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女帝直播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帝直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30:这九州四海,我要百分之百(二十八)【求月票】

    如果忽略许裴攻破山瓮城,逼死许斐这点,刚才这番话能感动多少人?

    堂弟一家死得只剩一个孤女,许裴仗义相助,帮忙抚养,多好的人啊。

    许裴这么做也是无奈。

    程远冷不丁给他捅了两刀,他还不能还手,自然要想办法补救了。

    许燕筱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好好养两年,等她及笄嫁一户好人家,许裴弑杀手足的恶名也能轻一些。毕竟,有谁杀了兄弟之后还善待兄弟的女儿,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舆论这种东西,若是操作得当,黑色也能胡诌成白色,全靠一张嘴。

    程远无力笑道,“此事并非远一人能做主,还需问过许娘子的意思。”

    许裴面色难看地附和笑道,“这是自然。”

    程远毫不留情地戏耍许裴,这已经让他产生了杀意,但最后还是按捺下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如今还没正式开战呢,要是随便斩杀了使者,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纵然许裴这会儿气得冒火,程远仍旧完好地来,完好地走。

    领走之前,程远对着某个方向微微颔首,唇角挂着浅笑。

    不同于面对许裴那会儿的完美得体,这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和暖意。

    程远走后,帐内一片寂静,众臣不敢出声,生怕触了霉头。

    许裴为了缓和气氛,顺便找回几分面子,违心地称赞程远。

    他喟叹道,“不知柳羲从哪儿揽来如此多的青年俊杰——方才那个使者,倒是不简单。”

    程远对着他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逼他将儿子过继给死人,他都能宽容大度地原谅,不仅不气还夸他——可见胸襟是如何宽广——正如许裴所想,他这一举动的确刷了一波好感度。

    韩彧道,“程远?彧记得在哪儿听过。”

    谋士都是一群怪物,记性好得可怕,韩彧很快就找到相关记忆。

    未等韩彧开口,帐下的程巡已经主动坦白。

    “军师记忆超群,程远正是巡的二弟。”

    被人戳穿和自己坦白,先后不同,结果也不同。

    若是前者,难免会引起上位者的怀疑,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

    若是后者,反而显得自己坦荡利落,消除主公的疑心。

    程巡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才对自身最有利。

    韩彧道,“是了,先前听公逻说过的。”

    程巡道,“幼弟无状,冒犯主公,还请主公降罪。”

    不管对错,先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反正许裴不可能真的迁怒。

    “公逻的二弟,竟然出仕兰亭,还真是缘分啊。”

    许裴笑了笑,缓和凝滞沉闷的气氛。

    “我只是感慨缘分奇妙,绝无责怪公逻的意思。”

    经过这件事情,程巡在许裴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和好感度。

    若是许裴那会儿稍微听一听程巡的建议,这会儿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程远登门,哪里是为了问候或者“送信”啊,分明是来讨债的。

    冷不丁戳穿许裴逼死手足的罪名,之后又进一步揭穿手足血脉因他而绝的事实,层层递进。

    最绝就是过继嗣子。

    让许裴将自己亲儿子过继给自己死敌——还是他亲手逼死的手足——这简直恶心透了。

    从头至尾,程远都维持着君子如风的气度,但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

    程巡都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虽说阔别多年,弟弟从带着婴儿肥的少年长成了成熟稳重的青年,但——

    这个变化也太大了。

    若非程远面貌轮廓变化不大,程巡未必能一眼认出来。

    许裴遣散众人,只留下韩彧和程巡。

    他苦着脸道,“我知道自己不该不听二位良言,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可有挽救之策?”

    自己选的主公,跪着也要辅佐。

    韩彧没有吭声,他觉得这事情不用想着挽救了,直接做好备战准备,时刻开战好了。

    程巡却很宠自家主公。

    许裴先前的举动让他难过,如今亲近信任又让他欣喜,浑然忘了先前的龃龉。

    “巡倒是有一策,兴许可行。”程巡暗中瞧了一眼韩彧,余光见他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道,“主公不妨写一封密信给柳羲,直言利弊。两家相争,反而便宜了旁人。”

    这个旁人是谁,不用多说。

    东庆境内最强的三个诸侯就只有姜芃姬、黄嵩和许裴。

    虽说杨涛还占着半个漳州,但他已经将根基往南盛国土发展,开疆拓土不亦乐乎,不在其列。许裴和柳羲打起来,黄嵩肯定乐见其成,说不定还能暗中给两人插一刀。

    许裴道,“公逻的意思——让我主动和兰亭握手言和?”

    程巡道,“黄嵩与她有过龃龉,但主公对她却有恩。”

    不如两家联手先毙了黄嵩。

    许裴蹙眉,说道,“我试一试。”

    韩彧对此却不看好。

    姜芃姬要真想先干黄嵩,沧州一役就干起来了。

    她选择向主公许裴发难,肯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岂会因为许裴一封密信就改变主意?

    这与朝令夕改有何两样?

    本以为这封急信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到姜芃姬手中,事实却只用了短短十日。

    不是送信速度快了,仅仅是因为信使半道上就碰见了姜芃姬。

    她整合十万兵马,挥军朝南,信使瞧了这个阵仗,头皮都麻了。

    “谁的信?”

    姜芃姬没穿多久便服,修养一阵又穿上了盔甲,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精致漆黑的刀。

    这把刀来历神秘,直播间观众就没见她拔出来过。

    一开始有些好奇,时间一长就忘了。

    亓官让轻摇羽扇,笑道,“信昭公的。”

    风瑾接替亓官让的活,管理崇州诸事,从旁协助孙文管理北州(北疆)。

    还没开心两天,他就被姜芃姬提着随军上战场。

    亓官让:“……”

    “信昭公?”姜芃姬一脸牙酸的表情,“许裴就是许裴么,文绉绉喊什么公啊母的。”

    亓官让:“……”

    原以为主公师从渊镜,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主公,让很怀疑你的学历!

    什么公啊母的,这是尊称好么!

    可这是他的主公啊!

    跪着都要辅佐。

    “我肯定受不了别人喊我‘兰亭公’。”

    这时候,直播间飘来一堆堆弹幕。

    【不喊兰亭公,难不成唤你兰亭母?】

    若非隔着位面,姜芃姬真想爆锤这群逗比。

    打开密信,姜芃姬一目十行看完。

    “霍——许裴想和我携手结盟,共分天下啊——”

    亓官让道,“他这是求和,缓兵之计。”

    姜芃姬提笔落下,只见她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完一封回信。

    信很短,仅有寥寥八个字——

    九州四海,我要十成!

1131:伐许裴,诸侯首杀(一)【求月票】

    九州四海,我要十成!

    姜芃姬写完之后,退了一步欣赏自己的字。

    未等她开心,那群不怕被她爆锤的观众又开始弄幺蛾子了。

    【狼隐天】:给你们立个著名的flag——七国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蓝色弹幕发了一条,紧跟着就是类似的红色弹幕。

    两个位面的观众面面相觑,原来大家伙儿不仅位面文化差不多,连动画都一样啊。

    【沐曦宁】:主播,要不要考虑换句话?上一个这么说的,他死在秦国地牢了。

    【星渊喵喵】:#抠鼻,我看没必要换啊。韩公子要七国九十九,但是始皇大大要了一百。要真是flag,主播应该是向始皇看齐,最后一统天下。我还要说一句,韩公子,你死得好惨!

    这群吃瓜观众最喜欢把直播间当成八卦交流地,几乎什么话都能说。

    经过他们七嘴八舌的吐槽,话题一路从“主播立了一个flag”到“动画男主能不能不死”。

    多年相处,姜芃姬早就了解这波人的尿性,干脆将弹幕当做了空气。

    她写的时候没有避开亓官让,所以亓官让能看到信函上面写了什么。

    饶是他知道姜芃姬的野心,骤然见到这八个字,扑面而来的嚣张和自信还是让他微微吃惊。

    “主公——”

    莫名的情绪上涌,亓官让感觉有什么东西梗着喉咙,让他吐不出多余的字。

    “怎么?惊得说不出话了?”姜芃姬好笑道,“还是觉得我太目中无人,心比天高?”

    亓官让醒过神,倒也不急着解释。

    正如姜芃姬知道亓官让了解自己,亓官让也知道对方了解自己,不会轻易误会动怒的。

    “吃惊有,但等吃惊这种情绪过去,让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亓官让眉头深皱,倏地改了口,“不——还不够,主公之心似乎不仅仅着眼于天下,背后还有更加辽阔的领域。”

    “天地浩瀚,宇宙无边——所谓九州四海,兴许只是沧海一粟。”姜芃姬目光带着笑意,表情满含深意,“跳出这个藩篱,说不定真能找到那片天地。若有一日,真再想去看看。”

    亓官让见她越说越玄,主动转移了话题。

    不怪他大惊小怪,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沉迷长生炼丹,向往神话传说中的大千世界?

    事实证明,他们没有一个能长生不老,反而死得比谁都早。

    亓官让可不想自家主公脑子一抽,傻乎乎走了先辈的老路。

    姜芃姬察觉他的意图,哑然失笑。

    她将手中的笔落下,取来熏炉烘干了墨迹,再将信函叠好放入信封,招来许裴派出的信使。

    “许裴要是收到这封信,兴许会暴跳如雷,气得食不下咽。”

    姜芃姬眼底多了几分促狭。

    回信内容既是她心中野望,同样也是她故意气许裴的小手段。

    人家眼巴巴派信使过来,试图化干戈为玉帛,两家皆为最强盟友,共伐天下。

    结果她二话不说甩了人家一巴掌。

    诸侯都是要面子的,姜芃姬这番打脸的举动,实在是不地道。

    气量小一些的,还不得被她气出个好歹?

    亓官让哑然失笑,蓦地有些同情许裴了。

    碰见这么一个对手,说不定上辈子有宿仇啊。

    “主公喜欢就好。”

    亓官让语调平缓,眼底却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无奈和好笑。

    派人将信函送到信使手中,卫慈在帐外求见。

    “子孝竟是比日晷还准时。”亓官让心下算了算大致时辰,起身笑道,“让先告退了。”

    他蛮有眼色,识趣地将空间让给二人。

    卫慈侧身目送亓官让离开,二人视线在空中触碰一眼,迅速分开。

    似微风吹皱绿水,泛起涟漪之后,悄无声息地转为平静。

    亓官让对卫慈怀有戒心,但对方对主公一片赤诚,暂时没什么惹人怀疑的地方。

    “子孝又来盯梢了?”

    姜芃姬一语双关。

    一面调侃他是不是吃了亓官让的醋,一面调侃他掐着时间给她投喂三餐。

    卫慈手中提着食盒,哪怕盖得严严实实,靠近了也能嗅到勾人馋虫的食物香气。

    “文证待主公太纵容了,慈总是不放心的。”卫慈将食盒放下,将几盘冒着腾腾热气的食盘端了出来,“养生之道在于持之以恒,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影响寿数。”

    卫慈避重就轻,避开姜芃姬的揶揄。

    “咳——我才多大,这就开始考虑七老八十以后的养生?”

    卫慈瞥了一眼姜芃姬,毫不留情地道,“主公这般不节制,五十岁都悬。”

    前世的陛下,最后也没迎来五十一岁大寿。

    姜芃姬感觉心尖扎了一刀,求饶道,“行行行,我按时用膳总行了吧?一定陪你七老八十。”

    她是没皮没脸的,卫慈却有些羞赧。

    吃个饭都不忘撩拨人,他也是心累。

    殊不知,这还只是小儿科,还有比卫慈更加心累的人。

    许裴一面稳住秦恭这边的兵马,一面焦急等待姜芃姬那边的回信。

    听从韩彧的建议,许裴还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姜芃姬肯接受结盟共伐天下的建议,这再好不过,两方人马就能顺势化干戈为玉帛。

    若是姜芃姬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两方注定一战,许裴也要做好充足的备战准备。

    不过,他等得起,许斐那边却等不起了。

    许斐好歹也是许氏嫡系子弟,人到中年,还被堂兄逼得自缢身亡、后嗣绝户。

    这已经惨绝人寰了,总不能让他尸首躺在棺材里腐烂,不得入土为安吧?

    说到这里,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下葬需要孝子摔盆,许斐儿子都死光了,哪里来的儿子?

    难不成真让他将自己儿子过继给许斐?

    许裴这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最后,只能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照样将许裴恶心得不轻,捏着鼻子迎走许斐等人的棺材。

    在秦恭的帮衬下,许燕筱仔细收敛了父母和庶弟庶妹的尸首。

    两大五小,七具棺材。

    前不久还摩擦不断的大家庭,如今却只剩她一人。

    身着麻衣素服,本就偏瘦的许燕筱,这会儿憔悴得有些吓人。

    “你放心我回去?”

    许燕筱作为许斐仅剩的长女,亡父亡母下葬,她肯定不能缺席,但许氏族地在浙郡。

    回了浙郡,她便没有自由了。

    许裴还要利用她,作秀给天下人看,洗刷弑杀手足的恶名。

1132:伐许裴,诸侯首杀(二)【求月票】

    远古时代的人比较早熟懂事,十一岁已经算半个小大人。

    许燕筱本就聪慧,她六岁开始在母亲身边学着管家和治理后宅手段,内宅倾轧和勾心斗角,她看得太多了。她的心智根本不能用普通十一岁少女的标准衡量。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大伯是逼死她父亲的元凶,母亲也间接遭难被逼死。

    简而言之,许裴不仅仅是她大伯,更是她杀父杀母的仇人。

    让一个仇人照顾自己,谁会安心?

    许燕筱也有这样的担心。

    秦恭端正坐着,看着眼前身着素衣麻布,披麻戴孝的少女,心下带着些迟疑。

    “信昭公不敢对你不好,若是出了事,他也会竭尽全力护着你。”

    许燕筱苍白失血的脸浮现些嘲讽,“杀父杀母的仇人,他会竭尽全力保护我?”

    “你现在等同于他的名声,信昭公岂敢不护?”秦恭道,“若是他连令文公唯一的女儿都照顾不好,让你出了三长两短,莫说天下人,光是许氏族老就第一个不放过他——”

    许燕筱垂着头,露在外头的双手瘦得只剩骨头,似一双干瘪的鸡爪,哪里还有以前弹琴作画的纤细圆润?她紧紧攥起,指甲嵌入手心肉里,留下深得发红的月牙指印。

    “可是——秦奉敬——”

    许燕筱忍了半晌,终于道出了心底话。

    “可是我怕啊。”

    秦恭没有插话,许燕筱眼前浮现那一日的场景,消瘦的身子不停颤抖。

    她以为自己可以挨过去,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梦魇全是那些笑得狰狞的暴徒。

    他们围着自己和母亲,将她们母女暴力分开,一边撕扯她们的衣裳,一面殴打。

    母亲死不瞑目,双目睁得极大,眼角因为用力而开裂,流出的血珠干涸凝固。

    她从暴徒缝隙中看到母亲受人凌辱的场景,满心满眼的绝望。

    那些暴徒也没有放过她——

    梦中的她比现实中的她还要绝望,她挣扎着想要逃开,只换来暴徒更加残忍的对待。

    梦境到了后半段,那些暴徒全部变成了索命的厉鬼,每个人都失去了头皮,露出血淋淋的头盖骨,下身裆部滴答滴答流着污血——一个一个朝自己爬过来,嘴里喊着索命的毒咒。

    若非许燕筱心境还算强,早被梦境逼疯了。

    梦醒之后,她便忍不住胡思乱想,甚至产生让她心惊胆战的念头——

    为什么秦恭没有及时赶到?

    明明再早一两个时辰,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啊。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所有人都死后,他才姗姗来迟?

    为什么让她活着?

    等她找回自己的理智,她又觉得那样的自己跟魔鬼一样,面目比父亲后宅的妾室还要丑陋。

    秦恭沉默了一下,低语道,“许娘子怕什么?能否对恭坦言?”

    “我总觉得——我怕是个流离颠簸的命。”许燕筱惨然浅笑,“许裴待我再好,但能好过亲生女儿?我虽是闺阁女子,但也知道天下已乱。各家诸侯都是欲壑难填之辈,岂会满意现有的一切?我去了许裴那边,到底能安生几年?还是几个月?最后再上演一次敌军攻城,我被暴徒掠走的戏码?到那时——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秦奉敬会及时赶到,救我于水火吗?”

    乱世女子,下场都该是这样吗?

    她身为女子就该接受这样飘零无助的命运?

    她只能委曲求全,折了一身傲骨,才能苟全于乱世?

    最后——

    许燕筱还是问他。

    “那日,为何晚来了?”

    秦恭垂着脑袋,坦白相告。

    他那日赶来,不是专门过来救许燕筱的,他是为了许斐的尸首。

    若非苍天有眼,许燕筱也在那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我是问——”许燕筱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大军为何晚来山瓮城?”

    秦恭眼底露出一丝不解。

    “恭方才已经说了呀——”

    他从没想过怀疑姜芃姬,更没有怀疑过许斐,但许燕筱却不同。

    “我想知道,为何柳羲会大方借你一万兵马?借了一万兵马,抵达时间又如此巧合?”

    巧合多了,难免惹人怀疑。

    一万兵马是大白菜,说借就借?

    秦恭是父亲帐下最忠诚的臣子,为何会临阵改投他人?

    这一万兵马驰援山瓮城,为何时间卡得如此之好?

    许燕筱这几日忙着给亡父亡母守灵,临时搭建的灵堂空荡荡、静悄悄的,她总忍不住多想。

    这些疑惑跟她的梦魇一样,死死扼着她的喉咙。

    秦恭也没有隐瞒,详细告知自己知道的内容。

    末了,他失落地补充。

    “恭,愧对令文公栽培和信任。”

    许燕筱听后,半晌不语。

    “许娘子,还请您安心一阵子,待在浙郡,静待佳音。”秦恭似乎有些害羞,错开了视线,低声道,“恭观天下大势,主公与信昭公必有一战。等大军克敌那日,恭便接您离开。”

    许燕筱没有回复,秦恭陪他守灵一会儿,起身去练兵巡逻。

    因为要防止许裴派兵偷袭,这些日子一直很忙,但秦恭又放心不下许燕筱。

    为了两头兼顾,他只能缩短自身睡眠休息时间。

    他刚离开灵堂,发现外头站着杨思。

    “杨军师,您这是——”

    “明日便是最后期限,许娘子要扶灵带着令文公等人的遗骸回去。”杨思苦笑道,“思仰慕令文公久已,奈何无法为其送灵。趁着这会儿得空,便想过来给令文公上几炷香,聊表心意。”

    秦恭心怀感激,对杨思的好感度又爬上了崭新的台阶。

    殊不知,这种好话对于谋士而言,那只是信手拈来的场面话罢了。

    秦恭一离开,杨思进入灵堂。

    灵堂十分简陋,空气有些沉闷,待久了很不舒服。

    杨思对着许燕筱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他上香的时候,一旁的许燕筱问他。

    “先生在外听了多久?”

    杨思道,“挺久了。”

    许燕筱蹙眉,“先生不知非礼勿听?”

    杨思道,“许娘子还是可怜可怜秦校尉吧。”

    “这话什么意思?”

    许燕筱对男子有些恐惧,见杨思转身望向自己,她下意识瑟缩地倒退一步。

    “许娘子可知,我家主公为何借一万兵马给秦校尉?秦校尉还入了主公帐下?”杨思倏地扬唇浅笑,当着许斐的棺材道,“因为令文公以秦校尉作为筹码,换了这一万兵马。丸州到沪郡,路途何其遥远,快马加鞭也赶不及。那日能赶上,全军将士已是兵疲马乏了。许娘子可知,秦校尉已经尽力了?”

    许燕筱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吓得倒退一步。

    “父亲他竟然——”

    杨思道,“秦校尉是个至纯至性的忠贞之人,但他总是念着旧主,迟早不被新主所容。你若还有丝毫感恩之心,便可怜可怜秦校尉——旧主已亡,新主尚在——他该有更好的未来。许娘子是要他死,还是要他生?”

1133:伐许裴,诸侯首杀(三)【求月票】

    许燕筱再怎么聪慧早熟,年纪也摆在那里,怎么可能是杨思的对手?

    寥寥数语,杨思已经捏准了许燕筱的软肋,彻底掌控了话语权。

    “这件事情……他、他知不知道?”

    许燕筱回想自己方才的话和念头,一时间羞愧难当,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校尉自然是不知道的。”杨思笑道,“许娘子不妨设身处地想想,若您是令文公,您会让秦校尉知道这一万兵马到底怎么‘借’的?依照秦校尉的脾性,若非令文公暗中算计,他怎么可能改投他人?秦校尉也说过,恨不能效仿父兄三人,为旧主令文公战尽最后一滴血。”

    秦恭越是忠诚,越衬得许斐算计险恶。

    不管是秦恭还是秦氏,从头到尾不欠许斐或者许氏什么。

    父兄三人皆战死,秦恭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许斐卖了个高价,换来一万援兵。

    若非许裴抽风,提前强攻,许斐的如意算盘早就得逞了,还能带着一家老小全身而退。

    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怪他算尽一切却少了三分气运。

    杨思捏着分寸,“秦校尉对许娘子也是仁至义尽了,您说是不是?”

    许燕筱情绪失落地垂着眸子,望向灵堂停摆的几口棺材露出茫然的眼神。

    半晌之后,许燕筱轻声问杨思。

    “先生可会将此事告知他?”

    “思又不是嘴碎小人,怎会将此事到处宣扬?”杨思道,“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秦校尉从哪里知道了或者自己琢磨清楚了,也未可知。只是那个时候,秦校尉应该已经接受现实了,不会因为旧主抛弃而自暴自弃。我主柳羲十分开明,秦校尉有才,她会珍惜的。”

    许燕筱从杨思口中听到一丝丝的怨怼和鄙夷。

    秦恭有才又忠心,哪个主公会不喜欢呢?

    许斐却瞒着秦恭,哄骗他去丸州,将他当做筹码换取一万援兵——这能叫珍惜?

    许燕筱露出涩然的笑意,迟疑地道,“谢过先生。”

    杨思这番话,恰到好处地打消了许燕筱的怀疑。

    她有什么资格去怀疑秦恭?

    秦恭改投他主并非他本人的意愿,为了许斐这一支,他几乎失去了一切能失去的人和物。

    可怜秦恭,这会儿还被人蒙在鼓里,他至今还对迟来一事耿耿于怀。

    思及此,许燕筱不由得掩面,好似这么做能让自己心底的惭愧减轻一些。

    她没注意杨思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回过神,夜幕已经降临,冰冷的空气顺着帐幕缝隙吹进来,让灵堂多了几分阴森可怖。许燕筱抬手拍拍脸颊,收敛心神,虔诚地为亡母烧纸念经。

    又过了半个时辰——

    “许娘子?”

    这是秦恭的声音?

    许燕筱内心闪过一丝慌乱,隐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恭的羞愧。

    这份羞愧不仅仅是许斐对秦恭的算计,还有她先前口无遮拦,无意间对秦恭的伤害。

    “许娘子?”

    秦恭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高了一度,听着添了几分着急。

    “奉敬,进来吧。”许燕筱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前阵子的遭遇,继而对男子畏惧如虎,头一回给她送膳食的小兵还被她视为洪水猛兽。这之后,为她送膳食的人便成了秦恭。

    秦恭得到允许,这才掀开帐幕进来,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食盒。

    许燕筱瞥见外头天色,随口问了句。

    “天色这么晚了?”

    秦恭颇为羞惭地道,“今日军务繁多,恭多费了些时间,以至于送膳迟了些。”

    “不是这意思。”许燕筱垂头道,本来只是惊讶时间过得太快,经过秦恭这么一说,好似她埋怨对方送得太晚一样,“军务要紧,岂能因私废公?我这只是小事,晚点儿吃也不妨事。”

    虽然送得晚了,但饭食都冒着热腾腾的白雾,四碟素菜外加一碗菌菇蛋汤。

    许燕筱本没什么胃口,无意间看到秦恭关切的注视,她心下一怔,试着将食物全部吃完。

    “奉敬。”

    秦恭见许燕筱有什么要说的,一面整理食物残渣和餐具,一面用眼神示意她开口。

    许燕筱轻声问道,“白日……你说克敌之后便来接我,可是真的?”

    秦恭先是一惊,旋即郑重地道,“自然是真的。即使拼尽性命,恭也会保护许娘子周全。”

    许燕筱听了,心中浑然不是滋味。

    “你现在的主公已非我父,言行举止自要更加慎重。”她道,“奉敬还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二。”

    秦恭知道她这是在关心自己,不由得心下一喜,他道,“纵是许娘子不说,恭也知道分寸。主公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她不会因此怪罪的。令文公待恭不薄,虽说如今魂归天外,但人情尚在。恭岂能翻脸不认人,甚至不顾旧主遗脉的安危?只要不踩了底线,主公都会允许的。”

    要是旧主刚死就谄媚新主,甚至对着旧主一系落井下石,这样的人才令人寒心啊。

    许燕筱见秦恭并没有被自己先前的话影响,心中松了口气。

    有了秦恭的陪伴,她对未来也没那么惶恐了。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营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这是许裴派来迎接许燕筱和许斐等人尸首的。

    许燕筱用清水洁面,仍旧是披麻戴孝的装束,抬手将亡父亡母的灵位抱于怀中。

    为了表示郑重,许裴还派遣帐下老臣去接。

    “许娘子,请——”

    老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宽袖博带,风度翩翩,脸上留着体面干净的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许燕筱面无表情地瞧了他,再将视线挪移到马车。

    “不了,身为人女,日日感念亡父亡母生养之恩——奈何斯人已逝,不孝之女不能为他们多做什么,但这一程路却是不能少的。”她看着那个老臣,“还请先生成全小女拳拳孝心。”

    许裴老臣面色一僵,试图劝阻,“许娘子,您——”

    “小女心意已决,还请先生成全这份孝心。”

    许燕筱就是要一步一步走着去山瓮城!

    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许裴是怎么逼死她全家的!

1134:伐许裴,诸侯首杀(四)

    许裴老臣面露不虞之色,但他又不能对许燕筱来强。

    若真让许燕筱从这里徒步去山瓮城,天下人会怎么说?

    逼死人家全家还不算,如今还要苛待唯一的女儿?

    要是不允许,外界的流言说不定会传得更难听!

    许裴老臣仔细端详许燕筱的脸,见她目光坚定,便知道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时辰到了,走吧。”

    许燕筱走在送灵队伍前头,两只手一左一右抱着许斐和亡母的令牌。

    她身上的孝服十分宽大,头上戴着的又长又宽的白布,越发衬得她身形瘦弱。

    因为守孝规制,她脚上只穿着粗糙的罗袜和草鞋。

    路面不平,到处都是碎石砂砾,昨夜还下过雨,不少地方积了水坑和淤泥。

    可想而知,许燕筱执意步行的话,她会吃多少苦头。

    许裴老臣见她执迷不悟,气得甩袖,阴沉着一张脸开道。

    “起——”

    随着引魂人一声高呼,七口棺材逐一抬起。

    按照尊卑顺序,许斐的棺材在队伍前端,紧跟着便是正室夫人的棺材。

    余下五口棺材,按照庶子长幼排列,之后才轮到两个庶女。

    缟素加身,白幡高挂,纸钱飘洒,引魂铃响了一路。

    秦恭骑马跑到高处,目送这支送灵队伍渐行渐远,直至许燕筱的身影在视线内化为白点。

    “秦校尉在担心那位娘子的安危?”

    杨思见他归来,眉宇间带着愁色,笑着问了一句。

    秦恭诚实地点头,“确实有些担心。”

    许裴对于许燕筱而言,早已经不是伯父,那是逼死她父亲,间接害死她母亲的凶手。

    让年仅十一岁的她,孤身一人去满是恶意的环境,秦恭如何放心?

    杨思却道,“许娘子年纪尚小,但心思玲珑。相较之下,倒是秦校尉更加令人担心。”

    秦恭面色一怔,心尖忍不住打起了鼓。

    杨思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新主柳羲,如果他不满了,新主那边也不好过。

    秦恭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杨思生厌,忐忑地拱手。

    “恭年幼无状,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杨思见他面色苍白,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心中那点儿恶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动手将秦恭扶起,“秦校尉这是做什么?思方才只是陡然有感,并无他意啊。”

    可他冷不丁来一句,还蛮吓人的。

    秦恭心中打着鼓,忍不住去想自己近些日子的举动,是不是犯了杨思的忌讳。

    杨思笑着眯眼,对待秦恭的态度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多少让后者安心不少。

    送灵队伍从早晨出发,直至金乌西坠,天地颜色黯然,这才抵达山瓮城。

    山瓮城易主,现任主人是许裴。

    许燕筱缓步走到城下,双目冷淡地望着略微焦黑的城门。

    她的脑海浮现那日逃亡时候看到的火光,焦黑的痕迹正无言诉说那一夜惨烈的鏖战。

    许裴白白等了一整天,晚膳都吃了,这才接到许燕筱抵达的消息。

    他忍下内心的火气,重新挂起精心准备的表情,身着素白衣裳,情真意切地为许斐奔丧。

    为了恶心许斐,他还准备一篇辞藻华丽无双的祭文。

    许裴哭了半晌,帐下臣子也跟着红了几轮眼睛。

    唯独许燕筱无动于衷,好似看着一出猴戏。

    “伯父,还请您节哀顺变。莫要哭了,否则父亲走得也不安心。”许燕筱仍旧面无表情,她用涩然地声音道,“您与父亲感情笃甚,奈何时局如此,逼不得已才会同室操戈。父亲兵败之后,绝望自缢,母亲要与他生死相随,也先一步离世……这都是命啊,伯父无需太伤心。”

    许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令文一事,我难逃其咎啊。”

    说罢,他又是一阵痛哭。

    许裴扮演一个痛惜侄女的伯父形象,对着许燕筱有求必应。

    殊不知,许燕筱却在这个时候给他挖了个坑。

    她面色正常地陪同许裴入城,时不时还安抚许裴,配合他演出。

    直至——

    “呀,地上这些血——”

    先前视线昏暗,如今到了亮堂的议厅,众人才发现地上出现不少痕迹浅淡的血脚印。

    顺势看去,这才看到许燕筱双足穿着一双早已破烂的草鞋,罗袜上全是血水和淤泥。

    众人看一眼都疼,这人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许裴心下一怔。

    许燕筱羞惭地垂头,“伯父沉溺伤痛,无心顾及外界,侄女也不想用这等小事劳烦伯父……”

    烛火燃烧,许裴觉得面子有些拉不下来。

    如果他是真的关心侄女,怎么会连对方赤足走了这么远的路,磨破了脚底板都不知道?

    说白了,不过是作秀而已。

    如果说许燕筱只是让他觉得有些膈应,那么姜芃姬的来信却让他气得原地爆炸。

    距离许斐下葬数日之后,许裴终于收到心心念念的回信。

    许裴从信使手中取走密信,打开细看。

    一旁,韩彧和程巡对视一眼,后者眼底带着些疑惑,前者却是凝重。

    信使一来一回的时间也太短了。

    除非信使在半道上预见姜芃姬!

    韩彧眉头深皱,他已经预见结局了。

    果不其然——

    许裴的火气比想象中还要重,只见他一掌拍在桌案上,气得肩膀都在颤抖。

    “岂有此理——柳羲还真是狂妄到没边了——”

    许裴气得将信函丢了出去,桌子也掀开。

    韩彧将信函捡了回来,余光瞟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九州四海,我要十成!

    区区八个字,道尽野心,嚣张和桀骜之气扑面而来。

    这不仅仅是她的目标,还是她对许裴的宣战——许裴的治地就在九州四海境内。

    她要十成,许裴只能为零。

    许裴写信去求和,她却回了这么一封信,堪比打脸。

    “九州四海,她要十成?这话,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敢说?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许裴怒气不减。

    程巡也凑上来看到信函内容。

    他蹙眉道,“哗众取宠罢了,饶是前朝太祖也不敢这么狂妄。”

    许裴想和她一起分蛋糕,人家却想一口吃下整个蛋糕,不怕被噎死?

    韩彧却没有言语。

    程巡的话让许裴稍稍好受,不过一想起求和建议是程巡出的,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1135:伐许裴,诸侯首杀(五)

    “方才见文彬没有开口,可是别有想法?”

    自离开帅帐,韩彧的眉头便没有舒展过,眉心留下淡淡褶痕。

    “公逻,你觉得主公比之于北疆如何?”

    韩彧将肚子里的话过滤一遍又一遍,这才慎重地开口询问。

    程巡先是一怔,旋即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姜芃姬连北疆都干掉了,攻克许裴的难度再大,还能大过北疆?

    “文彬是想说主公不如柳羲?”

    程巡是个“主公控”,见不得旁人说自家主公不如别家的,哪怕说这话的人是韩彧也不行。

    韩彧摇头。

    若亲口承认自家主公不如柳羲,这话再让许裴听了,他还不闹翻了天?

    “彧的意思并非如此——”韩彧解释道,“轻敌者,用兵之大患也。”

    好比刚才那一幕——

    先不论“九州四海,我要十成”这话猖不猖狂,单说资格,姜芃姬比许裴更有资格。

    比她更强的人有资格说她狂妄,但比她弱的人应该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而不是轻视敌人。

    程巡道,“文彬多虑了,主公与北疆根本无从比较。柳羲胜得过北疆,未必能胜得过主公。北疆本就是蛮化未开之辈,虽有蛮力,但智谋不成,兼之柳羲狡诈,侥幸得胜也不奇怪。”

    韩彧听了有些不太舒服,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程巡对姜芃姬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出身世家却和寒门庶族打成一片,听说她帐下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娼妓之子、混血杂种、黥刑罪犯……敢问,她手里还有像样的人吗?

    唯一还能入眼的,唯有风瑾一人,才德兼备,家世出身血统皆为一等。

    哦——

    忘了,还有自家幼弟。

    想到这里,程巡便忍不住皱眉。

    父亲为何允许程远辅佐柳羲,竟也不阻拦一下?

    程巡继续道,“再者——北方之地,教化匮乏。她帐下臣子多为粗莽之人,尽是出身低寒的鄙夫,世家贵胄不屑与之为伍。匡扶天下乃是大事,真正俊杰岂会与卑贱失德之人共事?”

    程巡是标准的世家拥趸党,以自身血统和出身为骄傲,对寒门庶族和平民不屑为伍。

    打小的生活环境造就这样的性格,门第之见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拔除。

    不仅仅是程巡,许多世家子也有这样的观念。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将人划分三六九等,但在世家阶层固若金汤的现在,隐形的阶层早已形成了规模,彼此间隔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韩彧道,“文彬这话就偏颇了。”

    如果韩彧不是渊镜先生的徒弟而是单纯的世家子,程巡这话他是赞同的。

    同一个阶层的人,不管是思想形态还是其他方面都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不过,韩彧敬仰的老师是渊镜先生。

    渊镜先生出身寒门却能让诸多世家认可,谁敢质疑他的造诣和为人师表的资格?

    程巡见韩彧略有愠怒,后知后觉想起渊镜先生的事情。

    当着韩彧的面抨击寒门庶族,这跟当着人家的面骂他爹有什么不同?

    “柳羲虽为女子,但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坐拥数州之地,境内两大马场都在她手中。仅凭主公一人,怕是难挡其锋芒。”韩彧继续道,“当务之急还是调遣三军,做好备战准备。”

    两军交锋又不是看谁出身好谁加分就高。

    乱世之下,莫说世家贵胄,刀子架在脖子上了,该掉脑袋还是要掉脑袋。

    许斐出身浙郡许氏,要是弄个出身排行榜,这家伙在东庆境内绝对能爬进榜单前五十。

    结果呢?

    出身高贵救了他的命了?

    不仅被逼死,他的妻妾还在他尸首面前被暴徒凌辱,子女死得只剩一个。

    与其谈谈出身高低,不如说说成王败寇。

    胜者加冕为王,败者暴尸荒野。

    程巡也顺势道,“嗯,文彬此言甚是。”

    匆匆结束了话题。

    二人分开之后,韩彧对着程巡的背影露出复杂的眼神。

    他很肯定程巡的才华和理智,但对方对世家出身的偏执又让他有些头疼。

    自家主公许裴帐下人才济济,要忠诚有忠诚、要智慧有智慧、要胆略有胆略……

    自打班底建立之后,许裴就没有为人才发愁过。

    反观姜芃姬那边,要不是几个教育界大拿加盟,共同让金鳞阁成了人才选拔市场,她手底下的人才够用?根本不够用!哪怕是现在也有些捉襟见肘,更遑论以前了——

    班底相差如此之大,为何姜芃姬还能稳稳压住许裴?

    韩彧不是不明白,但他旁敲侧击地劝说,许裴仍旧不改,他能怎么办?

    许裴重用世家而轻视有才华的寒门子弟,让他们天天坐冷板凳,再热的心都能结冰喽。

    思及此,韩彧的心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他干脆给自己找了点儿事情,例如去巡视军营练兵情况。

    刚抵达校场,他便听到如雷一般的号子声,兵卒随同指令而挥动长枪,进退动作干净利落。

    “谢校尉——”

    韩彧一眼瞧见校场上练兵的谢则。

    谢则此人,剑眉朗目,眸如点墨,英气而俊美。

    这会儿正光着膀子,露出精壮的上身,亲身下场指点将士长枪御敌的技巧。

    “韩、韩军师——”

    谢则收回长枪,正要迎上前,倏地吹过一阵冷风,让他感觉一丝丝凉意。

    他微微羞赧,一把抓过堆放在一旁的长衫,胡乱套在身上遮掩肌肉。

    “军师怎么来了?”

    韩彧道,“近些日子还有大动作,正思索对策,顺道过来瞧你练兵如何了。”

    谢则道,“原是如此。”

    韩彧瞧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年纪比他小了两岁,但个头却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

    不愧是嬛佞谢氏出来的精英子弟——

    韩彧笑着眯起了眼,站在一旁观看谢则练兵。

    因为有军师在场,本就严格的谢则更加严厉了,弄得将士暗地里嘀咕抱怨。

    等这一日训练结束,不少人都累得起不来。

    “一个一个似烂泥做什么?让军师瞧了笑话——继续趴着,再操练两轮!”

    谢则又气又笑,几个滑头一些的副官笑着讨饶。

    “将军威武,末将几个实在是经受不住了。这就起来,这就起来。”

    谢则抓起散落一旁的盔甲,另一手抱着头盔。

    邀请韩彧,“军师还未用晚膳吧,不如留下来将就一顿?”

    韩彧想了想,正好趁这个机会和谢则谈论军备布置,顺势应下来。

1136:伐许裴,诸侯首杀(六)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人才都是一个势力发展的中坚力量。

    姜芃姬的谋士和武将全靠坑蒙拐骗,黄嵩靠本家原氏外戚以及风珏的人脉网络,许裴这边自然也不例外。相较于前两者人才结构的层次不齐,后者的人才来源渠道就比较单一。

    帐下众臣,除了少部分是许氏的附庸,其他都是各地颇具名望的名士,极少有寒门子弟。

    哪怕有,多半也是坐冷板凳的命。

    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想要受到许裴重用,除了才华还需要家世。

    这一点,除了少数人,大多人包括许裴本人都觉得没毛病。

    别看许裴重用世家而轻慢寒门,但他对外的声望可比姜芃姬好听多了。

    他为了经营名声,经常去拜访各地名士,做足了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姿态。

    名声打出去了,人人都说他好,那剩下的就好办了。

    似一朵盛放的鲜花,逸散出来的花香吸引了无数寻求花蜜的蜜蜂。

    名士归顺,人才主动上门。

    一番挑拣,许裴的文官班底基本成型。

    许裴是个挑剔的人,略有强迫症。

    文臣大多出身高贵,武将总不能全是五大三粗的莽夫吧?

    所以,许裴的武将班底也是全明星阵容,豪华无双。

    好比眼前的谢则,出身嬛佞谢氏,家世方面力压一众武将谋臣,几乎能与主公许裴比拟。

    若是搁到二十多年前,嬛佞谢氏最鼎盛的时期,怕是许裴也要矮他一头。

    不管从哪方面说,许裴都是个会经营的人。

    当然,会经营不意味着一定能成功。

    拿着一副绝世好牌却打出最烂的局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军师不吃么?可是军营食物太糙了?”

    谢则嚼着菜干下饭,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两大碗,动作干净利落,食盘比他脸还干净。

    吃了八分饱,他才停下筷子。

    见韩彧心事重重,没什么胃口,忍不住关心一句。

    韩彧回过神,神色讪讪。

    “不,彧担心别的事情,一时间想得太入迷了。”

    他下筷吃了两口,粗糙的米粒还有些生,冷硬的菜干让他有些不适。

    余光瞧见谢则的食案,空空如也,只剩一碗飘着蛋花的清汤。

    二人的食物是一样的。

    韩彧食不知味,谢则吃得相当开心。

    “谢校尉不拘一格,倒是让彧惭愧了。”

    韩彧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将食物吃完,越是如此,越是欣赏谢则。

    谢则也不傻,几乎秒懂。

    他笑道,“习惯了,军中伙食已经算不错。”

    谢则出身高贵,但谢氏以武传家,自然和其他世家不同。

    在推崇儒家的大环境下,谢氏子弟大多都是兵家,学习的书册也多半和兵策有关。

    如今天下大乱,谢则经由好友推荐入了许裴帐下,年纪轻轻却已是帐下第一武将。

    “军师方才为何发愁?”谢则问道,“若是不弃,军师可以说出来,则与您一同参详。”

    “此事与谢校尉有关。”韩彧说道,“柳羲带兵南下,直指浙郡沪郡等地,大战一触即发,几乎避无可避。依彧之见,仅凭主公一方势力,怕是难以抵挡柳羲锋芒。主公帐下诸人又轻视柳羲,这般心态,怕是要吃上大亏。私心想着……或许可以寻找同盟,用结盟牵制柳羲。”

    姜芃姬用合纵连横破解僵局,韩彧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方法让她吃瘪。

    二打一总好过一打一啊。

    谢则沉吟半晌,问道,“军师想与黄嵩结盟?”

    许裴周围的诸侯,不是不成气候就是和他有怨。不成气候的多半被许裴吞了,结怨的——例如被吃掉半个漳州的杨涛——人家没扛起斧头打你就不错了,还想结盟去打姜芃姬?

    远一些的势力,唯有黄嵩和邻国中诏聂氏。

    聂氏暂时出局清理内政了,一时半会儿无法入局,数来数去只剩一个黄嵩。

    说起来,黄嵩想打姜芃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韩彧点头,他道,“柳羲与黄嵩在沧州谌州之事结怨,虽然顺利解决了,但矛盾还在。若非顾全大局,他俩必有一战。若是主公出事,下一个被清理的诸侯必然是黄嵩。他帐下谋士大多都清醒,不会不清楚其中的厉害。黄嵩与主公,已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了。”

    姜芃姬干掉许裴,下一个就干黄嵩。

    如果现在黄嵩去帮许裴打姜芃姬,那就是二打一,胜率高。

    若是等她收拾了许裴,黄嵩就孤掌难鸣了。

    出于利益考虑,许裴和黄嵩结盟的可能性不低。

    谢则道,“按理说是可行的,不过——黄嵩此人奸诈,未必会答应。对他而言,倒不如学那渔翁,等主公和柳羲斗得不相上下、难舍难分了,他再寻机出手偷袭——”

    如此一来,一下子重伤两个对手呢,更划算。

    韩彧心情沉重地拧起眉头。

    谢则笑着道,“军师很忌惮柳羲呢。”

    许裴帐下的文臣武将对姜芃姬那边的草台班子看不上,韩彧的画风却和旁人不同。

    “彧与柳羲年少时候有过交集,那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到这里,韩彧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论姜芃姬走得多么远,韩彧一想起这家伙,脑子里便蹦出来当年上游流下的洗脚水——

    凸(艹皿艹)艹!

    总有一天,他要喂回去!

    谢则应和道,“唉,阵前轻敌乃是大忌,军师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对此,姜芃姬毫无所知,哪怕知道了也不怕。

    打仗又不是比拼家世的回合制游戏,哪家家世分数高,谁就能赢?

    若是如此,天底下还有穷人出头之日?

    姜芃姬正在开会。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打仗之前做好功课很有必要。

    为了振奋士气,众人还喜欢一面分析敌人,一面将他们踩到地上。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从许裴开始分析,然后依次挑拣出比较出名的文臣武将。

    韩彧不用说,老熟人了。

    卫慈可是他的同窗啊,连对方几岁梦泄都晓得,更别说其他了。

    近些日子活跃公众视野的程巡是程远的兄长,难度同样不大。

    另外几个德高望重的名士,他们出仕许裴之前的事迹也被查到了。

    查不到的,卫慈这个“百科全书”也会补充上去。

1137:伐许裴,诸侯首杀(七)

    说完了文臣说武将,许裴帐下武将比较出名的,全部捡出来分析一遍。

    “谢则?”姜芃姬念了一个人名,口中喃喃道,“东庆境内姓谢的,出身又好的,倒是不多。”

    因为许裴的强迫症,帐下得用的人全是家世好的。

    谢则能在许裴帐下武将排前三,家世必然不低。

    杨思和许裴打了两年交道,基本摸清了对方势力的底细,但他递交上来的情报中关于谢则的描述却不多。

    卫慈瞧了一眼李赟,对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谢则?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可是出身嬛佞谢氏?”

    听到“嬛佞谢氏”四个字,李赟忍不住支长了耳朵,那可是养育父亲的家族啊。

    姜芃姬瞧了一眼手中的册子,根据上面的情报显示,谢则的确和嬛佞谢氏有关。

    “应该是的。”

    因为李赟的缘故,姜芃姬也了解过嬛佞谢氏,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按照柳佘的说法,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一桩事情,嬛佞谢氏和琅琊王氏几乎同一时间淡出公众视线。同样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两家慢慢召回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子嗣,只剩一些闲职。这一举动对于世家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世家能高高在上,除了家世外,他们的财富和地位也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没了朝野权势,哪怕是千年世家,分量也要打一些折扣。

    “很久没瞧见嬛佞谢氏子弟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悄无声息支持许裴——”

    姜芃姬撇了撇嘴,深深怀疑柳佘对这个世家的判断。

    明明自己才是潜力股啊,谢氏却投靠了对家。

    “其中应该有内情。”卫慈笑道,重生一世最大的金手指,大概就是很了解各家各户的八卦,“若是慈记得没错,谢则和信昭公是连襟呢。他出仕信昭公,多半也有姻亲关系在内。”

    与其帮着外人,不如帮着自家亲戚啊。

    “连襟?”姜芃姬诧异。

    卫慈道,“信昭公之妻出身嬛佞世家,她是长女,嫡亲的幼妹被许配给了谢则,故而两人是连襟。”

    今生出了很多变故,导致不少事情和前世都有出入,但大部分人际关系还是没变的。

    姜芃姬道,“原来是这样。”

    卫慈又道,“说起来,这个谢则和汉美也有些沾亲带故呢。”

    被点名的李赟一脸懵逼。

    人生的惊喜在于冷不丁就多了一门亲戚。

    现场的氛围轻松得不像是战前分析会议,更像是一场八卦交流会,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李赟的身份不是秘密,但他也不会到处宣扬啊,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

    万万没想到,众人眼中很励志的穷小子李赟,竟是根正苗红的高富帅。

    “汉美之父谢谦,本是谢氏嫡支长子。如今谢氏族长是谢谦的嫡亲弟弟,谢则是族长的嫡子,论辈分,汉美可是他的堂兄。”卫慈道,“谢氏族长有五子三女,谢则排行第五。”

    众人诧异,望向李赟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这么说来,要是谢谦伯父当年没有出事,咱们汉美也是谢氏根正苗红的族长继承人啊。”

    典寅一面调侃一面拍着李赟的肩膀,姜芃姬也附和了两句。

    补上出身家世的缺陷,李赟可不就是直播间观众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李赟讪讪地道,“当年那事是父亲心中过不去的坎,不宜多提。”

    谢谦为何被谢氏除名?

    李赟心知肚明。

    全赖那个占了母亲身体的妖孽的锅!

    当年,谢谦带着李赟和“王惠筠”去河间郡求见了尘大师,希望能铲除鸠占鹊巢的妖孽。

    岂料妖孽提前一步发现,抢先一步出手,试图杀害谢谦灭口。

    出事之后,她反而拿出“铁证”诬赖谢谦杀妻潜逃,另一面攀上了东庆皇帝的龙床。

    谢氏被逼着交出谢谦。

    起初,谢氏还一力硬挺谢谦,一面寻找谢谦,一面和东庆皇室周旋。

    不过穿越女的手段层出不穷,靠着系统给的东西布下数次仙人跳。

    谢氏逃得过一次逃不过第二次,最后为了收场,只能退让一步将谢谦除名。

    姻亲王氏则深感无脸见人——王氏最尊贵的贵女竟然甘心当了马夫后代的妾,丢不丢人——在琅琊王氏看来,东庆皇室的先祖就是马夫,坐上龙椅穿上龙袍也是上不得台面的马夫!

    穿越女开开心心爬上龙床,进了皇宫宫斗。

    她那些谄媚惑主的手段也传入东庆各家耳中,那阵子八卦满天飞,王氏子弟羞得不敢出门见人。

    花样百出,简直比坊间小黄书还刺激。

    王氏贵女啊,还是双姝之一——竟然当着宫娥的面,为君王脱衣起舞,主动用嘴用手帮对方纾解,口中说那些污言秽语,听得楼里的姐儿都害臊。王氏深感丢人,只能选择隐退,用时间淡忘丢人的“王惠筠”。

    不退隐不行,总不能让旁人误以为王氏家教就是这样,只会教出堪比流莺妓子玩意儿吧?

    王氏可受不了这种委屈,太丢人了。

    “王惠筠”不要脸,其他王氏女还要脸呢。

    李赟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会抓着追究到底,顶多对他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接下来的八卦会议……呸,战前分析会议,基本以卫慈为中心。搜集过来的情报没他详细,说起各家关系、各人脾性和经历,情报上面写的他都知道,情报上面没写的他也知道。

    真“百科全书”!

    不止帐下武将文臣听得津津有味,观众们也听得开开心心。

    甚至有个观众说——

    【要是慈美人在我们这个世界,什么第一狗仔,通通不是对手!】

    姜芃姬无意间瞄了一眼,暗自为他心疼一把。

    散会之后,她提前关了直播间,偷偷问卫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卫慈可疑地顿了顿。

    “主公这是嫌弃慈多舌了?”

    家长里短这么清楚,八卦范围横跨天下五国。

    他不等姜芃姬开口,说道,“不过是以前太闲了,多了解了解各家情况,方便处理罢了。”

    男帝有皇后可以帮忙处理大臣命妇间的琐碎事情,轮到女帝就有些尴尬了。

    既要处理前朝,还要接见命妇。

    卫慈心疼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都是暗中折腾好了,再将折子转递给陛下的。

    久而久之,想不了解也难啊。

1138:伐许裴,诸侯首杀(八)

    见周遭没有旁人,姜芃姬刻意压低了声音,笑意盈盈地调侃他。

    “得此贤夫,夫复何求?”

    霍地一下,热度从卫慈的锁骨爬上了他的耳根,将他窘得神情不自然。

    姜芃姬就喜欢看卫慈露出这般窘迫的模样,每次瞧了都会觉得心情倍儿棒。

    她见好就收,笑着转移了话题。

    “汉美也是可惜了,若是没有妖孽作祟,兴许他这会儿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呢。”

    好好的人生赢家,愣是被一个脑子拎不清楚的穿越女祸害成这样。

    谢谦可怜,李赟可怜,真正的王惠筠更是比窦娥还冤枉。

    姜芃姬看过王惠筠的遗稿拓本,论才华天赋,当世名流也差她一筹。

    兴许数百年之后,她还能成为后人口中称赞传扬的才女。

    如今么——

    估计只剩“疑似有才的荡妇”了吧?

    毫无理由地婚内出轨,狠心杀夫杀子未遂,发神经勾引了皇家三兄弟,跟了兄长又跟了篡位的二弟,最后还和三弟昌寿王来了一炮。不惜和家族翻脸也要自甘为妾,后人想将她的故事改编成电视剧,连洗白都无从下手。姜芃姬不知道该说穿越女没脑,还是系统太恶心。

    恩恩爱爱的楷模夫妇,不仅阴阳相隔,一家三口更是分崩离析。

    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要让穿越女偿还。

    她正替李赟一家可惜,卫慈的话却让她愕然。

    “妖孽?什么妖孽?”

    他露出不解的神色。

    姜芃姬这才反应过来,卫慈还不知道穿越女的坑事儿。

    她蹙着眉头,大方地和卫慈分享这一则八卦。

    顺便,她也想知道卫慈那一世有没有系统介入。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好似缺了几块重要碎片的拼图。

    “汉美的母亲王惠筠,生产的时候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孽夺舍占了身体。谢谦察觉出枕边人换了芯子,试图借助了尘大师除去妖孽。不过,妖孽也算有本事,提前一步察觉风声,先下手为强设计埋伏谢谦和尚在襁褓的汉美。谢谦侥幸逃生却不幸失忆,他和汉美流落到了丸州。妖孽用王惠筠的身体,一女侍奉两君一王,生一子一女。儿子是东庆四皇子巫马君,女儿就是后来被我父亲收养的柳嬛。这之后,妖孽又攀上了中诏皇帝,弃了贵妃之位,去中诏故技重施占了杜氏长女的身体,入皇宫当了皇后——哦,对了,她还写了蛮出名的《女四书》。”

    这则八卦砸得卫慈当场懵逼。

    幸好姜芃姬提前关了直播间,不然卫慈茫然错愕的表情,岂不是被别的小妖精看了去?

    半晌之后,卫慈才找回了理智。

    妖孽夺舍什么的——

    他本人能从未来重生回年轻时期,如此怪异的事情都发生了,更别说妖孽夺舍了。

    卫慈仔细回忆李赟相关的内容,肯定地道,“据慈所知,倒是没这个妖孽的痕迹。想来,冥冥之中真有一只名为‘命运’的手,推动着一切吧……更改命数,岂是那么容易的——”

    姜芃姬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子孝的意思……纵无妖孽横插一脚,汉美的命轨也不曾改动?”

    没有妖孽插手,按理说李赟就该是名正言顺的谢氏宗子啊。

    “确实如此,据慈所知,汉美始终都是‘李赟’而非‘谢赟’。”卫慈点头,证实了姜芃姬的猜测,“这事儿还要从汉美上一代说起,虽无妖孽作祟,但谢谦夫妇的命同样坎坷。”

    卫慈那一世并无穿越女或者系统干涉。

    世家依旧昌盛,但东庆皇室同样烂到了根子。

    东庆皇室的传统是什么?

    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杀兄夺嫂、玷污臣妻、银辱庶母——

    怎是一个乱字能概括?

    不过,皇帝只敢欺负欺负寒门出身的臣子。

    面对皇权,寒门庶族能有什么抵抗能力?

    哪怕污了他们妻子,他们也掀起不起狂浪。

    某年考评大选,昌寿王出资举办雅集,谢谦夫妇正好也在上京,他们也收到了请柬。

    巧的是皇帝也白龙鱼服,雅集上对绝色佳人王惠筠一见钟情。

    自此茶饭不思,辗转反侧。

    奈何谢谦夫妇后台太硬,哪怕是皇帝也不敢随意伸手。

    皇帝身边有个宦官为了讨得圣心,悄悄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举办游猎活动,借着游猎支开谢谦,再让皇室贵妇将王惠筠骗来,迷昏了让她就范。

    本以为王惠筠会为了家族名声不敢声张,吃下这个哑巴亏,岂料她心气极高。

    皇帝失手打死了王惠筠,谢谦察觉真相,恨得失去了理智,埋伏猎场弑君。

    虽然善后做得不错,但难保不会东窗事发。

    为了不牵连家族,他只能带着儿子做出失足坠崖的假象,借用假死隐匿山林。

    皇帝死后,谥号庆炀帝。

    庆炀帝的二弟——河间恭顺王又杀了大侄子,篡位登基。

    东庆皇室覆灭,谢氏和王氏功不可没。

    虽然有穿越女横插一脚,但谢谦一家的命运和前世并无太多差别。

    若非如此,卫慈也不会一直没发现李赟和前世的区别。

    “谢谦也是不容易——”

    听了卫慈的话,姜芃姬对谢谦多了几分同情。

    “主公说的那个妖孽,如今藏在何处?”

    姜芃姬哑然失笑,问道,“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跑去除妖啊?”

    卫慈老实点头道,“慈略懂玄术,虽比不得了尘大师或者六如真人这等世外高人,但——”

    姜芃姬脑补一番卫慈扛着桃木剑、揣着符纸去抓鬼除妖的模样,顿时失笑出声。

    “子孝,你还是乖乖给我当谋士好了。那妖孽早被我摁死了,还轮得到你来英雄救美?”

    姜芃姬是不知道卫慈玄术水平,不过他连阴阳玉佩的异常都没发现,估计也只是三脚猫的水平。要是碰上那个穿越女,别说杀妖除害了,兴许早被妖孽摁在地上失了清白——

    她家的青蛙她来煮就行,旁人莫说碰一下,哪怕是想一想都不行的。

    卫慈面色讪讪,颇为幽怨地看着姜芃姬。

    过了一会儿,姜芃姬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问他,“这世上真有玄术?”

    她信奉科学,但对于鬼神也蛮感兴趣的。

    “自然是有的。”卫慈看穿她的心思,补充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姜芃姬:“……”

1139:伐许裴,诸侯首杀(九)

    “请主公阅览。”

    调戏完卫慈,该做的正事还是要做的。

    远古时代打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通俗来讲开战必须要有正当理由。

    有了理由,官方还要很正式地通告天下。

    姜芃姬把檄文的事情交给了亓官让,自己当了甩手掌柜。

    让她说说大白话还行,让她写文言文,实在为难人。

    远古时代的文人骂人,基本不带脏字儿,既要骂得文雅内敛,又要骂得酣畅淋漓。

    亓官让也没让她失望,这篇檄文像是爆发了小宇宙,写得极其毒辣。全篇千余字,字字踩人痛脚,句句诛心戳肺,每一件黑料都有实锤,从罪行到罪名,让人辩驳都没处辩驳。那股狠劲儿,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的坟墓都掘出来,让人看了就想吐血,姜芃姬就喜欢这款。

    姜芃姬看得很满意,直播间观众一边吃瓜一边看直播间大佬翻译。

    看过之后,众人表示这篇檄文貌似很普通呀。

    【益达口香糖】:虽然我很喜欢让让,但这篇檄文真心挺普通,至少我看了不会生气。

    【星星彩虹糖】:附议楼上,应该不会被让让的粉丝团爆锤吧?

    【史努比】:檄文的文采值得肯定,但内容——个人觉得气不着许裴。主播,你需要一个陈琳大大。据说陈琳大大写的檄文,老曹看过之后吓出一身冷汗,涨疼的脑子都不疼了。

    观众们表示内心毫无波动。

    这点程度的骂架,他们这边十岁小孩儿都能赢啊。

    【老司机联萌】:考虑一下时代背景啊,你们以为亓官让他们骂人上来就是素质十连,问候对方父亲母亲和祖宗十八代?例如NMB、MB?檄文这种程度,已经够狠了。

    直播间观众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网络又是虚拟平台,人们可以尽情发泄内心的阴暗面,动不动就问候人家女性亲戚。远古时代的人,自然也有这种满口粗言的人,但对于亓官让这些自小就饱读诗书的文人而言,让他们开口说一句NMB,难度大概比主播一统九州都难。

    “这檄文要是发出去,文证准保要被许裴记恨。”

    姜芃姬笑着调侃,亓官让岿然不动。

    记恨就记恨,只要自家主公不输,他被多少人记恨都不用怕。

    “成,用这篇檄文吧,发出去。”姜芃姬道,“我已经能想象许裴一脸铁青,憋吐血的模样。”

    亓官让躬身道,“喏。”

    将檄文昭告天下,许裴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许裴的反应比姜芃姬想象中还要剧烈,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好似一副随时闭气的模样。

    “兰亭——她柳羲真这么说?”

    许裴伸着手指指向北面,一副饱受打击的模样,不仅气得面颊铁青,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檄文已经发出来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天下诸侯都能知道。”

    韩彧无情地说出了事实。

    许裴面上一哽,气得想要拍桌子泄愤,不过多年家教让他忍住了。

    檄文谁不会发啊,她柳羲敢做初一,别怪他做十五。

    隔空对骂,他帐下的人才就没有输过。

    别看许裴喜欢重用世家而轻贱寒门,但他也不是无脑重用,至少他重用的世家都有真本事。

    例如帐下文臣,各个都是历年考评榜上有名的才子名士。

    要说总体文采水平,姜芃姬这边还真不够人家怼。

    一边做好舆论反击准备,一边谋划着找回场子。

    檄文都已经发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仗不打也要干。

    许裴道,“柳羲万余先锋还在山瓮城外头驻扎着对吧?”

    韩彧道,“还在。”

    “寻个由头摘了它,卧榻之侧,岂容敌人盘桓?柳羲帐下万余精锐可抵寻常三万大军,若是任由他们在山瓮城外练兵,天下人不知会如何耻笑与我!倒不如铲除了,给柳羲些许警告。”

    许裴气呼呼地道,这会儿做决定格外干脆利落,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犹豫。

    韩彧道,“喏。”

    任由敌人精锐待在自家地盘,找刺激也不能这么找啊。

    秦恭与许裴有弑主之仇,那小子肯定会寻机会为许斐报仇的。

    若是灭除这支先锋,一来能打压姜芃姬的气势、振奋我军,二来也能给姜芃姬一点儿警告。

    如果只有秦恭,许裴这主意成功几率极大,这万人精锐指不定就被吞了。

    然而,先锋营除了秦恭,还有辅佐他的杨思。

    杨思可不是旁人,他和许裴打了两年交道,还不清楚许裴的尿性?

    瞧见这篇檄文,他猛地一拍大腿。

    口中叱骂道,“好一个亓官文证,你倒是骂得酣畅淋漓了,可苦了思这把老骨头。”

    秦恭被他吓一跳,一脸雾水。

    程远问道,“军师这是何意?”

    杨思道,“许裴这人最是小心眼儿,文证用檄文这么骂他,他又不能找主公的晦气,可不拿我们开刀?不出意外,这两日天黑之后,山瓮城必有动静,伏击我营——此地不宜久留!”

    依照他对许裴的了解,这坑货平日里墨迹得跟小娘子一样,情绪激动的时候格外果决。

    风紧扯呼,先撤为上。

    如果是小范围打仗,万余精锐肯定够了。

    不过当初快速支援许斐,大军除了军粮和其他必需品,多余的辎重器械没有带。

    没有攻城器械,他们无法对山瓮城造成多少损失,反而会将自己赔进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战略性后撤。

    杨思脑瓜子一转就决定撤了。

    “主公大军距离沪郡已经不远,这会儿撤离,正好与他们会合。”

    秦恭哑然。

    这时候,杨思格外庆幸自家主公对情报传递的看重。

    若这封檄文传递的时间再迟两天,估计他们怎么被许裴阴死都不知道。

    “若现在就撤离,必然惊动山瓮城,惹来追击——”秦恭拧眉,建议道,“不如等天色暗下来,营地帐篷和篝火保持原样,我们再带领兵卒徐徐退之?等他们发现,我们也退远了。”

    不出杨思所料,许裴当天就集结兵马准备夜袭。

    然而——

    扑了个空!

    等大军抵达的时候,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剩。

    “杨靖容!”许裴第一反应想到了杨思,顿时牙疼,“他这是脚底抹了油吧?”

    说逃就逃,文人的骨气被他啃了么?

1140:伐许裴,诸侯首杀(十)

    谢则瞧着脸色阴沉的许裴,主动上前请缨。

    “主公,算算时间,他们还未走远,要不要末将带人去追?”

    许裴忍下胸口哽着的那口闷气,表面上没什么过激反应,内心已经将杨思怼了无数遍。

    “当然要追,一旦追上,格杀勿论!”

    许裴一想起白天看到的檄文,心尖儿更痛了。

    他这会儿不能拿姜芃姬或者亓官让开刀,先用杨思等人抵偿一部分利息还是可以的。

    沪郡也算是他的主场了,要是让几个外来户在他的地盘上横冲直撞,他要不要面子啦?

    谢则道,“末将领命。”

    他正要走,随同而来的韩彧说,“谢校尉且慢,你对此处地形不甚熟悉,让彧一同前去吧。”

    别看沪郡整体地势平坦,但山瓮城附近的山脉颇为复杂崎岖,还是绝佳的埋伏之地。

    谢则并不熟悉山瓮城附近的地形,贸然追赶,怕是会被杨思那货戏耍得火冒三丈。

    韩彧此举让谢则心怀感激,对着他露出欣喜的目光。

    “多谢军师。”

    谢则和韩彧领兵追赶,没了专业背锅侠,许裴帐下众臣也不敢“顶风作案”,生怕触怒了主公的霉头。众人鸦雀无声,许裴瞧着篝火熊熊燃烧的敌方营帐,心中的闷气越积越多。

    “烧了烧了,放着碍眼!”

    许裴下令让人将营寨焚烧,看着大火燃起,他心中的闷气才消减了一些。

    殊不知,此处的火光蔓延而上,直冲天际,好似一轮橘日要从地平线升起。

    远处——

    秦恭凭借极强的目力,隐隐看到原先营地的方向冒出了红光,他对杨思愈发敬佩。

    “军师,你看——我们的营帐果然着火了,许裴那厮当真恼羞成怒了。”

    秦恭提醒杨思,杨思的反应十分“活泼”。

    “哈哈哈——如果不是这个反应,他许裴也就不是许裴了。”

    杨思的反应搁在敌人眼里,那是极其欠扁的,搁在队友眼里却是“可爱活泼又诙谐”。

    秦恭想象许裴气得原地跳脚的模样,心情愉悦至极,嘴角也微微上扬。

    程远见二人如此开心,不由得泼了一盆冷水。

    “依照军师所言,那许裴是个小心眼儿的,烧了营帐泄愤不说,肯定还会派兵追赶。”

    程远拧眉发愁,他们趁着夜色离开,为了不暴露踪迹,路上甚至连火把都不敢点。

    虽然众将士身强体壮,但山路崎岖难行又没有火把照明,整体行军速度受到极大的阻碍。

    许裴那边的追兵却没有这个担心,追赶速度肯定比他们快。

    不出两三个时辰,必然能追上他们。

    杨思道,“许裴当然会派遣追兵,要是不这么做,还能是心眼比针尖小的许裴?”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杨思黑起许裴,那是不遗余力的。

    程远半阖眼皮,口气凉凉地问他,“既然军师早有预料,想必也有应对之策?”

    杨思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姜芃姬帐下谋士,诸人脾性皆有不同。

    卫慈风瑾等人先不论,杨思算是他们中间比较好相处的,偶尔也能开些小玩笑。

    “恕远愚钝,不解军师之意。”

    翻译过来,程远这话的意思就是——

    说人话,别装比。

    杨思骑在马背上,优哉游哉地抓着缰绳,身子骨似没有骨头一样随着马儿颠簸。

    “虽然不知道谁带兵追赶,但那人对山瓮城附近地势的了解,必然没有我们秦校尉清楚。”杨思十分笃定地道,“如今天色暗沉,我们前方没有堵截,但他们却要防着我们设伏——”

    程远顿时明白过来。

    “军师的意思是故布疑阵,借此拖延时间?”

    杨思道,“不止这点,还能试探追兵到底有谁。”

    秦恭在一旁认真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试探追兵有谁?这也能试探出来?”

    夜色浓重,可见度太低,他们又没有点燃火把照明,斥候也无法探出对方将领是谁啊。

    “对。”杨思道,“试探几次,心里多半有数了。如果是普通人,故布疑阵自然能发挥大作用,我们还能趁机埋伏一波。若是对上韩彧这等人物,顶多骗一会儿,更遑论设伏偷袭了。”

    换而言之,他们可以根据敌人的反应速度判断对方领头人物难不难缠。

    杨思喟叹道,“思与文彬打了数年交道,彼此颇为了解,若是他追来,怕是有一场苦战了。”

    秦恭道,“军师定然不会输他。”

    杨思厚着脸皮笑道,“这是自然的,韩文彬还是太君子了,他自然是斗不过思。”

    秦恭和程远听后,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杨思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他比韩彧更加不要脸?

    秦恭对山瓮城附近的地势十分了解,毕竟他曾带着帐下士兵在这些地方练兵。

    为防止敌人先一步堵在前面,秦恭还精心挑选了一条适合埋伏但又不能抄近路的路线。

    这一夜注定是惊心动魄的。

    “果然是杨靖容的手笔,这手虚实玩得倒是不错。”

    借着火把的光芒,韩彧勉强能看清周遭的地势,此处乃是一处山坳,外窄而内宽,极其适合埋伏。韩彧不敢用将士性命去赌博,只能派人探查一番,斥候回禀山坳附近有埋伏的痕迹。

    若斥候没有发现什么,韩彧还有些担心,但他们却说发现了埋伏的人影,他反而不担心了。

    “韩军师,莫非山坳那边的伏兵——”

    “伏兵?”不等谢则说完,韩彧很是笃定地道,“怕是没有。”

    如果是别人,这处山坳的确是设伏的好地方,但杨思这人不同,他最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在旁人看来不可能设伏的地方,他反而喜欢弄些手脚,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谢则蹙着剑眉,一面命令大军暂停休整,一面让人进入山坳试探虚实。

    正如韩彧猜测的那样,斥候查到的人影只是杨思设下的迷障。

    山坳两旁虽有埋伏痕迹,实际上却没有伏兵,有的只是堆砌的石堆和枯枝杂草,夜色掩盖之下,极难分清那到底是人影还是其他,影影绰绰,倒是挺能糊弄人,至少斥候是被骗了。

    韩彧拧着眉头,声音低沉地道,“继续追,若是天亮还没追到人,大军可以准备返程了。”

    谢则为难道,“若是如此,主公那边——”

    韩彧道,“没事,彧会向主公说明一切。”

    夜色黑沉,杨思那边不敢点燃明火,行军速度大大降低。

    一旦天亮了,视线不受阻碍,他们还不撒欢了疾行?

    届时想要追上,基本不可能了。

1141:伐许裴,诸侯首杀(十一)

    “韩军师,距离天亮不足半个时辰了——”

    谢则神色严肃地望着韩彧,两道剑眉紧拧成一团。

    一夜下来,他们和敌人最近的距离不足一刻钟脚程,奈何敌人狡诈,又被他们硬生生拉开差距。敌方像是算准一切,总能在最关键时刻逃走。明明近在眼前,结果却怎么都抓不住。

    正如杨思自己说的,韩彧行事还是太君子了,碰上杨思这种迎风而浪的家伙,真心吃亏。

    走位成迷不说,操作更是骚得令人窒息。

    “不足半个时辰?”

    韩彧抬头眺望夜色,眨了眨干涩缺水的眸子,直至逼出生理性泪水,这才好受一些。

    一夜未眠又跟随大军追赶敌军,这对韩彧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

    谢则道,“算算脚程,天亮之前他们应该能抵达栖川平原边境。”

    此时的夜幕已经浅淡不少,能见度比先前高多了,赶路难度也随之降低。

    “栖川平原?”

    谢则叹息道,“这次失算了,不该等入夜之后才偷袭。”

    韩彧无奈地道,“柳羲帐下兵卒不是寻常精锐能比拟的。若选择正面作战,留下这一万人倒也不难,但损失也不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命换命的买卖,主公怎么会答应呢?”

    韩彧没有亲眼见过姜芃姬帐下精锐的作战实力,但根据他的分析,绝对称得上当世精锐。

    若姜芃姬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岂敢撕了北疆和孟氏之后,还敢来撕许裴?

    “放龙入海,纵虎归山。”谢则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必是后患无穷。”

    韩彧轻哼一声,他道,“倒也不是没法子拦截他们——”

    杨思戏耍他一夜,他若是不找回点儿场子,岂不是让人看清了。

    “栖川平原,倒是个好地方。”

    谢则听得一脸雾水,不懂栖川平原这地方有什么好的。

    韩彧道,“提及栖川平原,谢校尉最先想起什么?”

    谢则原先是嬛佞人士,算是半个北方人,对于偏南地界的情况自然不了解。

    不过,单单说栖川平原的话——

    “栖川屠羌?”

    “正是。”韩彧道,“杨靖容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不知不觉跳进去了。”

    “此话从何讲起?”

    韩彧回答,“栖川屠羌,讲的是大夏朝建立前,皇甫丞相在栖川平原,借用黑油与火,葬送羌巫族五十万藤甲兵的往事。这事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谢校尉可知当年大战详情?”

    谢则对“栖川屠羌”的认知仅限于史书。

    “难不成还有其他内情?”

    “算不上内情,不过是比较详细罢了。”韩彧道,“史书记载没有错,但过于简略。羌巫族是北疆的老祖宗,马上功夫一流,纵马驰骋,来去如风,几无敌手。他们的优势在于速度。皇甫丞相数次佯装不敌,牺牲了两万将士的性命让引得羌巫族得意忘形、失了稳重,这才将他们引入栖川平原,这只是连环计中的一计。若是我军消息传递不如羌巫族骑兵,羌巫族骑兵反应过来,必能集结突围。为了避免这点,丞相提前一步在栖川平原修建了隐秘的烽火台。”

    “后来天下大定,这些烽火台拆的拆,废弃的废弃。”韩彧冷笑着道,“两年前,杨靖容代表他的主公柳羲与主公结盟。为了大局,主公与令文公联手攻抗当时的沪郡郡守巫马觞。那时候也打到了栖川平原,杨靖容提及烽火台,重启废弃的烽火台,用于两地信息传递——”

    谢则微微睁圆眸子,隐隐猜出韩彧想做什么。

    他们追不上杨思大军,但夜色之中烽火台传递速度可比骑马快多了。点燃烽火台,提前一步集结栖川平原境内的驻兵,或围堵或偷袭,哪怕不能歼灭杨思等人,也能让他们抱头鼠窜。

    这一切,杨思还不知道。

    “不足半个时辰便天亮了——”

    杨思骑在马上,暗中挪了挪位置。

    骑马骑久了,臀颠得有些麻木,两腿之间的皮肤也被磨得发疼。

    “这一夜,怕是七老八十都不会忘记——”

    山野气温颇低,杨思两手合起,冲手心呵了一口气,面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倦。

    神情是疲倦的,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的。

    秦恭笑道,“昨夜多亏了军师神机妙算——”

    杨思嘴里哼着小调儿,心里有些暗爽。

    “韩文彬这会儿啊,准保气得跳脚。”

    “天亮之前,大军应该能进入栖川平原边境。”程远道,“依照许裴那边的反应,消息传到栖川还需半日时间,那边驻兵少,守备不强,我们可以趁其不备,强行突围。”

    栖川平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平原,边境还有连绵起伏的平缓小山以及纵横交错的水流。

    只因这片区域地势整体比较平坦,幅员辽阔,农田肥沃,绿草茂盛,又称之为栖川平原。

    姜芃姬军队多为精锐,平地突围对他们而言反而有一定优势。

    杨思正要应好,眼尖瞧见远处亮起了一抹小小的橘光。

    他们这会儿所处的地势比韩彧那边高一些,故而看得比较清楚。

    “那是什么?”杨思拧眉,“思眼花了?”

    橘光一闪而逝,过了一阵子,杨思瞧见另一处也冒起了橘光。

    不过,这次的橘光并没有消失。

    似接力一般,隔了一段距离又亮起了橘光——

    “军师没有眼花,那似乎是烽火?”

    烽火?

    杨思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看烽火传递的方向,分明是冲着栖川平原去的。

    栖川平原、烽火?

    烽火台?

    脑中灵光一闪,杨思猛地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惊得胯下枣红马一阵乱叫。

    “军师?”

    杨思道,“全军疾行,再不走,怕是要被人前后包抄了。”

    打敌人措手不及是一回事,被敌人打一个措手不及又是另一回事。

    杨思暗暗咬牙,懊悔不迭。

    若时光能回溯,他真想回到数年之前,掐死那个乱出馊主意的自己。

    没事挖坑做什么,差点儿将自己活埋了。

    烽火这玩意儿,不止自己人能看到,敌人也能看到。

    天色彻底放亮之前,斥候发现沪郡境内烽火点燃,连忙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姜芃姬。

    “现在还有人玩烽火这玩意儿?”

    远古时代落后的科技,再一次刷新了姜芃姬的下限。

    “能不能判断是哪片地方的烽火?”

    姜芃姬身为主公可以吐槽,卫慈亓官让等人却不能这么懈怠。

    烽火不重要,重要的是烽火点燃的方向是沪郡境内。

1142:伐许裴,诸侯首杀(十二)

    斥候回禀,“应该是栖川平原。”

    “栖川平原?”

    姜芃姬听到这个地方怔了一下,对于久居北地的她而言,栖川平原有些陌生。

    “这个地名有些耳熟——”

    她思索一会儿,很快在脑子里找到相关的记忆。

    “栖川平原不就是栖川屠羌的主战场么?”

    以地理而言,栖川平原易攻难守,除了土地肥沃之外没有其他优势。姜芃姬和帐下众臣研究战术的时候,几乎将这块地方忽略掉,如今提起来,她只想起许久之前看过的一则典故。

    “正是栖川屠羌的战场。”卫慈笑着应答。

    一旁的亓官让神经一紧,连忙起身去看坤舆图,他细细看了一遍,蓦地发现了什么。

    姜芃姬发现他的异动,问道,“文证有什么发现?”

    亓官让拧着眉头,心思沉重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栖川平原燃起烽火,应该是沪郡境内发生战事。许斐已经伏诛,遗留残部几乎被清缴干净,纵然闹事也不可能闹到点燃烽火的程度。许裴在沪郡境内一家独大,有谁能引起这么大阵仗?让多番思索,只有一种可能——”

    众人蓦地反应过来,姜芃姬更是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帐内气氛凝滞,直播间的观众反应慢了半拍,好半晌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书山鸭梨】:发生了什么事情?最怕气氛突然沉默,总有不祥的预感。

    【竹影轩】:栖川平原燃起了烽火,文证大大说了一段话,主播他们就变成这样了。

    【啃草的兔子酱】:脑子疼,为什么他们不能干脆一些把话说完呢?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每次看直播间,总要死一批脑细胞,关键死脑细胞死了之后,宝宝还是跟不上节奏,心酸。

    【简单控】:跪求一个当过语文课代表的大佬。

    毕竟是实时直播,要是电视剧录播,不懂还能倒退找找关键剧情呢。

    【女装大佬曹叡】:一开始我也有些懵,不过看了一下自己做的笔记,突然记起一件事情。主播借一万兵马给秦恭去救许斐,还让杨思程远二人当军师监军。亓官大佬说了,沪郡就是许裴的地盘,许斐残部又折腾不起浪花,那么只剩秦恭部队能让许裴大动干戈,点燃烽火。

    这并不难分析,奈何直播间时间跨度大,很多观众根本不记得月余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

    直播间位子就八十五万个,两个位面数十亿人抢,观众流动太大了。

    除了某些个网络超叼,好似住在信号塔的大佬,几乎无人能保证自己天天蹲在直播间。

    经过大佬分析,迟钝的吃瓜观众惊得掉了手中的瓜。

    【苍雪洗剑】:妈耶,这不是意味着小蓉蓉危险了?

    一时间,杨思的粉丝集体炸了窝,相关的话题迅速屠榜。

    不着急不行啊,杨思统共就一万兵力,待在敌人的地盘,这不是送上门的肥鸡?

    杨思不是可以刷新的NPC,他是生活在另一个位面活生生的人,更是他们喜欢的爱豆。

    直播间还用数年时光告诉观众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战争很残酷,杨思要死了就真的死了。

    观众们急得冒火。

    姜芃姬面色如常地将茶盏遗骸丢到一旁,问亓官让,“此地距离栖川平原还有几日脚程?”

    “少则一日,多则三日。”

    这个数字已经很乐观了,要是碰上什么阻碍,说不定还能拖延个几天。

    姜芃姬眸光微冷,左手握住挂在腰间的斩神刀柄,冷声道,“集合兵马,一万足以。”

    毕竟是去救人不是为了正面开战,兵马太多了反而容易耽误。

    亓官让霍地抬头望向她,帐下众人纷纷出列阻拦。

    “主公,万万不可孤军深入,若有三长两短——”

    “三长两短?”姜芃姬勾起冷笑,道,“不可能有。”

    亓官让忍不住给卫慈递了个眼神。

    丰真风瑾这些人都在大后方,如今随军的谋士就他和卫慈。

    忌惮归忌惮,但卫慈要是能劝住主公,不失为一桩好事。

    殊不知,卫慈也是心里发苦。

    前后两世,他和自家主公相处数十年,对她的了解已经熟稔于心。

    一旦她下了什么决定,基本没有商量的余地,除非——

    卫慈心中忖度一番,偷偷给李赟典寅等人使了眼色。

    李赟等人心思不如卫慈他们玲珑,但也不是愚钝之辈。

    他们正要出列,姜弄琴抢了个先。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誓死带回杨军师等人。”

    李赟和典寅也先后出列,不甘示弱。

    “末将愿往!”

    讲真,自家主公亲自带兵深入敌人腹地救人,这一举动既让人感动,同时也让人无比蛋疼。

    为何蛋疼?

    主公要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子嗣继承遗志,他们还打个蛋啊。

    说起来,哪家诸侯的臣子比他们更苦?

    哪家诸侯不是儿女成群,偏偏他们家主公特殊,至今还是单身,少主更是连鬼影都没见着。

    越是这样,作为臣子的他们压力才越大。

    姜芃姬是他们的主公更是最重要的核心,一旦陨落,整个势力都会分崩离析。

    “好,姜校尉随同吧。”

    姜芃姬只答应让姜弄琴跟随却没有说自己不去。

    众人傻了眼。

    “胆子大一些,这世上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姜芃姬无奈地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主公心意已决,慈自知无法阻拦,只盼请主公以贵体为重,勿要冒险激进,以免陷入危险境地。”卫慈心中一叹,他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样的场景还少了?

    不过,卫慈的妥协惹来亓官让的不悦。

    他暗中用余光瞧了一眼卫慈,眉头微皱。

    众人都没发现这个细节,唯有姜芃姬发现了。

    “你们退下吧,即刻准备,时间不易拖延。”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文证留下。”

    若是往常,留下的都是卫慈,这次却换做了亓官让。

    “文证该知道我让你留下是为何。”

    她用了陈述的口吻。

    亓官让心中明亮,立马猜到了答案。

    “为了子孝?”

    姜芃姬道,“他阻拦不了我的,我不希望文证因此而加深对他的忌惮和不满。”

    吃瓜观众惊得吓掉了瓜。

1143:伐许裴,诸侯首杀(十三)

    亓官大佬忌惮卫慈美人,貌似还很不满,啥时候的事情?

    “主公便无一丝怀疑?”

    姜芃姬知道他说的怀疑是什么,她笑着道,“子孝身上藏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与我有关。正因为这个秘密,他才会不远千里投奔我,尽心竭力辅佐我。不过,因为秘密并未公开,所以文证对他保留一定怀疑也是正常的。若是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愿意相信——”

    亓官让面露一瞬的错愕,旋即恢复常色。

    “不了——主公心底有数即可。”他摇了摇头,心底的芥蒂虽未消失,但也不似先前那么沉重了,“主公这般信任子孝,若他还敢有二心,让第一个饶不了他,必会将其铲除。”

    姜芃姬笑道,“文证太小看我了。”

    亓官让严肃道,“并非不信主公,而是——”

    他顿了顿,没说出剩下的话。

    男女情爱容易令人头脑发聩、失去理智,不然的话,枕头风怎么会如此奏效?

    吃瓜观众看了个热闹,当着主播的面说“铲除卫慈”这类话,亓官大佬真是勇士。

    哪怕是表忠心,但他不怕以后被穿小鞋么?

    想想亓官让平日低调谨慎的作风,观众们一致认定他不是喜欢作死的人。

    他敢这么说,必然有一定把握。

    例如——

    姜芃姬对他的信任,绝不亚于她对卫慈的信任。

    兵马整合完毕,姜芃姬不敢耽搁,直接带兵出发。

    杨思一不留神给自己挖了个坑,险些将自己给活埋了。

    韩彧借用烽火向栖川平原驻兵传递消息,杨思等人还未抵达栖川平原边境,驻兵已经整合兵力准备拦截。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杨思放弃了突围的打算,这时候突围就是找死啊。

    敌人已经有了准备,偷袭起到的作用远没有预料中那么大。

    哪怕能成功突围,耽误的时间足够韩彧带兵追来,届时就要面临前后包抄的尴尬窘境。

    与其如此,倒不如和他们躲猫猫,拖延时间。

    杨思这个流氓战术,搁在游戏里有一个术语——放风筝。

    秦恭是主张突围的,程远也是,谁也不想坐以待毙。

    二对一,杨思的决定就显得奇怪了。

    因为“五味”这个马甲,秦恭对杨思十分恭敬,哪怕二人思想相左,他也会认真请教。

    杨思赏给秦恭一枚“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他道,“栖川平原的烽火,不止许裴的军队能看到,我们主公也能看到。”

    秦恭诧异,“可是军师……近日来似乎没收到主公那边的消息啊……”

    想要瞧见烽火,那么主公军队距离沪郡就不能远。

    不过秦恭不记得接到任何关于主公行军的消息啊。

    杨思笑道,“奉敬莫非忘了檄文?算算檄文从主公那边传来的脚程,距离也差不离了。”

    秦恭眸子亮了一下,好似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程远问道,“杨军师的意思,主公会派兵支援我等?”

    杨思道,“对,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主公帐下的人精可多了,瞧见栖川平原境内的烽火,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准保猜出我们的窘境,肯定会派遣兵马接应支援——”

    援军抵达之前,杨思要尽可能保全战力。

    说不定还能反杀一波呢。

    杨思这胆子就是比天还大,明明已经陷入朝不保夕的境地,他还能乐观去想反杀敌人。

    秦恭为难道,“不过,栖川平原地势平坦,不容易匿藏啊。”

    杨思道,“这个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于是乎——

    谢则这边追到一半把人追丢了,斥候几经查找,根本找不到敌方行军痕迹。

    “万把余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们还能插了翅膀,集体升空不成?”

    斥候心中暗骂,硬着头皮将这个消息传给了韩彧和谢则。

    分明快追上了,那些兔崽子却一溜烟没了人影。

    韩彧听后,沉吟半晌,哑着嗓子问,“附近可有河流?”

    斥候想了想,说道,“的确有一条。”

    “河水深不深?有多宽?”

    斥候也没下去查过,不知河水有多深,但宽度知道。

    “河宽两丈有余,不知深浅。”

    韩彧忍着跳动的青筋,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去查一下。”

    谢则明白过来了,“军师怀疑他们渡河,借此掩藏了行军痕迹?”

    很快,斥候又回来禀告消息。

    河流因为地势缘故,河床积沙不多,最深地方也只到成人胸口。

    韩彧头疼地道,“借水遁逃,杨靖容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如今又不是寒冬或者深秋,河水清凉,下去游一波还挺爽的。

    “顺着水流找,密切注意烽火动向,一有敌人踪迹,即刻禀告。”

    万万没想到,杨思没有选择突围,反而避开了栖川平原驻兵,选择躲猫猫了。

    若非韩彧教养实在是好,搁到一般人身上,估计要破口大骂,狠狠问候一句了。

    玛德,要不要脸!

    谢则道,“军师勿气,又是行军又是泅水,他们必然撑不了多久。”

    照这个折腾的节奏,不用他们出手,他们自己要把自己折腾累死。

    韩彧面色凝重,他倒是觉得杨思敢这么折腾,必有依仗。

    “秦校尉,你还好吧?”

    杨思是个“柔弱”的文人,他还不怎么懂水性,一路靠着兵卒扛着游过来的。

    除了衣衫湿了,倒是不怎么狼狈。

    相较之下,秦恭这个标准的武将就有些狼狈了,气喘吁吁,面颊通红,额上还冒着热汗。湿漉漉的衣衫黏着难受,但又不能将盔甲脱下来,以免敌人突来出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无事。”

    秦恭调整呼吸,余光瞥了一眼其他兵卒。

    他们稍稍休整便恢复正常脸色,似乎对这样的行为十分熟悉,一个抱怨的都没有。

    杨思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笑着道,“主公说给你一万精锐,绝对不会掺水。”

    稍微休整片刻,大军重新出发。

    他们顺着河流泅水,速度倒是极快,一时半会儿敌军也追不上来,杨思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主公援军抵达也需要时间,他要尽可能拖延,白天躲猫猫,晚上藏匿山脉修养气力。

    有了大致思路,杨思的心情又恢复愉悦。

    像他这样的性格,一旦落入敌人手中,绝对会被先斩后奏。

    解气啊!

1144:伐许裴,诸侯首杀(十四)

    “呸,那些个孙子也忒会跑了——”

    敌人上蹿下跳,他们也跟着到处跑,明明好几次都要将人围堵起来了,偏偏又给溜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几次下来都是这样!

    韩彧等人沉得住气,但底下的兵卒却心浮气躁起来,火气蹭蹭上涨,个个像是吃了炸药。

    “少说两句吧,若是不慎被谢校尉或者韩军师听到了,别人也要跟着你吃挂落儿。”

    提及韩彧和谢则,同袍终于憋住了,只是面色不佳,瞧着似茅坑石头一般臭。

    尽管韩彧没有亲耳听到这些声音,但大军整体气势越显颓靡,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谢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真心怀疑杨思等人是不是在脚底下装了一对风火轮,上天入地溜着他们玩?

    好几次都能来一个瓮中捉鳖了,他们总能用超乎常人正常思维的方式脱困。

    躲猫猫玩上瘾了?

    相较之下,韩彧倒是镇定多了,丝毫没有急上火的意思。

    谢则几次想说出口,几番迟疑之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

    直至如今,谢则终于忍不住了。

    他担忧地蹙着眉头,“韩军师,我军将士士气颓靡,长此以往下去,怕是要生乱子。”

    “长此以往?”韩彧反问道,“谢校尉觉得这个‘长此以往’能有多久?”

    谢则怔了一下,正要脱口而出,倏地意识到什么,不由得怔在原地。

    韩彧面上挂着笑,眼底却是冷光闪烁,他语调一如既往的冷静,好似杨思躲猫猫、放风筝的举动未曾给他带来困惑。他道,“他们轻装简行,根本带不了多少粮草辎重。万余大军并非小数目,一日口粮便是个极其巨大的数字。纵使每个人都带了口粮,一人又能带几日的?”

    他们在后面追,杨思等人在前面逃。

    因为烽火示警,杨思等人踪迹难以遮掩,无法在一处地方逗留太久。

    他们只能不停地更换位置,行军躲藏,以求避开斥候耳目。

    长时间绷紧神经,四处逃命,无形之中增大了兵卒对粮食的需求,进一步消磨士气。

    原先能支撑四五日的口粮,兴许两日都支撑不住。

    看这情形,好似杨思耍着他们玩,但最先崩溃的,必然是粮食短缺的那一方。

    杨思他们没有粮线支持,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要么饿得没有战力,要么在饥饿逼死他们之前抢先突围,两军正面刚一波。

    “谢校尉,你不用急,因为你的敌人比你还要急。”

    韩彧耐心十足,不急不缓地对杨思他们施加压力,迫使他们增高逃窜频率,进一步加剧体力消耗。这既是一场攻心算计,同时也是一场两军耐力的比拼,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杨思作战风格大胆而奔放,思想总是与众不同,颇有些天马行空的意思。

    韩彧则是稳扎稳打,中规中矩却又不拘泥于固有思维,心思缜密而稳重,十分沉得住气。

    正如韩彧预料得那样,杨思这边碰见了缺粮的窘境,顶多还能支撑一日。

    过了这一日,剩下的时间只能喝水填饱肚子了。

    秦恭见状,年轻的面庞染上了忧虑。

    “秦校尉慌什么?”瞧这苍白的小脸,杨思都不忍心作壁上观了,他冲着秦恭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休息,别一直绷着神经,“来来来,坐下说话。这里还有一袋水,喝了解渴。”

    秦恭谢过杨思的好意。

    他是武将,身体素质可比杨思这个文人好多了。

    目前不仅缺粮还缺水,杨思的水囊还是留着给他自己喝吧。

    秦恭忍不住道,“杨军师真是一点都不急——”

    杨思说,“再有一两日就水尽粮绝了,思怎么能不急?”

    秦恭将他的表情仔细打量一番,怪哉道,“军师若是着急,怎么会如此淡定?”

    杨思反问,“难不成思急得跳脚了,粮食和水就会凭空生出来?”

    秦恭:“……”

    头一回见人把“破罐子破摔”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秦恭道,“粮食紧缺,士气动摇,最后还不成了敌人的瓮中之鳖?”

    杨思笑着去瞧监军程远,笑道,“粮食紧缺不假,但士气动摇可就夸大了。”

    秦恭怔了一下,蓦地意识到什么。

    寻常军队,莫说粮食缺得只能供应一日,哪怕还剩下半月,军心也会呈现溃散之态。

    随着粮食短缺时间逼近,必然出现兵卒私逃或者怯战情绪。

    时间拖得越久,逃兵越多,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举个现成的例子——

    许斐被围困山瓮城数月之久,他招募过来的“注水兵”是最先逃跑的,随着时间推移,数量达到了三万之多。他们四散奔逃,流落他乡成为暴徒,危害百姓。之后就是有资格领军饷的兵卒,然后才是亲信部队,危难关头还愿意留下来同生共死的,基本都是忠心耿耿的精锐。

    秦恭这几日一直绷着神经,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这点。

    万余大军东奔西逃数日,粮草日渐匮乏,底下兵卒还未上报一例逃兵。

    这、这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杨思见他神情恍惚,嘴角溢出一声轻嗤。

    “思先前便说了,主公允你统领一万精锐,那必然是货真价实的精锐。”

    秦恭心中被狠狠触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可、可……恭还是有负主公厚望……”

    秦恭深知万余精锐有多难得,他们都是用大把钱粮和巨大心血砸出来的。

    一下子损失一万,秦恭摘了自己脑子都抵偿不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只能怪亓官文证,一张檄文打得人措手不及,我们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杨思暗中咧了咧嘴,若能侥幸生还,非得打上亓官让的家门,让他赔偿一番。

    秦恭以为杨思这话是安慰他,心中的负疚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没想到姜芃姬一上来就对他予以厚望,这份信任让他内心泛起了酸涩,同时又暖得很。

    秦恭忍了忍,绞尽脑汁找了别的话题。

    对于将领而言,再没什么比训练出虎狼雄师更加有成就感了。

    他想知道身后这万余精锐,到底是谁练出来的。

    这个问题有些难度——

    “人人有份吧——”杨思不肯定地道,“再者,精锐的诞生也不全是某个人的功劳。”

    “怎会?”秦恭纳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742/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油爆香菇所写的《女帝直播攻略》为转载作品,女帝直播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帝直播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帝直播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帝直播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帝直播攻略介绍:
【新书《退下,让朕来》正在火热连载。】
【不一样的故事,同样的精彩】
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姜芃姬:“好的系统,没问题系统!”
多年之后,姜芃姬终于达成目标,她成为皇帝的女人(女帝)。
姜芃姬:“求夸奖!”
系统:“(╯‵□′)╯︵┻━┻让你去宫斗,谁让你去打天下了!”
#未来上将在古代的诸侯争霸之路#
#男主看了沉默,系统看了流泪#女帝直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直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