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0:我打开了假的直播间(六)
半个多时辰忙碌下来,卫慈已经变得脏兮兮,浑身上下染满了说不出的臭味。
不过瞧他认真对待马驹的模样,竟温柔得不像话,好似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芒,令人下意识忽略他狼狈的外表。姜芃姬并没有离去,反而很认真地盯着他的侧颜猛瞧。
大白扭了扭头,半响才找到一旁的小马驹,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竟是个浑身上下雪白无垢的漂亮小伙!
它伸出舌头将马驹身上残余的粘液舔干净,目光添了几分温柔,瞧不出战场上彪悍的模样。
卫慈看着大白的模样,脸上露出纯澈无垢的笑,他伸手抚了抚它的鬃毛,不知在想什么。
虽说早产了近一个月,这头马驹却继承了父母的优良血统,没多一会儿便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它费了些功夫将脐带扯断,踉踉跄跄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尝试好几遍都无功而返。
马厩外的李赟直勾勾地看着这头小马驹,见它几次失败,急得恨不得冲过去帮它一把。
卫慈见他的模样,好笑着道,“让它自己起来,汉美可别跑来添乱。”
李赟闻言,沮丧了一会儿,旋即又鼓起精神,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马驹。
虽说是头刚出生的马驹,但若顺利成长,定然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赟可是捡到宝了。
卫慈起身,大概是跪坐太久,起身之后还有些头晕目眩。
他在原地定了定神,等双腿恢复知觉才淡定从容地离开马厩,接过马夫递来的干燥布巾。
卫慈对着马夫说道,“你守在这里,约莫半个时辰,大白的胎衣便会娩出,记得收起来,免得被大白吞食。若是一个时辰过后,胎衣还未娩出,记得派人过来寻我或者找个兽医。”
马夫点头哈腰地应下,内心却是暗暗敬佩卫慈。
他是个普通百姓,在他心中,高低贵贱的概念比较模糊。
若是换个士子过来,准保要嘲笑卫慈做这些下九流的活计,马夫却觉得卫慈懂得真多。
“小的记下了。”
卫慈将手臂上染上的秽物擦干净,又仔细净了手,那股臭味依旧在鼻尖萦绕。
他对着姜芃姬道,“主公,慈先回府一趟。”
仪容不整,这可是十分失礼的。
姜芃姬点头应允,卫慈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动身回府。
见卫慈走了,姜芃姬对着一脸傻笑的李赟道,“汉美,我先走了。”
李赟道,“恭送主公。”
扭头继续对着马驹花痴。
姜芃姬摇摇头,李赟对良驹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没得救了。
这时候,她看到观众询问刚诞生的小马驹有没有名字,要是没名字,那就群策群力取一个。
她想了想,扭头问李赟。
“你可要给马儿取个什么名字?”
好几个月前李赟就朝她定了这匹马驹,李赟作为主人,自然是有资格给马驹取名。
自古以来的良驹,哪个没有威风凛凛的名字?
远的不说,符望那匹绝世良驹就有一个特拉风的名字——追电。
至于姜芃姬的坐骑,咳咳咳,那绝对是个意外。
明明是罕有的绝世骏马,偏偏一个叫大白,一个叫小白,怎么听怎么萌,哪里还有威风?
李赟挠挠头,取名这活儿他不擅长啊,于是将皮球踢了回去。
“不如主公赐个名字?”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直播间的观众疯狂发弹幕——
千万别让主播取名啊,她是个取名废!
奈何他们的心声没有传递到李赟这里,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喜闻乐见的,姜芃姬想了半会儿,认真道,“瞧它通体雪白,不如叫‘白白’?”
李赟:“……”
主公,本宝宝能收回刚才赐名的请求么?
姜芃姬问道,“不好么?”
李赟哪敢说不好,要是他说不好,婉儿知晓此事,还不跟他闹。
“不不不——此名甚好,听着就知道是一匹漂亮的白马。”
姜芃姬心满意足地走了,李赟瞧着马厩里踉跄站起的马驹,惆怅一叹。
“虽说白白这个名字是有那么点儿不好听,但主公赐名,不能改啊。”
李赟惆怅地看着未来的“战友”,啰里啰嗦地嘱咐马夫一定要精心照料白白。
马夫点头哈腰地应下,不敢有异议。不慎让毒蛇怕入马厩吓了孕马,这已经是他的过错,主公没有追究,他理当感激涕零。现在要加倍用心,好好照顾刚出生的马驹,以求将功补过。
另一厢,卫慈挑了条不起眼的小路,一路回到了自个儿府邸。
仆从见他狼狈的模样,险些吓了一跳。
自家郎君是摔哪个粪坑了,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卫慈面色平淡地道,“你去准备热汤和干净的衣裳。”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仆从办事效率很高,卫慈将身体浸入温度适宜的水中,酸胀的肌肉这才松缓下来。
他用猪苓洗了两遍,这才将身上的异味洗掉,换了干净的衣裳又仔细焚香一番。
过了一会儿,他听门房回禀,外有有人拜访。
“是谁?”卫慈接过拜帖,一瞧上面的字迹,笑了笑,“快让友默进来。”
他原本打算去找程靖叙旧的,没想到发生大白这事儿,忙起来险些忘了。
刚沐浴完,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如此见客,十分不礼貌。
不过他和程靖是同门师兄弟,关系亲近,倒也无碍。
程靖见他的模样,笑着调侃道,“如今可不是在琅琊,子孝怎么越发懒散了?”
卫慈笑着应答,“得见君子,焉能懈怠?”
程靖差点没在心底翻白眼,如果卫慈见自己一次就要沐浴焚香一次,怎么以前没这待遇?
“越发的牙尖嘴利。”程靖笑道,“平日药罐不离身,如今生龙活虎,真该让那些担心你的人瞧瞧。还是这里的土地能养人,瞧你的面色,看着也比以前好多了,老师知道了也能放心。”
卫慈虽说是最后一个拜入渊镜先生门下,但他在琅琊书院求学的时间却比身为首徒的程靖还要久。当年卫慈出生,八字犯了忌讳,若非渊镜先生恰巧在卫府拜访,兴许就没卫慈了。
仔细说来,渊镜先生对卫慈不仅有教育之恩,还有救命之情。
二者亦师亦友,在卫慈心底,渊镜先生也等同于他另一个父亲。
“离乡数年,不知老师如今过得如何。”
卫慈前世很早便跟着族人迁去中诏汴州,其后二十余年没有见过恩师渊镜。
再者,渊镜先生门下很多学生都直接或间接死在陛下手中,因为这层原因,前世的卫慈也无颜去见恩师。
861:我打开了假的直播间(七)
重来一世,卫慈倒是时时关心恩师的近况,奈何世道越来越乱,一封书信堪比万金。
一来一回便要小半年之久,倒霉一些,书信还会失联。
仔细算算,卫慈已经许久没有收到恩师的回信了。
程靖在黄嵩帐下,黄嵩的领地在昊州,昊州距离琅琊郡只有一月的路程,通信相对方便。
他道,“老师最近喜事连连,过得好着呢。”
“哦?什么喜事?”
卫慈面上一喜,渊镜先生若能过得好,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去岁,琅琊书院来了个极有灵气的学生,老师喜得不得了。此人虽出身微寒、无父无母,但才气惊人,样貌也是不俗,额间天生一点朱砂,五娘一眼便瞧上他。你也知道,老师疼五娘,一直为五娘婚事发愁。如今碰见了合适的人选,怎能不喜?从中牵线,成全两人的姻缘。”
程靖口中的“五娘”是渊镜先生的小女儿,闺名朱青宁。
五娘一直心悦卫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她也不是那等庸俗女子,卫慈明确拒绝,她难受一阵也就放开了。
乍听到五娘被许了人,卫慈先是为她感到开心,旋即又蹙起了眉头。
男方出生微寒又无父无母,这样的条件着实有些差了。
老师那般疼爱五娘,怎么会为她选了这样的女婿?
他一直以五娘长辈自居,甚至将对方当做女儿对待,五娘的夫婿,在卫慈眼中自然等同于女婿。平日里,卫慈交友不论出身,但岳父看女婿和交朋友,二者的标准可不一样。
“这是老师择的,还是五娘的意思?”
卫慈知道自家老师对女儿有多疼爱,恨不得摘了星星月亮捧到五娘跟前。
如此慈父,怎么会为闺女选了这样的夫婿?
程靖闻音知雅意,瞬间明白卫慈话语中暗指的意思。
他道,“老师虽疼爱五娘,但也不会无原则纵着她。既然答应了这桩婚事,可见老师也是满意的……想来,那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说到底,老师也是为人父,总归还是希望子女幸福。”
卫慈又问道,“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他前世随同族人迁去了中诏,但与各个好友的联系并没有中断,一直维持着书信往来。
他隐约记得五娘后来嫁给老师的一个学生,那人还是琅琊郡的年轻名士,平日素有才名。
只是,二人大婚之后,五娘过得并不幸福,最后还因为某些原因和离回家了。
程靖想了想道,“听说是中诏汴州人士,姓聂名洵,字诚允。”
“聂洵?”
卫慈拧着眉头翻找记忆,根本没有找到一丝丝痕迹。
程靖问道,“子孝听说过此人?”
卫慈摇头,“没有听说过,也许此人是大器晚成,近些时间才出名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卫慈都没有听过聂洵这个人,这就值得人狐疑了。
要知道卫慈前世在中诏居住了好些年,虽说是个不受重视的隐形人,但他照旧走亲访友。
说句不客气的话,中诏汴州的名士,几乎没有他没见过的。
假使聂洵的才能入得了渊镜先生的法眼,没道理前世籍籍无名啊。
至于眉间天生朱砂,这么明显的标识,卫慈要真是见过或者听过,不可能没印象。
难不成,这个聂洵是这一世才冒出来的?
想到这里,卫慈心下一松。
前世今生的区别太大了,连天下大局都被扭曲了,更遑论普通人。
不过——
“此人出身中诏汴州,他与汴州聂氏是什么关系?”
卫慈所在的琅琊卫氏是从汴州卫氏分出来的旁支,前者已经落魄,后者仍旧鼎盛。
汴州有两大士族,一为卫氏,二为聂氏,二者世代联姻,关系甚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聂氏成了乱世一霸,倒数第三个被陛下干掉的诸侯势力。
想当年,天下诸侯不下二十余人,聂氏能活到那个时候,可见势力有多强。
当然,聂氏归顺之后,没少当搅屎棍。
卫慈想到这里,眸光带着一丝冷意。
姜朝雍宸十八年的“章祚太子案”,聂氏可没少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除了聂氏、卫氏这样的大族,其他士族没少掺和。
若非他们挑唆算计、处处离间,结果也不至于那样!
他与陛下有教养不当的责任,但归根究底,这些野心勃勃的士族才是罪魁祸首。
程靖笑道,“据传闻,聂洵是聂氏旁支收养的养子。若他出身聂氏,怎么能算出身微寒?”
正因为是被收养的养子,来历不明,养父养母还早早亡故,聂洵才被人格外看轻。
卫慈道,“这倒也是。只是……此人与聂氏沾亲带故,怎么跑来东庆求学了?”
渊镜先生的名声的确很响亮,堪为天下名师,但像聂氏这样士族,一向都是实行族内教育,高傲地认为渊镜之流只是野路子。哪怕渊镜先生教出的学生各个拔尖,照样被这些人诟病。
聂洵跑来东庆求学,还当了渊镜先生的女婿,这不是打了聂氏的脸?
程靖道,“这个……隐约听闻聂洵不是中诏国人,他的故土在东庆……兴许,人家是过来寻亲的吧?聂洵虽然姓聂,但聂氏又不认账,他待在聂氏两头受气,还不如出来自立。”
乱世出英豪,你方唱罢我登场,聂洵真有才能,脱离聂氏也能名扬天下。
卫慈点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他对聂洵没什么好奇心,多问几句,不过是因为对方是五娘的夫婿。
同门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卫慈询问了其他人的近况,程靖迟疑了一下,说道,“文彬最近来书,似乎要去浙郡瞧瞧。”
文彬,自然是指韩彧。
卫慈记得韩彧前世便在许裴帐下效力,对方去了浙郡,他丝毫不意外。
“少音呢?好些日子都没有少音的消息。”卫慈又问了一句。
他记得吕徵前世投靠了黄嵩,黄嵩兵败、自刎而亡,吕徵守着最后一座孤城不肯投降。
城破之时,他泣血唾骂,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如果今生没有变动,那么少音也该去找黄嵩了。
出乎卫慈意料,程靖也不知道吕徵的下落。
“大半年前,少音说要去会盟见识见识,至今也没其他消息。”
卫慈噎了一下,旋即又无奈摇头。
吕徵也是成年人,还是个鬼主意贼多的成年人,总不会吃亏。
862:我打开了假的直播间(八)
不管是程靖还是卫慈,他们都给自己同窗写过信。
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打算,韩彧和吕徵都有自己的主见,这件事情强求不来。
故友重逢,纵然分属两个阵营,但只要不涉及公事,他们也能谈得开心。
一番交谈下来,似乎回到了书院求学的学生时代,多年不见的隔阂消弭无形,距离拉近了。
与此同时,姜芃姬今天也十分开心,因为直播间的咸鱼承包了今日所有的笑点。
她优哉游哉地戴着斗笠,扛着鱼竿和鱼篓,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偷懒垂钓。
美其名曰,钓鱼为属下加餐,实际上呢?
她只是不想待在政务厅处理文书罢了。
一面钓鱼,一面欣赏直播间红蓝大战,人生乐事!
很显然,红色弹幕观众是姜芃姬的粉,蓝色弹幕观众是穿越女原先的观众,二者泾渭分明。
从大佬和土豪大战开始,红色弹幕稳扎稳打、步步紧逼,弄得蓝色弹幕观众暴跳如雷。
用红色弹幕观众的话来说——
本宝宝就是喜欢看着你暴跳如雷却又拿宝宝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以说,这操作已经骚得不行,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这些咸鱼,战斗力竟彪悍如斯。
不管双方打得如何激烈,姜芃姬始终稳不动如山,半躺在溪边巨岩上,眯着眼钓鱼。
姜芃姬这一作为搁在红色弹幕观众眼中,再正常不过啦,他们主播就是这么高冷,很少和他们互动哒。要是哪天絮絮叨叨和他们互动,咸鱼观众反而会慌张,生怕主播被人穿越了。
哪怕姜芃姬如此高冷、如此疏离,他们依旧爱得不行。
反观蓝色弹幕观众,越看越觉得无趣,陆陆续续选择退走,走之前还骂骂咧咧。
【好可爱的小姐姐】:走了走了——什么辣鸡直播,看了半天屁都不放一个。
【盯裆猫】:还以为有什么特色直播,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钓鱼就钓鱼呗,好歹说句话么。这么高冷,以为谁想看你直播似的。说句难听的话,好歹上一个主播还知道跳跳艳舞、挑逗观众、活跃气氛,现在这个就是木头,又傻又愣又丑,浪费老子的流量,失望。
【当然是原谅她】:听说这个直播间很厉害,开车二十几年没有被国家和谐,慕名而来,怎么就和谐了?算了,貌似也看不到什么有趣的直播内容了,我先撤了,流量跑不起。
【天外来客】:感觉被欺骗了,我也走了。
【浪得放飞自我】:有些奇怪,这些红色弹幕好像都认识这个主播,疯得跟狗一样。
大多蓝色弹幕观众都失望地选择点叉走人,半天之后,蓝色观众只剩下一成还在坚守。
当然,这一成观众要么是闲得蛋疼、要么是无聊挂机。
不管怎么说,这个直播间的位置还是很难抢的,能抢到位置意味着他们手速快、网络好。
直播间弹幕大战打了半天,姜芃姬钓鱼钓了半天,鱼篓依旧空空如也。
有咸鱼看不下去了,催着姜芃姬放弃。
【女装害人】:主播,你还是别挣扎了。别说大鱼了,你连虾米都钓不上来,认清事实吧。
姜芃姬气势太强,野生动物远比人类敏锐,她所在的地方,基本鱼虾灭绝。
每次出来垂钓,别人一钓一个准,她总是颗粒无收。
不过钓鱼么,钓的是寂寞,不是鱼。
姜芃姬由半躺转为盘膝而坐,右手拿着鱼竿,左手抵着膝盖,支着下巴。
四周无人,她也不用发弹幕,直接开口与观众对话。
“我看今天直播间格外热闹啊,你们相处得不太好。”
什么相处得不太好?
咸鱼们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小天使安琪儿】: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没办法相处。主播,你知道这些蓝色弹幕都是哪个地方冒出来的土鳖?原本好好的风气,愣是变得乌七八糟。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升级了。我宁愿跟无数咸鱼抢十五万个直播间位置,我也不想整天跟这些叼丝在一个直播间……
【鬼才郭奉孝】:不想相处,气得本宝宝想跳起来棒打他们狗头!好气啊!
姜芃姬当众翻了个白眼,活像是上岸搁浅的咸鱼。
她打了个哈气,“两个位面的人一块儿抢八十五万个限量,什么素质的人都可能混进来。这个我也没办法啊,只能靠你们的手速了。直播间才八十五万的上限,谁手快谁就能抢到。”
一众咸鱼:“……”
等等——
他们似乎忽略了什么?
主播,你刚才那句话还能再重复一遍么?
信息量好大啊!
让我们在“两个位面”这四个字上划重点!
【芝兰玉树】:等等——主播你别吓我!
什么叫做“两个位面”啊?
难不成颜色代表位面,红色弹幕是友军,蓝色弹幕全是另一个位面的人?
姜芃姬笑了笑,说道,“我吓唬你们做什么?真的是两个位面啊。”
不管是红色弹幕的咸鱼还是蓝色弹幕的残兵败将,双方都惊得瞪圆了眼睛,下巴掉地上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大战大半天,双方火气暴涨,一个一个放话要人肉,实打实干一架……不过,任凭大佬神通盖世,竟然找不到丝毫线索,好似对面的人凭空冒出来一般……
原来,他们竟然是另一个位面的人?
【茶靡大佬】:等、等等——刚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他们全军覆没了?两个位面的人竟然能在同一个直播间撕比、看第三个位面的主播直播——划时代的缘分。小伙伴们你们好!
【独行御风】:啊——早知道这样,刚才下手就轻一些了。
一片红灿灿的弹幕海洋中,偶尔飘过一小撮蓝色弹幕的身影,立刻被人抓住。
【繁麓】:另一个位面的小伙伴你们好!
【燊枷】:对面的伙伴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弹幕很精彩——
因为人数比例悬殊,蓝色弹幕在一大片红色弹幕的海洋中飘摇着、颤抖着,瞧着贼可怜。
虽说蓝色弹幕观众很讨厌,但他们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会一竿子打死一个位面的人。
不管是什么群体,总是有好有坏、有优有劣,他们要用包容的心态,去芜存菁。
不过,咸鱼的思维总是和正常人不同,有个红色弹幕的观众忍不住吐槽一句。
【油爆香菇】:为什么两个不同位面的观众,全用汉字?
863:我打开了假的直播间(九)
为什么两个不同位面的观众,全用汉字?
这个问题问得好,但姜芃姬也回答不出来啊,她睁着眼胡诌。
“也许是因为汉字是全位面通行的文字?”
两个直播间的观众听后,哑然无言。
说得好有道理,宝宝竟然无言以对?
某个蓝色弹幕的观众颤巍巍地发言,他已经做好被红色弹幕大佬踢出直播间的心理准备。
【不羡仙】:以前总有人说英语才是全世界通行的语言,现在本宝宝可以昂首挺胸地说汉字才是全位面都通行的语言。简直太感动了,希望国家能正视这点,取消坑爹的英语四六级!
一片红艳艳的弹幕海洋里头,这条蓝色弹幕显得尤为显眼,还得到了无数点赞。
红色弹幕的观众纷纷给这位蓝色弹幕小伙伴打call。
英语四六级什么的,说多了全是泪啊。
原先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拨人,如今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之态。
双方就两个位面的事情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奈何直播间的限制太大,他们无法谈论政治有关的话题,绞尽脑汁也只能摸清楚双方位面所处时间轴,除了某些历史事件有所出入,大环境的情况竟然一般无二!不少脑光灵活、心思不正的人已经打起了歪主意。
既然两个位面的情况这么接近,但发展又有不同,他们是不是可以互相“帮助”啊。
想想网络小说中比较流行的“文抄公”类别,兴许他们也能效仿一二,指不定就火了呢?
反正是两个世界,纵然被人指出抄袭,但两个位面想要追究抄袭,那也是千难万难。
美其名曰——互相借鉴、共同发展,不忍让瑰丽的文明就此消失。
姜芃姬随意扫了眼直播间的弹幕,不少观众也注意到这点,有些人觉得抄袭不对,有些人觉得反正是两个位面的,交流一下文明怎么了,反正原作者也不可能横跨次元壁追究打官司。
网络小说都是这个套路,抄了也没人知道呀。
他们独独忘了这是姜芃姬的直播间,作为六级直播间的主播,她的权限比以前高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那些谈论“借鉴”可行性的观众全被踢了出去。
他们懵了一下,再看系统提示,面颊不由得抽了一下。
【因为您违反了直播间规则,现在被主播请出了直播间】
讲真,这还是姜芃姬接管直播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踢人,傻子都知道她有些动怒了。
被踢的观众不止有蓝色弹幕,还有为数不少的红色弹幕观众。
姜芃姬面上挂着和煦的浅笑,“依照联邦律法对于原创文学以及各类产权制定的保护条例,抄袭罪名很严重,三年起步,最高终身。哪怕不是被原创者起诉,所得九成利益也要归属原创作者,并且赔偿高额精神损失。你们想要借鉴,我不反对,但是请原创作者过来亲自授权。再者,你们也可以要求官方带头,成立专项的联盟组织,规范两个位面之间的文化交流。”
说完,她起身收拾鱼竿和鱼篓,预备回家。
被姜芃姬这么一说,有些观众臊得脸红,有些觉得她多管闲事,有些则大力支持。
毕竟直播间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这些观众也要按照基本法行事。
经历了半天的大战,两个位面的观众勉强能心平气和地交流。
姜芃姬见状,露出一丝浅笑,晃悠悠地回到了城内。
殊不知,直播间的事情已经插了翅膀,占据了各大网站的头条。
跨位面直播也就算了,现在还能和另外位面的观众在一个直播平台交流,这是要上天啊!
红色弹幕观众这边还算平静,虽说姜芃姬这个直播间有些邪门,经常上演各种暴力画面,但整体而言还是积极向上的。不少拍摄古代战争的导演还喜欢将直播内容剪切、借鉴。
现在的影视越来越喜欢内景拍摄,抠图绿幕怎么好用怎么来,极少耗费精力去拍实景。
总体而言,姜芃姬这个直播间在大众眼中偏向正面。
不过,蓝色弹幕观众这边就不一样了。
这个消息刚一传开,一石激起千层浪,谩骂和嘲讽占据了绝对上风。
托穿越女的福,直播间已经被贴上各种下三滥的标签,再加上直播间出现时间已经二十余年,很多观众对它的印象已经固定,一提起来就忍不住唾骂或讥讽,好似那是一坨多臭的粪。
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大浪淘沙,直播间的观众群已经固定。
如今骤然换了主播,不仅没有吸引新的读者,还将这部分喜好美色的观众也赶走了。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姜芃姬这个直播间的红蓝比例都在9:1或者19:1徘徊。
这让红色弹幕观众喜得不得了。
蛋糕就这么大,直播间上限就八十五万,他们巴不得所有上限都是他们的。
嗯,主播是他们的,哪个刁民都别想抢走。
姜芃姬对此并不在意,她才不想管观众是哪个位面的,只要不是她原先那个位面就好。
作为联邦上将,统领十分之一军队的统摄军团长,如今却沦落成小小农场主,际遇凄惨。
嘴里哼着小调儿,姜芃姬踩着橙黄的夕阳余晖进了城,街道生意仍旧热闹。
街头小贩吆喝叫卖,稚童追逐着嬉闹说笑。
“呀——”
领头的小孩儿不慎撞到姜芃姬,她倒是纹丝不动,那个小孩儿跌了个大跟头。
“到处都是来往的马车行人,你们这些顽童,想要玩耍便去别的地方。”
姜芃姬虎着脸,将摔倒的小孩抱了起来,那孩子泫然欲泣,远处的妇人见了,魂都吓飞了。
对方急忙跑来抱走孩子,吓得肩膀都在颤抖。
妇人看清姜芃姬的脸,像是被人偷走了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芃姬平日里很是亲民,不少百姓都知道她的样貌,这妇人也见过。
“奴家主儿顽皮,惊扰州牧……”
妇人一面下跪一面让怀中两三岁的孩子也跟着下跪。
姜芃姬记性极好,瞧见妇人的脸,竟有些熟悉。
“你是?”
听妇人言谈,分明不是普通村妇。
妇人激动地道,“州牧当年救了小郎君一命,一直无缘当面道谢……您可还记得,东庆那场地动,你从废墟挖出的娃儿?”
864:北方霸主(一)
姜芃姬诧异了下,抬手扶起妇人,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到一旁的食肆坐坐。”
从妇人外表种种痕迹来看,她的生活有些困顿,平日省吃俭用,一日只吃一顿。
她身边的娃却养得极好,白胖可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也全是细棉。
细棉这种料子并不昂贵,但对于家境一般的农家而言,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妇人迟疑了下,旋即又喜笑颜开,抱着怀中顽童跟着姜芃姬去了附近的知客斋。
知客斋开遍了丸州境内大小城镇,名声一日比一日好,庖子研究出来的菜色也是日益翻新。
虽说面向中高档食客,但普通百姓咬咬牙,偶尔也能吃上一顿。
妇人跟着姜芃姬去了雅间,她与老管家省吃俭用地养着小主儿,倒是没来过知客斋。
“想吃什么便多点一些,这孩子……我若记得没错,莫不是被生母护在身下那个?”
上京地动,姜芃姬救出的百姓何其多?
如今象阳县的百姓,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年跟着她从上京逃难到这里的。
妇人闻言,含泪点头,眼眶布满了血丝,但神情却不是受了委屈,反而是激动得难以抑制。
她一直记得姜芃姬,但人家可是大忙人,如何能记得她?
刚才提醒了一句,却也不抱希望,没想到对方一语便说中了。
“正是奴家小主儿。”
妇人激动地点头,怀中的白胖小孩儿疑惑地扭着,看看姜芃姬又看看抱着自己的妇人。
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踩着妇人跪坐着的大腿,踮着脚,试图用白胖爪子给她擦泪。
“这些年过得如何?”
姜芃姬看着那个小孩儿,从记忆中挖出相关的片段。
她记得自己将这个孩子从废墟救出来的时候,这孩子被一个卷缩着背的女子护在身下。
若非女子以身相护,凸着脊梁,以头颅、双臂和前胸拱出一片空隙,怕是早早夭折了。
妇人露出一丝纯澈的笑,“多亏了州牧治理有方,奴家才能带着主儿在这世道活下来。”
相当年,府中有二十口人,一场地动之后,只活了三个。
一个奶娘,一个管家,一个出生仅有两个月的稚童。
外头世道太乱,他们三人皆是老弱妇孺,没办法去投靠亲眷,只能跟着姜芃姬来了象阳县。
老管家给人算账做外活,她在家里打毛衣或者绣些花样拿出去卖,平日里省吃俭用,除去交给县府的少量房租租金,剩下来的钱倒是够他们生活。这二人皆是忠心耿耿的仆从,宁愿自己累点儿苦点儿,丝毫不肯委屈小孩儿,故而三人之中唯有小孩儿穿着细棉做的衣裳。
姜芃姬道,“你是那个奶娘?我若记得没错,当年还有个老人家活下来。”
妇人道,“州牧好记性,那是奴家娘子的陪嫁管家。”
姜芃姬对着小孩儿道,“过来。”
那小孩儿心虚得很,他刚才撞了人,如今哪里敢主动靠近?
妇人鼓励他,他才迟疑地奔向了姜芃姬。
姜芃姬把人抱着颠了颠,两岁多的小孩儿,体重倒是不轻。
“我记得这孩子的主家似乎不凡,这么多年没想过带着孩子去寻亲?”
没有发生地动之前,上京那块地方可是寸土寸金,能在那里置办房产,非富即贵。
按理来说,这小孩儿的父母也不是普通人。
妇人道,“奴家早有这个打算,只是以前到处都在打仗,奴家与管家也不敢带着小主冒险,故而一直拖到了现在。打算再过几年,攒够路费,便上路寻亲,免得耽误了小主启蒙。”
整个东庆,还有什么地方比丸州更加安全?
雄狮盘踞,重兵把守,州牧爱民如子,将整个丸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出了丸州地界,不是打仗就是各种灾荒,她和老管家怎么保得住小主儿?
姜芃姬抱着小孩儿,给他夹了些吃食。
“这小孩是何出身?我既然救了他,今日街上巧遇,可见是有缘分的。若是帮得上忙,我可以派人去给孩子亲眷带个口信,让他们早早将孩子接回去。瞧你模样,这些年过得不轻松。”
妇人眼眶又是一红,叩首道,“多谢州牧,若有来世,奴家必当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擦了擦泪水,妇人继续说道,“奴家主人乃是崇州崔氏。”
“崇州崔氏?”
姜芃姬一手抱着小孩儿,一手点着食案,真是巧了。
崇州可是父亲柳佘的地盘,至于这个崔氏,姜芃姬隐约听过对方的传闻。
崔氏久居崇州,属于地头蛇,但却不是什么正经的高门大族,他们有底蕴却也被人瞧不起。
究其原因,仅仅是因为崔氏与北疆的关系颇为亲密。
人家做着两地的生意,甚至还有些墙头草的味道,风往哪边吹,人往哪边倒。
姜芃姬与柳佘通信,对方对崔氏的评价并不高。
甚至说他们——浑身皆是铜钱臭味,焉有文人半分清高?
初步来看,这个崔氏向钱向权看齐,难怪柳佘对他们的感官如此不好。
妇人猛地点头,她道,“奴家夫人乃是崔氏大房的大儿媳。”
崇州与北疆接壤,一直是个矛盾不断的地方,哪怕崔氏和北疆交好,但也架不住马匪横行。
崔氏让大儿媳到上京待产,哪里晓得会碰上数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地动!
姜芃姬心下一转。
“我父亲是崇州牧,这倒是巧了。回头我给父亲书信一封,让崔氏派人过来将你们接回去。”
对于妇人来说千难万难,但对姜芃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妇人听后,激动地给姜芃姬磕了几个头,险些语无伦次。
姜芃姬看着小孩儿,笑得意味深长。
她问清妇人和小孩儿的住处,陪着二人用了晚膳,这才踩着薄凉月色回到了县府。
她对着身边的人道,“文证、子实和子孝三人唤来,说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其他人这会儿都不在象阳县,姜芃姬只能将三个智囊先喊过来。
姜芃姬等了没一会儿,亓官让、丰真和卫慈接连到场。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姜芃姬把他们三人单独唤过来所为何事。
“我欲攻打北疆。”
865:北方霸主(二)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主公就这样甩了他们一个惊天大雷。
寥寥六个字,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起,将三位心腹智囊炸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现在打北疆?
主公你要上天啊,咱们拿什么打?
拿头么?
饶是丰真这般嘻哈不正经的,这会儿也被姜芃姬吓得不敢说话了。
亓官让面上看着没什么反应,手中的羽扇却扑哧扑哧扇着,可见内心焦虑。
卫慈最先反应过来,出列道,“主公,这万万不可!”
现在去打北疆,这不是勇气,这是找死!
卫慈以为主公这一世比上一世稳重,如今一看,分明更熊了。
姜芃姬内心暗笑,面上却问,“哪里不可了?”
她又不是心血来潮,分明经过深思熟虑。
他们一个个弄得草木皆兵,好似她多不靠谱一样。
丰真与亓官让紧跟着劝谏。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一定要让主公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
亓官让道,“主公,如今攻打北疆,绝非良机。”
丰真暗暗深吸一口气,他出列道,“真与二位意见相同。北疆经历了马瘟之灾,兵力大损,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不能轻易对北疆动兵。如今动兵,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兵书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以吾等之见,需经之以五事,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方才能放手一搏。时机还未成熟,决不可动兵。”
先前都说好了,安心发展几年再打仗,怎么主公现在就变卦了?
三人内心暗暗叫苦,但他们也了解姜芃姬的脾性。
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很难说服她打消念头。
姜芃姬坐在上首,依靠着凭几,对着丰真道,“子实继续说。”
丰真道,“所谓‘五事’,即‘道’、‘天’、‘地’、‘将’、‘法’。所谓‘道’者,即主公与臣下将领意见一致、可同生共死;所谓‘天’者,即是季节气候;‘地’者,指的是地势条件;‘将’指的是将领武功与能力;至于‘法’,指军中组织编制、将帅职责区分、后勤物资储备。如今,吾等与主公意见相左,更不知北疆地势情形和开战后的天气条件。我方武将虽强,但新招募的兵卒还未训练成型,至于后勤粮草更是存在极大缺漏,屯田之法需要两到三年才能真正见效。如今开战,各方面条件皆不成熟,还请主公三思而后行,慎重考虑一番。”
说句通俗的,姜芃姬现在这个条件去和北疆硬碰硬,死的绝对是她。
丰真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家主公怎么突然想去打北疆了?
哪个沙比怂恿的?
姜芃姬笑了笑,她道,“子实说的这些,我都懂。”
既然都懂,为何还冒出这么大胆的念头?
丰真几人吐槽无能,他们甚至怀疑主公是故意涮他们玩。
姜芃姬下一句话将他们气得想吐血——
“不过,我还是要打。”
卫慈不发一语,只是暗中看着姜芃姬的表情,一旁的亓官让扑腾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道,“主公能否说说缘由?”
自家主公智谋不逊寻常谋士,思想更是天马行空,她这么做,兴许真有一定理由。
姜芃姬道,“仅凭丸州一地,当然不可能和北疆抗衡,再者说了,我也不是说现在就要打。”
三人:“……”
莫名有种日了狗的感觉。
亓官让眸色一暗,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下添了一层忧虑。
“那主公的意思是?”亓官让问道。
姜芃姬说,“我想,如今也是时候与父亲商议了。丸州境内的情势已经稳定下来,招兵买马进行得顺利,但崇州与浒郡都在父亲手中。我对那边的情况不了解,纵然有父亲相助,碰见的麻烦也不会小。那些忠于父亲的人,未必会忠于我。趁着时间还早,我想尽快将现有势力融合为一。唯有人心彻底整齐,对付北疆才有胜算。”
丰真眼睛一转,似乎想明白姜芃姬这么做的道理。
他问道,“主公可是担心您的庶弟有异心?”
柳佘膝下仅有一子一女,以后家产肯定是分给两个孩子的。
庶子现在都十四岁了,再过几年便能自立门户,若是对方野心大,与姜芃姬相争,的确麻烦。外患还没搞定,内忧又起,姐弟阋墙,互相拖后腿,如何能在乱世站稳脚跟?
最好的办法,趁着那个庶弟还未成长起来,彻底稳固地位和势力。
姜芃姬如今要打北疆,正是极好的借口,从柳佘手中接过崇州和浒郡的兵权。
三位心腹脑洞大开,纷纷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
姜芃姬哑然失笑,不愿过多解释,到时候他们会知道真相的。
柳佘自然是支持她的。
只是,哪怕她是柳佘的女儿,崇州和浒郡的世家势力未必肯买账。
姜芃姬可不想几年后打北疆,手底下还是人心涣散,乱成散沙。
她又道,“今日,我碰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兴许能成为我们收拢崇州势力的突破口。崇州与北疆接壤,一旦开战,必然要被卷入战火。至于浒郡,那个地方地广人少,产粮虽多,但我们屯田几年,打仗所需的粮食也够。如此一看,收拢崇州远比收拢浒郡更加重要。”
卫慈等人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
听主公这个意思,应该是现在就开始备战而不是打仗,他们可以安心了。
卫慈问道,“此人是谁?”
姜芃姬笑着说道,“那人是崇州崔氏的嫡系。我们可以借着救命之恩与崔氏结交,说动他们站在我们这边。崔氏是个骑墙派,他们与北疆的生意往来十分密切。换而言之,他们对北疆境内的情况也是最了解的。我们若是想要与北疆开战,必然要有准确的消息来源。除此之外,崔氏扎根崇州已久,我们若拿下崔氏,届时便能借着崔氏收拢其他本土士族。”
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崔氏都可以成为姜芃姬的跳板。
柳佘当崇州牧多年,虽说掌控了一部分权利,但大头仍在崇州本土世家手里。
这些世家心思多得很,家族利益远胜国家大义,关键时刻给队友一刀,他们完全干得出来。
姜芃姬可不想自己打仗的时候,有人在背后阴她。
与北疆开战之前,她一定要将整个崇州势力都收拾干净了。
866:北方霸主(三)
在场三人皆是玲珑心思,如何不明白姜芃姬的打算?
可这么一来,必然要收走柳佘手中的权利,这意味着父女之间生出了利益矛盾。
倘若柳佘朽朽老矣,退位让贤不算过分。
只是……柳佘如今还正值壮年,他甘心让出手中的兵权,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这事儿,不管是卫慈还是丰真,他们心中皆是没底。
亓官让视线转向姜芃姬,隐晦提了一句,“此事,主公还要与老太爷商议一番。”
姜芃姬垂眸道,“我知道,父亲会谅解的。”
亓官让摇着扇子道,“若能与崔氏合作,摸清北疆境内的情况和兵力布置,我们便占了‘地利’之便。广推屯田之法,两三年内将彻底解决粮荒,军中嚼用可自给自足。几位将军作战经验丰富,与练兵之道极为熟稔,长此以往,必然能练出虎狼雄师。同时,北疆因马瘟之灾而元气大伤,后有子孝以兔羊之策拖延他们后腿,不出三五年,我们便有与北疆一战之力。”
“兵书有云,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卫慈在一旁补充道,“若与北疆动兵,长途距离运输粮食,必然会增添繁重压力。临近军队附近的地区粮价飞涨,当地百姓受其影响,财力枯竭。更加重要的是,运输粮线过长,风险愈大,一旦粮线被断,前方将士便会陷入绝境。依慈之见,主公可以派人在崇州境内屯田,大大缩减运粮路线,使将士无后顾之忧。”
如果从浒郡或者丸州运粮送去崇州前线,消耗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古代打仗运粮,主要靠人力和畜力,路程漫长,耗费时间也长。
不是说运送多少粮食去前线,前线便能收到多少粮食。
运粮的畜牲要吃东西,运粮的伙夫也要吃东西!
前线得到一石粮食,后方便要发出二三十石!
若是打仗,最好还是在前线附近大规模屯田,这样才能极大减少运粮的风险和消耗。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卫慈想到别的内容,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姜芃姬问他,“子孝可是想到了什么?”
卫慈面色一僵,叹息着说道,“北疆因为马瘟的影响,经济受损严重,以至于粮价飞涨,大量底层牧民吃不起粮食,生活困顿。若是让北疆知道我们在崇州边境大规模屯田,届时……必然会惹来大批量骑兵劫掠……慈思虑不周,方才那一计,怕是不可行……”
如果这样,他们屯田种出来的粮食全被北疆抢走了。
这到底是给自己存军粮,还是给敌人送粮食呢?
卫慈想通这点,内心羞惭,俯身请罪。
姜芃姬道,“你说的又没错,哪里需要请罪了?在崇州边境屯田,以此缩减运粮消耗,这是个好办法。若是北疆派遣骑兵过来劫掠,我们也不用怕,直接拿这些人练手,提前适应北疆的作战方式。不过,子孝的建议要改一改。屯田可以,但不能集中在一处,多设几个。”
北疆目前没办法大规模出动骑兵,只能小规模劫掠。
他们将屯田地点多分几个,北疆骑兵来劫掠,一次也劫不了多少,损失小还能拿他们练手。
若将粮食屯在一处,要是敌人绕背偷袭,一把火烧了粮仓,岂不是爽歪歪?
四人仔细商议了细节,直至天边晨曦微醺,姜芃姬这才意犹未尽地终止了话题。
三个被迫熬夜加了一夜班的谋士:“……”
“……先谈到这里吧,我去给父亲书信一封,跟他讲明原因,父亲会支持我的。”姜芃姬安安伸了个懒腰,对着三人道,“要不要留下来用个早膳,今日早膳是香菇肉包,滋味挺香。”
丰真浪惯了,时常熬夜,倒也不累。
亓官让作息时间一向稳定,注重养生,奈何主公不人道,他熬夜熬习惯了。
卫慈更不用说,一宿未眠,他连个眼袋都没有。
“多谢主公。”
三人与姜芃姬一同吃了早膳,揣着一脑袋的作战细节回去。
丰真与卫慈皆是单身人士,二者府邸离得近。
他和卫慈回去的时候,一面回味着县府厨房的庖子手艺,一面摇头晃脑,看得卫慈眼晕。
卫慈问道,“子实,你别摇头,慈瞧着头晕。”
丰真道,“摇一摇,听听脑子里有没有进水。”
卫慈:“……”
丰真又道,“当年啊,真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鬼使神差就来了这里?投靠哪个主公不好,偏偏挑了一个最难伺候的。实在不行,干脆不出仕,在家当个富贵闲人。如今可倒好,有钱没地使、有美人摸不着、有酒喝不到,连睡个觉也没时间……一上贼船就下不来了。”
像是昨晚,主公心血来潮就拉着他们探讨了一夜,整整一夜啊!
主公可还记得他病弱体虚?
当真是把男人当成骡子用了。
卫慈冷不丁地道了一句,“主公,您怎么来了?”
丰真吓得浑身一哆嗦,抱着卫慈躲到他身后。
然而——
“主公呢?”
卫慈笑得纯洁,“吓你呢。”
丰真:“……”
(╯‵□′)╯︵┻━┻他怎么就眼瞎交了这么一个挚友,坑爹呢!
默念数遍清心咒,丰真这才忍下掐死卫慈的冲动。
临近门前,丰真倏地道,“子孝,你说老太爷当真会放权?”
姜芃姬近些年风头旺盛,但柳佘成名已久,如今又正当壮年,当真愿意放权给自己女儿?
“难说。”卫慈垂下眼睑,冷嗤道,“不过主公的脾性,一向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太爷若是个聪明人,他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个庶子,如何能与主公一较高低?”
虽说柳佘与前世不同了,但卫慈对此人始终无法放心。
不过,他家主公始终没什么反应,对柳佘又相当信任,卫慈也不好说什么。
二人低声交谈,迎面来了个俊美无俦、满面傻笑的裋褐青年。
“两位先生,等一等!”
卫慈二人站定脚步,一瞧,竟是满脸春风得意的李赟。
“两位先生,你们给赟支个招行不?”
丰真逗他,“支什么招?”
“赟想向主公提亲。”李赟说罢,郑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卫慈浑身一颤,僵立原地,缓缓偏首看他,如墨双眸带着森冷寒意。
“提亲?”
867:北方霸主(四)
李赟不知所以,仍旧笑得灿烂。
“家父已经去问过主公意见了,这会儿就差亲自上门,不过赟……”李赟脸上的笑容令卫慈觉得刺眼无比,“……总觉得还要再准备些什么,两位先生见多识广,为赟参详参详呗?”
“呵……是么?”
卫慈轻呵一声,李赟莫名觉得脊背有些麻麻的寒意。
这股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无踪了。
丰真是个人精,敏锐发现卫慈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偏偏李赟这个傻乎乎的青年迟钝没发现。
他心下一转,微微踮脚搭上李赟的肩头,笑着调侃,“汉美也是弱冠之龄的男人了,早该成家立业。这可是丸州少有的大喜事,一定要大办,还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带点儿喜气。”
卫慈一时想岔了,丰真却不会误会。
丸州单身汉的确有些多,如今李赟要脱团,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
“来来来——让我这个过来人给你支两招,你问子孝是没用的,他自己还是个老大难呢。”
丰真哥俩好地揽着李赟的肩头,脸上挂着几缕不安好意的坏笑。
李赟下意识觉得丰真不靠谱,奈何对方这话也没说错。
丰真先生虽然浪,但好歹也是成过婚的男人,膝下有个乖巧可爱又懂事的儿子。
卫慈呢?
为人温和谦逊不假,但他还是个单身汉啊,朝对方请教这种事情,的确有些不理智。
“还请丰先生请教。”李赟乖顺地道。
丰真用余光瞥了一眼卫慈,只见对方眉梢压平,眉宇间带着几分隐忍和克制,他心下暗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与她又是两情相悦,当真是天赐的金玉良缘。”丰真故作夸张姿态,恨不得将李赟和上官婉这一对捧上天,说得李赟这个未婚小伙面颊发红,羞得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丰真还说,“汉美,你听我的,你只需跑到主公面前,将自己一番赤诚热烈的感情对心上人表露……相信我,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如此热烈奔放的表白。”
李赟羞得脑袋都要冒烟了,他也对上官婉说过含蓄的情话,但没试过这么直白的。
这没想到,丰先生瞧着浪荡,实际上也是性情中人,娇小的躯壳中潜藏着一抹奔放的灵魂。
李赟羞得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太冒犯了?我怕主公嫌弃,说我冲撞佳人……”
丰真笑道,“怕什么?烈女怕缠郎!嘴上说你无礼,指不定内心如何羞涩开心呢。”
李赟正欲点头,耳畔传来卫慈压抑怒火的呵斥。
“如此无礼,简直放肆!”
李赟懵了,扭头一瞧卫慈,只能看到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和飘然翻飞的宽袖。
“这、这……卫先生这是……”
温和的人一旦发火,那场景是相当可怕。
饶是李赟悍勇善战、浑身是胆,此时也被吓了一跳,不知哪里触怒了对方。
丰真敛下眼中的情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
李赟喃喃地道,“卫先生一向克己守礼,定是丰先生方才的话惹他不悦了。”
果然,提亲成婚这样庄重的大事,应该尊礼而行,不能听丰先生瞎指挥。
丰真听了李赟喃喃的话语,轻嗤一声,他道,“关心则乱,饶是他卫子孝也不能免俗。”
李赟继续懵逼,不懂丰真这话的意思。
丰真瞧他脑子不够用,对他投以怜爱的眼神,好似看着自家蠢萌蠢萌的儿子。
“不懂就不用多想了,想明白了也没什么用。既然主公已经应允了你和婉娘子的婚事,婉娘子对你也有情谊,你只需按照三书六礼的旧制,按部就班地来就行。等着喝你的喜酒!”
李赟沮丧,兜兜转转之后,丰真也没提什么好主意。
轻松打发了李赟,丰真愁得在原地转了三个圈。
丰真清楚,以卫慈的脑子,哪怕智商下线那也是短时间的,一旦给卫慈时间冷静下来,定然会发现自己摆了乌龙。想到这里,丰真连忙追上卫慈远去的脚步,厚着脸皮去了他家。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丰真还未进入正厅,他已经怀揣着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激动心情。
“没想到什么?”
卫慈回来有一会儿了,他跪坐在桌案附近,冷眼瞧着烹煮的茶炉。
他早知道丰真会过来,只是有些暗恼自己沉不住气,竟会产生这样愚蠢的误会。
“真没想到,你卫子孝竟然对自己主公怀揣那样的心思!”
丰真轻轻一拍桌案,声音不响,却能让人心神一震。
卫慈闻言,蓦地抬头,如墨双眸蕴藏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子实,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慈何时对主公怀有不敬的心思?”
丰真面上带笑,坐在卫慈身旁。
“仅仅只是‘不敬的心思’?”丰真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难得看到卫慈被逼到墙角的窘态,怎么说也要欣赏够了才行,他咄咄逼人地道,“不管是搁在谁那里,乍听到汉美说要向主公提亲,第一个便想到他要向主公提亲,迎娶上官婉。偏偏你却不同,你第一个念头是汉美向主公提亲,欲迎娶主公!要说你内心对主公没点儿别的想法,你觉得这事儿说得过去?”
卫慈张了张嘴,他被丰真揭穿了隐秘的心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平日里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如今起不到半点儿作用。
“荒诞!”
他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前一刻还气势如虹的丰真,下一秒抬手揽着卫慈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主公未嫁,你又未娶,有这样的心思不很正常?”丰真道,“你这般讳莫如深做什么?”
瞧瞧,刚才差点把小天使汉美给吓到了。
卫慈抬手将丰真的手拂去,面色阴沉凝重,瞧得丰真越发来劲儿了,“主公那般人物,岂能轻易亵渎!诸如此类的话,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慈与主公清清白白!”
丰真略一眯眼,他道,“子孝,这话可不对。天底下比你更优的男子,屈指数来,想来也不满五指。如果连你爱慕主公也算得上是亵渎,那你是打算让主公此生伶仃,孤寡一人?”
868:北方霸主(五)
卫慈道,“主公霸业未成,不该被这等儿女私情绊住了脚步。”
这时,丰真动作不雅地作势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直接将了卫慈一军。
“这话没听错吧?按照子孝的意思,岂不是认为主公与你才是一对,有儿女私情?”心够大呀,丰真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他道,“我方才只是说你暗中恋慕主公,可从未说过主公对你有什么反应。怎么搁到你这里,竟然成了主公与你两情相悦?莫非,还有内情?”
卫慈面色一白,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丰真套了话,心下恼怒。
若非他教养好,早就克制不住冲动,直接把丰真扫地出门了。
“脸长得漂亮、浑身上下有魅力,活该被人爱慕痴迷。举个例子,心悦你的闺中女子还少了?”丰真眼底带着几分狡黠,饶有兴趣地欣赏卫慈那张谪仙一般的脸,露出凡尘男子才有的懊恼和羞愤,他继续道,“主公不是寻常女子,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优秀的女子被男子追逐,优秀的男子被女子追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无人比你更有优势,早早下手,总好过以后她瞧上别人。唯独一点,主公这等女子,怕只能你嫁她娶了。”
卫慈:“……”
过了一会儿,卫慈几乎是挤着后槽牙,磨出一句话。
“浪子丰真,你的言行举止当真是不辜负这个诨号!”
卫慈发火,李赟会被吓到,丰真却不会。
“逗逗你呢,这般认真做什么?”丰真不雅地撇了撇嘴,他道,“主公现年十八岁,再过两年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你当真以为她是天上谪仙,风餐饮露为生,心无旁骛、太上忘情?退一万步说,子孝将主公捧在神坛上供着,可曾想过继承人?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问题。”
丰真身为局外人,他看得自然比卫慈通透。
他也瞧出来了,卫慈哪里是把姜芃姬当成主公,分明是把人家当成神祇膜拜了。
焉知,卫慈眼中的神祇,归根结底也只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丰真这话让卫慈熊熊燃烧的火焰平息了一阵。
“传宗接代乃是人伦常事。”卫慈黯然道,“慈对主公从未有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这下轮到丰真不解了。
恋慕便是恋慕,这有什么可避讳的?
刚才那场乌龙,卫慈都要被醋缸淹死了,如今却又抵死不认。
这般扭捏,哪像是磊落男儿?
分明就是个小公举。
丰真愤恨道,“当真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
卫慈头疼地揉着眉头,对丰真道,“有些事情……不到那个时候,你不懂。”
有前世的经历,卫慈知道这件事情不只是男女情爱那么简单,背后还涉及到很多利益纠葛。
如果主公不是最后的胜者,注定要失败的话,卫慈豁出去坦白心意又如何?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主公一定会胜,她也一定会为天下万民开创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
卫慈不希望自己成为她身上的污点,让那些嘴碎的人有理由攻讦她。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可以守在一旁,默默为她扫清那些砾石,让她走得更稳。
丰真还想逗趣两句,只见卫慈眉头深锁,面上的痛苦不似假扮,只能讪讪停手。
他是个浪子,怎么会懂卫慈越是喜爱、越是恋慕,越是不敢近前的道理?
“呵,不会是你,总会是别人。”丰真双手拢着袖子,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化作刀刃插在卫慈心口,“方才汉美不过是口误,你便醋性大发,真等到‘噩梦成真’,啧啧——”
丰真又补了一句,“你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卫慈沉默以对。
浪子道,“我是不懂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仔细一想,估摸着也能猜中一二。无非是担心旁人碎言碎语以及未来的子嗣之争?说起来也不难,你直接改姓入赘不就成了?”
卫慈:“……”
以免丰真越讲越离谱,卫慈忍无可忍地道,“不只是这样。”
丰真问,“那是哪样?”
卫慈揉着眉头道,“你觉得……主公有没有问鼎的可能?”
丰真思索一番,他道,“若是能顺利除了北疆之祸,主公便能身加九锡,自立为帝。”
若能征服北疆,再加上大半个东庆的国土,自立为帝完全不过分。
卫慈又问,“若是女子为帝,当以丈夫为尊?”
丰真下意识想回答“荒谬”,蓦地顿住了。
卫慈苦笑道,“若是以丈夫为尊,无疑是外戚一家独大,国不将国,所谓帝王也成了笑话。朝野重臣可以忍受一位女帝,难道能忍受两位甚至是三位?若将皇位传递给皇子,外戚之争也不会就此停下,甚至会愈演愈烈。你也看到了,如今世家鼎盛、谁家手里没点儿兵权。若有男帝上位,后宫便成了世家拿捏帝王的渠道。若是帝王本身手段不足,迟早要被架空成了傀儡。不管怎么做都是错……虽说,现在谈论这些还早,但总要面对的。”
丰真听得瞠目,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等等——依你这话,难不成让主公一生无嗣才好?”
或者说,等主公打下天下,她再过继兄弟的子嗣,硬生生将天下拱手相让?
“怎么可能?”卫慈眸光冷厉,他道,“去父留子,便是最好的办法,绝了外戚之祸,还能打消宵小之徒篡权的念头。”
丰真听后,眼皮子猛地跳了两下。
卫慈道,“罢了,谈这么遥远的事情做什么。你若是无事,尽快回家。”
杵在他面前,真是碍眼。
丰真听出卫慈的嫌弃,仍厚着脸皮留下,心里却想着卫慈先前的话。
如果主公真的可以问鼎九五之位,子嗣的确是个麻烦。
另外,卫慈还提及了世家问题。
现在拥兵自重的世家一抓一大把,乱世还好,谁也不能说什么。如果天下逐渐走向统一,这便成了再度分裂的隐患。以自家主公的脾性,她怎么可能喜欢被人掣肘?要么将世家彻底削弱下去,要么被世家联合反扑、架空成了傀儡。二者的利益完全对立,几乎没有调和的可能性。
丰真拧着眉头,想了多种假设,仍旧没个头绪。
一旁的卫慈已经平心静气,取下茶炉上的茶壶,秀了一波茶艺。
话题转移成功!
869:北方霸主(六)
被卫慈拐进沟里的丰真冥思苦想良久,始终没个头绪,前者还好心给他沏了一杯茶。
“多谢。”丰真一边接过一边道谢。
嘴唇刚碰到杯沿,他蓦地回过神来,不对呀——他差点儿就被卫子孝给糊弄过去了。
一抬头,正瞧见卫慈似蹙非蹙的双眉,好似点漆一般的眸子闪动着浓稠的郁色。
丰真见状,不由得心下一软,愣是将梗在喉间的话咽回了肚子,没有继续刁难卫慈。
“困乏难耐,今日在你府上叨扰一阵。”丰真眼珠子一转,心下冒出旁的念头,他厚着脸皮道,“遥想往昔,你我还曾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天下大事。如今一想,竟然过去这么久了。”
卫慈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府中尚有客房闲置。”
不是卫慈小气,实在是丰真这家伙的睡相和吕徵有的一拼,也是个从床头睡到床尾的人物。
丰真小身板薄弱,但他脸皮极厚,软磨硬泡去了卫慈的主卧。
趁着卫慈去沐浴的功夫,他奔放地脱了衣裳,浑身上下只余一身寝衣,风风火火滚到了床榻里头。卫慈有些洁癖,床褥定期更换晒洗,哪怕是如今这个容易出汗的天气,床榻依旧干净整洁,处处散发着清新自然的芬芳。不管怎么说,总比丰真那个狗窝似的卧室好多了。
等卫慈梳洗干净准备睡觉,丰真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衣襟微开,鬓发凌乱,整个人呈大字张开,一个人便占了大半的位置。如今天气还热,极易出汗,丰真连沐浴都没有,直接滚他床榻上……卫慈心想着,等丰真醒来,他一定要将这一床褥子好好洗个三五遍。
卫慈身穿月白寝衣,侧身在床榻外头睡下,困意上涌,意识隐隐沉入梦乡。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丰真刻意压低声音的询问。
“子孝?子孝?你还醒着么?”
卫慈费力睁眼,含糊地应了一声,“何事?”
丰真道,“说起抵足而眠,我突然想起一事。你与主公,似乎也曾经共卧一榻、抵足而眠?”
卫慈听得眯瞪,但任何与姜芃姬有关的事情,他都是高度警惕的。
等他理清丰真问话的内容,顿时惊得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丰子实,你若是不想睡,便早点回你家去!”
丰真一手支着脸颊,侧身看着卫慈,那张无瑕白玉一般的脸庞,此时带着复杂的情绪,既有羞恼震惊,还有被人戳穿秘密的惶恐。不得不说,这极大满足了丰真的恶趣味。
“不!我就不走!”丰真耍赖爬床榻上,双手胡乱抱住睡枕,指尖倏地摸到了一卷东西。
他伸手仔细一模,将那卷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一幅被人仔细收起的画轴。
没等他反应过来,卫慈面上又是一变,一反常态地扑了过来。
丰真下意识一躲,避开卫慈,仗着身形敏锐,拿着画轴跑开。
他本不想打开画轴,但卫慈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
“啧——放在床头的宝贝玩意儿,莫非是你平日里瞧着消遣自渎的避火图?”
丰真逃得快,手脚麻利打开那幅画,卫慈又投鼠忌器,追都追不上。
“丰子实!”
卫慈气得取下床榻一旁的长剑,刷得一声拔出鞘,吓得丰真寒毛都炸开了。
玩真的?
丰真快速瞧了一眼画中的内容,等他瞧清了,落向卫慈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无他,画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姜芃姬。
画中的女子卧花而眠,笔触细腻而真实,与时下追求写意的画作截然不同,这幅画更加追求真实。女子睫毛修长,眼睑微颤,似乎要睁开微醺的眸子,露出那双澄澈含水的眸子。
这也就罢了,偏偏画中女子的着装极为大胆,与时下保守的创意风格截然不同。
窄袖半臂,露出两截雪白皓腕,裙摆极大,竟如盛开的牡丹一般绚丽。相较之下,裙摆却有些短,仅能盖住小腿,露出两只不大不小的细足,纤细的脚腕上挂着的两枚带铃铛的银圈。
女子因醉酒而酣睡在地,四周零散堆着美人睡的花瓣,衬得白的愈白,红的愈红。
附近假山重叠,环境偏僻而清幽,此处却有如此令人心旌摇曳的美景,仿佛亲眼所见。
丰真瞧了一眼落款时间,不怕死地挑高了眉梢。
“主公那会儿才十二岁,你便生出这么多心思了?”
画卷落款时间在六年之前,正是卫慈重生后的第一个月。
那时美人睡盛开正艳,卫慈看到花瓣凋零满地,眼前浮现过往记忆,一时难耐,挥笔画下。
如今一想,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丰真一向是个藏不住话的,保不准他什么时候便向主公透露只言片语。
虽说在姜芃姬面前,卫慈的马甲早被脱光光了,但他仍旧怀揣着半分希冀。
“拿回来!”卫慈持剑对着丰真,心下愈是焦急。
丰真虽不怕死,但他深谙张弛有度的道理,不能把卫慈逼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卫慈这家伙剑术不错。
“好,还你还你。”丰真不敢将画卷随意丢过去,反而将它卷好递还给卫慈,嘴上却道,“真没见过比你还踟蹰不前的人了。你刚才还嘴硬抵赖,如今铁证如山,不知你还能说什么。”
私底下画了这么一幅画也就罢了,竟然还将画卷藏在主卧枕旁。
那是什么心思,还用分析?
卫慈将手中的剑放回剑鞘,面上的阴沉却未散去。
丰真倏地笑问一句,“你莫不是怕死?”
卫慈方才说“去父留子”才是最好的办法,如今心悦主公却又百般抵赖,不由得令人多想。
当然,丰真知道卫慈的脾性,所谓怕死更是不可能。
丰真好整以暇地准备听卫慈解释,瞧他窘迫的模样,未想到卫慈露出恍惚神情。
“若是怕……当年慈也不会自……”
卫慈险险地住了嘴,没将后一个“刎”说出口。
不然的话,一朝丰真惹事的能力,还不追根究底?
丰真见警报解除,顿时又有恃无恐起来。
“瞧你这模样,怕是对主公情根深种已久。”在丰真看来,卫慈六年前就瞧上人家,那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呀……真是有够禽/兽的,“与其这般自苦,不如早早表了心意?”
870:北方霸主(七)
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卫慈被丰真弄得心烦意乱,隐隐有些心动,但又被他的理智压下来。
“为时尚早……”
这事情被丰浪子知晓,卫慈已经做好被广而告之的心理准备了。
“如今主公霸业刚有起色,实在是不宜考虑儿女私情。若让其他人知道,不止外界要议论纷纷,怕是主公帐下的谋士武将也要生出旁的心思。”卫慈忍不住警告丰真一句。
丰真如今捏着卫慈的把柄,心情格外得好。
“有这么严重?”
明知丰真是故意装傻充愣,卫慈仍旧要耐着性子解释。
“比这严重多了。”
人心险恶,他们不吝啬用最下流险恶的心思去揣度旁人。
百姓多为愚民,一旦有人恶意带头,用不了多久,主公与各个下属的风流轶事便会到处传扬。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卫慈完全能想象野史会写得多么难堪,百姓会说得多难听。
这还是外界,丸州内部也会因此动荡不安。
卫慈被人架在火上烤还是其次,怕就怕有人会心下不忿,以为姜芃姬处处优待卫慈。
一旦众人生出这样的念头,矛盾就多了,人心也散了,丸州势力不复从前的团结稳固。
重生一回,卫慈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多次揣摩自己的前世,每次都有不同的发现和感悟。
前世的主公待下公正、奖惩有度、赏罚分明,这是她的一大优点。
若想再度问鼎,这优势必须继续发扬。
丰真识趣地道,“子孝还信不过真?能说的说,不能说的绝不透露半个字。”
卫慈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丰真看似浪荡,实则谨守分寸。
“希望如此。”
丰真对着卫慈道,“以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虽没说什么,但总觉得你怀揣着重重心事。多思敏感,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跟我倾吐,何必这般自苦?”
甭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便畅快了。
卫慈冷呵,他要是把丰真当做倾吐对象,岂不是被对方抓住了无数辫子?
若丰真以此要挟,让他给他打掩护,帮他逃工、偷喝酒、偷逛青楼,那怎么办?
别以为丰真干不出这事。
丰浪子前世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卫慈可清楚了。
欺负李赟、典寅等一众武将全是老实人,哄骗他们的俸禄去买酒,时常逃工。
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丰真道,“人活百岁,求的便是一个自在逍遥、及时行乐。”
所以他挺不理解的,卫慈这般瞻前顾后、希冀两全其美,结果却是哪头都落不着好。
敏感多思,不易长寿。
也许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但依丰真所见,卫慈继续这般下去,不过是伤人伤己。
不——伤人不见得,伤己是肯定的。
他卷了被子睡下,留下卫慈怔在原地,面露思虑。
另一处,李赟也老老实实请了冰人,亲自去打了一对大雁。
三书六礼,一样不缺。
碍于情况特殊,整个过程只隔了半个多月。
程靖完美完成黄嵩交予的任务,早就姜芃姬写的密信悄悄返回,并未出席这次婚礼。
虽说时间紧迫,但姜芃姬没委屈上官婉,该准备的东西都给她准备好了,俨然一副嫁妹的姿态。说起“嫁妹”,姜芃姬也是有经验的。她只管统筹全局,其他细节自有他人去忙。
成婚前几天,李赟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走路不仅带风还打飘。
上官婉却是忐忑不宁,总觉得现下的一切美得像是个虚渺的梦境。
一旦戳破这个梦,她便会被打回残酷的现实,继续当那个受人磋磨、看不到未来的望门寡。
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她这叫“婚前焦虑症”。
姜芃姬事务繁忙,只能委托慧珺帮她开解上官婉,免得婉儿多思多虑。
慧珺心思玲珑剔透,句句切中上官婉的心事,心结迎刃而解。
在两位新人忐忑的期待下,终于到了大婚当日。
作为丸州集团第一只脱单的单身狗,李赟不仅长得俊俏讨喜,人缘还好,所以能到场的同事基本都到场了。风瑾的夫人魏静娴还充当了一回“开脸”的全福妇人,帮上官婉绞面。
“静娴姐姐,我、我有些紧张——”
上官婉已经不是那个稚嫩的少女,上一回成亲,她只觉得自己不是去参加婚礼而是参加自己的葬礼,但今日——胸腔这颗小心脏啊,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让她无措又慌张。
“今日大婚,不能随意开口。”魏静娴笑着道,“以前的事情,全都忘了吧。”
上官婉仍旧是紧张,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宽袖下的双手,在手心留下浅浅的指甲印记。
李赟准时过来迎亲,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的人生追求很简单,奉养师父、娶妻生子。
如今两者皆全,他自是春风满面,笑得见牙不见眼。
风瑾家的长生和丰真家的丰仪当了回童子童女,长生年纪小,开开心心在婚房的床榻上滚了几个来回,丰真的独子丰仪却是板着小脸,默默坐在被褥上,象征性地待了会儿便下来。
丰仪乃是丰真亡妻所出,面貌随了丰真,但脾性却随了他母亲,再内敛不过。
因是早产,丰仪比丰真还要弱一些,极少出现在人前。
众人看到丰仪这个蒜苗豆丁,顿时惊得忘了言语。
丰真这样浪得没边的家伙,竟然生出一个严肃雅正的儿子,基因变异啊!
“诸位叔伯好!”
丰仪乖乖行礼,年纪小小,已然有了几分君子风度。
“今日是你汉美小叔的大好日子,不用这么拘谨。”丰真揉着儿子的头发,随口将他打发了,没办法,自家儿子在身边,他没办法敞开肚子狂饮,“要有长兄风范,不得欺凌弱小。”
丰仪面貌孱弱,但风仪极佳,真是不辜负丰真给他取的名字。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以为丰真这样的浪子,生出来的儿子也该是胆大包天,胆敢坟头蹦迪的二世祖。
结果嘞?
“歹竹出好笋!”
丰真脸顿时拉了下来,骂谁是“歹竹”呢?
丸州热闹非凡,另一处却是凝重万分。
“你不乐意?”
柳佘手边搁着一封书信,正是大半月前姜芃姬派人加急送来的。
在他身前,跪伏着一名十三四岁的清隽少年,五官与姜芃姬有几分相似。
“儿子不敢。”
“不敢就好。”柳佘道了一声,提笔在书信末端写下一字。
【可。】
871:北方霸主(八)
今天是汉美小天使成婚的好日子。
姜芃姬提前数日发出预告,红色弹幕观众早已摩拳擦掌,拿出了单身二十几年的超快手速。
疯抢之下,红蓝比例达到了丧病的24:1。
八十五万上限的直播间,足有81.6万的红色观众!
纵然如此,仍旧有不少红色弹幕观众抱怨纷纷,嫌弃蓝色弹幕占坑不拉屎。
徐轲和寻梅大婚的时候,姜芃姬才是4级主播,直播间上限只有15万。
轮到李赟和上官婉成婚,姜芃姬已经是6级主播,直播间上限达到了85万。
完全可以想象,这天的打赏有多疯狂。
小额打赏不用说,那些直播间公告的大额打赏,更是爆炸井喷式涌现,密密麻麻填满了直播屏幕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息。如果观众不把打赏特效屏蔽了,他们根本看不到直播内容。
如此盛况,看得蓝色弹幕观众惊得合不拢嘴。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结婚,还不转播洞房实况,这些疯子开心个什么劲儿?
红色弹幕观众表示,他们乐意!
【爷娘闻女来】:我失恋了,我的老公要娶别的女人,我还要打赏送新婚贺礼,好凄惨。
发完这条弹幕,这位土豪观众大手一挥,99架豪华私人直升飞机丢了出去。
【自挂东南枝】:我和你们这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我是嫁儿子!
弹幕刚发完,同样豪气冲天的打赏也撒了出来,贴心留言——这是赠给汉美小天使的嫁妆。
李赟颜值高、脾气好、性格还有反差萌,狠狠戳中了【女友党】和【妈妈党】的萌点。
更加可怕的是,这些人不仅任性,他们还贼有钱。
除了当年的上京地震,姜芃姬从未主动向观众讨要打赏。以至于多年下来,不少观众抱怨自个儿兜里的钞票没处使。如今终于有个名正言顺的撒钱机会,可不使劲儿撒一波?
他们也想让其他直播间瞧瞧,他们这个直播间也是有土豪的!
【老司机联萌】:一眨眼,连单身狗李赟都结婚了,主播你还不考虑推了慈美人?
紧跟着,无数的弹幕跟风复制这句话,满屏幕的催婚让姜芃姬哑然失笑。
【主播V】:青蛙还没煮熟呢,等煮熟那天再告诉你们好消息。
姜芃姬一面看着司仪主持婚礼,一面与直播间观众唠嗑,挑拣自己比较感兴趣的内容回答。
【思诺思】:主播,今天收了这么多打赏,不考虑给汉美小天使加薪么?
【主播V】:肯定加薪啊,折合一部分金银给婉儿当嫁妆了,我还给汉美包了一个大红封。
姜芃姬极少与观众互动,看到她今日心情好,不少直播间咸鱼纷纷踊跃发言。
【哈利路亚】:话说,今天可是汉美小天使的婚礼,主播你身为主公,只涨薪水不行啊。
【主播V】:的确是不行,所以我又准备了另一份超级大礼包,绝对惊喜!
姜芃姬神秘一笑,咸鱼们的好奇心被她高高吊起。
偏偏她还卖关子,硬是不肯透露一丝风声。
这会儿的婚礼与观众印象中的婚礼有着极大不同,最显著一点便是新娘无需在婚房等待,她们可以换一身喜服与夫婿一起应酬宾客。姜芃姬正与观众私下聊天,两位新人已经到她跟前敬酒。瞧着一脸喜色的李赟与满面羞涩的上官婉,她蓦地有种嫁了儿子又嫁女儿的错觉。
喝了酒,姜芃姬倏地道,“我送了一份特殊的大礼,已经送到你俩府上,明日你们再拆了看。千万记住,今日不能看。那玩意儿……说起来有些不吉利,我怕冲了你俩喜气。”
李赟和上官婉心中纳闷,不过姜芃姬特地嘱咐,他们自然不会刻意违逆。
因为李赟酒量不是很好,一众同事也没有太为难他。
好歹让他能踉跄着入了洞房,不至于醉死过去、让新娘独守婚房。
上官婉与侍女搀扶着李赟去了婚房,一旁耍闹的长生瞧见了,迈着短腿也想过去凑热闹。
“君子非礼勿视。”
丰仪费力将她拎了回来,搁在亓官让家的闺女身旁。
别看长生年纪小,但吨位着实不轻,短短几步路,累得丰仪略喘粗气。
“为什么?”
丰仪一板一眼地道,“因为是君子。”
相较于活泼好动的长生,亓官让家的闺女便文静多了,不爱言语,有些小小的害羞。
“什么又是君子?”长生如今能连贯说话了,但咬字不是很清楚。
“不做不应该做的事情。”
丰仪略一抬眼皮,瞧了眼长生那张肥嘟嘟、充满肉感的脸,他想捏一捏,但他克制住了。
一旁的丰真瞧出儿子心中所想,恶趣味又涌上来了。
他当着儿子的面,捏了捏长生的脸颊,惹得丰仪睁圆了眸子,眸中带着些许的嗔怪。
“照顾好两个小妹妹。”
丰真满意地看到儿子变了表情,这可比之前鲜活多了。
卫慈瞧见这对父子的互动,好笑地摇摇头。
笑过之后,眼底却添了几分忧虑。
若他记得没错,丰真的独子丰仪不足十岁便夭折了。
说起丰仪夭折的缘由,蛮令人唏嘘。
那时的丰真已过而立之年,听信旁人的怂恿,误以为寒食散有健体强骨之效。
某次散隐发作,不慎被丰仪撞见。
丰仪年幼不懂,还以为丰真病重垂危,一时间慌乱无措,急忙要去请郎中。
哪知地上青苔细密繁多,丰仪跑动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整个人滑入院中水池。
丰仪是个早产儿,体质比他父亲孱弱多了。
那会儿还是早春,寒风阵阵,池水冰寒彻骨,
丰仪冷不丁掉水里,理所当然地病倒了,病气深入肺腑。
没有两日,他便夭折了。
现如今,丰真早早戒了寒食散,兴许丰仪能顺利长大?
不过——若是丰仪顺利长大,丰真还会冒出续娶念头,与继夫人生下丰攸?
如果没了丰攸,岂不是少了个可信的人辅佐姜琰?
说起来,丰攸也算是他上辈子的女婿了。
兴许是酒喝多了,卫慈嘴里低声嘟囔了什么,正巧被耳尖的丰真听到。
“什么丰攸?”
卫慈已经有八/九分醉意,他道,“莫要让你家丰攸祸害我家琰儿。”
丰真好笑道,“丰攸是谁?琰儿又是谁?”
卫慈道,“你儿子,我女儿。”
丰真:“……”
婚都没结的单身狗,还妄想着要女儿?
872:北方霸主(九)
啧——
做白日梦不算本事,真有本事,你去找主公表明心意呀。
丰真啧啧摇头,将醉倒的卫慈推到了一旁,继续与其他人畅饮。
另一头,婚房内的新人也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二人喝了合卺酒,半响不敢瞧对方一眼,好似多瞧一眼便会着火。
上官婉支吾着找话题,倏地想起姜芃姬说的“神秘大礼”。
李赟满心满眼都想着心上人,哪里有功夫好奇宾客送了的礼物?
“……婉、婉儿……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早早歇了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能浪费了。
“……好。”
声如蚊呐,轻若鸿羽,落在李赟耳中却是天籁,激动难耐地将人打横抱起。
不消多时,烛火昏暗的婚房便响起了难耐的喘息。
第二日,新妇敬茶。
瞧着已经成家的儿子,谢谦内心也是感慨万千。
姜芃姬贴心地给这对小夫妻放了婚假,让他们腻歪着去。
上官婉心里还念念着姜芃姬口中的“神秘大礼”,李赟乐得配她一起拆礼物。
“这是兰亭送的那份?”
上官婉瞧了眼面前四四方方的盒子,盒面有男子两个巴掌大小。
“瞧上面的签子,这应该就是主公说的礼物了,打开看看。”
李赟笑着将礼物拆开。
当掀开盒子,看到里头的东西,两个小新人顿时血色全无,上官婉更是惊得倒退半步。
盒子里面没有放别的东西,只放了一个陶制的骨灰盒!
新婚送骨灰盒?
“这绝不是兰亭做的!”上官婉回过神,断然道,“昨日是谁收拾贺礼?”
定然有人把兰亭哥哥的贺礼换了,想让汉美与主公生出嫌隙。
李赟面上的喜悦略微收敛,他迟疑了一番,抬手将骨灰盒的盖子打开,里面装满了白色的粉末。凑近闻了闻,果然是人的骨灰而不是颜色类似的粉末……到底是谁这么恶劣?
“汉美,这里有一张纸条……”
那纸条还是质量上佳的宣纸。
造纸作坊改良生产出来的纸张,大部分供应给程丞的书局,另一部分供应给县府。
李赟被上官婉提醒,他抬手阻拦新婚妻子的动作,不让她接触晦气的陌生骨灰。
他伸出两指,夹出那张纸条,徐徐展开。
“这是兰亭的字迹……”上官婉在县府从事文书工作,对姜芃姬的字迹十分熟悉,她将字条上的话念了出来,“此乃是中诏妖孽骨灰,实则汉美杀母仇人。今日送上,恭贺新婚。”
上官婉怔了一下,她抬眼看了眼李赟。
年轻俊美的容颜满是隐忍和克制,唯有眼眶微微泛红。
“汉美?”
李赟如梦初醒,忙得将骨灰盒盖上,抱着去寻谢谦。
谢谦还在正厅发愣,怀念着亡妻。
若非那个妖孽夺舍,兴许今日,亡妻也能喝上新妇递来的茶。
正伤感着,自家那个熊孩子火急火燎地抱着一坛骨灰盒跑来。
谢谦的脸色啊,根本不能瞧了。
这熊孩子,玩什么不好玩骨灰盒?
他想咒谁死呢?
未等谢谦发作,李赟抱着骨灰盒在他面前跪下。
“这是什么?”
谢谦感觉自己快要中风了,被自家熊孩子气的。
“父亲,主公说这是杀害儿子生母的仇人。”
“什么!”
谢谦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辗转变化,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
蓦地,谢谦想起那枚被姜芃姬借走“耍两日”的阴阳玉佩,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希望这骨灰是那个妖孽的,但又有些怀疑真相。
这也不怪谢谦怀疑,不管搁谁身上,谁都要怀疑一番。
咬牙切齿近二十年的仇人,这么容易就狗带了?
“汉美,将它收起来,为父想去问个清楚。若是真的……你母亲在天之灵,当真能安息了。”
李赟重重点头。
谢谦忙不迭去寻姜芃姬,对方似有准备,丝毫不意外他的到来。
“那妖孽……当真伏诛了?”
谢谦不敢置信,横隔心头多年的大仇,竟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姜芃姬道,“自然是真的,我和你说说那个妖孽的模样特征,你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她记性很好,别说是见了数面的人,哪怕只看了一眼,她都能描述那人的外貌特征。
谢谦越听越是激动,最后竟伏地大哭,不能自己。
姜芃姬等谢谦情绪平稳下来,略显迟疑地道,“有一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
谢谦红着眼,咬牙道,“柳州牧尽管说,若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谢少和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不是什么大事,便是这块玉佩,对我来说有些用处。不知您老愿不愿意割爱?”
之前说借两天,结果厚颜借了大半个月,也亏得谢谦没有找她索要。
谢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这枚玉佩对谢谦来说便是寻找仇人位置的定位仪。
如今仇人已经被挫骨扬灰了,阴阳玉佩对他也没别的作用。
姜芃姬向他要这枚没什么用的玉佩,他当然不会不给。
“多谢,这东西对我来说有大用。”
至于是什么用处,姜芃姬也没对谢谦透露分毫。
作为一个贴心的主公,姜芃姬给李赟夫妇放了大半个月的婚假。
直至崇州送来一封加急信件,她才将李赟和上官婉召回。
此时,卫慈已经返回上京,继续监督州府的建造。
姜芃姬把留下的众人全部召到政务厅,向他们宣布了一件事情。
“父亲打算退居幕后,崇州与浒郡,全部由我接管。”
亓官让听到这话,轻摇羽扇的动作顿了一下。
自家主公的效率真是没的说,但——
他环顾了一圈,不忍直视地挪高了羽扇,挡住了眼睛。
一众武将表情有些迷茫,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其余文臣则纷纷露出天塌地陷的表情——夭寿啦!
会出人命的!
偌大一个丸州,他们已经觉得忙不过来了,好不容易一切上了正轨,主公地盘霍地扩大。
中坚人才极度缺乏!
特别是杨思,他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灵魂出窍。
他好不容易忙完了其他地方的公务,回来想透个气,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这个消息砸懵了。
“怎么……事情如此突然?”
姜芃姬道,“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他们的对手是北疆,不做好了准备,迟早要阴沟翻船。
杨思略显为难地道,“可是,崇州与浒郡……怕是不易插手。”
柳佘在崇州经营了四五年,在浒郡经营了十几年。
他手底下的人未必肯买姜芃姬的账。
“不易插手也要插手,谁敢反抗,寻了由头除掉便是。”
姜芃姬目光带着几分凶狠。
敢带头反抗找麻烦的,除了当地的地头蛇,不作第二人想。
谁找她晦气,别怪她让对方不好过。
873:北方霸主(十)
杨思顿时觉得牙疼不已,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主公了?
内心暗暗抱怨,面上却没有任何异色。
他出列说道,“主公,若是如此,怕是会让主公难做。”
“哦?我有什么难做的?”
杨思无奈地道,“老太爷在崇州经营数年,浒郡更是他一手打理好的。前者还好说,后者估计全是老太爷的心腹老人……这两处,各有自己的章程。若我们大刀阔斧地干涉,那些老人倚老卖老,将这些事情闹到老太爷面前,岂不是离间了主公与老太爷之间的父女关系?”
柳佘愿意退居幕后,但不意味着对方就彻底人间蒸发了。
曾经跟随柳佘的老人会买姜芃姬的账,不会暗中使绊子?
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再好的父女关系也经不起有心人的离间和挑拨,迟早要闹起来。
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父子不睦、兄弟阋墙的前车之鉴?
姜芃姬抬了一下眼皮,她道,“父亲已经退居幕后,崇州与浒郡的大小事宜全部由我决定。那些老人想在我的面前倚老卖老,哪怕是父亲,照样保不住他们。父亲那边我会说清楚的。”
杨思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
姜芃姬问了一圈,“还有其他问题?”
众人没有言语,显然是没什么意见了。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迟早要与北疆干一场,主公愿意早早谋划,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武将们已经懵逼完了,慢一拍的脑子终于和旁人接轨,心中暗暗窃喜。
在他们看来,主公接收崇州和浒郡势力,最忙的人肯定都是文职的。
殊不知,加班可是集体活动,谁也逃不了。
姜芃姬过了一会儿,对着众人说道,“暂时没有意见,那你们便看看这个。”
她摆手示意婉儿,婉儿得到指令,微笑着起身,将数份册子分发给众人。
上官婉不仅是政务厅女部从事,她还是丸州书院的女夫子。
自从谢谦带着万轩从中诏逃到丸州,姜芃姬就拐了这位中诏大儒给学院的学生启蒙。
为了接替上官婉的教书工作,她从政务厅女部抽了人,让对方去给书院的女学生授课。
休完了婚假,不止李赟要回来工作,连上官婉也重新回到了政务厅,还给姜芃姬当了副手。
李赟眼巴巴地瞧着妻子走到自己面前,递上来一份用细线装订好的册子。
他伸出手接过,暗中用手指摸了摸上官婉细嫩的柔荑,心下荡漾,可惜被她一巴掌拍醒了。
“不正经。”
上官婉轻声嘀咕,李赟贼委屈。
略过这个插曲,上官婉将各人的册子分发完毕,继续回到先前的位置,端正坐好。
众人文化水平高低不一,唯独典寅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他偏首问李赟,“汉美,这上面写的什么?”
李赟看了看典寅的册子,再看看自己的册子,诡异地发现册子内的内容一模一样!
所谓的一模一样,不只是文字内容,甚至连每个字的大小形状、横竖撇捺都一样。
连他都发现这个问题,更别说其他心细如尘的谋士。
他们中间,有些人早就知道缘由,例如亓官让和徐轲,有些人则是满腹疑惑。
姜芃姬道,“我知道你们疑惑什么,这件事情推后再说。”
众人:“……”
知道什么事情最可恨么?
话说到一半不肯继续说!
众人只能按捺好奇心,仔细翻看册子里面的内容。
从字迹来看,这是他们主公的手笔。
“从今日开始到北疆开战,里面的内容是我们接下来数年要逐一攻克的难题。为了让你们有更加清晰直观的认知,我按照大项和小项,一一列出。”姜芃姬道,“三大项,其一治理,其二屯田,其三练兵。我们先说说【治理】这一项。在场诸位皆是人杰栋梁,但一人只有一双手,没有三头六臂。若只是丸州一地,大家还能游刃有余,若添上崇州和浒郡,便会捉襟见肘,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我想征询你们的意见,要不要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布招贤令。”
亓官让等人面上不语,内心的声音却是一致的——
发发发!
不发招贤令,聘请新鲜血液,他们这些老人都要累死在案牍上。
只是,招贤令这种东西也不是想发就能发的。
如果招贤令的内容让人不满意,天下士子未必肯买账。
于是,众人推举在场文采最佳的风瑾,这份重任直接丢在他身上。
风瑾暗暗苦笑,出列询问细节。
写招贤令,他只是个捉刀代笔的人,核心思想还是要主公提供。
姜芃姬想了想,她道,“不论贵贱,唯才是举。”
此话一出,全场寂然。
风瑾的表情也出现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如今的选人制度,被选用的人必须要有高贵的家世出身,还要有仁义孝悌这样的硬性条件。
拿东庆的考评制度举例。
家世、德行、学识属于上三类,容貌、能力、性情属于下三类。
上三类中,家世和德行占了九成,学识仅占一成。
换而言之,投胎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投一个好胎,哪怕出生之后,只是一个智障,那也比无数寒门学子高贵数倍。若是二者排在一起,朝廷用人也是优先选择前者而非后者。
姜芃姬环顾一圈,冷声问道,“怎么,你们有异议?”
她的班底是经过严格筛选的,除了风瑾是个高富帅,其他人只有“高”和“帅”。
以一个寒门士子的角度来讲,他们不可能反对姜芃姬的提议。
不论贵贱,唯才是举——短短八个字,讲出多少寒门士子内心的酸楚?
不少寒门士子,不是缺乏能力,只是出身不够,他们连鱼跃龙门的门票都没有。
风瑾神色如常地道,“瑾并无异议。”
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想你们也没异议。”姜芃姬说了一句大实话,她说,“有才能的人可以帮你们减轻负重,相携前行;没有才能的脓包只会给你们繁重的工作再添一笔负担。你们觉得我这话在理不?”
众人:“……”
从这个角度来讲,简直是真理啊!
874:北方霸主(十一)
说到底还是时间太短了,如果再给姜芃姬一两年的时间,她便能培养出一批基础底层的人才。至于中坚人才,培养的期限更加漫长,她只能用招贤令去招纳能效忠她的人。
亓官让低头翻了翻册子,只见【治理】这条大项后面跟着几条小项。
【招贤令】便是小项之一,随后紧跟着【书局】二字。
姜芃姬道,“仅凭招贤令,怕不能让天下士子动心,所以我打算公布一项重大决定。”
众人心头猛地一跳。
主公不惹事的时候,惹出来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心惊胆战。
现在摆明说要惹出大事,那事情还能小了?
姜芃姬没说别的,她示意上官婉去取东西。
同样也是用盘子端着,但先前的册子又轻又薄,现在端上来的书籍,每一本都十分有分量。
“这些书是给书院孩子启蒙用的,除了正文之外,还有程丞先生精心整理的注释。”
听到父亲的名讳,底下的程远眸子都亮了一度,分到一本书之后,他忙不迭打开。
看了里面的内容,程远才明白自家父亲近日为何总是走路带风、好似焕发人生第二春。
正文的字比较粗大,仅比一枚铜钱小了一点儿,看着十分轻松,既不费力也不伤眼。
注释的字比正文小,还比正文细,内容皆是白话,哪怕是普通百姓,念一遍也能明白。
除此之外,每句话之间还有奇怪的小符号。
风瑾隐隐发现了什么,他迫不及待地低声念了一遍,碰见那些奇怪符号,下意识顿了顿,霍地明白符号的作用——这些符号全部是用于断句的!看着重复出现的符号,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很显然,这些符号图案不是乱涂乱画,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特定的意思。
不止风瑾,杨思等人也发现了。
亓官让强行按捺激荡的心情,手指划动,快速翻了几页,发现这本启蒙读物并非空谈。
格式统一,或三字为一句,或四字成一行,念着朗朗上口。
其文通俗、顺口且易记,囊括常识、传统国学、历史故事以及积极向上的人生道理。
这些书,自然是姜芃姬多年前从观众那边讨来的《三字经》、《百家姓》等教材。
不过,除了《百家姓》,其他教材已经被姜芃姬改得面目全非。
因为观众那个位面的历史和她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不一样的,很多短语典故无法使用。
姜芃姬记性好,称得上博览群书,她干脆照着模板进行修改删减。
不止要砍掉不存在的典故,那些偏激愚昧的思想也被她逐一剔除。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一番大改之后,她还增添了不少这个世界的内容,例如前朝许公的事迹。
她把大改之后的草稿给了程丞,程丞看过,激动得把持不住,他给教材进行了第二次大修。
以《三字经》举例,教材最初的版本也就一千一百多字,经过姜芃姬和程丞联手大改,竟然扩展至三千六百五十六个字!程丞还拉着中诏大儒万轩给它注释,阐明每一句的内涵。
一番改动之下,第一版启蒙教材,一套足有二十一本!
众人粗略看过之后,脑子里仅有一个念头——
这一套书便能让人倾家荡产了吧?
不要以为他们这个念头夸张,如果姜芃姬没有折腾宣纸,倾家荡产还算是轻的。
如今主流书写材料还是以简牍为主,奢侈一些的用帛书,巨奢的人家用竹纸。
事实上,河间竹纸出现之前,贵胄士族用的是价值千金的蔡侯纸。
竹纸就是在蔡侯纸的基础上进行技术改良的,绝非首创。
不然的话,仅凭古敏,哪里保得住这么珍贵的造纸技术?
竹纸有材料限制,量产难度大,姜芃姬弄的宣纸则是以柏檀为原料,造出来的宣纸比观众们想象中还要好一些。至于柏檀,这玩意儿生命力顽强,生长周期短,树苗种下去,两三年便能用来当做宣纸的原料。崇州到处都是柏檀,这也是姜芃姬让柳佘去崇州的原因之一。
换而言之,这套书的价值远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高昂。
等众人大致看过了,姜芃姬道,“这套书,以后便是书院学生启蒙所用的教材。”
众人没有异议,唯独典寅有意见。
“主公,末将能不能……也去书院学几天?”
典寅努力去学字,但学习不是一两日就能见效的,他平日里还要忙碌练兵,时间不多。
不过,看到这么一大套书籍,他觉得自己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去学。
他想将这套书好好收起来,当做传家宝传下去。
姜芃姬笑道,“学无止境,典副校尉有此志向,自然值得鼓励。”
典寅微微红了脸,暗下决心,一定不负主公厚望。
她又道,“这一套书不仅要供给学童启蒙,我还打算将它当做礼品,赠与天下名士。”
亓官让看了一眼《三字经》书籍扉页的内容,顿时明白主公的用意,不由得哑然一笑。
扉页很干净,只写了几个飘逸俊秀的字——著书者:王应麟、柳羲,注释者:程丞。
姜芃姬本不想将自己名字添上去,可世上根本没有王应麟这个人,她也无法明说王应麟是《三字经》的原著作者。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一番纠结之后,她只能推说自己以前偶遇此人,从他口中得到了灵感。
其他启蒙教材也是同样的处理手段。
亓官让承认——自家主公是个有魄力的人。
这套书送给天下名士,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两个字——造势!
一旦天下名士都认可,这套书便会被人推上神坛。
同样被推上神坛的,还有在这套书上留下名讳的人。
真正的一举成神!
天下士子最渴求什么?
不过功名利禄四个字。
所谓名士,通俗来讲就是有名望但是不做官的人。
这群人中间,有些人是真的高风亮节,不想做官,有些人则是想做官却没资格,只能另辟蹊径打开名声。只要有了名声,自然会有人前来征辟,一旦接受征辟,他们便进入了仕途。
不过,当官只是爽一时,哪里比得上著书立作,名流千古?
亓官让可以肯定,自家主公真的要发大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