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女帝直播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帝直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75:北方霸主(十二)

    “赠予天下名士?”

    除了少数人看穿姜芃姬的打算,其他人纷纷感觉到了肉痛。

    这一套书绝对是万金难求的宝贝,拿来当传家宝都绰绰有余了,自家主公财大气粗,不仅要给书院捐赠,还免费送?在他们看来,这一套的造价不下二十万贯,岂能说送就送?

    典寅等人心疼的脸颊微抽,他们想出言阻止,但一个一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主公别败家。

    一直当背景板的孟浑开口,他诧异地道,“主公是想用这套书吸引天下名士?”

    如果是这样,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仅仅在东庆国内,喊得上名字的名士也不下五百余人。

    若是每个人都赠送一套,按照造价二十万贯的天价,主公可不得赔惨了?

    孟浑曾跟着孟湛见过不少所谓的“名士”,在他看来,这些人大多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整天无所事事,聚在一起歌功颂德、伤春悲秋、故作扭捏姿态,明明心里很想去当官,嘴上却端着清高自傲的架子。讲真,他们别的不行,嘴皮子倒是利索,八卦的本事也不弱。

    说得难听一些,不少“名士”更像是名媛,智商高,交际能力一流,左右逢源的本事让人望尘莫及。

    不过,如今的主公需要这种绣花枕头?

    姜芃姬好笑地道,“一套书而已,哪里能吸引全天下的名士?这只是一块敲门砖。”

    名士这个群体在姜芃姬看来,他们便是一个宣传平台。

    这套启蒙教材到了他们手中,再经由他们的嘴巴宣传,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不过,这只是姜芃姬的第一步计划。

    “只是……敲门砖?”孟浑的心肝儿颤了颤。

    “自然,名士自有傲骨,寻常黄白之物难以打动他们。”姜芃姬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她道,“我们不用耗费多少金银钱财,只需将这套启蒙教材送过去,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众人哑然,这套教材全部用珍贵无比的上等宣纸裁制,一套二十一本,远比黄金白银昂贵。

    自家主公不仅败家,她的算术还不怎么好。

    武将们肉疼不已,唯独几个文臣岿然不动,亓官让笑道,“主公所言甚是。若这套启蒙读物能真正施行,便能教化天下学子,堪称为天下之师。不仅能扬名当代,亦能流芳万世。”

    他刻意在最后一句加重了读音。

    武将听后,隐隐明白过来了,脸色好了不少。

    从古至今,唯有孔圣堪称万世师表。

    至此之后,文人莫不以此为人生至高目标,但谁又成功了?

    哪怕是名扬天下的名师——渊镜先生,他教出不少学生,文名传扬五国,但依旧不够格。

    若这套启蒙教材能真正完善,开启民智,在上面留下名字的人,注定会流芳万世。

    聪明人看得到里面蕴藏的巨大财富,蠢笨的人则会以为这只是小儿读物。

    姜芃姬给名士送这套书,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打广告,还隐晦告诉他们——丸州有蛋糕。

    “这只是第一步,吸引德高望重的有才名士过来共同编撰教材。”姜芃姬笑道,“我这里还有第二步。试问,天下哪个文人不想著书立作?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多少珍贵手稿就此遗失?我有一个想法,我们将教材送出去的时候,顺带宣告天下,愿意开放书局为文人出书,一本二十份。作为出书的酬劳,书局将保留十份样本。若是不愿意保留样本,只能自己掏钱。”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大胆。

    她刚一出口,原先还镇定的文臣瞬间淡定不下来了。

    这不是别的事情,这可是出书啊!

    天底下的文人,哪个不想自己的思想和结晶流传后世?

    如果说启蒙教材能吸引名士加入,那么著书立作便能吸引无数有学识的寒门士子归心!在世家垄断的当下,姜芃姬抛出的这块蛋糕太吸引人了,绝对会让无数有学之士为止抢破脑袋!

    饶是风瑾等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姜芃姬这话的时候,仍是忍不住心脏狂跳。

    众人道,“主公大善。”

    风瑾的反应还算平静,徐轲与杨思等人则是眼眶暗红,冒出了血丝。

    寒门士子的痛楚,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世家豪族通过垄断知识教育,从而垄断了朝廷官位和权势。

    为何总有人说“寒门难出贵子”?

    难道是因为寒门出来的孩子全是智障?

    非也!

    寒门的孩子想读书,连书都找不到。

    大字不识的文盲,哪里敌得过饱读诗书的贵子?

    姜芃姬此举,无疑是扛着狼牙棒给士族豪强当头一棒槌!

    世家豪族为何这么强大?

    因为他们手里捏着最重要的知识,每个世家都藏了无数珍贵的典籍书册。

    他们生来便拥有普通人无法拥有的条件。

    多年发展之后,豪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势力根深蒂固,再以血亲为纽带抱成一团,绝了天下寒门士子晋升的道路。寒门士子想要出人头地,往往要依附豪族,伏低做小、忍辱负重。

    说得难听一些,这是个扭曲而畸形的势力阶层。

    若说天底下有什么财富是全天下共有的,无疑——那绝对是文字。

    姜芃姬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惹来多少反抗的声音,也许还会让恼羞成怒的世家抱团攻讦她。

    不过这不重要。

    杨思想起这档子事情,心下一滞。

    他迟疑地道,“主公,此事可要缓一缓?若骤然传了出去,怕会惹来天下士子争议……”

    杨思不希望姜芃姬因此受到伤害,若是她倒了,寒门更看不到希望。

    姜芃姬冷笑道,“那便让他们说去吧,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你家主公有的是钱,我愿意当冤大头给人出书,他们眼红个什么劲?这桩事情,我与程丞先生多番商议,已经定了大致的章程。除了前面这两步,我还有第三步,成立一间免费对外开放的书社。”

    说是书社,其实就是最古老的图书馆,一个搜集、整理、收藏图书资料以供人阅览、参考的机构。在姜芃姬记忆里,这是个很古老的名词,在她的时代,图书馆已经丧失原有的价值,成为一个供游客瞻仰、游览、玩耍的景点,姜芃姬以前还跟着军校组织的活动去参观过。

876:北方霸主(十三)

    “关于书社,我与程丞先生仔细商议之后,打算做到真正对外开放,天下学子皆可进入。”

    姜芃姬这么说,那是因为前朝也有类似的“图书馆”,名曰——金鳞阁。

    金鳞阁是前朝丞相皇甫修提议建造,最初目的是为了造福天下寒门士子。

    不过,自从皇甫丞相身死,被人分尸烹煮,金鳞阁也成了士族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姜芃姬如今提议修建类似金鳞阁的书社,想来天下寒门士子都会纷纷响应。

    “先前我说帮人著书立作,若是征得当事人同意,他们留下来的样本也会加入书社。亦或者,可以专门开辟这么一块地方,供人交流探讨。”姜芃姬可以肯定,若这三件事情办好了,丸州将会成为天下士子心中的圣地,届时,她再慢慢挑选,不愁没有可用的人才。

    说完了这些,姜芃姬开始点人。

    亓官让、丰真去崇州,杨思去浒郡,徐轲和风瑾留守治理丸州。

    柳佘答应退居幕后,将一切权利交给姜芃姬,但能不能彻底收服崇州,还要看她本事。

    亓官让是崇州人士,他对那边的情况很熟悉,丰真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心眼贼多。

    这两个人联手,旁人很难在他们手里占到便宜。

    浒郡当地的士族都被柳佘敲打过了,收复难度相对较小,杨思一个人可以应付。

    徐轲和风瑾配合默契,让他们留守大本营,姜芃姬很放心。

    说完了【治理】,再说说【屯田】。

    自古以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有了充足的粮草,打仗才有底气。

    姜芃姬道,“屯田已经初见成效,子孝去上京前给我留了不少建议,我觉得可行。我打算在崇州开荒良田,大规模屯田。如此一来,既能缓解粮草压力,同时也能缩短粮线的长度。”

    关于崇州屯田的事情,亓官让和丰真已经听卫慈讲过了,自然没什么意见。

    其他人暗中算了一笔账,同样赞成这个提议。

    如果不屯田,他们根本养不起那么大规模的军队。

    经过多次招募,丸州已经有六万兵马,女营规模也扩展至七千人。

    这还是姜芃姬有意提高了门槛的结果。

    如果来者不拒,兵力可以达到十万以上。

    东庆境内,姜芃姬算是当之无愧的北方霸主。

    李赟问,“不知崇州哪里有无主的荒田可供开垦?”

    因为过度的土地兼并,不少土地都是豪族私产。

    这次屯田的规模应该相当大,若是土地不够,怕是不行。

    姜芃姬轻蔑地笑了笑,“届时再说。”

    屯田的地点,这要等实地考察之后才能决定。

    如果当地豪强聪明一些,她不介意合作共赢,若是不识相,她只能“巧取豪夺”了。

    屯田这块,原本是卫慈负责的。

    不过卫慈已经去了上京,督造州府,如今分//身乏术。

    姜芃姬想了想,点名李赟,让他兼职崇州典农校尉,专门料理这件事情。

    李赟开开心心地应下。

    屯田的细节就这么多,姜芃姬将话题转移到了【练兵】这块。

    说起练兵,一众恹恹的武将活像是打了鸡血,一个一个精神抖擞起来。

    姜芃姬挨个询问了他们训练新兵的进度,得到的回复令人满意。

    “最迟五年,我们便要和北疆开战。”姜芃姬开了话匣子,武将们不由得支长了耳朵,聚精会神地细听,生怕错漏一个字,“北疆骑兵的强势,想来大家也是清楚的。他们动作快、调兵灵活,但也有明显的劣势。我打算针对这一劣势,专门训练克制骑兵的军伍。先前我也曾提议过,不过训练规模太小,成效并不大。如今要真正贯彻实处,正式分化兵种!”

    北疆太过依赖骑兵,兵种十分单一。

    他们的速度的确很迅捷,但并非无敌,他们也有着致命的弱点。

    其一,防御性不强。

    其二,兵种太过单一,一旦碰见专门克制的兵种,几乎没有翻身之地。

    姜芃姬打算正式分化兵种,增加军中兵种的多样化,这也能让战场调度和指挥更加灵活。

    为了克制骑兵,姜芃姬设想了不少针对性方案。

    既有军阵、军种、防御器械还有更加阴损的陷阱。

    众人将手中的小册子往后翻了一页,顿时脊背一凉,心中仅有一个念头——

    自家主公和骑兵是有多过不去?

    看着姜芃姬写的内容,他们稍稍设想一番,忍不住为北疆骑兵捏一把冷汗。

    先说军阵,册子上画了简易的鱼鳞阵,令重装步兵手持盾牌以及长矛,结阵组成类似鱼鳞的方阵。姜芃姬之前带着百余兵卒潜入嘉门关朝外突围,用的军阵可以算是小型鱼鳞阵。

    不过,北疆骑兵多为布衣或者身穿藤甲的轻骑兵,机动性极强。

    若是没有将敌方包围,这种鱼鳞阵效用不大。

    还有众人比较熟悉的长枪阵。

    长枪阵的优点很明显,弱点同样显著。

    不过,姜芃姬先前提议兵种分化,再让不同兵种之间配合,互相弥补短处。

    如此一来,这个长枪阵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说了军阵,还有凶残的弓弩兵,用的还是姜芃姬先前数次改良的改良弩。

    姜芃姬最初的部曲全是用改良弩,这么多年来也研究出不少配合作战的方式,相当犀利。

    除了改良弩,军中还有床弩。

    射程远,威力大,杀伤力强,可以对冲锋的北疆骑兵造成巨大损伤。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小玩意儿”,诸如拒马枪、铁蒺藜。

    拒马枪可以列阵挡在大军面前,将冲锋的马儿刺得血肉模糊,阻挡骑兵冲锋。

    铁蒺藜共有四面,无论怎么摆放都会有一头刺朝上。大规模洒在敌军冲锋的路上,再稍稍用草木掩盖。马儿若是踩中了,铁蒺藜的刺便会扎入马蹄,几乎是废掉了这匹马。

    在册子上面,众人还看到两把造型新颖的武器。

    一把形似镰刀,专门用于砍马腿,一把厚重威武,取名斩马刀。

    姜芃姬打算专门训练特种作战部队,数量五千左右,专门训练他们针对北疆的战马。

    相较于马上作战能力,北疆骑兵步战并不强。

    没了马,他们便是拔了牙的猛虎,不足为惧。

877:北方霸主(十四)

    时局震荡,乱象频起。

    中诏野心勃勃,本想趁着南盛和东庆战乱不休的良机,出兵占便宜,扩大领土。

    奈何他们自己也有一脑门子的官司,国内斗争空前激烈,百姓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许是气数将近,步了南盛和东庆的后尘,中诏已经出现好几拨试图反抗的农民军队。

    奈何起义军的规模太小,还未来得及掀起什么风浪,便被官方用兵残忍镇压。

    民间团体躁动不安,那些拥兵自重的士族豪强也各有心事,隐隐有诸侯分裂的架势。

    在这个敏感的时节,中诏皇宫传出一个骇人的消息——

    杜皇后是木人成精的妖孽!

    野心勃勃的诸侯按捺不住,干脆以此为借口,叱骂如今的皇帝倒行逆施,竟然纵容一介妖孽祸害宫闱,还将这些消息传出去。谁知道如今皇宫内的皇帝、皇子、皇女还是不是人?

    这个谣言迅速传开,原本就被削弱的皇权更是摇摇欲坠。

    当然,皇室哪里会承认这个谣言,绝口否认。

    只是杜皇后薨了,皇室的作态惹人生疑,百姓对那个木头妖的传闻越发深信不疑。

    皇帝下令杜皇后薨后,不得入皇陵、不得享供奉,还将杜皇后册封时的金册宝印逐一收回。

    虽没有直接说废后,但这个待遇已经和废后别无二致。

    中诏国内,哪个百姓不知道杜皇后深受皇宠?。

    若非盛宠优渥,杜皇后写的《女四书》如何会在中诏大行其道?

    现在杜皇后薨了,要说里头没点儿猫腻,皇帝怎么会如此残忍地对待曾经深爱的女人?

    一番脑补之下,百姓的猜测竟然无比接近事实。

    杜皇后倒霉,杜氏首当其冲。

    杜氏本来开始落寞了,谁知出个贤德无双的杜皇后,她写下的《女四书》被天下名士追捧盛赞、还被树立为女性标杆楷模,连带杜氏也沾了光,不由得飘飘然,连骨头都轻了好几斤。

    如今靠山倒了,他们又得罪了不少手握重兵的世家豪族,迟早要被旁人清算。

    因此,杜氏这一支的日子并不好过。

    风光的时候,谁都想来沾个光,落魄的时候,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对他们落井下石。

    面对落差巨大的境地,不少杜氏族人对杜皇后有了怨言。

    奈何杜皇后人都死了,尸体不知去向,他们怨气无处发泄,只能将愤怒发泄在杜五娘身上。

    杜五娘,便是风瑾的长兄——风珪的原配妻子,原先的风杜氏。

    她与风珪和离之后被安全送回了中诏。

    按照中诏越来越畸形的风气,她作为被夫家赶出来的妇人,应该被抓过去沉塘。

    不过,她手中有风珪给的放妻书,送她回来的人也是风珪精心挑选的心腹。

    一番周旋之后,杜五娘勉强保住了小命,被杜氏随意打发到了一间佛堂,出家为尼。

    杜五娘心中恨着风珪,一直想着如何借助娘家的势力向风珪施加压力,让他再将自己跪着迎回去。不过,残酷的现实却给她迎头痛击,莫说借助娘家势力,若非风珪派来的心腹和杜氏周旋,她早被人绑着抓去沉塘了。饶是如此,她也不曾有过一丝丝的感恩或者忏悔之情。

    杜五娘学了杜皇后的做派,踩着对方上位,这才赢了贤德美名。

    如今杜皇后薨逝,杜氏被人牵连,身处佛堂的杜五娘自然也不好过。

    没有要她的性命,但日日派遣仆妇过来羞辱她,还让相貌丑陋的男仆围观她受辱的场景。

    按照《女四书》的内容,此时的杜五娘应该羞愤自杀,以保清誉。

    不过正如风珪嘲讽的那样,她一向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自己的性命那么重要,哪里会轻易舍弃?她可以用《女四书》约束旁人、打压对手,但绝对不会用这玩意儿惩戒自己。

    杜五娘过得水深火热,她的前夫风珪却是意外幸福。

    自从上阳郡被姜芃姬接手,郡内百姓的生命有了保障,风珪终于不用忙得常年不着家。

    空闲时间多了,他便潜心读书,偶尔外出访友、参加雅集诗会,手把手教导两个孩子读书。

    有了杜五娘的前车之鉴,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风珪都要亲自过问一番。

    这一日,他刚从外头回来,府外已经有人等着他了。

    风珪内心暗暗诧异,跟着那人去见父亲风仁。

    “怀璋,你过来看看这个。”

    刚一入内,风珪便看到父亲风仁坐在席垫上,身边仔细摆放着一摞书籍。

    不同于平日里熟悉的卷轴装书籍,这些书竟然是用白线固定的。

    “父亲……这是?”

    风珪上前,捡起其中一本,入手的触感细腻冰凉,他刚一打开扉页,便看到熟悉的名讳。

    再一翻,里头的微言大义,惹人深省。

    风珪出自清贵世家,传承近千年,经年累积之后,家中藏书不下十数万卷。

    风珪不敢说自己都看过,但大致都有点印象,可他对手中这些书全然陌生。

    换而言之,这些书极有可能是新出的。

    新出的书,还用了昂贵无比的纸张,简直奢侈到不行。

    “前不久从丸州那边送来的。”风仁道。

    “二弟送的?”风珪头一个想到了自家弟弟。

    风仁摇头,他道,“并非如此,这是丸州牧柳羲赠予的。不止为父有,其他名士也有。”

    风珪听后,面部表情有些开裂。

    不说书中内容如何,光是这些纸张便不下二十万贯。

    哪怕柳羲拥有造纸作坊,家中富有得很,也经不起这么败家吧?

    送一套还不够,还送了其他名士?

    风仁道,“你看看其中的内容。”

    风珪依言细看,没多一会儿便看得入迷了。

    风仁嗤了一声,他道,“柳羲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丢出的诱饵也太勾人了。”

    风珪深以为然,他也看清楚了,这套书的潜在价值不可估量。

    风仁又丢了一颗大雷,将风珪炸得六神无主。

    “丸州牧柳羲,不仅大方送书,她还更大方地表明愿意为天下学子著书立作。”风仁道,“还记得前朝的金鳞阁吧?柳羲在信中提及,她想重建一间金鳞阁,免费供给天下寒士……这封信,目前只有为父收到,其他人只收到了书册。”

    风珪垂眸道,“柳羲这是……”

    风仁笑道,“她惦记风氏的藏书呢。”

878:北方霸主(十五)

    风氏能传承千年,除了严谨家规和清贵家风之外,还要得益于他们的远见卓识。

    例如前朝皇甫丞相修建的金鳞阁,号称藏书百万。

    这百万藏书都是哪里来的?

    除了皇甫丞相自己捐赠的三万藏书,其他都是各个士族豪强捐赠的,风氏便捐了十万卷。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

    正是这十万卷藏书,为风氏保驾护航,让他们再度获得两百余年的繁荣鼎盛。

    相较于其他士族豪强,风氏的画风显得与众不同。

    若将那些拥兵自重的士族豪强比喻为八块腹肌的壮汉,风氏便是巍冠博带的儒雅书生。

    不仅仅是外貌不同,战斗力都不是一个阶层的。

    若非豢养部曲极少,风氏也不需要为了上阳郡的安危,咬牙将它拱手让给姜芃姬。

    如今,风氏又面临同样的选择。

    “柳羲是想让我们捐书?”

    风珪隐隐有些怒气。

    倒不是他敝帚自珍,不想赠书,关键是柳羲有这个资格?

    大夏朝那会儿,风氏愿意捐赠十万册书籍,那是为了响应皇甫丞相的号召,更是为了家族长远的未来考虑。十万册书籍换取风氏两百余年的繁荣鼎盛,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大夏朝一统中原,柳羲如今才占了东庆半数之地。

    皇甫丞相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相较之下,柳羲现在才哪到哪儿?

    要是捐赠给柳羲,充实金鳞阁,风氏能有什么好处?

    风珪这个想法,正是风仁最初的想法。

    不过怒气消逝之后,这只老狐狸深思熟虑一番,他觉得这桩买卖未必不能行。

    “怀璋,你觉得东庆境内,除了柳羲,还有谁能挡得住北疆之祸?”

    风珪闻言沉默,半响才道,“除她之外,唯有柳佘。”

    风仁说,“日前接到消息,柳佘那只老狐狸选择退隐了,他将崇州和浒郡全部交给了柳羲。”

    风珪这下不说话了。

    “北疆已成气候,虽有马瘟拖延,但不出三五年,估计就能恢复生息,再度挥兵东庆。你瞧瞧如今的情势,皇室苟延残喘,其他诸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北疆若是趁势打了上来,内有兵乱,外有敌患,还有谁能阻挡北疆铁骑?风氏祖祖辈辈扎根上阳郡,北疆若是打进来了,风氏也难以保全自身。除非举家迁徙,逃难到别处。”说到这里,话中添了几分凄凉。

    如今正逢天下大乱,到处都在打仗。

    逃出上阳郡,他们又能迁徙到什么地方?

    相较之下,柳羲如今将丸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了东庆不可多得的安宁乐土。

    风氏倒不如向她示好,帮她一把又如何?

    风珪听出父亲画中的意思,面色不由得一改,“父亲是想帮助柳羲去……”

    “并非如此!”

    风仁可没想现在站队。

    这种关系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决定,他怎么会胡乱下决定?

    “那父亲此话的意思是?”

    风仁道,“不过是稍微示好罢了。”

    示好并不意味着站队。

    仔细来说,风氏和姜芃姬有共同的利益。姜芃姬的势力发展越强劲,风氏全族上下的安全也更有保障,更别说风瑾还是姜芃姬信任的心腹,有这么一层关系,二者算是天然同盟。

    “为父想先带一万卷藏书去寻柳羲。”说完,风仁用手指了指那一套启蒙教材,“这些书很适合给小孩儿启蒙。语言看似精简,实则蕴含无穷道理。若能彻底施行,兴许真能开启民智。”

    风氏不是没有野心,不过他们的野心与其他家族不同。

    作为罕有的千年世家,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延续家族。

    当其他世家豪强拼命聚集财富、压榨百姓、搜罗珍宝的时候,风氏秉持祖制,不争不抢、不沾兵权、不四处树敌、不巧取豪夺惹来民怨,一心守着祖先积累下来的文化财富。

    大夏朝建立之前,曾有过维持数百年的十六国乱世。

    那时候,多少显赫家族覆灭?

    唯独上阳风氏,纵然上阳郡几经易主,可他们仍旧屹立不倒。

    追根究底,古老千年世家和新贵暴发户,二者从思想境界上就不一样。

    风仁道,“为父去看看,这般好事,错过了可惜。”

    别的不说,光是眼前这一套书,足以将程丞推到顶尖名士行列。

    在此之前,听说过程丞名讳的人有几个?

    蛋糕就只有这么大,风氏怎么说也要去啃两口。

    如果柳羲是最后的胜者,这笔投资绝对是风仁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与此同时,东庆不少名士也受到了这套启蒙教材。

    有些人嗤之以鼻,但看到扉页上的名讳,内心也是酸溜溜的。

    有些人惊为天人,恨不得天天捧着这些书睡觉,一边还动用人脉打听柳羲等人的消息。

    话题议论度高了,热度也水涨船高,程丞等人的名讳时常出现在大大小小的名士聚会。

    一夕之间,天下扬名。

    舆论发酵了一阵,另一个重磅消息狠狠砸了下来。

    著书立作!

    这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

    这更是无数名士进一步宣扬自己文名的捷径!

    古代可不是现代,花费万把来块钱就能自费出书,古代想要出书,万贯家财都兜不住。

    姜芃姬的热度已经炒得很高了,此时又爆出这么个猛料,人才对丸州都生出了向往之心。

    这还不算完。

    当丸州斥资重建金鳞阁的消息传开,不少世家贵胄冷眼看笑话,寒门子弟激动得难以自抑。

    姜芃姬知道这一手动作会给她招来不少人才,但从未想过,她会钓到这么大的鱼。

    那已经不是河鱼了,分明是鲸鱼!

    “学生见过先生。”

    听到外头传信有故人拜访,姜芃姬还懵了一下,旋即让人请去了正厅。

    瞧见来人,饶是姜芃姬这样定力十足的人,她也忍不住惊了一下。

    回过神,她连忙对来人行了礼。

    精神矍铄的渊镜先生笑着将她扶起,温和道,“今时不同往日,柳州牧太客气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对先生执礼,本就是应当的。”

    姜芃姬快速调整好情绪,内心余波未停。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钓来渊镜这条大鱼。

    这人不是无心插手诸侯之争,一心只想守着书院好好教书育人?

    如今竟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能不意外?

    惊喜!

    意外!

    刺激!

879:北方霸主(十六)

    事实证明,姜芃姬的眼光还是没问题的。

    渊镜先生此次过来并不是为了襄助她,对方只是对那套启蒙教材十分感兴趣。

    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渊镜是东庆德高望重的名师,数十年来教出不少学生,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

    有此人的加入,这套启蒙教材的含金量将会跨上另一个台阶,能被更多人接受和认可。

    如果将渊镜先生来丸州的事情宣扬出去,届时便能吸引更多的学子齐聚丸州。

    不过,姜芃姬为了不引起渊镜先生的反感,只能将这个诱人的念头强行压下。

    对方不愿意插手诸侯之间的斗争,她便不能擅作主张。

    “先生舟车劳顿,学生先派人将您的行礼安顿好。”寒暄过后,姜芃姬见渊镜眉宇间带着几缕疲倦,主动关切道,“先生从琅琊郡赶来,路程遥远,身边怎么不多带几个伺候的人?”

    “老头子生活不讲究那些,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渊镜先生笑了笑,他道,“若是再年轻个十几岁,独自一人上路也是可以的。如今年纪大了,反而成了拖累人的包袱。”

    还别说,渊镜先生年轻游学的时候,那也是走一路打一路的狠人。

    别看他现在和蔼可亲,年轻时候,他手上也有几条土匪人命。

    正说着,外头有陌生脚步靠近,姜芃姬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容貌略显富态的青年立在外头。

    见姜芃姬看他,这青年怔在原地,旋即恭恭敬敬行礼。

    姜芃姬笑道,“祖德师兄,许久不见,怎么如此生分了?”

    青年姓唐,单名一个耀字,表字祖德。

    此人与姜芃姬也有几分孽缘。

    想当年,二人在上京的嵇山汤泉有点儿矛盾,唐耀为两个得罪过姜芃姬的纨绔士子出头。

    当然,那次摩擦以姜芃姬大获全胜告终,渊镜先生还小小训斥了唐耀。

    后来姜芃姬去琅琊求学,唐耀始终看她不顺眼,虽没有刻意找麻烦,但总是冷面以待。

    姜芃姬发现他没什么恶意,所以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姜芃姬记忆里,唐耀是一个有着士族出身的青年,他为自己的出身和血统感到骄傲,努力维护这份殊荣。以唐耀的视角来看,姜芃姬便是士族圈子里的奇葩,离经叛道之人。

    如此一看,唐耀不喜欢姜芃姬也说得过去。

    唐耀立在外头,踌躇地不敢进来,面上的表情略显僵硬,视线更不敢和姜芃姬对视。

    渊镜先生瞧了觉得好笑,唤道,“祖德,过来。”

    唐耀迟疑一下,不敢违抗师命,步履稳健地来到渊镜先生身旁,端坐下来。

    “老师……”唐耀对着渊镜行礼,又转向姜芃姬,憋出三个字,“柳州牧……”

    姜芃姬笑着道,“几年不见,祖德师兄稳重了不少。”

    说罢,唐耀的表情略微一抽,但他没胆反驳。

    渊镜先生笑道,“莫怪祖德,他也是惊到了。”

    “惊到了?”

    不是吧,她这张脸真的有这么丑?

    渊镜先生笑了笑,解释说道,“数月之前收到消息,世人纷传兰亭是女儿身。祖德不肯信,非说是旁人谣传污蔑。如今瞧见兰亭真身,他可不被吓到?虽是女娥,犹胜万千男儿。”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倒是学生的过错。”

    姜芃姬回想自己在琅琊郡求学的三年时光,不由得失笑。

    估计和唐耀一般懵逼的,还大有人在。

    她在琅琊求学三年,自认为是认真读书,但搁在旁人眼中,她仍是不学无术的典范。

    甚至还有人说她是眠花宿柳的浪荡子,暗地里疯传她将不知名的青楼姐儿的肚子弄大。

    虽说是捕风捉影的绯闻,并没有实锤,但也能从侧面应证,姜芃姬在琅琊的名声并不好。

    哪怕姜芃姬离开琅琊,不少地方还流传着她的传说。

    直到姜芃姬的身份天下大白,那些人的脸蛋都要被扇肿了。

    柳羲是个女子,她再怎么眠花宿柳,也不可能将人肚子弄大,至于那些负心汉抛弃良家女的传闻更是子虚乌有。倒是那几个喜欢抹黑她名声的人,一时间噤若寒蝉,纷纷闭门谢客。

    渊镜先生道,“你也有难言之隐,怎么能怪你呢?”

    若是没有苦衷,谁愿意隐瞒真实身份生活十数年?

    姜芃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为了方便渊镜先生和程丞进行学术交流,姜芃姬把渊镜先生的住所挪到了后者附近。

    正如姜芃姬猜测的那样,渊镜先生根本没有沾手丸州的政务。连先生身边的唐耀也安分守己,每日陪着渊镜先生出门拜访程丞。两个学术教育狂人一碰面,顿时天雷勾动地火,思想碰撞的场景,又如火花带闪电,二人每每谈得兴起,总能废寝忘食,大有相逢恨晚的架势。

    姜芃姬送的启蒙教材,一套就有二十一本,但在渊镜看来,仍旧少了什么。

    程丞对这位教育界大拿十分尊崇,渊镜说缺了什么,那肯定存在缺憾。

    不过,二人探讨数日,始终没有抓住那丝灵感。

    直到姜芃姬偶然上门。

    她听了渊镜和程丞的疑惑,斟酌着说,“君子六艺分为礼、乐、御、数、书、射,军营兵卒各有分化,诸如步兵、骑兵、弓兵、弩兵……以此类推,启蒙教材自然也要仔细分类,区分难度,由浅入深。若是将所有内容都混在一起,一股脑儿教给学生,一来学得太杂,二来……纵然是老师也区分不了哪个学生更擅长什么。连这个都区分不出,如何针对性地因材施教?”

    渊镜二人茅塞顿开,似乎冲破了某个瓶颈,无数灵感在脑海迸发。

    两个人又凑到一起忙活,一时间沉迷得忘我,直接把姜芃姬搁置在一旁。

    姜芃姬:“……”

    见两个人眸子biubiu地冒着诡异的光,她暗暗为以后使用教材的学生捏了一把汗。

    没人理会姜芃姬,她待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

    一旁的唐耀起身相送。

    唐耀刻意落后一步,跟在姜芃姬身后。

    临进门前,唐耀道,“柳州牧,耀有一事相询。”

    姜芃姬停下脚步,侧首看向唐耀,“祖德师兄尽管问便是。”

    “柳州牧是河间柳氏子弟,名声素著,连老师都对您赞不绝口,说您有雄才大略,未来定是匡扶天下的奇才俊杰。可是,耀亲眼所见,仍有一事不明。”唐耀望着姜芃姬道,“州牧出身清贵,与凡人不同,为何要与那等寒微之人为伍。此事若被天下知晓,竟不怕被人耻笑讥讽?”

880:北方霸主(十七)

    直播间观众对唐耀的感官还不错,见他一直避开姜芃姬的视线,他们还以为这个小青年暗恋他们家狂拽酷霸炫的主播。半分钟之前,他们还抱着乐观心态,误以为唐耀想要表白。

    可是……听了唐耀这番话,不少观众气得不行。

    【大唐荣耀】:好气啊,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

    【莫聆音】:竟然说主公身边的小天使是“寒微之人”,信不信一群豆沙包教他做人?

    【李家莫愁】:感觉这个小孩子太天真,没有谁的富贵是凭空冒出来的。他现在能穿着绫罗绸缎,有资格跟主播面对面说话,还不是因为他投了一个好胎外加一个争气的祖宗?

    【生榨蓝莓汁】:这就是传说中的“门第之见”?讲真,有些讨厌。往上数个几万年,谁家老祖宗不是爬在树上的猴子?再往前数个几百年,谁家祖宗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有本事在这里洋洋自得有个好祖宗,怎么不去努力,让自己后人有个可以炫耀的祖宗?

    【虚幻之城】:道理谁都懂,不过古人可不听这些,不然的话,哪里还有三六九等?

    直播间观众在那头议论,姜芃姬也沉了脸色。

    她反问道,“为何要被耻笑?”

    唐耀唇瓣翕动,望着姜芃姬明亮的眸子,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开口。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姜芃姬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看了。

    唐耀道,“州牧岂能这般自甘卑贱?您瞧瞧您治下的那些人,一个是受了黥刑的罪人,一个是娼伎之子,一个是混血的杂/种,剩余皆是不堪教化、有勇无谋的莽夫。既是匡扶天下之大事,哪里需要与这等卑贱失德的匹夫共事?此事说出去,天下士人自然要引以为耻。”

    姜芃姬听后,冷冷地呵了一声。

    唐耀觉得脊背微寒,下意识退了一小步,难言的寒气自脚底向上蔓延,直冲大脑。

    姜芃姬冷笑一声,“哦?可我并不觉得哪里值得耻笑,相反,说出这话的你才令人发笑。”

    唐耀面色一白,像是被人用钉子钉在原地。

    渊镜先生知道唐耀的毛病,试着纠正过,奈何成效不大。

    此次将他带来,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开开眼界,莫要当那井底之蛙。

    唐耀的出身没有风瑾那么高,但也不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子,周围人给他灌输的思想便是家族血统高贵、士族天生高于寒门,他慢慢也接受了这样的洗脑,觉得寒门出身的人轻微无德,不能与之相交。他因为崇拜渊镜而拜师琅琊书院,人生观受到了第一波冲击。

    渊镜先生讲究有教无类,始终坚持因材施教的理念,所以他的学生出身有高有低。

    唐耀从不与士族之外的学生交流。

    看似很无礼,但这般行径在士族中间才是正常的。

    “你——”唐耀气结。

    他原本想和姜芃姬结交,哪里晓得她整日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不思学习,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偏偏还染上吃喝赌的恶习,行事粗鲁,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士族该有的操守德行。

    姜芃姬目光冰冷地瞧着唐耀,“你口中的黥刑罪人,他的生母被跋扈乡绅所害,身为人子岂能无动于衷?匹夫一怒尚可血溅三尺,孝舆一身血性,为母出头也是错?”

    唐耀哑然。

    生母被人杀害,为人子还无动于衷,岂非不孝至极?

    不孝者,畜牲也。

    “至于娼伎之子?若无那等不守操行、不忠伴侣的畜牲,青楼女子还能有感而孕不成?父母之错,不累稚儿。你说文证是混血的杂/种,说到底还不是东庆权贵懦弱无能,以至于国土被外族侵占,国民因此受辱?要说是耻辱,那些尸位素餐的贵胄,该不该自刎谢罪?唐祖德,你从才能方面挑剔他们,我尚且还能听一听。用这等借口抨击旁人,实乃小人行径。”

    唐耀被姜芃姬骂得立在原地,双耳嗡嗡作响。

    他欲反驳,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姜芃姬又道,“你说我手底下的武将皆是不堪教化、有勇无谋之辈?这更是大错特错!若无他们南征北战,平定青衣军与红莲教之祸,如今的丸州不过是人间炼狱。唐祖德,你可见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我不想打你,你这身板,怕是连我一根手指都扛不住。”

    总结来说,文不成武不就的唐耀,有什么资格评论她的小公举们?

    姜芃姬最后补了一刀,“老人常言,吃水不忘挖井人,话糙理不糙。你平日所食米粮、所穿衣裳,一米一粟、一针一线,有什么是你亲自劳作得来的?这些全是普通百姓辛劳耕作所得,从头到尾,你可有出过什么力,流过一滴汗?如此看来,你算不算是忘恩负义之人?”

    说罢,姜芃姬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丢下唐耀一人杵在原地。

    唐耀跟着渊镜先生离开琅琊,一面赶路,一面游学。

    生活在象牙塔中的他,终于见识到象牙塔之外的残酷景象。

    野狼柴狗饿得瘦骨嶙峋,为了寻找食物,不得不扒拉地上的人骨充饥。

    残损的白色尸骸半遮半掩地暴露在荒野,恍惚间,似能听到孤魂哀哀啜泣。

    路上的流民在生活的压迫下,已经失了人性,什么丧绝人伦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般凄惨景象,令人心中惶惶。

    入了丸州境内,竟是另一番人间乐土。

    仔细询问,唐耀发现百姓将那几个“寒微之人”捧上了神坛,甚至有人在家中为他们立了长生碑。风瑾、卫慈、丰真等人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士族出身,其他人何德何能?

    故而,唐耀看到姜芃姬才会如此纠结。

    所见所闻和固有思想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双方僵持不下,唐耀蓦地有种冲动,试图从姜芃姬这里找答案。

    毫不意外,他被对方狠狠喷了一顿。

    唐耀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渊镜先生和程丞正说笑聊天。

    “祖德,如何?”

    唐耀抿着唇,不发一语。

    虽说先生总是神叨叨的,但他肯定,对方绝对知道刚才发生了何事。

    渊镜先生叹了一声,道,“你呀,有什么不解,自己多看多听多思便好,何苦去招惹她?”

    瓜娃子,得罪一个帝运昌隆的人,小心以后被穿小鞋子。

881:北方霸主(十八)

    唐耀仍是没什么反应,瞧着垂头丧气的,好似一只斗败的公鸡,气势全无。

    程丞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辗转,似乎在好奇这对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几息,唐耀沮丧地道,“学生本是好意。”

    虽说这个瓜娃子说话难听了些,但唐耀本身还真没什么恶意。

    姜芃姬这些年不是在打仗就是准备去打仗,平日也没参加士族之间的聚会,自然不知道旁人对她的评价。唐耀不同,他和士族这个群体保持高度联系,各种小道消息格外灵通。

    柳羲身为河间柳氏嫡子……不,嫡女,她有着颇为高贵的出身,但她不思进取,整日与一群寒微失德的人搅和在一块儿。唐耀平日里没少听人背后议论,各个都说羞与为伍。

    以唐耀的三观和立场来说,这些话根本挑不出错。

    高门世家和寒门庶族,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渊镜说,“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唐耀道,“可——”

    他唇瓣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将盘旋在舌尖的话咽回肚子。

    唐耀很是疑惑,难道柳羲至今都未发现症结所在?

    什么症结?

    自然是投奔她的人为何这么少!

    要说名利、出身、威望,她的综合条件不比旁人差,哪怕是女儿身,但东庆又不是中诏,遭受《女四书》的荼毒还不算太深。更别说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州牧,会盟期间大出风头。

    这么好的条件,为何愿意投奔她的士族寥寥无几?

    表面上来看,似乎是因为柳佘正当壮年,投奔柳佘比投奔她更加有前途。

    事实上,里头还蕴藏着另一重更深的缘由。

    细细数来,姜芃姬身边有几个是正经士族出身的?

    文臣比例对半分,风瑾、卫慈和丰真是士族,但除了风瑾之外,其余两人的家族已经落魄。

    至于武将,情况更是惨烈,除了罗越还算有点儿看头,其他人全军覆没。

    所以,从势力结构来讲,丸州八CD是由寒门出身的人组成的。

    搁在那些心高气傲的士族眼中,这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台班子。

    那些看重血统、坚持门第的士族,甚至不愿意和寒门出身的人同室而处,说得难听一些,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恶心,更别说在一个主公手下共事、还被寒门压了一头,这能忍?

    绝逼不能忍啊!

    不是每个士族都跟风氏一样清贵,对自身和天下大势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

    这也是为何风氏能传承千年不倒,反观其他世家,前仆后继被打死在沙滩上。

    唐耀说徐轲是受了黥刑的罪人、杨思是娼伎之子、亓官让是混血杂种,这恰好映射出丸州势力在士族眼中的定位。卑微出身便是原罪,寒微失德的人如何能与高贵的他们为伍?

    至于那些文德微薄、不堪教化的鲁莽武夫,更是饱受鄙薄。

    东庆本就崇文抑武,再加上出身跟脚不好,丸州这群武将自然会被人轻慢鄙视。

    当然,士族之中也不乏头脑清醒、高风亮节的人物,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唐耀被姜芃姬叱骂了一顿,他心里也委屈得很。

    在他看来,自己是好意劝说,让她与士族多亲近亲近,别掉价跟一群寒微之人混在一块。

    渊镜先生叹了一声,唐耀是个很孝顺、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但也有士族的臭毛病。

    作为一个人精,他如何看不出姜芃姬的打算?

    对此人而言,不论士族还是寒门,有用的人才是个人,无用的人只是废物。

    盛世之中,士族可以一手遮天。

    乱世之时,礼乐崩坏,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哪管你是士族还是寒门?

    瞧唐耀还垂着脑袋,渊镜道,“兰亭这人鬼精着呢,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这么一说,唐耀更加迷惑。

    如果姜芃姬真的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更应该善加利用自己的优势,多多联系士族势力。

    现在呢?

    士族这个群体对她产生了偏见,一个一个不肯投奔她。

    渊镜先生却道,“祖德也不用太操心,至多五年,情况便会好转。”

    现在还没彻底乱起来,士族还沉浸在掌控一切的美梦之中,等北疆被灭了,呵呵——

    如今的我,你爱理不理,以后的我,你高攀不起。

    程丞听了这话,用余光瞧了一眼渊镜。

    程丞和姜芃姬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后者的谋划,他隐隐知道一些。

    未曾想,远在琅琊郡的教书先生,竟然能敏锐洞察一切。

    渊镜先生对着唐耀道,“祖德过来,帮为师整理整理。”

    与其将这个学生放出去得罪人,还不如约束在身边,带着他一起编撰教材,以免惹祸上身。

    先不说唐耀其他如何,至少他的才能还是值得肯定的。

    殊不知,渊镜先生这个决定,反倒让唐耀躲过了一次杀劫。

    唐耀与姜芃姬的对话并未屏退左右,对话内容毫无意外地流传了出去,很快便传到了几个当事人的耳朵。徐轲表情冷漠,亓官让闻言冷笑,杨思嗤了一声,直接杀上门。

    先前提过,杨思的恩师正是渊镜。

    若是追根究底,他与唐耀还算得上同门师兄弟。

    渊镜早年游学,一面磨砺自己,一面往家里捡好苗子。

    尚在襁褓的杨思被他母亲丢弃在青楼附近的廉价旅舍门后,那地方又偏僻又阴冷。

    眼瞧着快要哭咽气了,恰逢渊镜在旅舍后院舞剑,他听到动静便将这个婴儿捡了回来。

    渊镜心知孩子来历,倒也没有刻意去寻孩子母亲,反而就近寻了一户农家寄养。

    不然的话,仅凭杨思这般身份,如何能读书习字?

    杨思没有上门打人,他也没有一照面就自报家门,反而以渊镜先生的学生自称。

    唐耀不知底细,稀里糊涂被杨思拐着去“切磋”,一番较量之后,唐耀输多胜少。

    “不知这位师兄哪里人士?”

    唐耀后知后觉地询问,态度诚恳而谦逊。

    杨思皮笑肉不笑地道,“谌州疆定郡人士。”

    唐耀听到这个地址,心下一跳,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杨思起身拂袖,看似谦逊,实则讥诮对方。

    “区区娼伎之子,寒微失德的小人罢了,哪有资格受你这一声称呼?”

    说罢,扬长而去。

882:北方霸主(十九)

    杨思看似冷静,实则是个不肯吃亏的暴脾气。

    卫慈欠了他一文钱的包子,杨思也能牢牢记着,利滚利变成好几贯。

    他连至交好友都敢坑,更别说一个对他出言不逊的小子。

    若非顾虑到渊镜先生和主公,杨思肯定不会这么算了。

    等唐耀这件事情传入卫慈耳中,天气已经转凉了。

    他仔细回忆,不由得轻叹唏嘘。

    杨思和唐耀真是命中注定的冤家。

    前世,杨思和唐耀都在黄嵩帐下效力。

    那时候天下已经大乱,五国不复,诸侯之间的征伐愈演愈烈,世家豪族纷纷站队。

    对寒门偏见颇深的唐耀为了家族大计,不得已出仕,选择当时势力一流的黄嵩。

    唐耀刚到黄嵩帐下便得到了重用,屡次建功。他是士族出身,有了他的加入,黄嵩帐下的士族势力猛地增长了一截,身为主公的黄嵩又没有及时调解,无意间加剧了两方势力的矛盾。

    两派明争暗斗,战况愈演愈烈。

    某次庆功宴,黄嵩将偶然得来的美酒分与众人享受,唐耀一时高兴,不由得喝多了。

    大庭广众之下,他指桑骂槐不说,还引经据典嘲讽某人是娼伎之子,弄得杨思下不来台。

    此次之后,二人结了死仇,水火不容。

    那时候,陛下已经干掉许氏,偷袭了兵力内虚的安慛,她与黄嵩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双方休整之后,默契一致地集结兵力,预备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

    正面战场僵持不下,陛下将战局的突破口放在较为薄弱的侧翼。

    巧得很,杨思与唐耀被安排在一处。

    陛下利用杨思爱吃贪食的毛病,故意派人接触杨思,还刻意让唐耀看到。

    杨思贪吃挑食的毛病,黄嵩势力的人都知道,极少有食物能被他那条挑剔的舌头认可。

    起初,黄嵩对此嗤之以鼻。

    这种低劣的挑拨离间的手段根本不起作用!

    一次两次自然没事,杨思也亲自跟黄嵩解释清楚,但次数要是多了呢?

    积少成多,积土成山。

    怀疑的雪球越滚越大,外加唐耀在一侧挑拨,杨思的处境堪忧。

    哪怕后来杨思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糖衣炮弹,可黄嵩对他的怀疑也已经扎根。

    在这之后,陛下又采纳了谋士的建议,玩了一出帽子戏法,成功把黄嵩一部分精锐坑死,让书法最好的人仿照杨思的笔迹写了一封似是而非的“通敌书”,再故意卖了破绽给唐耀。

    唐耀得到了证据,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另一头,陛下又让卧底暗中给杨思透露口风,让他尽快逃命。

    一整套组合拳下来,黄嵩帐下再无杨思的容身之处。

    陛下坑来了杨思,变相削弱了侧翼的防线,以此为突破口布局,越战越勇。

    因为这些经历,卫慈是相当心疼杨思。

    有点儿小爱好不是大毛病,奈何碰见一个心黑的对手以及猪一样的队友。

    黄嵩落败之后,杨思仍旧记着仇,将过往遭受的羞辱完完整整还给了唐耀。

    唐耀不堪受辱,撞墙自尽。

    今生么……看这个情形,二人虽有矛盾,但结仇不算太深,至少没有深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顾念着渊镜先生这层关系,他们应该不会彻底下死手?

    卫慈猜得没错,二人的确不会再结死仇了。

    不过唐耀也把徐轲和亓官让得罪了,徐轲脾气好,不计较,但亓官让肚子里的黑水不比杨思少。幸好,渊镜先生已经决定把唐耀拘在身边,认真编书,充分发挥他的长处,避开和亓官让等人同台竞争的局面……如此一来,他们生出矛盾的机会也不多,总不至于不死不休。

    今年是屯田的第二年,老天爷格外给脸,雨水丰沛,所以丸州迎来了少有的丰年。

    按照屯田制的规矩,州府能收到三成到四成的粮食。

    饶是如此,留在百姓手中的粮食也比以前多出两倍不止。

    州府收上的税粮将仓库堆得满满当当,经过徐轲的统计,足以支撑丸州三年的开支。

    姜芃姬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亓官让等人去了崇州,杨思按照原计划前往浒郡。

    风瑾和徐轲留在丸州看家。

    当然,在丸州这个地方,看家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风瑾对着主公留下的金鳞阁设计图,气得眼前发黑,深深懊悔自己为何交了这么个损友。

    除却金鳞阁这项大工程,他和徐轲还要接待来自东庆各地、慕名而来的名士大佬。

    等金鳞阁竣工,估计还要迎来数量浩大的寒门士子。

    光想想那庞大的工作量,风瑾这位仁人君子也想爆粗口,动手掐死自家主公。

    因为这个坑人的主公,他和静娴都不敢要二宝啊!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好好一个端方雅正的君子,如今被姜芃姬逼得快要化身食铁兽。

    “老爷、老爷——”门外有侍从唤他。

    “何事?”风瑾两道剑眉倒竖,眉头皱成了“川”。

    “老太爷来了,如今正在府外。”

    老太爷?

    风瑾熬夜太久,如今还有些头重脚轻的错觉,听到这个称呼,他竟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

    风瑾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父亲怎么来了?”

    老太爷指的不就是他家父亲?

    风瑾忙不迭地套了木屐,三步并作两步,连忙去门外迎接父亲风仁。

    一旁的侍从暗暗叫苦,但他不敢拦下风瑾,只能认命跟上。

    等风尘仆仆的风仁看到衣衫不整、发冠未束的二儿子,表情有些微妙。

    风瑾:“……”

    风仁收到启蒙教材的时间比渊镜先生早,但他却比对方晚了近一个月才抵达丸州。

    倒不是他故意拖延时间,完全是因为整理万卷书籍耗费时间,再加上全是竹简材质,装了数十辆马车,走得慢不说,碰上几天坏天气,未免书简受潮,只能临时找个村子落脚。

    一番耽搁下来,他的脚程哪里比得上轻车从简的渊镜一行人?

    “衣衫不整,不修边幅,如此模样还敢出现在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风仁蹙着眉,二儿子一向稳重。

    未曾想,风瑾成了婚、当了爹,反而越来越退化了。

    风瑾:“……”

    爹——儿子真的好冤!

883:北方霸主(二十)

    深秋之前,姜芃姬带着万余兵马以及小公举的怨念buff,成功抵达崇州州府。

    崇州的地理比丸州还要偏向北面,如今已经能感觉到冬日的预兆。

    当丰真和亓官让各自抱着裘皮大氅,宁死不肯撒手的时候,姜芃姬依旧风度翩翩。

    “正图,前方可有接我们的人?”

    姜芃姬隔着一段距离,唤了一声打前阵的符望。

    符望领兵开道,魁梧健硕的身躯骑在高头大马上,天生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只是,这般英武不凡的男子,如今却将两道锋锐剑眉拧成了结。

    光瞧他那张脸,外人便知道他揣着重重心事。

    听到身后传来主公的呼唤,符望暗暗收敛内心的焦躁。

    姜芃姬知道这家伙在焦躁什么。

    符望十分挂念慧珺,常常借着旁人之手给她送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时候是女子喜爱的胭脂水粉,有时候是颜色鲜艳的绫罗绸缎,有时候又只是一两束寻常的野花,偶尔还给她抄了些有趣儿的词句。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给她捎一份过去。

    不过,不管符望如何示好,慧珺都避而不见。

    开玩笑,她怎么能让对方看到她的模样?

    从四月末算起,她肚子都快五个月了,根本不能用发胖这样哄小孩的借口糊弄符望。

    与其被他抓个正着,还不如继续躲着,等生下孩子再说。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那日天气正好,慧珺挺着肚子,预备搬书去院中细读,给自己充充电。

    她是不愿意成为郎君的负担,等孩子出生之后,她还要想办法弄个谋生,养活娘俩。

    姜芃姬知道她的打算,扭头给慧珺弄了一份珍贵的算术教材。

    忘了说了,自从姜芃姬提供分科的建议之后,程丞和渊镜先生废寝忘食,参考姜芃姬送出的【九九算法口诀】,再搜罗相关的科目古籍,愣是弄出了一份比较粗糙的基础算术教材。

    慧珺若是学得好,等她生产之后,可以安排她去徐轲那边取取经,学着如何管理内务。

    正充电呢,慧珺发现头顶落了一大片阴云。

    抬头,一个高壮魁梧的将军挡在她身前,正好遮住她脑袋上的太阳。

    对方的虎目疑惑地盯着她的小腹,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被人摁下了暂停键。

    那一刻,慧珺惊得魂都要飞了。

    这张脸,她可没有忘。

    吓得慧珺连木屐都顾不上穿,起身推开符望,赤着脚往屋里飞奔。

    符望:“……”

    慧珺个子不如符望,腿短不说,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跑得太快。

    她没跑两步就被符望提着领子揪了回来。

    “我的?”

    符望盯着她的肚子挑眉。

    慧珺不发一语,符望将她抱起,放到了廊下,再将她的木屐捡了回来。

    “罢了,总归是你的。”

    符望待在丸州也有一段时间了,虽说姜芃姬早将慧珺的身份隐瞒下来,但符望铁了心要查,多少也能查出点儿什么。再者说,符望见到慧珺的时候,对方还是东庆皇帝的皇后。

    “我要与主公一道去崇州备战,怕是几年内回不来,故而想来看看你。”

    没想到,对方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差点没把他魂儿都吓飞了。

    慧珺一直没说话,只是用右手护着肚子,左手死死抓紧姜芃姬送她的教材。

    “我问过主公,你如今未婚。”

    东庆皇帝都死透了,四皇子巫马君也只剩一副尸骨了,如今的慧珺应该算是寡妇。

    既然是寡妇,那就是未婚。

    过了一会儿,符望试着伸手去摸慧珺的肚子,吓得对方浑身神经紧绷。

    “等我回来,我教他习武读书,不会让你太辛苦。若是碰见什么麻烦,带着这件东西去找我以前的副将。他如今驻守这里,他看到这个东西,能帮的忙一定会帮你。”

    慧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符望,对方根本不肯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竟然敢这么说?

    符望正自顾自说着,慧珺略显局促地道,“符、符将军,您这话的意思?”

    “我送了数月的东西,你也尽数收下了。”

    慧珺听后,险些没反应过来。

    她以为符望看到自己,第一反应是拿东西将她大卸八块,发泄愤恨。

    嘉门关那会儿,要是她没有故意给符望下套,他即便是输,也不至于输得这么难看。

    未曾想,这男人还真对她有意思。

    符望将自己随身佩戴的信物交到她手上,匆匆说了两句,身形矫健地翻墙走人。

    慧珺:“……”

    她就说,这里是县府后院,符望这个大老粗怎么悄无声息地混进来,合着是翻墙?

    想到这里,慧珺不由得蹙眉。

    “登徒子,竟当主公后院是他家不成!”

    符望是喜欢慧珺的,知道她腹中怀着胎,平日送的东西便改成了温和补身的好药材。

    至于慧珺腹中孩子是谁的,他倒是没多想。

    沧州地理位置偏北,一部分地方与异族接壤。

    异族凶悍,经常伤人性命,交界处兵乱不断,以至于女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

    不少女子丧偶之后,仍会带着前夫的孩子嫁给现任的丈夫,现任的丈夫对继子也大度,大多视如己出。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便出事了,认真养好继子,也与亲生儿子无异。

    符望是被狼群养大的,义父符旸又将他带在身边,在这样彪悍的民风环境生活十数年。

    耳濡目染之下,符望倒是没有太纠结。

    只要慧珺是他的,那么慧珺的孩子也会是他的。

    他现在心事重重,因为走的时候,他又偷偷去看了慧珺,发现她肚子又大了不少。

    符望曾看过女子生产,那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边境有一户农家,丈夫新丧,怀孕九个多月的妻子只能自己操持家务,承担繁重的田间劳动。不料太过劳累,羊水破裂,竟然当场就要生。那时候的符望还跟狼群生活,因为临近深秋,觅食不易,他只能离开狼群活动范围去更远的地方找寻猎物,正巧碰上那个妇人倒在田间,双腿大开,一颗长着胎发的婴儿脑袋从她身下慢慢娩出,将少年符望吓得浑身冒汗。

    惊吓过度,符望才走错了路,被人给捉走,成了死斗的宠物。

884:北方霸主(二十一)

    得知姜芃姬抵达,柳佘早已经派人接应。

    符望骑马上前,发现接应他们的人还不少。

    他双目扫了一眼,看到打前阵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面貌与他家主公略有几分相似。

    符望知道自家主公还有一个庶弟,看到少年的模样,大致猜出了对方身份。

    他上前询问,那个少年笑着自报家门,印证了符望的猜测。

    少年身形偏瘦,相貌精致俊雅,穿着精致的华服,外头罩着皮毛光滑的大裘,往那一站,外人一瞧就知他是富贵人家的懵懂少爷,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儿,好似一只浑然无害的奶猫。

    看到少年的装扮,符望在内心给对方打了个标签——弱不禁风的菜鸡。

    怎么说也是主公的庶弟,符望直接下马,给对方行了个礼。

    “听说阿姐来了,将军能带我去见她么?”

    少年连忙将符望扶起,笑容纯澈干净,正如那山巅的皑皑白雪,让人生不出戒备。

    符望没听说过主公和她庶弟关系好,但也没听过任何不好的传闻。

    见少年如此兴奋急切,符望冷淡的表情稍稍缓和。

    他站直身体,高壮魁梧的海拔让对方望尘莫及。

    “这是自然。”

    符望重新上马,少年也让仆从将自己坐骑迁来,他动作笨拙,略显吃力地爬上马背。

    因为浪费了点时间,少年坐稳之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符望笑了笑。

    “将军领路吧,免得阿姐等急了。”

    符望不置可否,领着锦衣少年去见姜芃姬。

    锦衣少年坐在马背上,一手哆嗦地牵着缰绳,另一手笨拙地压紧了发巾,用手臂挡住呼啸的秋风。符望见状,不由得给锦衣少年打上另一个标签——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连骑术都这么生疏,简直丢人。

    符望沉默着领路,将锦衣少年带到姜芃姬面前。

    当这个少年骑着高头大马缓步出现在直播间的摄像范围内,观众们已经尖叫开来了。

    【夏侯紫萱】:妈呀,宝宝看到了自己的初恋。

    【骗面之词】:好不要脸,那是宝宝的未婚夫,哪个小婊砸要跟宝宝抢?

    【农夫山泉有点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面生的粉面小郎君,长得有些像主播啊?我记得主播在琅琊上学的时候,貌似也是类似的富贵少年装扮,骑马的时候更像了。不过,两人的气场和精神面貌不一样。主播更加精神一些,这个小哥儿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富贵少爷。

    【老司机联萌】:像倒是有些像,难道是主播的亲戚?这也说不定啊,毕竟是古代宗族社会,七大姑八大姨的亲人挺多的。说起来,我还挺怀念主播男装的样子。这样我还能安慰一下,对方是个有着丁丁的萌妹,还能做梦嫁给她。现在换了女装装束……唉,一言难尽。

    【食堂打饭阿姨】:追直播好多年了,从没想到,楼上你是这样人面兽心的家伙。

    直播间依旧是红色的弹幕海洋,偶尔飘过几条可怜巴巴的蓝色弹幕,顷刻就被红海淹没。

    因为直播间大改,清理掉以前的铁粉,现在的观众安分多了。

    姜芃姬偶尔还能看到几条内容正常的蓝色弹幕。

    【单身一辈子】:之前有人告诉我,说这个直播间换了主播,我不相信。慕名过来之后,发现画风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确是个正经的主播。画风正常,唯一的缺陷就是剧情无聊。

    【谁先脱单谁是狗】:看到这个粉面小帅哥,突然想起曹大大对贾宝玉的描写了。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嗔视而有情。以前念着,脑子里总没有具体印象,如今可算是对上号了。这小哥叫啥?

    看到这两条蓝色弹幕,红色弹幕观众也惊讶了。

    紧跟着,红色弹幕诧异地询问——原来你们那个位面也有曹大大啊!!!

    果然,不同的位面,同样的文明。

    相较之下,所有位面的人都讲汉语,似乎也不算什么槽点了。

    姜芃姬饶有兴味地看着弹幕,见到观众提及陌生小哥,不由得将视线挪到远处。

    果然,镜头内出现的锦衣少年正骑马跟在符望身后,亦步亦趋地过来。

    他也发现了自己,二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姜芃姬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喜悦情绪。

    “阿姐!”

    锦衣少年远远地喊了一句,不甚熟练地御马快跑两步,再吃力地从马背上爬下来。

    符望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忍直视,干脆上前帮他一把,使少年免于下马摔跤的狼狈。

    姜芃姬望着锦衣少年的脸,点头应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是她穿越这么多年,第一回看到这个便宜庶弟。

    从外貌上来看,他是典型的柳家人。

    姜芃姬在脑海回忆自己见过的柳氏子弟,几乎没有哪个长残的。

    因为少年的眉眼没有完全长开,多了几分天真稚气,反而更加讨人喜欢。

    “阿姐,父亲已经让人备好宴席,正在府里等着您呢。他前些天就一直念叨阿姐为何还不过来,让小弟天天在城外等着,总算把阿姐盼来了。”锦衣少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呼吸有些急促,双颊添了几分粉嫩,瞧着越发可口动人,直播间的怪阿姨、怪蜀黍已经饥渴难耐。

    “是吗?我不是已经派人过来通知了,怎么父亲还让你在外头干等?”

    姜芃姬这话不怎么好听,一旁的符望听了,眼神异样地在她和锦衣少年之间扫了一圈。

    瞧着,这对姐弟感情不好呀。

    也是,一个嫡出嫡女,一个庶出庶子,如何能相提并论?

    哪怕这个庶子是柳佘唯一的儿子,但自家主公如此有出息,可不比一个草包儿子好?

    锦衣少年面色一滞,似乎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

    哪怕姜芃姬对他的态度冷淡,暗指柳佘待他不好,他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是事实呀。

    姜芃姬道,“既然如此,走吧,免得让父亲久等。”

885:北方霸主(二十二)

    锦衣少年应了一声,正欲上前扶姜芃姬上马。

    不过,姜芃姬哪里需要他帮忙?

    见她轻松上马,锦衣少年回到自己坐骑面前,继续用笨拙的姿势爬上马背。

    姜芃姬见状,颇为好笑地道,“你不擅长骑术?”

    锦衣少年摇头,腼腆地道,“骑马太累了,腿疼腰也疼,学了一阵子便放下了。”

    姜芃姬道,“骑术还是要好好学的,总不能因为怕疼怕累就荒废了。”

    锦衣少年笑着道,“阿姐说的是,小弟以后会好好学的。”

    姜芃姬跟着他并驾而行,见少年脸上始终带着笑,不由得好笑问他,“你我虽是姐弟,同住一屋,但数年来,始终未曾碰面,感情也淡。不过我瞧你的样子,你似乎很喜欢我?”

    她问得相当直白,单刀直入,问得锦衣少年都懵了。

    毕竟,哪怕姐弟关系真的不好,外人面前都要装一装的,哪里会戳破假象?

    锦衣少年想了想,同样诚实地回答,他道,“阿姐虽然没见过小弟,但小弟时常听仆从说起阿姐的事情,早就有向往之心啦。更何况,若不是阿姐跟父亲提了小弟,父亲也不会将小弟从河间老家拎到身边教养。虽说阿姐不会信,不过小弟真的挺感激的,要亲口跟阿姐道谢。”

    柳佘极少过问后院的庶子庶女,在此之前,锦衣少年只见过柳佘寥寥数次。

    如今能被仰慕的父亲看重,还有幸被对方带在身边教养,日日监督功课,这是他以前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姜芃姬唇角露出淡笑,她道,“你是父亲的儿子,血缘这种东西是斩不断的。哪怕没有我跟父亲提这事儿,你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他总不能还不管你。这事儿,我还真没出什么力。”

    锦衣少年道,“不管如何,还是很感谢阿姐。父亲常说,如果小弟能有阿姐三分悟性,他便心满意足了。不过,小弟觉得人生苦短,行乐及时。悟性这种东西,与生俱来,强求不得。如果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好,还不如就这么算了,反正父亲和阿姐也不会让小弟饿死街头。”

    姜芃姬不由得笑了笑,她道,“人生苦短,行乐及时?这句话,子实也常常挂在嘴边。你们若是见了,指不定有共同语言。再有,你是家中男丁,打着得过且过的念头,父亲也不应允。”

    锦衣少年说,“子实?可是阿姐帐下的从事丰真?听阿姐这么说,小弟倒是有些好奇了。不过,那是阿姐手下得用的人才,可不能像小弟这样荒废寻乐,小弟还是不带坏人家了。”

    这下子,姜芃姬真是被锦衣少年逗笑了。

    丰真那可是纵横风流场的老江湖,真要带坏,那也是丰真带坏别人。

    锦衣少年十分健谈,别看他长相略有些腼腆,但性格却十分开朗,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

    眼瞧着快进城了,姜芃姬道,“你今年也快十五了吧?”

    锦衣少年道,“过了腊月便十五岁了。”

    “父亲可想好要给你拟定什么表字?”

    虽说表字是加冠之后才取的,不过父亲和师长都能提前准备。

    柳佘的名望加上姜芃姬的地位,锦衣少年的后台不可谓不强硬,提前取个表字也正常。

    锦衣少年道,“父亲前阵子说了,他还要再挑一挑,挑好之后,可以相看人家了。”

    说起自己的婚事,锦衣少年也不羞怯,反而大大方方的,眼底更多还是对未知的好奇。

    “的确该好好挑挑。”

    一行人入了城,街上行人寥寥。

    不过看百姓的装束和面色,他们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虽说柳佘已经决定退居幕后,但他住的府邸还是之前的老宅,面积比河间的宅邸大多了。

    柳佘的管家正在府外焦急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看到长街尽头出现目标,那张全是褶子的老脸挂上了喜悦,连眸子都亮了。

    “老奴见过大娘子。”

    姜芃姬翻身下马,将小白的缰绳递给马夫,“父亲在么?”

    老管家点头如捣蒜,“在在在——老爷在家里等了您一天了。”

    姜芃姬让符望去城外扎营,安顿好万余兵卒,自己则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宅邸。

    “女儿见过父亲。”

    姜芃姬给柳佘见礼,正行到一半,便被急切的柳佘扶起。

    “兰亭瘦了不少,瞧着也比以前高了。”

    可不是,姜芃姬的个头仅比柳佘矮了半头,还比庶弟高了半个头。

    这身高放在男人中间都不算矮,更别说她还是个女子,真真是鹤立鸡群。

    不管是姜芃姬还是柳佘,两人都不是喜欢煽情的性格,气氛略沉默。

    一旁的锦衣少年道,“父亲,儿子瞧阿姐舟车劳顿,要不先让人备好热汤,伺候她更衣吧。”

    柳佘道,“昭儿说得对,为父大意了。”

    说完,他唤来侍女。

    姜芃姬关了直播间,跟着侍女去泡汤洗漱。

    “这屋子不像是近期整理出来的。”

    侍女道,“一直都有的,老爷自从来了这儿,便已经为大娘子备好了。”

    姜芃姬垂眸道,“父亲有心了。”

    她好好洗了个澡,侍女又端上不少华贵的女衫和玳瑁首饰。

    一番装扮之后,她瞧着铜镜中的华衣女子,动作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自穿越之后,还是头一次如此正经地做了贵女装扮。

    涂脂抹粉,盛装华服。

    光瞧外貌,她与锦衣少年还真有姐弟相,宛若一个娘胎出来的。

    姜芃姬垂下眼睑,抬手从侍女端着的盘子上挑了一把檀木锦扇。

    “走吧。”

    姜芃姬去了正厅,发现厅内多了几个陌生面孔,这几人皆是峨冠博带的装束。

    柳佘正与他们说话,发现姜芃姬来了,连忙从席上起身。

    他道,“兰亭,到为父身边来。”

    姜芃姬走了过去,那几个中年男子纷纷用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

    他们的眸光透着同一句话——

    这个女子便是柳州牧选定的人?

    有人不以为然地轻嗤,有人面露深思,有人垂眸闭目,一番局外人的做派。

    不用柳佘特地介绍,姜芃姬也知道这几个儒衫男子,定然与崇州世家有关系。

    兴许,他们还是各自世家的掌权人呢。

    柳佘要退居幕后,预备将权利交给她,总该介绍双方认识,打好关系。

886:北方霸主(二十三)

    姜芃姬大大方方在柳佘右下首坐下,视线平移,她用同样打量的目光打量这几人。

    察觉到姜芃姬睥睨般的审视,几人心中颇为不悦。

    他们乃是柳佘座上宾,平日里与对方平辈相交,姜芃姬身为柳佘之女,本该向他们行晚辈礼。如今不仅没有行礼,更是高傲地略过这一环,如今还用如此失礼的目光看着他们。

    一时间,众人心中泛起些许不悦,对姜芃姬的意见也更大了。

    柳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家闺女的脾性他了解,等会儿肯定又是修罗场。

    他主动为姜芃姬和崇州士族大佬牵桥搭线,试图缓和二者之间的尴尬气氛。

    这时候,其中一人开了口。

    他问道,“先前柳州牧说有要紧事宜与我等商议,不知是什么要事?”

    姜芃姬端坐在自己的席位,右手握着檀香锦扇的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左手掌心。

    她闲着无聊,干脆开了直播间。

    观众们以为姜芃姬今日直播已经结束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未曾想关闭快一小时的直播间突然又开启了。诸人手速飞快地点了进去,屏幕上出现几个峨冠博带的中年男人,看那一群人的坐姿和周遭的环境,估计是在开会?观众们怀揣着这个疑惑,再去找他们家主播。

    找呀找呀——诶?

    主播去哪里了?

    观众们纷纷懵了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了出来。

    难不成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这家直播间的主播又换人了?

    【小灵通快递】:Σ(°△°|||)︴——桥豆麻袋,这位雍容华贵的小姐姐,你谁呀!

    【梨花碎玉】:大吃一惊!原来我们家主播是女装大佬?真漂亮,长得像是宝宝的老公。

    【水凝夜】:楼上刁民,吃宝宝一把大砍刀,那分明是我家的相公公!

    【一只烤鸡】:吃了个惊,这绝对是有生之年系列啊!夭寿啦,主播竟然也会化妆穿女装!

    姜芃姬很少化妆,平日里总是素面朝天的。

    当然,她的皮肤一向不错,哪怕没有化妆,颜值也是中上水平。

    如今再经由侍女的巧手,八分容貌也被提升到了十分,再加上那一身迫人气场,愣是给人一种女王巡视领地和奴仆的错觉。直播间观众纷纷将镜头锁定姜芃姬,三百六十度拍摄截图。

    姜芃姬开直播间六年多了,观众们还是头一回看到她穿得这么有贵族少女范。。

    震惊过后,观众们才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然后便听到这么令人火大的话。

    一人道,“柳州牧正值壮年,依在下看,还远未到退位让贤的时候。倒也不是恶意挑拨,只是令嫒已到婚嫁年龄。一旦成婚,便是夫家的人。柳州牧的香火到底是要三郎君袭承的。”

    【煎饼果子】:这玩意儿谁啊,谁给他这么大脸说这话?这挑拨离间还能更低劣一些么?

    【珍珠奶茶】:他怕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

    【狗不理包子】:主播不要怂,一巴掌抽过去,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原地旋转的陀螺!脸真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们家的小仙女是尔等凡人能随意置喙的?

    观众们气得火冒三丈。

    谁不是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唯独这人特殊,竟是从菊花里拉出来的?

    所以高人一等了?

    观众们义愤填膺,他们相信姜芃姬不会吃亏,但任由这样的小丑在面前蹦哒,这会影响他们主播小仙女的心情。小仙女不开心了,他们也开心不起来。

    知道什么叫小仙女吗?

    那就是太岁!

    太岁头上动土,嫌自己命太长了。

    姜芃姬始终维持端正坐姿,只是唇角多了缕嘲讽的冷笑。

    柳昭默默降低存在感,吃吃吃,喝喝喝,大有向杨思靠拢的迹象。

    不如此,他还能怎么办?

    这可是大佬会谈,随便一人的胳膊比他大腿还粗!

    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好了。

    不管是不知深浅的嫡姐,还是心黑手辣的父亲,亦或者是崇州世家大佬,他哪个都惹不起。

    奈何,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柳昭这是躺着也中枪。

    听到有人说自己,他愣愣抬头,回想那人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用忐忑的余光瞧了眼面色不虞的柳佘以及看不出表情的姜芃姬,连忙干笑补救。

    “几位叔伯高看小子了,阿姐之才,举世皆知,未及弱冠已是一州之主,如今还能为父亲分忧解劳。小子如何能与阿姐相提并论?实不相瞒,小子如今文不成武不就,西席先生还总斥骂榆木脑袋,不堪大用。从今往后呀,只求阿姐能怜惜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提携一二。”

    柳昭将自己贬得分文不值,还露出腼腆的憨笑。

    那般窝囊的姿态,看得几位世家大佬目露鄙夷。

    柳昭已经退让了,但刚才那人不肯轻易罢休。

    他继续笑呵呵地扶着胡须,径自笑道,“虎父无犬子,三郎君何必如此自谦?这世上多的是大器晚成之辈,你是柳州牧之子,未来前途无量。再者说了,自古以来,一向是男丁袭承家业,哪有让女婿继承的道理?这不是白白给他人做嫁妆,反而让自家香火断绝?祖宗泉下有知,说不定也会大骂子孙不孝。为此,三郎君也该静心苦读,争取早日袭承宗族才是。”

    越听,柳昭的脸色越差。

    今天的主角是他嫡姐,不是他,主次不分的老东西!

    这是想将他架在火上烤死不成?

    柳昭正要开口,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响,不轻不重,足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只见他家嫡姐将手中的檀木锦扇打开,露出绘了锦绣山河的扇面。

    那人听到动静,恶意挑衅一句,“怎么,柳家大娘子觉得老夫这话说得不对?”

    姜芃姬冷笑着看他,那人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好似打了一场打胜仗。在他看来,姜芃姬这是说不过他,所以才无话可说。啧,本以为她有多难对付,说白了仍是一介女子,不堪一击。

    没等这人脸上笑意褪去,姜芃姬冷不丁道,“这里有两位柳州牧,你也是熟知礼仪的老人了,怎么连这点规矩都没有?见到一州之主,见而不拜,谁家的规矩如此清丽脱俗?你若不懂,本府便纡尊降贵,教教你。”

887:北方霸主(二十四)

    那人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姜芃姬摇着扇子,悠悠地道,“你与本府父亲关系好,但也没资格以本府长辈自居,更别提什么‘柳家大娘子’这样的称呼,这也是你能喊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已经是以下犯上、目无尊法了!依照东庆律法,本府若要对你小惩大诫一番,谁也挑不出错,是吧?”

    那人表情一滞,胸中那口气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

    他前不久还洋洋得意,笑看这个小女子对他服软,未曾想对方直接以势压人。

    要不要脸?

    哦,小仙女一向不要脸的。

    为了不给姜芃姬把柄继续发作,他只能整理一下心态,郑重其事补上了方才的礼。

    姜芃姬倏地又在他心口插了一刀,“方才,你说本府到了婚嫁之龄。说句不中听的话,本府父亲都没惦记的事情,你倒是迫不及待。再不济,招一个赘婿,所生之子皆为柳姓,到底还是正统的柳氏血脉。总好过过继别家假子,假惺惺当自己亲儿子养,要来得好一些。”

    她说完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抬手将檀木锦扇刷得一声合拢,有节奏地敲打手心。

    对方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仅仅是姜芃姬以势压人,还有她的话外之音。

    整个崇州有谁不知道他子嗣艰难,女儿倒是生了不少,可至今没有儿子的影。

    为了不让嫡系旁落,他只能从兄弟中过继一个侄子当假子,现在还呕着气呢。

    未曾想,如此令他难堪的事情,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大庭广众说了出来。

    颜面扫地!

    不是说这个柳羲今日才匆匆赶到崇州,怎么对崇州的事情如此熟悉?

    殊不知,姜芃姬根本没来得及了解崇州境内的势力网络,更别说他们谁是谁了。

    不过,这不重要。

    姜芃姬垂眸道,“念你初犯,不与你一般计较,起来吧。”

    那人心下愤然,其他人瞧见这个情势,纷纷重新审视姜芃姬。

    本以为对方是个好脾气,如今看来,竟也是个锋芒毕露的性格。

    不懂圆滑世故,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和他们打好关系,等以后有她受的。

    崇州这块地方可不是一个州牧就能一手遮天的。

    想当年,姜芃姬建议柳佘去争取崇州牧的位置,原因有二;士族寡缺、盛产柏檀。

    士族寡缺,但也不是没有士族。

    相反,正因为士族数量少,彼此之间抱团才格外紧密,联姻巩固。

    柳佘在崇州这块地方经营数年,如今也只是拿到了一部分权利,另一部分全在这些世家手中。如果他们诚心要给姜芃姬添堵,虽说不至于让她寸步难行,但也能让她烦得焦头烂额。

    柳佘特地让双方见面,本意是想让姜芃姬和他们熟悉熟悉,以后也好打交道。

    谁曾想,姜芃姬这边冷淡不合作,崇州世家这边欺负姜芃姬是女子、年纪不大,竟想倚老卖老欺负人。如果姜芃姬真的处于颓势,柳佘交给她那一部分权利也会被这些世家尽数吞掉。

    算盘谁都会打,只看谁打得更快更精明。

    无疑,姜芃姬是个不肯吃亏的个性,哪里会容忍旁人给自己脸色瞧。

    她暗中对着外头守卫的李赟打了个手势,借着宽大华服的遮掩,倒也没人发现。

    一旁的柳佘出言打圆场,一边用担忧的眼神瞧了一眼姜芃姬。

    侍女端着食案从外头鱼贯而入,蹲在角落的柳昭瞧了,眼睛都亮了几分。

    到了席间,姜芃姬面对的便不是一个人的发难,而是整个崇州顽固势力的联合讨伐。

    不过,她先前已经点名了自己的州牧身份,其他人也不能以长辈的身份对她指手画脚。

    纵然如此,他们依旧有办法刁难姜芃姬。

    看似询问她以后如何治理崇州大小事宜,实际上却是在暗示她别太犯蠢,崇州可不是她的丸州,这里的风气彪悍得很。哪怕她贵为州牧之尊,但运气差一些,不慎碰上了跑出来的打秋风的马匪群,到时候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名为关切,实则威胁。

    柳昭这个吃瓜党围观神仙打架,看得起劲,更加坚定自己不掺和其中的决心。

    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成为罕有的啃姐族,逍遥一辈子也不错。

    酒过三巡,姜芃姬已经大致讲了自己的屯田计划,各家家主纷纷推诿。

    趁着崇州大乱的空档,他们用巧取豪夺的办法,趁机吞并了无数良田豪宅。

    换而言之,整个崇州只要是个能种地的地方,基本都是他们的了。

    姜芃姬想要大规模屯田,绝对要向他们借地。

    借东西无所谓,怕就怕借出去,要不回来。

    再者说了,一个弱质女流,她要这么多地做什么?

    屯田对付北疆?

    脑子没有进水吧?

    她若是肯牺牲色相去和亲北疆,兴许还能为崇州百姓换来三五年的安生日子。

    众人谁都不肯答应。

    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这些世家家主便像是泥鳅投胎,一个一个滑不丢手。

    一个说自家没有多少土地,那些都是族中的祭田,不能外借。

    一个说自家的田全是贫瘠的旱田,哪怕借出去了,种下去的农作物也活不成。

    一个说自家的良田全在北疆抢走的三城境内,名义上是他们的,实际上全是北疆的。

    还有人哭穷,借田没问题,但需要支付高昂的租金,总不能让他们一家子喝西北风。

    除此之外,其他五花八门的理由更是层出不穷,听得人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世家家主呢,还是市井流氓头子?

    姜芃姬也不急,径自喝着小酒,偶尔与柳佘说说话,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那些家主也有耐心地等,等姜芃姬没了耐心,乱了阵脚,他们便能掌控主权。

    这个时候,姜芃姬冷不丁道,“父亲帐下兵马可够?”

    柳佘笑道,“约莫是够的。”

    姜芃姬又说,“女儿从丸州带来了一万两千精锐,各个都能以一当五,的确是够了。”

    父女俩打着哑谜,其他人心中闪过了不详的预感。

    似乎要印证他们的猜测,外头传来密集的甲胄摩擦声。

    “外头是怎么回事?”

    姜芃姬啪得一声,将合拢的扇敲在食案上,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令人如坠地狱。

    “本府一向怕麻烦,好好商量不肯,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何?”

    府邸之外,里里外外守着六千兵马,个个都是精锐。

888:北方霸主(二十五)

    众人被这个变故惊得面无人色。

    他们哪里知道姜芃姬不仅是小仙女,她还是一尊不能惹的煞星!

    一言不合就亮刀子,这跟他们以前碰见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到底是见惯风浪的世家大佬,他们只是惊慌了一阵,旋即冷静下来,将话锋对准了柳佘。

    “柳州牧这是何意?你广邀请帖,邀我们前来商议,没想到竟是早就算计好的鸿门宴?”

    “难不成,你们父女还想要动粗?”

    “崇州这片地界,可不是你们父女便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柳州牧,你我二人同朝为臣多年,平日素有交情,你当真纵容你家恶女行凶,威胁吾等?”

    众人七嘴八舌,面上虽然镇定,内心仍旧忐忑不安。

    从外头密集的脚步声来看,如果柳佘父女不肯放人,他们怕是插翅难飞。

    柳佘至始至终没有反应,唯有面上挂着一缕浅笑,似乎在看一场耍猴的闹剧。

    正在当吃瓜观众的柳昭惊呆了,他急忙膝行两步,临走不忘攥着一把染着浓香的华贵锦扇。

    “阿姐——你这个架势——千万别误伤你家亲弟啊!”

    柳昭踉跄着躲到姜芃姬身边,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他本就生得腼腆,如今刻意卖乖,一手拽着姜芃姬袖口,显得柔弱无助,又无法令人厌恶。

    姜芃姬笑着用手中的檀木锦扇敲打他的手,对方略微吃疼地松开手,眼中写满了可怜。

    见他这副模样,姜芃姬道,“待着,别乱跑。不然的话,等一会儿乱起来,我怕保不住你。”

    柳昭重重点头,好似把她的话当做了圣旨。

    心下安定之后,他再度用悠闲的心态当吃瓜党。

    不出他所料,这位不知深浅的嫡姐,战斗力当真恐怖,一言不合就要闹大的。

    虽说略显粗暴,但也不失为树立威严的好办法。

    对付流氓,当真不能用文雅的法子。

    姜芃姬道,“什么叫纵女行凶呀,本府何时要了你们的性命?”

    几位世家大佬面色微变,他们真没想到,柳佘竟然是铁了心要退隐。

    若非如此,方才就该出声解释或者打圆场,而不是待在一旁看热闹,任由柳羲控场。

    “呵!若非没有恶意,哪里还用派兵围攻?”

    一人冷笑着嘲讽,他道,“依老夫看,分明是借地不成,便直接动武,试图用武力强抢。”

    姜芃姬眼皮子一抬,用充满讥讽的笑容道,“强抢?”

    “难道不是?”

    姜芃姬道,“在本府看来,这应该不算是强抢。你们是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逼得他们背井离乡、走投无路,如今本府从你们手中取走赃物,那也是替天行道,怎么能说是强抢呢?”

    直播间观众不停为姜芃姬打call,不少人打得电话费都没了。

    对,正面怼!

    一群老家伙敢欺负他们家小仙女,怕是脑子进了水了。

    【取个名字好难】:主播,直接跟他们正面刚,不要怂,我们大力支持你!

    【兰摧玉不折】:最讨厌这种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了,按照主播之前的分析,崇州的土地能支持大规模屯田的,现在全部落入这些吸血鬼手中。其中的猫腻,这些人心中没点儿B数?

    【第五洛】:怎么办?感觉这个直播间不能继续追下去了,我竟然十分赞同主播的说法。

    不管是何种形式的强抢,那都是强抢,但姜芃姬这个土匪却能将自己的强盗行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得让迷弟迷妹为她疯狂打call。不少观众以此自嘲,嘲完之后继续支持姜芃姬。

    躲在姜芃姬身后的柳昭也是目露诧异之色。

    他打小便待在柳府后院,当一个默默无名、被人冷落的庶子。

    幸亏他天性乐观沉稳,下人也没有苛待他,他便渐渐习惯了这样得过且过的日子。

    不过,他骨子里仍旧有着正常人的野心以及对强者的追捧。

    姜芃姬这般强势的姿态,反而让他震惊着迷,好似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戳到了他的要害。

    “对!阿姐说了不是强抢,那便不是强抢。”

    柳昭探出头给姜芃姬声援,一只精瘦有力的手摁在他脑门上,将他摁了回去。

    姜芃姬道,“待一旁看戏就成,谁让你说话了。”

    话音刚落,外头走进来两个不同风华的高壮男子,二人皆是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胄。

    仔细一瞧,竟是符望与李赟。

    二人对着姜芃姬行礼,道,“参见主公。”

    符望继续道,“主公,外头已经布置完毕。”

    姜芃姬笑道,“可有找到行刺的歹人?”

    众人听懵逼了,有刺客?

    他们怎么不知道?

    几位世家大佬心中浮现不详的预感。

    “刺客正在这里。”符望道。

    姜芃姬道了一句“好”,翩然起身,抬手将柳昭腰间挂着的华贵佩剑拔出鞘。

    “刺客是谁?”

    符望道,“刺客方才试图暗杀主公,不料主公身手不凡,逃开了刺杀,那名歹人见势不好,挟持了在场之人,以此人为要挟,试图逃出重重包围。主公,如今该如何是好?”

    “人质虽重要,但也不能轻易放过刺客。”姜芃姬冷笑道。

    符望又说,“可、可刺客若是心生歹意……”

    观众们懵了一下,符望这是在说梦话吧?

    几位世家大佬却明白过来了,脸色刷一下变成了灰白。

    柳羲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他们过不去!

    哪里有什么刺客?

    不过是她的说辞,暗示他们不听话就要成为莫须有的刺客的剑下亡魂。

    “柳羲,竖子尔敢!”

    姜芃姬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一旁的李赟眼疾手快将那人擒住,押到姜芃姬面前。

    那人试图挣扎,奈何李赟手劲极大,竟是纹丝不动。

    “呸!你若是有种,便真的杀了老夫,不然等来日,定要让你悔青肠子。”

    姜芃姬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府哪里会让你活下来?”

    话音刚落,众人皆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这是,动杀意了?

    未等他表情收敛,已经被那柄华贵得像是艺术品的佩剑洞穿身体。

    竟然——真的杀了?

    柳昭目睹了一切,更看到了那人临死前、眼中流露出的错愕和不可置信,心中寒意渐深。

889:北方霸主(二十六)

    将长剑抽出,那人的身体便如一尊肉山,霍地倒地,至死都不瞑目。

    “本以为你们会识相,你好我也好,没想到一个个赶着找死。”

    姜芃姬手腕微动,将剑身的血甩落。

    柳昭在她身后喃喃。

    “这些世家在崇州势力根深蒂固,阿姐杀了他们的人,怕是结下死仇。”

    “崇州根本没几个像样的大势力。这些也算是世家?呵,顶天算是几代暴发户罢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父亲先前便是太仁慈了,对他们以礼相待,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对付这种人,只能用更加流氓的手段。”姜芃姬轻蔑地笑了,道,“没了他们,我还能扶持其他听话的人。我只需要听话懂事的人,那些不听话、不懂事的,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柳昭讪讪不语。

    话是这么说,但谁有这个胆量下狠手?

    姜芃姬看着众人惶恐的表情,心情愉悦了不少,她戏谑着道,“再者说了,子实与文证已经带人将他们的宅邸滴水不漏地围起来,若是他们敢轻举妄动,灭他们一门又如何?”

    什么?

    他们接到消息,柳羲今天刚刚抵达崇州,哪里有时间去做这些布置?

    想到这里,他们将视线转向了柳佘。

    坐在上首的柳佘无动于衷。

    他们真是冤枉柳佘了。

    柳佘今天宴请他们,真心是想为姜芃姬和崇州世家大佬牵桥搭线。

    奈何自家闺女已经长大啦,有自己的想法了,再加上她身边的丰真和亓官让都是果决狠辣之辈。旁人走一步算一步,他们走一步算十步,崇州这些碍眼的蛀虫势力,怕是在行军路上就被二人盯上了。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总有一天要闹出流血事件,不过是时间提前罢了。

    屠杀浒郡世家这桩公案,今生因为柳佘的干预不了了之,未曾想历史惯性,崇州撞枪口了。

    柳佘心中暗叹。

    一旁的柳昭问姜芃姬,“阿姐,其他人怎么处理?”

    难不成也杀了?

    已经杀了一人,足以杀鸡儆猴,他们会乖乖把屯田需要的田地“借”出来。

    以柳昭的观点,他不赞成杀了剩下的人。

    倒不是不敢杀,只是这些人多少关系到崇州的稳定,一下子都杀了,容易生出乱子。

    姜芃姬眼球一转,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

    “杀了。”

    本想先熟悉崇州势力再动手,如今动手也好,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赟和符望抱拳领命,那些人见此情形便知道自己小命难保,纷纷拔出佩剑准备背水一战。

    奈何,他们养尊处优已久,以前学过的武艺已经生疏,佩剑用于装饰的意义大于实用。

    符望和李赟皆是能征善战的猛将,杀这么几个肥胖虚弱的人,简直不能更轻松。

    屋内血流成河,外头的杀喊声也已经平息。

    这些人过来赴宴,并不是只身前来,多少带了几十个护卫,如今已经全部伏诛。

    看着屋内躺倒的尸体,符望仔细检查每个人,确保已经死透了,这才跟姜芃姬回复。

    “尽数伏诛了。”

    姜芃姬道,“我知道了,让人过来将他们的尸体好生收殓了。”

    柳佘习以为常,柳昭还未曾震惊中回神,直播间观众的态度呈多元化。

    红色弹幕观众有的调侃太血腥啦、有的担心姜芃姬一次性杀太多会惹来舆论谴责、有些觉得姜芃姬是变/态竟然一言不合就杀人,还有的人则是恶心得跑去清空肠胃去了。

    至于蓝色弹幕观众,他们的反应格外一致——

    【干了恒河水】:这是在演戏?

    【三千白发青丝】:这是另一个位面的直播,哪里来的演戏?主播真的杀人了!!!

    红色弹幕观众早就习惯姜芃姬杀伐果决的性格,她做出什么事情,他们都不惊讶。

    蓝色弹幕观众则不同,他们多少都看过或者听过前任主播的内容,内容不是各种养眼的画面便是后宫撕比大战,大多都是不见血的斗争,哪怕后来播出难民一蜂窝赶往丸州的画面,观众们也只是看到可怜巴巴的难民、残酷的人性和荒芜的环境,何时见过杀人?

    至于姜芃姬残杀穿越女那几次,穿越女死亡的前一秒,直播间就被强行关闭了。

    换而言之,他们极少看到血腥画面。

    如今呢?

    数条活生生的性命在他们眼前消逝,尸首分离,五肢残缺。

    主播为什么杀他们?

    仅仅是因为他们刚才挤兑姜芃姬?

    想到这里,不少人心中的正义感已经爆棚,纷纷发弹幕谴责甚至是不堪入目的辱骂。

    【干了恒河水】:碧池!说你碧池呢!你比之前那个卖肉的主播更几把恶心。

    【八二年拉菲】:赞同,先前的主播虽然不正经,但她只卖自己不害人啊。这个主播可好了,一言不合就杀人,真以为这自己是龙傲天啊。可去尼玛的!三观不正的表子!

    此类弹幕还算文明,其他的弹幕从头到尾没一个干净的字眼。

    在一群红色弹幕中间,蓝色弹幕显得尤为显眼。

    这下好了,直接惹毛红色弹幕观众,几个土豪出手,直接给这些人悬赏,踢出直播间。

    不了解始末就开始喷,圣母怎么不上天?

    观众们安慰姜芃姬,她丝毫不在意。

    一旁的柳昭惴惴道,“阿姐,小弟的剑……”

    那可是他花费自己所有私房钱弄出来的佩剑,从剑柄到剑鞘,镶金嵌银还打了珠宝。

    姜芃姬道,“再借我用一下。”

    柳昭乖乖地哦了一声。

    下一瞬,他看到姜芃姬将长剑翻转,在她肩头、手臂和大腿各划一刀,鲜血溅到他脸上。

    “阿姐!”

    姜芃姬旁若无人地将长剑丢还给柳昭,好似身上开了三刀口子流血的人不是她自己一般。

    柳昭手指颤抖地握着剑柄。

    他先前觉得这把佩剑华贵无比,怎么看怎么喜欢,如今却觉得怎么看怎么烫手。

    坐在上首的柳佘道,“你何苦伤了自己?”

    姜芃姬垂眸,“杀了人,总该要给外界一个交代。这些人图谋已久,暗中联合北疆三族,在北疆的授意下侵占百姓田地,里应外合,图谋崇州。如今又要刺杀你我父女二人,失败之后被我所杀。念在他们为崇州百姓做出不少贡献的份上,如今特赦他们尸首归家……”

    柳佘笑道,“如此说来,倒也不能让兰亭一个人担着。”

    说罢,柳佘也给了自己一刀。

    柳昭看得眼泪汪汪,他不想自残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742/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油爆香菇所写的《女帝直播攻略》为转载作品,女帝直播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帝直播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帝直播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帝直播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帝直播攻略介绍:
【新书《退下,让朕来》正在火热连载。】
【不一样的故事,同样的精彩】
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姜芃姬:“好的系统,没问题系统!”
多年之后,姜芃姬终于达成目标,她成为皇帝的女人(女帝)。
姜芃姬:“求夸奖!”
系统:“(╯‵□′)╯︵┻━┻让你去宫斗,谁让你去打天下了!”
#未来上将在古代的诸侯争霸之路#
#男主看了沉默,系统看了流泪#女帝直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直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