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穿越的穿越女(一)
中诏皇后遇刺,皇帝震怒,勒令三日缉拿刺客,就地格杀。
原本“失血过多”的皇后呢?
天凤宫内——
皇后面色苍白地紧闭双眸,呼吸微弱,胸口起伏微不可察,憔悴的模样看得人心尖发疼。
皇后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殊不知,皇后的肉体在沉睡,她的“灵魂”却异常活跃。
为了掩饰破绽,她用匕首自伤,灵魂早就闪进了随身系统空间,
系统空间里面有一座颇具现代化浪漫气息的小洋房,造型精致,房子带花园,面积超过上千平米。家电彩器一应俱全,为了让自己生活过得舒适,她还耗费巨量人气积分向系统兑换发电机、汽油,保证整座小别墅能全天供电,除了无法登录互联网,生活比穿越前还要滋润。
“系统——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喊了你那么久,你才回复?”
白裳宫装美妇面色阴沉,想到损失的“替命傀儡”,她的心都在滴血。
一张“替命傀儡”卡片就需要888888人气积分,要不是她惜命准备了九张,谢谦早就将她杀了。想到方才险之又险的处境,想到谢谦的杀意,她的脸色阴沉无比,好似能滴出水。
“还有——为什么谢谦没死?”
一想到损失的九张“替命傀儡”和价值高达六百万的【伪?武林至尊】,心疼得心尖发颤。
要是系统早点给反应,她也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系统刻板的电子合成声音。
“宿主,这是正常情况,不是我没有反应及时,分明是谢谦出手过于犀利准确,一枪毁掉一张‘替命傀儡’,整个过程也才三息的功夫。”系统略显凝重地道,“宿主犯了大忌,这次让谢谦逃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你大意了……”
女子气急,“当年明明看着谢谦跳崖的……”
她从没想过,一个古代男人竟然能看穿她不是本尊,有系统在一旁辅助,她感觉自己装得挺像了,没想到还是露馅儿了……若非系统提醒,她还不知道谢谦竟然想要请高人除掉她……这个世界虽是古代,但的确有几个神棍级别的人物,例如河间上佛寺的了尘大和尚。
想起这些怪人,女子不由得气急。
“你不是万能么,为什么会不知道谢谦还活着?”
要是没有谢谦碍事儿,她怎么会破巨财消灾?
系统冰冷道,“这不在系统管辖范围,谢谦能活着,这是宿主你不仔细,与系统无关。”
女子气结,动手打碎了茶几上名贵的茶具,面色狰狞。
“谢谦……王惠筠……这对夫妇真是八字克老娘!”女子气呼呼地道,双颊染上红晕,“早知道谢谦会来这么一出,当年就该囚禁了王惠筠的魂魄,让她死了都不能安生!”
系统沉默不知声。
女子是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外来者,不过她并没有接管穿越后的身体,因为身体内还有王惠筠的魂魄,并且这个魂魄还十分强大,她根本没办法夺走原主王惠筠的身体。
直到王惠筠生产,身体和魂魄渐渐孱弱,她才在系统的帮助下,趁机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虽说王惠筠是人妇,但容貌和家世都是顶尖的,白富美一枚,还嫁了高富帅,她还挺满意。
真以为时来运转,开启人生赢家模式。
哪知谢谦会对她产生杀意,还有个碍事的神棍横插一脚,竟然唤醒了沉睡的王惠筠魂魄。
这个女人苏醒之后和她抢夺身体控制权,让她受了不少苦头。
女子后来换了一具身体,将原本的身体还给了王惠筠,本想好好折磨她出出气,没想到这个女人脾性那么烈,直接求死了。哼……倒是便宜她了,不然的话,她肯定要再气一气谢谦。
过了半响,女子稍微消气。
想到谢谦的可怕,女子忐忑无比,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系统,我还有多少人气积分?”
系统尽职尽责地道,“九千七百六十三万人气积分,你要兑换‘替命傀儡’?”
女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面对谢谦那个疯子,多少‘替命傀儡’都不够他杀。”
“宿主可以学武,商城有各个武侠位面的顶尖武学。”
“有武功秘籍有什么用,临阵磨枪又打不过谢谦,再说了,练武会让身材变形的,那种苦头谁爱受谁受。你这里难道就没有速成的么……”女子嗤了一声,动手翻找系统商城页面,她也曾想过自己学,但试过系统售卖的技能书之后,她就不愿意手动学习了。
一本技能书能搞定的事情,何必耗费那么多时间去学,蠢人才那么做呢。
系统尽职尽责地调出女子想要的,琳琅盲目的技能书几乎要晃花人眼。
里面全是女子耳熟能详的武功秘籍,什么九阳神功、九阴真经、易筋经、小无相功、天山折梅手、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还有无数没什么名气,但等级一样的橙色武功技能书。
不过,这些品质为顶尖橙色的技能书,全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贵!
“一千万人气积分……你怎么不去抢!”
女子气得咬牙切齿,不过她知道系统不会服软,这么说只是抱怨系统卖东西太贵。
她买了一本九阴真经技能书、凌波微步技能书、一本玉/女剑法技能书、以及一本用于辅佐的“左右互搏术”技能书,有了“左右互搏术”便能一人施展双剑合璧,威力极大。
三本技能书,一本辅佐技能书,一共花了三千五百万人气积分。
瞧着账户锐减下去的数字,她心疼得不得了,但她知道不增强自身,谢谦还会卷土重来。
一连四巴掌拍在技能书封面上,橙色品质的技能书化为金光融入她身体。
不过须臾时间,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顶尖武学。
凌波微步施展开,身形缥缈若仙……站定之后,她瞧了瞧自己,自言自语,“这钱花得值,等我穿越回去,看谁敢欺负我?那些贱到骨子里的小贱人,一个一个撕碎她们,哼……”
谢谦要是还敢过来,直接打得他跪下喊娘。
681:穿越的穿越女(二)
系统还是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一个人自嗨也无聊,她施展几回武功就无聊了。
坐到沙发上,抱着松软舒适的抱枕,女子问系统,“现在有什么任务么?”
系统过了一会儿,系统道,“有,直播间有个名为‘蝶泪之离殇梦’的观众发布了99艘豪华私人游艇的任务。另有一名‘爱你不是我的错’观众发布了88艘航空母舰的任务。”
女子眸色一亮,连忙打开任务表。
一艘豪华私人游艇相当于1000点人气积分,航空母舰则是10000点人气积分。
她刚刚花完一大笔人气积分,现在要抓紧时间攒。
两个任务的内容大同小异,女子看了不由得皱眉,“这些个精/虫上脑的男人……”
第一个任务想要和身穿皇后盛装的她春风一度,第二个是想和皇帝身边的昭仪来一发。
系统声音平静地道,“隔着一个位面,观众不吝啬展露自己的恶意,反正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耗费一笔小钱,享受当皇帝的待遇,谁不愿意呢?宿主接任务么?”
女子嗤了一声,断然道,“接,为什么不接?老娘现在缺钱缺得很,流程按照老规矩办。”
正如系统所言,隔着一个位面,陌生人之间是不会刻意遮掩本性和恶意的。
她的直播间已经升到6级,目前可容纳七十万观众。
直播间升到6级的时候,系统又有了其他功能,可以让另一个位面的直播观众在梦中体验到无限接近真实的感官享受。起初,那些观众还是撒钱让她直播和其他男人的现场版,看就看呗,反正不会少一块肉,后来知道直播间有这个功能,观众们的要求更加露骨。
不过,她可不会亲身上阵。
谁知道那些观众是人是狗,她又不是妓/女。
只是,观众老爷又是她的衣食父母,不能随便对着干,她干脆想了别的办法。
她直接让身边的宫娥作为自己的替身,反正宫娥被她下了“忠心符”,不会背叛她的。
“啧,要是‘忠心符’能对谢谦起作用就好了,可恨……”
她刚才试着给谢谦打一张“忠心符”,不过不知道他身上带了什么,“忠心符”直接毁了。
“谢谦自小习武,算得上宗师之流,普通的‘忠心符’对他不起作用的。”
系统冰冷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女子撇了撇嘴,她道,“啧,那你就不能给我‘不普通’的‘忠心符’啊!”
“有,不过你买不起。”系统说。
女子惊诧,问它,“还真有,我看看。”
【九品忠心符】,橙色品质。
按照品质,依次分为灰色、白色、绿色、蓝色、紫色以及橙色,橙色是最高级最贵的。
“两千五百万积分……艹,你怎么不去抢劫?”女子气急,又不甘心地问,“这张‘九品忠心符’能让谢谦归顺?不对,这么一个小喽啰,用‘九品忠心符’,美不死他。”
系统笑道,“这张‘九品忠心符’,有八成的几率能让位面气运之子归顺于你。”
女子心尖猛颤,她脱口而出道,“包括宸皇帝?”
“包括她。”
女子暗暗咬着牙,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买。
“可是,我连宸皇帝到底是谁还不知道……买了也没用啊……”女子郁闷地道,“柳佘那个老男人真烦人,虚虚实实的消息收到了不少,愣是没有宸皇帝的下落……为了迎合历史,我连那个赔钱货女儿都赔进去了,哪里知道她不争气,竟然死得这么没有价值……”
柳佘当年抱走庶女柳嬛,那是她有意引导的。
本以为柳佘膝下无女,柳嬛这个名义上的庶女有机会成为“宸皇帝”,没想到这么废。
“啧……古敏这个该死的贱女人……”
女子突然这么嘀咕,系统知道她为何咒怨早已故去的古敏。
当年,女子一发现古敏是穿越者,为了防止古敏坏事,她率先出手对古敏用了搜魂术。
仔细查阅了古敏的记忆后,意外得知古敏竟然是来自这个位面世界的未来。
如今的气运之子正是柳佘的女儿,未来的姜朝宸皇。
不过,多了古敏这个变数和碍事儿的柳佘,导致宸皇身份变得扑朔迷离。
女子找寻多年,至今还没有进展。
“……要不是古敏不要脸抢了自己妹夫,老娘至于找不到宸皇是谁……艹!”
系统低声蛊惑,“其实也没那么难,只要你肯付出代价,便能买到万能消息。”
女子气急,“那么多人气积分,你给老娘透支啊!”
系统说,“不贵不贵,三千万积分,你可以买到任何一个消息。”
女子心下犹豫良久,想到日后一统中原的宸皇,如坐针毡。
她这么针对宸皇帝,并没什么特殊理由,仅仅因为这人威胁到了她。
系统说过,宸皇帝活着一统寰宇,她就会死,因为所谓的位面法则,两人只能活一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她和宸皇帝一比,当然是让那个什么狗/屁宸帝去死了。
反观她,只要直播等级登顶,她就能许愿穿越回去,还能带着从系统这里得到的所有东西。
她目前的目标就是把直播间升到7级,只要升到七级,她再耗费十亿人气积分,她就能打通通往修真位面的通道,若是那边的修士大能给她打赏灵丹妙药、修真功法、奇珍异草甚至是仙灵妖兽,她都能收到实物!有了这些,成了修仙者,到时候穿越回去,还不一手翻云,一手覆雨?
只可惜,她辛辛苦苦开直播、做任务积累下来的近亿人气积分,如今又要挥霍一空了。
不过,要是耗费两千五百万人气积分买【九品忠心符】,再用三千万积分买宸帝的消息,彻底解决这个心腹隐患,她就能安心享受穿越生活,毫无后顾之忧地开直播攒人气积分了,这么一算也不亏。
她咬咬牙,道,“买!都买了!我要知道那个狗皇帝到底是谁!”
过了一会儿,她面前凝出一封信,一枚盛放在玉盒中的橙色符文。
那封信的质地宛若细腻的羊脂玉,上面写着金灿灿的两个大字——
柳羲。
女子诧然,下一瞬,表情又狰狞起来,“玛德,你说柳佘嫡子柳羲是个女的?”
系统似乎也很诧异,半响才道,“数据不会说谎,柳羲就是气运之子,历史上的宸皇。”
女子更加气结,发了疯一般摔打客厅内的东西。
任谁知道自己忽视好几年的家伙竟然是目标,谁能淡定?
“柳佘,草拟老母!”
682:穿越的穿越女(三)
要说女子现在最恨谁,柳佘当之无愧第一,古敏第二,最后才是被她视为眼中钉的“宸皇”。
耗费三千万人气积分买宸皇的消息,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她能不气吐血?
半响之后,女子已经将客厅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火气这才稍稍降低。
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倒在沙发,隐隐喘着气,平息胸口翻腾不息的火焰。
“一个柳佘,一个古敏,两个贱人。”
她愤恨地磨着后槽牙,绝美的脸庞带着骇人的狰狞。
特别是这个古敏,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女,折腾造纸作坊,还弄什么青砖、玻璃赚钱,穿越小说用烂的路数,以为她看不出来?人都已经死了,还留下这么大的麻烦,简直让人讨厌!
当然,气归气,她是不会嫉妒的。
古敏穿越之后记得这些技术有什么用?
她有系统当金手指,可比古敏那个磕碜的穿越女好多了。
她只要积攒足够的积分,要什么技术没有?
仅从金手指来看,谁才是被上天钟爱之人,一目了然。
但凡是在这个世界获得的一切,等穿越回去都会成为她的财富,所以她在暗中疯狂敛财。
得知北疆那边出现玻璃的踪迹,卖得贼贵,一件普通的劣质玻璃竟然要好几万贯。
她咬咬牙,打算向系统兑换了烧制玻璃技术,没想到这项技术竟然要四千五百万人气积分。
系统告诉她,这项技术在她眼里是不值钱的,但对于这个位面来说却是划时代的,玻璃烧制技术已经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所以玻璃烧制技术才会那么贵,她要嫌贵可以不买。
最后,她还是买了,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她应该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这桩生意。
为了赚大钱,她将技术交给心腹,让他们烧制玻璃贩卖。
一开始还赚了不少,不过她行事不周全,泄露了消息,暴利惹来其他士族高门的红眼。
她给心腹下了“忠心符”,砖窑内的工匠却没有。
这些工匠成了突破口,烧制玻璃的核心技术泄露,跟风效仿的商贾犹如过江之鲫。
中诏国内,从上到下,掀起了一阵烧制玻璃、赚大钱的妖风。
她在皇宫内做着美梦,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形。等她知道自己用四千五百万人气积分兑换来的玻璃烧制技术,最后只赚了一百万贯不到,差点儿没把她气得吐血,越发憎恨古敏。
至于这场泡沫经济般的玻璃狂潮给百姓带来了什么恶果,她根本不关心。
“让古敏这么死了,果然还是便宜了她……”
女子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九品忠心符】,眼中闪过些许冷芒。
“系统,我现在的武力值相当于什么水平?”
“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宗师水平,战力与之前的‘武林至尊’差不多。”
女子神色一喜,按照系统的说法,她的武力已经超一流了。
刚才还觉得这笔人气积分花得心疼,如今却觉得十分划算。
有了宗师水平,她还会怕一个谢谦?还会忌惮小小的柳羲?
女子咬了咬牙,她道,“那你知道柳羲这只小兔崽子现在在哪里么?”
系统反问,“宿主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她哼哼,讥笑道,“我耗费了巨量人气积分兑换【九品忠心符】,购买她的消息,当然是为了找她的麻烦,不然兑换有什么卵用?只有一张,机会只有一次,当然是我自己去办才安心。”
系统明白了,“宿主打算出宫?如果你出宫了,皇宫内的‘皇后’怎么办?”
女子内心一阵动摇。
皇后这个位置耗费她太多的心血,就此放弃,她怎么甘心?
一来,皇后这个身份得之不易,她为此谋算多久?
二来,皇后可以优先享受中诏的财富,借着这个身份,这些年她暗中敛了无数珍贵财宝。
等穿越回去,随便一件都是百万起跳的宝贝。
能让她从身无分文的十八线小主播一跃成为坐拥无数财宝的白富美!
她怎么甘心丢弃这株摇钱树?
哪怕要丢弃,绝对不会是现在……
她暗暗咬着牙,想着如何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情。
三来,直播间观众大多都是喜爱美色的宅男,少部分人则是不吝啬钱财的土豪,他们肯花钱、大手笔,经常发布各种任务,将自己代入皇帝的角色,与后宫妃嫔一度春风。
要是没了皇后的身份,她会流失一部分土豪观众,损失大了去了。
不过,她要是不离开中诏皇宫,她也不放心将【九品忠心符】交给其他人。
为今之计……
女子眼睛眯了眯,心生一计。
“谢谦不是偷袭我,让我‘失血过多昏迷’?这样吧,弄一具替身傀儡代替,我借此脱身离开皇宫……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你弄的替身傀儡,肯定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不对劲的。”
饶是这么拍着系统的马屁,系统依旧不近人情。
“五百万人气积分,不二价。”
女子气得嘟着嘴,最后还是气呼呼地答应了。
暗中嘀咕了一句,“周扒皮,奸商!”
另一处,谢谦刺杀失败,他没有耽搁,果断选择了撤退。
付出些许代价,谢谦顺利甩开身后的追兵。
他一跃窜入冷宫境内,与一名中年宫娥接头。
看到谢谦一脸阴沉不甘之色,宫娥便知道谢谦的刺杀失败了,不由得暗暗一叹。
“谢先生,请跟小的来。”
宫娥脸上布满风霜褶痕,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谢谦闷着轻咳一声,扯动了伤势,面色苍白如雪,“麻烦了。”
宫娥身着最低等的宫娥服侍,但气度沉稳,仪态非凡,行走间不带半丝动静。
哪怕她身边跟着一个强闯皇宫的刺客,她也不慌不忙地帮谢谦打发搜宫的侍卫。
做完这些,宫娥将他装入干净的泔水桶,连夜送出皇宫。
泔水车离开了皇宫,中途谢谦换了一趟车,躲进一家灯火微亮的大户人家。
“看样子,你没有杀掉那个妖妇……”
谢谦正摆弄着瓶瓶罐罐,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给自己上药。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头也不回。
683:穿越的穿越女(四)
“长斋,你都说她是妖妇了,自然会点儿妖法。区区一介凡人,哪里能轻易要了她的性命?这个妖妇,的确诡异,分明未曾习武,不仅能躲开我的杀招,最后还与我斗个不相上下……”
门外立着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因为保养得宜,瞧着倒是比谢谦还年轻两岁。
“不杀妖妇,我心难安。”
被称为“长斋”的中年男子走入房间,坐在谢谦不远处,清瘦的面颊闪动着阴郁之色。
男子姓万,名轩,表字长斋,乃是受人尊崇追捧的当世大儒,有才名士。
谢谦轻嗤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妖妇手段邪门,仅凭凡人之力未必能将她诛杀。她又躲在皇宫,守卫森严……有了今日这出,她定会更加小心翼翼,下次再想杀她,难了。”
万轩听后,暗暗捏紧了双拳,眼中带着几分绝望。
“妖妇竟然有仙家手段?”
凡人怎么能和妖仙相斗?
这个妖妇害得他家破人亡,难道就没人能对付她?
三四年前,万轩膝下女儿也才十五岁,刚及笄的年纪。
那年,女儿去佛寺上香,为家人祈福,不慎丢失了一枚香帕,不巧被地痞无赖捡走了。
捡走也就罢了,这个地痞无赖还到处宣扬,声称这是哪家哪家娘子送他的香帕,众人皆以为他女儿和这个地痞无赖有不干净的苟且关系,原先定好的婚事黄了,夫家避之不及。
刻板的族老深感丢人,趁着他不在家的功夫,带着一拨人将他女儿抓走沉塘。
美其名曰:以死成全女儿清白,保住她的贞洁,保全万氏宗族清誉。
不仅如此,连万轩早年嫁人,后来和离在家的嫡亲妹妹,同样遭到了沉塘待遇。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两名至亲至爱的亲人。
愤怒之下,万轩不仅将万氏宗族恨上了,同样恨上了引起这一切的源头——中诏皇后!
要不是这个女人作妖,弄什么狗屁“女四书”,他的女儿和嫡亲妹妹会因此丧命?
他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连谢谦都杀不死的人,他不得不信。
谢谦嘲讽一声。
“妖妇就算有手段,那也是妖邪手段。”
仙?
那个人尽可夫、涂炭生灵的妖妇也有资格配这个字?
万轩稳定心神,冷静下来,他问,“少和,现在该怎么办?”
万轩和谢谦动用人脉,做了缜密安排,这才让谢谦有机会潜入天凤宫,刺杀皇后,现在刺杀失败,皇帝要是诚心追查,万轩觉得瞒不了多久,迟早要查到他们头上。
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趁早做好脱身准备。
继续留在中诏,迟早会被抓住,然后大卸八块。
谢谦捆绑伤口的动作顿了顿,状似沉思。
他道,“为今之计,先保全自身再做图谋,继续待在中诏,迟早都要死,还不如逃到别国。南盛战火纷纷,自身难保,去那里不明智。北渊国和西昌国太远,这两国与中诏的交情不错,去了也是自寻死路。如今一瞧,反而东庆更加安全。柳仲卿的儿子可出息了,这父子俩都是喝着墨水长大的,还和妖妇有深仇大恨,投靠他们父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万轩认真听着,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我这就去收拾家当,趁夜离开。”
谢谦抓住了万轩的袖子,阻止他犯傻。
他可不是万轩这样常住家中的宅男,他江湖经验丰富得很,“现在不能,时机太敏感了,先沉住气等个一两日再说。皇后刚遇刺,你就包袱款款准备搬家,不是不打自招?”
“这两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露出马脚。”
万轩无奈,只能听从谢谦的建议。
谢谦穿上衣裳,慢条斯理地将腰束系上,问了一句。
“你要走了,万氏该如何?”
万轩面色阴沉下来,冷呵。
“管不着了,听天由命吧,终归是他们欠我的。”
万轩也是年少丧妻,原本想为了女儿再续弦一房,毕竟闺女的教养离不开女主人,可正巧那会儿小妹与夫家闹矛盾和离,他干脆拜托妹子帮他教养女儿,断了续弦的念头,一心沉迷学习,慢慢闯出名头。他不仅与诸多名士交好,还在官场有了一定建树,为万氏争了光。
说句难听的,万氏能在中诏混得有头有脸,万轩的功劳占了八成。
然而,万氏宗族不仅不感恩,反而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最后,竟然以保全贞洁、维护家风为理由,强行将万轩最重要的两个亲人沉塘……
若非心中还有一口仇恨撑着,恐怕他已经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就一命呜呼了。
连累万氏?
这是他们欠了他的,迟早要还回来。
谢谦没有多言,这算是万轩的私事,他管不着。
两日之后,皇城内外戒备,搜索范围进一步扩大,谢谦见此情形,让万轩准备动身。
这会儿,万轩的人脉起到了重大作用。
没多久,车轱辘悠悠地向东庆方向滚去,皇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万轩眼神遗憾地向后眺望。
“我们已经离开皇城……唉,估计这辈子不会再回来喽。”
想他年逾四十,已经算是半截身子入土了,如今还要承受远离故土的痛苦。
若非那个妖妇,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样近乎丧家之犬的境地。
谢谦伤势未愈,不能骑马,只能坐在马车内。
听到万轩老友的感慨,他嗤笑。
“要是你能活得久一些,也许能回来。”
万轩诧异地望着他。
谢谦道,“你瞧瞧如今的中诏局势,不过是第二个东庆罢了……”
皇帝无能,宠幸妖后,任由尸位素餐之辈剥削百姓、中饱私囊,浑然不顾百姓民生。
朝野内的斗争愈加激烈,多少无辜清流名士成了神仙打架的炮灰?
至于中诏那些成了气候的士族门阀更加可笑,人人高官厚禄,半朝权柄尽在手中,经济上封锢山泽,巧取豪夺占了大片土地和佃户,避税不交……另一面又极尽压榨百姓。
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下,催生了一大批沉溺于清闲放荡的士族子弟,把持权柄却不屑政务。
试问,这样的中诏可还有救?
吃枣药丸!
万轩垂眸沉思。
谢谦道,“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中诏大乱,也许是我们的良机。”
那个妖妇有恃无恐,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是中诏皇后,整个国家都是她的靠山。
若是中诏没了,届时再收拾这个妖妇,想来会简单很多。
万轩叹了一声,道,“希望如此。”
684:父“子”酱油组(一)
湟水河流附近的地域以支流命名,取名湟水县,地处谌州边境。
自从皇室下诏,令天下英豪勤王,共同讨伐国贼,各路兵马纷纷响应号召,齐聚此处。
他们在湟水县附近安营扎寨,营地连接两百余里,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上到州牧、下至县令,各路人马不下二十家,集结兵马共有四十万余。
昌寿王心烦意乱,这些日子更是连觉都睡不好。
鬼知道经响应勤王的势力竟然有那么多,这些人都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
眼瞧着已经要攻入谌州境内,沧州孟氏与他里应外合,情势大好,谁知他那个皇兄竟然能舍下脸面,不要脸地颁布勤王令,诏令各地势力前来勤王……这相当于什么?
这原本只是兄弟两人的私事,打得再难看也是自家的家里事,可他的皇兄打不过他,干脆不要脸,像个赖皮一样瘫坐在地上哭嚎,装可怜拉来一帮援军帮他打……呵呵。
家丑不可外扬啊,他这位皇兄却闹得天下皆知,真是丢人,太丢人了。
昌寿王令斥候继续探,湟水县的援军已经多达四十万,兵力不可谓不强。
“快去请孟郡守过来商议……”
昌寿王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一段时间不见,整个人清瘦了好几圈。
他都不知道在自己走了什么霉运,每次眼看着要时来运转了,啪叽一下又被打回原形。
不多时,兵卒小心翼翼地请来一名面色阴沉、穿着低调的中年男子。
昌寿王瞧见他,犹如看到了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眼睛刷得一下亮了。
中年男人的皮相不错,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一双鹰眼黑沉而阴鸷。
当他用这双眼睛看人,眼神带着一股子的阴气,让人很不痛快。
一过来,中年男人就口气阴沉地问,“王爷急什么?”
昌寿王压抑心中的不快,无奈苦笑。
“本王能不急么?那些乱臣贼子集结湟水,兵力多达四十万,若是他们和谌州内的残兵里应外合,将我们包围夹击……到时候,本王可就插翅难飞了。先生,您说本王还能沉住气么?”
中年男人便是沧州孟氏族长——孟湛,柳佘继妻的前夫。
他听了昌寿王的“肺腑之言”,冷冷嗤笑,“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罢了,王爷无需将他们放在心上。如今只需按兵不动,他们便会不攻自破。想当年,东庆、中诏、北渊和西昌四国援助南盛共抗南蛮,南蛮四部不也是这般且战且退,任由四国内部生出龌龊,致使四国联盟最终破灭?对付这帮勤王的势力,王爷不妨坐山观虎斗。这帮野路子出身,早晚要内乱。”
昌寿王听了这番话,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一想到连绵两百余里的壮阔营寨,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发颤。
哪怕孟湛说得再有理,他还是担心啊。
孟湛内心狠狠拧了眉头,嫌恶不已,嘴上却不能表露这种情绪,“王爷还请放宽心,哪怕不为了王爷考虑,我也得为了孟氏着想。如今孟氏和王爷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王爷安好,孟氏才能进一步高升。更何况,柳佘一家还活蹦乱跳,我说什么也不会在他之前没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柳佘的人头,他要亲手割下来,再用柳佘之子的血肉祭奠他儿子孟悢的在天之灵。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孟湛把重宝押在昌寿王身上。
只许胜,不许败!
四十万兵马勤王,的确很棘手,但这些势力各有小九九,并非不能逐个击破。
只要昌寿王听从他的安排,他保证东庆皇室活不过今年春天。
听孟湛这么保证,昌寿王终于安心了。
另一处,湟水营寨。
寒风呼啸,旌旗猎猎,各处营寨看似相连,实则相护提防,格局也不尽相同。
黄嵩半月前抵达湟水县,安营扎寨,跟柳佘当邻居,隔三差五登门拜访。瞧着黄嵩殷勤拜访的架势,要不是身处营地,周遭皆是身穿兵甲、杀气腾腾的兵卒,柳佘还以为入错片场了。
这一日,黄嵩练完了兵,又来串门子。
柳佘揣着汤婆子取暖,听到帐外回禀,不由得长叹一声,。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同是勤王势力,他不好黄嵩拒之门外。
于是,柳佘只能对帐外守护的兵卒吩咐。
“将黄郡守迎进来。”
听到没?
黄郡守!
朝中有家人做官就是方便。
黄嵩祖父黄覃,作为皇帝身边得用的宦官心腹,私底下帮着皇帝卖官鬻爵,赚点儿零花钱,“赚”来的钱全部供皇帝挥霍,充实私库。见状,黄嵩干脆托了祖父的门路,将官职坐实了。
这才多久,黄嵩直接从翟阳县县令提拔为茂德郡郡守。
年少有为,春风得意。
他本以为黄嵩是过来串门子的,没想到他身后还带着一条小尾巴。
柳佘坐在帐内上首,眉梢微蹙地看着黄嵩身边的青年——
程靖,程友默。
谦谦君子,挺拔如松,浩浩正气,与日争光。
哪怕青年衣着沉稳朴素,站在黄嵩身边,依旧有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好似天生的焦点。
瞧瞧黄嵩,再瞧瞧程靖,柳佘暗暗撇嘴。
一看到程靖,他便知道今天黄嵩别有来意,没那么容易打发。
果不其然——
“柳伯父,小侄今日前来,实乃有事想与伯父相商。”
黄嵩摆足了晚辈的姿态,不卑不亢,好似寻常邻家小辈拜见长辈世伯。
柳佘拧眉问,“何事?”
黄嵩悄悄瞥了一眼身后侧的程靖,柳佘意会,示意程靖开口。
“晚辈程靖,无礼向州牧讨教一个问题。”
柳佘的心思转了一圈,隐约明白程靖想说什么,但仍旧想试探一下程靖的深浅。
“你问。”
程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问。
“州牧以为,此次会盟,能否挽救欲倾之大厦?”
柳佘嗤了一声,既没有动怒,但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打着太极。
“诸多势力汇集湟水,几乎集合了东庆三成兵力,这样还不能挽救天下?”
程靖却说,“以顺讨逆,奉命勤王,此乃名正言顺。可是,各家兵马并不齐心,昌寿王这国贼又有意停手,坐看诸人内部纷争……若是再不想办法凝结人心,届时人心涣散,昌寿王再到处挑拨,恐怕勤王之举,终将无功而返。柳州牧以为,晚辈此言有无可能?”
685:父“子”酱油组(二)
柳佘依靠着凭几,托腮笑道,“你说的这事,的确是个隐患,但谁愿意当出头椽子呢?各家集合兵力不下四十余万,若是齐心协力,不仅昌寿王这个国贼要战战兢兢,恐怕连谌州内的皇帝陛下也要寝食难安了。更何况,众位英雄各有傲气,谁也不能彻底服了谁……”
黄嵩带着程靖过来找柳佘,不外乎两个主意。
要么和柳佘合作,推选有名望、能镇得住场子的“盟主”。
要么,干脆以柳佘为“盟主”,统领勤王势力,与昌寿王一决胜负。
若是前者,柳佘不介意凑个热闹。
要是后者,他只能感慨年轻一辈一个赛一个心黑。
连一个老人家都要黑,你们这些晚辈的良心不会痛么?
“州牧此言有理,但若将此事搁置,盟军早晚会四分五裂。”程靖作为黄嵩的代言人,他说的话,代表了黄嵩的意见,一些黄嵩不方便说的话,程靖能帮他说,“我主打算在两日后的会盟,提议选举盟主。只是,主公唯恐自己人轻言微,还希望柳州牧能帮响应两句。”
柳佘蹙眉,竟然不是过来怂恿他去争盟主?
若只是从旁响应两声,他倒是不介意。
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权当是做好事了。
不过……他有些担心啊,不知道黄嵩这小子心中的“盟主”目标是谁。
要是柳佘本人的话,柳佘作为响应人就骑虎难下了,有些自导自演、自卖自夸的嫌疑。
为了防止阴沟里翻船,柳佘不得不谨慎起见。
他故作无意地询问了一句,“伯高心中可有人选?”
这话是问黄嵩的,程靖也不好帮忙回答。
所幸黄嵩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端坐着。
他道,“嵩这里的确有个人选。此人乃是浙郡郡守,许裴。州牧以为此人如何?”
东庆国内领土分为六州二十一郡,每州分三郡,剩下三郡独立计算,面积不亚于寻常一州。
这三郡分别为浒郡、浙郡、沪郡。
浒郡不用说,明面上是东庆皇室的,暗地里却在柳佘手中,这是旁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至于浙郡,从前朝到如今,这片地方相当于世家许氏的大本营,类似于孟氏和沧州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这许氏许裴又是谁呢?
说起这个年轻小伙,别人可能有些懵逼,但要是提及许裴的先祖,整个五国无人不知。
大夏开朝功勋之一,与孟氏先祖孟精齐名的奇女子。
死后追封关内侯,世称“许公”。
因为许氏人丁单薄,作风低调,从前朝传承至今,为官者甚少,社会关注度很低。
不过,人家贵精不贵多,走的是精兵路线,许氏当官的人少,但各个都不容忽视。
名义上,许氏不是东庆四大高门,但要说综合实力,反而比他们高一些。
许裴,正是关内侯许公嫡系一脉的嫡长孙。
他根正苗红,出身精贵,实力又强,推举此人当勤王“盟主”,再适合不过。
只是……柳佘拧眉细想,有些犹豫。
“推举许裴?”
黄嵩愣了愣,问他,“州牧觉得此人不适合?”
柳佘摆摆手,哑然一笑,“不不不——并非说许裴不好,事实上这孩子不错,出身好、兵力强、威望也足,年少才名远播……但……黄郡守似乎忘了,除了许裴,许氏还有另一个嫡系子孙呢。若是推举许裴不推许斐,我怕这兄弟俩会不服气,生出内乱,到时候就不好了。”
许氏如今的当家人是许裴的祖父,这位老人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
人家都七十古来稀了,还耳聪目明,一瞧就是长命百岁的面相,硬生生熬死了两个嫡子。
这两个嫡子各有一个儿子,分别是嫡长孙许裴和嫡次孙许斐。
论嫡论长,许裴更加名正言顺,可麻烦就麻烦在——许氏那个老不死的,更加偏爱幼孙许斐,几次三番在公众场合表示他更加中意幼孙,说幼孙许斐有他年轻时候的风采……
啧啧啧,你说这事儿闹的。
因为许老太公的偏心,致使两个嫡孙关系紧张,竞争激烈,内斗不断。
说白了,这就是治家不严、不分长幼的后果。
家宅不平,何以平天下?
在柳佘看来,不管推举他们哪个谁,注定会得罪另一个人。
黄嵩沉默了,一副“我很委屈”的表情,怔怔看着柳佘。
“那……州牧以为,谁更加合适一些?”
柳佘不言语了。
撇去许氏两个郎君,盟军之中身份最高、名望最足的,只有他柳佘。
不过,他这回是过来看热闹的,不是过来演戏的,丝毫没有争斗之心。
黄嵩和柳佘一对一答,程靖一直暗中观察柳佘,越是观察他的眉头越发紧蹙。
此事,无功而返。
柳佘可是浸/淫官场的老狐狸,滑不溜丢,哪里会轻易被套住?
回去路上,二人表情严肃,各有心思。
黄嵩嘀咕着道,“这位柳州牧,防备心很重。”
程靖内心赞同,当他直说昌寿王的阴谋,柳佘的表情没有一丝丝的意外,可见对方也是心知肚明的。柳佘明知勤王盟军潜在的隐患,这人却闭门不出,不轻易与人交流,始终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嘴巴紧得像是锯了嘴的葫芦,由此可见柳佘的态度,他不会轻易入局。
“盟军盟主,这位置可是火烧的铁椅子,谁坐都不适合,但又必须有人来坐。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像柳州牧这样浸/淫官场的老人,怎么会不知其中道理?他不肯中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主公无需气馁。”程靖对这个结果并不沮丧,“回去再商议商议吧。”
黄嵩沉凝着脸色,“既然如此,那会盟那日,还要不要提选举盟主的事情?”
程靖说,“提,自然要提。不过,主公无需提议人选,让他们自己争吧。”
依程靖来看,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选举盟主,只是“脸皮薄”,不肯自己开这个口。
若是黄嵩开了这个头,无形之中能拉拢一票好感。当然,也有人拒绝选举盟主,黄嵩同样会拉到这批仇视。
“依照友默来看,这盟主人选会落到何人头上?”
686:父“子”酱油组(三)
程靖垂下眼睑想了想,思路清晰地分析,“不是许裴,便是许斐,不外乎这两人。他们带来的兵力最多,总共有十万精锐,远比盟军那些松散的杂鱼好得多。若盟主不在他们中间诞生,怕是两人都不服气。他们要是赌气走了,盟军名存实亡……如此一来,正中敌人下怀。”
四十万勤王盟军,听着浩浩荡荡,实则有一半都是只会喊666的咸鱼,纯粹凑数的。
另一半精锐,许氏兄弟就占了六成。
他们要是走了,勤王勤个蛋啊。
说起兵力,黄嵩就郁闷了。
其实他最看好的人选是柳佘,年岁足、威望足、官声足、家世也足,绝对比许氏两个小毛头兄弟靠谱多了,偏偏柳佘不按理出牌,堂堂一个崇州州牧,勤王带来的兵力竟然只有两万!
要知道哪怕是黄嵩这样的小年轻,他也拉来了两万五的家当啊。
有人问柳佘怎么就带这么点儿人,不磕碜么?
柳佘笑眯眯地将人噎了回去。
“吾乃崇州州牧,当以崇州百姓安危为重。崇州是个苦寒之地,接壤北疆三族。三族蛮人对东庆腹地虎视眈眈,日夜眺望。若是为了勤王而抽调大量守兵,北疆趁势南下,攻打崇州边境,这该如何?勤王虽要紧,但事情都有轻重缓急。本官以为,当以国防为重,其余为次。”
瞧瞧,这场面话说得漂亮,谁还敢嘲讽柳佘人马少?
黄嵩和程靖回了营帐,风珏正埋头苦忙,听到动静抬头,正巧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入内。
“主公和友默回来了,消息如何?”
两人摇头。
黄嵩道,“柳佘这人太过狡诈,不愧是曾经的浒郡郡守,不好对付。”
风珏听了两人的描述,拧眉一想。
“你们怕是忘了一个人。”
正面刚柳佘,明摆着找虐。
想把这只老狐狸拖下水,不需要正面刚,迂回才是王道。
“忘了谁?”程靖问。
“柳羲。”
风珏冷笑着吐出这个名字。
黄嵩摇头如拨浪鼓。
“这不成,若是将柳羲拖下水,这对父子饶不了我。”
风珏解释说,“珏并非这个意思。”
程靖拧着眉头,似乎能理解风珏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若是盟军……或者说许氏两位郎君争夺不下,可以转头支持柳羲?”
风珏点头道,“嗯,正是此意。许裴和许斐争夺不下,必然会影响盟军团结,届时人心涣散,反而会让昌寿王得逞。既然如此,不如趁他们争夺不下的时候,让柳羲出面当盟主。柳羲虽然只是县令,但野心勃勃,整个丸州怕是在他手中了。一个丸州,再加上柳佘手中的崇州和浒郡,东庆境内有什么势力能与之相抗?哪怕两位许氏郎君不甘心,怕也是不得不低头。”
黄嵩想想,这的确是个办法。
只是……
他有些怂,抖了抖肩膀,苦着脸,耷着眉。
“我怕柳羲掐死我。”
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多年不见,重逢之后就算计柳羲,他真怕被柳羲摁在地上暴打。
风珏和程靖默默看向黄嵩,眼神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光芒。
好似同情又好似丢脸。
主公,你还敢再怂一点儿么?
三人算计得很好,万事俱备,只欠柳羲抵达了。
万万没想到,柳羲这人不愧是柳佘的亲生“儿子”。
当老爹的,勤王带了两万兵马装装样子。
当“儿子”的更加光棍儿,直接带了一万兵马过来看戏。
柳佘和姜芃姬的想法出奇一致,反正儿子(老爹)会带更多人来,我就不逞强啦。
姜芃姬带来的一万兵马,六千精锐,其余四千全是训练没几天的新兵,战斗力渣渣。
紧赶慢赶,姜芃姬终于带着一万兵马赶到了会盟地点——湟水。
病弱的丰真冻成了鹌鹑,扒着马车车厢不肯下来。
杨思嗤笑他,“瞧你出息的。”
嘴上这么说,杨思的行动也很诚实,他也不想下车骑马。
见两个大男人怂成这样,姜芃姬双眉一竖,无差别嘲讽。
“瞧你们俩出息的。”
如今天气正好,这两人还缩在马车不肯下来,连吃饭都要在车里解决,姜芃姬都看不下去。
杨思说,“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那么阳气旺盛。”
丰真道,“真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还请主公怜惜一二。”
很好,这俩谋士成功把姜芃姬恶心走了。
等姜芃姬骑着小白威风凛凛走了,丰真这才动手抢走杨思揣着的汤婆子。
“跟一个病人抢,杨靖容,你越活越回去了。”
杨思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你说自己生病,现在却生龙活虎,谁信你是病人?论年纪,我还比你年长,要尊老。”
“那你怎么不爱幼?”丰真气急败坏。
听着车厢内传来的纷扰声音,姜芃姬没好气地暗暗翻个白眼。
她之前怎么点名让丰真和杨思随军呢?
这两人单独提出来都不错,放在一块儿就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闹腾个不停。
两人年纪相加都能奔六了,还这么不正经。
她一面骑着小白,一面扫了扫直播间弹幕,打算从弹幕中寻找乐趣。
咸鱼观众还是咸鱼观众,弹幕玩得飞起。
【叶五杉木】:好无聊啊,每天只能围观两位谋士先生相爱相杀才能打发时间。
【赝品泥泥娃娃】:#托腮,哔哩哔哩那边已经有杨思X丰真的粮食了,欢迎品尝哦。
【书山鸭梨】:你们这些邪教,腐眼看人基,我倒是觉得两人在活宝道路越走越远了。
【雀桑】:性格如此。要是换成风瑾、卫慈、徐轲其中一个,估计气氛能一直冷下去。
【老司机联萌】:你们已经咸鱼到需要刷CP打发时间了?话说,湟水啥时候到啊。
【鬼才郭奉孝】:同问,敲着碗等。再不到湟水,杨思和丰真的人设都要崩塌了。
姜芃姬低头看着地形图,按照上面的指引,距离湟水还有小半天路程。
过了一会儿,前方有斥候骑马飞奔而来。
“主公,前方有不明势力斥候。”
姜芃姬哦了一声,心下警惕,嘴上道,“有可能是盟军的斥候,先不要声张,看看情况。”
687:父“子”酱油组(四)
这里距离会盟的湟水路程很近,遇见斥候也正常。
一番试探,果然是盟军斥候。
有了领路人,姜芃姬还能少走不少弯路。
“我父亲已经到了?”
双方表明身份,盟军斥候特地过来拜见姜芃姬。
盟军斥候抱拳作揖,“柳州牧已经抵达,正在盟军营地东侧扎营,柳郎君可要过去?”
姜芃姬笑道,“自然要过去,麻烦你领路了。”
随着斥候传递消息,姜芃姬抵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盟军大营。
诸多势力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柳羲到底带了多少兵马?
答曰:万余。
众人哑然以对。
柳佘带了两万兵马,柳羲带了一万,这对父子俩加起来才三万,连盟军总兵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好歹也是东庆一大势力啊,怎么出门就带这么点儿人手,瞧着不磕碜么?
他们无法理解,但有两人却默契一致地松了口气。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浙郡许氏的两位郎君,许裴和许斐兄弟。
二人虽是堂兄弟,但自小竞争不断,险些斗成了斗鸡眼,兄弟情义只有面子情分。
盟军之中不乏明眼人,不少人已经看得出勤王盟军面临的严峻考验,不少人都有推举盟主的心思……当然,他们想推举盟主,倒不是为了挽救东庆,更不是为了挽救皇室,仅仅是为了从中谋取利益。不过,谁也没勇气当出头的椽子,毕竟枪打出头鸟么……
许裴和许斐都有心思,他们不仅将彼此视为眼中钉和竞争对手,还盯上了柳氏父子。
如今,得知柳佘和柳羲带来的兵马也才三万,顿时松了口气。
这么点儿兵力,肯定没有资格当盟主的,因为压不住场子。
淘汰了一个劲敌,他只需要防范许斐(许裴)就行。
姜芃姬还未抵达盟军营地,自然不知旁人脑补了什么奇怪东西。
她欢欢喜喜奔向了柳佘的营地,人未到,先被泼了一盆冷水。
“啥?父亲只带了两万兵马?”
姜芃姬诧异,裹成企鹅模样的杨思和丰真也诧异以对。
两万兵马?
两万兵马能有什么用,给敌人送菜?
转念一想,自家主公更加磕碜,带兵仅有一万,似乎这对父子就是过来组团打酱油的。
得知消息,柳佘也是一脸的“握草”。
最终,“父子”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姜芃姬带来的人少,因为丸州情势不稳,她无法抽调更多人。
柳佘带来的人少,因为崇州接壤北疆,北疆三族这个冬天不好过,开春更难受,要是兵力抽掉太多,生怕北疆三族不要命了,集结兵力南下入侵。虽说可能性小,但也不得不防。
于是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父子成了酱油团一员。
兵力虽精,奈何人少。
对此,这两人看得也开。
出不出风头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达成目的。
这次勤王,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不影响他们“父子”的根本利益就行。
初来乍到,姜芃姬需要了解盟军势力。
做足了功课,才能心中有数。
柳佘来得比她早,知道的消息也多。
他道,“此次勤王盟军,共有二十三支,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许氏两兄弟,关内侯许公后人。这对兄弟年轻有为,什么都好,唯独资历不够,威望还要依仗祖辈余荫。此次选举盟主,这两人必然会加入抢夺,争个你死我活。盟主虽是个虚名,但对他们兄弟而言十分重要。”
名声更进一步,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投奔,势力才能进一步发展。
与其说盟主是个虚职,还不如说它是广而告之的活体广告,吸引观众无数。
“兰亭对盟主之位,可有想法?”柳佘问闺女。
姜芃姬果断摇头,她光棍道,“我是过来拓展生意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拐几个人回去,我要办正事儿,又不是过来和一群小孩儿过家家。选举盟主?幼稚!他们喜欢选举谁就选举谁,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盟主是谁,我还真是不在意,反正不可能是我……”
这么点儿兵力,她想争也争不过,还不如放宽心看戏呢。
柳佘表情僵了。
闺女,你说话这么直白,你家谋士知道么?
杨思和丰真坐在姜芃姬左右后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啧了一声,柳佘道,“说得也是,闹得再大,那也与我们父子无关。”
选举盟主什么的,这跟他们父子没关系,那他们还是当吃瓜党看热闹好了。
姜芃姬眨了眨眼,暗中瞥了一眼两个不在线的谋士,她倏地道,“父亲。”
柳佘疑惑地嗯了一声,“何事?”
姜芃姬笑着纠正柳佘的语病,“不是父子,是父女。”
此话一出,柳佘惊讶了,杨思一副目不忍视的表情,好似看到了世界末日,抬手扶额……丰真则是诧异地瞪大了铜铃眼,随后又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玛德,口水差点呛到肺管。
柳佘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用眼神询问自家闺女,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姜芃姬道,“此次会盟,在我看来是个好机会,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
柳佘没反对,他曾经跟女儿提过恢复性别的事情,不过姜芃姬没有表态,他就没催促。
自家闺女显然是个有主意的,柳佘不需要插手插脚。
底下,丰真殷殷切切地看着柳佘,希望自家主公那话是逗人玩的。
柳佘却说,“你喜欢就好,当年让你女扮男装,冒充你兄长,那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能有担当了,为父心下甚慰。兰亭,你打算挑什么时间,为父也好准备准备。”
按理说,他还要给闺女补上及笄礼呢。
姜芃姬道,“看时机再说,如今还不急。”
闺女都不急,柳佘自然更加不急。
不过,这里有两个谋士如坐针毡啊,丰真更是一副“我不行了,我要小姐姐安慰”的表情。
自家主公怎么就是个女的?
她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主、主公……”伶牙俐齿的丰真,竟也有期期艾艾的时候。
他的视线徘徊在姜芃姬下巴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瞧着,平的。
姜芃姬会意,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嗤笑,“想要亲手验明正身?”
丰真这个不正经的,接口道,“可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怕你还没碰到,自己先碎了。”
她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丰真脐下三寸的地方。
丰真下面一寒,几欲泪流满面,“……”
如此主公,怎么可能是女子?
688:父“子”酱油组(五)
杨思瞧丰真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不由得长吁短叹。
自家主公的脾性他还不懂?
他忍笑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为何你还不肯认命?”
“我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
丰真学着姜芃姬以前的话,宛若咸鱼状。
杨思这下笑不出来了。
再怎么拯救也扭转不了主公性别是女非男的现实啊。
“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吧……主公那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想换人也迟了。”杨思扭头瞧着丰真,提醒他,“……你平日里素来放荡不羁,以前也就罢了,毕竟你我都不知道主公的真实性别,如今却不能不在意。主公是被当做男子教养长大的,但她终究不是男子……”
如果突然爆出将姜芃姬是女子的消息,不管他们怎么不拘小节,他们也不能立刻接受。
这个消息太有冲击性了。
不过,姜芃姬事先给他们打过预防针,还给了足够的缓冲时间,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丰真和杨思都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正相反,这两人因为性情缘故,接受能力很高。
他们不是不能接受现实,只是觉得真相太毁三观了。
只是,自己选的主公,跪着也要辅佐到底啊。
丰真听着杨思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话里有话!
“杨靖容,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思哼了一声,“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注意言行举止。好比刚才,你与主公的对话就大大不妥。丰子实啊丰子实,你回想一下你刚才和主公的对话,妥当么?主公若是男子,你调笑两句也就罢了,无伤大雅,世人也不会非议什么。可如今,既然知道她是女子,你就该知道避嫌,注意男女大防。主公年岁还小,性情不定,你可别带坏好苗子……”
丰真一副“握草”的震惊表情,看杨思的眼神带着一缕缕同情。
关爱脑瘫,你我有责。
丰真一脸的不服气,“杨靖容,这话可就冤枉人了。你觉得一个熟知青楼暗语、擅长撩拨花娘、喝酒如水、银词艳曲说哼就哼的花花浪君,能是什么正经的苗子?早就长歪了!哪怕是带坏,那也是主公将纯澈无辜的我带坏,不是我带坏他。要说路数段位,我还不如主公呢。”
说他浪可以,但不能随便甩锅给他。
他私生活的确不好,但也不是节操全无的人。
主公一副风流郎君的作态,那是他引导的?
说这话的人不觉得良心作痛?
杨思冷呵一声,连眼梢都挂着明晃晃的质疑。
丰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和杨思年纪相差不大,算是同辈人,如今却被杨思提着耳朵教训,丰真也冒出几分火气了,“杨靖容,你当自己养闺女呢?主公那个德行,哪里需要我教?”
杨思正欲反驳,丰真又语速飞快地说,“你也别反对。依照我对主公的了解,你刻意强调男女大防,反而会惹得她不悦。上位者忌讳什么,你经验丰富,应该知道其中的门道,莫要犯了忌讳。说白了,主公是男是女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能有什么区别?你不要魔怔了……”
自己还是一条单身狗,竟然拿出慈父作态将主公当成闺女,杨思脑子没坏吧?
其实,杨思只是想让丰真收敛一下作态,偏偏这小子反将他一军。
杨思听了想打人。
“强词夺理!”他没好气地瞪了丰真一眼,“你说的这些忌讳,我会不知?我让你收敛,不是让你和主公生分或者惹她不快,仅仅是为了主公名声考虑。这番苦心,你可明白?你这浪子不要名声,难道让主公百年之后清誉受损?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
杨思气得蛋疼。
真想将丰真摁在雪地里,让这小子好好听自己说教。
丰真撇嘴。
清誉什么的,他还真没在意过,主公也是个务实不在乎虚名的。
杨思见他表现,又好气又好笑,“你多年书白读的?当年夏太祖重用许公,君臣情意深重,本是一桩美谈,但是你看看那些下三滥的野史是怎么写的?后世多少野史随意杜撰,用不堪入耳的话污蔑他们关系香艳?浙郡许氏受人诟病,传闻他们身上有夏朝皇室血脉,你就没听过?当年的夏太祖如何英武之人,许公又是何等奇女子,依旧被世人议论污蔑。如今,主公是女儿身,臣下又多为男子,受到的诟病只会更严重。你不想后世添一笔风流债,你就可劲儿作吧!只是,你这浪子作就作,别牵连了主公陪你一块儿被人诟病。要还不懂,我不说了。”
丰真无法反驳了。
他与杨思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但二者又有不同。
丰真是彻底放浪形骸,不顾形象名声。
杨思属于闷骚,暗地里浪,表面很正经。
“天下人的嘴巴,谁能管得住呢?”
丰真有些心虚,没底气。
杨思回道,“我是管不住天下人的嘴,但我能管住你的举止言行,时时刻刻盯着你。”
丰真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颓靡不振。
他也不知道自己运气会这么倒霉,竟然和杨思搭档?
早知如此,他宁愿搭档是风瑾或者卫慈等人,至少他们都是温润公子,好对付。
“你说,其他人若知道这消息,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杨思道,“惊喜不惊喜我不知道,但惊吓是肯定的。”
伟岸无双、英姿勃发的主公,一夕之间变成了娇滴滴的女子。
谁受得了这么大刺激?
把安营扎寨的任务丢给两位谋士,姜芃姬当着甩手掌柜,清闲无比。
她与柳佘对坐,烹茶煮酒,一问一答了解盟军势力。
随着二人对答加深,直播间观众对于此次会盟的势力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越是了解,他们越是失望。
【沉默寡言黄少天】:好可惜啊,我以为主播这次能大出风头,捞个盟主当一当。
这个弹幕代表了绝大部分观众的心声,他们都已经搬好小板凳坐看主播carry全场了。
结果嘞?
主播却告诉他们,她要中途休息啦,坐在替补位置上看着一群小鲜肉激战。
除了这群咸鱼观众,还有一部分观众比较理智,至少人家是带了脑子看直播的。
689:老友来了(一)
【纯真善良张新杰】:感觉当盟主是不可能的,几率很小,无限接近于零。谁让主播和主播爹如此默契,父女俩都带了少量的兵?区区三万兵力,只能保证他们在盟军有一定话语权,不至于沦落成背景板。要想控制全局,难难难!再说许氏那对兄弟,许裴和许斐,感觉像是三国时期的袁氏兄弟,他们才是真正的盟军领军人物。如果他们真有才能,而不是那种前倨后恭、有眼无珠的庸才,主播父子上位的可能性很小。盟主什么的,做白日梦比较实在。
毕竟是用拳头说话的地方,许氏兄弟很年轻、资历浅,但他们在盟军之中的分量重。
作为主播党,很多观众觉得有心理落差,但现实是现实,主播也不能怼天怼地。
【老实忠厚叶不修】:#叼烟,盟主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你们忘了,整个东庆版图才多大,主播父子联手已经占了两州和一个浒郡,类似于如今的直辖市,风头正盛、惹人忌惮,要是去争夺没什么卵用的盟主,弊大于利,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要是盟军内部别有异心,私底下结成小联盟,偷袭主播父子怎么办?他们现在手里的兵马只有三万,脆弱得很。
【手速达人喻文州】:主播的目标又不是盟主,她是过来挖人才顺便推销生意的。盟主怎么了?一个虚名而已,如果是“皇帝”,倒是值得主播去抢夺。有舍有得,不是一昧占据上风、出尽风头就是最好的,殊不知,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我比较喜欢看扮猪吃老虎。
柳佘起初也担心闺女心里不痛快,一谈交谈之后,他发现人家是真的不在意虚名。
“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姜芃姬嗤了一声,冷静道,“过程重要,但终究不及结果。”
柳佘欣慰万分,“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为父也放心了。”
丰真和杨思的工作能力值得肯定,在二人的指挥下,营地很快有了雏形。
最先弄好的是帅帐。
她前脚刚踏入新“居所”,后脚就有人上门拜访,这人还是老熟人。
姜芃姬瞧着黄嵩,口气熟稔地问他。
“伯高的营地也在附近?”
眼前青年的身量比记忆中抽长了一些,瞧着更加精壮,棱角的青涩也被时光细细磨去。
拜访者正是黄嵩,算是姜芃姬的酒肉朋友,当年在上京城交情颇深。
“是啊,听说你来了,我忙不迭就让人准备了熟肉和清酒,今晚不醉不归。”
姜芃姬瞄了一眼黄嵩身后的青年文士,只见对方正暗暗蹙眉,神情略显不悦。
也是,摊上一个动不动就和人不醉不归、酒量不咋地的主公,的确惹人头疼。
姜芃姬不客气地戳穿黄嵩蹩脚的谎言,“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九九?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只是拖着磨磨唧唧不肯过来。现在过来,因为不能再拖了……我说的可对?”
黄嵩苦着脸,面上却没有被揭穿的窘态。
“柳兰亭,你这嘴巴还是那么刻薄,说话带着刀子。”
姜芃姬双手环胸,“不想被我刻薄,那就别在我面前打官腔,说老实话。”
“好吧,老实话就是——我觉得你帅帐还没搭起来,不想和你坐地上吃肉喝酒,所以拖延了一会儿才过来。”黄嵩的答案让程靖眉头皱得更深了,挤出了深深的沟壑和纹路。
“我都实话实说招了,你总该让我进你的帅帐了吧?”
“就你贫嘴,进来吧。”
姜芃姬瞥了一眼程靖,看他反应,再将两人迎入帅帐。
帅帐十分简陋,只有供人落座的席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三人分宾主坐下,黄嵩让随行护卫摆好食案,取出食盒中的食物。
盘子里的熟肉已经切好成片,肉片上还冒着热气,闻起来也没特殊的腥味。
姜芃姬依旧是那个嘲讽的调调。
“盟军驻扎四十多万的地方,竟然还能吃到肉食。”
黄嵩不解,他还以为姜芃姬嫌弃呢,颇感羞愧。
“嵩本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柳老弟的。只可惜如今冰雪未消,牲畜都躲在窝里,实在没有其他能打牙祭的活物。等开春了,猎物肥美,为兄再为柳老弟猎几头……”
一旁的程靖有一种扶额的冲动。
这么蠢萌的主公,绝对是他的错觉。
姜芃姬哑然失笑,明知黄嵩故意卖巧,却没揭穿,“我的意思可不是这个,伯高莫要误会了。盟军四十万大军,那便是四十万张口,每天能吃掉多少粮食。我以为大军驻扎此处,不说把地皮树根啃秃噜了,至少也是千山鸟飞绝的层次。托你的福,我竟然还能吃到肉食。”
黄嵩无言以对。
“柳老弟此言有理,不过你现在吃的肉,那是为兄偷偷圈养的,预备着嘴馋的时候打打牙祭。要不是柳老弟,老哥儿还不想这么早吃了它。瞧老哥对你多好,连私房钱都交代出来了。”
姜芃姬和黄嵩本就是酒肉朋友,不算挚友但也不算陌生人。
酒桌谈话,无所顾忌。
至于程靖?
他默默地吃,默默地喝,再默默地围观两位老司机漂移飙车。
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酒足饭饱,黄嵩旁若无人地剔着牙,问姜芃姬。
“柳老弟,听说你只带了一万兵马?会不会不太够?”
姜芃姬无所谓地道,“一万兵马还少啊?要是不够,我爹那边不是还有两万?”
黄嵩连忙摆手,语言之中隐含试探,“老哥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想柳老弟的脾性,一向爱凑热闹、爱出风头。如今,东庆诸多英豪势力会盟于此,预备勤王、歼杀逆贼、保家卫国……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柳老弟不想玩一次大的,出一出风头?”
两人是酒肉朋友,但性情合得来,彼此间也算熟稔。
问出这个问题,七分试探中夹杂着三分关切。
姜芃姬也不隐瞒,直言道,“明人不说暗话,小弟既然吃了老哥送来的东西,当然不能欺瞒老哥。你也知道了,为了拯救百姓,小弟对红莲教占据的承德郡下手,一路疾行用兵。虽说成功拿下承德郡,但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不然的话,小弟也不至于才带一万兵马。盟军盟主,有德、有才、有兵之人才能坐稳。德、才二项,小弟不谦虚,但兵……心有余力不足。”
690:老友来了(二)
黄嵩一边听一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姜芃姬的说辞。
不管内心如何腹诽,至少面上是信了的。
他身边的程靖却没有那么好忽悠,在他看来,即使姜芃姬没有撒谎,但也掺了水。
半月便攻下了承德郡,如此迅捷动作,足以让程靖把她视为大敌。
说完一串话,姜芃姬反问。
“伯高问这事儿,可是有意盟主之位?”
“柳老弟可别笑话老哥了,老哥哪里配得上盟主之位?”
黄嵩苦笑不已,略带自嘲的语气。
姜芃姬说,“伯高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也是一郡之守,手中又有数万兵力,如何不行?”
如何不行?
当然不行!
如果这么点儿条件就能当盟军盟主,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打得头破血流。
黄嵩虽有野心,但他看得清现实,看得清自己的实力,没有那种心比天高的傲气。
他知道自己没有当盟主的可能,但他能想办法将利益最大化。
“惭愧惭愧,柳老弟看得起老哥,但老哥那点儿斤两,拿出来也只是让英豪耻笑。”
两人对饮喝酒,因为黄嵩善谈,气氛倒是不曾冷下。
话题逐渐深入,他们开始谈论盟军内部的各方势力。
姜芃姬支长了耳朵细听,她从柳佘那里听了不少,还想从黄嵩这里挖出点儿消息。
黄嵩说道,“除了许氏兄弟,老哥以为还有两家值得注意。”
“哪两家?”姜芃姬问他。
黄嵩道,“一家是沪郡郡守巫马觞,另一家是漳州东门郡都尉杨蹇。依为兄之见,这二人怕是盟军之中少有的、心思单纯的勤王势力。沪郡郡守巫马觞所带的兵力,仅次于许氏兄弟。东门郡都尉杨蹇,兵力不过万五,但依为兄所知,这是他全部家当,可见这人的赤诚之心。”
姜芃姬听到这二人的名字,露出些许深思的神色。
“巫马觞,听着名字便知道这人是皇室宗亲,不谈也罢……那这杨蹇又是何人?”
更加重要的是,杨蹇出身漳州东门郡……
漳州可是昌寿王的封地。
黄嵩笑着解释,“沪郡郡守巫马觞,的确出身皇室旁支,算是宗亲,论辈分还是皇帝与昌寿王的叔父。至于东门郡都尉杨蹇,这人倒没什么特殊来头,但为兄喜欢他的脾性。这人性情阔达、为人豪迈仗义,瞧着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尘。漳州那地方是昌寿王的封地,表面看似富庶,实则乱象丛生,水匪打劫残杀百姓的事情都被昌寿王用其他理由掩盖过去,粉饰太平。唯独这个杨蹇性情刚烈,不依不饶。听说他年仅十七便敢提刀、领着水性极佳的部曲与水匪周旋,作战悍勇无比,常常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闯下赫赫威名,不失为英雄豪杰。”
姜芃姬捏着下巴,“听这话,伯高对杨蹇十分钟意?”
黄嵩坦然道,“如此英雄人物,为兄当然想结交一番。只是……”
说到这里,黄嵩面色一暗,隐隐羞愧,没了下文。
他不说,帐内两人也明白他的意思,说了也没劲儿。
不过,他不知道除了姜芃姬和程靖之外,还有十五万围观群众呢,这些人可不明白。
【黑莓罐头】:一脸懵逼,下面呢?
【黄桃罐头】:同问,下面呢?
【柚子罐头】:下面没了,这个死太监!说话说一半,故作玄虚,讨厌讨厌讨厌!
姜芃姬看着满屏幕的“太监”、“下面没了”这样的弹幕,内心忍笑忍得痛苦。
【主播V】:盟军会盟于此,他们是为了讨伐昌寿王,但这个杨蹇却出身漳州,漳州是昌寿王的封地,关系比较敏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蹇应该被盟军孤立了,黄嵩有心结交,但情势不允许。若他和杨蹇耍朋友,相当于给自己树敌,这样的事情,黄嵩不会做的。
她这么一解释,弹幕上的内容又改了。
【薇薇安】:噫,黄嵩也太怂了,顾虑那么多干嘛,交朋友就交朋友呗,还避嫌?
【素水流年】:我倒是觉得黄嵩没错,杨蹇相当于被集体孤立的小透明,他要是明目张胆地和他耍朋友,肯定会被整个大集体排挤,还会连累杨蹇,这显然不符合黄嵩的人设。表达善意有很多方法,黄嵩是个聪明人,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高明多了。要是打起仗,杨蹇说不定会被盟军丢出去当炮灰,到时候黄嵩再施以援手,这比什么“耍朋友”更能刷好感度。
【黑客蚊香片】:楼上大佬,受小人一拜。
【黑客电蚊香】:什么样的主播吸引什么样的观众,感觉直播间的平均智商越来越高了。
姜芃姬定力十足。
这么多年,她早就养成无视弹幕、不受弹幕影响的习惯。
她安慰黄嵩,“伯高无需失落,你暗中和杨蹇交好也行,没必要非得昭告天下。”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得好——秀恩爱,死得快。
黄嵩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这人的用词还是这般有趣,惹人啼笑。
原本正经的词汇,从这人口中说出,总带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黄嵩说要不醉不归,敞开肚子喝,姜芃姬也不心疼。
反正不是她的酒,不喝白不喝。
喝到最后,帐内一片酒气,黄嵩已经烂成一滩泥般瘫在地上,面色烧红,神志不清。
反观姜芃姬,身边的酒坛不比黄嵩少,她还是一副清醒的模样,只是双眸多了些潋滟水光。
黄嵩神志不清地抱着酒坛,大着舌头道,“我、我……还——还能……喝……”
“伯高酒力不行,以后让他少沾酒水。虽说现在还未开战,但到底是军营重地,他应该时刻保持清醒,不宜多喝酒,以免影响神智。”姜芃姬瞧了一眼神色如常、未曾变动的程靖,语气慵懒地道,“瞧他醉得不成样子,我派人将他送回去吧,先生觉得如何?”
瞧瞧程靖的身量,姜芃姬真怀疑这人能不能将黄嵩顺利拖回去。
程靖作揖道,“多谢柳县令好意,在下先替主公谢过县令。”
“我与伯高乃是好友,不用这么见外。”
说完,她朝外喊了一声,让兵卒搀着黄嵩,将他送回他自己的营帐。
她起身将黄嵩二人送出帐外,望着几个渐行渐远的背景,眉头狠狠一拧。
正欲反身回去,丰真大老远疾步走来。
691:护犊子的主公(一)【求月票】
还未靠近,便闻到姜芃姬身上浓郁的酒气。
“主公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她道,“黄嵩来了,人家白送上门的美酒,我要是不笑纳了,岂不是亏大了。”
丰真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纠缠,他的来意可不是听主公谈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主公,您赶快去校场一趟,汉美这小子与人起争执了。”
汉美?
和人起争执?
这句话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放在一块儿就有些理解无能了。
“汉美那样的好性子,怎么会平白无故与人起争执?还斗到了校场?”
李赟是公认的小天使,听到他与人起争执,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别人嘴贱手贱,先招惹人。
姜芃姬虽然不是盲目的人,但内心还是偏向自家人多一些。
李赟是团宠,与卫慈并列的颜值担当。
姜芃姬不偏心自家人,难道偏心欺负自家人的外人?
丰真面上倒是不怎么急,显然这件事情并不严重。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主公,你我边走边说。”
丰真生怕李赟吃亏,赶忙过来搬救兵。
自家主公战斗力爆表,寻常渣渣如何能与之相敌?
这会儿,丰真彻底忘了主公是个妹子的事实。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表情有些纠结。
不是他不想牢记主公性别,实在是主公举止太爷们儿了,太让人出戏了。
姜芃姬也没有多言,道,“领路!”
营寨还未扎好,她这里也没什么校场,丰真口中的校场在其他势力的营寨。
姜芃姬一路行来,所见营帐排列整齐,兵卒面貌气势如虹,颇有些悍勇之师的味道。
她一眼扫过去,眉间微蹙。
“这些人来自南方吧?瞧他们的模样,水性都不错。”
丰真早已熟悉姜芃姬的观察力,并不意外。
“主公英明,这里是漳州东门郡都尉的营地,这些人皆是水陆精通的精锐之兵。听说此人麾下万五精锐,一个个都是能搏击风浪的浪里白条。一旦下水,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姜芃姬听后,脚下一顿,扭头望了一眼丰真。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杨蹇被人排挤?”
丰真笑笑,“‘交恶’又不是交好,外人挑不出错的。”
姜芃姬这会儿有些怀疑了,莫不是丰真故意让李赟去碰瓷吧?
不然的话,怎么这么巧,独独和杨蹇的人发生冲突?
丰真明白姜芃姬的神色,义正辞严地道,“主公,像我这样光明磊落的人,世间少有,怎么会故意布局去诬陷人呢?纵然我有这份心思,我也不会挑选汉美,这小子缺一颗心眼儿,不适合干这种心脏的活。此次,实在是巧合。主公要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鬼信!
姜芃姬与他低语交谈。
“你这人的话,不能尽信,但也不能不信。说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丰真厚着脸皮应下,丝毫不以为耻。
“主公参与会盟,为了生意、为了人才……生意还没影儿,但这人才总该提上日程。”
姜芃姬道,“那你说,你看上谁了?”
“杨蹇手下有一名百夫长,面貌有些……丑陋,长得有些别致……不过脸不是问题,才能最重要……关键是此人水性极好,我悄悄看了看他练兵,发现此人想法极多、头脑灵活,训练的方法与常人迥异,算不上主流……再加上,他的面貌不好,所以至今不得重用。”
丰真将双手揣着袖子,冷得想要打哆嗦,不过他还是撑住了。
姜芃姬见了,将自己的汤婆子丢给他暖手。
“大老爷们儿,竟比小娘子还娇气。”
丰真道,“比小娘子娇气?那也要看那个小娘子是谁啊。”
像自家主公这样豪迈洒脱的,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加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丰真又迟疑地问她,“主公可会嫌弃人丑?”
要是因为容貌的缘故冷落人才,丰真担心会结怨。
姜芃姬听了,呵呵一声。
“我有嫌弃过你?”
丰真:“……”
玛德,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问正经呢!主公要是不嫌弃那人面貌丑陋,我这就给你挖来。”
姜芃姬也正经回答,“对于你家主公来说,手脚俱全有脑子能干活就是人,长得好看能当饭吃?至于那种长得好看,弱智得像是三岁小儿,花瓶都不配!说好看,还能比子孝更赏心悦目?你要是觉得那人可用,试着接触也行。不过也要顾念杨蹇的意思,免得真的交恶。”
对她来说,相貌从来不是加分项。
好看的人瞧了赏心悦目,但实用性不强的话,她也是拒绝的。
不能干活,美不过卫慈的美人,对她来说就是无用的花瓶,搁着还嫌占地方。
有了姜芃姬的肯定,丰真心下安定,想着如何才能将人才拐走。
姜芃姬想起一个细节,问丰真。
“练兵虽不是机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你是怎么混进杨蹇营寨的?”
不能混进杨蹇营寨,如何能看到看到人家练兵,如何发掘人才?
丰真随口就道,“欢场好友,你懂的。”
姜芃姬这会儿才想起来,丰真也是漳州鞍山郡人士。
鞍山郡与东门郡相邻,丰真浪得没边,每日不是在酒肆喝酒、赌场玩赌、花楼抱着花娘嘿嘿嘿,便是与各路朋友胡天乱地。所以,丰真认识的朋友五花八门,其中有杨蹇部下,这还真不奇怪。姜芃姬无言以对,丰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好友遍天下,怕了吧!
姜芃姬双手环胸,“那还真是可惜了。刚才黄嵩带着程靖来拜访了。”
程靖和丰真是朋友,二者通过卫慈相熟。
虽未见面,但欣赏彼此才华,惺惺相惜。
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这俩就是笔友,目前还没面基呢。
听到程靖的名字,丰真表情微动。
他道,“人又不会跑,什么时候见面都不急。”
说着,二人已经抵达校场。
校场边缘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阵阵喧哗和吆喝从人群传来,声如洪雷。
“将军,打败他!”
“将军威武!”
“将军!将军!将军!”
692:护犊子的主公(二)
姜芃姬正要挤进去,丰真已经先行一步,费力地用小身板辟出一条路。
“主公与旁人不同,怎可以千金之躯与平民挤撞?”
丰真虽然嘴贫,但也将杨思的话听进去了。
“什么千金之躯,不过是血肉和骨头组成的躯体罢了。你家主公又不是玻璃做的,没那么容易碎。”姜芃姬知道他的好意,不过真没必要,她愿意袒露身份性别,不是为了得到特殊对待,“你和靖容也说说,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怪不自在的……一切照旧即可。”
丰真垂眸应下,仍旧用身体帮她挡住其他人,然后才有多余的精力关注校场。
校场上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李赟,另一人却是典寅。
姜芃姬蹙眉,典寅怎么在这里,这事儿还和典寅有关?
丰真道,“主公,说来你可能不信,是他们先挖墙脚的。”
姜芃姬:“……”
丰真讲明了原委。
典寅是个好学的好学生,自从加入姜芃姬这个有爱的班底,他深感自己与众人的差距,从武艺到学识,貌似偏科有些严重。他一面虚心学习,执笔读书,一面也没将武艺落下。
按照平日的习惯,这会应该习武一个时辰。
不过校场还没收拾出来,他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耍弄武艺,没想到会被外人瞧见。
那人是杨蹇部下,爱才如命,觉得典寅伟岸英勇,又见他身着打了补丁的寒酸麻衣,还以为他是不得用的小兵卒,自然而然冒出拉拢人才的心思。
杨蹇部队擅长水战,陆战不算差,但终究是个短板。
要是有典寅加盟,如虎添翼。
他刚刚表明来意,李赟这个实诚孩子来了。
那人一看到李赟的脸,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二话不说就开打。
有猫饼?
李赟知道轻重,这里是盟军驻扎之所,说不定随便杀个人,便会给主公惹来麻烦。
汉美小天使枪法卓绝,连姜芃姬都正视的人物。
哪怕他只守不攻,一样能稳稳压住对手。
二者心态不同,李赟沉稳如水,不起波澜,对手却越发焦虑暴躁,破绽百出。
李赟寻了个机会,一举打落对方武器,以长枪穿过这人的腋下,将他反手缚在背后。
此时,这人的亲卫也搬来救兵了,带队之人竟是东门郡都尉——杨蹇。
一瞧见李赟的脸,饶是人过中年的杨蹇,他也有一瞬的惶然。
他脱口便问,“你和谢谦是什么关系?”
师父的老仇人?
李赟心中一哂,低头瞧了一眼不甘动弹的对手,手中长枪重心下压,稳稳制住对手。
“谢谦乃是家师。”
杨蹇是个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身形精壮而健硕,面貌周正,双眸清亮灼灼,好似有金光流动,一瞧就是个正气凛然的铮铮汉子。他的身形高大,双腿一迈,步子比常人还大了一半。
听了李赟的说辞,他反问,“竟不是亲生父子?”
李赟抿住双唇,双眸死死盯着杨蹇。
类似的话,他从主公的父亲——柳佘口中听过,柳佘也说他应该是谢谦亲生子。
“赟与家师这般相似?”李赟好奇。
杨蹇道,“你与他年轻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得不得了。”
说一模一样,倒也不尽然。
谢谦的样貌偏向刚硬,哪怕穿着文士儒衫,一股武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赟的样貌更像是谢谦的柔化版,俊美无俦,柔美不失阳刚,更加符合普通人的审美。
“你与家师相熟?”
李赟仍不敢放开手底下的人,这家伙还在垂死挣扎,望向李赟的双眸更是带着满满的恶意。
李赟与这人素未谋面,更别说结仇,所以这股怨气冲着谁去的,他一想便知。
“以前也算是朋友吧……以武会友,不打不相识。”
杨蹇爽朗一笑,丝毫不在意李赟的失礼。
以前也算是朋友?
换而言之,如今是敌非友?
怪不得,杨蹇的部下一瞧见他,二话不说就抽武器开打。
若非李赟武艺扎实,说不定一个照面就要被人打成重伤了。
杨蹇问道,“你父母如何了?瞧你年岁不大,他们竟放心你出来闯荡?”
瞧不出丝毫恶意,这倒是让李赟摸不着头脑了。
杨蹇这是认定他的父母是师父和师母?
李赟回答,“家师已经云游中诏,说是要去办要事。师母早年难产而亡,已经不在了。”
杨蹇一听,神色惶然。
这么一个铁汉子,竟然流露出少年一般的惆怅眼神。
“竟然已经故去了?”杨蹇叹息,神色恢复如常,“对了,还未问你名讳,你叫什么?”
“晚辈姓李,单名一个赟字,表字汉美。”
杨蹇并无恶意,李赟也给他面子,没有让他下不来台。
“李赟?”杨蹇很诧异,姓氏不对。
谢谦的儿子竟然不姓谢。
他视线又落向那个被李赟制服的下属,颇感丢人。
爱慕女神,争不过谢谦也就罢了,年纪一大把,还打不过人家儿子,丢不丢人。
“这人,他是你的部下?”
李赟努了努嘴,示意杨蹇看被他制服的人。
杨蹇老脸一红,配上那一把美髯,直播间观众要是瞧了,指不定以为他cos关二爷呢。
“部下多有冒犯,我在这儿替他向你陪个礼。”
说完,杨蹇竟然真的俯首作揖,态度十分诚恳。
李赟顾不得手中银枪,连忙松开,上前欲将人扶起。
那人没了掣肘,立刻蹦跶起来,想背后偷袭,他却忘了一旁还有一个典寅盯梢呢。
典寅抬腿便是一脚,正中人家的腚儿,让人向前扑了个狗吃食。
“呸!背后伤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典寅嗓门大,丝毫没有遮掩,听得杨蹇一行人面色发红,越发愧疚。
李赟面色不爽,问杨蹇,“您可知道此人为何三番五次偷袭赟?”
杨蹇面色又红了一层,羞愧羞的。
他有些尴尬,有些丢人,压低声音解释,“他爱慕你母亲的才情,对她一见倾心,岂料你母亲和你父亲已经成婚数月,初有身孕。他莽撞表达爱意,自然不行。结果,求爱不成,反被你父亲动手料理了一顿……求而不得又被人摁着打,颇伤自尊。多年过去,至今不能释怀。”
碎掉的小心脏粘不回去了。
李赟:“……”
693:护犊子的主公(三)
合着是被师父揍过的情敌?
纵然如此,这人也不至于看到他就想砍死他吧?
姜芃姬也不理解啊,简直神理论。
“这世上被白富美拒绝的叼丝何其多,总不至于各个都要砍死高富帅的儿子吧?”
李赟小天使多无辜。
讲故事的丰真幽怨地瞧了一眼自家主公,不要说正常凡人听不懂的鸟语。
姜芃姬轻咳一声,道,“若是这样,不至于打起来吧?”
丰真继续道,“的确如此,不过后来又发生了其他口角纷争。那人竟然造谣,污蔑汉美的母亲和父亲,汉美这才忍不下去,动手将人打伤。这人受了伤还嘴硬,嘴上没遮没拦,汉美怒火高炽,还想动手……杨蹇那边的人多,哪里会坐视不管……直接打开了……”
“污蔑?”
什么程度的污蔑,竟然让脾性一向冷静的李赟失去理智伤人?
丰真道,“那个人造谣说谢谦不是个男人,竟然为了家族利益,将妻子推给了别的男人。”
姜芃姬:“……这又是怎么回事?”
当年,柳佘跟她说过谢谦和王惠筠的故事,夫妻俩男才女貌,天造地设,恩爱非常。
通俗来讲,这对男女秀恩爱秀得丧心病狂,让人恨不得高举火把将他们烧成灰烬。
这样恩爱的夫妻,怎么可能发生男方将女方推给另一个男人的狗血剧情?
更何况,柳佘也说过,王惠筠产下李赟便被人李代桃僵了。
换而言之,李赟出生之后的王惠筠,那只是一个冒牌货。
丰真叹了一声,用语言还原当时的场景。
杨蹇原想当和事老,轻飘飘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哪里知道谢谦老婆的爱慕者不干了。
他被李赟教做人,嘴巴还是硬邦邦的。
不甘心地道,“谢谦那个孬种在哪儿!”
李赟对师父谢谦孺慕情深,旁人可以污蔑李赟,但绝对不能污蔑谢谦。
“你再说一句?小心我割了你舌头!我师父堂堂男子,顶天立地,怎会是孬种?”
对方嘲讽道,“如何不是孬种……”
杨蹇眉头跳了跳,连忙将身后扈从下令,让他们退到二十步开外。
“……如果谢谦不是孬种,如何会为了荣华富贵,卖妻求荣?”
李赟气得睁圆了眼睛,捏紧了手中银枪。
因为过度用力,指节由白发青。
“我师父对师母情深义重,自她难产而亡,至今未曾续弦。不仅如此,每日以香果供奉,祭日前后更要戒食三日……二人伉俪情深,堪为模范……你这小人,莫要污蔑他们清白。”
李赟一副“你再胡说,老子一枪捅死你”的表情。
对方也不服软,嘲笑不断,“伉俪情深?难产而亡?天大的笑话!十数年前,我还曾偶遇她,她活得好好的!她告诉我,分明是谢谦卖妻求荣,强迫她委身别的男人……这样畜牲的行径,他竟干得出来!你说他还是男人?你告诉我,谢谦到底在哪里,让他出来对峙!”
李赟一怔,对方说得言之凿凿,不像是撒谎。
不过,他还是维护自家师父的。
小公举就是喜欢无脑护,不服来干啊!
“荒谬,家师出身嬛佞谢氏,他还需要卖妻求荣?”
他不知道谢谦出身,毕竟他师父也没和他说过这样高大上的背景。
不过当年在象阳县时候,柳佘提及过,李赟一直记着。
那人不由得语噎,险些应不上来,半响才道。
“嬛佞谢氏又怎么了,嬛佞谢氏就不会出卖妻求荣的渣滓?”
一旁的杨蹇不由得扶额,嬛佞谢氏当然不可能出卖妻求荣的渣滓。
通俗来讲,人家可是东庆四高门综合实力排行第二的士族门阀呢,族人多是文武全才。
谢谦作为那一代的年轻领军人物,身份贵重,甚至敢藐视天子。
不管是天子也好、昌寿王也罢,谁能让谢谦舍弃爱妻、丢弃男人尊严,将妻子推给另一个男人?更何况,当年部下遇见王惠筠的时候,谢谦死讯已经传来三四年,这其中大有蹊跷。
杨蹇不止一次劝诫这个部下,偏偏这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牛脾气上来,拦都拦不住。
“简直无理取闹,再污蔑家师一句,定然要你血溅三尺!”
李赟气得双颊飘红,双眸布满血丝,怒气值已经爆管了。
“哼,老子还怕你?别说你这毛头小子,哪怕是谢谦来了,老子也一口唾沫喷死他!”
于是,这个嘴贱的被李赟教做人,给他左臂扎了一枪,捅出一个血窟窿。
人没废,但如今会盟在即,哪里有时间让他养伤?
李赟的举动,变相折了杨蹇帐下一员大将。
杨蹇没什么表示,但底下的人不肯干。
他们不肯干,典寅也不会看着李赟吃亏啊。
于是乎,闹着闹着,闹到了校场。
【老实忠厚叶不羞】:呦呦呦呦——solo父子局啊,谁输谁喊爹。
【口若悬河周泽楷】:主播你要不要下场试一试,免费收十个八个便宜儿子啊。
姜芃姬很少和一人单挑,一般都是别人群殴她一个,她单挑一群人。
看到直播间观众怂恿她下场和人单挑,她不由得笑了笑。
【主播V】:父子局?我要是有这么菜的儿子,头一个摁死儿子他爹,浪费我的基因。
她的弹幕刚发出去,随后有无数人跟随。
【鸡蛋炒刀削】:这是我听过最高端的嫌弃,以后谁要是想把现任甩了,直接跟他们说——老娘(老子)不是嫌弃你钱少、没房子、没工作、没存款……仅仅是因为你基因差,我怕影响后代质量。主播说话还是那么毒,那么刻薄,不过我就是喜欢这一款的!
【***我女神】:嘿嘿,我能向主播求一颗卵子改造后代么?保证只做不摸。
【懒猫玲】:可以啊,不怕主播一膝盖踢碎你的盆骨,你尽管开口。
【落地花生糖】:哈哈哈——哪里只是碎盆骨,分明是一膝盖从盆骨碎到头盖骨。
不得不说,姜芃姬说话刻薄,经常围观的观众也是牙尖嘴利。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直播间大了什么渣渣也有,姜芃姬从不看那些不干净的文字。
偶尔有些不和谐的发言,顷刻之间就被咸鱼观众的弹幕淹没。
相较于姜芃姬的弹幕,他们更加在意校场内的动静。
694:护犊子的主公(四)
【醉卧沙场君莫笑】:现在跟汉美小天使打架的人是谁啊,长得真丑,有碍市容。
【但求一睡叶不修】:哪里有碍市容了,分明是帅得不要不要的成熟大叔。瞧瞧那一身的腱子肉、那漂亮的肤色,人家连喉结蠕动的幅度都这么性感……说他有碍观瞻,有辱市容的,你报出家门地址,我这就给你寄刀片。大冬天敢光膀子的,那都是真爷们儿!
姜芃姬同样将视线转移到李赟的对手身上。
一旁的丰真道,“那是杨蹇。”
“这便是杨蹇,听说旁人称他美髯公,赞他胡长而美……看不出来哪里漂亮了。”
她是无法理解这种审美的,胡须对她而言,跟腋毛差不多,属于体毛发达茂盛一类。
丰真不知她脑子里的想法,道,“世人所言不假。”
杨蹇这边不愿意用车轮战欺负人,干脆让典寅和李赟轮着来,结果却是他们被轮流打脸。
典寅不仅面容粗犷、身形高大,同时还拥有超凡力气,以力破巧,让杨蹇这边吃了不少亏。
不过典寅的缺陷也很明显,身姿不够灵活、招式过于粗糙,大开大合,破绽极多。
碰上经验老道的老将,少不了要吃暗亏。
李赟则不然,谢谦手把手教导,他本人天赋又极强,勤劳肯学。
二十余年,日夜苦练,终于练出一手精湛枪术,他的武艺远超旁人。
若非年纪不足、经验不够,在场众人很难让他吃亏。
他和典寅联手,让杨蹇这边大失颜面,杨蹇原想作壁上观,让他们自己解决恩怨,这会却坐不住,只能亲自下场,找回一点儿场子。不然的话,这事情传出去,说他杨蹇部下全是软脚虾,竟然被两个年轻后生挑个人马翻天,他的面子也挂不住,兵将气势更会颓靡不振。
如今还是寒冬腊月,杨蹇浑然不觉冰冷,直接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上身,胸口和背部全是交错的陈年旧伤,有些伤势位置很致命,光看着,脑子里也能想象那九死一生的场景。
“杨都尉,冒犯了。”
李赟抱拳,收敛杂念,专心应对,甚至没察觉到自家主公在人群围观。
杨蹇瞧着很平和,没有丝毫的侵略性,不过李赟却不敢掉以轻心,“我最欣赏你们这样的年轻后生,敢闯敢拼又有胆量,这样很好。你也不必忌讳我的年纪,全力而为。你说你的枪术是你师父教的,那便让我看看你将谢谦的本事学到几成。这不是生死之局,点到即止即可。”
李赟刷枪,杨蹇用的是大刀。
这把刀是特别制作的,刀身宽而长,刀刃锋利无比,闪着森冷白光。
正所谓一分长一分强,单以兵器而论,李赟占据一定优势。
不过,二者交锋的一瞬,姜芃姬已经看出了结局。
她啧啧一声,“汉美这是踢到铁板了。”
丰真问她,“主公的意思是……汉美会输?”
“不仅会输,还会输得很难看。”姜芃姬道,“二者的差距不仅仅在于经验……整场节奏一直被杨蹇带动,直接带进坑里了。虽然杨蹇比汉美年长一辈,但他的身体仍旧处在巅峰状态,汉美的枪法好,角度刁钻灵活、力道能震裂虎口,但在杨蹇眼里,怕是花哨有余,气势不足。”
丰真剑术的水平还停留在广场舞小小班的水平,他哪里看得出什么门道?
他只是觉得李赟速度比杨蹇快,兵器比对方长,那肯定有优势啊。
姜芃姬读出他的表情,问他,“你真觉得杨蹇速度慢?”
她话音刚落,原本看似被打压的杨蹇,突然绝地反杀。
他不仅避开了李赟的长枪,还以刀柄击打他的手腕,令长枪脱手,同时又用刀背抵在他脖颈处,迅如雷霆的速度和渗人的力道,竟然能收放自如,说停就停,看得人心绪起伏剧烈。
“速度再快,没能将敌人制服或者斩杀,那只是花哨的表演。杨蹇看似被打压,实则在找寻汉美的破绽。他不需如何快,只需要保证击杀汉美那一下比汉美闪避更快,他就赢了。”
另一端,李赟也是吓得冷汗涔涔。
纵然杨蹇没有动用丝毫杀意,但李赟却有种阎王爷的判官笔从喉间扫过的错觉。
只要杨蹇想,李赟刚才那一下就会人头落地,命丧当场。
“多谢杨都尉指点。”
杨蹇收起大刀,将它放回刀鞘,温和说,“年轻气盛不是坏事,勤学苦练才是正道。我能胜你,不过是我欺负你,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饭。总之,你这武艺比我那不中用的儿子强多了。他还不中用,你却已经是一员悍将……真是羡慕,谢谦的儿子有出息,真是比不得。”
刚才那一场,与其说是单挑局,还不如说是教学局,李赟就是那个被教育的。
李赟羞惭,冷静之后,他也意识到他和典寅踩了人家面子,的确有些过了。
私人恩怨私人了,不该扯上公事,影响两个势力之间的关系。
“汉美。”
正想着,人群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他头皮猛地发麻,不敢置信地望过去。
“参见主公!”
他与典寅立刻行礼,心中阵阵发虚。
谁把主公招来了?
“起来吧。”说完,她将视线转到美髯公杨蹇身上,“在下象阳县县令,见过杨都尉。”
丰真暗暗凑到李赟二人身边,不怀好意地笑笑,“怕你们吃亏,我把主公喊来了。”
李赟和典寅纷纷丢给他一个“你这小子要害死老子”的眼神,吾命休矣。
主公要是知道他们和杨蹇部下私斗,还险些将二者关系弄僵的事情,准保要秋后算账。
杨蹇瞧了瞧姜芃姬,道,“原来是柳仲卿的儿子,果然是青年俊才,好相貌!”
说完,他用蒲扇般的大掌拍了姜芃姬的肩膀三下。
本是试探,第一下力道克制了,姜芃姬面不改色,
杨蹇心下一动,第二下第三下的力道陡然拔高。
搁在普通人身上,别说站稳了,胳膊还得脱臼。
姜芃姬却是神色如常,小脸笑得腼腆,一瞧就是大写的乖巧。
杨蹇试探之后,心中一沉,手动把姜芃姬身上“孱弱文人”的标签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