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5:护犊子的主公(五)
“杨都尉认识家父?”
“同为朝臣,哪有不认识的。你父亲当年管理浒郡,出任一郡郡守,浒郡地域与漳州东门郡接壤。数次粮荒,腆着脸找你父亲借了几笔粮食,这才转危为安,百姓才能得以安生度日。”
看样子,杨蹇和柳佘之间不仅没有仇,前者还欠了后者的恩情。
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挖走杨蹇的百夫长,对方应该不会动怒。
简单许寒暄,杨蹇瞧了一眼李赟和典寅,道,“这两人是你的部下?”
姜芃姬主动赔礼道歉,“晚辈管教失职,让汉美他们冒犯都尉,回去定会严加管教。”
杨蹇也知道这是场面话,说是严加管教,顶多口头训斥两句。
“不用怪他们,这两人都是铮铮男儿,令人艳羡的年轻后生。此次争端,起因错在我方。若非那人对汉美恶言相向,双方也不至于闹到校场。”他说完朝人群喊了一声,喊来一个左臂绑着的中年男子,对方因为失血,面色有些发白,“此事是你不对,先向柳县令致歉。”
那个中年男子也不胡搅蛮缠,双手抱拳,作揖道歉。
到此,姜芃姬也不好继续说什么,这件事情只能一笔勾销。
不过——
“方才看都尉指点汉美武艺,晚辈深深仰慕,不知有无荣幸,能得都尉指点?”
姜芃姬的原则很简单——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哪里吃亏哪里啃回来,哪里丢了场子哪里讨回来。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多正常啊。
虽说不是杨蹇的错,但杨蹇部下出手在先、恶言在前,杨蹇还教汉美做人。
既然如此,她出手教杨蹇做人也很正常。
直播间观众沸腾了,弹幕飞一半从屏幕一头刷到另一头。
【穆玄英嫁我】:我观阁下英姿勃发,可敢与我一战?
【莫雨在我床上】:如此良辰美景,你我何不一战解忧?
【谢渊是受】:一分钟后,杨蹇委屈巴巴:“方才我喝了杯茶……”
杨蹇本想拒绝,不过想到姜芃姬刚才的表现,内心生出几分兴趣。
“有何不可?”
姜芃姬腼腆道,“晚辈技艺粗陋,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能否寻个僻静无人之处?”
杨蹇不疑有他,年轻人的自尊心也是需要保护的,打碎了粘不回去怎么办?
结果——
姜芃姬没有选择武器,打算赤手空拳,杨蹇自然也不好占她便宜。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极大的错误!
杨蹇想不明白,如此瘦弱纤细的身躯,如何能酝酿这么强大的力气,宛若山岳一般厚重,让人瞧一眼就没了争夺之心。他虽然不会绝望,但姜芃姬的力气大得可怕,杨蹇只能被动防守,试图寻找破绽。不过,姜芃姬可不是李赟这样的生嫩小鲜肉,她可是老司机了,看似处处破绽,实则处处都是杀机,杨蹇起初以为有机会,代价便是他的手臂险些被折断。
他跳身离开,拉开些许距离,后怕道,“好一个扮猪吃老虎,你真是你爹的种。”
黑到家了。
“都尉赞誉了。”
姜芃姬面色不改,以手成刀,直袭面门,似要从中破开杨蹇的脸。
杨蹇心中一沉,抬手挡开她手腕,同时调整重心,蹲身避开,扑面而来掌风扫到脸上。
“你这武艺,哪里像是讨要指教的?”
不仅没有找到机会,反而被姜芃姬压着打,那密集得带出虚影的手掌,看得他脊背生寒。
“当然是讨教,不过不是晚辈讨教都尉。汉美怎么说也是晚辈的部下,打了他等同于打我。”姜芃姬没有选择在人前和他切磋,反而只在人后,只要找回场子就行,自己得了实惠,虚名丢给杨蹇,“都尉就当晚辈小孩儿脾性,一时胡闹,不要和晚辈计较。都尉也是能体谅的吧?”
杨蹇内心暗暗苦笑,面对姜芃姬越发密集凌厉的攻势,只能节节败退。
所幸姜芃姬也不过分,伤势都在不起眼的地方,也没朝他脸蛋招呼。
让杨蹇最心惊的,不是姜芃姬的速度或者招式,反而是她的直觉和经验。
不像是娇生惯养的士族郎君,更像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饶是杨蹇,他也是积累了十数年经验,经历千般打斗之后才养成如今的战斗素养。
想得太多,杨蹇心神一错,露了个破绽,姜芃姬绕至他视野死角。
右手成爪缠上脖子,左手将他双手压制在背后,再用巧力将人掀翻在地。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等杨蹇反应过来,大势已去,他毫无胜算,只能认输。
“罢了罢了——斗不过你们年轻人——”
姜芃姬松开手,把他从地上扶起。
“多谢都尉手下留情。”
姜芃姬这么说,俨然是认输了。
杨蹇知道她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内心还是不痛快。
不过,他这点儿气量还是有的,不会和姜芃姬一般计较。
“你与你父亲一样,全都是属狐狸的。你父亲是嘴上奸诈,你是手上不饶人。”
杨蹇没说的是,那几年东门郡粮荒,柳佘虽然借了粮,但给出的利息却很黑。
比不上印子钱,但也让杨蹇见识了文人的心黑和商人的口蜜腹剑。
如今,他又从柳佘的“儿子”身上看到了武人的凶残。
“晚辈惭愧。”
“此次会盟,你父亲都不敢过来跟我谈交情,你倒是莽撞撞上来。所幸,表面上还是交恶的,对你的影响不大。会盟这段时日,尽量约束着,两家别走太近,免得影响你和你的父亲。”
杨蹇能当都尉,除了自身有点儿出身门路和才能,同样也离不开昌寿王的提拔。
换而言之,在外人看来,他就是昌寿王这边的人。
如今却加入会盟的队伍,不可结交。
姜芃姬也没虚伪推辞,干脆利落应下。
“对了,晚辈还有一事想私底下请教都尉。”
杨蹇道,“什么事?”
“您与晚辈的父亲和汉美的父亲谢谦,认识多少年了?”
杨蹇和柳佘的交集多半在公事场合,与谢谦的关系则偏向私人。
“年少之时就有接触,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芃姬双手环胸,神色带着几分耐人寻味。
有些事情,她想要进一步佐证。
虽说亓官让已经从魏渊那边得到了答案,但姜芃姬还想要进一步调查。
不过,现在可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姜芃姬心神一动,错开了话题。
696:护犊子的主公(六)
“听子实讲,汉美与都尉部下起争执,最初是因为您的部下误将汉美当做谢谦?”
杨蹇羞惭地承认了,含糊地说了一下缘由。
姜芃姬直言不讳,“可晚辈听家父说过,谢伯母已经血崩而亡。”
杨蹇正色道,“长辈的恩恩怨怨,你一个小辈又怎会清楚?”
他也不相信谢谦是那种人,他怎么可能卖妻求荣?
更别说,王惠筠进入先帝后宫的时候,谢谦已经死了一年,尸体腐朽已成白骨。
寡妇再嫁,谁能拦着?
说已经死了一年的谢谦把老婆推到先皇身边?
这不是在扯淡么?
可是,李赟的出现证明谢谦没死,这二十多年还活蹦乱跳,他就有些动摇了。
姜芃姬道,“晚辈以前听乳母讲床头故事,说世间有魂魄无依的孤魂野鬼,心中戾气深重,嫉妒活人、流连人间繁华,所以时常潜伏在将死之人的身边,趁着那人将死未死的那一刻,夺舍肉躯,逃回阳间……这故事不切实际,但佛道两家都认为人有魂魄……都尉觉得呢?”
杨蹇听得目瞪口呆,“这不过是荒诞的妖邪故事。”
“这的确只是一个故事,但您可曾听闻谢伯母生产前的消息?世人是如何评价她的?据晚辈所知,她与晚辈母亲并称琅琊双姝,才情出众,容貌绝世,世间一等一的佳人……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哪怕是经子史集,她也能倒背如流……”姜芃姬了解到的王惠筠,一部分是她查的,一部分是从柳佘口中知道的,“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如果谢谦真有恶意,都尉觉得她是顺从丈夫,还是寻找家族求助?嬛佞谢氏的确可怕,但琅琊王氏是吃干饭的?”
王惠筠几乎是琅琊王氏最出众的贵女,那是他们的骄傲、他们向外界展示出来的门面。
结果?
王氏女先委身暴戾的先帝、后又爬上皇帝的床、最后还与昌寿王沆瀣一气?
皇室三兄弟,她都染指了个遍,竟然不嫌口味太重?
纵然谢谦不要脸,王惠筠豁得出去,琅琊王氏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性情大变。谢伯母又没有遭到打击,只是生了个孩子。产婆说她产后血崩,无力回天。结果人没死,只是清醒过来性情大变……谢谦怀疑有妖邪,却不料被对方发觉,暗中残害……这些细节,我是从父亲口中知晓的……”
杨蹇蹙眉,按照姜芃姬这个说法,除了多了些玄幻因素,逻辑竟然说得通。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姜芃姬眼神多了几分凌厉,“汉美很尊敬他的师父,很敬爱他素未谋面的师母。因为谢谦不曾明说,仅凭晚辈父亲的话,汉美也不敢确定谢谦和他的血缘关系。不过,师父到底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其实也不差什么。这件事不管真相如何,谢谦和王惠筠的名声已经狼藉不堪,汉美不会开心的。晚辈人轻言微,无法帮汉美做什么……和都尉说这些,只希望都尉在一切水落石出或者向谢谦求证之前,先管束好部下的嘴,别听风就是雨!”
自家的熊孩子只有自家能揍,外人过来哔哔就算了,还欺负人,这就不允许了。
杨蹇明了,倒是没计较姜芃姬的失礼。
二人离开那片僻静之地,李赟等人和杨蹇的部下在外头等得焦急。
看到二人出现,众人纷纷迎上前来。
“回去吧,改日再向都尉请教。”
姜芃姬面上没什么喜色,算不上伤心,但也很失落,想来是受挫了。
回去路上,李赟和典寅乖乖跟在后头,垂着脑袋,一大一小,活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
“事情已经解决了,以后和杨都尉那边的人少接触。”
杨蹇自己都发话了,姜芃姬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是,谨遵主公之令。”
丰真感觉到周遭的低气压,咳嗽两声。
“主公,已经试探那人了,对方犹豫之后答应了。”
姜芃姬:“……”
话说,她刚才围观了杨蹇教训李赟,她又单独把杨蹇拉到一旁教训,期间才过了多久?
丰真这家伙是怎么和目标成功勾搭,还将对方说动跳槽的?
姜芃姬也是佩服丰真,压低声。
“你家主公还困在丸州,你倒是想着如何征战江流了。”
“早做准备,以防不测。”丰真厚着脸皮道。
因为造船技术的落后,一旦水战,碰上那些水里浪的水军,十有八/九会吃亏。
东庆大部分国土都是内陆,但也有江流水域通达的地方。
若是往后的敌人占据江流之险,那这个仗该怎么打?
与其临阵磨枪,不如早做准备。
丰真碰到个水军人才也不容易,不想办法拐走,难不成等另一个伯乐挖掘这匹千里马?
“也是……未雨绸缪,的确是个好习惯。”
姜芃姬在脑子里回想东庆的坤舆图,她要是想觊觎沧州孟氏的地盘,必然要面临江流天险。
沧州地势特殊,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退可仰仗天险,攻可利用复杂江流水域,寻常军队难以攻克。这里还是东庆与其他两国连接之处,属于国门要害。三道天险,寒昶关、湛江关以及彧门关。姜芃姬想要将地盘向外扩充,染指他国领土,必然绕不开沧州。
若是现在开始训练水兵,以后也能派上用场。
旱鸭子在水里比战五渣还不如,区区三千精通水性的水兵,能在歼灭十倍于己的敌军!
“既然这样,主公可有赏赐?”
“赏赐当然可以了。事先说好,这里无酒无美人……说吧,你要什么赏赐?”
丰真:“……”
主公,你的身上还有浓烈未散的酒味,你竟然说“无酒”,分明是私吞了。
半响,他只能憋屈地张口。
“还未想好,先留着吧。”
姜芃姬哑然失笑,丰真这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实在有趣。
丰真挖来的人才并没有跟随他们一块过来,姜芃姬连人家是圆是扁还不知道呢。
杨蹇输得郁闷,偏偏一群部下以为他才是胜者,险些令他憋出内伤。
697:主公借人,有借无还(一)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舔舐伤口,杨蹇的儿子——今年二十有二的独子杨涛进入帐内。
杨涛是正室所生,产子后不久病故。
这些年,后院妾室给他生了一串女儿,始终没有儿子,所以杨蹇至今只有这么一个独子。
内心宝贝得不行,面上却是标准的严父做派。
“有事情?”
他儿子面色为难,“父亲,方才柳羲那边派了人过来,向我们借个人。”
杨蹇狐疑,“借什么人?”
杨涛道,“柳羲要借的人是个百夫长。”
“为何要借?”
百夫长可不是芝麻绿豆都不如的小兵,杨蹇部下仅有万五兵马,一个百夫长也蛮珍贵的。
杨涛支支吾吾地看着父亲,稍显稚嫩的脸庞带着几分迟疑。
“有话就说,磨磨唧唧还是个大老爷们儿?”
杨蹇陡然提高声音,吓得杨涛急忙道,“父亲恕罪,柳羲觉得那人丑得别致,想借去看看。”
丑得……别致?
能有多丑?
杨蹇可不相信姜芃姬是那种任性胡闹的人,她开口借人,肯定有个缘由。
他蹙了蹙眉,抬手让人去将那个百夫长喊过来。
一瞧,连杨蹇这样不算颜控的人,他也有些嫌弃了,感觉辣眼睛。
这个百夫长身高比普通人矮一些,右腿受过伤,快走几步能瞧出他腿瘸的毛病。
不仅如此,这人的面容的确很丑。
两眉疏远且一高一低,双眼细长而凹陷,鼻梁塌陷,鼻翼两侧长满了点点雀斑,双唇厚又黑,脖子比例与常人迥异,肩膀瞧着有些塌陷,截精气神不足,双臂长短差了一小……
想起那句“丑得别致”的形容,眉梢下压,略显不虞。
像杨蹇这样貌美伟岸的男儿,对长相丑陋的人,隐隐是有些不喜欢的。
不过,柳佘的儿子向他借这人做什么?
“你可认识象阳县县令柳羲?”
杨蹇仔细打量此人的外形,哪儿哪儿都是缺陷。
那人双手肃立两侧,垂眸低语道,“不曾认识,偶有耳闻。”
这人的声音沙哑,自然不是那种有磁性的,而是声音嘶哑后的沙哑,听着刺耳。
杨蹇越发不满意了,没了探究这人底细的欲/望,那张脸太破坏气氛。
他直接道,“柳县令觉得你样貌别致,向我开口借你几日,你可愿过去?”
问询不过是客气话,那人自然不会反对。
不过,杨蹇也是有心计的人,无形之间给姜芃姬拉了一波仇恨。
“小人愿意。”
“那你便去吧,莫要怠慢了柳县令。”
杨蹇将这人打发走,杨涛安静围观,神色间带着几分苦恼。
他几次欲开口,杨蹇却询问他的功课和武艺,杨涛只能将舌尖未吐的话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应付了杨蹇,杨涛沉闷不乐地回到营帐。
没一会儿进来一名年岁相差无几的青年士子。
青年士子好笑地看着杨涛,“怎么了,瞧你闷闷不乐的?”
他的双眸犹如一泓清泉,蕴藏着令人着迷的深沉和智慧,周身萦绕着文雅的书卷之气。
杨涛抬头,有些后怕地看着友人,半响又低头,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
“那个……有个事儿……说出来,你别气……”
杨涛面上带着几分讨好之色。
“什么事情?”青年温和如初。
“你之前不是挺看好一个负责练兵的百夫长么……”杨涛支支吾吾地道。
“嗯,记得。此人怎么了?”
“被人借走了……”
杨涛说完,缩了缩脖子,半响没听到其他动静。
他悄咪咪睁开眼,只见友人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
没发火……可是……
原本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水般的沉凝之色。
“被借走了?谁借的?”青年问道。
杨涛说,“象阳县令柳羲,说那人丑得别致,想借去看看。”
青年勾唇冷笑,手中书卷掷在地上,虽未发出多大声音,但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借?呵!怕是有借无还。”
杨涛乖乖坐在原地,一副等待批判的乖学生模样,看得青年哭笑不得。
“你仔细说说,那时候的细节。”
杨涛哪儿敢隐瞒,叽里咕噜一顿说,连自家老爹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放过。
“伯父提了柳羲‘借人’的理由?”青年问他。
“提了。”
青年喃喃道,“呵,希望这能成为他心头一道刺,莫要倒向柳羲。”
杨涛疑惑地问道,“真不知道,柳羲借走这人做什么?便因为他长得丑?”
青年忍住扶额的冲动,“那个柳羲哪里是想看人有多丑,分明是想练水兵了!”
练水兵?
杨涛神色一震,旋即小心翼翼地道,“柳羲练水兵做什么?”
青年反问,“那你觉得柳羲借这人做什么?”
真因为对方“丑得别致”?
这样的理由只能哄一哄三岁小孩儿,哄不了他。
“若是真要训练水兵,那这人的野心岂不是……或许是你多虑了……”
毕竟,不管从哪一方面看,青年的推测都过于惊悚。
柳羲地盘处于东庆北面,大部分都是盆地丘陵,河流根系不多,大规模的水战更是没有。
训练水兵,这个举动跟竹篮打水有什么区别?
青年却不这么认为,“柳氏父子作风低调,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将他们忽略了。若是仔细留意,不难发现他们父子的野心。这种时候朝我们要去一个训练水兵的人才,野心昭然若揭!”
杨涛苦恼道,“哪怕你说的是真的,但柳羲不朝我们借人,照样能想其他办法。”
青年看向杨涛的眼神,隐含怜悯,宛若看着一个智障。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柳羲有多大的野心,在于他们被人挖了墙角啊!
说不定柳羲挖上瘾了,下次还盯着他们挖!
杨蹇的家业本就不大,要是交到毫无心机的杨涛手中,被人挖走班底还不自知。
摊上这么一个竹马,他也是心累。
杨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声问他,“要不,我想办法将人要回来?”
青年眼神更加绝望了,为何好友能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
追回来?
杨涛敢去追,杨蹇头一个动手打断他的腿。
“算了算了,一个人才罢了。我军精通水战之人,多得是,不可惜这么一个。”
青年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698:主公借人,有借无还(二)
另一处,那个“丑得别致”的百夫长安静跟随领路的兵卒,一路上也不言语。
考虑到百夫长腿脚不方便,兵卒并没有走快,细节之处带着无言的体贴。
半响之后,百夫长棕色的面颊微微发烫,瓮声瓮气地朝人道谢。
“丰先生特地吩咐过了,并非小的功劳。”
兵卒公事公办地回答。
冬天这时候,应该加快步子走路,这样才能让身体由内而外产热,抵御寒冷,可为了配合百夫长的步子,几个领路的兵卒也不敢抱怨,忍着寒冷将人送到帅帐之外,垂眉低手。
“进去吧,主公和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别让人久等。”
“多谢。”
百夫长抱拳拱手,然后小心翼翼步入帐内。
掀开帐幕,带着清淡梨花香的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周身的冷气。
帅帐经过仔细的拾掇,地上也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兽皮垫子,正中放了个精致小巧的香炉。
总算有点儿帅帐的样子了。
“小的齐匡,见过柳县令。”
百夫长腿脚不便,行礼不像正常人那般规整,但能瞧得出来他的态度是认真的,绝非敷衍。
帐内有两人,年轻的少年端坐上首,年纪瞧着比大郎君杨涛还年轻好几岁,眉眼带着朝气,另一人便是拉拢他的文士丰真。相较于姜芃姬规规整整的坐姿,丰真就显得有些“柔弱无骨”。
他好似没骨头一样靠着凭几,双眸微眯,目光投到百夫长齐匡的身上。
“主公,此人便是我之前说过的人才。”
姜芃姬嗯了一声,对着齐匡道,“起来吧,如今天寒,地上寒气重,跪久了对腿脚不利。”
百夫长齐匡起身,双手肃在两侧,头颅微微低垂,视线落到姜芃姬身前不远处的铜制香炉。
姜芃姬问齐匡,“你可知道我将你借来的缘由?”
齐匡面色冷静地回答,“都尉已经讲了,柳县令见小的样貌别致,故而借走一观。”
听了这个回复,姜芃姬暗暗蹙眉。
任凭谁见了齐匡的外貌,他们都能明白“样貌别致”这四个字隐含多么恶劣的嘲讽。
这杨蹇也不是省油的灯,还真会给她拉仇恨。
哪怕他不知道姜芃姬借人是假,挖人是真,但也留了个心眼,给她挖了个坑。
不过,归根究底还是丰真浪子的错,听听这小子找的都是什么破理由,哪有这样办事儿的!
自家小公举谋士惹出来的锅,偏偏要让她这个当主公的人来背。
啧——不爽。
“这不过是个理由罢了,做不得真。至于我真正的目的,你可知道?”
她似笑非笑地瞧着齐匡,神技技能——忽悠大法已经进入冷却CD,亟待发招。
齐匡一怔,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小的知道。”
目前还在直播状态,直播间观众知道姜芃姬又要招募新员工,纷纷蹲守,不肯离开。
按照他们对姜芃姬的“了解”,这位主公有颜控的毛病。
招聘的人才不是小帅哥便是大帅哥,哪怕年纪大了,那也是老帅哥……哪怕不是个帅哥,那也是气质出众、才华横溢的人才,稍稍拾掇也丑不到哪里去。总之,颜值很重要!
然而,现实残酷,他们一腔热血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狙击,心碎了。
【力能扛鼎卫子孝】:主播,我知道人参公鸡是不对的,但我还是要说——齐匡的颜值四舍五入之后,距离及格线还有一大段距离啊,主播你确定要将这人拉拢入伙?他会拉低整个集团势力的平均颜值!你们不是号称宇宙美人天团么?不要放弃治疗啊——
【洁身自好丰子实】:噗——虽然楼上的嘲讽很刻薄,但我也觉得……嗯嗯嗯,不欢迎齐匡加盟。理由很简单,太丑辣眼睛,影响工作心情。不过主播作为一个势力集团的主公,肯定不可能这么任性胡来,我们再怎么反对,估计也撼动不了主播的决心。还是接受现实吧。
【争强好胜亓官让】:果然,哪怕隔了一个位面,人类的审美标准都是一样的,这残酷冷漠又看脸的世界啊——不过话说回来,齐匡在杨蹇那里不受重视,不正是因为他长得丑么?要是他好看了,人才哪里轮得到主播的锄头?早被挖了。如今缺人,有人就不错了,还挑剔!
【丑若无盐李汉美】:一切对主播有利的,我就能接受。好看还是难看,我不介意。其实以男性的角度来讲,我还是希望直播间整体颜值能降低一些,帅哥少点,美女多点……真的,你们能想象我和女友约会的时候,她捧着李赟那个小白脸美照,各种聒噪、各种尖叫?
姜芃姬瞥见这一系列的ID,内心已经忍笑痛苦,这些ID分明是粉到深处自然黑。
特别是【洁身自好丰子实】,黑得漂亮!
一旁的丰真不知所以,不安地挪了挪,改变跪坐的姿势。
姜芃姬收敛心神,专心应对齐匡。
“既然知道,你可愿意?”
她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招人也一样,单刀直入。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嗯嗯嗯,她也会想办法让人愿意的。
齐匡面色迟疑,壮着胆子抬头,撞上姜芃姬的眸子,两者相触之后又迅速垂下眼睑。
他暗中捏紧了拳,鼓起勇气,说出实情。
“据小的所知,柳县令如今并不需要训练水兵,将小的招去,只是养个闲人罢了。”
齐匡觉得,哪怕他跳槽了,一样得不到重用。
姜芃姬挑眉,原来是担心这个,她说,“现在是用不到水兵,但不意味着不需要训练水兵,更不意味着以后不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等需要用水兵,而我手中只有旱鸭子的时候,那会儿可就晚了。至于养闲人?我家大业大,哪怕这辈子都用不到水兵,纵然养你又如何?”
齐匡沉默了半响,姜芃姬也不催促。
“小的生来貌丑,腿有残疾,仪容有碍观瞻,柳县令当真不嫌弃?”
齐匡心动了,可依旧有些介意,谁让丰真借人的借口是“丑得别致”?
699:主公借人,有借无还(三)
齐匡明白,如今的风气就是这样,门第、容貌才是最重要的。
想要出仕,最先看中家世,其次样貌,这之后才是能力品行和才华。
大老板都是颜控,齐匡有能力却长得不好看,努力多年才爬到了百夫长位置,寂寂无闻。
姜芃姬听了,颇感意外地反问齐匡。
“我招揽你,自然是为了你的才华、能力以及忠心,与你的样貌有关?”她好笑以手扶额,目光坚定地看着齐匡,“你是美是丑与我无关,毕竟在意容貌的人,不应该是你枕边人?若你归顺,我是主,你为臣。主臣之间的关系,岂能与夫妻相等?作为主上,我只需要你只为我训练好水兵,其他都不重要。难道说,你长得好看些,便能为我训练出更加精锐的水军?”
容貌又不是buff,它也不能给全军增益。
姜芃姬是要招募人才,她又不是招募花瓶。
齐匡无言以对,不过心中那点儿芥蒂倒是没了。
想了想,他咬牙道,“多谢主公知遇之恩,小的必会竭尽全力,为主公练出一支精锐雄师。”
丰真已经说服齐匡归顺,姜芃姬又明确表明不介意容貌,齐匡自然归心。
“你有这个决心,我自然会全力支持。如今时机不行,不方便给你拨人。等回了丸州,你可以去挑选三千精锐作为水兵预备。如何训练、需要什么,这些我都不干涉。练兵最忌讳外行指导内行,我也不给你添乱。只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要看到你口中所说的精锐雄师!”
尽管姜芃姬没有直接说明,但齐匡却也听出来了,这人给了他多大的权限和自由。
只要建立水军,他便是这支水军的统领。
哪怕齐匡做了种种设想,他都没想到姜芃姬会给他这么大的许诺。
“多谢主公厚爱。”齐匡俯身拜下,“定不辱使命!”
尘埃落定。
姜芃姬、丰真和齐匡都十分满意,唯独直播间观众有些失落。
因为这个齐匡,姜芃姬集团的整体颜值要被下拉好几个百分点,看直播不就为了看脸?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对齐匡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善。
别看齐匡长得丑,一条腿还有些瘸,但这人有家学渊源。
祖祖辈辈都是和“水”打交道,前几代是沿江居住的渔民,到了爷爷和父亲这一辈,他们变成了“兵”,常年和沿江打劫的水贼周旋,齐匡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基础比旁人强很多。
他满怀信心投奔杨蹇,想要一展抱负,光宗耀祖,好比刚出大学、步入社会的小年轻,胸中有满腔热血,但在现实面前碰了壁。因为容貌过丑,一条腿又有些残疾,他在杨蹇部下效力七年,跟随主公打了数百场水战,十数次与阎王爷擦身而过,至今还只是个百夫长。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气馁,反而越发勤奋钻研学习,不过性子却没以前那么热烈了。
现在姜芃姬许诺他极大的权限,齐匡感觉沉寂许久的血液又开始升温、沸腾。
齐匡跟姜芃姬说了不少自己的经验之谈、训练水兵的心得和法子,还用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战役作为例子范本。有理有据,并非简单的纸上谈兵,姜芃姬听得很认真。
齐匡的文化水平停留在写字、认字的层次,并未深入学习,所以文采不好,但他对故事节奏的把握却很强,条理十分清晰,再平淡无奇的例子到了他嘴里,也能说得有滋有味。
初步来看,姜芃姬对这位未来的水兵统领,她十分满意。
同时,齐匡也对这位新主公也打了五颗星评价。
他本以为姜芃姬不懂行,岂料人家不仅知道,还能一针见血地直指核心,提问相当犀利。
随着二人谈话加深,直播间观众被齐匡圈了粉。
【爆更爆肝】:认真工作的人最帅气了,齐匡长得不好看,但认真起来蛮有气质的。
【求月票】:同上,赞成。长成啥样是爹妈给的,自己又不能选择,长得丑也有人权啊。
【求推荐票】:虽然我也是个颜狗,但也不能随意抨击别人的长相。齐匡这人如何,了解不多也不好下结论。不过能被主播选定的人,肯定不差,我相信主播的眼光。如果齐匡以后发达了,那就是一出活生生的草根逆袭大剧,听着就很励志,所以我打算粉他。
这番谈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姜芃姬精神如旧,但齐匡和丰真却有些扛不住。
看看外头的天色,现在的确不早了。
“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现在先下去休息吧。”
丰真听到这话,如蒙大赦,朝齐匡招呼一声,二人一道离开。
姜芃姬精神饱满,丰真二人走后,她还在脑子里回想齐匡训练水兵的法子。
虽说齐匡训练水兵的方法和时下潮流迥异,但姜芃姬却十分欣赏。
不过,若是组建水军的话,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姜芃姬有些头疼地揉着额头。
因为船只制造技术落后以及地域限制,水军规模受限,只能局限于特定区域。
不过,世间也不乏具有远见卓识的人。
这些人并没有放弃水兵,反而积极创造条件、付诸实施。
在南方地区,水匪横行,为了遏制水匪发展、保护沿岸百姓,水兵成了必备的兵种。
与陆地兵卒相比较,水兵在秩序性、纪律性和协作性方面的要求更高、更严格,换而言之,日常训练和演习对水兵来讲,甚至比陆地兵卒更加有必要,这也意味着开销更大。
近几年内,水兵或许没有上战场的机会,用齐匡的话来说,那就是养闲人。
时日一长,难免会惹来其他人的闲话。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姜芃姬说要练水兵,谁敢阻拦?
被人诟病闲人又如何?
当主公的都没介意水军花钱,外人哔哔什么?
她左手托着腮,右手转着毛笔,桌案上摊开一张干净的白纸,正想着如何下笔。
直播间观众正奇怪她要写什么,却见姜芃姬在竹纸上画了好几艘木船的草图。
700:主公借人,有借无还(四)
【脉动】:主播在画什么?船?
帐内除她之外,空无一人,姜芃姬抽出心神回答观众的问题。
【主播V】:这些是船,不过我对远古时代船只的了解太少了,可参考的战船资料不足。
姜芃姬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几乎什么类别的杂书都看过,其中有不少对船只的描述内容。
她将这些内容逐一挑拣出来,再将文字转换成图案,画在纸上。
只是,自己想象的战船和实际的战船,出入很大。
【主播V】:一支强大的水军,不仅要有精锐的水兵,还需要坚不可摧的战船。依照我的了解,目前的造船技术还相当落后,大多都是民用的渔船,只能在江流或者浅水领域溜达。至于打仗……这种小体积船只几乎没什么大用。军用战船还是要建的,不然水军不完整。
姜芃姬把训练水兵的任务托付给齐匡,战船问题还需她自己解决。
【但求一睡姜芃姬】:仅凭想象建造船只?感觉会翻车!要不弄个参照物?
姜芃姬眸光微微闪动……弄个参照物?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二日,姜芃姬招来丰真。
“你都把齐匡拐过来了,那么一事不烦二主。劳烦你再受累,替我挖个造船大师来。”
丰真无言以对,那点儿残留的睡意跑了个精光。
姜芃姬没好气地道,“要是没有战船,那能算水军?”
丰真感觉自家主公就是克他的,造船大师是那么好找的?
姜芃姬退了一步,“要是挖不到造船大师,你给我挖一艘战船也行。”
丰真苦笑,双眉几乎要打成结了。
主公这是故意拿他开涮啊。
别说挖一艘战船了,他这个小身板,连战船的船桨都挖不过来。
他自嘲苦笑,“主公想要战船,只要将我捆成一团丢进河里,献给河神,兴许能换一艘。”
“得了吧,我还怕河神抱怨你抢了人家媳妇,跟我告状。丢你下去连喂鱼都嫌肉少。”
姜芃姬忍着笑意,“勉为其难”饶过丰真。
“算了,暂时放过你了。反正现在还不急,战船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在一旁。”
丰真笑着作揖,似是讨饶般道,“多谢主公,高抬贵手。”
【酒酿猫团子】:兄弟姐妹们,现在轮到我们出场,主播你看看我们,我们便是你的厚盾。
【眼镜圈圈】:度娘、谷爹在手,别说一个造船大师,哪怕是造船宗师都要跪下唱征服。
【终非昨夜星辰】:虽然我们可以当中间媒介,帮主播查阅资料,但直播间没办法传递图案啊,只能靠文字描述,这样就比较蛋疼了。不然这样吧,主播你想办法弄一艘战船,然后我们在这艘战船的基础上进行改动?这样应该比较妥当……话说战船在哪里买?
【冷漾】:我记得我们华国还有木制的造船厂吧,以前看新闻看过。不知道有没有知情的大神提供线索?我立刻掏腰包,打飞的过去。造船的老师父搁在主播那个年代,应该也算得上造船大师了,哪怕造的不是战船,总有共通之处。有消息的可以后台戳我,谢谢啦。
姜芃姬刚修理完丰真,一瞥眼看到这些弹幕,胸腔发暖又有些好笑。
丰真不知所以,还以为主公这是恶趣味。
欺负他,真的有这么开心?
他还未问出口,帐外传来传信兵的声音。
“主公,帐外有使者求见。”
“让人进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悉索声之后,帐幕被掀开一角,进来一名身穿甲胄的小兵。
“奉我主之令,拜见柳县令。”
“哦?你主公是谁?”
“浙郡郡守许裴,那便是我家主公。”
说完,小兵双手递上一封请柬。
一旁的丰真见了,连忙起身接过那封信,再转递给姜芃姬。
姜芃姬接下,入手之后发现这封请柬挺有分量,摸着也不似一般的竹简。
不仅用材考究,做工精致,还用名贵香料熏蒸,带着一股久经不散的芬芳,香气扑鼻啊。
用直播间观众的话吐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小资情趣。
姜芃姬抬手将那一卷小巧精致的竹简展开,细细读了上面的内容,再瞧落款,浙郡许裴。
对方邀请她和柳佘明日出席会盟,讲得恭恭敬敬,让人生不出恶感。
“你回去转告你家主公,明日会盟,我与家父会准时抵达。”
姜芃姬垂下眼睑,将这封带着熏香的竹简放在一旁。
这个兵卒并没有就此退下,反而迟疑了一会儿,斟酌着说出目的。
“我主钦佩柳县令年少英勇,特地在营帐设宴,不知县令可否赏面一去?”
姜芃姬眉梢一挑,聪明如她,哪里看不出许裴暗中拉票的目的。
别看他们父子是打酱油的,兵力也不多,但分量却很重。
只要将他们拉拢走,许裴的筹码就有保障了。
她似笑非笑地道,“许兄特地设宴款待,哪里有不去的道理?这是我的荣幸。你先回去跟你主公说下,我沐浴更衣一番便过去赴宴。不然的话,贸然过去会失了礼数……”
小兵听后,面色一喜,躬身退下。
丰真一听有宴席,一双眼睛亮晶晶,好似脑补了什么,喉结蠕动都快了。
姜芃姬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别想,没你的份。”
丰真的表情定格了,有种说不出的扭曲感。
围观全过程的观众不由得捧腹大笑,还给丰真配上了心理活动。
【洁身自好丰子实】:主公,你再这样欺负人家家,人家家要不依依啦——
【丑若无盐李汉美】:嘤嘤嘤——主公你坏坏,欺负人家家,捶你小胸口,嘤嘤嘤。
整个直播间的画风陡然一变,妖魔鬼怪、群魔乱舞,姜芃姬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
丰真道,“那主公你要带谁?”
“靖容。”姜芃姬道,“他这两天忙着营寨的事情,累坏了。免费的酒席,不吃白不吃啊。”
丰真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不过——
“主公可别忘了,回来给我捎一瓶酒。”
这些天滴酒未沾,肚子里的酒虫要闹翻天了,可把丰真给馋坏了。
姜芃姬好气又好笑地应下。
“少不了你那一份,瞧你这出息的。”
701:仙人跳(一)
暂时闭了直播间,姜芃姬简单清洗一番,换上常用的居家装束。
“靖容,你去帮我拿一副画,放在帅帐屏风后的桌案上,带着一块儿去酒宴。”
杨思依言照做。
不论杨思怎么瞧,主公分明是个俊朗无俦的少年。
这张年轻的脸庞,充满了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同时还具备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稳重。
只要是个眼睛不瞎的正常人,谁会发现她其实是女儿身呢?
事实却是——人家还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听说此次赴宴带着自己,婉拒了丰真,杨思觉得主公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丰真这小子没轻没重,浪得没边,看到酒水和美人就走不动道,容易耽误大事。
这样的家伙如何能在酒席上替主公分忧?
若是男子,被灌醉也就罢了,说不定桃花运来了,第二天起来身边还有个香软的美人,白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偏偏自家主公是女子,可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喝多,身边的人更要谨慎,杨思觉得任重道远。
这时候,杨思浑然忘了一件事情——
姜芃姬的酒量,一人能干翻一个团。
“这幅画虽然没有署名落款,但看画技和风格……这是子孝画的?”
杨思拿画的时候,画卷已经展开了一半。
他随意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幅画出自谁的手。
“对啊,大军开拔之前,向他要了一幅,拿来当宣传用的。”姜芃姬走上前,瞧了一眼画中所绘的图案,笑着说道,“我所知的人里面,子孝的画技是最好的,他的画风我也喜欢。靖容,假设你没去过象阳县,瞧见这幅画卷之中的盛世景象,你会不会心动?”
杨思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纠结什么。
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道,“世外桃源,心中慕之。”
仅凭画中内容,不知情的人的确会产生向往的念头。
不过……说起卫慈的画技,他倏地想起一件事情——
他记得卫慈画过一幅异常宝贝的女子画像,如今回想画中女子的面孔,让他细思恐极。
一开始,杨思并不知道姜芃姬的性别,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还以为卫慈有什么隐匿心思。
如今得知真相,画中女子的身份分明就是主公。
合着不是主公想把卫慈潜规则了,而是卫慈这个绅士(变/态)对主公有别样心思?
姜芃姬发现杨思的神情有些不对。
不过她没深究,只是将这副画仔细收起来。
“这可是我们拓展生意的法宝,我打算将它当成财神爷供着,说不定能赚一大笔钱呢。”
她打开了直播间,十五万名额瞬间满员。
等赴宴之时,天色已经微暗,盟军营帐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好似黑夜之中的红色匹练。
姜芃姬穿着居家常服,外头罩着一件厚重的兔毛披风。
多了几分稚气,少了几分英武,将她衬得有些文弱。
猛一看上去,瞧着不像是住在军营的人,更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外出游玩。
四周有随行的亲卫,杨思骑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许裴的营地建在盟军营地的中央地带,军帐星罗棋布,帅帐居中,宛若众星拱月。
姜芃姬草草扫了一眼,发现许裴还真是财大气粗,不愧是许氏的后人。
每个兵卒都一身甲胄,手中所持兵器皆是统一制式,质量极好,一套下来不是个小数目。
再想想许裴手下有多少兵将,要是给每个人都配一套,这家底要多丰厚才能装备齐全?
姜芃姬暗暗咋舌,感慨土豪就是土豪,有钱任性。
帐内,衣衫华贵的青年正高坐上首,压着眉头与心腹交谈。
听到外头的动静,众人纷纷噤声,视线转向帐外,等着姜芃姬出场。
没过一会儿,帐幕从两侧中间掀开,许裴也从主位起身,前去迎接贵客。
一名身穿兔皮披风的俊朗少年走入帐内,清隽的面容宛若一阵无温不凉的风,吹散了帐内的热气。许裴部下瞧了姜芃姬的装扮,内心生出疑惑——
这人身穿居家常服,瞧着不像是正经赴宴,更像是到友人家做客。
虽不失礼,但画风不太对。
“这便是柳州牧之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
许裴的样貌有些小帅,加上身上那股书卷气息,更添了几分魅力。
直播间观众嗷嗷直叫,这是颜控的狂欢,许裴领着姜芃姬入内,嘴上套着热乎。
“刚刚瞧你进来,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感,好似早早就认识了。要是记得没错,你我年岁相近,属于同辈人。若是柳县令不嫌我资质平庸,不如我们二人以兄弟相称?”
姜芃姬笑着道,“能与许郡守互称兄弟,这分明是我的荣幸,岂有不应之理?”
许裴也是顺杆爬的人,他自居兄长,无形之间拉近两人距离。
杨思的位置安排在姜芃姬身侧靠后的地方,宴席上,其他人暗暗用余光审视姜芃姬。
哪怕姜芃姬年纪不大,但在场众人没一个敢轻视,哪怕是自诩尊贵的许裴也要重视。
撇开柳佘的关系,姜芃姬不依靠家族和父亲便能占据整个丸州,还是这么小的年纪,远胜在场众人。要是再添上柳佘的分量,整个盟军有谁敢惹她?不说当祖宗供着,但也不会交恶。
要不是柳佘和姜芃姬带来的兵力太少,哪怕许氏兄弟有心染指盟主之位,怕也是有心无力。
最重要的贵客已经入座,许裴下令让人将食物美酒端上。
转头又问姜芃姬,“贤弟,你可喜欢歌舞?”
她正欲拒绝,直播间弹幕齐刷刷变换。
【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放开那些歌姬舞姬小姐姐,让我来!!!】
姜芃姬将含在舌尖的话哑了回去,神色正常地道,“尚可。”
这个回答落在许裴耳中,变成了矜持,翻译之后就是——我很喜欢。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眉梢微挑,道,“为兄懂,英雄岂有不爱美人的?”
一旁当背景板的杨思眼观鼻、鼻观心。
观众给他配了心声,将他的心理活动翻译出来——玛德制杖!
702:仙人跳(二)
他家主公是女子,那里会喜欢一群美女唱歌跳舞?
身前的食案摆满了美食美酒,还有些卖相极好的干果,北方很难吃到。
姜芃姬正像只松鼠一般啃着干果,耳尖听到帐外多了二十多个女子的脚步声。
帐幕打开,清一水的红裳舞姬伴着如兰清香,鱼贯而入,令整个帅帐都明艳起来。
灯油之中添了香料,燃烧之时,青铜灯盏会散发出奇异清香。
在这般香气萦绕的氛围之中,身姿婀娜、衣着单薄的红裳舞姬,踩着优雅婉转的丝竹管弦曲调,在同伴的伴奏下翩翩起舞,瞧得人眼睛都要直了——直播间的观众更是嗷嗷直叫,好似饿狼聚会一般。弹幕内容变成了另一重画风,打赏更是如流水一般涌来,热情十足。
【汉武大帝】:不都说古人长得不好看么?打脸了——我还以为现代审美标准已经很高,现在围观直播间,我才知道古典美人就是古典美人,不是网红脸能比的,识辨度很高。
【陈阿娇】:你们这些可耻的颜控狗,重点不应该是乐曲和古典舞蹈么?
姜芃姬的身份是士族贵子,但直播间观众都知道她不爱奢华,更喜欢务实。
这也导致直播间连载多年,观众见到的宴会没有几场,但每一场的质量都极高。
据观众所讲,不少人将那几场宴会的录播视频奉为圭臬,百分之百还原里面的合奏乐曲。
甚至还有土豪掏腰包,弄了个古风音乐节,如今已经办了四届。
在直播间热度的推动下,华国近几年掀起了一阵复古潮流,年轻人也开始重视古代文化。
姜芃姬知道文明对一个种族传承的重要性,只要影响是正面的,她也会为他们高兴。
有些人觉悟高,但更多人还是普普通通的颜控狗,看美人才是一等一重要的。
他们瞧得出来,这些舞姬都是精心豢养的,应该是达官贵人后院的私人歌舞团。
每个舞姬的容貌水平都很高,一个个五官秀美、身材苗条,肌如凝脂,腰似春柳。
纵然不算国色天香、美艳绝伦,那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清一色的红裳美人在帐内起舞,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勾得人心尖儿痒痒。
姜芃姬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支着食案抵着下巴,双眸微眯,瞧着那些舞姬,好似看入迷了。
若是仔细瞧,不难发现她的目光已经盯在领舞的舞姬身上,目光随之移动,灼灼如火,冷静的表象下带着炽热的温度,好似要烧透那人的舞衣,用眼睛巡视她的胴体……
许裴注意到姜芃姬的模样,内心暗笑,少年人终究是少年人,哪里抵得住美色勾引?
他还以为对方是个清修寡欲、克制力极好的少年,如今一瞧,分明是个假正经。
坐在姜芃姬后一排的杨思,见她背影和歪头的姿势,暗暗捏汗。
主公,你再怎么喜欢小姐姐,你也没那个作案工具啊,你还记得自己真实性别么?
“这些舞蹈很别致。”姜芃姬从入迷状态清醒,笑着对许裴道,“舞美,人更美。”
果然是热情!
“不过是家中豢养的舞姬罢了,贤弟要是喜欢,随便挑一个回去,权当为兄送你了。”
士族之间,别说送后院养的歌姬舞姬,哪怕是互换小妾,那也是风雅的事情。
姜芃姬表情微动,有些心动,但还是克制住了。
“这怎么好意思?瞧她们的模样,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调教的。这般昂贵,受不起。”
许裴对着领舞的舞姬道,“没眼色,过去给柳县令斟酒。”
舞姬盈盈一拜,伸出纤弱无骨的双手,为姜芃姬斟了一杯酒。
二者距离不远,姜芃姬能嗅到她身上的清香,随口问了一句。
“用了什么香料?真香。”
舞姬酡红着脸,羞涩道,“妾身从不用香料,这是天生携带的体香。”
杨思的表情更加僵硬了,他错了,他就不应该跟着过来。
这样的场合让丰真这个浪子过来比较合适,他最擅长应付这些莺莺燕燕。
“自然的体香?”姜芃姬微微靠近,嗅了嗅,入眼便是舞姬细长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她的表情带着些许迷醉,连一贯清亮的声音也略略喑哑,惹得人耳根子发软。
“果然是美人,连这香味,竟也是与众不同。”
“柳县令赞誉了。”
“你可还会其他舞蹈?”姜芃姬问她。
舞姬低语,“会。”
许裴这个拉红线的“老鸨”拍了拍手,刚落下的乐曲再度响起,领舞的舞姬重回队伍。
姜芃姬道,“这舞蹈和乐曲很是新奇,感觉和北方的大不一样。”
许裴笑着说,“北方粗狂豪迈,南方温柔小意,二者风情自然不一样。”
“许兄对此颇有研究啊……常常听闻许兄如何多才,传闻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不像小弟,自小不爱读书、不懂琴棋书画,连家父也时常训斥,说小弟榆木脑袋,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小弟心想,若有许兄这般造诣,想来家父也不用时时叹息,次次训了……”
姜芃姬一副失落的模样,好似失意少年。
许裴哪里信这个?
不过他也是个人精,自然不会揭穿姜芃姬“谦虚”的话。
在姜芃姬的有意引导下,许裴和她的话题慢慢挪到了艺术领域。
许裴也没辜负姜芃姬的夸赞,这人看着年轻,但对琴棋书画的造诣却不浅。
观众感慨,如果许裴生在他们那个时代,妥妥的全才艺术家,一经报道就能风靡华国,长得好看又精通君子四艺,这么汤姆苏的人设,肯定会被无数小迷妹追捧,想不火都不行。只可惜,许裴生错了朝代,还生在许氏这样的宗族之中,那些技艺只能成为闲暇时候的玩意儿。
聊得正开心,许裴视线瞥见杨思手边放着的画卷,随口问了一句。
“那是贤弟画的?”
姜芃姬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表情,“家父时常训斥,说小弟学艺不精,三岁小儿的涂鸦之作也比小弟画得好看。小弟不服气,寻了渊镜先生高徒的画作,打算拿回去临摹研究,说不定能从中学到什么,好让家父少训斥两顿。让许兄见笑了。靖容,你怎么将这画也带出来了?”
最后一句,姜芃姬说得有些羞窘,直播间观众给她点了无数个“666”。
703:仙人跳(三)
他们本以为安慛的演技已经登顶,如今一瞧,分明主播的演技更加精湛。
奥斯卡欠她好几打小金人!
杨思暗中撇了撇嘴,表面上毕恭毕敬地道歉。
许裴听到那幅画是渊镜先生徒弟画的,好奇心被高高勾了起来。
他出声替杨思说了好话,还委婉表达能不能瞧一眼那幅画的内容。
姜芃姬自然不会拒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帐内众人,无人不知渊镜先生的大名,他们也知道先生收了四个关门弟子。
有人开口,“听说渊镜先生精通画艺,也不晓得先生教出来的高徒,能习得几分精髓?”
“不知有无这个福分,瞧一瞧先生高徒的画作?”
帐内众人附和,他们也没恶意,单纯只是好奇罢了。
渊镜先生的名声太高,他收的四个徒弟至今还籍籍无名,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
如今能抓到其中一个徒弟的画作,怎么说也要看一看,瞧瞧人家徒弟是不是浪得虚名。
许裴本想独自观赏,听到诸多部下出声,他不由得用眼神询问姜芃姬。
毕竟是人家的画,还是要尊重主人意见的。
姜芃姬点头应允。
许裴便让舞姬停下舞蹈,让她们将画卷展开,好让帐内众人都能瞧见。
“这幅画是先生哪位高徒所做?”
姜芃姬说,“琅琊卫氏,单名为慈,表字子孝,因为身体孱弱,极少出现人前。”
如今的画作,因为材料限制和画技的匮乏,很多人追求写意,不拘泥于表面的相似。
卫慈这幅画不一样,介于写实和写意之间,笔触温柔细腻,有种呼之欲出的立体感。
画中描绘的内容是象阳县全景,受画卷篇幅影响,展露的内容不多,但已经囊括许多热闹场景,酒肆、食肆、茶肆……各种小摊商贩,街道又有来往行人,有的形单影只,步履匆匆,有的成双成对,羡煞旁人,有的则是以家庭为单位,夫妻和睦、儿女活泼,人物多达数百,每个人物的表情各有不同,令人惊叹画者细致的观察力和精妙的画艺。除了人物街道,最显眼的莫过于那些规整的建筑,水榭亭台、飞檐斗拱……一幅画,画尽他们心中的盛世繁华。
许裴道,“作画之人才艺出众,胸中更有沟壑万千、饱含怜爱世人之情,为兄惭愧。”
姜芃姬表情懵逼了一下。
直播间观众同样反应。
【小睿宝的娘亲】:突然想起了,今年高考那个……眼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
【苹果花茶】:哈哈哈哈,十年寒窗苦读,败给一条草鱼。
【同同的丫头】:要是许裴去考试,阅读理解妥妥满分,大学霸!
【书山鸭梨】:#托腮,可不是么,也许人家慈美人只是想画一幅风景画而已。
许裴夸了,底下的人不能不跟着夸,更别说这幅画的确是罕见之作。
“真像是心中设想的世外桃源……想来前朝最为鼎盛之时,万国来朝,也是这般景象吧。”
有个老将抚着花白的胡须,幽幽长叹了一声。
其他人回过神,纷纷附和。
直播间观众简直要笑疯,画中的内容分明是象阳县的景象啊。
姜芃姬刻意等他们都夸了一波,这才腼腆害羞地补了一刀。
“诸位过赞了,画中景象乃是小辈治下之地——象阳县的场景,并非……嗯,不是的……”
姜芃姬含糊其辞,整个帅帐犹如西伯利亚寒风过境,只剩十数座冰雕。
许裴面色涨红,暗中羞恼,狠狠瞪了一眼最先夸奖的老将。
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现在尴尬了吧!
所幸,姜芃姬并没有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反而和许裴交流治理百姓的经验……
这是许裴擅长的领域,同时也缓解了他的尴尬。
因为心神紊乱,再加上之前的尴尬,所以此次谈话主动权捏在姜芃姬手里。
在她的引导下,许裴自然而然将注意力从画卷的“艺术和技巧”,转为里面的百姓和建筑。
说起建筑,他发现画中街道、房屋和院墙有些奇怪。
随口提了这个,姜芃姬顺势推出“青砖”。
直播间观众给她的推销点了无数个赞,主播的套路不仅九曲十八弯,还深得可怕。
要是他们碰见主播这样的推销员,别说买买买,估计连裤裆都交出去了。
整个谈话,看似是许裴追问,姜芃姬被动回答,实际上的节奏依旧在她手里。
“不知这青砖,造价几何?”
许裴经过一番铺垫,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浙郡地处南方,一年四季温润多雨。
如今的建筑有多是木材和石料,一旦雨天多了,还容易生潮发霉,地面更是泥泞湿滑。
许裴也是个精明的人物,自然不愿意吃亏,又想要好东西,又想付出最少的代价。
他想试一试姜芃姬,探个底。
“造价不贵,质量合适的泥土就能烧制成青砖。”
姜芃姬随口就道,好似不知许裴的目的,活脱脱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许裴眉头深拧,问道,“以泥土烧制?像是烧制土瓷一样?”
“道理是一样的,不过二者的火候不一样,砖窑如何搭建也是有讲究的。”
许裴内心痒痒,试探性问,“贤弟这里可售卖此物?”
姜芃姬笑笑,爽朗道,“小弟便是肯卖,许兄也买不起呀。”
许裴疑惑了,“可方才你还说青砖造假廉价,怎么这会儿又买不起了?”
姜芃姬笑着给他解释,“青砖不值几个钱,但象阳县到许兄的浙郡,两地相隔多远?青砖便宜得很,但分量重,若将大批量青砖从象阳县运送到浙郡,不知要耗费多少钱财人力。若是如此,这青砖就不是泥巴做的,更像是白银堆砌的。小弟仰慕许兄才华,哪里敢诓你。”
许裴一怔,他刚才还真忘了考虑运输成本了,面色略显惭愧。
姜芃姬这里还在絮叨。
“若是烧制青砖,最好还是在土质合适的地区直接建造砖窑。”
许裴心中意动,对青砖已经上了心。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曲居人下。
大丈夫,本该建功立业,创不朽之功!
704:仙人跳(四)
要是他能将浙郡弄得和画中所绘的场景一样,街道整洁、百姓衣衫干净、容色健康,治理得宛若盛世之景……届时,他的堂弟许斐就无法和他抗衡了,哪怕爷爷更加喜欢堂弟,许氏也会是他许裴的囊中之物,毕竟作为家族族长的爷爷也不可能违逆诸位族老的意见。
不过,该如何套到青砖制作之法呢?
许裴打着小算盘,酒席已经进入尾声,姜芃姬也把许裴帐下众人认了个遍。
酒意正酣,许裴突然想起今天宴请姜芃姬的目的。
试探一句,“……贤弟可有意盟主之位,若贤弟有意,为兄定然支持。”
姜芃姬摇头,双眼不复清明,醉意朦胧。
“实不相瞒,小弟数次出兵讨伐逆贼,早已囊中羞涩,入不支出。部下兵卒疲惫不堪,险些伤到了元气。为了给百姓修生养息的时间,也为了不摊上穷兵黩武的恶名,小弟打算先歇个一两年……如今会盟,说句难听的,小弟只是过来凑个热闹,走个形式,以免被人诟病……”
许裴瞧了瞧姜芃姬,见她双颊已经通红,酒意染得双眸迷瞪,一副醉态。
她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的谋士面色青白,一副想阻拦又不敢阻拦的模样。
这是……醉了?
许裴笑笑,若不是彻底醉了,怎么会说出如此重要的消息。
配合姜芃姬演戏的杨思暗暗撇嘴。
他起身作揖,打了个助攻。
“我主酒醉,神志不清,若有言语举止不当之处,还请许郡守体谅一二……”
许裴大方地应下,杨思又想将自家主公搀扶回去。
不料被许裴拦下,杨思的表情直接黑了下来。
难得的好机会,许裴哪里会放人走?
许裴这小子套话有一手,但演技更佳的姜芃姬岂会上当?
她只说她愿意说的,别的一概不谈。
饶是这样,真真假假,一套组合拳下来,许裴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在他的忽悠之下,姜芃姬竟然答应将青砖制作之法卖给他。
不过,未免两方势力关系僵硬,他见好就收,并没有趁着姜芃姬酒醉压价。
末了还将领舞的舞姬赐给姜芃姬,打算用美人安抚“贤弟”的情绪,以免她醒后反悔。
“如今更深露重,外头风雪太大,不如让贤弟先在营寨住下,明日酒意消了,再行离开。”
杨思还能说什么,只能憋屈应下。
柔弱无骨的红裳舞姬和杨思一左一右搀扶姜芃姬,将她送到另外一座营帐。
许裴给杨思安排的住所就在附近,两座营帐相隔不远。
红裳舞姬微微垂着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垂眉顺目。
“先生,请让妾身伺候郎君吧。”
灯火之下,红裳美人的面容更加有味道,饶是杨思这样的单身狗,看了也有一瞬的愣怔。
如果主公性别正常,杨思肯定会识趣走人……但是……
他怔在原地不动,红裳舞姬目光怯怯地盯着相抵的足尖,两人微妙地对峙起来。
这时,杨思将余光投向姜芃姬。
自家主公正侧躺着瘫软在床榻上,双眸紧闭,放在身侧的手指扬了扬,示意他滚蛋。
杨思:“……”
今天这样的场合,果然应该让丰真这个浪子过来,他不耍了!
杨思忍住吐槽的欲/望,轻咳两声,对着舞姬道,“伺候好主公。”
他奇了怪了,难道说主公要借着这次机会袒露身份?
还是说,自家主公身为女子不喜男子,好女风?
细思恐极!
他利索地滚蛋了,红裳舞姬将他送出营帐,然后才端着灯盏回到了屏风后的内室。
“郎君?”
红裳舞姬轻轻喊了一声,姜芃姬没有动弹。
直播间观众高喊666,难道说要上演限制级女女大战?
【神不来我自去】:不行了不行了,难道说主播要给我们发福利了?
【女神在我胯下】:不是吧,女百合?恶心有病,还不如看男搞基呢。
【黑客蚊香】:楼上你更恶心,说句难听的,百合晾一晾看不出痕迹,搞基还要擦屎,谁比谁恶心?感情都是公正的,无关性别。这里是主播的直播间,不欢迎你这样没素质的辣鸡。
【老司机联萌】:楼上都消停一些,别引战。主播对个人隐私一向看重,哪次直播不是穿戴整齐了才开直播?你以为她会直播让你们看她如何和人妖精打架?想多了吧!以我多年追直播间的经验来看,主播肯定在酝酿什么大招,或者……这个红裳舞姬有问题……
老观众终究是老观众,人家作为直播间的理智粉,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带节奏。
“郎君?”
说话间,红裳舞姬又近了一步,抬手推了推姜芃姬。
“果然醉了。”
语调陡然冰冷下来,原本娇媚的浓烟妆容带着阴鸷之色。
到了这时候,观众们纷纷用感叹号表示震惊——握草,舞姬果然有问题!
【鬼才郭奉孝】:我擦,这个蛇蝎美人拔刀了!主播小心啊,别装睡了!
雪白的匕首出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刺向姜芃姬的脖颈。
匕首划过,带出的雪白银光宛若匹练,炫目刺眼,惊得直播间观众捂眼,不敢直视。
红裳舞姬甚至能预见下一秒,姜芃姬脖颈喷血的场景。
然而,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她出招速度如此之快,竟然只扎到了榻上的枕头,目标已经迅速滚开。
匕首因为她的力道,深深嵌入厚重床垫下的木板。
红裳舞姬发怔的一瞬,姜芃姬已经一脚踢向她的左胸。
她闪躲不成功,软绵的胸口遭受巨力撞击,带动整个身体倒飞出去。
直播间的弹幕随着剧情的反转,全屏幕都是“666”和震惊的感叹号。
当然,还有一些零星的弹幕。
【黑客蚊香片】:妈呀,刚才那一瞬,我感觉胸疼。
【兰色旋律】:做个形象的描述,出脚之前,“凸”,出脚之后,“凹”。
【莫浅醉】:楼上,你是要把我笑死,然后继承我的花呗借呗?
【久末渺然】:神踏马“凹”“凸”,直播间果然出人才。
【淡漠初见】:哈哈哈,我想把话筒塞进主播嘴里,采访她刚才那一脚的触感如何。
姜芃姬似笑非笑地瞧着红裳舞姬,抽空给观众发个弹幕。
【主播V】:很软很有弹性,@淡漠初见,只可惜,脏了我的脚。
705:仙人跳(五)
红裳舞姬狼狈起身,费力咳嗽了两声,手中匕首一翻,直直袭向姜芃姬的面门。
姜芃姬刚才那一脚的力道,搁在正常人身上,早就胸骨碎裂殆尽了。
反观此人,只是左胸冒出一片清淤,嘴角挂了点儿血迹,气息略有急促罢了。
瞧她的攻势,竟然丝毫没有势弱,反而越打越勇。
姜芃姬见她这般,好笑不已,浑身上下全是破绽,这样的人战五渣还想刺杀她?
谁给这人勇气?
姜芃姬眸色一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中此人手腕,夺下她的匕首。
红裳舞姬不甘示弱,另一手成爪抓向她喉咙。
姜芃姬蹙眉,闪身避开,但衣裳躲不及,宽大的袖子被抓成一缕一缕。
这时候,直播间的观众才发现红裳舞姬的十指指甲诡异伸长,足有三寸,银白色,指尖尖锐无比,难怪姜芃姬的袖子被她抓住,直接撕开,要是被她抓住了脖子或者划伤了脸颊……
观众们颤抖不已,为姜芃姬感到后怕。
【飘飘羊】:妈呀,这里不是古代世界么,为什么还有武侠玄幻元素?
【沉默寡言黄少天】:这是练了九阴白骨爪吧?会不会一爪子抓破天灵盖?主播小心!
观众又是紧张又是担心,作为当事人的姜芃姬倒是淡定,瞧了眼那指甲,心生嘲讽。
嗯嗯,这指甲的确挺邪门的。
红裳舞姬哪里肯罢休,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嫣红舞衣随着动作而飘动,让人不禁感慨,纵然知道她招招致命,依旧为之着迷。
这到底是武,还是舞?
姜芃姬表示,不是舞也不是武,只是辣鸡而已。
红裳舞姬出手愈来愈快,但总能被姜芃姬轻松化解躲开,缠斗越久,她越是气恼着急。
渐渐的,她没了耐心,原本绝美的容颜闪过几分狰狞。
“贱/人,去死吧!”
姜芃姬好笑回答,“凭你?不够格。”
内室狼藉一片,动静已经传到了外头,众人不以为意,以为是里面的人酣战激烈。
刚刚脱衣准备睡下的杨思也被惊动了,他披着衣裳出来,听到外人的谈论,心下一个咯噔。
旁人不知,他还不知么?
自家主公分明是个女子,如何能与那个红裳舞姬颠鸾倒凤?
更别说闹出这么大动静。
“不好!”
杨思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连忙取了佩剑,疾步跑向营帐。
正欲进去,自家主公呵斥声从内传来。
“出去,别碍事!”
杨思脚步一顿,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气氛有些蜜汁尴尬。
几乎是同一时刻,舞姬居住的营帐传来阵阵惊恐的尖叫,惊动了一众兵卒。
“发生了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一个一个皮痒欠揍了?”
管束舞姬和歌姬的女管事闻讯赶来,发现众人皆是花容失色,她心神疑窦,挤开众人,顿时就有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大脑。明明帐内燃着炭火,她却有种如坠冰窖之感。
原来,帐内躺着一名身材婀娜窈窕的佳人,衣裳被人脱得干干净净,鬓发凌乱,全身上下不着寸缕,脸的位置却是血肉模糊,分明是被人用刀子割掉了整张脸皮!
“这、这是春儿?”此时,人群传来一句颤抖的话,“春儿的腹侧有一颗红痣……”
她们朝女尸腹部一瞧,同样的地方,果然有一颗暗暗发黑的红痣。
“糟了!”
管事回过神,吓得腿软。
春儿是所有舞姬中舞艺天赋最好,容貌最美的,一向是领舞的不二人选,更是台柱子。
如果眼前这人是春儿,那么今夜在酒宴上大放光彩的人是谁?
众人也想到这个细节,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难道说晚上她们配舞的人,不是活人是春儿的魂魄?
“蠢货,有人替代了春儿的身份!”
管事斥骂一声,连滚带爬朝主帐跑去,希望还来得及。
“主公,奴有要事要禀告主公,出大事了!”
哪怕是军营重地,但管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时间晚了,她会死得更惨。
“谁在外头喧闹?”
帐内,许裴正与几位心腹商谈,好不容易有了头绪,外头喧闹不停。
“回禀主公,外头那人是管理舞伶的管事。”
许裴脸色一黑,其他部下神色更是难看。
这些心腹并不赞成许裴随军带着舞姬,不过因为舞姬是用来拉拢收买人的,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闹出这么一桩事情,一介低贱的舞伶管事也敢在军营喧闹不停。
简直吃饱了撑着,活得不耐烦了。
许裴也是怕了几位心腹说教,只能硬着头皮问,“将她带进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管事被兵卒押了进来,刚到帐内,管事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苍白的唇瓣不住地哆嗦。
“主、主公,领舞的春儿,早就被人剥去了脸皮,死、死了——之前献舞的春儿,是假的!”
听到这话,许裴第一反应是柳羲竟然如此暴戾凶残,杀人罢了还剥人脸皮。
稍稍一想,如坠冰窖。
其他心腹也是吓得魂不附体,柳羲有危险!
“主公,速去救人!”
谋士心脏强大,稳定心神,做出反应。
许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带着佩剑去姜芃姬的营帐。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两人交手不下百招,姜芃姬不紧不慢地试探对方,证实了猜想。
情报已经搜集成功,这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她滚身避开对方掌风,一手捡起了之前被击落的匕首,情势陡然颠倒。
“我承认,你的武力不错,不过外来的东西终究是外来的,不是自己勤学苦练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实战经验,空有绝世武艺,照样也只是个废物。想刺杀我?再练个百年吧!”
姜芃姬左手成刀直袭对方的喉咙,速度竟然已经快得连残影都瞧不见,红裳舞姬只觉得眼神一个错漏,喉咙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之声,原本应该刺向姜芃姬的匕首,此时从后向前扎进了她的心脏,“你身边有系统,不会死的,欢迎下次再来送人头。”
意识消失之前,她听到姜芃姬在她耳边如此呢喃。
魔鬼!绝对是个魔鬼!
706:仙人跳(六)
看着妙曼的身躯瘫软在地,姜芃姬啧了一声,对着外头道,“进来。”
杨思听到主公的吩咐,立刻抹黑进来。
黑暗之中,他听自家主公道,“靖容,给你一个当武林高手的机会,等会儿别说漏嘴。”
杨思:“……”
主公,人干事儿?
他还担心对方受伤,主公竟然一言不合给他甩了个锅,简直了!
不过,谁让人家是小公举主公呢,当她的谋士,只能认命。
杨思摸黑点燃了青铜灯,这才看清内室的场景,再看到地上那具女尸,更是吓得汗毛倒竖。
他将自己衣裳弄乱,再将衣氅脱下在女子身上的伤口蹭了不少血,然后重新穿回来……
直播间观众围观杨思“造假”,各个目瞪口呆。
【恶魔骄阳】:厉害了我的容容,不仅能出谋划策、带兵打仗,还能帮主公收拾烂摊子。
【腐猫八卦】:哈哈哈,容容什么鬼,人家叫杨靖容……额,昵称容容也是极好的。
杨思草草弄了一番,外头传来凌乱密集的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
杨思恨恨地瞪了一眼装睡的姜芃姬,提着沾了血的佩剑走出营帐。
【凹凸】:灯光师就位,摄像师就位,演员就位,准备话筒——容容,开始你的表演!
杨思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急忙赶来的一群人,义愤填膺,先声夺人。
“好一个浙郡郡守,枉我主这般信任与你,与你称兄道弟,你竟然使出这般卑贱手段!”
许裴如今冤枉得不行,但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并没有立刻解释,反而关心姜芃姬的情况,要是柳羲遇刺身亡,他这辈子便完蛋了。
“先生,我许裴怎么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何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若你执意认定许某罪名,许某不和你辩解,可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贤弟的安危,还请先生让许某进去看看贤弟!”
许裴见杨思面色只有暴怒未有悲泣,顿时松了口气。
这至少证明柳羲还活着,没有死在他的地盘。
杨思与众人对峙一会儿,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入帐内。
有了明亮的光,帐内的一切展露他们眼前。
床榻旁躺着一具女尸,让他们牵挂的人正在踏上睡得香甜,满身酒气双颊酡红,许裴提起的心脏终于落了地。他这才有空注意那具女尸,几位闻讯赶来的武将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那具女尸的喉咙已经扭曲碎裂,背后还插着一把匕首,贯通前后。
下手……可真狠!
杨思垂眸冷呵,脊背挺得笔直,宛若生于山巅的劲松,他道,“若非主公还有些许意识,拖延片刻等我赶到,怕是一切都晚了。许郡守,此事若无一个交代,断断不会轻易了结!你赠予我主的舞姬乃是你们府上豢养的,为何却成了刺杀我主的刺客?令我主险些丧命于此!”
许裴这才急忙解释,试图洗白。
“先生莫气,此事乃是奸人作祟,绝对不是许某买凶杀人。还请先生过来瞧一瞧,你看此人面颊,上面贴了一层人皮!实不相瞒,舞伶管事发现舞姬被杀、剥了脸皮,这才知道有诈。许某得知此事,连忙带人过来相救。万幸的是,先生武艺高强,终于击杀了奸人,保全贤弟。”
杨思心中一个咯噔,亲眼见到有人搓了搓女子面颊边缘,果然搓出一层人脸。
【沉默寡言黄少天】:我的妈呀,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昭月】:天哪,这是聊斋剧组串频了?活生生的画皮,看得我要吐!
【语筱嫣然】:气氛太沉重了,我们说点儿开心的,容容扮演高手挺厉害……
若是平时,观众们肯定会用“战五渣容容凑不要脸扮演高手”取笑杨思。
如今,面对这般残忍的景象,咸鱼观众也没了活跃气氛的心思。
揭开了那一层人皮,露出一张布满鲜血的脸,众人被恶心得不轻,没心思看她长得如何。
“这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随便丢了喂狗吧。搁在这里晦气……”
许裴挥手,让人将女尸抬出去丢了。
众人瞧着那颗软软下垂的头颅,看到被彻底击碎的脖子,心惊胆战,寒意遍体。
许裴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拉远和杨思的距离。
要是这位高手突然暴起,他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杨思瞧见他的小动作也不揭穿,双眸依旧带着阴郁之色,说话更是充斥着高人的调调。
“我要在帐外为主公守夜,以免不测,你们若是无事的话,还请回吧。此事等明日主公醒来,我自会向主公表明一切。许郡守,这件事情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还请先生放心。”
许裴拱手,轻叹一声,领着人走了。
虽说杨思在里面护卫,但他还是不放心,抽调一部分精锐保护营帐。
等人走了,杨思长长松了口气。
一个战五渣装绝世高手,的确是为难他了。
他正欲离开,瞧了眼睡得正熟的主公……明知这人在装睡,他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抱着染血的衣氅在外头待了一夜。
精神有些疲累,再加上良好的作息时间,他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
恍惚之间,杨思只觉得身上又盖了一层东西,原本还有些凉意,后来又暖烘烘的。
姜芃姬眸光闪烁着冷意,好似一缕烟般,身形缥缈,辗转腾挪,始终处于巡逻守卫的视线死角,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营地,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直播间观众看到姜芃姬没有关直播,便知道还有后续,于是熬着夜等,终于等来了她的行动。不过……大半夜跑到荒郊野外做什么?不仅如此,周遭的场景越来越荒芜,偶尔还能看到散落的人骨,瞧着渗人……直播间终于要放弃争霸路线,改走灵异神话路线了?
事实证明,观众们都想多了。
姜芃姬半夜跑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找寻线索,证明自己的猜测。
她循着残留在红裳舞姬身上的精神印记跑到目的地,并没有看到尸体。
“啧——这日子,以后有趣了呀。”
707:仙人跳(七)
看着地上残留的血液,姜芃姬扬唇笑了。
冰冷月光下,这抹笑容显得格外渗人。
直播间观众纷纷打了个寒颤,主播的画风不太对劲。
【一介微命】:主播,你现在干嘛?好渗人啊,原本还想睡来着,现在睡不着了。
【洛雪】:真的很渗人,主播你别告诉我,你是过来检查那个画皮的尸体吧?
【洛辰夜陌】:吓——这个世界真的有妖魔鬼怪?
姜芃姬发了一条弹幕,阻止这些脑洞咸鱼继续脑补,自己吓自己。
【主播V】: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找那具尸体的,不出我所料,已经消失了……或者说,人已经复活离开了。你们也别觉得奇怪,我都能在这里给你们开直播,还不许人家穿越女有个厉害的金手指?不过,那人的段位不高,刺杀我没成功,还在我手中吃了暗亏。
姜芃姬本可以一招杀了红裳舞姬,不过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拖延时间试探。
除了这个,她使了个坏心眼儿,还做了另一桩事情。
她将自己的精神力灌注对方身体,禁锢了潜伏在女子体内的“系统”。
若是击杀红裳舞姬,那个“子系统”放弃穿越女,直接回归本体,这会给姜芃姬造成麻烦,毕竟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她还不想和主系统对上……
所以她将那个“子系统”和那具肉身强制性绑定,让“子系统”无法脱离那具肉身。
“子系统”唯一的选择便是耗费巨额人气积分能量,修复那具女尸,让穿越女“活过来”。
她深夜出来查看,不过是为了看看那个穿越女“活了”没有。
果然,一切还是按照她的算计进行。
姜芃姬起身,离开了那片乱葬岗。
回去的路上,她无情嘲讽了被她禁锢在精神脑域的系统。
“那个便是你的兄弟,简直蠢透了。”
系统恼羞成怒,展露本性,“姜芃姬,你不得好死!”
士可杀,不可辱,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羞辱它,系统对她已经恨之入骨。
姜芃姬眯了眯眼,“好呀,我等着……”
看谁玩死谁!
按照她的推测,两个“子系统”宿主开了直播间,彼此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的直播屏幕。
之前酒席上,她一直盯着红裳舞姬的弹幕内容瞧,里面的内容让她大开眼界。
她自认为已经够污,但从未见过整个弹幕都是黄色内容,甚至还有人用语言在弹幕上模拟不和谐场景,活像是滥胶现场,不堪入目。哪里还是个正经直播间啊,简直能当A/V了。
姜芃姬观察过,红裳舞姬应该看不到她的屏幕。
仔细想了想,她推测出其中的缘由。
两个“子系统”都有两条通道,收消息和发消息。
姜芃姬禁锢“子系统”,所以这个直播系统只能接收消息,不能往外发消息。
她可以收到另一个“子系统”呈递出来的直播界面,对面却收不到这里的消息。
换而言之,她主系统也开直播的话,她就能轻松抓到对方了。
只是,系统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谁知道系统本体是直播系统呢……还是其他系统?
姜芃姬披着月色回了营地,此时天边已经微微亮起,多了缕缕白光。
至于红裳舞姬到底去了哪里?
事实证明,姜芃姬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复活”了。
时间往前追溯几个时辰——
红裳舞姬被姜芃姬击碎了脖子,心脏还被匕首洞穿,死得不能再死。
意识昏沉,她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力拉到系统随身空间,魂魄出现在灯光明亮的别墅客厅。
死亡残留的余悸让她惊恐万分,抱着双腿缩在别墅沙发中嚎啕大哭。
半响之后,她啜泣着问系统。
“系统,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系统声音阴鸷,带着红裳舞姬未曾遇见的杀意,“死了!”
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我还能复活么?我还有人气积分——我不想死!”
“十亿!”系统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红裳舞姬面色一僵,不过是修复肉身让她复活而已,竟然要十亿人气积分?
“怎么会那么贵?”她多了几分底气,“十亿?我怎么能赚那么多?”
系统声音饱含怒气,“本来就是这个价位,你不要复活也行,没人逼着你。”
一听声音就知道系统的心情很差很差,偏偏红裳舞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委屈。
她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发现姜芃姬实力底细之后,系统便想踹掉现在的宿主,直接逃命。
哪里知道那个女人这么奸诈,竟然使出下作手段将它和眼前的蠢笨女人绑定在一起。
从今往后,除非姜芃姬精神消亡或者她主动放人,系统都会和这具身体绑定,无法暂时脱离宿主向主系统传递消息……想逃都逃不了……简直是日了狗了!
它不难想象,另一个“子系统”遭到了什么对待。
红裳舞姬还想硬气一会儿,但她不想一辈子被禁锢在系统空间,太寂寞了,她忍不住。
所以,还是她先服了软。
“十亿……可是我现在没那么多积分……之前为了尽快从中诏赶到这里,我已经耗费了仅有的人气积分兑换【神行千里符】,现在账号有多少积分,你最清楚……”
红裳舞姬还想装可怜,狡辩了几句。
系统这会儿倒是比较好说话,甩给红裳舞姬两个选择。
“分期付款或者透支,你选一样。提醒你早做选择,不然尸体彻底坏了,你复活不了。”
系统可不是好人,不管是分期还是透支,红裳舞姬都要承担比重很大的“利息”。
面对这样的霸王条款,她心下拒绝,但又不得不咬牙答应。
系统嘲笑,“谁让你犯蠢,原本让你用【九品忠心符】,你偏贪心要刺杀……”
红裳舞姬心中已经够憋屈了,还被系统这么嘲讽,她气得五脏六腑都要位移了。
她混入舞伶团,本来是为了给姜芃姬下【九品忠心符】,没想到姜芃姬会醉成那个样子。
她想到【九品忠心符】的价格,心疼得不得了,一时贪念升起,她收起了【九品忠心符】,直接掏出了匕首。她花费那么多人气积分兑换武功技能书,成了宗师级人物,难道还杀不死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嗯,的确杀不死,她还被对方轻松反杀了。
708:仙人跳(八)
想到这里,红裳舞姬更是悔青了肠子。
幸好,她手里还有【九品忠心符】,还有翻盘的机会。
等她用【九品忠心符】控制了姜芃姬,一定狠狠找回场子,让贱/人生不如死!
红裳舞姬选择了分期,一人一系统达成协议,她又复活了。
原本碎裂的脖子和洞穿的心脏已经完好无损。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乱葬岗,周围覆盖着皑皑白雪,仍有尸骨冒出头,看得她惊吓连连,几乎连滚带爬离开了原地。
她的身体还有些冰凉,行动很不方便,只能蛰伏起来,另谋良机。
天光乍破,杨思在生理时钟的召唤下准时醒来。
揉了揉眼睛,他发现自己周身裹着保暖的被褥,不远处有两个已经熄灭的炭盆。
“主、主公?”
杨思晃了晃脑袋,回想起昨夜的事情,冲内室喊了一声,姜芃姬的声音却从帐外传来。
“醒了?”
姜芃姬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思。
“参见主公。”杨思只觉得老胳膊老腿酸疼无比。
也是,不敢是谁蜷缩着睡了一夜,四肢都要抗议的。
“你先去清洗一下,我们好好与许裴算算账,要点儿赔偿。”
虽说许裴很无辜,但姜芃姬摆明了要碰瓷,不坑一笔,那不是她的风格。
杨思点头,面色阴沉道,“的确要算算账,若非主公武艺高强,昨夜还不知怎么着呢。”
杨思知道的内情不多,所以他没想到,姜芃姬是故意碰瓷坑许裴的,这是她挖的坑。
姜芃姬会不知道那个领舞舞姬有问题?
正因为她知道那人有问题,她才会顺水推舟,临时布了这么一个仙人跳的局。
可怜的许裴,他还贴心地将人送给她,帮她碰瓷成功。
昨夜,杨思睡得好,姜芃姬睡得更香,唯独许裴和他的部下,彻夜未眠。
这个时候,哪里还睡得下?
到底是谁剥了春儿的脸?
到底是谁将春儿的脸贴到那个女刺客脸上,指使她刺杀柳羲?
到底是谁布下这么一个局,意图让柳羲死在他的营地,陷害他与不义?
数个问题萦绕在他们脑海,帅帐内的气氛阴沉得能滴出来。
终于,许裴先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你们觉得……这件事情……会不会是老二做的?”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最先怀疑的目标也是许斐。
不过,兄弟阋墙毕竟是一桩丑闻,他们做臣下的,不适合挑拨主公和家人的感情。
许裴和许斐,许氏嫡系子孙。
因为当家人还是他们爷爷,所以不管是嫡长孙还是嫡次孙,他们都有继承许家的资格。
论长幼尊卑,自然是嫡长孙许裴更加适合,他温和有礼、御下有术、名声极好、能力又强。
不过,许家当家人更加中意许斐,因为这个小孙子长得比许裴好看多了,面容也酷似当家人年轻时候,自然更能博得老人家的欢心,许斐嘴巴又甜,常常能将老人家哄得笑容满面。
这点上,许裴比不过他堂弟。
若是许斐无能也就罢了,偏偏许斐也不弱,这对堂兄弟随着年龄增大,竞争越发激烈。
偶尔还会用些小手段,但不会过分,这算是两兄弟间无言的默契。
许裴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堂弟平日里瞧着闷声不吭的,一旦动手就能要人命……若非柳羲身边有武艺高强的人保护着,说不定柳羲今夜一死,柳佘就会倾尽两州一郡,全力报复他。
要是让这个算计成功了,许氏为了平息柳佘怒火,说不定就将他放弃了,丢出去让柳佘处置,算是给人家一个交代……想到这里,许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好恶毒的计谋。
除了许斐,他想不到第二个怀疑对象。
“我问你们,你们觉得会不会是老二做的?”
许裴又高声问了一句,帐下众人坐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吾等不愿相信,但二郎君的可能性……很大……”
他们倒是没想过这是姜芃姬自己惹来的仇。
种种迹象表明,幕后黑手一定是对许裴营地十分了解的人。
不然的话,如何能知道舞伶所在的地方?
如何得知许裴今日宴请柳羲,试图拉拢柳氏父子?
若无人策应,对方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舞姬,剥了面皮?
其中定然有内鬼相助……许裴和许斐竞争多年,彼此相熟,安插眼线再正常不过。
许斐若是知道此事,定然感慨——好大一个天外飞锅!
许裴略显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与许斐竞争多年,但两人也是兄弟啊,从未想过要下死手。
如今,这位堂弟冷不丁捅了他腰眼一刀,着实将许裴伤到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祭奠已经亡去的兄弟情义,当务之急还是稳住柳羲,改善双方势力关系,哪怕不能恢复如初,他们也不能交恶,至少不能让老二占便宜。
许裴的目标便是盟主,一旦惹恼柳氏父子,让他们转头帮助老二许斐,他可就亏大了……
众人商议一夜,想了数种弥补方案,许裴活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焦急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他们一夜未眠,姜芃姬却睡得香甜,吃了早膳带着杨思拜访许裴。
“贤弟——”许裴看到姜芃姬,宛若看到至亲,那一声呼唤,喊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兄!”
相较于昨晚的热情,姜芃姬今天的态度有些冷淡。
许裴也不尴尬,说道,“听闻贤弟昨夜遇刺,贤弟可知是谁的手笔?”
姜芃姬冷笑,“小弟在许兄营内遇刺,刺客还是许兄安排的舞姬,这事儿该问许兄才是!”
果然是生气了,许裴暗叹。
“昨夜之事,实乃奸人陷害。为兄与贤弟一见如故,为何要加害于你?”许裴说得恳切,但也没说谁是幕后黑手,反而招了几人过来,这些都是人证,“贼人下狠手,剥了生人脸皮,扮作舞姬,意图刺杀贤弟……此事,的确是为兄之过,不该给你安排这些……唉……”
姜芃姬神色犹豫,心下动摇。
许裴再接再厉,详细分析——柳羲要是死这里,头一个倒霉的人就是他,他何必自掘坟墓?
“难道说,当真不是……”姜芃姬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口气稍稍回暖,带着些关切,“没想到,竟是贼人意图加害许兄,原来我只是被连累的池鱼?那、那许兄岂不是很危险?”
709:天外飞锅(一)
许裴听后,心中一喜,便知道这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面色惭愧地道,“为兄实在无能,让贤弟受到惊吓不说,还要为我担心。”
“许兄莫要妄自菲薄,若许兄这般算是无能,小弟岂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姜芃姬说出这句话,原本气氛凝固的帅帐添了几分欢愉和轻松,许裴直接将她引到位置上。
“不过,许兄能否告知,幕后黑手是谁?”姜芃姬说到这里,眸光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冰冷,“不管是冲着我来的,还是被当成池鱼牵连,若非昨夜运气不错,这会都能去阎王爷那边投胎了。不好好出了这口恶气,旁人还以为柳氏柳羲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当我好欺负得很!”
许裴本想掩盖,毕竟他和许斐是一家人。
对内的利益是相冲突的,但对外却是一体的。
同为许氏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斐可以为了扳倒他不择手段,许裴却不能这么做,至少不能是现在。
不过,面对姜芃姬数次试探和追问,许裴为了不破坏刚刚好转的关系,只能透露只言片语。
“其实……关于背后的小人,为兄还未确定下来,只是有个怀疑对象……”
许裴面色难堪,斟酌着说道,“说来惭愧得很,此人便是为兄的堂弟。但目前没有铁证,不能给他定罪。贤弟放心,给为兄一些时间,定然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贤弟一个交代。”
“若是许斐做的,为兄绝不徇私!”
姜芃姬面无表情地听着。
“许兄的堂弟许斐?那不是许兄的至亲么,怎么会……”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难处。”
许裴略感丢人,兄弟阋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新闻,这也是家宅不宁、家教不严的体现。
“许斐与为兄相争多年,关系不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家门不幸,说来也是丢人……倒是让贤弟看笑话了。其实,为兄与许斐相熟多年,此事真相如何,倒也不好下结论。”
哪怕许裴已经在心里给许斐定罪,但嘴上绝对不能这么说,只能模糊重点。
姜芃姬乖顺地点点头,期盼道,“那小弟就等着许兄的消息。”
见她这么乖、这么好说话,许裴心中幽幽长叹——
多好糊弄的少年啊,为何他的堂弟就那么不可爱?
许裴又设宴款待姜芃姬,好吃好喝供着。
姜芃姬吃得差不多了,倏地想起了杨思的嘱咐。
她道,“许兄,小弟听靖容说了,小弟昨夜允诺许兄,要将青砖制作之法卖给你?”
许裴听到这话,神经瞬间紧绷。
好似一道冰冷的寒流,冷不丁从脚底板冒到了大脑。
扪心自问,他的确是眼馋青砖的制作之法,但今日不同昨日,现在提这个就是找虐啊。
他现在还有一屁股的屎没擦干净呢,没有完全洗脱嫌疑,突然来这么一出,要是让柳羲怀疑他是乘人之危,在她酒醉之时哄骗她卖核心技术,这不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许裴脑子快速转动,暗中给心腹甩了个眼色,打算场外求助。
如何才能将这件事情圆过去啊!
谋士暗暗给他比划了几个动作,许裴心神领会。
“这件事情……确有其事。”许裴瞧了一眼杨思,只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好似无声警告,他心中咯噔,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便道,“不怕贤弟笑话,昨夜看到渊镜先生高徒的画作,对画中景象心生向往,为兄也想将浙郡也治理得这般热闹繁华。浙郡地处南方,温润多雨,物件容易发霉腐烂。若有青砖作为建材,为兄觉得情况能改善不少。昨夜不知贤弟醉酒,没轻没重问了几句……如今一想,还是欠缺妥当,贤弟不用将它放在心上……”
姜芃姬不赞成地摇摇头,斩钉截铁。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的话岂能收回?不管昨夜小弟是醉酒不省人事,还是一时说错了话,既然已经答应了许兄,此事就不容反悔。再者说了,许兄此举也是为了浙郡百姓,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小弟一向仰慕许兄人品才华,若能帮到一二,哪里还会推辞?”
在场众人,除了极个别神经粗壮、直来直往的武将,哪个不是修为高深的戏精?
许裴能把自己名声经营这么好,演技和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也是一等一的。
直播间观众和杨思冷漠地围观两个演技顶尖的戏精互相飙戏,互相套路,默默吃瓜。
许裴没想到姜芃姬会这么重诺,心下有些感动和钦佩,更多还是惊喜。
这意味着柳羲已经彻底“原谅”他了,二者的关系并没有被昨夜的事情破坏。
保住关系的同时,若是能购买到青砖的制作之法,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许裴笑道,“贤弟一诺,重于泰山,为兄自愧不如。”
姜芃姬这人脸皮厚,自恋的时候自恋,该谦虚的时候也会谦虚。
当然,她的谦虚多半是为了以后的自恋做铺垫。
她和许裴两人商业互吹一波,然后进入讨价还价环节。
因为许裴是理亏一方,不用姜芃姬刻意为自己争取利益,他就主动让了一大步。
技术这玩意儿不好定价,不过许裴是个有钱人,帐下谋士又不是鼠目寸光之辈,青砖技术倒是定了一个不错的价位。然而,姜芃姬这个黑心鬼,哪里会甘心只有这么点儿利润?
她蹙着眉头,似有犹豫。
许裴还以为她不满意价格,开口询,“贤弟觉得这个价格如何?”
“许兄这是看得起小弟,小弟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只是……”
姜芃姬欲言又止,说一半,藏一半,真能急死强迫症。
许裴连忙追问,姜芃姬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一副“我有罪、我太贪婪”的忏悔表情。
“方才,小弟听许兄讲起浙郡的情形,突然深感愧疚。青砖烧制之法,本该无偿推广开来,造福百姓,造福万民,为苍生谋福祉。小弟却被银钱蒙蔽双眼,竟将它标价售卖,实在是……许兄也不用善意欺骗,你给的价格,分明已经超出它本身的价值,小弟如何能厚颜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