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春耕(三)
这件事情容易出纰漏,非要细心、意志坚定之人才行。
要是做得好了,那可是很高的加分项。
一开始的事物并不繁琐,以卫慈如今的身体情况也能吃得消,等以后工作量大起来了,估计他的身子骨也养得差不多了……
更加重要的是,她觉得卫慈可以信任,对方有治理天下之志,钱财迷不了他的眼睛。
卫慈二话不说接了下来,心中想着制定一个相对完善的抚恤流程,“慈定不负主公所托。”
结合前世经验以及今生的分析改善,他觉得自己是目前最适合做这件事情的人。
“嗯,两万贯记得找孝舆批条子。”
“是。”
姜芃姬不重视钱财,自个儿的私库经常被她当做公库使用,一并丢给账房管理。
对她这般态度,徐轲也是哭笑不得。
纵观古今,哪位上位者不是将公库当成私库用,偏偏自家主公任性,颠倒了个儿。
姜芃姬不心疼这些银子是有道理的,因为全是大风刮来的,她心疼个毛。
说起来,北疆那边已经卖了四批玻璃了,姜芃姬觉得可以先缓缓,将肥羊的胃口吊起来。
出了正月,天气还是那么冷,整个象阳县隐隐有种大战欲来的气氛。
百姓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政务厅再度忙翻了天。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不仅仅是兵力、战术、智慧的较量,更是财力后勤比拼。
粮草、马匹、攻城器械、甲胄、武器……每一项都是烧钱的!
特别是防御的甲胄和打仗所用武器,耗资巨大。
姜芃姬不可能让她的将士一身素净布衣,捏着一杆木枪就上战场!
那不是征战沙场,那是排队去找阎王爷谈心,给敌人送人头!
姜芃姬听到徐轲给的账册统计,暗暗道了一声“穷”。
若是自己这里能制作盔甲……
姜芃姬眯了眯眼,想起当初她来象阳县做的规划……象阳县这地方,极有可能蕴含铁矿啊。
不过,铁矿是否属实,这还是她个人判断,并不能完全确定。
等这阵子稍稍清闲下来,她打算带人去查一查,若真有铁矿,能减少一大批支出。
漫长冬训下来,新兵们已经适应了沉重的训练,加之饮食供应充分,一个一个兵卒不仅没有瘦,反而越发壮实了,原本还算合身的旧衣裳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
之前连三五里负重都抗不下来,如今可以扛着木头跑一个来回。
所以说,人的潜力就像是海绵,挤一挤,总能挤出来的。
这群五大三粗的男兵,训练起来不用手软,只要死不了那就往死了操。
新兵与老兵不仅要进行各种各样的体能训练,还有军阵演练。
远古时代传递信息的手段太落后,特别是战场这样瞬息万变的地方,军阵可以最大限度发挥士兵配合作战的成效,例如切割敌方阵型、围杀、包抄、战略性撤退……
这些都需要极强的执行力,姜芃姬可不容许自己的军队有哪怕一个逃兵。
只要让你冲,硬着头皮也得冲上去。
让你撤退,哪怕敌人脑袋递到手上也不能贪恋战果。
他们必须做到真正的令行禁止。
一遍又一遍,枯燥地重复不停,直至他们养成听到号令就能立刻行动的反射性反应。
出了正月,男兵营众人明显感觉到气氛比以前凝重许多。
训练增强,伙食更好。
天色乌黑一片,只要军营鸣声响起,兵卒就要用最快速度起身穿衣,在校场集合。
一开始,大部分兵卒都做不到。
时间一长,原本做不到的人也能做到了。
当然,他们会卯足劲儿训练,还有另一重原因,他们被女营数百女兵刺激到了。
自从上次新兵营嘲讽事件之后,姜芃姬隔三差五贴出解释公告。
象阳县的百姓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将信将疑,某些家庭觉得姑娘碍事儿,狠下决心,将家中比较累赘的丫头送到了女营,女营的人数慢慢增长至六百人,终于达到了预期数目。
姜芃姬并没有让其他人接手女营的训练,反而亲自上场。
徐轲见状,暗暗为女营的小娘子们鞠了一把同情泪水。
他可是为数不多知道自家主公“辣手摧花”本事的人。
果不其然,被外界十分不看好,甚至报以鄙夷态度的女营,正式迎来了地狱般的生活。
训练量仅比男兵低了两成,对于这些瘦弱的小姑娘来说,堪称残酷!
平日里的姜芃姬好说话,一旦进入教官模式,除非女兵累得受不了晕倒,或者其他不可抗力的状况,不然她根本不会多给一丝怜惜。
只要人还醒着,只要鼻子还能喘气,哪怕是爬,她们也得趴在地上爬到终点。
直播间的小伙伴大呼受不了,主播你这样对待萌妹子,小心遭天谴啊。
【主播V】:我五六岁进军校经受的训练都比这个重。在如今这个世道,萌妹是用来欺负的,没有自保的实力只能沦为旁人的玩物,你们怜惜她们,这不是爱而是害。现在吃点儿苦,以后就少受点儿罪,我这是爱她们懂么?
爱她,那就把她往死了训练。
这是姜芃姬一贯的教条。
【老司机联萌】:主播的爱啊,小孩儿不懂,等以后就会懂了。
【欠债不要破八】:虽然有些心疼,不过主播这话也对,乱世之中谁也保护不了谁。不想被人当做生育的机器、买卖的物品或者储备粮,这些小姑娘只能靠自己去努力打拼。看直播内容,她们几乎都是哭着被家人绑过来的,明显已经是家中弃子,哪怕不在主播这里受苦,在家里也要受磋磨。
【今天三更哦】:希望她们能从主播身上学到一些什么,小草再弱也能顶开顽石压迫的。
一群年纪十三岁到十六岁不等的小姑娘,一边哭得惨兮兮,一边又要咬牙训练。
负重长跑还好说,路上还能磨磨蹭蹭偷一会儿懒。
兵器训练就惨了,一个姿势不标准,姜芃姬就用卷起的鞭子帮忙纠正,态度严厉得不得了。
一天下来,两条纤细的胳膊整整肿了两圈,手臂硬邦邦的。
486:春耕(四)
气人的是,用军营配给的草药浸泡之后,肌肉就没有那么酸胀了,连偷懒的借口都找不到。
如今还是大冬天啊,她们想要不被冻死就只能不停运动生热,要是掉队,说不准就会被埋在雪里冻死,她们的主公还严肃警告过,要是有人被冻死在雪堆里面,她是概不负责的。
要么躺着被冻死,要么咬牙爬起来。
谁都不想死,蝼蚁尚且偷生,更别说这些来自穷苦人家的小姑娘。
面对训练时候面临的生存危机,每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偶尔还会互帮互助。
这次你帮我一下,下次我帮你,保证能活着度过每一个黑暗的日子。
训练增加,势必会让她们的食量暴增,原本小猫一样的胃口,如今吃饭跟抢着投胎一样。
姜芃姬对这些女兵的态度相当严苛,甚至算得上苛刻,那些男兵瞧了都觉得脊背发寒。
别人下不了手,姜芃姬可不会怜香惜玉。
一旦给这些小姑娘一种“撒娇装可怜就能得到优待”的错觉,她们根本不会真正拼命努力,反而有恃无恐。不管女子也好,男子也好,骨子里都有一种天生的惰性。
姜芃姬不能让这种惰性萌芽,反而要将它扼杀在摇篮之内。
所以,姜芃姬从头到尾没有手软过,心硬如铁,连一丝丝的柔和都不曾表现出来。
与男兵营不同,除了基础体能训练和兵器训练,女营这里并没有军阵演练,取而代之的是急救技能课程,聘请的郎中被她征召一个过来,暂时当做授课医师,不仅要传授姜芃姬弄出来的急救知识和技能,还要教会她们比较基础的医术。
一开始,这郎中还觉得天方夜谭,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郎中他屈服了。
一连两个多月,日日如此。
“俺现在信了……这是预备将娘们儿当成爷们儿用……”
从姜芃姬教训新兵营到如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女营的女兵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纤细的身姿和怯懦的表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匀称的个子和严肃正经的表情。
如今的女郎,身高大概在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间,极少能有比这高的,姜芃姬是个例外。
这些小姑娘因为大量的训练和充足的营养供给,个头反而有继续生长的趋势。
夜晚入夜之后,女兵们有些许自由时间,十人一个帐篷,床铺都是紧挨着的。
听到同帐篷的女郎嘀咕抱怨,另外的女兵也忍不住了。
“爷们儿都没那么惨吧?俺有个哥哥也在男兵营那边,听说比俺们还要轻松很多。”
十个小姑娘静默了一会儿,气氛诡异的安静,过了一会儿……
“俺之前听说,县府招女人到军营是为了伺候爷们儿,可吓死俺了……”
全都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她们不懂男女之事,但也知道什么是“妓”。
清白人家的姑娘,有谁愿意自贱去当下九流的妓啊。
有个女兵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幽幽地开口。
“……现在……不知道该是开心呢……还是该哭呢……”
不用当妓,应该是要开心的,但是她们这段时间尽在哭了。
每一天,她们几乎是爬着回了帐篷,几个人躲在被窝里哭或者抱头痛哭。
之前那个女兵翻了个身,趴着道,“听说俺哥哥说……明儿个,俺们的饷银要下来了……”
“咱们还有饷银?”众人懵了一下,她们怎么都不知道呢。
“有啊,俺哥哥不小心听到的,说是每个人一个月有一百文和两斗米……”
这个水准不高,要是考虑到女兵吃喝穿用都是用军营的,这就不低了。
“这消息准不准?”其他人连忙询问。
“应该准的,毕竟俺们也是兵啊。听主公的意思,以后也得上战场杀敌的,不然俺们学这些东西做什么?”女兵说到这里,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听说隔壁那营啊,每个人领到的饷银跟俺们一样的。”
这时候,有个十五六岁的女郎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俺怕死。”
另一人道,“瞧这话说的,谁不怕死啊。被俺那个后娘送来的时候,那时候都想着这么死了算了……现在么,能上战场杀敌,要是以后不小心立了军功,说不定还能当个女将军,就跟以前那些话本一样,多威风。”
“这样可以吗?”
“饷银都跟那些爷们儿一样,立了军功,为什么就不一样了?”
一群小姑娘沉默地想着,貌似也不是没可能。
这时候躺帐篷最里面的一个女郎开口了。
“俺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回家了,要是回去,指不定就要被卖给哪个歪瓜裂枣的男人当婆娘,每天被打,活得比家里养得猪都不如……还是打人比较好,被打太疼了……”
说起打人,这些小姑娘又有的聊了。
“俺姐姐就是被她婆婆打死的,嫁到他们家之后就没有一天休息,多吃两口饭都要被扇耳刮子,要是下地干活迟了,打得更狠。后来怀孕九个月,那个婆婆照样打。脚崴摔地上,那个老不死的还说她装,最后孩子和姐姐都死了……那个老不死的,啥事儿都没有……”
“要是俺以后嫁了人,谁敢打,摁在地上打回来!”
“嘻嘻,你打得过么?那些大老爷们儿力气可大了……”
“现在好好学呗,打不过难道就孬着任人打了?打死怎么办?”
“得了吧,力气也不见得能多大。整天吃不饱饭,俺们还怕一只软脚虾?”
睡前聊天几乎成了女兵唯一的乐趣。
白日训练重,加上有人巡逻查夜,她们很快就睡了。
第二日,果然有人抬着粮食和铜钱过来。
这个消息令女兵营都振奋了,她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两百文和四斗米。
这是两个月的饷银。
还没等她们兴奋完,给予每人心理阴影的姜芃姬出现了,很多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全都收到饷银了?”她问。
两个多月,足够女兵知道姜芃姬的性格,回答问题一定要扯开嗓子,大声回答。
“都领到了!”
487:春耕(五)
姜芃姬扫了一眼众人。
“铜钱还好说,随便放哪里都行。但你们常住兵营,粮食又不用你们出,所以……你们收到的粮食打算怎么处理?是寄回家,给父母兄弟呢,还是将粮食兑换成铜钱,自己收着呢?”
众人不懂这些意思,直播间的观众却是秒懂。
【老司机联萌】:主播,你真是坏坏的。
【今天四更哦】:哈哈哈,主播要使坏了,离间这些女兵和她们家人呢。
这一批的女兵,几乎都是不情愿,被家人视为累赘和弃子,强行绑过来的。
那时候,这些家人都觉得姑娘过来是当“营妓”,依旧铁了心送人,可见是个什么德行。
如此薄凉,哪怕是姜芃姬都觉得有些心寒。
所以她想要知道,小姑娘们辛苦训练所得的成果,到底是留给自己,还是无私奉献出去。
事实证明,姜芃姬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有效果的,一些性格比较倔的女兵希望能将粮食换成铜钱自己存着,但仍旧有两百来个小姑娘选择将饷银送给家人,接济她们……
姜芃姬眼神带着些兴味。
“那些选择给自己的,你们做得很好,这并非不孝,你们只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姜芃姬悠悠地道,“至于选择接济家人的,你们很善良,你们的家人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多少功德,这辈子才能有这样的好女儿,可惜他们没有珍惜。未来的路,你们自己走。开始今天的训练!”
一众女兵原本还在忐忑不停,听到姜芃姬这么说,心中反而有些五味杂陈。
等她说训练开始,一个一个绷紧了神经。
上午和下午前一个时辰都是体能训练,学习如何克敌,之后的时间则是跟着医师学习急救的知识,从这月开始,一旬考核一次,不合格的人要扣除一部分饷银,优秀的人则有奖励。
这般激励之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啪——
女兵手中的木枪脱手,手腕传来一阵麻痹感。
姜芃姬冷静地道,“捡起来,继续!”
她让每一个女兵都跟她对敌一次,每个人都是一上来就被挑飞了木枪。
姜芃姬讲了注意的地方,她讲得仔细,这些女郎听得也认真。
只有全都教训过一遍,她们才能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下次就会谨慎对待了。
姜芃姬信奉一条规则,学会打人之前先要学会被揍!
相较于木枪训练,姜芃姬教得最多的还是近身格斗,如何在各方面都劣势的情况下反杀,那些女兵起初还觉得有些害羞,这么下手太狠太污了吧,不过适应之后觉得还是挺带感的。
如今女子身体的素质普遍比男性弱,这种劣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所以还是选择扬长避短比较好。力量不如敌人,那就增强自己的速度和灵活度。
战场杀敌,一向只管敌人死了没有,不会管敌人是怎么死的。
女营如今规模小,姜芃姬也不会让她们当先锋,肯定先从后勤以及清扫战场开始。
先见见血,练大胆子,等她们身体素质普遍增强之后,她还有下一步计划。
追根究底,女性在社会中地位那么低,一则是身体缘故,二则是劳动生产力不如男性。
前者强弱能直接影响后者的收益。
姜芃姬那个世界有一系列针对女性体能的训练之法,亦可称之为“炼体之术”。
她慢慢准备了几年,剔除了一部分如今科技无法实现的环节,增添其他训练项目,然后整合成一册,准备专门用于女营。但凡是女营的女兵,必须遵照训练。
若是她真的坐上九五之位,以后就推广全国。
如今这个时代,男女身体素质相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只要训练得当,饮食营养供应充足,彼此间的距离很小很小。姜芃姬还在着力改善农耕技术,尽可能减少体力消耗,如此一来,劳动生产力的差距也会被进一步缩短。
唯一值得头疼的,便是女性每月都有生理期,妊娠期更是长达十个月,再加上产后恢复……
得,一年眨眼就过去了。
反观男性则没有这个忧虑。
对此,姜芃姬实在是没辙。
毕竟这个时代生育方式只能靠最最落后的人工孕育,女人要是少生了,人口就增长不起来,所以那些折腾女四书,阻拦寡妇改嫁的都是沙比,中诏的皇帝更是脑子被驴踢了。
这世界不像她曾经的世界,父母双方只要去专门机构做手术,在规定时间去领孩子就行。
哪个女人或者哪个人敢让女人自然生育,依照联邦法律规定,这可是犯法哦。
哪怕这样了,大部分联邦公民还是不喜欢生小孩的,因为太麻烦。
眼看着人口下滑,战争人口消耗又大,为了缓解人口压力,联邦政府不得已通过了一项法案,启动“人口增长计划”。
男女双方成年之后有强制性捐赠,官方筛选优良的基因,孕育优质宝宝,孩子的身份证会写明父母双方的具体信息,避免血缘乱轮,宝宝出生之后的养育工作全由联邦承担。
依照如今这时代的科技,它们只能是梦中之物。
生理期是没办法避免了,因为如今女性的基因还属于比较劣质阶段,无法根除这一问题,但她能想办法将妊娠期往后拖延啊。
例如规定女兵二十几岁退役,退役之前不允许有生育活动,退役之后有各种各样的优待,有些女兵甚至可以留在军营继续当教官培养下一代,不用上战场,只需要负担后勤工作。
这种情形下,女兵就能安心寻人结婚生小孩。
关于年龄的限定,姜芃姬也有些发愁。
太晚了,在世人看来,她们同龄人都已经能当奶奶了,女兵都是一群老太婆了。
太早了,服役时间又太短,浪费资源,姜芃姬不想放人。
她将这个问题跟一群下属说了一下,想征询一下这些人的意见。
“定在二十四岁?”卫慈想了想,开口道,“这个年纪应该比较合适。”
亓官让附议,“主公实在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军籍一向不同于其他,您做主就好。”
如今这个时代,士兵有专门的军籍,女兵一视同仁,自然也有。
只是让女兵二十四岁之后再嫁人,又不是像宫女一般,一旦入了宫一辈子都无法出来。
李赟这个诚实孩子有问题了。
“二十四岁成婚,会不会太晚了?能找到还未婚配的男子么?”
姜芃姬眼睛一斜,鄙夷道,“打败敌军,俘虏过来的男兵,随意挑。”
众人:“……”
488:春耕(六)
随便挑?
三个大字在众人脑海中回响不停,卫慈靠着超人的毅力才忍住没有发笑,
陛下果然还是这般霸道任性,至于其他人……
嗯,他们一开始的确挺震惊的,不过很快又接受了这个设定。
正常来讲,俘虏都是要派去做苦力和徭役的,累死累活无人关心。
如今给他们一个组建家庭的机会,说不定那些俘虏会为此抢破脑袋呢。
只是为了不给俘虏产生优越感,甚至是刻薄对待女兵,他们觉得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姜芃姬懵了一下,问道,“为何这么说?”
风瑾道,“俘虏便是俘虏,本身归属奴籍,下九流而已。主公此举有可能会被人曲解。”
要是别人宣传,姜芃姬这里抓了奴隶还给他们配了女兵当媳妇儿,这话传出去能听?
姜芃姬怔了一下,似乎是这个道理。
但女兵若是二十几岁退役,同龄男性不是已经结婚,便是二婚乃至三婚,孩子不知有几个。
让她精心训练的女兵去人填房还当后娘,这样更加亏待人吧?
她倒是要听听,风瑾他们有什么好想法。
风瑾的意思,亓官让心中了悟,淡笑着给姜芃姬解释。
“若是以俘虏犒赏女兵,组建家庭,解决婚姻大事,那么一家户籍该以女兵为首,以免以后生下的孩子随了父亲入了奴籍。若是不这么做,主公的一番苦心反而白费了。”
风瑾道,“文证这话,便是瑾的意思。”
姜芃姬简直是懵逼的,她的下属提议,跟她说一家户籍之主让女兵担任!
这意味着啥,意味着以后生下的孩子必须随女兵,包括姓氏!
她从未想过,自家下属的思想竟然如此开放,她都没信心这么提呢。
直播间的吃瓜党更是惊讶地丢了手中的瓜,噼里啪啦打字表示自己的震惊。
【今天几更呢】:握草,主播你去确认一下,亓官让小朋友是不是被人穿越了,这么先进的思想?哪怕是我们这里,孩子想要随母姓,要么跟丈夫商量了,生个二胎宝宝随母姓,要么就是丈夫入赘是上门女婿。
【偷渡非酋】:感觉自己看了一个假的直播间,古代男人的思想怎么可能如此开放?
【慈美人在我身下】:刚才一定是我耳朵出问题了,这种话怎么可能是亓官让大叔说的?
【老司机联萌】:#鄙视,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反而觉得他们的思维很正常,并没有脱离这个时代的约束。首先,他们并没有将俘虏看作是人,俘虏是用来犒赏女兵的。你们知道犒赏是什么意思不?他们只是物品。这种情形下,女兵生下的孩子随了男方,跟了男方的户籍,这种行为十分打脸。归根结底,这到底是用女兵犒赏俘虏,还是用俘虏犒赏女兵?两者的意思可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提议以女兵为户籍之首,这本身没有毛病。
【鬼才郭奉孝】:虽然明白楼上的意思,但还是震惊了一把。
【星星大佬求放过】:额,感谢大佬解释。不过我有个问题,要是俘虏婚内出轨了怎么办?
【败给你们了】:啧,婚内出轨?古代有通歼罪吧?主播还强调要严惩呢。你该担心俘虏丈夫出轨,女兵会不会抄起家伙把人打死,而不是担心出轨了,女方是不是寻死觅活。
根据他们长时间追直播总结,这个时代杀害通歼者不能算杀人。
相反通歼者一旦被人发现,通歼男女都要承受极大的惩罚,特别是主播还刻意加重了惩罚。他们相信,主播教出来的女兵,绝对不会是软妹。
“咳咳——这倒是好想法,你们再斟酌斟酌,弄出一个章程来,过两天告知女营。”
姜芃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起一个开头,然后将事情丢给下属去办。
风瑾等人暗暗叹了一声,果然又是这样。
三日过后,女营众人收到了草拟好的告示,里面也有一两个曾经富养过的乡绅女郎,只是年纪太小,家破人亡之后守不住家产,反而被亲戚送到“妓营”。
当然,如今得知不是妓营,而是正正经经的兵,她也松了口气。
加上她懂得字,很快就得到提拔,空闲时候教女兵识字。
她一字一句地念着告示上的内容,众人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一上一下的。
听到入了女营,需要满二十四岁才能婚嫁,在此之前不允许生育嫁人,众人脸色煞白。
到了二十四岁,同龄人都能准备当奶奶了,她们还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不少人为自己下半辈子忧心,心情黯然无比。
可是,没多久就峰回路转了。
“这、这是真的呀……真的可以挑选丈夫?”
“伍长,你再看看,上面是不是写错了,怎么可能这么……这么荒唐……”
嘴里说着荒唐,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却是亮晶晶的,跃跃欲试呢。
那个认识字的伍长点头,说道,“没有念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她们不用担心二十四岁退役嫁不了人或者嫁给老头子当填房,给人当后娘,能从俘虏里面选一个丈夫,拉回家之后生了孩子,孩子还要随她们姓……
艾玛,要是这样,以后还愁啥!
她们当兵,每个月都有饷银,攒下来到二十四岁,那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买几亩田,舒舒服服当个正头娘子,美滋滋。
要是当兵这些年还建了大功,说不定能升官,以后不用种田都能过得滋润。
这些倒是其次,最让她们感触的便是户籍之主,孩子随她们姓。
某个女兵默默地道,偷偷红了脸颊,“要是这样……这也太好了……”
告示上的内容的确有些骇人听闻,但仔细一想,全都是为了她们以后考虑。
这么看来,早早嫁人生孩子也没什么好的,当个女兵,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幸好,象阳县地处偏北,这些小姑娘都不知道有女四书这玩意儿,对于这篇离经叛道的告示,除了小小的惶恐之外,剩下来的全是跃跃欲试。
她们恨不得这会儿就去打仗,立了军功,以后的日子可不美死了。
为了自己的好日子着想,如今要更加努力训练,争取在战场上活到二十四岁退役!
489:春耕(七)
告示的效果是巨大的。
看着一群女兵憋着一口气训练,姜芃姬眉梢一挑,默默又调整了训练,增加强度。
时间又过了十来天,冰雪消融,去年开垦好的荒田也可以准备耕作了。
耕田、农具、耕牛、良种都已经分配下去,象阳县逐渐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田野间能看到农人辛勤劳作的身影,因为改良农具的使用一早便教过了,如今倒省事。
使用改良农具,百姓惊喜地发现耕作效率比以前提高了好多。
犁完一亩田,感觉也没以前那么累。
在北方战局剑拔弩张的当下,这样盛世一般的繁荣景象令不少人心生感慨。
整个北方,也许仅此一家了。
春耕之前,依照习俗要举行一个春耕仪式,主持人便是县令。
姜芃姬做了不少功课,认认真真记下所有的流程,原本她只需要做个样子,摆个姿势就行,其他步骤自然会有人代替,不过她性格倔强不喜欢作假,春耕仪式上亲自动手。
仔仔细细犁完一亩田,不管是犁田的深度还是其他方面,竟然一点儿都不比耕作经验丰富的老农差,围观的百姓发出热烈的惊叹,姜芃姬赢得满堂喝彩。
“主公做事还是那么认真,一丝不苟的……”
徐轲已经换下正经八百的儒衫,穿上一身麻衣裋褐,裤腿卷到膝盖位置,好似农人。
风瑾穿得整整齐齐,他是春耕仪式的司仪,他眉梢一挑,笑着问询。
“瑾怎么不知主公田间手艺也那么好?”
长生跟着她的母亲一块儿出来围观春耕仪式,看到爹爹的影子,含糊地喊了一声“爹”。
她穿得严严实实,好似新年福娃娃。
“凉,凉——爹——爹爹——”
小姑娘举着小胖手指着风瑾,一边喊,一边有口水挂在嘴角。
聪明伶俐的长生在新年宴之后第一次喊了爹,之后说话也越来越清晰了。
魏静娴抿着唇轻笑,抱着分量沉了不少的长生向风瑾的方向走去。
“主公以前在河间的时候,跟老农学过。”徐轲回答,扭头又道,“怀瑜,你家女儿喊你了。”
风瑾笑着道,“瑾去看看。”
看着一家子乐呵的模样,思及远在河间的娇妻,徐轲心中隐隐有些艳羡。
春耕仪式之后,今年的春耕也正式拉开帷幕,练兵强度陡然增加。
出兵奉邑郡,收拾那边的青衣军,这是去年就已经订好的计划。
等主公在北方彻底站稳脚跟,他兴许就能将寻梅接过来了。
这时,姜芃姬赤着脚从田地爬上来,正要抬手擦汗,只见远处跑来一名传信兵。
她抬手擦了擦汗,不慎有些泥水沾到脸上,询问兵卒,“发生什么事情了?”
传信兵答,“回禀主公,西城门外有两千余人,自称来自河间,乃是主公亲信。”
来自河间?
两千余人?
姜芃姬的眸子亮了亮,脸上笑意加深,连脚都来不及洗,直接套了一双木屐。
“你前方领路,应该是弄琴她们来了。”
她健步如飞,对着没反应过来的徐轲遥遥喊道,“孝舆,田里的事情交给你,我接个人。”
徐轲懵了一下。
啥?
刚想细问,自家主公迈着大长腿走得飞快,身后的传信兵得跑着步才能赶上。
“的确是弄琴,来得真是及时!”
姜芃姬令人开了城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颜。
姜弄琴这些年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将女营交她全权负责,姜芃姬十分放心。
不仅仅是她,直播间的观众也许久没有见到姜弄琴了。
直播间的观众见证了这个古代少女从卑弱到强势的转变,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听到姜弄琴终于从河间北上与主播会合,直播间开始一波又一波的打赏,庆贺姜弄琴归队。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来人不仅仅有姜弄琴,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友人。
一道人影风也似得扑向姜芃姬。
若非对方气息不带丝毫恶意,她都要出手将对方擒拿了。
“兰亭哥哥——婉儿好想你——”
姜芃姬匆匆出城,上官婉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笑声灿烂,话语中是浓浓的思念。
“婉儿?你怎么会来……”
姜芃姬懵了一下,抬手将上官婉抱稳了,免得她连累自己一块摔倒。
传信兵见状,露出诧然的表情,旋即想到了什么,立马恢复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噫,主公的未婚妻千里迢迢来追夫?
传信兵偷偷转动视线,用眼睛余光注意姜芃姬和抱着她不放的上官婉。
不仅这个传信小哥儿惊了,不少直播间的观众也懵逼了,主播怀中的妹子是谁啊。
【诸位大佬求放过】:不是,这里有没有远古大神啊,科普一下这个妹子是谁。
【坚果与小布丁】:呔——哪里来的小妖精,放开我家男神,你的爪子往哪儿放呢!
事实上,人家上官婉不仅抱着姜芃姬的腰,她还埋胸了。
【夜舞焱灵】:#抠鼻,明明是我家的女神,楼上刁民,想跟朕抢?
【偷渡非酋】:我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老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妹子是谁。这里是超级远古大神,我替你们科普一下:上官婉,特纯特可爱的妹子,上官氏最受宠的贵女哦,我记得她挺依赖主播的,主播对她也是一脸宠溺。
上官氏最受宠的贵女?
这个德行?
不少观众懵了,他们看了直播间那么多年,知道裋褐是平民才穿的。
上官婉身上的衣裳样式是裋褐,布料更是粗陋。在他们记忆中,贵女不都穿绫罗绸缎,平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雾鬓云鬟,满头珠翠,彰显低调奢华么?
这个上官婉,怎么看怎么像是逃难出来的难民。
“兰亭哥哥不欢迎婉儿了?”
姜芃姬哭笑不得,“你这话可是诛心了,哥不欢迎谁都行,哪里能将婉儿拒之门外?之前耳闻你嫁了人家,如今不在家中当你的正头娘子,享受荣华富贵,怎么跑来象阳县这个穷乡僻壤。你说,哥能不惊讶么?”
490:(一)
不知道她哪里刺激了上官婉,这丫头竟然抱着她的腰,埋她怀里就嚎啕大哭。
姜芃姬怔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不对劲。
上官婉的确很活泼开朗,但不意味着她没有士族教养。
所以,依照上官婉而言,这丫头纵然是伤心大哭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
上官婉知道她的性别,但外人不知道啊。
她抱着外男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声痛哭,说出去还不被人嘲笑不知廉耻?
除此之外,她还跟着部曲一同从河间郡来象阳县,这本身就十分耐人寻味。
上官婉就算是再调皮,她也不可能做出离家出走的行动。
姜芃姬沉了沉脸,此时姜弄琴上前对着她行礼,姿态恭敬。
“属下姜弄琴,参见主公。”
“起来吧,不需要这么多礼。”姜芃姬拧着眉头,问姜弄琴,“婉儿跟着你一道离开河间郡?”
“是。”姜弄琴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冰冷的表情多了一丝愤慨之色,作为曾经受害的女子,她最见不得这样的惨事,“主公,婉娘子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她并非擅自离家出走,只是不得已为之。若是不离开河间郡,恐怕主公以后只能看到婉娘子的坟茔了。”
姜芃姬心中一沉,一边安抚痛哭不止的上官婉,一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城。”
见上官婉哭得不能自己,姜芃姬也不安慰了,静静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怀中衣裳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她低头,问,“不哭了?”
上官婉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姜芃姬衣裳前襟也被她的眼泪泅湿了。
“不、不哭啦……婉儿哪里有那么爱哭……”
哪怕被张氏磋磨,她都倔强得不肯掉泪,如今碰见姜芃姬,倒是泪如涌泉。
上官婉只感觉周遭有无数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顿时也顾不得哭了,闹了个红脸。
“那就别再抱着我了,难不成你想让我抱着你进城?”
姜芃姬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上官婉的发顶,一揉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拧着眉头,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她刻意维持平静的脸色,问道,“你怎么剪头发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依照规矩,一生之中除了少有几次特例之外,头发只能修,不能剪。
上官婉脸色一白,咬着下唇道,“夫亡,节妇断发明志……”
姜芃姬听了,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联想到上官婉的态度以及她出现在象阳县的事情,她隐隐猜到了一些。
“先进城!”
她的声音沉了两分。
姜弄琴一身干练装束,跟随姜芃姬入了县府。
很久之后。
啪——咔嚓——
桌案碎裂的声音自后堂传来,亓官让不由得拧了眉头。
过了一会儿后堂还传来自家主公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亓官让怔了一下,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将主公惹怒了?
上官婉见姜芃姬发火,她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声地开口。
“兰婷姐姐,婉儿没事啦。”
“喊哥哥。”姜芃姬强调。
垂着脑袋,上官婉道,“哦……兰亭哥哥……婉儿真的没事啦。”
她给张氏甩了休书之后,她就放弃妇人装扮,恢复少女装束。
只是减掉的长发不好养回来,哪怕她掩饰得不错,但姜芃姬一摸就发现问题了。
“真不知道你平日的聪明劲哪里去了,你继母逼迫的时候,你就该想办法偷溜出府,拿着我给你的信物去柳府求助。”姜芃姬恨铁不成钢,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要不是母亲凑巧拦下你,你是打算一了百了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树挪死,人挪活啊。”
自尽乃是弱者行径,姜芃姬一向嗤之以鼻的。
上官婉心中一暖,垂着头道,“……那会儿……不是没想到么……”
说来也是她太过自信。
上官婉受宠多年,根本没将继母当做对手。
她相信家人肯定会站在她这边,保护她不受继母磋磨的。更别说那会儿她已经有婚约了,只要等出了孝,她就能嫁入夫家,眼不见为净,不去看继母笑里藏刀的脸。
只是,哪里晓得一步算错,满盘皆输。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是真不假。
继母也厉害,温柔小意、自甘卑贱,将姿态放得极低,低得让上官婉瞧不起。
她真怀疑,继母真的出身士族而不是出身青楼?
偏偏是这作态,反而迎合祖母的喜好,迎合父亲的喜好,慢慢将家中最重要的两座靠山拉拢走。未来婆婆更是被她挑拨,逼迫退婚,上官婉堂堂天之骄女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如今想来,这位继母倒是厉害,好似黑寡妇一般,织了一张毒网,静悄悄躲在一旁等候猎物落网,等猎物挣扎得没了力气,气息奄奄之后,她再骤然出手将猎物拆骨剥皮,吞入腹中。
上官婉一想到这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芃姬轻叹一声,道,“罢了,总归你现在安然无恙。”
上官婉嗯了一声,笑着拉着她的手,怯怯开口。
“婉儿现在身无定处,兰亭哥哥可愿意收养一个闲人?”
“不愿意。”姜芃姬斩钉截铁,不等上官婉难过,她道,“好婉儿,来帮哥,怎么样?”
此话一出,上官婉懵了一下。
直播间的弹幕铺天盖地而来,讨伐姜扒皮。
【荼蘼大佬】:握草,主播你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要点脸!能不能要点脸!
【星星大佬】:大家好,我是主播的脸,她现在不要我了,我好难受,嘤嘤嘤。
【疯子大佬】:上官小萝莉,这是刚出了虎穴,踏马又踏进狼窝。
直播间的观众心疼上官婉的遭遇,但碍于位面的距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兔跳入了姜芃姬的挖好的陷阱。可以想象,等小姑娘跳进了陷阱,人家还会乐呵呵给自己埋土。
被主播卖了,她还替主播数钱。
上官婉眨了眨眼,不懂姜芃姬这话的意思,“怎么帮兰亭哥哥?”
姜芃姬忽略那些弹幕,“我打算建立一座学堂,收留年纪适合的孩子读书,不求他们如何博学,至少要能识字,会算术……婉儿当个教书夫子,帮哥哥教他们一阵子如何?”
顶尖人才可遇不可求,但是基层人才可以自己培养,学个两三年就能投入使用。
姜芃姬是要干大事的人,每一步都要计算得仔仔细细。
491:(二)
上官婉红了红脸颊,低低地道,“婉儿那点儿墨水,怎么能为人师表?”
姜芃姬道,“我家婉儿再聪慧不过了,只是教授简单的学识,你肯定能行的。”
“可是……”她瞧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姜弄琴,低声道,“婉儿更加喜欢跟弄琴姐一般……”
一路北上,上官婉见识太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东西。
越是这样,她越发想要力量保护自己。
姜芃姬能明白她的心思,也不强求。
“你这么做也没错,但你的武艺还不行。若是上了战场,危险性极大。不如这样吧,你现在学堂任教一段时间,我给你安排一个武艺师父,等你从他那儿出师了,便允许你上战场。”
上官婉想了想,笑着应下。
姜芃姬暗中压着眉头,暗暗想着,到时候嘱咐李赟把关严格一些。
要是武艺到不了某种程度,不放她出来。
战场是什么地方?
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上官婉还需要时间成长。
叙旧之后,上官婉不禁想到沿路过来看到的街道房屋。
她想了想,感慨道,“婉儿跟随部曲,从河间一路赶到象阳,深知北方形势如何混乱。这般情形下,哥哥治下之地的百姓还能安居乐业,春耕景象热闹非凡。唉,能摊上兰亭哥哥这样的好官,象阳的百姓也是幸福。”
姜芃姬哭笑不得地道,“你就拍马屁吧……骨头都要被你哄酥了。”
她吩咐县府小厨房给上官婉和姜弄琴备了餐点,两人一路上没吃什么好东西,一般都是用冰冷干硬的干粮兑着烧开的雪水,勉强应付一顿。
如今嗅到香气诱人的美食,她们都顾不得形象,敞开了肚子大吃了一顿。
姜芃姬去政务厅,让人把李赟喊过来。
“我给你一个收了个徒弟。”她道。
李赟懵了一下,连忙摇头,“赟武艺不精,如何能为人师表?”
姜芃姬道,“不是让你现在就上任,等彻底攻下奉邑郡再说,如今你安心备战就好。等准备完善就可以出征……至于婉儿,她是个好学的好学生,你偶尔去学堂指点一下就行。忘了说,我将学堂夫子的任务交给婉儿了。”
学堂?
李赟没反应过来,亓官让也傻了,象阳县什么时候折腾学堂了?
姜芃姬双手环胸,补充道,“学堂是我临时决定的,还没来得及跟你们商量。”
准确来说,当上官婉出现的时候,她才决定了开始组建学堂。
亓官让和李赟:“……”
有这么一个说风就是雨的主公,当下属的心好累。
亓官让知道姜芃姬经常惹事儿,但也知道对方不是随便的人,每一个举动都经过考虑。
他诧然问道,“主公为何想着兴办学堂?”
姜芃姬扭头反问,“你不觉得我们手里可用的人太少了么?”
李赟挠头,憨厚地问,“可是……不是可以招人么?办学堂不容易吧?”
姜芃姬暗暗翻了个白眼,其他事情都可以缓一缓,学堂这件事情关系到以后的长久发展呢。
“招来的人,哪里有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才忠心可靠?你家主公我现在人单力薄,真正的大贤之才未必能瞧得上呢。”姜芃姬好笑地说道,“你知道象阳县怎么建成如今的模样的?去问问文证他们就知道了,年前累成什么样子。若是能培养一批可用之人,能省心省力不少。”
人才啊,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嫌多的。
姜芃姬又道,“倒也不用学得如何,更不求他们学富五车,只要能识字算账就行。”
等基础人才够多了,她打算着手培养精英人才。
前者耗费时间短,见效快,后者期限漫长,但是对以后的发展有益。
她明白,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少不了庞大的基础人才,更缺不了当做“大脑”的精英人才。
只是如今想这些还太早,她打算一步一步慢慢来。
亓官让第一时间想通其中的关键。
的确,他们现在倒是不缺顶尖人才,独独缺少能用的基础人才。
根基夯实了,才能盖更高的楼。
只是……办学堂的话,肯定不能只有一间,规模应该比寻常私塾大,这得投入多少?
蓦地,亓官让有些心疼可怜的徐轲,如果自家主公真的弄学堂,徐轲得做预算啊。
李赟问,“那主公,学堂什么时候建?”
姜芃姬想了想,说,“等攻下奉邑郡吧。有探子去了那边调查情况,青衣军那一伙人的确是不会管理,笨若蠢猪。偌大一个郡,人口流失大半不说,萧条贫瘠得连个小县都比不上……想要恢复往昔,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等奉邑郡稳定了,我们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她如今官职只是县令,郡守什么的,照理来说需要东庆皇室应允。
不过没关系,谁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
奉邑郡郡守能对青衣军谄媚屈从,自然也会乖乖听她的话。
等风瑾他们回来,姜芃姬特地开了个烤肉聚会。
等众人发现席间多了两名女子,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是什么鬼?
风瑾瞧着其中一人,隐约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姜弄琴,从此往后,女营诸事将由她全权负责。”姜芃姬道。
罗越和李赟一愣,然后齐刷刷将视线落到姜弄琴身上,暗道这便是姜女郎?
算上姜弄琴带来的女部曲,女营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两百人,再添一些人,勉强能算作一个营,可以当做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依照现有的规矩来看,这般规模,统军者可称之为将军或是校尉……自家主公竟然真的任命女子为将!
倒是孟浑对着姜弄琴道了一声恭喜,对方回以一笑,“从今往后,还请教头多多指点。”
孟浑笑道,“指点不敢当,女郎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姜弄琴生性沉默,做事低调,作风实在,孟浑以前和她配合,便觉得十分满意,印象极好。
姜芃姬视线落向上官婉,道,“这位是上官婉,学堂建成之前,先负责政务厅女部诸事。”
政务厅女部,指的就是那二十几个在政务厅当下属的女郎。
她们接触的事情不算大,但是细节很繁琐,倒是帮徐轲几个分担了不少劳务。
上官婉?
李赟暗中瞅了瞅未来的学生,虽然个子有些小,但眼神坚毅,不像是吃不了苦的。
492:嫁人当嫁风怀瑜
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上官婉寻找感觉看去,发现对方是个容颜绝美的青年郎君。
李赟暗中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这样的警觉性不算差,上官婉则暗中纳闷。
上官婉和姜弄琴之前已经吃过一点了,原本想着不宜多食,但等外焦里嫩的烤肉涮了各种调料,食物的香气勾引她们的味觉,口中涎水分泌不停……额,其实也没有那么饱……
这么想着,哪里还管什么矜持,该烤就烤,该吃就吃。
“兰亭哥哥……不,现在喊你主公啦……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心……”
上官婉的饮食一向是荤素搭配,很少向现在这样只吃肉。本以为多吃两口便会觉得腻味,但沾着那些稀奇古怪的酱料,整整吃了两盘削好的肉片,要不是胃内容量不够,她还能吃。
“吃你的烤肉吧,这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
姜芃姬细细翻着烤盘上的肉片,眉梢轻扬,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宠溺。
上官婉叹了一声道,“长大了真是不划算……”
姜芃姬眼睛一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又怎么了?”
上官婉开口,“若还是以前那般年纪,主公哪里会嫌弃我吃得多,只怕会哄着多吃两口。”
姜芃姬叹了一声,用干净的公用筷子加了小半盘子肉
无奈地道,“一番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肉不宜多吃,免得积在胃中不好消化。你倒是好,还误解我心疼烤肉,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喏,烤好的都给你了……”
看着上官婉和姜芃姬的互动,亓官让眉梢微扬,与徐轲对视一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郎情妾意……年轻就是好啊……”
亓官让压低声音调侃了一句,徐轲听了回以一抹“你我都懂”的表情。
按理说,自家主公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但除了第一任未婚妻——如今的风瑾夫人,魏静娴之外,似乎没听过主公有其他红颜知己。
主公年纪还小,他们也不是很着急,再则说了,自家主公如此怜香惜玉,还愁没有女人缘?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的观念比较一致,大丈夫先立业,成家不急。
说起成家结婚,徐轲和亓官让还暗中担心了一把风瑾和主公的关系。
风瑾可是主公前任未婚妻的现任丈夫,这俩凑到一块儿真心没事?
事实证明,风瑾当真是仁人君子,胸襟豁达,并没有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甚至在去年新年宴的时候,他还十分大度地携同妻子和孩子一起出席。
如今冒出一个与主公关系匪浅的上官婉,他们觉得……说不定好事将近啊。
事实上,当亓官让感慨“郎情妾意”的时候,卫慈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一下,酒液洒了出去。
风瑾更是一脸的纠结。
真心好艰难啊,守着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看着自家队友在那边胡思乱想却无法解释。
“由着他们乱猜,反正不会成真。”卫慈掏出一张青灰色的帕子,淡定地擦干手上的酒液。
要是自家主公对哪个男性殷勤,倒是能八卦一番,对着上官婉,他不担心。
风瑾听到卫慈的话,扬唇一笑,“瑾也是这般想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举杯对饮。
卫慈身子骨还弱,喝的酒都是养生药酒,经过数位郎中一致认可,可以慢慢驱寒。
“静娴也在象阳,去年生下的长生也能说话走路了,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上官婉听了,眸子亮了亮。
“自然要去的,我许久没有见过静娴姐了。”
等见到了魏静娴,两人自然又是长吁短叹,互相倾诉这些年的遭遇。
得知上官婉最后摆脱了张氏,魏静娴不由得为这个小姐妹开心。
之前飞信传书,上官婉告诉魏静娴,她要嫁给一个死人,男方送来的聘礼还附赠了一册女四书,未来婆婆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羞辱,让上官婉好好研读女四书,收敛婚前那些不干不净的臭毛病……那时候,魏静娴都觉得气愤无比。
堂堂上官氏嫡女,高门士族出身,岂能容忍那般泼妇羞辱贬低?
只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魏静娴那会儿还跟风瑾在上京做人质,自身难保。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上官婉,无法真正帮助她什么。
魏静娴抱着长生,“如今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上官婉感慨道,“是啊,以前是上官氏的上官婉,如今上官婉只是上官婉。”
“姨……”
长生最近喜欢记人,逮着一个就重复不停地念。
上官婉瞧着长生的模样,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静娴姐现在都在家带着小长生么?”
魏静娴怔了一下,“是呀,长生年纪还小,又不喜欢粘着奶娘或者丫鬟……”
长生年纪小,脾气大,下人还真是压不住她,只能养在自己身边。
“静娴姐,有没有想过去谋一份差事做?”
魏静娴被问住了,眼神有些莫名地瞧着上官婉。
“婉儿怎么突然这么问?”
上官婉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觉得魏静娴在闺中也是熟读经子史集,晓得圣人道德,要说才华,比不上风瑾这样的人,但总比那些目不识丁的愚人好多了。
只是困在小小内院之中,未免也太过浪费了。
上官婉因为本身的经历,内心始终缺乏安全感。
若是以前,她觉得一个士族贵女做到应做的责任就行,如今却觉得那般生活有些危险。
她斟酌了一番,将自己的话如实说出,魏静娴并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反而若有所思。
魏静娴叹息一声,“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长生她还小,我放心不下。”
到了晚上,夫妻就寝之前,魏静娴与风瑾说了这事。
风瑾正要脱衣,脱一半停了下来,道,“等长生再大一些,你试一试也好。”
魏静娴诧异,好似不认识丈夫了一般。
风瑾笑道,“兰亭组建女营,甚至‘男扮女装’去教训新兵营,聘用女子进入政务厅,让姜弄琴为将。你猜她是要做什么?她的身份不可能瞒一世,依照她的脾性,也不可能这么做。如今这些,全都是铺垫。等大家伙儿都适应得差不多了,我想我们也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主公了。你一人待在后院,守着长生,难免无聊……去试一试,这天地远比内院更加广阔。”
493:攻打奉邑郡(一)
远比内院更加广阔的天地?
魏静娴只觉得好似有一块碎石噗咚一声落入了心湖,荡漾起一片片的涟漪,慢慢扩散开来。
她鼻尖蓦地有些酸涩,嘴上却笑着打趣,“夫君就不怕妾身忙于正事,疏忽了你和长生?”
风瑾淡笑着,“若是如此,为夫替娘子多分担一些,你不就有时间多多关注为夫和长生了?”
魏静娴脸色一红,轻轻啐了一口,羞恼道,“老夫老妻的,说这话也不脸红。”
风瑾哑然失笑,“成婚才几年呢,哪里就老了。”
夫妻俩浓情蜜意,安然就寝,第二天风瑾神清气爽地去政务厅报道上班。
姜芃姬嘴里叼着包子,见风瑾过来,笑着戏谑,“啧啧,难得怀瑜也有睡过头的时候。”
风瑾也是不甘示弱,回敬道,“难得主公也有如此勤奋的时候。”
姜芃姬翻了个白眼,厚着脸皮道,“你错了,你家主公一向如此勤奋。”
若非教养不允许,他真想丢给对方一枚白眼。
厚颜说这话的时候,这人的良心不会痛么?
他家主公一向是甩手掌柜,除了某些不得不由她批字的文书,其他事物一概甩给下属,任性无比,想要在政务厅碰见她,要么自己今天撞了大运,要么对方闲着无聊蛋疼。
姜芃姬打了个哈欠,继续和成堆的文书僵持。
“主公今天怎么如此勤奋?”风瑾落座之后询问卫慈,别看卫慈身子骨似乎不怎么好,每天都是最早来的,工作效率也是高得令人敬佩,“她一向不怎么喜欢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卫慈失笑道,“主公怕是受够这般平静的日子,亟不可待想要对奉邑郡动兵了。”
他不敢说自己多么了解这个女人,但对方某些脾性他还是了解的。
安逸虽然令人眷恋,但时间一长经会催生懒惰,而这个女人最厌恶的便是懒惰。
风瑾听了表情一怔,无奈地道,“可是……姜女郎带来的部曲与原先的兵卒需要时间磨合。”
姜弄琴带过来的两千部曲可不是菜鸡,绝对是此次攻打奉邑的主力部队之一。
若还没有磨合好便贸然拉去战场开战,风瑾担心己方吃亏。
卫慈神情自然地道,“所以啊,主公这不是闲得无聊,给自己找事情做?”
这边,姜芃姬磨刀霍霍向奉邑郡的青衣军,另一处战场也已经陷入胶着状态。
南方,昌寿王的脸色越发难看。
入春之后,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围攻谌州,本以为势如破竹,结果却出乎预料。
预料中探囊取物便可拿下的谌州,暗地里竟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他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拿下谌州各地,威逼皇帝禅位,谁知谌州方面不仅将他的队伍挡在谌州边境,某几处战场还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一连三日下来,共计损失五千兵卒。
“那个黄校尉必然是受了高人指点,兵法一道相当娴熟。若想拿下他,恐怕要加重兵力。”
帐下谋士仔细看了探子发回来的消息,眉头稍稍松开,旋即又蹙起些许,好似十分困扰。
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个高人指点,他们总能快一步猜出他们的意图,极少正面作战,以偷袭和骚扰为主,努力扬长避短,严重阻碍了昌寿王这一边的进攻步伐。
昌寿王带来十数万兵马围困谌州,每一日都要耗费巨额的粮草,一个冬天过去,本以为谌州方面已经弹尽粮绝,他们便能用最小的损失拿下谌州,成为东庆之主,他将加冕为帝……
可现实给了昌寿王一个狠狠的耳刮子,谌州方面不仅不弱,甚至还能跟他们打个平分秋色。
想着开春之后把谌州一鼓作气攻陷下来,却不想栽了个小跟头。
“呵呵,什么黄校尉,不过是宦官之后罢了。”昌寿王不屑的撇了撇嘴。
黄校尉,黄嵩,黄常侍之干孙。
黄嵩原为上京都巡,去年上京地动,他第一时间带着巡逻兵卒救出不少重臣和重臣亲眷。
哪怕这些人都鄙夷黄嵩的出身,但碍于这条救命之恩,他们也不得不夸赞两句。
借着这股东风,黄嵩的仕途变得一片亮堂,随后更是成为掌管五千兵卒的禁军上校尉。
昌寿王攻打谌州,黄嵩主动请缨出战,皇帝龙心大悦,对他更加高看几分。
于是,谌州左翼的战场便以黄嵩为首,也是目前为止最难对付的一部分,昌寿王的兵力虽然比黄嵩那边多不少,但双方交战几次,反而是昌寿王这里损失了五千余兵卒。
哪怕昌寿王中路和右翼略有战果,但相较于左翼的损失,依旧还是吃亏的。
谋士叹了一声,道,“英雄不问出处,纵然主公不爱听,但这黄嵩的确值得主公重视。”
昌寿王脸色一沉,面上闪过些许厌恶之色,“你有没有铲除这小子的办法?”
那位谋士脸色看似不变,内心已经生出了几分厌恶。
之前昌寿王当着一营长的将士下了他的脸面,如今更是颐气指使,丝毫没有敬重之意……
他暗暗啐了一口,昌寿王如今还没登上帝位呢,已经迫不及待撕开礼贤下士的明主假皮。
内心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继续触怒昌寿王的眉头。
“若是正面战场,他背后又有高人指点,黄校尉并不好对付……”谋士挑了一下眉梢,心中已经生出了毒计,他语气阴冷刻薄地道,“不过仅仅只是将他调离战场,这倒是不难。”
昌寿王顿了顿,道,“只要将他调离走,等攻下谌州,回头再收拾黄嵩小儿轻而易举……你只管说你到底有什么计谋,若是可行,这便派人去做!”
谋士忍着内心蠢蠢欲动的烦躁和厌憎,平静地道,“这倒是不用麻烦别人,只需主公写一封言辞恳切的招揽书信就好,能许诺多少好处便许诺多少好处。”
昌寿王不解,口头支票能将黄嵩哄骗过来?
谋士暗道自个儿有个猪一般的主公,脑子真是迟钝得转不动。
“并非是为了拉拢黄嵩,仅仅是为了让皇帝忌惮黄嵩,甚至产生杀意而已。”谋士言简意赅地道,免得昌寿王听不懂,“皇帝极为多疑,黄嵩在军中声望日渐上涨,若此时传来主公欲招揽黄嵩的消息,皇帝纵然不杀黄嵩,也不会任由他在前线了。至于黄嵩……”
谋士说到这里顿了顿,将之后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黄嵩也不是普通人。
不知道他是愚忠皇帝,一片忠心不改……还是见势不好,带着人撒腿就跑呢?
不过,不管是哪种,昌寿王都不亏。
494:攻打奉邑郡(二)
砰——
黄嵩一个重拳击打在桌案上,面色狰狞,蓄满了怒容,一卷写满字的竹简被他丢掷在地上。
风珏还在帐外便听到里头的重响,守护军帐的兵卒对他行了一礼,然后掀开军帐让他通行。
“伯高,发生了何事?竟然惹得你这般动怒?”风珏进入帐中,眼尖地发现那张桌案被黄嵩打出了裂痕,他心中生出疑虑,关怀地问黄嵩,“方才传信兵唤珏,说你有要紧的事情。”
风珏温和的声音唤回黄嵩的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涌起的凶戾压了下去。
黄嵩指着地上那卷散乱的竹简,眼神带着一股子的杀气,好似盯着杀父仇人一般。
“怀玠,你看看地上那封信——昌寿王这等乱臣贼子,简直嚣张得无法无天!”
一开口,嗓音竟然因为怒火而略略喑哑,听着比往日多了几分疲倦。
风珏略一蹲身,将那卷竹简捡了起来,然后双手将其展开,蹙着俊眉读了一通。
他的定力可比黄嵩好多了,纵使上面的内容让他心中一个咯噔,但依旧维持着镇定的面容,笃定道,“昌寿王这一招,虽然看着普通,但的的确确是条毒计,试图置伯高你于死地!”
黄嵩又不是昌寿王那等夯货,当他收到这一卷竹简躺在他军帐内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好了,甚至连头皮都忍不住发麻,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直冲脑门,连忙唤来风珏想办法。
风珏坐在下首,将这封竹简放在一旁,好似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别看上面的字迹温顺无害,但里面的内容堪称致命毒蛇,被咬上一口就要命丧黄泉。
“昌寿王与当今圣上乃是亲兄弟,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多疑。”风珏唇角噙着一抹讥诮,对皇家早已经看不上了,“虽然昌寿王送来这一封招揽的信件,但伯高要是顺势靠拢过去,他也不会相信你是真心诚意的。所以,这封书信的本意恐怕是离间伯高与圣上,试图借刀杀人。”
上位者多疑,这也不全然是坏毛病,但多疑到疑神疑鬼的程度,这就百害无一利了。
很不幸,当今圣上和昌寿王都是这个脾性。
明知道这封信是昌寿王陷害人的伎俩,但是等这消息传入皇宫,黄嵩的仕途也要走到头了。
丢了官还是一件小事,怕就怕连全家小命都保不住。
自从上京地动,皇帝下旨迁都谌州,昌寿王伪造旨意带着兵马离开封地,围困谌州一整个冬日,皇帝一日比一日疑神疑鬼,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刺激他敏感的神经。
迄今为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清流大臣和忠君之士被皇帝错杀,朝野更是风声鹤唳。
如今的谌州,皇帝一昧用手中权利打杀任何能令他觉得不顺心、不开心、不顺眼的存在。
这才入主谌州多久?
不说血流成河,但也已经杀得众人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谌州士族名流不敢妄亦朝政、不敢擅谈民生、不敢钻研治理之道、不敢提议强兵丰民,这些东西甚至被众人讥诮为庸俗之事,雅集诗会只敢谈风花雪月,美名其曰——清谈。
这般风声鹤唳的风气,风珏又是无奈又是心痛,对皇帝的不满已经破表了。
风氏三子,没有哪个是简单的。
风珏看得出来这种“清谈”风气一旦蔓延开来,便是误国!
哪怕众人都知道昌寿王此举是为了陷害黄嵩,但依照皇帝多疑的性格,绝对不会信任黄嵩。
若是皇帝还有一丝丝的理智,他多半会褫夺黄嵩上校尉的兵权,将他调离前线,授予闲职。
不过,依照风珏对这位皇帝的判断,对方恐怕不会那么“仁慈”。
宁可错杀一万忠臣良将,对方也不可能错过一个有可能背叛他的“乱臣贼子”。
皇家无情,兄弟阋墙。
昌寿王和皇帝这对亲兄弟都能两兵对垒,更别说黄嵩这个和皇帝毫无关系的宦臣之后。
黄嵩面色苍白一片,好似失了所有血色,他气颓地坐在远处,双眸闪烁着复杂之色。
风珏叹了一声,对着黄嵩道,“伯高现在打算如何?”
若是没有丝毫自保之举,等“昌寿王招揽黄嵩,许诺丰厚”的消息传入皇帝耳朵里,挑动皇帝那根多疑的神经,到时候……呵呵,就算黄嵩有一个干爷爷在皇帝身边美言,处境也悬。
黄嵩气息颓废地抱着头,颇为难受地道,“不知……不知该如何打消官家的怀疑……”
迄今为止,黄嵩对东庆还是有期盼的,希望当一名力挽狂澜的忠君之臣,造福万民。
不过,黄嵩又不是愚忠之人。
皇帝如果真的想要杀他,他也不可能傻乎乎站在原地束手就擒,等着厄运来临。
风珏叹了一声,道,“打消疑虑太难,纵然如今逃过一劫,要是伯高战局稍稍失利一次,难保圣上不会怀疑你与昌寿王里外迎合,沆瀣一气……到时候,可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
昌寿王这一计简简单单,但极为毒辣,直接将黄嵩好不容易积累的优势打破。
黄嵩听了风珏的话,哪怕心里不愿意相信,但想到皇帝如今的模样,他内心有些发虚。
他有些欲哭无泪地道,“怀玠,你可得救救老哥啊——”
这年头,忠心爱国之士也不好当。
哪怕黄嵩有救国救民之心,奈何现实不允许,他甚至要面临脑袋落地的现状。
风珏垂眸,稍稍思考一番,断然道,“为今之计,断尾求生。”
“断尾求生?”黄嵩喃喃念着。
风珏知道黄嵩的心思,如今还没彻底打消对东庆的期盼,既然如此,他就要推一把。
他道,“嗯,唯有此计才能保存实力。伯高,你这就书信一封,暗中递于圣上。讲明此次细节,定要义正言辞地斥责昌寿王狼子野心,意图挑拨你与圣上之间的君尘之谊。最后,以退为进,自请辞去上校尉之职、暂时调离前线,暂时不碰这些敏感职位。”
黄嵩听了,怔怔地想了会儿,内心还是犹豫不定,不甘的情绪溢满心头。
他将这个昌寿王恨到了骨子里!
这毒计,太踏马阴损了。
风珏补充道,“若是可以,自请去其他地方治理,位置不能太敏感。若是这般,圣上会应允的。伯高,若是你能治理好一县之地,想来圣上会看到你的赤诚之心,以后再次重用。”
495:攻打奉邑郡(三)
黄嵩不是蠢人,风珏话中潜藏的意思他听得出来。
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
自小他便知道自己宦官之后的身份有多么低贱,他想要结交的人瞧不起他,他瞧不起的人却想扒着他,渴望被认可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如何才能被所有人都推崇认可呢?
唯有成为治世能臣、国之栋梁。
黄嵩目前仍旧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借着地动救人的东风,扶摇直上成了皇帝最为看重的年轻俊才,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上校尉,但残酷的现实却不给他进一步的机会。
到底是选择继续忠君爱国,还是选择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
风珏给了他最好的建议,如今只看黄嵩自己如何选择了。
半响之后,黄嵩喑哑着声音,怀着仅有的一丝希望,问风珏,“倘若……修书一封,告暗中告知陛下,假意答应昌寿王的招揽,暗中寻找计划反坑昌寿王一把,这样如何?”
风珏表情冷淡,给黄嵩泼了一盆冷水,将他打击得不轻。
“首先,昌寿王不会相信你是真心投诚的,哪怕相信,心里也会始终防备你,更何况他帐下谋士众多,兴许还会利用这点作为突破口,撕开谌州防线,届时你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风珏缓了口气,继续道,“再者,圣上心胸狭隘多疑,你觉得他会相信你是假意投诚昌寿王?你要是这么跟他说,恐怕他会更加怀疑你有反叛之心,满门上下都会受到牵连。”
说完,他面色冷静地看着黄嵩,等待对方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如今东庆北方已经陷入混战之中,百姓民不聊生,南面又是昌寿王与皇帝分庭抗礼。
结果不管是谁输谁赢,这天下都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非得圣人在世才能力挽狂澜。
黄嵩他是圣人么?
他不是!
所以他只能做到最简单的自保,想办法增强实力,争取在乱世之中有一席之地,这样才能保护治下百姓,进而图谋更多的东西。如今的黄嵩还是太嫩太柔弱了,他还需要狠心一些。
半响之后,黄嵩痛苦挣扎的面容平静下来,闭眼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
“嵩知道了,这便书信一封告知圣上。以退为进谋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怀玠,辛苦你了。”
黄嵩的选择在风珏的意料之中,相较于安邦定国之志,黄嵩更加看重他自己的性命。
如今被昌寿王的毒计逼到了绝路,黄嵩自然要想办法金蝉脱壳,以后再寻机会报仇。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下定了决心,黄嵩写了一封密信送入皇宫,几乎和另一封密信前后脚抵达皇帝的龙案。
如今的皇帝像是精神分裂了一般,面对贵妃慧珺便是温声细语、无处不细致,面对其他人动辄雷霆大发,一个不快就有可能拔剑杀人,直接杀得人人自危,士族名流不敢妄谈政事。
原本还有些朝臣对慧珺贵妃出现在前殿颇有微词,现在则生怕她不在,危险程度飙升啊。
若是慧珺贵妃在,皇帝纵然暴怒也只是摔个东西,板着一张脸,受些委屈但性命无忧。
若是慧珺贵妃不在,呵呵,那就要小心了,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前殿,绝对是老祖宗保佑。
今天瞧了,慧珺贵妃说自个儿身体不舒服,并没有陪着皇帝。
贴身服侍的常侍在一旁颤颤巍巍地伺候,皇帝看了其中一封密信之后,龙颜震怒,一袖子抚开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整张脸的神经隐隐在抽搐,似乎极为痛苦。
皇帝抚着脑袋,压抑着头疼欲裂的感觉,同时气喘如牛,看得旁人心惊胆战,不敢近前。
常侍正犹豫着要不要暗中传人去找慧珺贵妃求救,皇帝又拿起了另一封密信,拆开密条的动作异常粗鲁,展开密信一瞧,紧皱的眉头略略放松,眼中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异样神采。
第一封密信是密探告发昌寿王暗中招揽黄嵩,黄嵩与心腹幕僚在帐内详谈甚久的内容。
第二封密信则是黄嵩写的,坦诚讲了昌寿王狼子野心,意图通过这般下作的举动挑拨他们君臣之谊,言辞恳切地表了一番忠心,又推辞说自己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在前线为皇帝分忧解劳,若是皇帝觉得他可堪大用,不如将他调到后方偏僻一些的地方,继续为皇帝发光发热。
若不是第二封密信来得及时,皇帝恐怕已经下令让密探心腹将黄嵩暗中除掉了。
只是,纵然这封密信来得及时,皇帝对黄嵩也有了膈应,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接受了昌寿王给出的优渥待遇,是不是对他不忠诚了,他想找个理由将黄嵩身上的职位全部撸掉——
如今,黄嵩有自知之明,自请离开前线,皇帝反而不是那么厌恶多疑了。
想了想,他提笔写下一封宣召圣旨,快马送到前线将黄嵩召回。
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无情无义,现在黄嵩主动给了台阶,他顺势就下了。
写完这份圣旨,他又另写了一封任命黄嵩为昊州茂德郡翟阳县县令的任书。
因为心有怀疑加上黄嵩年纪轻轻,所以他也没有给黄嵩太高的官衔,只是给了一个颇为贫瘠、地势偏僻的小县县令之位。若是黄嵩做得好,以后再提拔上来。
昊州乃是东庆六州二十一郡之一,六州之中最为贫瘠弱小的地方,其中茂德郡算是昊州比较繁荣的地方。茂德郡内的翟阳县则是其中最好的一块地方,也算是皇帝另类的补偿。
这一切,全都在风珏的预料之内,以退为进帮黄嵩谋取了一处安身之地。
当这两份圣旨传到黄嵩手中,姜芃姬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带兵出征了。
别看象阳县面积不大,但能出动的兵力却高达万人,个个都是狠狠练过的,尽管他们远远够不上姜芃姬心目中的“精兵”,但远远比那些顺风狂如狗,逆风卖战友的“兵”好多了。
姜芃姬是各种嫌弃,但其他人却已经心满意足,对这支军队赋予了极大的期许。
象阳县是姜芃姬的大本营,她要打下奉邑郡全境,自然不可能将所有家当都拉走。
经过一番探讨,她将风瑾、罗越以及四千兵马留守看家,其他人全部拉出去。
496:攻打奉邑郡(四)
这一日,风起云涌,旌旗猎猎作响。
姜芃姬终于要从象阳县这一亩三分地离开,踏上更加广阔也更加残酷的舞台。
校场之下兵卒站成整齐队伍,一个一个腰杆子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等待着誓师开始。
此次出征,留了两千老兵以及两千新兵驻守象阳县,其他三千余精锐和新兵则奔赴战场。
原本姜芃姬是想用冒险激进一些的方式,让新兵驻守象阳县,她原先的部曲和禁军以及新招募过来的一部分新兵则参加战争,只是这个提议遭受全体下属的一致反对。
卫慈道,“主公,此计万万不可。象阳县乃是主公仅有的一处容身之所,若全由令新兵驻守,经验缺乏,此时有敌方趁机偷袭,恐有变故。为求稳妥,还是多留一些经验充足的老兵。”
说完,他蹙了蹙眉头,暗暗头疼她的老脾气,但又不能真的看着她冒险激进。
遥想上辈子,她唯一一次在亓官让手里吃了亏,可不就是浪得太欢,险些被亓官让突袭后方端了老巢?那一次损失惨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将亓官让碎尸万段,结果却出人意料。
举城投降的亓官让不仅没有死,甚至一跃成为她最亲近的心腹。
她护着亓官让这个主动投降的谋士,从最初到开国再到她驾崩,新君还被她特地敲打一番。
对此,卫慈要说没有点儿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重回盛年,卫慈从不同的角度了解这个人,慢慢明白亓官让为何能得到她的格外对待。
仅仅是因为,亓官让看穿了她无情表面下的有情。
世人皆言,宸帝冷酷无情、血腥噬战、喜怒无常、独断专治,但结果真是如此?
若她是这样的人,为何姜朝能稳稳建立?
在她治下数十年,百姓安居乐业,兵卒对她崇拜敬佩,甚至连她一力主张女子入朝,推行各种有益于女子、损伤士族切身利益的律法,哪怕遇到了阻碍,但最后还是能顺利实行?
为何从来没有人想过反了她的统治,开启崭新王朝?
仅仅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为绝大部分百姓着想,但被损失利益的少部分人掌控了舆论话语权,她又是不屑虚名之人,任由那些自以为很重要的跳梁小丑上蹦下跳。
只是,人非圣人,有太多人被其他人的想法左右了思考,可亓官让看到了真相。
所以,陛下才会说【一生知己者,唯有亓官文证】这样的话,他么……大概还是不够。
重活一次,站在她身边跟着她从微末开始,卫慈的的确确看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柳羲。
这样的陛下,更加令他迷恋而崇拜,但也仅仅是这样,不敢轻易亵渎分毫。
一世君臣,传为美谈,倒也是个好结局。
心中思虑一番,卫慈选了个能说得动她,但又不会激起她故意对着干的说辞。
其他人也是这般,理由不一,但核心思想还是一样的——
可以浪,但是你不能太浪了。
姜芃姬脸色略略有些发青,啧了一声。
事实上,她原本是想把所有人都拉出去的。
闪电战,速度攻下奉邑全郡,当一个无名但有实的奉邑郡郡守,只是……拗不过这些下属。
亓官让抬了抬眼皮,道,“新兵毕竟是新兵,训练不足,作战经验也不足,若是两军交战,他们必然是损失最多的一批人。练兵不易,还是带一批过去,其他人留守守城……”
主公主战是一件好事,因为如今的班底就没有一个是保守派的。
可问题是主公剑走偏锋,每天都这么浪,一个不慎就满盘皆输,当下属的心脏太受刺激了。
姜芃姬啧了一声,“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她一脸宠溺地看着众人,宛若看着一群制杖,这些人胆子真小。
听从你们这些小公举的决定,这样总行了吧?
姜芃姬一身戎装,朗声念着风瑾这个抢手写好的《讨伐青衣军檄文》。
对于这种虚的东西,她是半点儿不在意,念得抑扬顿挫,内心暗暗翻白眼。
本来就是过去抢人家青衣军地盘的,打赢了那块地盘就是老子的,哪有那么多门道……还非得打着替天行道,解救水深火热的奉邑郡百姓,把自己美化成天使……有必要么?
事实证明,真的有必要。
师出有名,这个词语不是摆着看的。
尽管心里腻味,但姜芃姬也不会任性胡来,无名之师一向受人诟病,哪怕风瑾不当这个枪手,她也会逼着对方写一篇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檄文,将青衣军祖宗十八代都贬低到地狱。
以缴文激发兵卒的好战士气,接着便是调兵谴将。
“孟浑出列!”她朗声喊道。
底下兵卒之中走出一员身材魁梧,手持长刀的壮年男子,对着台上的姜芃姬屈膝半跪。
“属下在。”
“任命你为先锋营校尉。”姜芃姬道,“你可有信心为我军横扫敌方,清理障碍?”
“属下必不负主公所托。”孟浑高声回答,校场静谧间充斥着杀伐之气。
“李赟出列!”姜芃姬目光落到李赟身上,她对这个青年是赋予不小的期望,只是李赟年纪太轻,作战经验不如孟浑老道,还不能独立统领一军,便让他跟着孟浑在先锋营历练历练。
“李赟参见主公!”
没了平日里呆卡萌、傻白甜的模样,冷面的李赟简直像是换了个人,每一步路都走得铿锵有力,好似一举一动中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随时能用手中银枪取了敌军项上人头。
“任命你为先锋营副校尉,与孟校尉一道扬我军威!”
先锋营担负整个军队的探路任务,侦察敌情,查看地形,或试侦查或试探性进攻,打乱敌方军阵部署,亦能鼓舞我方士气,一般都是整个军队最为精锐的兵卒组成,若是有所差池,必然会对军队士气造成巨大损失。孟浑求稳,李赟锐气昂扬,倒是个极好的组合。
任命亓官让为先锋营参谋,他的诡道风格极适合先锋营,哪怕遭遇埋伏也能化险为夷。
姜芃姬和卫慈镇守中军,徐轲掌控后方,风瑾、罗越留下看家。
最后——
“姜弄琴出列!”
497:攻打奉邑郡(五)
姜弄琴?
这个名讳怎么那么像是女子?
不少兵卒内心暗暗生疑,由姜弄琴带来的那一部分精兵则一个一个将腰杆挺得更加笔直,脊背的肌肉略一紧绷,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发条,视线不由得注意到站在角落出列的姜弄琴。
她并没有穿男装,只是穿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不同于男装却又能看出女装的影子。
周身覆盖皮甲戎装,长发卷起高束与顶,冷着脸,步履坚定地从队伍中出列,屈膝半跪。
“属下姜弄琴,拜见主公。”姜弄琴长得十分女性化,哪怕皮肤经过长时间的暴晒和磨练,显得有些粗糙,但五官轮廓依旧不能掩饰她是女性的事实,更别说这身材也不像是男的。
如今一开口,略有些喑哑但明显是女性的声音,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竟然是个女的!
大部分兵卒诧然地睁大了眼睛,哪怕他们知道女营不好惹,但从未想过有女子能上点将台。
这不是开玩笑吧?
幸好他们谨记训练时候的叮嘱,哪怕心中已经惊讶得不行,依旧维持纪律,没有交头接耳。
这个景象令姜芃姬心情又好了几分,连带着她的声音都轻快了两分。
“任命你为女营校尉,协助先锋营。”
女营规模快要接近一千五,勉强能算是一个营,不过她这次没把女营都拉出来,只是带了五百个人,每一个都是女营之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战场见见血,增长作战经验。
虽然只是五百人的校尉,看着有些磕碜,众人甚至不知道女营的具体任务,但仅凭姜弄琴是女的、她上了点将台、任命校尉,这三点就足够众人目瞪口呆,心中不服也只能憋着。
新兵不敢腹诽姜弄琴,更不敢质疑她的实力,有本事上点将台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到之前那个一人挑遍新兵营的女兵,他们现在还想打哆嗦。
至于那些老兵,他们纪律严明,哪怕心中不服气也不敢在点将这种严肃场合提出来。
于是,姜弄琴挂了一个校尉的职衔,五百名女营行军之时仅比先锋营落后一段距离。
行军压力很大,但是这些小娘子都是从近一千五百人中作战选拔出来的,每一个名额都是她们从战友手中抢来的,自然不敢疏忽大意,更不敢错失此次锻炼的良机。
早晚都要上战场,青衣军只是乌合之众,又经历了一个冬季的疲劳饥饿,人数听着多,时机战斗力相当不堪一击,加上长久与红莲教周旋,兵力消耗极大……
有见识的女兵分析出此次战役的优劣,得出结论,想要最大限度活着积累经验,此战必去。
青衣军只是她们的开始,以后还会有更强大的敌人,更加险峻的战场,死亡率更加高的战役,作为象阳县女兵营一员,她们迟早要迈出这一步,还不如先从危险性小的战役积累经验。
置之死地而后生!
姜芃姬环顾一圈,傲视众人,声音沙哑却不乏凶戾之气,令众人神经一紧,汗毛倒立。
“出征!”
因为去年初秋到冬末这段时间,古信用毫不值钱的玻璃茶器从北疆那边坑了好几笔巨额财富,用廉价的价格换来了大批量的羊皮以及品相中等的马驹,姜芃姬又趁机在古信带来的粮食里头掺杂了很多商城买来的米粮,如今的象阳县称得上兵马强健,粮草充足。
别说打一场必胜的攻城战,哪怕是好几场狭路相逢的遭遇战,一样能扛下来。
半年过去,象阳县靠着那几匹马驹,组建了属于自己的骑兵队伍,骑兵营人数不多,仅有六百余人,毕竟不是谁都适合马战的,培养一个骑兵,零零总总的投资可不小。
骑兵主要用于冲锋、冲散以及切割敌方阵型,在古代战争中有着极大的作用和地位。
考虑到骑兵营还不成熟,在攻城战中的作用也没有那么强大,姜芃姬并没有将这支宝贝疙瘩拉出来……养骑兵真的能将人养得肉疼啊,连姜芃姬这样的土财主都心痛。
狂风吹卷,旌旗猎猎,象阳县在身后慢慢缩小,化为地平线上的一个点。
姜芃姬骑着兴奋地恨不得撒蹄子的大白,不紧不慢地跟着,一旁的卫慈被风吹得面色苍白。
见他唇色失了血色,姜芃姬道,“让你守城,你非要跟怀瑜换,这身子不好就别勉强作死。”
原本是计划让风瑾随同她出战,身体不好的卫慈留在大本营看家。
不过对方却主动请缨,美名其曰风瑾要照看家室,他一介单身狗去哪里都没问题。
姜芃姬看一眼风瑾,再看卫慈,本以为这两人会撕起来,哪里知道风瑾只是悠悠地看了一眼卫慈,卫慈同样意味深长地与他对视,也不知道眼神交流出了什么东西,两人达成共识了。
姜芃姬:“……”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心思复杂的文人。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卫慈胜出,风瑾留在象阳县看家。
事后,她还听到亓官让吐槽了卫慈奸诈,这小子心肠坏坏的。
“为何?”
“县府工作那么多啊,真要将卫慈留下来,估计等咱们出征回来,他也离死不远了。”
留下看家的风瑾面对这么沉重的工作,当真能挤出时间和妻女共享天伦之乐么?
这很悬啊。
姜芃姬:“……”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入夜之后,全军就地休息。
行军途中不允许交头接耳谈论,所以这些兵卒已经憋了整整一天了。
趁着吃饭的空档,七嘴八舌谈论姜弄琴这位前所未有的女校尉。
“行军打仗岂是儿戏,怎么能让不是营妓的女子混入兵营?”
在县府三申五令下,所有人都知道女营不做那种不正经的活计,没有那个兵卒敢去招惹。
“那你去挑战对方呗,要是赢了,你说不定能取代她了。”
“呸,不安好心……老子要是能赢,早就是百夫长了,哪里还在这里跟你们扯淡。”
他们还真不敢面对面质疑姜弄琴,女营的训练情况他们也清楚,大老爷们儿都未必扛得住,她们倒是一个一个坚持下来了,光凭这一点都能赢得他们的尊重。
但,这距离他们认可女营当战友,这还有长远的距离。
兵卒哂笑,“还百夫长呢,你倒是先混个伍长当一当啊。”
行军四日之后,距离目标仅有半日路程,姜芃姬令军营好好休息一日。
此时,先锋营查到了可疑的行军痕迹。
498:攻打奉邑郡(六)
天色已经昏暗,厚重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密集堆砌在一起,聚集在一起笼罩住天幕。
抬头一瞧,那竟然像是一口倒扣的黑锅罩住了大地,呼啸的狂风吹卷草丛,带起一阵阵略微带着泥土特有的泥香,前些日子下过大雨,坑坑洼洼的泥地积满了未蒸发的淤泥积水。
“报——前方发现行军痕迹,疑似敌方。”
数个斥候逐一回报,孟浑听后面色沉凝,一旁的李赟眼神冷厉,“我们暴露了踪迹?”
孟浑蹙眉,嗤了一声道,“未必是我们暴露了,也有可能是敌军有其他打算。再去探!”
一个个斥候被派了出去,一个个消息逐一传了回来,孟浑与李赟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按照判断,行军痕迹是半天之前的,看这个路线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们……”孟浑骑在马上,几日行军下来没有来得及洗漱,看着有些粗糙,眉间皱痕形成几道深深的痕迹。
李赟的情况倒是比孟浑好一些,他还是新鲜小鲜肉,哪怕糙一些也只是让他更有味道而已。
如今成了先锋营副校尉,李赟倒是变得高冷而严肃了。
“青衣军没有完善的辎重补给来源,只能依靠搜刮当地百姓维持军用开支。”李赟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战意,如果这真是青衣军最新补给辎重,那他们便是运气爆发,注定有个开门红。
他伸舌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道,“如今还不知道成安县是个什么情形,不过辎重一向是军队命脉。若是切断青衣军向成安县的补给,哪怕是围困也能将成安县拿下……”
奉邑郡共有四郡,分别是姜芃姬拥有的象阳县,以及青衣军占领的成安县、茂林县以及角平县,其中象阳县是四县之中地处偏僻,但面积最大的,其次便是最繁荣的成安县。
成安县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进可攻退可守,一向是奉邑郡的中心,鉴于种种原因,这里也是青衣军最先盯上的肥肉,如今更是成了他们的大本营之一,预计驻守两万余青衣军。
尽管不知道青衣军的具体情况,不过根据之前的探子回报,青衣军和红莲教掐了一个冬天,各方面的资源极其短缺,如今若是截了他们的粮草补给,这能给中军进攻带来极大便利。
面对这个提议,孟浑也心动了,如今他是先锋营校尉,是否追击进攻由他一言决定。
先锋营担负着整个军队的探路任务,不仅要侦查敌方地形,还要关注敌方动静,扰乱敌方布置,在情势允许下还要与敌方先头部队交锋,最大限度收割战果。
如今发现青衣军的补给队伍,若是不趁机把握机会,等辎重运输到成安县,反而徒添麻烦。
倒不是说这些辎重是大力丸,能让青衣军上天,这关系到士气问题。
若是自家主公挥兵城下,青衣军得到了这批粮草补给,他们的士气就会维持在一个比较高昂的层次,一昧跟他们打拉锯消耗战,拖延时间等青衣军援军,这对己方不利。
若是没了这批补给,青衣军方面人疲马乏,只需稍稍围困个几天,他们的士气就一落千丈。
没了士气,攻城会更加顺利。
孟浑很相信自家主公制作出来的攻城器械,也期待它们第一战就能爆发出超乎预料的效果,但攻城之时难免有人牺牲,能减少牺牲的兵卒,这也是一件好事,很快他就做了决断。
“追!”
下令追击的同时,他还派遣斥候将这条命令传给了中军。
虽然先锋营可以到处浪,但也不能随便浪,要是跟中军彻底断了联系,无异于被切断身体的蚯蚓,两头都短,要是这个时候和敌方发生了遭遇战,两头不能兼顾,那就要哭了。
事实证明,孟浑做事比姜芃姬稳妥保守。
要是让姜芃姬统领先锋营,画风大概是哪里能浪去哪里,敌人所在之处便是她刀锋所指之地,蚊子再小也要啃下来,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至于中军是啥,关老子屁事。
敌人来了自己扛!
所以,卫慈一度不能理解这样浪到没边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成为天下霸主之一的?
直到他的旧主被这人砍了,他入了芃姬的阵营,这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先锋营是疯狗,中军和后勤也是一群好战分子,想要偷袭指不定就落入人家圈套了。
后来抓了几个谋士当保姆,情形倒是好多了。
不过,文臣谋士都是勤劳的保姆,武将依旧是撒开了蹄子到处跑的疯狗。
前面的人一边打仗一边扩大战果,后面的保姆到处收拾烂摊子。
好比老奶奶端着奶瓶努力呼唤孙子喝奶,调皮孙子总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巴念经”的表情。
他们能怎么办呢?
他们也很绝望啊。
卫慈不由得可怜了一把姜芃姬以前的文臣班底……哦,今生的班底似乎也同样可怜。
他暗中瞧了一眼姜芃姬,对方听闻斥候传来的消息,果然流露出可惜和羡慕的眼神。
“主公需要坐镇中军,不可轻动。”
卫慈跟念紧箍咒一样,悠悠地提醒她一句。
“我还什么话都没说呢。”姜芃姬令过来报信的斥候下去,扭头对卫慈翻了个白眼。
【老司机联萌】:是啊,主播的确什么都没说,但你的眼神明晃晃出卖了你的想法啊。
【今天开始】:哈哈哈,主播刚才一脸羡慕的表情啊,突然就有些心软了。
【月票双倍】:让好战的主播乖乖在中军坐镇,想想这些文人也是够可怕的。
【求月票】:我相信主播不是轻易就能被掣肘的人,不能统领先锋营,但是她可以主动攻城啊,你们谁跟我一样期待主播叫阵斗将的时候,一马当先砍死敌方大将?
卫慈这人太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是,他和直播间观众的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
卫慈道,“主公想要统领先锋营,这是不可能的。”
要是让这个主公去统领先锋营,卫慈还真没把握能带着中军找到她的位置。
姜芃姬笑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卫慈抿唇道,“慈觉得,主公不会如此任性。”
499:攻打奉邑郡(七)
姜芃姬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我不任性,我就不任性,那我多没面子。”
卫慈怔了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要是算上两人交锋的时间以及之后相处的日子,卫慈认识她也快接近三十年了。
他竟然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似乎得让人哄着才行。
若是以前,他大概是不敢这么说话的,自然也见不到这样稀罕的一面。
卫慈眸光柔了些许,好似一汪泉眼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闪烁着泠泠微光。
姜芃姬噫了一声,搓了搓双臂,“你能不能收起你这眼神,看得我鸡皮疙瘩直冒。你家主公我可没有龙阳之好,要是被人误解了怎么办?再说你这小身板,也别觊觎我呀。”
卫慈柔和的表情略微一僵,如玉一般的面庞染了些许青色,不复之前的温暖,冷若冰霜。
他看似心平气和地道,“主公莫要误会了。”
姜芃姬哦了一声,继续骑在马背上看展开的坤舆图,直播间的观众则无情嘲讽她。
行军多日,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姜芃姬全靠这些弹幕打发时间了。
【花式求月票】:辣鸡主播,你又欺负我家小慈慈了。
【三百六十度全空翻】:明明慈美人刚才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了,竟然被主播给打断了,像是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家伙,这辈子注定要跟自己双手过好不好。单身狗,一辈子。
【托马斯回旋大翻转】:主播观众手拉手,谁先脱单谁是狗。如能脱单狗就狗,谁想和你手牵手。唉,我觉得等宝宝跟慈美人有了三五个孩子,主播还是孑然一身的单身狗。
【猛虎落地式求月票】:呸,楼上你踏马要跟我老公生孩子,问过我的意见了?
【慈美人在我身下】:楼上的小三小四,问过原配的意见了?
【慈美人在我床上】:呸,楼上这些小三小四小五,问过我这个正房的意见了?
姜芃姬看着一屏幕的撕比弹幕,深深看了一眼卫慈,美色误人啊。
哪怕隔着一个位面,一群男的女的也能为他争得头破血流。
“唉,子孝啊。”姜芃姬倏地感慨,“为了天下众生的幸福,你真不考虑早早成家立业?”
一个结了婚的帅男,总比一个未婚的帅男好一些,不是那么招花惹草,招蜂引蝶。
卫慈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好似刷了一层青色的胭脂,连眼神都变了。
他声音冰冷冷地道,“慈不好女色。”
姜芃姬从善如流地说,“那就娶个男媳妇儿回家呗,好歹晚上还有个暖被窝的人。”
想想卫慈那个畏寒的体质,他应该去找一个热力十足的对象。
“不用了,慈也不好男色。”卫慈皮笑肉不笑地道,说话有几分艰难。
姜芃姬听了,眼神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然后慢慢挪到下方,盯着某处。
“需要请个名医瞧瞧不?”
女性体寒严重容易体弱多病,生育艰难甚至是彻底不孕不育。
同理可得,男性体寒又体弱多病,是不是也影响了某个器官的正常工作?
年纪轻轻就不举,没有夜生活,憋久了容易心理病变啊。
卫慈的脸色已经彻底不能看了。
他开始深深怀疑,上辈子的自己是不是眼瞎了?
为何只看到陛下高冷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她如此不靠谱、不正经的一面?
果然,一叶障目,他真是要回去好好洗洗眼睛,将它们擦亮了。
姜芃姬愉快地将卫慈逗得脸色铁青,另一处的孟浑却是喜出望外,
本以为只是一小支运粮队伍,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青衣军的运粮大军,不仅有粮食还有一箱箱金银珠宝,那些东西连箱匣都塞不住了,顶开了盖子,目测有五辆!
乖乖,这可真是让人眼馋心动。
许多土匪出身的兵卒恨不得摩拳擦掌,干他一票。
孟浑则更加看重那一辆又一辆的辎重车,要是能拿下来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不过这并非最惹人注目的,在运粮队伍中间还有数百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很多人都赤着脚,脸上带着麻木之色,双手手腕用一根长长的麻绳捆起来,串成一串,很好防止她们逃窜。
李赟藏身在孟浑身侧,压低声音,“看他们行军来时的方向,莫非是打劫了哪个富饶的县?”
“难说……这些青衣军,虽说大部分都是受苦受难的百姓,但他们释放野性之后的举止,比朝廷更加丑陋厌憎。朝廷顶多不管百姓死活,这些青衣军却是肆意妄为,长久不了。”
李赟对青衣军的感官一向很低,如今看到那些女子被当成畜生一样捆在一条绳上,动辄以皮鞭抽打,口中以低俗语言辱骂,实在是令他难以忍受,坚毅的双眸泛着杀意。
“如今可是乱世啊……”孟浑心中泛着涩意。
禽兽的屠刀往往不是挥向仇人,而是对着柔弱的女子、行动不便的老人和稚嫩的孩童。
若是仔细一瞧,还能看到辎重车上挂了不少面色青灰的脑袋,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有。
“这作风,不像是东庆的百姓,更像是北疆南蛮那些畜牲……”
李赟由他师父谢谦养大,谢谦教他练习枪法的时候也会给他讲一讲外头的故事。
北疆南蛮这些未开化的地方,哪怕谢谦不带个人色彩,但李赟也能感觉到那股子血腥残忍。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曰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同目为两脚羊。】
这些都是北疆三族,南蛮四部曾经犯下的罪行。
北疆三族这些年对东庆虎视眈眈,如今东庆大乱,他们如何不心动?
至于被南蛮四部灭掉的南盛国,那情形更是惨不忍睹。
暂且不说沿路犯下的累累罪行,单说攻破南盛国都之后,皇室男丁全部被砍了首级挂在城头,所有女眷充作营妓,年龄小则三五岁,年长至五六十,未曾放过,银辱致死者不计其数。
南蛮四部为了发泄久攻不下的怨气,甚至下了屠杀令,纵容兵卒在都城大开杀戒一日一夜。
若这还不算触目惊心,那么南蛮四部聚众食人呢?
【……俘人而食,日杀数千……以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
那是一场地狱恶鬼的狂欢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