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人才在哪里啊(一)
有一种生物,别人上班他加班,别人过节他加班,别人休假他加班,别人泡妞结婚准备生娃了,他依旧在加班……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踏马那人还是在加班……
这种生物,去象阳县县府找一找,能找出好几只呢。
加班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再勤恳的下属也会产生怨念的。
特别是主公浑水摸鱼,下属累成狗的时候——
“自从子孝稍稍养好身子,接手工作,主公摸鱼越发厉害了……”
亓官让轻声叹息,临近年末,各项事务堆积如山,偏偏顶头上司整天不务正业,心累。
让他开心的是,新同事卫慈看似高冷,实则柔软和善,工作能力强,还不喜欢多话。
让他怨念的是,自家主公天天摸鱼,以前还会来政务厅装装样子,如今连人影都不见了。
徐轲更是毫无形象地趴在厚重的文书竹简上,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
这几天批改文书,他都用了一整盒墨锭了,再这么下去,墨锭都不够用,“忙完这几天,主公说给个长假休沐,前后七天……为何轲感觉一年到头也许就这么七天休息呢?”
闻言,亓官让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道,“主公说的话,让是一个字儿都不信的。”
徐轲怔了一下,然后慢慢从公文堆上爬起来,端正坐姿,严肃地吐槽,“轲正有此意。”
被空头支票糊弄太多次了,姜芃姬的信誉早已破产,连她的下属都不相信她了。
卫慈想笑但又得憋着,喉咙生出些许痒意,他只能握拳抵着唇,细碎的咳嗽溢出唇角。
轻咳几声,这才好受了些,他道,“现在还算好,等来年……咳咳……只怕会更艰辛……”
纤细优美的眉随之蹙起,旁人瞧了都替他操心,恨不得帮他将那一口气咳出来。
卫慈生性喜静,不过他要是诚心想和谁弄好关系,极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哪怕是亓官让这样戒备心强烈的人,如今也完全接受了卫慈,两人工作交流还算愉快。
聪明的队友总比猪队友讨人喜欢。
见卫慈这般辛苦,亓官让也心软了几分,道,“见你咳得厉害,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卫慈唇角微扬,笑着道,“无事,老毛病了,过了这个严冬就好。”
亓官让见他真的不像是勉强,这才放心了几分,转而关心另一件事情。
“你刚才说明年会更加忙碌?”
卫慈点点头,众人都知道姜芃姬想等开春之后收拾奉邑郡那边的青衣军,但他却觉得这话真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谁惹她她就出兵打谁,丝毫不讲究规矩,明年恐怕要从年头打到年尾。
“看如今这个局势,昌寿王与皇帝隔江对峙,明年早春之后怕是有一场苦战……不管谁赢谁输,整个东庆都将陷入各地割据的混战状态……届时,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冒出头。怪只怪……咳咳……主公将象阳县城治得太好,哪怕她不出兵挑衅,也有的是人眼红,上门讨打。”
卫慈目光带着一丝怜悯。
当然,依照姜芃姬那个性格,哪怕别人不上门讨打,她也有借口去人家家里逛一圈。
亓官让表情都僵了,徐轲反应更加激烈,险些失手将墨锭丢出去。
他颇为怨念地看着卫慈,道,“这事儿你能装作不知道吗?”
卫慈表情一怔,旋即哑然失笑,绽开一抹惊艳的笑靥。
“好啊。”
以卫慈来看,这一世的主公比上一世好太多了。
这一世的她好歹会顾及建设,放慢打仗的步伐,上一世她只管打地盘好么?
要是亓官让他们知道上一世的主公是什么德行,还不得拔剑自刎,祈愿来生再也不加班?
卫慈想到那个场景,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弧度。
徐轲嘀咕道,“等明年主公彻底站稳脚跟了,不知能不能发个招贤榜……”
再不扩招人手,他觉得他们几个会累死在案牍上。
卫慈拧着眉头想了想,遗憾开口。
“还不是时候,若是发了招贤榜,主公恐会成为众矢之的。慈倒是有些关系较好的友人,主公与他们也有些同窗情谊,届时修书一封过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
徐轲眼睛一亮,他怎么就忘了呢?
卫慈既然是渊镜先生关门弟子,人脉肯定不弱,广撒网,总能捞几条肥鱼上来。
亓官让想得全面一些,他补充了一句。
“最好……出身简单一些……”
卫慈心神领会,点头应下。
姜芃姬如今的班底,除了风瑾之外,众人出身都不高,背景也比较单纯,涉及的利益争端也小,这对于初期发展和内部团结有着很大的益处。
若非东庆地动,风瑾也未必会落到姜芃姬手里,他的加入根本在众人意料之外。
所幸,风瑾思想豁达,为人通透,乃是真正的仁人君子。
他既没有时下士族贵子那般拘泥,又没有高门士族那些臭脾气,与姜芃姬手底下的人相处融洽,工作方面更是协调,至今还没有闹出意见不合或者别矛盾,大家都是有商有量的。
要是来了不熟悉又不好相处的人,亓官让还真担心内部团结问题。
卫慈是想帮助姜芃姬再登帝位,又不是给她拉后腿的,这方面自然会慎之又慎。
这就好比上一世,最初她身边就没有能用的文人,完全算得上是草根起家。
待她稍稍有了底蕴,也曾有世家贵族想要谋算她,主动依附她,暗中却试图将她的权利架空,事实证明这么做跟挑衅阎王爷没有区别。
正是这件事情之后,她不稀罕自己送上门的,更喜欢自己抓来的。
这就造成一个有趣的现象,姜朝开国初期,除了一众武将之外,八成的谋臣全都是抓过来的,他们都有过上一任主公,前任老板全都被她一刀枭首。
对于这些战败之人,要么跟着她一起创造新王朝,要么拔剑自刎。
她霸道又任性,根本不给对方第三个选择。
偏偏,卫慈就是喜欢这样任性洒脱的她,迷恋而崇拜。
重铸九州神鼎,统一破碎山河,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庆幸,她不缺。
471:人才在哪里啊(二)
卫慈捂紧了怀中的汤婆子,源源不断的热力传入体内,驱散了萦绕不去的透骨寒意。
轻咳几声,他道,“正巧,慈身边正好有一位友人,回头问一问他的意见。”
“哦?那个友人就在象阳县?”
亓官让眸光一亮,这会儿要是来了一个跟卫慈一样的神队友,工作量大大减轻啊。
卫慈笑着道,“希衡与慈一道来的象阳县。”
想想张平对机关的痴迷,疏懒政务,与自家主公的性情倒是颇为相似。
亓官让眉梢一挑,给了卫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兄弟,干得漂亮!
“啊切——”
木絮飞扬,将张平鼻子弄得痒痒的,实在忍不住才打了个喷嚏。
张平揣稳了汤婆子,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身前堆了不少削减好的木材。
“水车——似乎哪里不对——到底是哪个部分不对,还是块结构有问题?”
张平手指灵活地将装好的水轮车拆掉,半响之后才发现怀中的汤婆子已经没了热度,值得起身去重新换水,打开扇门,这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昏黄,
不知不觉他竟然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取了些钱,张平裹紧了衣氅,顶着风雪出门买吃的。
卫慈早中晚三餐都在县府吃了,张平跟典寅两人只能各自想办法。
他们不会做,干脆去临近的食肆买。
“等过年了,恐怕食肆都要关门了……果然还是得去买个能做饭洗衣的丫头……”
张平作为手工达人,生活自理能力有些差。
想想还真是有些莫名的凄凉啊。
殊不知,以后还有更加凄惨的未来再等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典寅和一众土匪兄弟靠着手上有些本事,顺利被招募入兵营。
本以为美好的日子即将降临,他们能在象阳县城顺利安家。
万万没想到,人家玩得是冬训,天还蒙蒙亮就得整装待发准备晨训,寒冬腊月背着负重漫山遍野地跑,据说这还是最基础的,等以后适应了还会加重训练量。
典寅这个巨大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显眼,加上他的表现又好,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
注意到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亓官让吐槽说摸鱼的姜芃姬。
她一身单薄的裋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纤细的脚腕,直播间的观众看了都替她冷得慌,偏偏她还一副没事人样子,双手环胸跟着李赟检查新招来的新兵。
“那个高个子倒是不错,那是块好材料。”
李赟见她指的是典寅,赞同地点头。
“训练量比较重,不少人口中抱怨不休,甚至闹脾气,极少数人能沉得住气,他就是其中一个。”谈及正事,李赟一向严肃稳重,丝毫看不出傻白甜痕迹,“主公要不将他喊来考一考?”
带兵打仗是武将的事情,如今拿得出手的“将”只有孟浑、罗越以及李赟。
姜芃姬这个主公勉强也算一个,但手底下的人不愿意她总是身先士卒冒险。
如今人手还算充裕,等以后地盘大了,战线拉长了,这点儿人根本不够。
未雨绸缪,早早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或者培养人才,这很要紧。
姜芃姬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用,再看看。”
李赟点头,两人继续站在山坳边,看着底下新兵的表现。
过了一会儿,新兵训练伍长终于松口说休息,数百兵卒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累得瘫坐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哪怕寒风凛冽,他们依旧觉得置身火炉,汗流浃背。
典寅先是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气息顺了才学着别人坐地上休息。
他这个动作,加上他的个子,一整群新兵之中十分显眼。
姜芃姬眼中带着几分赞许,对这个典寅多了几分关注。
“的确不错。”
训练新兵的伍长都是从部曲中挑出来的,他们对新兵的态度一视同仁,不过表现良好的新兵,他们多少也会偏心一些,多关注一些。
像典寅这样认认真真听讲,注意训练事项的,哪位教官不喜欢?
因为这份喜欢,等新兵们休息用食的时候,典寅领到的食物里面多了一颗鸡蛋,白粥里面浇了一汤勺的肉汁汤,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饥肠辘辘。
他没有理会旁人或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埋头扑哧吃着,也不管白粥还有些烫嘴。
仔细将一整碗粥喝完,暖粥入腹,整个身子骨由内而外散发慵懒舒服的暖意。
他正要将陶碗送回去,耳尖地听到其他新兵的谈论,谈话内容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听说了么,这里有女人诶……”
一个新兵与身侧的新兵低声交谈,说是低声,实际上周遭的人都能听到。
“女人?”那人露出不信的神色,旋即嗤笑道,“……就算有,那也是上头的人享受……”
军营无女人,若是有女子,那也是服侍一众兵卒的。
白日洗衣做菜,晚上迎来送往。
典寅心中冒火,他不敢相信县城竟然也有这样的恶习。
旋即,他目露凶光,凶悍的表情令人心中发憷。
他对着那两人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两个新兵听到声音抬头,见到典寅的模样,纷纷噗嗤一笑,还以为典寅想女人了。
“当然是真的,县府招募女兵,这可是整个县城都知道的事情,谁想去啊……”
姜芃姬耳力惊人,听到这些动静,不由得微微蹙眉。
上次决定招募五六百的女兵,但最后愿意过来的却堪堪一百出头,还都是瘦小懦弱的少女,大部分都是失去父母双亲,被家中爷爷奶奶或者其他亲戚强行押解过来的。
她们过来登记的时候,一个一个哭得不能自己,不情不愿的模样让姜芃姬有些火大。
她的女兵营也不是垃圾回收站,不可能什么样的战五渣都收啊。
如今一瞧,根源倒是找到了。
“我说,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姜芃姬捏着下巴,唇角挂着冷笑,对着一旁的李赟道,“这些夯货难道以为我组建女营,预备着给他们循环享受、纾解欲望、发泄兽性的?啧啧!”
李赟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关于女营被误解为妓营,他也是刚刚知道。
472:人才在哪里啊(三)
【卖女孩的小火柴】:握草,这些个猥琐的叼丝,太踏马恶心了。
【今天五更呦】:岂止是恶心,我简直想吐了。女人吃他们家大米了,女人入兵营就只能给人睡么?他们那边的历史上难道就没有巾帼英雄?刚才那两个人的表情好猥琐,哪怕他们只是意淫,我也替那些女营的小姑娘觉得恶心……简直不能好好玩了。
【沙发是香菇的】:对对对——恶心死了,主播一定不要简单放过这些人,坐等你去打脸。
【坚果与小布丁】:我觉得还真不能怨这些男的猥琐。本身大环境风气就这样,他们想歪也正常。我去度娘了一些古代资料,发现军营带女人很常见,她们就是所谓的营妓。平日也是做杂活琐事,要是战事紧张也会被推到战场,要是战事顺利,她们就成了伺候男兵的妓……
【人参苦味】:就算是这样,还是觉得超级难受。明明主播组建女兵营是为了让这些女子跟着行军打仗,建功立业,提高自身地位,让人再也不能轻贱她们。
还没正式开始呢,自个儿的战友先意淫起来了,感觉跟吃了苍蝇似的。
姜芃姬冷静地一心二用,一边关注下面的情况,一边看直播界面的发言。
这时候,她耳边传来李赟略显压抑和不快的声音。
“这件事情不宜久拖,若是再不解释清楚,女营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李赟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真心讨厌那些不负责任、喜欢拿女子声誉开玩笑的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低级了,按照主公的叙述,女营以后也是要堂堂正正上战场杀敌的巾帼英雄。
乱世之中,任何敢站起来斗争的人,李赟认为都能称之为“英雄”。
这些心思猥琐的人一提到女营便想到那种事儿,简直令人作呕。
偏偏这些愚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李赟小哥儿觉得这种家伙实在是不配当大丈夫,胸襟气度一概没有,甚至连堂堂正正的男人都称不上。
“名声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给的,那是自己用双手挣的。”
姜芃姬冷笑着看着下方的新兵,心头生出一丝恶趣味来,“既然他们觉得女营没什么好的,那便让女营的女兵好好教他们如何做人,跪在地上将说出的话咽回去。”
她要组建的女兵营,肯定不能染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在让敌人认可女兵营实力之前,自己人就得先认可……之前的部曲都见识过弄琴的强势,谁也不敢对女部曲成员无礼,但这些新招募的新兵以及融合来的禁军不一样。
姜芃姬想到这里,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心中冒出一计来。
没什么东西,能比拳头更加能令他们臣服。
女人怎么了,照样能打得这些个新兵蛋子满地打滚儿。
李赟听了她的话,脑海中翻遍了女兵营那边的资料,似乎没有哪个能打的。
“可是,若是想以力服人,如今的女兵营貌似没有哪个能拿得出手……”
李赟拧着眉头,让这些新兵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打一场。
可是,能打的女兵首领姜弄琴还不在象阳县呢,现在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来?
姜芃姬道,“很快就有了。”
说完,她对着一旁的小兵说道,“你去女营那边借一套女兵的衣裳来。”
为了训练方便,不管是男兵还是女兵,他们的衣裳都是极其宽松的,每一套衣服配给了好些绳子,这些绳子是用来捆绑袖口,整理衣裳大小的。
所以,哪怕姜芃姬的身形比寻常女子更高,拿来的衣裳也是能穿的。
看着那一身衣裳,李赟突然道,“主公,赟这个模样,扮不成女子啊。”
姜芃姬懵逼脸,“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倒是先反应过来了,顿时又开心得哈哈大笑。
【碧绿和氏璧】:不行了,我要笑死了,李赟小哥儿脑洞大开,以为主播要让他男扮女装去收拾那些新兵蛋子么?噗——讲真,我还真期待李赟小哥儿女装的模样,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哪个画家大手子给他画一幅女装肖像?
【仙草仙葩缘】:李赟小哥长得太爷们儿了,要肌肉有肌肉,要男子汉血性就有男子汉血性,要是穿上女装,分分钟被人认出来好么?不过,他的五官倒是真的好,要是稍稍修饰一下,女装也不是不能看。
【萌主灵宠缘】:要是哪家闺女长这个样子,不行……有些辣眼睛。
姜芃姬也觉得李赟的脑洞有些辣眼睛,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她险些吐槽无能,“我纵然眼睛瞎了,我也知道你扮成女装不能瞧。”
李赟脸上浮现些许红晕,这才知道自己会意错了,主公不是让他男扮女装啊。
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会是谁?
瞧了瞧,他落向姜芃姬,问道,“难不成主公要男扮女装,准备亲自上场?”
姜芃姬点点头,“嗯,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最好打得他们看到女人腿就软。”
说完,她露出一抹恶趣味十足的笑容,看得诸位观众心中一寒,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赟退后一步,仔细看了看,然后道,“这、这不行吧……”
姜芃姬眉梢一挑,道,“怎么就不行了?底下那些个软脚虾,我一只手就能横扫。”
李赟摇摇头,超级诚实得道,“主公这般伟岸男子,扮作女子,还没赟好瞧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下一秒,直播间的弹幕又一次呈井喷式爆发,大家伙儿排着队嘲笑姜芃姬。
【不想加更只想死】:给你们讲个笑话——主播是个伟岸男子,女装没李赟好瞧。
【今天又欠债了呢】:女扮男装的主播要男扮女装了,所以她是男是女呢?
【再来一个萌主】: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个直播间简直有毒。
【香菇直播啃键盘】:李赟小哥太耿直了,这样的耿直boy往往是活不长久的。
【明天几更呢】:李赟小哥,你小心啊,你把主播这个小心眼得罪惨了。
姜芃姬接过那一身女营的衣裳,抬头瞧了一眼李赟,愉悦地呵呵了一声。
李赟不解其意,还以为她是赞同自己的话呢,旋即露出腼腆的笑容。
473:人才在哪里啊(四)
姜芃姬道,“我去换一身,你先盯着下面的人,让他们别折腾。”
李赟点点头,重新恢复严肃高冷的男神表情,一脸沉重得开始盯梢。
底下,新兵典寅内心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
他本身便是替村子里的女子出头,不得不带着村中男丁跟青衣军对抗,最后还家破人亡,弄得个落草为寇的下场。
可以说,他是所有新兵之中最厌恨营妓存在的人,这样的组织结构,本就不该存在。
军营本是热血男儿建功立业,征战沙场的休憩之所,暗地里怎么能有这样作呕的交易?
也许是典寅的反应令那两个新兵不爽了,他们其中一人开口了。
“诶,你这人眼睛怎么长的,这么瞪着老子做什么?”
典寅质问道,“你们可知所谓营妓都是些什么人?”
新兵满不在乎地回答,“当然都是些不正经的女人呗,难不成你这个黑脸大汉还想怜香惜玉不成?不是老哥儿说你,瞧你这个又穷又丑的模样,要是搁在外头,连个女人的小手儿都拉不到,现在还来管这些屁事儿。”
典寅忍着怒火,声音沉了几分,“许多营妓,她们都是无辜妇孺,被人强行抓来的……”
那个新兵不开心了,梗着脖子喷了回去。
“你这个木头桩子怎么回事呢?故意找事是吧?老子管那些女人是怎么来的,被抓的还是被抢的,反正又跟老子没关系。”
新兵站起身,声音陡然高了几分,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他继续道,“女营那边的女郎,你要是憋得住,别去那里寻欢作乐。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还以为自己是圣人呢——”
附近又有一个新兵开口,对着典寅说,“女营那边的女郎不是抓来的,也不是抢来的,她们都是县府出了告示,自己愿意过来的。人家自愿在这军营伺候男人,这位大哥,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县令大老爷体恤咱们,觉得咱们辛苦,特地准备了那么些个娇滴滴的女郎,安静享受就好,别刻意生事。”
原先典寅还有些许期望,如今却是彻底死心。
为何表面光鲜靓丽的象阳县城,竟然会明目张胆弄什么妓营呢?
某个新兵哈哈笑着,“就是啊,别挑事儿。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有了妓营,咱们无聊也能过去乐呵乐呵,瞧你这个五大三粗的模样,恐怕还是个雏儿吧。到时候,兄弟几个带你去见识见识,开个苞,以后你就懂女人的滋味了。”
这些新兵,几乎没有看到负责他们训练的伍长教官——那纠结的表情。
新兵蛋子的胆子很大啊,竟然说女营是妓营?
“可惜姜女郎不在,不然教这些小子做人。”
“据上头说,姜女郎要带着河间那边的部曲过来会合,应该年后动身。顺利的话,大概一个多月就能来。”部曲也曾看不起女子,现在不敢了,特别是女部曲那一伙。
根本不敢招惹,不然分分钟让你断子绝孙。
下手阴毒,手段令人瞠目结舌。
讲真,要不是训练,他们都以为自己要被对方砍死。
大老爷们儿一旦被那些女人沾身,绝对要吃亏。
踢裆、插眼、击喉、折骨、掰手指、踹脚窝、捅心脏……
招式阴狠也就罢了,偏偏下手速度还快,根本来不及挡。
讲真,他们这些饱经训练的大老爷们儿下手都不敢这么脏。
这些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以后的女兵营会更加溜。
“他们还是太年轻了,唉——”
伍长教官低声一叹,眼中全是看好戏的神色。
万万没想到,人家姜弄琴不在,依旧有“女兵”可以教这些新兵蛋子做人。
典寅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失望,粗犷脸庞带着浓郁的戾气。
那些新兵被他这么瞧着,还以为典寅想要跟他们打架,一个一个不由得站了起来,缩到人群里面,毕竟典寅的身高太高了,对他们有着先天的压制优势。
“你想干嘛?要是敢在这里闹事,小心被丢出去!”
典寅冷冷一笑,正想说他还不稀罕待在这里,一道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哪个小鳖崽子在这里大放厥词,说女营是妓营的?全都站出来!”
典寅寻声扭头,只见一名身材高挑匀称的少女立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杆木枪,白净的脸上挂着冷淡不屑的笑容,眼神冰冷地瞧着他们……
来者不善,典寅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戾气,下意识退了一步。
其他人却没有发现,反而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围观女营来的“女兵”。
李赟一直关注这里的情况,发现姜芃姬出场,险些喷了口水。
他家主公所谓的男扮女装,难道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挽了个女子的干净发髻?
描眉抹唇呢?
直接素面朝天就出来了?
胸前那几两肉呢?
它们在哪儿?
李赟暗暗在主公胸前瞄了一眼,一马平川。
不过,还别说,自家主公换上女装,再挽一个稍微女气一些的发髻,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至少,要是眼睛瞎一些的,指不定就误认为主公是女子了呢。
李赟在一旁点评,坐等自家主公横扫新兵。
“呦,这是个小娘子啊……”
见姜芃姬如此态度,某些个新兵怂了,但总有一些胆大包天的,坚持认为女营就是妓营,而妓营的女子没有必要尊重,反正都是躺床上伺候男人的……
纵然姜芃姬气势非凡,他们不但不害怕,反而起了不可描述的心思。
“好好好,女郎坚持认为女营不是妓营,那咱们改一个称呼,你看如何?”
姜芃姬撇了撇唇,手中木枪在她灵活手指操控下,转了个枪花。
“不如何!”
话音刚落,木枪的木质枪头在她的操纵之下,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耳刮子。
“你这臭婆娘,怎么打人呢!”
她出手太突然,那个新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抬手一抹嘴,血都出来了。
用舌头舔了舔牙齿,还有些松动。
姜芃姬露出温柔的笑,嘴里却说。
“老娘不仅要打你,还要把你打得爬不起来。”
一言不合就开打,这一向是姜芃姬的风格,她才不会等对方摆好阵仗才动手呢。
木枪在她手中灵巧地像是自己的手臂,指哪儿打哪儿,枪影几乎化作了虚影。
那个新兵不过是愣了一下神,身上已经被打了数下,疼得他滚在地上躲。
打了一会儿没意思,姜芃姬对着其他人道,“你们谁认为女营是妓营的?”
几个新兵见她这么嚣张,不由得冒出火气。
“难道不是?”
“本来就是妓营——”
姜芃姬冷笑抱着木枪,道,“骨头痒了,欠草了是吧?”
474:人才在哪里啊(五)
那几个新兵也是混子,脸皮厚如城墙,还是个混不吝的性格。
听到姜芃姬问他们是不是欠草了,竟然有几个人吹起了口哨,姿态相当轻浮放肆。
“哈哈哈——你们听到了没有,这个小女郎竟然问老子欠不欠草……”那个新兵笑得很嚣张,张口也是荤话,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瞄着姜芃姬的脸蛋和身体,敞开了胸怀,道,“老子欠吶,小女郎要在这里草么?”
主播竟然被反调戏了!!!
直播间的观众气得都想摔键盘。
【荼蘼大佬】:握草,这个死流氓敢意淫我家主播,抡起鞋拔子抽不死他!
【茱小小】:十五万直播兄弟何在?跟随本将军一起,一人一口唾沫淹死这个叼丝!
【今日五更】:简直不能忍,主播可是老娘的女神,这个叼丝从什么犄角旮旯出来的,竟然敢调戏女神,不剪了你小子的子孙根,踏马不知道老娘的厉害。主播,不要怂,冲着这小子的脸打!打死了算我的!
相较于直观众激动的情绪,姜芃姬倒是没什么反应,表情依旧冷淡,只是眼神有些危险。
她道,“啧,那你可撑住了,别中途说不行哦。”
说完,手中木枪以雷霆之势冲上前,枪身绕开一抹弧度,从对方眼角贴着边滑过。
啪——
枪身弹回,刚劲横扫,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左脸已经高高肿起。
拦、拿、滑、挑、绞……密集的枪影封了对方所有后路,勇猛矫健,连绵若细雨的攻势砸在对方身上,不一会儿脑袋已经肿了好几圈。
对方只能双手抱头,不停喊着求饶,姜芃姬木枪一扫一挑,那人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摔去,咕噜滚了一圈,摔得头晕脑胀,最后还啃了一嘴的细沙和碎石。
接连两个新兵被姜芃姬挑翻在地,众人心中已经生出了退意,暗暗懊悔自己嘴贱。
姜芃姬笑了笑,嘲讽道,“啧啧,新兵营就这么几个垃圾啊?”
她很少会将怒火表现在脸上,这不意味着她不生气,只是想着如何报复回来而已。
在某些方面,她的心眼儿可不比针尖大。
“你这个婆娘,骂谁垃圾呢?”其他新兵也被开了地图炮,心中气愤。
觉得气愤的新兵基本是认同女营是妓营,寥寥几个新兵躲到边缘,远离战圈,免得被波及。
典寅眼眸亮了亮,姜芃姬轻松挑翻两个新兵的身姿,令他惊艳无比,好感度更是直线飙升。
“你也不到外面问问,女营是不是妓营!说妓营,还给面子了,不要给脸不要脸!”
“……就是,打仗本来就是大老爷们儿的事情,莫非你们以为自己入了女营,真的是帮人打仗?简直笑死人了,要么乖乖在这里伺候男人,要么乖乖回家伺候男人,真以为自己会玩一杆枪,以后就能上战场了……”
“……放心,以后哥们儿几个会着重去关照你的生意,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女营!”
姜芃姬仿若未闻,用脚尖将新兵的脑袋拨开,露出一张肿了好几圈的青紫猪头脸。
她讥诮道,“你不是说挺耐草么,这么快就不行了?”
那个新兵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爬都爬不起来,心中倍感羞辱。
姜芃姬冷漠地抬起脸,
她道,“战场这个地方,只有活人跟死人,从未听说过男人跟女人。你们这些软脚虾,提起来还没二两肉,还想上战场杀敌?不如把新兵营改为男伎营,不用你们吭哧吭哧爬着去战场,乖乖趴在床上,好好服侍其他兄弟姐妹们,省事省心又省力,你们看……这个建议如何?”
握草!
李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播间的观众则是欢呼雀跃。
主播,你地图炮的本事又更上一层楼了。
几位部曲伍长教官看到这些,本想上前阻拦,但是李赟拦住了他们。
“别上去,继续看着就行。”
开玩笑,自家主公似乎玩得挺开心,要是这时候有不长眼睛的上去打搅,不是找茬么。
伍长教官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心头泛着些许忧虑。
“这、这……李大兄弟,要是不管的话,他们不会闹出什么事儿吧?”
上头将教导新兵的工作交给他们,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他们都卯足劲儿想做好。
听孟浑总教头透露的口风来看,若是他们将新兵教得好,不仅能得到提拔,还能从奴籍脱身,并且维持部曲编制,原有的待遇不变!
这样的好事儿,所有伍长们差点抢破了头。
其他的奖励还是其次,脱离奴籍才是最吸引人的。
身为主公部曲,他们享受着很好的待遇,众人也恨不得为主公抛头颅洒热血。
但是,部曲也是家奴的一种,他们拿的是奴籍,以后结婚生下的后代也是登记奴籍。
他们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总要为未来的后代子孙考虑。
听到这么一件好事,哪个部曲不动心?
部曲内部激烈竞争之后,他们作为佼佼者脱颖而出,饱受周遭同袍的羡慕和嫉妒。
他们十分珍惜这次机会,一个一个端出最严厉的态度训练新兵,将他们往死了训练。
眼看着收效不错,偏偏在这个关头闹出这么一件事情。
李赟见几位伍长担心的表情,冷硬的神色微微软化,多了几丝暖意。
“没事,那个‘女兵’是主公男扮女装伪装而成的,目的是给这些家伙一个教训。”
李赟一语堪破天机,几个伍长教官纷纷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嚣张的女兵竟然是主公男扮女装而成的?
还别说,自家主公穿女装,真有那么点儿英姿飒爽的味道。
刚才揍人的架势也是干脆利落极了。
李赟道,“等着瞧好戏就成了。”
几个伍长教官心中一松,顿时喜上眉梢,甚至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们便听李大兄弟的,待在一旁看好戏好了。”
自家主公一力促成女部曲的建造,如今又弄女营,可见主公决心有多强。
如今却有人不长眼,上赶着给主公找不痛快,跟主公唱反调,嘿嘿嘿……
这些新兵蛋子胆子很大哦,他们也很棒棒哦。
475:人才在哪里啊(六)
那些个新兵被姜芃姬这么嘲讽,各个气得面颊铁青,抬手就想把她抓过来打死。
姜芃姬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脚下步子一错,侧身避开。
右手捏住对方手腕的要害,猛地斜向下一拉,膝盖一顶。
那人嘴角溢出一声痛呼,姜芃姬再错身抬脚将他踹入人群,顺带撞到了几个新兵。
手中木枪灵巧一滑,绕步闪躲,轻巧挑击一人手腕,横扫一方。
木枪枪身弹出击开蜂拥而上的敌人,明明只是一杆轻巧的木枪,可是落在他们身上,好似被沉重的巨石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倒退,失了重心,木枪顺着这股力又弹了回去,姜芃姬接连出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几人的小退,令他们暂时肌肉麻痹,无法站起。
她的身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灵敏躲开偷袭背后的攻击,长枪一滑,后身横扫,啪啪——
几乎都拍了人家的脸,留下一道粗红粗红的印子。
有个新兵在混乱之中喊道,“把这婆娘手上的木枪拦住了——”
对啊,没了手中的武器,她还能上天不成?
李赟听到这话,不由得以手覆面。
不是他说,找死也不该这么找的。
自家郎君的枪法如何,李赟是最清楚不过的,对方的某些招式还是向他学的呢……
所以李赟小哥很清楚,郎君之前根本没有学过枪法,至多知道一些皮毛。
她只是靠着战斗本能使用手中武器,不管是枪也好,还是战戟也好,对她来说只是武器,用来伤人的媒介,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这么讲估计不明白,简单来说,木枪反而限制了她的实力发展,没了木枪,这些新兵只会跪得更加干脆,因为他家主公可是天生神力,力能扛鼎,逐虎过涧!
真以为高手拿着武器是为了增强实力么?
呵呵,也有可能是自我封印啊。
这些新兵朝着姜芃姬的木枪而去,她干脆舍了这东西,直接徒手上了。
李赟抬手捏了捏眉心,侧身避开战圈,他不忍直视了,战局形势一面倒。
几位伍长教官似乎回到了曾经的青葱岁月,他们也曾有幸被主公这般虐待,心有戚戚。
“唔——”
一个拳头闷上鼻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鼻梁直接歪到了一边,两缕鼻血从鼻孔淙淙流出。
姜芃姬一手拽着对方的领子,一手抓住那人的腰带,轻松举起摔进人群。
啧啧,不给点儿颜色看看,这些新兵还想翻了天是吧!
砰——
砰砰——
除了拳头和脚踹中肉体的沉闷声,新兵咿咿呀呀的哀嚎声音更是连绵不绝。
“姑奶奶——求放过——小的再也不敢了——”
“姑奶奶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说女营是什么妓营了,打死也不说了,饶命啊——”
“……呜呜呜……不要打了……姑奶奶,小的喊您祖奶奶了,不打了不打了……”
“呜呜呜,是小的眼瞎了,不该胡说八道……姑奶奶,您就把小的当屁放了吧……”
他们被揍了之后就知道疼了,一个一个哭爹喊娘的求饶,不过这会儿求饶有什么用呢?
求饶有用,她还要拳头干嘛!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现在把它们都咽回去!”
姜芃姬冷冷一笑,说道,“凭你们这点儿本事,还想染指女营?上了战场,你们下面两条腿还能直起来冲锋吗!再重申一遍,战场只有死人和活人,没有男人和女人。女营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征战沙场。你们呢,顺风狂如狗,逆风卖战友,两条腿跑得比谁都快!这种时候,你们的骨气,你们的傲气,你们在这里大放厥词的勇气,全都喂了狗了!”
几个新兵疼得眼泪直流,趴在地上也起不来。
他们根本不知道姜芃姬是怎么打人的,哪里被她击中,哪里就像是瘫了一样。
人家一个女郎,几乎挑了他们整个新兵营,一群大老爷们儿的脸,丢到老祖宗那里了。
姜芃姬啧了一声,看也不看这些新兵,对着几位伍长教官道,“你们都看到了?”
几位伍长教官神经一紧,连忙站直了身体,腰杆子笔直笔直的。
他们齐声回答,“都已经看清楚了。”
姜芃姬面色严肃,眼神凌厉无比,
“我看这些人不仅欠草,他们还欠训练。我看是新兵营的训练还是太少了,才给他们那么多空闲精力和时间,到处议论多嘴。以后,所有训练量酌情增加,把他们练到爬不起来为止。”
众人听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如今的训练还不够重么?
那些个被撂倒的新兵心中暗暗发慌,想着以后找个机会逃走。
姜芃姬又道,“若有无故逃训者,参考营规,以逃兵处置!”
她建立的兵营,内部的规矩十分森严。
姜芃姬很明白,令行禁止对于士兵的重要性,更加清楚无规矩不成方圆!
哪怕兵卒不认识字,他们也都被要求熟记几条营规,考核时候,需要熟练倒背如流。
营规不多,其中一条关于处置逃兵的——杀无赦!
姜芃姬冷冷笑着道,“别以为逃出去就好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这些新兵全是象阳县那边招募过来的,人家根子就在这里,他们还真逃不到哪里去。
她正要寻找刚才那柄木枪,只见一个黑脸高壮的大汉将木枪送了回来。
姜芃姬问,“你叫什么名字?”
典寅回答,“典寅。”
贫穷人家的孩子,有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就不错了,表字这样文雅的东西,基本是没有的。
姜芃姬收起木枪,对着他道,“典寅?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她让几个伍长教官收拾新兵营,自己则照旧沉着脸。
光是把新兵营打一顿还不行,她还得官方发布消息,澄清关于女营的谣言和误解。
这般想着,她倒是越发想念姜弄琴了,要是她在统领女营,倒是没那么多麻烦。
姜芃姬去换下女营的衣裳,换回了男装装束,然后再将直播间打开。
【欠债又多了】:主播,今天开始,你就是宝宝的女神。污起来都那么帅。
【萌主大佬求放过】:帅又有什么用,她又不过来娶宝宝。
476:人才在哪里啊(七)
“主公——”李赟从身后赶上来,脸上带着些许忐忑之色。
姜芃姬道,“那个典寅很不错,等新兵营这一阶段训练结束了,将他调到我身边。”
调到主公身边?
这是打算大力栽培典寅?
李赟心中诧然,嘴上道,“赟领命。”
“你跟上来做什么?”姜芃姬走了两步,李赟还跟着,她扭头问他,“新兵营不训练了?”
李赟面色讪讪,小心翼翼地问姜芃姬。
“主公,那些新兵伤成这个样子,今日还要继续训练?”
一个一个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喊着,看着十分狼狈。
李赟这个孩子善良啊,所以他就想着要不要给新兵们半天休养时间,毕竟冬训的训练量很大,要是没有健康的体魄和足够的休息,根本坚持不到最后的。
姜芃姬冷嗤一声,道,“你家主公下手有分寸,不然的话,躺地上的就是数百具尸体了,还能让他们磨磨唧唧地哀嚎?他们身上的伤势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实际上除了有些疼之外,并没有其他问题,出不了人命。”
开玩笑,要是姜芃姬真的动真格,这些菜鸡的小身板还不够她两手撕的。
听到这话,李赟倒是放心多了。
新兵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政务厅那边。
徐轲和亓官让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徐轲更是捏着下巴,摸了摸刚刚蓄起来的短短胡须。
他笑着与人交谈,道,“不知道主公女装是何等模样?”
孟浑正好来政务厅取文书竹简,听了徐轲这话,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姜芃姬身穿女装、描眉抹唇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话轻声细语,走路也是迈着小碎步……
天哪,孟浑险些吓得打了个激灵。
亓官让嗤了一声,从桌案摸出一小盘炒了油,滚了盐的花生米,话语刻薄。
“主公那个模样,哪怕穿得跟天仙似的,男人一看到他那张脸,估计也要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你们何必想不开呢?”
眼睛是无辜的,它们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这么伤害它们?
徐轲倾身过来,伸长了手,摸了一把亓官让的花生米,搁在嘴里咬,味道不错。
“说得倒也是,主公那张脸……轲是真的想不出来。”
徐轲和亓官让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联手把姜芃姬吐槽了一顿。
他们没有发现风瑾和卫慈都保持了缄默……当然,他们就算发现这一点,估计也不会在意,因为风瑾和卫慈的确不像是会吐槽自个儿主公的人,这两人可君子了。
君子不在人背后说坏话,这没毛病。
默默的,风瑾和卫慈对视一眼,然后迅速错开。
他们都对彼此的反应产生了怀疑,莫非子孝(怀瑜)知道什么了?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姜芃姬难得回来一趟政务厅,她发现徐轲和亓官让的表情有些古怪。
“听人说主公横扫新兵营?”亓官让笑着问。
姜芃姬翻了个眼皮,知道这几个人为何暗暗偷笑了。
她大大方方承认,“是啊,你家主公还换上女营装束,将那些个小鳖崽子全部挑了。”
亓官让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作揖,“主公英武。”
姜芃姬嗤了一声,亓官让的演技能瞒得过别人,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她扫了一眼亓官让和徐轲,坐在首位,“你们不想看你们主公男扮女装的模样?”
亓官让眉头一挑,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嘴上诚实道,“自然是想的。”
姜芃姬一手托着腮,一手点着桌面,颇为无聊。
她道,“快要过年啦,反正你们也不用回去跟家人团聚,不如直接政务厅聚一聚,一块儿过节。新年图个热闹,不如玩个游戏。大家都变装,男的男扮女装,女的女扮男装,如何?”
亓官让默了一下,主公真是闲的蛋疼了。
【南山地缚灵】:哈哈哈,我水土不服就服主播,你怎么能那么机智呢。
【自在逍遥】:女扮男装的主播提议要让大家变装,主播,你这个买卖不亏啊。
【香奈儿】:变装啊,我最期待慈美人的女装了,肯定貌若天仙。
明知姜芃姬只是开玩笑,亓官让仍旧要解释一下,免得她真的这么做了。
捏了捏精心蓄养起来的胡须,亓官让自嘲
“主公这个建议倒是有趣,只是为了不吓坏诸天神佛,驱散来年气运,这个计划还是暂时搁浅好了。您看看让这张脸,哪怕上了妆,换上女儿装束,依旧不像个女人。”
姜芃姬勾了勾唇,笑着摇头,转而问风瑾。
“新年夜那日,怀瑜打算陪静娴在家中守夜?长生如今也快八个月了,静娴一直待在家中照顾长生,瞧着也怪闷的,要不带着她一起来政务厅?人多过年也热闹一些。”
风瑾想了想,“主公这个建议,瑾倒是心动,不过还是要回去问一问静娴的意思。”
亓官让和徐轲虽然结了婚,但老婆都不在身边,其他人更加不用说了,全是单身,要是回去过年的确有些清冷。姜芃姬提出举办新年宴,大家伙儿聚在一起过年,众人自然没什么意见,只要她别抽风提议变装就行。
政务厅提前两天进入休沐,整个象阳县城多了些过年过节的热闹气氛。
若是去了夜市,还能看到百姓脸上洋溢着真诚轻松的笑容。
食肆、茶肆等店铺接歇业,这让张平无比发愁。
“子孝回来了。”
张平饿着肚子,外头的食肆都关门了,去街上找了大半天没找到吃的。
听到屋外动静,他谈探出头一看,裹得严严实实的卫慈慢腾腾地走向院子。
“政务厅今日开始休沐。”卫慈脱了脚上的木屐,进入正厅,发现厅内的炭盆已经熄灭良久,他记得府中煤炭充足,没道理这么快就烧完了,肯定是张平折腾那些木头忘了时间,连炭盆熄灭都没察觉,“嗯,给你带的。”
卫慈从袖中取出一块包裹严实的温热之物,里面裹着县府厨房顺出来的卤汁鸡腿。
张平接过,笑着道,“还是子孝最懂平。”
477:人才在哪里啊(八)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透过外层裹着的叶,逸散而出,萦绕鼻尖,令人口水直咽。
“今天食肆都开始关门了,慈便知道你今日找不到吃饭的地。”
卫慈将几个炭盆点燃,待室内温度稍稍升高,他才脱下身上罩着的厚毛皮风。
“不知道食肆初几开张……”
张平一边吃一边问,根本不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应该是初五。”
具体日期卫慈也不知道,这只是他的猜测。
政务厅提前两日休沐,一共七天,算算时间,外头的食肆说不定是初五开店。
这段时间内,张平是没地方买吃的了。
“明日去牙行买个能做饭洗衣的婆子……”
张平上次就说要去买,搁到现在还没去。
卫慈表情带着几分犹豫,纵然神经有些迟钝的张平,也感觉到他的异常。
“子孝可有什么事情要跟平说,尽管说来就是,不需要这般支支吾吾的。”
卫慈叹息一声道,“希衡可想过留在象阳县?”
张平拧着眉头,他又不蠢,自然明白卫慈这是想替他的主公招揽自己。
“平的性格,子孝你清楚,最不耐那些政务。若是与你一般整日待在政务厅,跟着一堆俗物打交道,平可受不了。”张平这话已经是拒绝了。
有些人有平定九州四海,还天下河清海晏的雄心壮志,例如卫慈。
有些人则是得过且过,不管外界怎么闹腾,只喜欢沉溺于自己的世界,例如他张平。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卫慈露出一抹淡笑,“如今这位主公,她的性格也许正合希衡的心意。”
张平挑眉,哦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希衡曾经研究过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与防守器械,正巧,主公她也是同道中人。”
卫慈声音不疾不徐,半点儿也不担心张平不会心动。
对于张平这样的人来说,再也没有哪位主公能比姜芃姬更加契合他的心意。
卫慈了解她,她最擅长的不是打仗或者嘴炮,反而是“用人”。
以张平举例,他的政务不怎么好,但痴迷机关物件,在设计制造这方面颇有天赋和灵气,那么姜芃姬就不可能让张平接触过多的政务,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丢到木工坊,成立类似部门,专精这一块,然后往死里压榨。
偏偏,热忱机关的张平不但不会怨念,反而会乐得被压榨。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张平没有这么简单就被说服,毕竟谁也不知道他那句话里面掺了多少水分。
“慈给你看个东西,等看完之后,希衡再做决定不迟。”
说完,卫慈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纸。
这一卷竹纸并没有裁开,面积很大,缓缓展开之后,上面全是用炭块绘画的古怪物件。
外行人看不懂,但作为墨家士子的张平对这东西最敏感了,险些要扑上去抢。
张平仔细看着那张床弩的设计图,看了半响,眼睛越看越亮。
他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问道,“这是谁画的?”
“主公亲手画的,她对墨家倒是好奇。只是碍于家传渊源,学的还是儒家。”
张平看得入迷,半响才遗憾地喟叹一声,“可惜了。”
可惜一株墨家好苗子,白白入了儒家。
更加可惜的是,依照姜芃姬如今的身份地位,她也不可能静心研究。
白瞎了那么好的天赋和灵气。
卫慈唇角上翘几度,声音柔和地问他,“希衡可是答应了?”
张平想要翻白眼,不忿地道,“这一趟可真是亏大了。”
早知道有这么一个坑等着自己,张平怎么说也不会跟着卫慈北上。
卫慈一脸纯善的表情,语气为难。
“主公书房还有许多更加复杂的器械图纸……你手里这一份,那还是慈和主公好声好气说话,主公才勉强同意让慈带出来的……若是希衡好奇其他的图纸,慈可就爱莫能助了。”
实际上,卫慈只是问姜芃姬手里有没有能钓到墨家的东西,她就丢来这个。
张平心下一怒,没好气地道,“卫子孝,你也是个心黑的。”
为了招揽人入伙,连这样无耻的手段都用上了,不知道他最禁不起诱惑?
卫慈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灿烂。
“主公要举办新年宴,希衡要不要一道过去?”
张平这会儿还有些郁闷,张口就道,“不去。”
卫慈道,“家中没有储备米粮,希衡这是打算喝着西北风,挨到初五食肆开张么?”
张平哑然:“……”
这次,他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说起这个,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卫慈这段时间是怎么解决个人膳食问题的?
张平嘴巴一秃噜,将这话问了出来。
卫慈答道,“政务厅有专门的小厨房,平日膳食还是不错的。”
特别是卫慈来之后,众人生活水平蹭蹭上涨,连亓官让他们都抱怨说他们是沾了卫慈的光。
因为卫慈是个病人,有需要好好保养身体,食物自然要精细还要营养均衡。
姜芃姬跟直播间观众取了经,现学现卖。
她去做了一口锅和其他餐具,教会大厨如何用油炒菜,如何添加调料使食物更加美味。
直播间的观众这才知道,主播所在的世界,饮食如此落后!
这个时代的食物还只是简单的煮,这能忍?
调料顶多就盐和麻椒。
连炒菜的锅都没有,更别说炒菜了!
很多食物都是直接用热水滚一滚,例如热水滚白菜添一点儿盐……这样索然无味的食物。
哦,现在是冬天,根本没有白菜。
更别说蒸、炒、爆、烤、煸、煎、焖、炖、炸、煨、拌……之类的做法。
至于直播间观众描述的八大菜系,五千年的吃货大国,更加不用指望了。
哪怕姜芃姬不重口舌享受,但长久下来,她也被直播间观众撩拨得也有些贪嘴。
所以说,卫慈这段时间胖了一点点,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像是卫慈今天偷偷顺回来的卤汁鸡腿,那是姜芃姬带着大厨试验好几次,浪费不少食材调料弄出来的,这样的卤汁已经让风瑾不想回家,蹭政务厅的小厨房了,
纵然如此,直播间的观众依旧挑剔,觉得她吃得太辛苦了。
【跪下喊爸爸】:唉,可怜的主播,好想点一份跨位面外卖,让你涨涨见识。
【最后一更】:喂,黄鸡山庄么,我点的黄焖鸡米饭怎么还没来?
【浩气长存】:可怜的主播,我刚刚去点了一份土豆牛肉丝盖饭,给你闻闻味儿。
478:冥婚,望门寡(一)
眨眼之间,两日已过,象阳县城的百姓纷纷回了家,与家人团聚。
新兵营的新兵早上照旧晨训,中午之后解散,能有半天休沐与家人共聚佳节。
罗越、孟浑和李赟等人则齐聚县府正厅,预备着与姜芃姬一道过节。
“噗噗——哇啊哇——”
八月大的长生已经长得相当壮实,见谁都笑,露出一口鲜红的牙床和点点糯米白牙。
自从第一次缠着风瑾,被他揣袖子来政务厅,长生在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回。
天气严寒,她穿了两件魏静娴打的毛衣,再套上两件带着绒毛衬里的衣裙,最后披上一件厚厚的兜帽披风,远远看着,好似一颗胖乎乎的球。
长生极不安分,看到一个熟人就想扑过去,要不是风瑾抱得稳,这丫头铁定闹翻天了。
“新年安好。”
姜芃姬听到长生的声音,出门来迎接,风瑾忍不住苦笑。
作为爹,他在闺女心目中的地位还不及自家主公,没有主公讨人欢喜。
作为臣,他在主公心里还没自家闺女受重视,反正他不会自恋以为姜芃姬出来是接他的。
姜芃姬接过不安扭动的长生,掂了掂重量,“长生又壮了。”
一到她怀中,长生立马安静了下来,乖巧地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她惯会在别人面前装乖巧。”风瑾另一手拉着魏静娴,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屋。”
外头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厅内四角燃烧着炭盆,暖气扑面而来。
脱下外头抵御风寒的披风,风瑾寻了个位置坐下来,魏静娴则坐在他身旁。
没过多久,众人陆续到场,姜芃姬让长生坐自己身旁,拍手示意仆从将今晚膳食端上来。
冬日季节,食材有限,但毕竟是第一年的新年宴,姜芃姬也不想弄得太磕碜。
认真向直播间观众取经请教之后,姜芃姬整理现有的野味食材,尽量将新年宴弄得丰富。
若是以往,肉都是除掉腥臭之后在热汤里面滚一滚,滚熟了切片装盘上桌。
如今么……啧啧,她保证今天晚宴之后,所有人都要胖个两三斤。
因为是分餐制,每一份菜的分量并不多,只够一人吃个四五口。
张平被卫慈忽悠着过来,左顾右盼没有歌舞,顿时有些兴致缺缺。
如今又听到她说直接上菜,脑海中浮现各类煮肉的模样,口中发腻。
只是,等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端上桌,勾得他口水之流,顿时有些抱怨了……为什么盘子那么小,为什么盘子里的菜那么少……
眼睛一斜,发现卫慈那边的菜基本没动,心里更是憋屈,他还没吃够!
卫慈口味偏向清淡,张平和他截然相反。
察觉到友人怨念的眼神,卫慈抿平了嘴角,暗暗将自己没动过的菜移到他桌上。
“别吃太饱,接下来还有呢。”他压低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张平暗中瞧了一眼主位上的少年,嘀咕道,“难道没有歌舞助兴么?”
卫慈眨眨眼,反问道,“你来跳?县府并没有豢养歌姬舞姬,想看是看不成了。”
张平哑然,他怎么觉得卫慈越来越欠揍了呢?
“不看就不看,反正也没意思。”他道,“你选中的这位主公,倒是个温柔的人。”
此时,姜芃姬正一脸无奈地将一块麻婆豆腐过了热水,冲淡了麻辣,然后将其放在汤勺上碾得碎碎的,递到闹腾的长生嘴边。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张嘴吸溜,砸吧砸吧嘴,目光灼灼地看着姜芃姬……她还想吃。
八个多月的孩子,本身就爱闹腾,这位主公竟有耐心对待,细致地哄着。
光在照顾孩子,她自己还没动一筷子呢。
卫慈怔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姜芃姬,神情有些恍惚。
“她对孩子,一向很有耐心。”
等长生吃了个半饱,姜芃姬才开始吃。
另一边,魏静娴也是啧啧称奇。
她的闺女,每日吃饭都要千般万般哄着才肯吃,风瑾也觉得这样太宠孩子,试图用强硬态度,奈何收效甚微,让长生这般乖乖坐着等投喂,太罕见了……
总觉得自己生了个假闺女。
风瑾了解自个儿女儿,笑着道,“她哪里是乖,分明是怕。”
面对亓官让他们就是撒娇卖萌,碰见孟浑他们就乖巧温顺。
起初他还不懂,后来姜芃姬一语道破天机。
小孩儿的直觉比成人敏锐,罗越他们身上有血腥气,怕得不敢胡闹。
吃三分饱,姜芃姬问众人,“可有人愿意才艺助兴?”
没有歌姬舞姬,但能围观自个儿下属展示才艺。
众人脸色一僵,暗暗苦笑,合着在这等着。
长生咯咯笑着,好似在起哄。
要说才艺,在场众人除去长生,各个多才多艺,哪怕是孟浑这样的武人,也能舞个剑,展示一下武力,勉强算节目。风瑾他们更是精通琴棋书画,什么时候都不怯场。
象阳县内其乐融融,百姓似乎已经从地动的阴云走了出来,庆贺新年,展望未来。
远在河间郡,部曲们也是如此过年。
以往都这个习惯,今年则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一切的源头来自河间望族张氏。
姜弄琴原本在安排新年宴各项事宜,听到柳府家丁过来请人。
她眉头一跳,暗暗恼恨。
继夫人坐在上首,讥讽道,“你们府上少夫人丢了,不在府里找,反而来我们柳氏二房闹。这是吃准了我夫君不在家,觉得一群女流好欺负是吧?今日新年宴,别弄得谁都下不来台!”
蝶夫人也出来看了个热闹,冷眼瞧着对面的张赵氏。
张赵氏,张氏嫡系的正房夫人。
她穿戴得华贵,妆容大气而雍容,对继夫人的话,浑然不在意,眼梢带着刻薄之色。
明明是上门过来有求于人的,偏偏摆出了一副主人公的架势,“我已经再三寻过了,那小贱蹄子便是躲到你们柳府上,今日不交人,这事儿没完。”
“啧,那你就没完吧。不过,我们柳府地方小,恐怕没有张夫人落脚住宿的地儿。”
继夫人依靠在凭几上,丝毫不将这位张赵氏放在眼里。
蝶夫人以袖子掩唇,遮住脸上的幸灾乐祸的笑。
这时,姜弄琴过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继夫人问,“这位张夫人说咱们府上藏匿了他们府的少夫人,可有此事?”
姜弄琴面无表情地道,“并无。”
张氏,河间境内的高门望族,今年年初娶上官氏嫡女,上官婉。
479:冥婚,望门寡(二)
继夫人欣赏着自己的护甲,眼角带着轻蔑之色。
“张夫人现在可是听到了,柳府没有你要的人。若是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欺负柳府二房无男丁在府,这事儿可就真的没完了。张氏大小也算个望族,至于你?算得个什么东西!”
继夫人这番话可算是将人张夫人气得面色发青,盯着继夫人的眼神似乎能喷出毒液。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捏紧了拳头,修长的指甲嵌进手心肉里,脸上带着一丝狞笑。
“孟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人就是跑到了你们府上,明明确确就是你们拐了我们张府的少夫人。别说你们当家不在,就柳仲卿在,他也得给一个说法。”
张夫人阴阳怪气地讽刺古蓁,故意在“孟夫人”的称呼上咬重读音。
继夫人古蓁的底细,河间贵妇有谁不知道?
原先的丈夫是沧州孟湛,之后不安于室,跟自己丈夫孟湛和离之后,扭头又嫁给自己的姐夫,真是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好女不二嫁,一女不二夫,像古蓁这样败了私德的女子,柳氏宗族怎么不将她抓起来沉塘?
继夫人古蓁听到张夫人的称呼,原本就阴沉的脸越发不好看了。
张夫人以为自己占优势了,不由得得意洋洋。
“这女子嫁人之后,当以夫为天,从一而终,这才是女中典范,女德之首。听闻孟夫人还在沧州的时候,便是不安于室之人,那个孟湛为了顾及两家脸面才未将你休弃,反而是两方和离。不是我多嘴,孟夫人的确该好好念念女四书,懂什么是廉耻。”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蝶夫人暗中瞧了一眼继夫人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继夫人啜了一口茶,压下内心升腾而起的怒火。
那位张夫人继续道,“我那儿媳,不安于室,擅自潜逃,这般罪大恶极之女,败坏了张家数百年清誉。我们自然要将她擒拿回去,好好问罪,至于孟夫人你……劝你一句,自己还是一身骚,别人家的事情少……啊!”
继夫人依靠在凭几上,手中的茶杯直接向张夫人脸上丢掷而去,见她脸上泼了一脸的茶水和茶渍,继夫人畅快地笑出了声。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张夫人失态地尖叫以及继夫人好似黄鹂般悦耳的笑声。
“我古蓁,出身真正的名门望族,说家养学识,还轮不到你一个家道中落的寒门之女置喙。”继夫人理了理衣裳,,姿态高傲地道,“张赵氏,你身为失孤之女,嫁给张氏独子,的确是一朝腾达了。自个儿跟脚低,所以自卑自贱,将自个儿丈夫视为天,视为地,我也能理解。毕竟,女四书那玩意儿,越是自卑自贱的女子,越是奉为圭臬,您说我说得有理么?”
张夫人眼神一狠,察觉杀意的姜弄琴立刻有了反应。
她上前将张夫人擒拿,张府带来的人见识不对,想去救人,没想到也被柳府家丁制服。
“上我们柳府闹事,张夫人怎么不查一查,我这柳府是个什么情形?另外,你得记住一件事……”继夫人姿态高傲,盛气逼人,走至张夫人面前,带着护甲的手指狠狠捏着她的下巴。
“喊我柳夫人,喊错了,可会出人命的。”
张夫人心中骇然,顿时明白为何之前派人来柳府讨要上官婉会失败。
听继夫人说要杀人,她心中骇然,心脏砰砰直跳,花容失色。
“你敢?”
她原本也不想亲自过来拿人,但上官婉留下一封休书逃走,实在是扇了张氏的脸面。
张赵氏这才忍不下这口气,直接在新年这一日过来拿人,顺便也是想给柳府一点儿颜色瞧。
但她忘了,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在绝对力量面前,全都是狗屁!
自从女四书风靡河间之后,古蓁就被一群贵妇排挤了,有什么活动都避着她。
不过这些贵妇也忘了,人家古蓁一向喜欢蹲在家里,根本不屑跟她们交流。
只是,古蓁长久不露面,多少也给众人产生了一种错觉——
柳佘之妻古蓁,再嫁之女,经历两任丈夫的脏女人,没有资格跟他们平起平坐。
继夫人诧然地反问,“我为何不敢?不知是谁给了张夫人错觉,以为我不敢的?”
说完这话,她倏地捏紧了张夫人的下颚,迫使她靠近自己。
继夫人殷红饱满的唇吐出令对方浑身寒冷的话。
“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也就那么点儿了。读了什么劳什子的女四书,本来就笨的脑子更加愚不可及。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问一问你家丈夫,问问他,我若是带人上门砸了你们张府的大门,他敢呛回来么?敢呛一个字,我古蓁这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松开张氏的下颚,古蓁抽出一只帕子细细擦了手,好似碰见了什么脏东西。
她状似无意地道,“果然是寒门出来的,小家子气得很……”
张氏气得脸色铁青,奈何弄琴的手好似鹰爪,紧紧禁锢她,她挣脱不得。
“张夫人这般精通女四书,你能否告知我,若女子身子被陌生外男看去,是不是该以死谢罪?”继夫人回到上首坐着,慵懒地依靠着凭几,“我可记得张夫人未出阁前,以针线为生,时常出门与秀坊商贾打交道。有一年落水,被几个路过的村夫救起……啧啧,不知道张夫人给你家夫君,戴了几顶绿帽呢?”
继夫人以袖子掩着唇,眸光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这事儿可不能瞒着,赶明儿我上门问一问张氏的族长,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人,是不是要抓去沉塘,以保全张氏声望。毕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张夫人该以死以全清白啊。”
张夫人面色已经化为苍白,生怕继夫人会动手要她的命。
尽管她不觉得古蓁敢这么做,但自个儿性命重要,不容冒险。
“送客!”
继夫人的表情倏地一沉,挥袖送客,弄琴像是抓小鸡一样将这位尊贵的张夫人请了出去。
蝶夫人笑着道,“夫人还真是不怕麻烦。”
继夫人眼睛一斜,无所谓地道,“上头有姐夫担着,我怕什么?”
480:冥婚,望门寡(三)
“好好一个年,愣是被这种人搅和了,扫兴。”
蝶夫人起身,面上带着些许不快。
继夫人抿了一口茶,眸中闪烁着些许异色光芒,她唤来姜弄琴。
“你何时启程?”
姜弄琴垂首,恭敬地道,“再过五日,待河间诸事安排妥当便上路前往象阳县。”
继夫人道,“早些带着婉儿离开吧,拖得迟了恐怕会生出变数……”
姜弄琴脸色一变,犹豫着道,“可是夫人,若是那个泼妇下次再上门……”
继夫人轻蔑地道,“来了又如何?下次再来,直接打断她的腿。”
张夫人虽然是来闹事儿的,不过她闹得也对,因为失踪的上官婉的确在柳府躲着。
上官婉来到柳府,与其说是她自己留下休书逃人,还不如说是继夫人看这个丫头可怜,给她出了点子,又提供了一个庇护之所,不然的话,上官婉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继夫人也曾见过聪明活泼的上官婉,记忆中这个丫头一直都是娇生惯眼的名门贵女。
只是再见面,却不想那样鲜活美丽的少女,竟被折磨成那般憔悴、了无生机的模样。
这事情还要从三年前说起,上官婉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随后续弦娶了填房。
填房乃是中诏贵女,不算是高门大户出身。
只是填房而已,身份要求不高的。
填房是庶女,带来的嫁妆也不丰盛,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好几套女四书。
她自称熟读女四书,平日言行更是按照书中内容执行。
说来可笑,那般低微卑贱的模样,倒是将妯娌婆母伺候得舒心。
老夫人被捧得舒服,随口说,让继室好好教导上官婉,别冷落了她。
这个继室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又用女四书去教导上官婉。
上官婉哪里肯答应?
世族贵女的傲气,她对女四书上面的内容嗤之以鼻。
这对半路出家的母女闹得相当不愉快,一开始上官家人还偏向上官婉。
时日一长,那位继室又怀了身孕,上官婉的优势顷刻缩小,反而被这位继母压了一头。
真正导致上官婉悲剧的导火索则是她第一次定亲。
原本男方说愿意等她出孝,可那位继母不知从哪儿听闻上官婉曾经落入匪窝,竟然说上官婉是失贞之女,当然这话不是当众说出来的,可的的确确流传出去。
男方心中膈应得不轻,他的母亲又读了女四书,深深书中的内容很有道理,越发觉得娶了上官婉这样的失贞之女,有辱门楣,便强硬将这桩婚事给退了。
因为“失贞之女”这种名声被退婚,上官婉成了整个河间的笑话,上官氏也深以为耻。
那位继室“慈母仁心”,自告奋勇教导上官婉,并且给她又定了一桩婚事。
河间张氏嫡子,身份地位不如上官氏,但也不算太差。
只是,上官婉后来才知道自个儿继母用心险恶。
继母与张赵氏,也就是刚才过来闹的张夫人关系交好。
那个张氏嫡子竟然是个天阉,还体弱多病,只吊着一口气了,根本不能人道,继母打着为上官婉好的名义,给她定了这么一桩婚事,直接将上官婉推入了火坑。
不过,这事情还没完呢。
那个病怏怏的张氏嫡子在婚前一命呼呜,继母以“婚事已定,婉儿便是张氏之妇,岂可再嫁他人”为由,劝说上官婉嫁过去当望门寡,话里话外全是埋汰,一遍又一遍提醒上官婉是“失贞之女”,张氏那边也不干,说上官婉克死了她儿子,坚持要上官婉嫁过来为儿子守节。
上官婉孤立无援,家人几乎站在了继母那边,她只能凄凄惨惨地被强硬嫁到了张府。
病秧子死了,她便要穿着嫁衣跟一只公鸡成婚,婚后第二日受婆婆冷嘲热讽。
随着女四书在河间的流行,上官婉的日子越发艰难。
不仅仅是她,那些曾经牵涉入匪窝的贵女,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
继母与张氏交好,无意间提及女子若是耐不住寂寞,有可能自渎泄/欲。
这也是破坏名节,不守贞操的行为。
在中诏,刚烈的望门寡会自断手指以示守贞决心,张氏便担心上官婉年纪小,有可能给他儿子戴绿帽,希望上官婉也能自断手指,免得受不住寂寞自渎,上官婉哪里肯依?
但她在张府孤苦伶仃,上官家族又没人觉得她无辜。
若是再不想办法,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张氏步步紧逼,上官婉咬定牙关不肯答应,心中承受的压力何其大?
终于,趁着上山礼佛的机会,她干脆选择了自尽。
结果肯定是没有死成,因为她被继夫人阻拦了。
听了上官婉的经历,继夫人不由得想到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心下一软,答应救她。
没几天,张氏耐心告罄,准备让人砍掉上官婉的手指。她留了一封休书,在柳氏部曲的帮助下顺利逃出张府,为了稳妥,她并没有住在柳府,反而住在部曲营地,一躲便是大半年。
半月前她的踪迹不慎泄露,张氏屡次派人上门要人。
这些人都被打发了,最后张氏不得不亲自带人过来。
因为这件事情,姜弄琴也没心情吃什么新年宴,脸色一直很阴沉。
上官婉早已经换下贵女装束,换上布料粗糙的平民衣裳,如今在部曲适应得不错。
“弄琴姐,张府那些人已经走了吧?”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害怕,神色异常紧张和畏惧,全然没了曾经的勇敢和张扬。
“我们要提前动身北上。”姜弄琴道,“婉娘子一起走吧,留在这里,迟早瞒不住。”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上官婉留下了休书,但张氏已经认定上官婉哪怕死了也是他们的魂儿。
若是被抓回去,恐怕要狠狠磋磨,不出十天半个月就能传出她暴毙的消息。
姜弄琴这两年救了好些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女子,她们俱是女四书的受害者。
如今这个世道已经如此艰难,为何还要给无辜女子施加如此多的残酷枷锁?
在如今这个宗法凌驾律法之上的时代,宗族要将不贞之女抓去沉塘,那真是死路一条。
上官婉憔悴的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旋即狠心下来,道,“好,离开这里。”
481:冥婚,望门寡(四)
谁都想活着,上官婉也不例外。
可经历了那么黑暗的几个月,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去。
“我们这是要北上找兰亭哥哥么?”
自从答应一起北上,上官婉就像是卸掉了某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轻快了。
“嗯。”姜弄琴点点头,又补充道,“路途会比较危险,婉娘子要有心理准备。”
上官婉隐约听过北方局势,知道那边有青衣军和红莲教混战,但这能比张府可怕?
她眸色一沉,表情坚毅地道,“弄琴姐放心,我不怕的。”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部曲准备两天后启程,这比原计划早了三天。
上官婉在部曲营地躲了大半年,一开始有些畏畏缩缩,精神情绪十分不稳定,身子骨也十分孱弱,后来姜弄琴带着她学武强身,加上上官婉本身就有一定的基础,学得倒是飞快。
如今不说杀人擒拿,至少能有自保的能力。
张赵氏在柳府受了委屈,回去就跟丈夫哭诉,添油加醋一顿抱怨。
本以为丈夫看在死去儿子的份上会帮她,哪知他反而甩了张赵氏一个耳光。
这也就罢了,对方还大骂她见识短浅,恨不得这就拖着她去柳府登门道歉。
张赵氏懵了,心头火气蹭蹭上来,跟着丈夫哭骂道。
“我凭什么要去跟一个不贞不洁的女子道歉?那个古蓁并非什么好货色,朝秦暮楚,难道连你也被她勾了魂?她窝藏了上官婉这个小贱蹄子,你是要让我们儿子死不瞑目!”
张赵氏的丈夫也蒙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妻子竟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他冷冷一笑,一字一句地道。
“你问我凭什么?就凭人家出身名门望族,就凭她的丈夫是崇州牧。如今这个世道,人家要你死,你就活不下去,懂么?反过来看看,你有什么?先不说儿媳是不是她窝藏的,关键是你有证据么?人证物证在哪里?什么都没有,就敢上门讨要人,当真是泼妇行径!”
张赵氏还想反驳,她的丈夫又道,“你以后少跟上官家的继室来往,瞧瞧你如今这模样多令人憎恶。你在家磋磨儿媳,我争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只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上官氏虽然不宠爱她了,但到底人家骨子里留着的是上官的血脉,你凭什么将人家往死里磋磨?”
张赵氏张了张嘴,半响才讪讪道,“我是她婆婆。”
她丈夫呵呵冷笑,“人家已经写了休书,过了官府明路,你算哪门子的婆婆。既没有生她,又没有养她,你拿什么决定人的生死?就凭你整天神神经经捧着的那几本书?有空去读读真正的圣贤之言,少读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张赵氏丈夫这么说,并非他觉得女四书如何不好,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也曾是二嫁之女,要是认可了女四书,岂不是将自己高寿的老娘都给骂进去了。
瞧着张赵氏失了神的表情,他撇了撇嘴,拂袖离去。
张赵氏顿时崩溃了一般,脸上带着似哭非哭的表情。
她的丈夫铁了心要她上门向古蓁道歉,若是不应允,她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她生下的嫡子病怏怏的,还是个天阉,但丈夫和其他妾室生的儿子却聪明伶俐,身体健康。
因为这回事,丈夫觉得嫡子残缺,全是张赵氏的锅,自从嫡子出生之后就很少进她房门了。
她的肚皮一直没动静,小妾的儿子女儿倒是一个一个往外蹦。
初二清晨,部曲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启程离开,离开之前古蓁夫人请上官婉瞧了一出好戏。
上官婉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平淡无奇,全然陌生的女子,深深感觉古蓁夫人双手的神奇。
“我姐姐教的,倒是一门好手艺。”继夫人语调平淡地说道。
“不知夫人让婉儿瞧什么好戏?”上官婉问。
继夫人道,“等会儿就知道了,躲屏风后面伺候着,只管看戏。”
没过多久,门房通禀张赵氏上门了。
上官婉下意识神经绷了起来,双拳紧紧攥了起来。
“张夫人,稀客稀客,怎么想着到这里来了?”继夫人的声音穿过屏风,传入上官婉的耳朵,她阴阳怪气地道,“我这里可没有你们张府的少夫人,莫非今日还想带人强搜不成?”
过了一会儿,上官婉听到前任婆婆熟悉的声音。
平日里的尖酸刻薄被谄媚讨好所取代,伏低做小的架势,完全想象不到她在张府是何等威风嚣张……如今……上官婉暗暗咬紧了下唇,听张赵氏对继夫人又是奉承又是道歉,一口一个“柳夫人”喊得亲切,心中莫名畅快。
继夫人反应冷淡,对方说个十来句,她才不耐烦地应了一句。
纵然如此怠慢,对方依旧小心翼翼捧着她,奉承着她。
听了一耳朵的好话,继夫人终于高抬贵手,把张赵氏打发了,对方如临大赦。
等张府的人彻底离开,上官婉才悄悄走出屏风。
继夫人道,“刚才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
上官婉点头,“听清楚了。”
继夫人抿了口茶,唇上嫣红的胭脂依旧艳丽,她轻启唇瓣。
“要说声望地位,在河间这块地方,柳府不比他们张府高多少。可你也看到了,她方才的模样。你猜那个老女人为何如此伏低做小,处处捧着我?”
上官婉想了想,“因为柳伯父?”
“不是因为我姐夫,而是因为我姐夫手里的兵马。”继夫人笑着道,“婉儿,我与你一见如故,对你经历十分怜惜,故而在这多嘴两句——若你哪天手握兵权,那些人一样会腆着脸奉承你。唯有自身强大,方能不受人欺辱,一切外力都是不靠谱的。如今,你只能靠你自己。”
上官婉是上官氏的嫡女,曾经的她无人敢惹,河间贵女中地位最高者,因为她备受上官氏的宠爱,诸人怕她背后的势力。
可当上官婉失去了家人的疼爱,竟被人糟践,苛待至此,险些将她逼得自尽。
继夫人说得明白,上官婉又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她只是女子,真的能做到那个地步么?
482:冥婚,望门寡(五)
上官婉内心犹豫,面上流露出挣扎之色。
继夫人道,“婉儿,你虽然对那几本邪书嗤之以鼻,可终究,你还是认可了它们。”
上官婉表情一僵,连忙否认,“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承认那几本歪理邪说的书?
继夫人反问她,“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怀疑自己不能做到呢?”
上官婉哑然,无言以对。
半响之后,犹豫的眼神坚定下来,对着继夫人行了个大礼。
“多谢夫人指点。”
继夫人又道,“上官氏有你继母在,你是得不到他们庇护的,柳府也不能一直保护你,若是想要彻底摆脱张氏,婉儿,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好好加油吧,记得照顾好自己。”
上官婉眼睛一红,咬着牙点头,“谢谢夫人。”
她也想过,若是她母亲没有突然病故,她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不会被人如此磋磨,可是转念一想,怨恨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世上没有假如,现实就是现实,与其想着过去如何如何,还不如想想自己的未来。
继夫人看着上官婉离去,暗暗摇了摇头。
若是曾经的上官婉,这些东西哪里需要她点明?
只是继母和张府的磋磨,短短一两年便将她的傲骨给打折了。
上官婉嗤之以鼻的女四书也在潜移默化中荼毒了她……如今,希望这个孩子能重获新生,有另一端张扬精彩的人生。想到这里,继夫人温和笑了笑,好似娇花照水。
“你倒是爱多管闲事……”蝶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从身后传来。
继夫人神色如常地道,“我只是在这小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
她有姐姐挺身相护,上官婉却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心软了而已。
与其说是帮助上官婉,还不如说是帮助自己的影子。
张赵氏怀着不甘心与愤恨离开了柳府,听说柳府有一支部曲即将离开河间郡。
她神经一紧,脸上闪过一丝阴毒,半响之后恶狠狠地道,“追上去!”
她直觉上官婉一定在这些部曲之中,那个小贱蹄子想浑水摸鱼逃离河间郡。
眼看着快要离开河间郡境内,上官婉的心情都飞扬了,可身后却传来一阵阵密集的马蹄声。
“别怕。”姜弄琴神情依旧镇定,低声安抚上官婉,“我去应付他们。”
追赶上来的百来人,赫然便是张府的家丁,后面还跟着一辆疾驰的马车。
马车车帘掀开,里面端坐着面色阴沉的张赵氏。
“把上官婉这个小贱蹄子交出来。”
张赵氏根本不将部曲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只是家奴而已,甚至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姜弄琴嗤了一声,倏地抬手,声音沙哑地道,“列阵,应敌!”
话应刚落,原本负重赶路的部曲以最快速度列成防御阵型。
数百长弓拉开,箭矢对着张府众人。
见状,张赵氏的脸色阴沉得好似能滴出墨汁。
姜弄琴算是姜芃姬半个徒弟,一言不合就动手,能打绝对不哔哔。
张赵氏这样的战五渣,顶多靠着身边的家丁作威作福,比拳头,姜弄琴可不怕。
她声音嘶哑地问张赵氏,“张夫人,您要找的人,可在这里?”
张赵氏额头冒出冷汗,暗地里紧紧握住车门横栏。
哪怕她觉得区区一群家奴不敢伤害她,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意依旧将她吓得不轻。
面对数百支直直指着自己脑袋的箭矢,她觉得自己要是回答令人不满意,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变成马蜂窝了……她呼吸几近停滞,生怕眼前的刁奴对她不利。
内心又暗暗恼恨,这些柳府的家奴,竟然敢这么嚣张。
“张夫人,您要找的人,可在这里?”
姜弄琴又面色平淡地问了一句。
半响之后,张赵氏咽下这口憋气,面色扭曲地道,“不在,是我认错了。”
姜弄琴听了这话,唇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抬手令部曲收起长弓。
张赵氏看着弄琴的装扮,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以她来看,弄琴就是最不守妇道的女子,最应该抓去浸猪笼,骑木驴的。
“走!”姜弄琴令一队部曲殿后,免得张赵氏背后偷袭,其余人有序撤退。
上官婉呼吸急促地在后方等待,见这个情势,缓缓松了口气。
“欺软怕硬的女人,最容易打发了。”姜弄琴冷着脸回来,总结陈词。
上官婉噗嗤一声笑出来,紧张的情绪消失不见。
“突然发现弄琴姐行事作风,很有兰亭哥哥的风范呐。”
“我哪里能与郎君相比。”姜弄琴摇了摇头,翻身上马,“走吧。”
上官婉在闺中那会儿就学过骑射,后来发生绑匪那事儿,府中更是给她请了习武先生,要说拳脚功夫,她也是会的,更不用说之后她又在部曲营地待了大半年……
要是认认真真地打,一些男性部曲未必是她的对手。
当然,由于上官婉手上没见过血,要是生死搏斗,死得肯定是她。
北上之路颇为艰难,周遭难民不仅觊觎他们的衣裳食物,甚至还觊觎营中女子。
快要接近丸州边界的时候,连上官婉都沾了好几条人命。
“时局不稳,北方正在打仗,青衣军和红莲教争得脸红脖子粗……”
大半个月下来,两千部曲都瘦了一圈。
一贯娇生惯养的上官婉也清瘦了,肌肤黑了两度,但她行事变得干练许多。
上官婉腰间挂着刀,一袭勉强御寒的装束,身上披着粗陋的披风。
“纵然如此,受牵连的还是无辜百姓居多。”
上官婉沉着脸,如今这般炼狱一样的场景,她实在是轻松不起来。
一路行来,越来越严峻残酷的现实给她狠狠上了一课。
外面的世界没有锦衣玉食,没有高阁楼宇,病死、冻死在路边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
冬天寻觅不到食物的鸟类以尸体为食,将一具完整的尸体啄得破碎残缺。
如果说内宅的斗争都是绵里藏针,口舌是最强大的武器,那么外界战争的就不同了。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能威胁百姓性命的因素太多了。
冬日的严寒、短缺的食物、流传打杀的匪寇、到处打仗误伤百姓的两支起义军……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防范身边的同伴。
上官婉就曾经看到有几人在烤火,准备的食物竟然是已经咽了气的人!
483:春耕(一)
姜弄琴看着上官婉严肃的侧脸,暗暗叹息。
如果女子的成长都要建立在伤害之上,未免太过残酷了。
稍稍休整之后,部曲众人再次上路。
初五之后,象阳县城从新年喜悦之中回过神,食肆、茶肆之类的店铺逐一开张。
县府众人也开始积极备战春耕之后的战役,新兵训练越来越严格,同时还要到处招募兵马。
换而言之,众位下属依旧在加班,作为主公的姜芃姬仍旧在划水摸鱼。
不过,跟着她一块儿摸鱼的人还多了一个,那便是墨家张平。
正所谓打了瞌睡来枕头,姜芃姬之前还抱怨墨家士子是不是死绝了,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然后张平就主动送上门了,她仔细观察之后发现张平很有慧根,更是个可造之材。
于是她整天把张平带在身边,教他木工坊的事物。
“主公的奇思妙想,当真令平敬佩不已……”
对于一个沉溺于机关的手工宅男来说,还有什么比各种各样的模型手办更加有吸引力?
姜芃姬带他参观了各种攻城器械模型,木工坊的匠人经过她的筛选和培养,已经能按照图纸制作一些简单的器械模型,这些模型可不是摆着看的。
若是按照比例放大,那便是真正的攻城器械。
张平都不知道原来攻城和守城还能这么玩,简直有趣极了。
原本对此漠不关心的张平,如今也被挑起了兴趣。
如何才能让守方付出最小的代价,防守城池?
如何才能让攻方付出最小的代价,拿下城池?
他满脑子都想着这些,甚至连自己前段时间研究的水车都丢在一旁了。
要不是姜芃姬无意间看到他那些东西,还不知道这个水车啥时候能重见天日。
“这是什么?”姜芃姬戳了戳水车模型,“你做的?”
张平怔了一下,笑着道,“嗯,见农人灌溉辛苦,便想着如何才能节省人力,使田地灌溉更加便捷。只是,尝试了好几次,总是失败。您看这个太不顺畅,但又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张平的志向便是当个隐士,梅妻鹤子,悠然一世。
他的研究方向也偏向民生,不像姜芃姬,除了一开始的改良农具,其他都是应用于战争。
姜芃姬说,“我来看看。”
水车的确是个很大胆的设计,在直播间观众看来很正常,但对于如今这个世道却是实实在在的惊为天人,若是张平研究成功了,并且推行应用,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百姓。
姜芃姬对民生颇为关注,自然希望水车能成功。
除了水车之外,张平这里还有挑水的滑轮。
这玩意儿早就有了,但应用不广,张平打算用这个去挑水。
他的解释也很简单,有些百姓高居山中,河流却在山下,若是想要吃水就必须下山挑水,耗时耗力,可要是安装这个滑轮,以麻绳系住木桶,直接从山上丢下去,方便省力。
这还能装在水井上面,百姓打水也会增加轻松。
“的确是个好想法……”姜芃姬点头赞同。
山上怎么安装她不管,水井倒是能装起来。
之前看县府的档案,好几个卷宗上面写着的井水溺毙案便是死者打水的时候,水桶过重导致重心偏向前,不慎掉落井口,然后一条命就没了。
如果在井口安装这个,百姓只要蹲在井边就能安全打上水,安全系数增加了不少。
大冬天的,风瑾等人就一脸冷漠地看着张平忙上忙下,带着木工坊的匠人给象阳县城的水井安装了滑轮,并且认真教导百姓如何使用……
这还是寒冬腊月,到底是怎样的诱惑才能让一个超脱世外的隐士党心甘情愿做这种苦力?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姜芃姬舒舒服服地喝着热茶暖身,打算明年去晒一些干果,冬天的时候好泡茶喝,一抬头,几个下属眼神诡异地看着她,姜芃姬感觉有些毛毛的,“春耕的良种都发下去了么,农具安排好了么,耕牛分配好了么,各家各户田地统计好了么……都没有,看我做什么?去干活!”
众人内心冷呵,然后埋头苦干。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人竟然还是他们的主公!
唯一见怪不怪的,大概就是卫慈吧。
自从他决定将张平推入火坑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作为友人,他也不希望张平一身才华埋没山野,如今这个世道,不是躲开就能安生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卫慈心安理得地过滤适合的人选。
他准备春耕之后攻下奉邑郡,逐一给这些小伙伴寄信。
作为一个还在养病的伤患,他无法工作太久,看着一群同事整日整日地干活,他于心不忍,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过来分担工作。
人才啊人才,太短缺了,要不是张平政务不行,他都要将对方拉过来当牛做马了。
政务厅的工作相当繁重,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小厨房的食物。
“轲最喜欢这醋溜红烧肉,酸酸甜甜的,真不知道主公从哪儿挖来这么好的厨子,愣是将以前吃过的东西比成了糟糠。”徐轲身前的食案摆放了十个小盘,盛了四五口的菜量。
尽管都是荤食,但有两碗素汤,味道也是好极了。
风瑾对这话默默赞同,靠着袖子的遮掩,暗中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
太好吃了,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县府蹭吃。
唯有美食,才能消灭他们加班的怨念。
姜芃姬的食物跟下属没有区别,不过她饭量大,每一餐的量都是别人的三四倍。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姜芃姬道,“要不暗中开个食肆好了。”
众人吃完饭正在喝茶消食,听到姜芃姬又想闹什么幺蛾子,神经都绷起来了。
卫慈却温和地接话,“主公为何生出这种心思?”
当权者应不与民争利,否则的话,官商结合,百姓生意还能有活路?
要是自家主公带头这么做,以后的风气可就不好压制了。
“战争么,总会死人的。兵卒死了,可他们还有亲眷活着,说不定家中有老母幼子。如今这个世道,应当鼓励女子改嫁,繁衍生息,总不能让寡妇将下半辈子都虚度了。只是,寡妇若改嫁,留下来的老母和幼子便无人照拂……”姜芃姬道,“以后打到哪里,食肆开到哪里,收益七成都用于照拂这些孤儿寡母好了。其余三成用于食肆运转……你们觉得如何?”
484:春耕(二)
他们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还用问么,姜芃姬这个提议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刷好感神器,若是好感度能数字化,说不定她就能看到这些下属对她的好感度已经飙升到最顶级的“赤胆忠心”。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轻易变心。
姜芃姬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开食肆,店小二总要吧,后院打杂掌厨的人也要,管理食肆的掌柜也不能缺,一间规模中等的食肆至少要聘用二三十人。孤儿寡母或者因战争残疾者没有营生,还能谋个合适位置养家。毕竟,若是让他们种田耕作,实在是强人所难。”
对于姜芃姬这番话,众人皆有触动,卫慈更是露出恍然失神的表情,陷入了回忆。
与民争利,的确受人诟病,但她赚来的钱全都用在战争遗孤、无人赡养的老人身上呢?
还有那些因伤残疾的兵卒,下了战场,身有残疾的他们要用什么办法谋生?
这些问题,在卫慈的记忆之中,除了眼前这人之外,似乎没有哪个诸侯能认真对待。
很多诸侯只是将事情交给下属,只为搏个仁慈爱民的好名声,名声好了,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后续如何发展,根本没有精力去关心,这导致一段时间之后,风声稍稍松缓,拨下去的养老银子便被人层层剥削,最后落到落到孤儿寡母手中只有寥寥几文。
可是陛下不同,她是真正这么做了。
只是她做得最好,名声却是最差的。
为何会如此呢?
卫慈失神地望着姜芃姬。
因为此人性情太过随意傲气,谁贪了这批养老银子,她只管将人抓了过来,让贪墨之人凑足了十倍百倍的银子还回去,态度强硬,谁敢阳奉阴违,无一例外,俱是脑袋落地的下场。
偏偏这些人有着一张舌灿莲花的嘴,能说会道,背地里将她的名声抹得黑黑的。
陛下呢?
【朕时间宝贵,不屑与蝼蚁计较。】
这一世,他便当这个计较之人。
卫慈愣神的功夫,风瑾已经作揖,行了大礼。
“主公此举实乃大善,瑾自当全力支持。将士若不幸战死,其孤儿寡母也能有所依、有所养,兵卒残疾者亦能有所营生。若此举可行,想来将士们也能彻底放心,免除后顾之忧。”
这个举动对于风瑾他们来说是仁善,但对于姜芃姬来说却是理所应当的。
将士为她卖命,她自然要对得起他们的忠心。
风瑾等人感慨姜芃姬的成长,直播间的观众也谈论开了。
【老司机联萌】:直播间开启没多久我就追了,回首过去,主播真的成长了很多。倒不是说主播以前如何不好,只是以前太过强硬,太过自我,如今的她越来越有仁君之相,越来越符合一个优秀的君主该有样子,对于乱世百姓来说,这是福气。
【欠债破七了】:我希望等我老了,还能跟着自己的孙子孙女继续追直播,告诉他们这个主播有多么优秀,虽然是个姜扒皮,但带着一众下属打天下,给予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嘿嘿嘿,主播,你可以一定不能辜负我们的期待啊。
【你们这些禽兽】:如果我是百姓,能被主播这样罩着,绝对是很幸福的事情。
【不听不听】:我相信主播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千古一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
【王巴念经】:愿有生之年,能见吾主君临天下。
直播间全是赞扬之词,饶是姜芃姬这样脸皮厚如城墙拐角的人,多少也有些羞赧。
“既然这样,那我去让人整理一下膳食方子。”
姜芃姬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食肆这项产业的收入全部用来接济孤儿寡母,一开始规模小,收益不高,旁人自然看不上。可以后开得多了,以这些独特的味道和菜式,想来食肆的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收益自然也会随之上去……我倒是有些担心……”
若是几文钱的收益,谁能看得上?
可要是动辄数万贯、数十万贯呢?
姜芃姬不认为有人能毫不动心。
李赟有些小天真,在他看来食肆生意再好能好到哪里去,收益再高能高到哪里去?
更别说如今食肆还没开起来呢,自家主公就开始担心日后有人贪墨了……
他问,“这些收益用来赈济战死将士的孤儿寡母,抚恤银子……真有禽兽会伸手贪墨?”
卫慈笑了笑,道,“汉美都说那些人是禽兽了,焉能用常人的思想衡量?慈以为主公这番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未雨绸缪,有备无患。既然此举是为了将士好,让他们上了疆场再无后顾之忧,那这事就不能随意对待。严惩贪墨之人,以免寒了将士的心……主公以为如何?”
“自然,子孝这话有理。”姜芃姬挑了挑眉梢,“如今我们仅有象阳县一处根基,食肆规模不大,收益也不高,这点儿银钱拿出去赈济战士遗孤寡母,众人只怕觉得荒诞。这么着吧,我捐二万贯,做初始抚恤银子,若是还不够,以后再追加一些。”
卫慈手指一颤,险些没有稳住脸上的表情。
二万贯?
他家主公也曾如此阔绰过?
她一向不是恨不得将一文银子掰成四文用么?
环顾四周,貌似无人觉得惊诧……这是二万贯,不是二文!
旁人不知道,但徐轲可清楚了,自家主公私库到底有多么丰厚。
莫说二万贯,哪怕是二十万贯,她也能拿得出来……唉,谁叫北疆那群人傻、钱多、速来的土豪败家娘们儿太有钱,出手太阔绰,玻璃茶器和首饰几乎抢着买,拦都拦不住。
不仅如此,羊毛制品在崇州的生意也不错,一来二去也积攒了好几万贯。
第一批银子大多用在象阳县建设、购买粮草甲胄和器械的制作。
第二批银子才是真正入了主公私库,到手之后,自家主公特大方地给每个下属都包了大大的红包,连风瑾家的长生都补了满月礼,阔绰得令人不敢置信。
如果以后弄出一个诸侯财富排行榜,自家主公大概能常年霸占榜首。
姜芃姬环顾一圈,“那么这事情就……”
原本想丢给孟浑或者罗越去做,毕竟他们都是未来的将领,更加能体恤将士的不易,不过春耕之后有大战,占用他们训练时间也不好,心中一忖度,她将这事情丢给卫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