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女帝直播攻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女帝直播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5:第一个冬天(二)

    古信带人离开的时候,不仅仅带走一批玻璃茶器、一批首饰头面,还带走了姜芃姬给柳佘准备的礼物,礼物都不怎么珍贵,胜在心意,例如,里面有几套御寒的毛衣毛裤、一套多功能火锅设备、一套集烧烤与烤肉为一体的设备,她抄写的汤底方子和酱料方子……

    当古信看到这些东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若非乱世,小东家恐怕会成为比老东家还要强大的商贾。

    不仅仅能成为东庆首富,甚至能成为五国首富,将产业开遍整个九州四海。

    可惜了,如今世道不允许。

    想到这里,古信对姜芃姬又多了几分怜惜。

    离去之前,他问了个他很想问的问题。

    “那位风郎君……可是小东家入幕之宾?”

    姜芃姬瞧着古信神神秘秘的模样,口水险些没有呛到肺里。

    “不是,我与怀瑜只是君子之交,至交好友,没有那一层关系。”

    姜芃姬果断地回答,免得古信瞎想。

    “那、那之前那位小女郎不是小东家的孩子?”古信问。

    她斩钉截铁地道,“不是,跟我没关系。”

    古信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象阳县。

    因为古信带来的一批物资,整个象阳县的建设又向前垮了一大步,整个城池大致能看出日的后繁荣景象,姜芃姬难得收敛“不务正业”之心,乖乖坐在政务厅处理事务。

    最近一段时间最忙的一项还是分配良种以及来年田地的租赁,幸好亓官让已经把所有户籍都已经全面登记一遍,任务并不是很重,加班加点忙一阵就能解放。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瞧见院内的树叶染上昏黄,风瑾微微感慨一声。

    “每年都是这个样子,今年已经算好了,至少有充分准备。”

    亓官让自小见惯了各色各样的惨状,如今的象阳县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人间天堂,祥和安静,处处透露着勃勃生机,这是他一生中极少见到的,更希望这样的盛景能遍布整个神州。

    “不是担心这个,瑾是担心另一件事情。等入冬之后,百姓恐怕不能顶着大雪劳作……象阳县百姓很多都是依赖劳作获取粮食,若是冬天没了活干……”风瑾说到这里顿了顿,“总不能让县府开仓放粮吧?那都是预备着明年春耕后的军粮,不能随意动……”

    姜芃姬想要打奉邑郡那边的青衣军,风瑾他们都是知道的。

    招募来的士兵加上原有的禁军和部曲,已经达到了八千人。

    因为象阳县要抓紧时间建设,所以从夏天那会儿到深秋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到处帮忙干活的,忙上忙下,几乎没有歇息的时候,等入冬之后军队的训练才会真正严格起来。

    风瑾觉得有些蛋疼,哪家军队不是好天气训练,偏偏自家主公要将最重的训练搁在冬季。

    不过理智方面,他是能理解姜芃姬的。

    钢铁锻炼意志,冰雪铸就军魂。

    唯有恶劣的环境才能最大限度激发人的潜力。

    对于这个问题,亓官让私底下也跟姜芃姬说过,她给了一个令人无语的办法。

    亓官让道,“主公前些天跟让说过这事儿,她说……冬天冷了,窝家里织毛衣呗。”

    他表情僵硬着,把姜芃姬无所谓的口气学得有模有样。

    风瑾哑然。

    这话没毛病。

    初秋之前,所有居民区的房屋已经全部建设完毕。

    九月中旬开始,百姓分批次入住新屋。

    屋子面积在五十平米上下,一间一户,每十户算一个院子。

    当然,这些屋子都是租赁给百姓的,一月一百五十文,再贫穷的家庭都能承受。

    十月初,县府又开始大批量招募女工,成立编织坊,女工人数扩展至一百五十人。

    编织坊的主要任务便是处理羊毛,纺织成毛线球。

    除此之外,编织坊还允许有点儿手艺的妇人来学习如何编织毛衣,织好一件规定大小的毛衣和毛裤,县府能给二十五文到四十五文酬劳。

    若是毛衣有花样、编得精巧,还有五文到十文不等的奖励。

    当然,要是男子也想做这个活,县府乐意之至。

    至于编织毛衣毛裤需要的羊毛线球和棒针,这需要每一户百姓用真实住址、真实姓名以及家庭成员的名字在编织坊登记抵押,并且留下五十文押金。

    这个消息对于百姓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编织毛衣不同于其他体力活,完全可以窝在家里,哪怕是最冷的冬日,也不用担心没有活干了,积攒点钱,明年的日子也能松快一些。

    手艺精巧的妇人,约莫三天就能织好两套,整日无所事事,蹲在家中织毛衣。

    不少男子为了多赚点钱,悄悄向妻子偷师学艺。

    县府给造的居民房子质量很有保证,比大部分百姓四面漏风的房子好了不知多少。

    百姓对于地动之后第一个冬天,报以巨大的信心。

    时间进入十一月,吹来的冷风已经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刮得人肌肤生疼。

    毛衣毛裤也正式上市,小孩儿四十文一套,成人一百文一套。

    价格真不高,但百姓多半在观望,大方掏钱买的多半是那些织过毛衣毛裤的。

    不说别的,穿着是真的暖和,全身都暖洋洋的。

    外头随便罩一件衣裳,全然不惧冷风。

    不过半个多月,毛衣毛裤这样的御寒宝物已经风靡整个象阳县城。

    毛衣卖得越来越多,徐轲这个管家婆看着账本,险些要哭。

    “……毛衣毛裤,净是亏本买卖……”

    他仔细算了一笔账,每售卖一套就要亏个三四十文。

    “孝舆,这账可不能这么算。”

    风瑾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圈型围脖,笑着道,“你也该算算要是百姓冻死,县府要损失多少。这么一算,其实已经算赚大了。冬天难熬,哪怕是上京,不也有死于雪灾严寒的。”

    本身就是亏本买卖,姜芃姬要的是人活下来。

    进了政务厅,风瑾连忙将扇门关上,挡住外头的风,然后摘下脖子上的圆形围脖。

    若是以前,他肯定要穿得严严实实,显得臃肿,然后外头罩一件厚实的狐狸披风。

    如今不同了,先穿一套里衣,再穿毛衣毛裤,外头罩着稍微厚一些的宽袖大衫,披一件衣氅,走两步路就觉得遍体生热,暖洋洋的感觉别提多舒服了。

456:第一个冬天(三)

    这间总政务厅就四个人,风瑾、亓官让、徐轲以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姜芃姬。

    除了风瑾身上的羊毛制品是老婆给织的,其他人都是讨来的。

    对,讨来的,讨要对象有些微妙。

    “编织这玩意儿,有瘾头吧?”徐轲笑得勉强。

    讲真,李赟本人也觉得编织这活儿有瘾头,

    天气凉了不用开垦荒田不用跑腿,内政政务让几个先生包圆了,他每天练完两个时辰的枪就无所事事,干脆抱着毛线球在那儿织来织去。

    可是外头风大啊,织毛衣多冷?

    他就厚着脸皮去政务厅蹭暖气。亓官让调侃说自己有老婆胜似没老婆,抱怨风瑾总要用老婆织的围脖刺激他,然后李赟这个老实孩子就超诚恳地开口,他可以帮亓官让做一身。

    亓官让:“……”

    徐轲笑得肚子疼,然后逗李赟说,“汉美帮文证做了,不帮轲做一身么?”

    “好呀。”

    徐轲:“……”

    他只是逗逗这个老实孩子啊。

    李赟的手指很灵活,织毛衣的效率比手艺最娴熟的妇人还好,织出来的毛衣要花样有花样、针脚整齐,瞧着就很精致。

    不过几天功夫,亓官让和徐轲就收到李赟这小子的成果,两人的心情很微妙。

    如此贤淑,当可嫁了!

    “主公,你要织一身么?”

    李赟对姜芃姬的好感度早已经爆表数次,想起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自动请缨。

    然鹅,惨遭拒绝。

    姜芃姬眼睑都懒得抬,“不用,你家主公又不是这俩没人要的,连套毛衣都没人给做。”

    开玩笑,政务厅的小姐姐争着抢着给她做好么。

    更加重要的是——

    “你家主公我武功强大,世间罕有敌手,早已寒暑不侵。哪里像他们几个一样,稍微脱一件就瑟瑟发抖,跟个鹌鹑似的。”姜芃姬恶劣地笑,一嘴炮把政务厅三位谋士都给打击了。

    “主公这话可就不对了……”

    虽然他们身体素质的确比不过孟浑几个,但也不是白斩鸡啊。

    姜芃姬眼睛一斜,道,“你们能大清早出去晨跑?”

    三人默了一下,被窝不让他们起床,不跑。

    源自北疆的羊毛源源不断送到象阳县城,为了不引起北疆怀疑,也为了避开青衣军和红莲教的争夺,每一批羊毛运送路线都不一样。

    编制好的毛衣毛裤不仅要供应象阳县城的百姓,多余的还会售卖到柳佘所在的崇州。

    价格自然不像这里那么便宜,至少翻了十倍有余。

    崇州那块地方可比象阳县冷多了。

    只是一开始售卖,毛衣毛裤并没卖多少,样式倒是没问题,材质他们没见过。

    不过谁叫崇州州牧柳佘是姜芃姬的爹呢。

    老爹亲自安利,底下的官员也顺势买了一身。

    一穿上身,真的是保暖,穿着又柔软舒服,柳州牧卖的这个安利他们吃了。

    慢慢的,毛衣毛裤打开了销路,不过数量有限,基本运到崇州就被买光了。

    没有丝毫预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人间,鹅毛那么大,天地一色,瞧着美极了。

    姜芃姬在县府颁布一条政令,每家每户,房顶或者门前雪高于一寸便要罚款。

    “虽说县城内大多都是新房,但积雪太多,依旧会导致房屋坍塌,防范未然。在我治下之地,不希望重演当年上京雪灾的惨景。希望所有县城百姓都能安安稳稳过了这个冬天。”

    姜芃姬这条政令让不少百姓抱怨,但象阳县是县府说了算,百姓可以选择不执行,但县府也有权利收回租赁的屋子,将他们一家子全都赶出去。

    面对这么强硬的执行方案,百姓只能忍下内心的抱怨,乖乖去扫雪。

    每个院子都配有梯子,加上房屋不高,扫雪也没什么危险。

    风瑾瞧着眉眼越发清隽的姜芃姬,道,“主公苦心,百姓们会明白的。”

    姜芃姬点点头,然后招呼着说,“别拘谨,要吃什么自己烤——”

    大冬天,聚餐吃火锅烧烤最带劲儿。

    冬天了,政务厅的日常基本是聚餐以及加班。

    至于什么时候聚餐,那就看她什么时候猎到大物件,不然不够吃。

    姜芃姬在政务厅弄了一个碳烤架,一个烧烤盘以及一个火锅架。

    燃料用的是一盆子炭火,几张桌案拼到了一起,谁想吃什么自己烤。

    十几种调料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小玻璃盘里,照顾个人口味。

    如今这个季节没什么绿色蔬菜,火锅里面涮着的都是菌类、菇类、腊肉或者其他野味。

    风瑾瞧着姜芃姬捏着毛笔,沾了料,在山鸡鸡翅上面刷了刷,完全没了脾气。

    有这么一个主公,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君子远离庖厨?

    看孟浑几个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不忍说这话破坏气氛……

    唉,只当聚会玩闹,不拘那么多规矩吧……

    风瑾默默想着,悄悄伸出筷子将李赟刚刚烤好的一块肥鸡腿夹走,内心暗暗叹息……他原以为李赟这小子本该是纵横战场的枪神,奈何跟错了主公,成长路线有些歪,种地、织毛衣,如今还掌握了烧烤这一门技术,外焦里嫩,烤得金黄香脆,撒上调料,简直惹人直咽口水。

    李赟身为耳聪目明的武人,哪里不知道风瑾的动作。

    只是相较于吃,他更加享受烧烤时候的感觉,十分有成就感。

    因为是私底下聚会,姜芃姬又刻意强调了不用太拘束,亓官让干脆将食不言这规矩丢一旁,默默享受着孟浑几个烧烤的劳动成果,“等来年,县城稍稍稳定了,让想将家中妻女接过来。”

    徐轲有些心动,只是想到姜芃姬身边的踏雪还没有处理掉,若是将寻梅接来,只怕会害她。

    于是,他只能将这个想法默默埋藏心间,静静当一个听众。

    这是准备着畅想来年目标啊。

    孟浑孤家寡人一个,明年只想帮姜芃姬完成拿下奉邑郡。

    罗越倒是想回去,只是现在上了贼船下不去,只能叹息着认命。

    李赟小哥儿道,“希望明年师父能回来与赟团聚,再让赟找着好媳妇,争取年末之前当爹。”

    自从卖了第一批玻璃之后,姜芃姬这里就有钱啦。

    对下属也是大方,将几个月的加班费和奖金全部发给了他们。

    李赟小哥如今也算是稍有薄产的人,有房有钱还有车(坐骑)。

    众人表情欲笑不笑,姜芃姬更是轻咳一声,赞道,“好志向!”

457:第一个冬天(四)

    “只要女郎不是眼瞎,像汉美这般优秀俊朗的郎君,那肯定是争着抢着要的。”

    亓官让笑着调侃,道,“每次汉美来政务厅,那些个女郎各个伸长了脖子偷偷瞧他。可见呐,他长了一张多么讨巧的脸。要不是汉美自个儿会编毛衣,估摸着早有女郎含羞欲怯地问他需要不需要帮他织一件了,啧啧啧。”

    别看李赟单纯了些,但人家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妥妥的高冷男神。

    说能力,人家武艺超绝,整个象阳县除了姜芃姬,谁都打不过他,那一手枪法实在是凌厉而刁钻,孟浑之前跟他较量了一次,直感叹后浪推前浪,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了。

    然后李赟兴冲冲去找姜芃姬切磋,险些被她拍死。

    说长相,人家李赟绝对是象阳县第一美男,搁在东庆也能排行前三。

    他的美与卫慈那般盛世美颜不同,后者几乎模糊了性别的隔阂不显得娘气,前者则偏向阳刚又不显得魁梧壮硕,身材颀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一双眼睛好似能放电一般,当他沉默而专注地瞧着谁,几乎没人能抵抗那种无声的魅力,感觉电流过体,全身都酥酥软软的。

    当然,这只适合欺骗不知情者,要是熟悉李赟,估计就能感觉到何为幻想破灭。

    说好的高冷男神呢?

    眼前这个傻白甜是谁?

    要知道政务厅的小姐姐原本都默默喜欢他,如今只将对方当成可爱的小弟弟。

    李赟被夸了一把,默默红了脸,“文证先生这话过赞了,赟哪里有那么好。”

    姜芃姬嘴里叼着抹了辣酱的烤肉,吮了吮,吐槽道,“文证这话可没有错。不过汉美真想明年讨媳妇,年末有望当爹,最好少言少语,别人盯着你,你就盯回去。别人说十句,你回一个字。眼神一定要冷,表情一定要正经。”

    不开口、冷着脸,光凭一张脸、一身气势就能撩拨春心萌动的少女啊。

    一旦开了口,分分钟暴露智商。

    李赟疑惑不解,“这样不是十分失礼么。”

    姜芃姬嗤了一声,“你若不是这样做,还是乖乖剩下来好了,憋成老大难。”

    李赟不解地看了一眼亓官让三人,试图得到解答。

    在他看来,除了主公之外,唯有三位先生最聪明了,只是人家但笑不语,纷纷给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根本没有开口解惑的意思,孟浑和罗越叹息着拍了拍李赟的肩膀。

    武人呢,战场智商够就行,没有必要强求。

    咱不跟这些打小喝墨水长大的禽兽打交道。

    餐桌上聊正事,一边吃一边聊。

    姜芃姬私底下就是这么散漫的性格,其他人一开始还不习惯,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接过李赟递来的烤山鸡腿,咬了一口,口齿溢满香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她开口道,“如今这个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冬天的没什么事情干,百姓窝在家里不是打毛衣就是打毛衣,闲得发慌。我想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做,招募一些年轻身体强壮的女兵,教她们战场急救的知识,春耕之后用得上。”

    罗越眼神惊诧地看着姜芃姬,其余人倒是神色如常。

    徐轲夹了一筷子煮熟的山珍菇,在上面沾了一大片红彤彤的酱。

    “这倒是行……主公打算招募多少?”

    县城徭役,徐轲作为管理总账务的人,对女子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她们力气的确比男子小一些,但韧性不差,整体劳作甚至不比男子少。

    见识过姜弄琴带领的女部曲的战力,徐轲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先招个四五百人吧……”那根鸡腿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几下,她吐出一根完整的骨头,上面连个肉沫都不剩下,可见她啃得有多干净,“弄琴带着六百七女兵,其余还有一千三百三的成年青壮部曲。等过了年,我让他们动身来象阳县会合。女兵全部交由弄琴管理便好,虽说是作为后勤救人队伍,但战场瞬息万变,她们也需要学习如何杀敌。”

    并不是说后勤就真正安全了,历史上偷袭敌方后勤的战例还少么?

    姜芃姬并不是将女兵当做战场护士用,而是希望她们真正上战场杀敌。

    只是如今女兵规模太小,实力又差,还是需要时间成长,一切先从战场护士开始。

    “这、这女子……略有不妥吧……”罗越犹豫着开口。

    徐轲笑了笑,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姜女郎听了,不然准保将你从县城东门打到西门。”

    “姜女郎?”罗越不解,没听说过她。

    徐轲道,“姜女郎,全名姜弄琴,主公府中的侍女。主公组建部曲的时候,姜女郎就一直在了,师从孟教头。要说她那杀人的狠劲儿,再胆大的大老爷们儿也会忍不住两股战战。跟她打的话,哪怕是孟教头也讨不了好。”

    孟浑被点名了。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摆着手道,“别提她,提她全身都疼。”

    孟浑为战场而生,他的武艺更是如此的,大开大合,以力破敌。

    姜弄琴却不一样,她知道自己的劣势,干脆避开劣势,专注增强自己的优势,又是姜芃姬开小灶教出来的半个徒弟,她多少也继承了姜芃姬的狠辣风格,招招式式盯着敌人的死穴打。

    一旦击中非死即伤。

    孟浑有一次要跟弄琴较量,部曲都在校场围观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撂倒了。

    也是这一次,弄琴彻底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如今的她可真是不好惹。

    孟浑带一部分部曲去了崇州之后,留在河间的部曲便都由弄琴统领,甚至连日常清缴土匪也是她带队,走到哪里杀到哪里,极少留下活口。

    孟浑深深怀疑,部曲人数上不去,也许跟弄琴有那么点儿关系。

    罗越惊讶,“莫不是母老虎?有那么可怕?”

    孟浑笑着怂恿,“比这可怕多了,等她来了,你可以试一试她身手。”

    罗越平时没事也跟孟浑比试身手,较量马战,自然清楚此人的能力。

    连孟浑都对那个姜女郎认可了,可见对方也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

    他蹙了蹙眉头,道,“等她来了再说。”

458:第一个冬天(五)

    初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

    象阳县城过得还算不错,至今还未发生百姓冻死家中或者房屋因积雪坍塌的惨事。

    穿着厚实的毛衣毛裤,外头再裹两件厚实的衣裳,出门走一段路,身子骨慢慢就热起来了。

    他们哪个不是自小干活的?

    身子骨健朗,抗寒能力也强,如今有了御寒神器——毛衣毛裤,这个冬天简直不要太幸福。

    只是,纵然姜芃姬如此努力了,某些不和谐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

    “唉——这是这月第四个孩子了吧……”

    巡逻的士兵听到小巷有婴儿啼哭,上前查看,发现冰雪之中躺着一个破旧的襁褓。

    “是女孩儿——这些老不羞的东西!!”

    士兵稍稍掀开襁褓一看,果然是女娃。

    心中生出些许怜惜,掀开衣领将孩子塞进去,给孩子取暖。

    这个孩子出于求生本能,不知道在雪地哭泣了多久,小脸都已经发青了。

    士兵环顾一圈,发现有一院子的门微微打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正关注这个角落。

    “老畜生!”

    士兵对着那个方向啐了一口,抬手捏紧了枪,那个门立刻关了起来。

    “县令如今不允许亲眷谋害婴孩儿,甚至不允许孕妇被恶意小产,罪同谋杀。那些个人可不就想出这个办法,直接将孩子丢出去,任凭孩子冻死饿死。”另一名巡逻的士兵抬手捅了捅他,道,“把孩子送到育婴堂吧,这外头怪冷的。”

    实在是不想要孩子,送到育婴堂也好,真想不明白在这些老不死的干啥这么造孽。

    经历过惨烈地动,这些个士兵对生命有了另一层解读,见不惯这样残害无辜的举措。

    县令仁慈,各家各户只要不好吃懒做,总能养活一家子的。

    只是,再好的政策也架不住有人喜欢躺地上,等着天上掉馅儿饼。

    不说别的,光是今年冬天收购毛衣毛裤,一家子要是勤勤恳恳地干,两三天能有两百文进账,来年春天分到田地,这日子只会过得越来越好,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婴儿都养不活?

    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多少东西?

    有些人呐,日子过得不好,不反省自己多么懒惰,只怪家里吃饭的嘴多。

    士兵冷冷瞧了一眼那扇门,厌恶地啐了一口,继续巡逻去了。

    当天傍晚,姜芃姬便收到了这个消息,原本还算愉悦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一群无可救药的垃圾。”姜芃姬冷笑一声,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厌恶和鄙夷,“查清楚了,那些都是哪家的孩子?谁丢的孩子,把谁抓了,直接丢县府大牢反省反省。真以为孩子在冰雪之中冻死饿死,人就不算他们杀的了?”

    亓官让和风瑾都是有女儿的人,对这现象也实在是深恶痛绝。

    “主公,这般做也是治标不治本。”

    亓官让大冬天也没有撒开他的羽扇,他沉吟道,“纵然下了新的律令,可他们不想要养那些孩子,一样有其他办法。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届时遭殃的孩子只会更多。”

    如今还算好了,至少只是丢那么几个,亓官让小时候看到的景象才算是惨烈。

    李赟捏着下巴,建议道,“不如让各家各户把养不起的孩子,直接送到育婴堂?”

    孟浑连忙反对,摇着头道,“这法子不成,要是那些好吃懒做、管生不管养的人,一个劲生怎么办?让主公当这个冤大头,难不成县府还真的去养?这样的愚民,也不在少数。”

    百米养百人,有的百姓淳朴善良,但有的百姓也是尖刻恶毒。

    姜芃姬坐在上首,冷漠道,“这个办法可以。”

    李赟的眸子亮了亮,他的提议被采纳了?

    姜芃姬又补充道,“不过送来育婴堂的孩子,父母需签订切断血缘的契书。从今往后,两者一世不得相见。不管双方日后际遇如何,皆不得干扰彼此。若私下相见被发现,一律处罚。等孩子大了,该怎么讲就怎么讲,没必要谈什么血缘之情。这些人,真以为发泄欲/望生下了孩子,他们就有资格当父母?若是让县府发现有人刻意虐待孩童,一经证实,处以重罚!”

    她说话相当难听。

    她早就定下律令,长辈亲眷不得随意处置幼童的性命,依旧有人知法犯法。

    要是没个交待,她作为县令的权威何在?

    姜芃姬默了一下,道,“我会让这些孩子成材,不当这乱世蝼蚁。”

    育婴堂不仅有刚出生的,还有各个年龄段被贩卖丢弃的小孩儿,绝大部分都是女娃。

    姜芃姬见过她们,一个个好似受了伤害的小兽,只能默默舔舐伤口,眼中带着茫然。

    如今这般蓬勃发展的象阳县还是如此,其他地方又该是如何模样?

    她不能保护这些人一辈子,但她可以教会她们,如何保护自己,变得强大。

    “咳咳咳——”

    一声接一声咳嗽自简陋的木屋传出,浓郁的汤药味慢慢飘扬出来。

    “子孝先生,药已经煎好了。”

    一名消瘦少年端着碗黑黝黝的药,低声道了一声,屋内传来一声沙哑的应允。

    入内,视线昏暗,床榻上躺着命病体沉珂的青年。

    这正是走了大半年还没够到象阳县边境的卫慈。

    讲真,他的运气真的有些背,已经达到喝水都能塞牙缝的程度。

    “子孝先生面色青白,还是觉得冷?”少年问道,“要不再抱一床褥子过来?”

    “不用……”卫慈忍着恶心将那一碗药喝完,眉心紧蹙,不胜虚弱地道,“不过是体寒的老毛病了,今年冬日又冷又寒,病发也正常……没事,病一阵子就能自行好转……外头布置得如何了,可有其他问题?”

    “先生不用担心,里正带着大家伙儿布置着呢。如今大雪封山,那些畜生也进不来。”少年看到卫慈眉宇间的倦怠,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悄悄收拾药碗出门,带上门,免得寒风进去。

    张平嘴里叼着根野草,询问少年,“子孝情况如何了?”

    “烧倒是退了,但是咳嗽一直不见好,整个人也冷得像是冰坨子一般,瞧着令人着急。”少年叹了一声,村子只有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赤脚郎中,熬制的药材也是自家采的,谁知道药效如何,“希衡先生的手臂如何了?”

    张平笑了笑,双眼微眯,“没事,至少还能走能跳,不比里面那个病美人娇弱……”

459:第一个冬天(六)

    说卫慈是病美人,这话真是没错。

    “自讨苦吃了不是?”张平推开门,室内昏暗一片,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隐隐有些腐朽沉闷的气息。他在卫慈床榻旁坐下,神色带着几分无奈,见友人三天两头生病,既是心疼又是没辙,“再病下去,真要成药罐了。”

    卫慈喝过药,冰凉的四肢稍稍有了些暖意,他道,“放心,慈死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眉宇间带着些淡淡的郁色。

    张平和卫慈认识也有好些年了,自然知道他自小生长的环境。

    他并非天生畏寒,实在是后天熬出来的,因为打小就被卫氏族人视若灾星,生活相当艰难。

    如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卫慈也开始注意养生,只是养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稍稍有点儿起色了,他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非要北上,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北上就北上吧,偏偏此人运气奇差,连带张平都要怀疑人生了。

    先是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养好了,三人刚接近丸州边境,碰上了疫病。

    疫病是什么?

    世人谈之变色的恶魔!

    哪里发生疫病,这就意味着哪里将会变成荒无人烟的人间地狱。

    暴尸荒野,无人收敛,尸体成了飞禽走兽的食物,成了滋养蛆虫的极好温床。

    张平虽有怜悯之心,但他可不是愣头青,若是留在这里,反而是找死。

    卫慈险些要被张平劝说离开,只是即将离去之时,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路边发现一个病重欲死的七八岁女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染着不知名的黄色脓浆,模样瞧着可怖。卫慈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微睁着黑黝黝的眸子,眼中带着点点求生之欲,只是最后还是抗不过病魔,急促的呼吸越来越弱,眸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一条人命,在他眼前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这般场景,令他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只是稍稍翻出那些记忆,那般撕心裂肺的剧痛依旧残留心尖,隐隐作痛。

    “这孩子已经没气了,身上还带着病气,你这病秧子还是离远一些……”

    张平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卫慈的保姆,每天都费尽口舌,劝说得口干舌燥。

    卫慈并没有理会张平的话,他脸上浮现些许挣扎和痛苦之色,最后归于平静。

    “这疫病慈能治,留下来吧。”卫慈语出惊人。

    张平诧异,险些失声。

    “不是,卫子孝,凭你那点儿医术还能治疫病?子孝,这是疫病不是其他高热风寒,一个不慎要死人的。你想留下来救人,小心人没救回来半条命,先把自己这条小命送进去了。”

    “慈命硬,死不了。”卫慈笑了笑,暗暗将脑海浮现的记忆压了回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着自然一些,“希衡还是先上路吧,疫病病气重,免得染了你,我们在象阳县会和就行。”

    张平暗暗啐了一口。

    一个病秧子都敢在疫区乱走,他一个身强体健、阳气又重的人还怕这个?

    事实证明,卫慈的确会治疗疫病,医术水平还不低,瞧他的架势,似乎对如何治疗疫病还有很丰富的经验,张平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也许是运气够好、防范措施也够严密,两人一仆都没有染病,只是卫慈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眼底带着越来越明显的青色,瞧着比病人还像是病人……好似风一吹就能倒。

    因为疫病的事情,他们在这个地方拖了两个多月。

    等彻底摆脱疫病阴云,张平发现自己整个瘦了好多,卫慈就更加不用说了。

    “瞧不出来呀,子孝还有这般医者仁心……”

    明明不是正经学医的,医术却比很多从事医道数十年的医官还好。

    啧,上天真不公平。

    卫慈揉了揉脸,这段时日基本板着脸,感觉双颊肌肉都要僵硬了。

    “无聊研究了几册医书,略懂皮毛罢了。”

    张平:“……”

    当初卫慈说略懂雕刻,拿出了不亚于大家之作的美人睡坠子,如今说略懂医书,治疗疫病如此娴熟,甚至从阎王爷那边抢回来不少人命……你哪天不装比会死么?

    张平不懂什么叫装比,但他和直播间观众的心情是一样的。

    好想打死这个家伙哦。

    不等张平动手,外头冲进来二十来个面色凶狠的土匪,各个手里拿着刀,彪悍非常,一上来就问治疗疫病的医师是谁,二话不说掳走了卫慈,顺带也将张平和张平的书童也带走了。

    土匪抓人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让卫慈医治他们的头子。

    卫慈原本不想配合,不过等他看到这个土匪头子是谁,他答应了。

    虽说是土匪,这些人却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落草为寇也实属无奈。

    “你怎么知道他们实属无奈?”张平纳闷了,这都什么都没说呢。

    卫慈神色冷淡地道,“应该是青衣军造孽。青衣军到处征召营妓,派人去偏僻之处强抢妇人少女……这些土匪也是不满于此才会举刀反叛,既然还未造孽,慈便救他一命又如何……”

    张平哑然,“征召营妓,强抢民女带入军中当妓……这……”

    卫慈冷笑,“这很稀奇?自古军中无女子,这话倒不是说军营真的没有女人,只是那些女子白日当杂役,晚上当女人服侍男子泄欲罢了。青衣军只是将这种兽性表露出来,东庆很多兵营暗地里也有这一套,包括曾经的镇北侯府、沧州孟氏……这种事情,早已经被许多人默认,包括名流千古的名将孟精,也不能免俗。许多人觉得自己行兵打仗为了家为了国,女子助纾解他们需求是应该的,殊不知这些女子多为良家女子或者山野妇人……算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曾经的卫慈也是这般无知,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多了。

    “可是,不是只有罪妇才会沦为营妓……”

    “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罪妇?”

    卫慈冷嗤,温柔的眉眼凝着寒霜。

    这番话不仅给张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同时也触动了这窝土匪的心弦。

460:第一个冬天(七)

    最后,卫慈还是治好了土匪头子,张平也不知道自家小伙伴和土匪头子说了什么,两人一仆从阶下囚一跃变成了土匪的座上宾,土匪对他们十分客气,这变故把张平吓得一愣一愣的。

    问卫慈,对方但笑不语。

    “你就藏着掖着吧,总有一天让你主动吐出来。”

    张平气闷,他已经好奇得不行了,偏偏自家小伙伴还在卖关子,真是闹心。

    又过了一阵子,这些土匪竟然成功偷袭一小支青衣军。

    土匪总共不过八十三人,竟硬生生从五倍与己的青衣军手中解救了不少无辜女子。

    不仅如此,这些土匪还十分讲究战术,每次都是打一波骚扰就走,神出鬼没的。

    这、这明显不是一窝野路子出身的土匪该有的素质。

    老半响之后,张平才反应过来,卫慈竟然在指点这些土匪如何将山地优势发挥极致。

    “不是,子孝你这是做什么?”

    张平戳了戳卫慈,他有些摸不明白这位小伙伴的心思了。

    卫慈嗤笑一声,平静地道,“如今已然是乱世了,东庆北方成了青衣军和红莲教角力的战场,朝廷和昌寿王在南边僵持不下,我们三人想要安全地一路北行,显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路上会不会被红莲教或者青衣军绑一回?”

    讲真,哪怕他是个男的,可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外行走,安全性很低。

    卫慈不是个自恋的人,但他知道这张脸有多么招祸。

    张平追问,“所以呢?”

    卫慈视线落向外边,眼神意味深长,深黑明亮的眸子微眯起。

    “慈给他们指点明路,他们捎带我们一程。这些土匪原先是打算举寨投奔他方,不过心有不忿,临走之前想要给家中枉死亲人报仇。正巧,慈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位头子是个讲义气的好汉,他答应慈,若是报仇成功,对方愿意护送我们去象阳县。”

    张平险些要笑了,“你竟然相信一介土匪的话?”

    卫慈手指轻敲矮桌,压低声音道,“其他人慈不敢信,不过这人,可以信。”

    事实上,卫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地方碰见典寅。

    典寅是谁?

    搁在如今这个时候,顶天了一句山野莽夫的评价,可卫慈却记得这人将会是姜朝开国十位上将军之一,从最初便追随柳羲的耿直汉子,陪着她从一介女土匪头子到一方诸侯霸主,最后成为天下之主。她名声不好,典寅是少数没有动摇忠心的人。

    上辈子的卫慈,只希望一身才华辅佐明主,助明主尽早平定天下,还天下河清海晏。

    说得难听一些,他卫慈从未效忠过任何人,他效忠的乃是天下百姓,而非单纯一人。

    旧主兵败身亡之后,他没有为主殉死,也没归隐山林,他遵循自己的心意投降了姜芃姬。

    那时候的天下形势,他想实现抱负,唯有投靠新主。

    因为是新投降的谋士,他一开始并未刻意表现自己,免得招恨得罪人,平日里遵循多听多看多做少说话的原则,存在感低微,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与大部分人都维持着浅淡的关系,稍微有些交集的,似乎只有典寅了。

    朝堂有一段时间结党营私的风气很重,典寅始终只是独行侠,只对陛下一人忠心。

    这耿直的汉子生得粗犷凶狠,满脸络腮胡须,实际上性格略显内敛和腼腆,心性通透。

    大部分人都轻蔑卫慈的时候,唯有典寅还维持着平常的态度。

    如今的柳羲不是土匪,她是柳氏正经八百的士族贵子,这俩人自然没了不打不相识的机会。想起典寅伤势沉珂、伤口爬了蛆虫的情形,卫慈不禁暗暗冒冷汗。

    若是来得晚了,兴许未来的悍将典寅将不复存在了。

    卫慈倒是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他只是想当个牵线人。

    前世陛下降服典寅,让他拼死追随,这若一世君臣缘分尚在,典寅也合该是她的。

    若是无缘,倒也不强求。

    总之,不管那么多,先把人拐到象阳县再说。

    张平见卫慈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收敛轻蔑之心。

    跟着典寅落草为寇的青年,大多都是同村和邻村的同龄人,他打小就是这些人的老大哥,所以说话很有分量,这一窝土匪以他为首。

    众人收拾行李,准备一路北上,路上靠着打劫青衣军谋生,顺手救下一些无辜的百姓,有时候为了避开青衣军的大部队,他们还得绕个远路。慢慢的,整支队伍扩展至五百余人。

    速度虽然慢,但的确朝着象阳县城靠近。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这一日,天气温度骤降,卫慈没有丝毫预兆就病倒了,一连高烧两日。

    倒霉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被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青衣军发现了踪迹。

    其实吧,被发现踪迹也没什么,要命的是他们前阵子刚刚打劫了青衣军的粮队!

    新仇旧恨,青衣军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们?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在张平的指挥下只能退守深山,依靠张平和卫慈教授的机关制作之法,利用山野地形进行防御,加上大雪封山,青衣军根本不敢深入,众人也算暂时安全了。

    幸好众人中间有一个医术不怎么靠谱的赤脚郎中,会开点儿退烧方子,不然卫慈这次没病死也要烧成傻子,好不容易退了烧,咳嗽又犯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不知你的身子骨竟这么弱。”张平感慨。

    卫慈涩然苦笑,“慈也不知。”

    他的身子看着孱弱,实际上没有那么差劲,上辈子也没怎么生病过。

    这辈子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格外倒霉。

    这半年就更不用说了,大病一场接一场。

    “唉——兴许是天意吧。”卫慈感慨。

    张平道,“你这病美人整日折腾自己,跟天意有什么关系?”

    自己作死,老天爷可不背着个锅。

    若是往日的卫慈,谁叫他“病美人”,他绝对能翻脸,如今脸皮倒是厚了些。

    “希衡不懂,苍天是公平的,你额外得到了什么,兴许就得失去其他东西。”

    举剑自戕,回到人生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是何等机缘?

    若为此失去了健康,他也不觉得亏本。

    张平眼睛一斜,瞧了一眼神叨叨的卫慈,没好气地道,“你就好好养着吧,争取稍稍养回来一点儿肉。反正大雪融化之前,我们是下不了山的。”

    卫慈轻咳两声,对张平低声道谢。

461:第一个冬天(八)

    若非挚友在身侧照顾,卫慈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

    “百姓粮食可够?”

    “之前劫了青衣军六辆辎重车,省着点儿吃,熬过这个冬天不成问题。”

    “御寒的衣物呢?”他忍住咳嗽的冲动,憋得有些辛苦。

    张平道,“这个放心,应该冻不死人。”

    为了应付这个冬天,几乎每个百姓都带足了能带的衣物,

    若是杀了青衣军,他们不仅要搜刮青衣军的粮食,还要将对方的衣裳全部扒干净带走。

    衣服不干净,但能裹在身上保暖就行了。

    卫慈稍稍放了心,倏地想起什么。

    他道,“若是无事,让他们别在雪中活动久待,免得得了眼疾。”

    张平点头应下。

    今年这个冬天,大概是卫慈有记忆以来过得最为狼狈的一次了。

    山间缺乏药材,卫慈的咳嗽一直不见好,加上畏寒的毛病,面色比平时多了一层青灰,病情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胸口起伏都微不可察,这般模样令不少人揪心。

    典寅偷偷找了张平,“希衡先生,要不让典某把子孝先生背下山去看病……”

    张平表面看似镇定,内心也忧虑卫慈的病情。

    这里根本没有能对症的药,一直拖着,小病也能拖成要人命的大病。

    典寅道,“听几个百姓说,这里距离象阳县城也就一日路程,典某脚程快……”

    张平不放心地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支青衣军退了没有,如今又是大雪封山,你一人下山尚且困难,更别说带着子孝一个病人……”

    越说,张平越是没有底气,语气渐低。

    他也看得出来,继续这么拖着,谁也不知道卫慈的病情会不会持续恶化。

    半响之后,张平改口道,“那你小心。”

    典寅生得魁梧高大,光是站着就比寻常男子高了两个头不止,身材更是魁梧壮硕。

    他将昏迷的卫慈背在身后,仔细嘱咐同村出来的兄弟,自己不在的时候好好听从张平的话,要是这一趟顺利,不仅卫慈能得到医治,他们还能搬来救兵。

    典寅跟着一个识路的人下山,三人身形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卫慈意识模糊不清,眼前不时出现各种各样的画面,最后却又定格在巍峨宫殿之内,先帝驾崩,群臣跪了一地,各有各的心思,他拔剑自戕……这般画面,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卫慈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自戕死了。

    他隐隐记得自戕之后又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切重新开始。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他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典寅裹着厚重的衣裳,三人步履艰难地下山,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脚下的路,谁也不知道积雪下面到底是什么,说不定一脚踩空或者踩滑,他就要带着卫慈一块儿滚下山了。

    平日里顶多半个时辰的山路,如今走了快三个时辰。前不久才停下的雪,如今又纷纷扬扬飘洒起来,冷风携卷着冰雪,吹打在人脸上,好似一把把小刀在慢慢凌迟血肉一般。

    典寅生得粗犷,他让带路的人帮他把身后背着的卫慈看紧了,免得又着凉受风。

    “典大哥,先生有东西掉了。”

    后头的青年颤颤巍巍地蹲身,将掉落的香囊捡起。

    典寅一看,道了句,“典某拿着,你看好先生。”

    三人艰难地下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他们围追堵截的青衣军已经撤了。

    “等等——别动——”领路的青年汉子正要迈脚,典寅将他拉过,“有人!”

    他们寻了个位置躲好,青年汉子一脸疑惑,如今这个时节谁还会出来啊。

    只是,没过多久,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青年汉子对典寅投以钦佩的目光。

    别看这人生得粗犷吓人,这本事倒是不弱。

    来人似乎是要进山狩猎的,一行二十人,各个穿着狩猎的装束,身负弓箭,腰挂箭囊。

    青年汉子本想出去求救,不过典寅却不允许,反而死死拉住他,一双铜铃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盯住了这一行人的领头——

    那是个身穿水色衣裳的少年,身披厚实保暖的披风,面容隐没在风雪之中,看得不清楚。

    典寅不动,那一行人也没有动,为首的少年坐在马上似笑非笑,目光隐隐瞥向他这里。

    被发现了?

    典寅心中一骇,紧张地手心直冒热汗。

    “主公,怎么了?”

    带路的猎户见姜芃姬不动,满脸雾水,这里没有猎物啊。

    姜芃姬甩着马鞭玩,摆出一副“你不动我就守在这里,看谁先动”的架势。

    今天是李赟陪着姜芃姬一块儿出来打野味。

    讲真,烧烤聚餐这玩意儿就跟打毛衣一样能上瘾。

    前两天刚吃过,今天政务厅的几位先生砸吧砸吧嘴,他们觉得又馋了。

    是时候让主公外出狩猎一波,带回来野味,继续聚餐烧烤了。

    李赟自然也发现周遭有人躲藏,微微驾马上前,以眼神询问姜芃姬。

    她道,“等着。”

    半响之后,还是典寅那边先服了软。

    背上背着一个病人,他们又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哪里比得上人家全副武装?

    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典寅隐隐觉得手脚有些僵麻,最后还是暗叹一声,慢慢从躲藏之处挪了出来。

    他刚露出一点,十来把弓箭齐刷刷对准了他。

    “埋伏?”李赟挑眉。

    看到那个浑然不惧的魁梧壮汉,再看看他身旁哆哆嗦嗦的青年,这组合有趣。

    姜芃姬平淡地道,“不是,估计是迷路的路人吧。”

    视线扫过某一处,她的眉心紧紧蹙起。

    那个香囊……

    典寅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姜芃姬抬手令人把弓箭放下。

    “你背上这人是谁?”姜芃姬让大白上前几步,语气温和地道,“我乃象阳县县令。”

    什么?

    典寅惊骇地睁圆了眸子,不敢置信地将对方打量一遍,感觉不像。

    嘴唇翕动,他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某家先生病了,急需寻郎中瞧病。”

    先生?

    姜芃姬跳下马,上前道,“你家先生……可姓卫?”

    典寅怔了怔,道,“确实姓卫。”

    姜芃姬让典寅解了背着的卫慈,“我看看,我认识你家先生。”

    仔细一看,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比记忆中瘦弱几分,面色青白,没了血色。

    典寅用身体挡着风,嚅嗫道,“风、风大……”

    姜芃姬眉头一皱,想也不想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卫慈包裹起来,然后打横抱起,跃上马背。

    “汉美,你带着他们两个回城,我先走一步。”

462:第一个冬天(九)

    这么瘦?

    刚才抱起卫慈的时候,姜芃姬就已经发现了,卫慈虽然长得高,体重却十分轻。如今抱在怀中更是能摸到硌人的骨头,感觉他全身上下几乎没啥肉,只剩骨头了。

    她忍不住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跑到什么粮荒重灾区待了小一年,把原本就磕碜的几两肉给减下去了?

    偷偷用手指抹了一把他的腰,第一感觉就是瘦,太瘦了。

    姜芃姬一边将卫慈裹得严实,搂在怀中,一边令大白全速奔跑。

    迎面而来的冷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不过姜芃姬却没什么感觉,卫慈反而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朝着她怀中躲了躲。

    她轻声一叹,一手抓缰绳,一手从他腋下穿过摁着他的后脑勺,尽可能挡住凛冽寒风。

    另一厢,典寅眼睁睁看着姜芃姬把他家先生给抱走了。

    她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典寅来不及阻拦,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家大白已经一骑绝尘而去。

    李赟道,“这位大兄弟,你放心,主公说是认识你家先生,那肯定是认识的。”

    典寅唇瓣翕动,如今也只能相信那个自称象阳县令的少年了,先生病情不能再拖了。

    一旁,李赟心中的好奇被激发出来,八卦因子异常活跃。

    “大兄弟,你家先生是哪里人啊?”

    李赟刚才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也见到了卫慈的容貌。

    虽然这个病人病得厉害,生得消瘦,但并没有让他变得丑陋可怖,反而添了几丝令人心生恻隐的脆弱,生病都生得这么好看的男子,李赟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典寅脑海回放刚才的场景,姜芃姬的动作虽然快,但并不粗鲁。

    仅凭这个细节,他也能稍稍安心。

    听到李赟问询,典寅沉默不言,一副“我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你闭嘴”的表情。

    李赟讨了个没趣,干脆换了一个问法。

    他细心发现这三人是从山上下来的,“诶,你和你家先生遇见什么事情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赟觉得你和你先生还真奇怪,你生得魁梧壮硕,哪儿哪儿都是肉,你家先生瘦得只剩骨头了,难道说生病真的可以令人消瘦如此?诶,你倒是说句话呀。”

    第一场雪下了三天三夜,大雪早已将山路给覆盖了。

    难不成这几人跑山上避难了,倒霉碰上大雪,为了治病不得不硬着头皮下山?

    典寅本不想理会李赟,因为眼前这个俊朗的青年实在是有些聒噪。

    不过想到还被困在山上的五百余百姓,他犹豫了,粗犷的脸流露出几分渴求。

    “还有五百余百姓被困在山上,我们遭到了青衣军的追赶,不得不逃上山避难。”

    李赟一听山上还有被围困的百姓,容色严肃了些,蓦地有种成熟的气场。

    “两位壮士先随赟一道去象阳县吧,等大雪停了,明日再派兵将山上的百姓接下来。”

    典寅一听,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对着李赟抱拳道谢。

    “嘿,有什么可谢的。”李赟挠挠头,有些害羞地道,“说来这也是分内之事。”

    但凡是在象阳县境内,百姓的事情就是县府的事情,李赟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另一边,姜芃姬一路策马驰骋,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象阳县城。

    卫慈还陷入梦魇之中,零散细碎的记忆充斥着大脑,令他模糊了生与死。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僵硬的身体慢慢有了暖意,颠簸感由飘渺虚幻变得凝实……

    这又是梦,还是其他?

    卫慈难受地拧了眉头,费劲地咳嗽两声,他以为自己咳得很大声,落在姜芃姬耳中却跟奶猫的叫声一样,要不是她听力好,说不定还没发现他醒了。

    缓了好久,卫慈勉强找回了清醒,这才眯瞪地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了。

    “醒了?”

    冰冷而又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卫慈脸色变了变,更加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要是醒了,先说句话,距离县城还有一会儿。你要是现在睡过去了,我可不保证你下次还能醒来。”姜芃姬微微伏低身子,减少风的阻力,“我发现我每次看到你,你不是正在生病就是走在生病的路上……话说,你打小就这么体弱多病么?”

    卫慈的意识彻底回笼,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吓得绷紧了身体,动都不敢动。

    当然,依照他现在的情形,想动也动不了。

    姜芃姬还想开口,直播间的卫慈粉丝团不干了。

    【慈美人嫁我】:主播,我家慈美人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你就别欺负他了。

    【今天五更呦】:就是就是——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瘦的一把骨头,一样很美。

    【债务终于减少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啊,哪里像是现在那些网红脸,大眼靠开刀,鼻梁靠填充,下巴靠锉刀削,水灵灵的肌肤全靠打针。这样的脸,玻尿酸融掉之后,估计连人家亲生妈妈都认不出来。

    【晚上去约会吃饭】:你们的主题歪了,我们不是要让主播别欺负慈美人么?

    不用这些观众提醒,姜芃姬也没心情去欺负卫慈。

    她沉着脸,卫慈却是有苦说不出,吓得连睡都不敢睡。

    姜芃姬生得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了一个头,比之男儿也不差。

    卫慈蜷缩成一团,又变得那么瘦弱,还真能窝她怀里。

    再加上她的动作,所以两人如今的姿势有些微妙,卫慈的脸是面朝她的前胸的……这就有些尴尬了……卫慈双颊有些发红,之前昏迷还好,如今稍稍清醒,他便想要尽可能拉远距离。

    “动什么动,小心直接将你丢下马。”

    姜芃姬没好气地警告了一句。

    卫慈憋了半响才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话我可不相信。”

    她冷冷嗤笑一声,语出惊人,将卫慈吓得不敢吱声,连带昏沉的大脑都清醒了几分,她道,“一个如此了解我柳羲的人,你确定我们的关系真的止步于‘授受不亲’这条底线之外?”

    她是不知卫慈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他的反应加上系统的存在,让她开了很大的脑洞!

    卫慈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认命地选择装死,不挣扎了。

463:第一个冬天(十)

    两人皆不言语,周遭唯有凌冽的风声以及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

    城门大开,街上又没有行人,她直接一路纵马跑到县府门口。

    双臂一揽将人抱下马,大白颇有灵性地跑到小厮门前,眼神睥睨地看着对方。

    小厮压力颇大,伸出手抓住大白的缰绳,将它一路带去马厩。

    姜芃姬一路畅通无阻,进了自己在县府后院的房间,路上还喊了一声。

    “去请郎中!”

    象阳县没什么神医,不过后来聘请了几个,姜芃姬还拨了一间医馆给他们。

    他们可以在这里收学徒,当坐堂大夫,轮流值班,运营模式有些像医院。

    这几个郎中都是姜芃姬高薪聘请过来的,整间医馆也是县府产业。

    郎中们吃着公家饭,拿着高薪,除了极个别人,他们是不上门问诊的,百姓有病自己过来,请医问药,这倒是比郎中上门医治百姓的效率高多了。

    县府下人听到这话,连忙派人去请今日轮休的郎中过来。

    姜芃姬用脚勾开扇门,将卫慈放入床榻上,然后烧起几个炭盆,室内很快就暖和起来。

    踏雪听到风声赶了过来,险些被姜芃姬床上的陌生男子吓飞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郎、郎君……这位是……”

    “一位好友,今日外出狩猎的时候偶遇的,他病得很厉害。”姜芃姬神色淡漠地道,“你去让人多少一些热水过来,再准备干净保暖的衣裳……”

    卫慈虽然瘦,但他的骨架也是正常男子的标准,比姜芃姬宽大。

    只是他现在瘦成这个样子,姜芃姬的衣裳他勉强也能塞进去。

    过了一会儿,今日轮休的郎中热汗涔涔地背着医箱赶过来了。

    先是朝姜芃姬见了礼,然后再坐下,捏了捏卫慈的脉搏。

    姜芃姬聘请来的郎中都是有真本事的,对得起她支付的薪水。

    不过片刻,郎中已经摸清卫慈的情况。

    “他不会死吧?”姜芃姬问。

    装死的卫慈眉头一跳,仍旧不敢睁开眼。

    郎中轻抚胡须的手顿了顿。

    他哑然笑道,“不会。看脉象,这位郎君身子骨偏寒,先前大病未愈,留了些病根,后来又劳心劳力,身心俱疲,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如今大病一场,反而是件好事,将这隐藏的病气都引出来了。故而,郎君病情看似凶险,若是好好养着,反而会比以前更康建一些。”

    姜芃姬问,“怎么养?”

    郎中开了方子,详细罗列了各种药材,并且叮嘱需要注意的地方。

    “正所谓药补不如食补,等郎君身体痊愈,可适当用药膳调理身子。”

    是药三分毒,如今的卫慈可经不起过大的折腾。

    姜芃姬道,“食补也好,还能将人养胖一些。”

    让人拿着方子去医馆抓药,侍女端着几盆热水进来。

    蓦地,直播间观众有种不祥的预感。

    啪的一声,屏幕暗下来了——不是,人家把直播间关了。

    诸位观众一脸懵逼,姜芃姬这边则是将手伸到卫慈腰间,预备扯掉束带。

    “你——”卫慈忍不下去了,蓦地睁开双眼。

    他抬手想要阻拦,只是他现在连说话都费力,更别说阻拦姜芃姬了。

    “放心,你那点儿身材谁看得上?”姜芃姬鄙夷,“这里是内院,除我之外没有别的男子,你打算让其他婢女帮你擦拭?这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吧?啧,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心思……”

    别看卫慈瘦成这样,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寻常婢女根本扶不动,不然她才不动手。

    卫慈面颊多了一丝恼怒的红晕,“慈没有——”

    “嗯,我知道了,你别乱动。”姜芃姬连眼睛都没怎么眨,三下五除二卸掉他的衣裳,让他半坐起身靠着自己,用拧干的热布巾给他擦拭……

    看清他的上身,姜芃姬不得不感慨,果真是瘦得只剩骨头,一根根肋骨都能瞧见……

    热水擦拭再换上新衣服,这样比较保暖,若直接躺被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暖起来。

    姜芃姬嘴巴也毒,道,“幸好你还能说话,不然我都以为你是一具尸体了。”

    肌肤的温度很低,虽然不是尸体那种冰凉,但也够渗人了。

    卫慈羞恼无比,干脆闭上眼睛任由她给自己换上崭新的里衣和一件厚厚的羊毛编织成的衬衣,相较于刚才那种渗入骨髓的寒冷,慢慢感觉到了暖意,他慢慢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肢体。

    半响之后,换了两盆热水,卫慈青白的脸色已经染上血晕。

    姜芃姬见他这个表现,双手环胸道,“那么害羞做什么?论身材,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你不用露出一副被人非礼的小媳妇模样……”

    委屈巴巴的,弄得她多禽兽一样。

    “郎君,药已经煎好了。”屋外传来踏雪的声音。

    姜芃姬坐在床榻旁,听到声音抬了头,淡淡道,“进来吧。”

    看了看,她将床榻里侧叠着的一套褥子展开,又给卫慈盖了一层。

    两层厚厚的被子盖着,卫慈险些喘不过气。

    “别坐起来,稍微侧过身喝药就行。不然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免得病情加重。”

    踏雪进屋,发现姜芃姬依旧端着淡薄的表情,那位陌生的郎君则是一脸羞愤。

    卫慈嗅了嗅药汁气味,知道这是针对他病症的良药,眼睛一闭,再苦也要咽下去。

    慢慢将药喝下,卫慈抬头,发现这人正坐在睡塌旁,低着头,手边是堆积的公文。

    从傍晚时分到入夜,她都没有理会卫慈,这让他暗暗松口气,也没那么尴尬了。

    掌灯时分,踏雪过来询问要不要重新铺一床褥子。

    姜芃姬道,“不用。”

    卫慈下午睡了一觉,如今脑子还有些沉重,思维反应也慢。

    等他反应过来,险些吓出一声冷汗,“你……”

    姜芃姬微微眯着眼,笑着问他,“你不是投靠我的谋士?”

    卫慈应道,“确有此意。”

    “为了表示重视,不都有那什么抵足而眠的习惯,以示尊重么。”

    姜芃姬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卫慈的身体都僵硬了。

    她从不知道被窝能冷成这个鬼样。

    “你都躺了一下午了,还这么冰?”

    卫慈忍着情绪,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原本是想蹭个被窝的,谁知道你躺了一个下午还那么冰——”姜芃姬用指责的眼神望着卫慈,后者无言以对,她道,“别那么紧张,莫说你现在只是一个病秧子,就算身体康健,能对我做什么?睡相好一些,否则的话,我可不想醒来发现自己杀了人。”

    卫慈沉默良久,道,“人言可畏。”

    姜芃姬冷嗤,“我会在乎那些?”

464:第一个冬天(十一)

    卫慈默然,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人有多么任性,名声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你终究要恢复原来的身份,若是今夜的事情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卫慈努力抑制想要颤抖的冲动,暗暗咬了舌尖,以疼痛克制身体本能的畏惧。

    为什么怕?

    不仅仅是因为上辈子的阴影,这一世他更怕被对方发现端倪,视他为怪物。

    姜芃姬佯装自己没听懂,“与自己的臣子抵足而眠,这不是挺好的事情么。”

    卫慈深吸一口气,他与身侧这人打了多年交道,理智告诉他情绪越激动越是容易掉入她的陷阱,包括今天所谓“抵足而眠”的举动,要么是她一时兴起,要么是她另有陷阱。

    他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

    “女郎说笑了。”卫慈直接点出她的性别,“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女扮男装,总有一日要恢复身份。哪怕今夜我们俩关系清白,可被人拿出去当谈资,依旧会给你的名声惹来污点,你为什么就不肯重视这点?”

    姜芃姬啧了一声。

    “我不在意这虚无的东西,你很在意?对于百姓来讲,谁给了他们好处,谁就是好人,谁就值得被他们歌功颂德。相反,谁要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哪怕曾经做得再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翻脸不认人。你以为我会需要这种愚民所给予的‘名声’?啧,我是不稀罕。”

    什么好名声坏名声?

    在姜芃姬看来,更像是施加在身上的无形枷锁。

    卫慈心中一叹,他该明白的,哪怕开局不一样了,陛下的本质依旧是一样的。

    “慈也不在意这些虚名。人生百年,身后仅留一具白骨罢了。”卫慈觉得有些神奇,他竟能和这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只是地点有些不太好,“……但是……慈很在意你的名声……”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卫慈说出埋藏心底、从未吐露的真心话。

    可是,这话刚刚说出口,一股难言的危机感自脚底板直直冲入大脑。

    感觉到脖子上那只纤长细白的手,卫慈唇边噙着一缕苦笑。

    这是……意识到他有异常,觉得他是妖怪,所以动了杀意了?

    这一刻,卫慈反而没了恐惧的情绪,乱跳的心脏也恢复了一贯的速度。

    姜芃姬用一贯冷静的口吻道,“你真的是卫慈,卫子孝?”

    卫慈回答,“是,如假包换。”

    半响之后,姜芃姬并没有捏断他的脖子,反而颇感兴趣地道了句,“有趣。”

    一开始只是怀疑,觉得对方不太正常,如今却是完完整整肯定了。

    有趣?

    卫慈不寒而栗,旋即又觉得这才是陛下该有的反应。

    若常人知道有人重生了,知晓自身未来的轨迹,第一反应便是惧怕,甚至想着铲除。

    可这事情对于陛下来说,反而是挑起她兴趣的催化剂。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卫慈觉得舌头有些不受控制,“……你想知道什么?”

    姜芃姬睨了他一眼,道,“没有必要,不想知道。”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怀疑,今夜倒是彻底肯定了。

    “为何?”卫慈问。

    姜芃姬嗤了一声,“这就好比你看一本话本,你才看了个开头,刚有了点儿兴趣,突然有个人跳出来告诉你这本书的结局,书中的老好人其实是伪装的坏蛋……你会感谢这个多嘴的人,还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卫慈:“……”

    好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姜芃姬将手拿开,翻了个身,仰躺在榻上,“再例如,你用零花钱买了期盼已久的游戏,有个沙比跳出来告诉你每一个游戏关卡的隐藏彩蛋和通关攻略,将未知全部变成已知,你会感谢这人赠送的攻略守则,还是抄起菜刀将他砍死?不管别人怎么选,我肯定会选后者……”

    “你不觉得……慈是个怪物么?”

    卫慈听得懂前一个比喻,后一个不懂,不过两个比喻的核心是一样。

    姜芃姬欲笑不笑,“就算是怪物,那也是一个有趣的怪物。”

    卫慈怔了怔,双颊染了几分热度。

    冷静之后,他的眼底又流露几分悲哀,内心生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再有趣……那也只是宠物,而非爱,甚至连喜欢的边都够不上。

    姜芃姬又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人不是石头,人会变化的。”

    重生算什么优势?

    对于聪明人来说,哪怕不重生一样能成功。

    对于蠢人来说,重生之后避开一个坑,照样会因为愚蠢而掉进另一个坑。

    重生不是回炉重造,更不是氪金充智商。

    过度依赖所谓重生前的记忆,只会将自己坑一脸血。

    她觉得卫慈这样通透的人,不可能看不出穿这点。

    她也希望对方别被所谓的重生前的记忆打乱了脚步,影响了现实的生活。

    相较于卫慈规规矩矩的睡姿,姜芃姬的睡姿就有些豪放了。

    打了个哈气,她忍不住伸了伸脚,脚板心碰到卫慈的小腿。

    寒气直冲脚底板,她瞬间打了个激灵,什么困意都没了。

    她忍不住拧眉,“相信我,夏天的你会很讨喜,冬天就太讨人厌了。”

    姜芃姬嫌弃卫慈体温过低,卫慈同样也觉得她跟个小火炉似的,下意识想要靠近。

    若非他用理智克制,恐怕他的身体早就叛变了。

    夜已深,卫慈也坚持不了多久,加上身体还生着病,迷迷糊糊就睡过去。

    然后——

    “玛德,今天晚上是不睡觉的节奏?”

    姜芃姬想将凑过来的卫慈推开,虽说她不惧冷热,但谁喜欢暖烘烘的被窝里放一坨冰块?

    说好的好睡姿呢?

    就这德行?

    最后,她忍了忍,稍稍有些心软,任由对方无意识地凑近。

    闲得无聊,姜芃姬暗中戳了戳系统。

    她问,“我当初开启直播带来的异数,那就是卫慈吧?”

    系统欲装死,可它在姜芃姬的精神脑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它只能憋屈地道,“是他又怎么了,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杀了他呗。”

    对于多疑的人来说,一个熟知自己未来的家伙,真的很危险,睡觉都睡不着。

    姜芃姬嗤了一声,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所以你才会被我关起来,而不是我被你挟持。”

    系统:“……”

    这个姜芃姬真踏马太可恨了,最贱!

465:第一个冬天(十二)

    卫慈不记得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甚至连困扰他的梦魇都消失无踪。

    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塌侧仍旧带着暖意……好似身侧的人刚起不久。

    他微微蹙眉,她刚起?

    旁人都道她散漫无度,实际上这人比谁都自律。

    因为不管头一夜多晚睡,她第二日都会准点起床晨练,不曾懒床片刻。

    卫慈伸手摸了摸,发现热度的来源是两个裹着厚重布匹的热水囊。

    那么,真正的姜芃姬去了哪里?

    政务厅内,风瑾三人已经开始处理政务,徐轲的表情有些臭,眉头拧得死紧。

    姜芃姬看到,好奇地问了句,“谁惹孝舆了,一大早上就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徐轲听到声音,抬头睨了自家主公一眼,他的双眼布着血丝,瞧着有些发困。

    风瑾笑着道,“昨日汉美回来说有五百余百姓被困深山,欲派遣兵卒将他们接下来。若是将这些百姓救出来,孝舆不是要连夜给他们安排住处、御寒衣物、食物……琐碎的事情太多,孝舆昨夜一夜未睡,今早还没吃东西,表情自然不好看。”

    大冬天熬夜加班,徐轲的脸色能好就怪了。

    “嗯,此事辛苦孝舆了。”姜芃姬调笑道,“不如挑个时间,赔你一顿烧烤如何?”

    亓官让托腮,冷冷地拆了她的台,“如今大雪封山,主公还是别乱跑了,安心过冬吧。”

    姜芃姬昨天外出打猎也是为了聚会吃烧烤,最后带回来五百多个“累赘”,可怜的徐轲少年没吃上烧烤火锅,反而哈气连天地加了一夜班。

    想到那般场景,亓官让不由得暗暗心疼徐轲,县城管家婆这个位置不好当啊。

    姜芃姬在主位上坐下,“什么叫安心过冬,你家主公我又不冬眠。”

    亓官让眼睛一转,“听说昨日主公抱着一人策马驰骋,一路从城外飞奔到县府?”

    办公室八卦!

    徐轲和风瑾看似认真办事儿,实际上暗中竖长了耳朵,想听听那人到底是谁。

    看自家主公那么重视的模样,对方怎么说也不是普通之辈。

    姜芃姬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我不是以为那人快要病死了么?街上没人,不会撞上百姓。”

    徐轲露出惊奇的表情,这画风有些不对啊。

    自家主公是个什么德行,徐轲再了解不过,说她冷心冷情亦不为过,若非是很重要的人或者至交好友,她根本连理会都懒得理会……被她救回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止他,其他两人也十分好奇。

    姜芃姬挑眉,平淡地道,“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只是有些好奇那人是谁罢了,他是主公认识的至交还是……”

    “除了文证之外,怀瑜和孝舆应该都认识他。这人是渊镜先生高徒卫慈,卫子孝。”姜芃姬有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道,“不过他现在病得有些厉害,床都起不了,怕是要将养一阵子才能好转。你们先别去打扰他休息,等他病好了,应该也会来政务厅。”

    到时候,又是一个工作能力极强的员工啊,政务分担有望了。

    徐轲听到卫慈的名字,倏地想起什么,耳朵微微发红。

    他有些声控的毛病,对于好听的声音记忆深刻,卫慈便是其中之一。

    风瑾与卫慈初见,应该是在多年前的嵇山汤泉,两人也算有一面之缘。

    亓官让就比较担心了,要是那个卫慈性格不好相处,破坏内部团结咋办?

    渊镜先生高徒,仅凭这个身份,卫慈就有足够自傲的资本。

    想到这些,亓官让暗暗蹙眉,打算私底下问一问风瑾和徐轲,做个心理准备。

    对于亓官让这个担心,风瑾和徐轲也能理解。

    “那个卫子孝,性格有些冷吧,不过他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风瑾和卫慈仅有寥寥几面,两人也没有深谈过,了解有限。

    相较之下,徐轲的了解就多一些,但也浮于表面,算不上真正了解。

    亓官让叹了一声,道,“看样子要等他病情好转,再做观察了。”

    在李赟的卖力之下,被困深山的五百余百姓都被安全救出。

    “这里便是象阳县城——当真不是来了上京?”

    刚一入城,张平感觉自己的眼睛要不够用了。

    地上铺着青色砖石,路面平坦,街道两旁干净。

    不仅如此,街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立着标注“垃圾桶”的东西,偶尔有百姓出门上街。

    看他们样子,似乎穿得不多,但在凌冽寒风之中,竟然没有瑟缩发抖,他们不觉得冷么?

    张平左顾右盼,发现这里的房屋也与寻常的屋子不同,规整划一,整齐漂亮。

    隔着一面青砖铺就的矮墙,他能看到房檐上面铺着的整齐砖瓦,屋顶没有堆积多少霜雪,时不时还有百姓爬着梯子将屋顶的雪扫下来……

    从百姓穿着和表情来看,根本看不到大灾之后的痕迹,扫雪的时候,他们还有说有笑的。

    相较于这些百姓,他们一伙人可真像是逃难出来的难民。

    县府派人过来给百姓登记临时户籍,张平混在人群,外头传来熟悉的喊叫。

    是典寅?

    子孝如今在哪里?

    张平寻声找人,李赟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过来问了一声。

    李赟看了一眼张平,问道,“典兄弟,这位便是你要找的另一位先生?”

    张平现在的形象有些惨,不过他的五官端正,双眸清明,一看就知道是个坦荡磊落的君子。

    典寅点头,然后主动跟张平说道,“子孝先生被带去看郎中了,等病情好了就能回来。”

    张平眉头一跳,典寅这话怎么那么奇怪?

    典寅道,“希衡先生,这里风大又冷,咱们先回去吧。”

    “回哪儿?”

    张平扭头向后看,不是说登记了临时户籍才给安排住处么?

    李赟笑了笑,给他解惑,“主公一早就安排好了,两位不用跟着百姓混居。”

    他们对县城的路都不熟悉,李赟主动带路,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是越走,张平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这应该不是安置寻常百姓的地方吧?”他问。

    “自然不是。”李赟回答,然后就没了下文。

    张平默然,暗道这青年真高冷,不好相处。

466:天降妖婴,兵灾临世(一)

    好久之后,李赟在一间宅院前停了下来,冲典寅示意,典寅会意将钥匙递给他。

    一扭,打开了。

    “这是主公给卫先生安排的,你们既然与先生一道,暂时也先住在这里。”

    李赟将钥匙递还给典寅。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室内虽然没有奢华装饰,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张平险些看花眼睛。

    “那……子孝呢?”张平这时候也没忘记自家小伙伴。

    李赟简略回答,“还在县府,主公照顾着,等他病好也会搬过来。”

    张平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那位主公十分欣赏子孝的才华,这才安排得那么细致。

    李赟是个细心的人,他寻了适合典寅和张平身材的衣裳,两人洗漱一番就能换上。

    不过宅内没有仆从,劈柴烧火这样的事情只能他们自己动手了。

    离开之前李赟还留了几两银子,等会儿要是饿了,自己去街上寻吃的。

    “有些不可置信……”

    张平目送李赟离开,环顾宅院,仍旧有种做梦的感觉。

    半响之后,他跟典寅一道围着炭盆取暖。

    “平现在能理解子孝为何执着要来象阳县了,能在短短大半年时间内,将一个破旧县城治理成如今的模样,必然是有大才的。兴许那位县令便是子孝看好的明主……”

    典寅认同地点头。

    半响之后,典寅道,“希衡先生,之前听人说县城正在招兵,典某想去试一试。”

    张平看了看典寅,道,“大丈夫生而在世,当建万世功业。如今一看,这象阳县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典兄弟一身本事,去试一试也好。”

    如今这个世道已经乱了,若是不想办法变强大,谁知道何日会变成路边白骨?

    典寅问,“那希衡先生有什么打算么?”

    张平一怔,他是不放心卫慈才一路跟着北上的,如今功德圆满,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道,“如今还不知呢……大概想办法回老家或者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度日,做个闲云野鹤的闲人……”

    典寅劝说,“希衡先生,外头那么乱,您一人上路多么危险?不如现在这里定下?”

    张平笑了笑,洒脱道,“平可没有子孝那般才华,顶多算个手艺匠人,平日里不务正业。”

    他不算个合格的墨家士子,喜欢捣鼓那些机关物件,对墨家学说也没有深入研究。

    因此,他才会自嘲是“手艺匠人”。

    他身边没几个真正的朋友,和卫慈相交也实属偶然。

    典寅对此也不了解,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平。

    不管是子孝先生还是希衡先生,对于典寅来说都是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这个冬天对于后世历史来说,注定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十一月,东庆、中诏、北渊、西昌四国救援不及,南蛮四部强攻南盛都城,浴血奋战,围困两月,南蛮四部铁骑彻底踏平南盛国都城。南盛,灭!

    南蛮四部之王下达屠杀令,纵容兵卒在皇城大开杀戒一天一夜。

    第二日,南盛皇室男子首级尽数挂在城门,一颗又一颗,死不瞑目,皇室女眷全部充作女奴,供人随意买卖,践踏银辱。南盛国土一片哀嚎,不复往日宁静,烽烟战乱就此蔓延。

    南蛮四部能打却不能守,苛征暴敛、贪婪无度,百姓民不聊生。

    这般情形之下,一簇簇起义之火在南盛国土燃起,彻底宣告乱世来临。

    天下五国,一国已亡。

    与此同时,东庆南北国土也陷入乱战。

    北面成了青衣军与红莲教的战场。

    南面,昌寿王依仗兵力与东庆皇室隔江对峙,情势紧张,几乎一触即发。

    碍于冬季严寒,不宜作战,双方暂时歇兵。

    十二月末,距离新年仅有三日,两封书信分别传入东庆都城以及昌寿王军帐内。

    昌寿王年纪比皇帝小了几岁,他私生活还算收敛,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这是什么?”

    昌寿王正宴请幕僚和兵将,一名报信兵急急忙忙捧着一封书信进来。

    报信兵道,“这封书信随同一支箭射入军帐。”

    有人暗暗向他报信?

    亦或是谌州有士族想要投靠他,借着这个办法传信?

    昌寿王内心过了几番心思,抬手让传信兵将东西奉上。

    他将信封撕开,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竹纸。

    以竹纸为信纸传信?

    倒是奢侈。

    昌寿王轻轻哼了一声,一边看信一边招呼帐下幕僚将士喝好吃好。

    他是噙着笑容看信的,底下不少人也在暗暗关注他的表情,猜测信中的内容,可是……

    等看清信中的内容,昌寿王唇角的弧度越低,到最后甚至怒目圆睁。火气上涌,昌寿王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听那声音就觉得手疼。

    “主公,发生了何事?”帐下第一谋臣出列询问。

    若是往常,昌寿王肯定要以礼相待,将君臣和谐的戏码演全了。

    如今他却没有这个心思,刷得一声从位子上起身,看也不看一眼那个谋士,捏着书信越过他,对着传信兵命令道,“给本王去找,到底是谁传来的这封信!”

    账内众人面面相觑。

    有些人暗暗嘲讽那个上赶着打脸的谋士,有些人则好奇信封里面写了什么,竟然让昌寿王这么失态……要知道往日时候,哪怕再大的事情,昌寿王也会保持“礼贤下士”的“贤王”风度,对那个谋士相当倚重信任,如今可好,当众打脸,看得人心里痛快。

    那位谋士只觉得双颊火辣辣,难堪无比,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佯装没事人一样坐回原位,但周遭戏谑鄙夷的目光却未曾减少。

    昌寿王稳了稳心神,找回了理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把帐下谋士得罪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安抚或者道歉。

    他才是君,要是底下人一点点小脾气他就要纡尊降贵去道歉安抚,这也太不像话。

    昌寿王失了一贯理智,又忍不住将那份信翻出来又看了看。

    里面什么也没写,只写了一串生辰八字,以及“柳佘庶女”四个字。

    这串生辰八字,昌寿王哪怕是死也不会忘记。

    到最后,传信兵也没找到送信的人。

    昌寿王的记忆却回到了过去,那年杏花雨烂漫无比。

    他以为自己能和爱人相守一世,哪怕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嫂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女人跟过他大哥,跟过他二哥,如今跟着他,为什么就不行呢?

467:天降妖婴,兵灾临世(二)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短暂。

    女儿出生之前,他因为要事不得不暂时离开他们母女。

    再回来,原来盛满快乐和幸福的小木屋早已无人,桌上躺着一封冰冷冷的书信——那个女人走了,因为“苦衷”,她将女儿交由心腹护送去他身边,由他照料。

    只是,昌寿王并没有等到女儿,那个心腹连同孩子人间蒸发,消失不见。

    昌寿王找不到那个女人,也没有找到他和她的女儿,甚至连所谓心腹都没有找到。

    如今,这封奇怪的书信想要表达什么?

    柳佘的庶女,便是他当年遗失的孩子?

    这样奇怪的念头在脑海萦绕不去,这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女人离开东庆之前的确对柳佘后院异常关注,言辞之间也曾透露过要是生了孩子养不起,到时候丢在柳府门前,让柳佘帮忙养,不过昌寿王只当这是个玩笑,并没有在意。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昌寿王的脸色有些糟糕。

    等他意识到柳府庶女嫁入皇家,并且成了四皇子巫马君的皇子妃,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看了。

    他倒不是心疼女儿,事实上他对这个女儿的期盼都建立在女儿母亲的基础上,没了那个女人,所谓的女儿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他之所以脸色剧变,仅仅是害怕柳嬛的存在会耽误他的大事。

    柳佘养大了柳嬛,以十里红妆相送,为她谋来如此好的姻缘婚事,显然是没有怀疑这个女儿的血统,甚至很疼爱她。

    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将柳嬛生父并非柳佘而是他的消息传出去,柳佘会有什么反应?

    昌寿王设身处地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大概会疯狂迁怒!

    疼爱多年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样的冤大头谁愿意当?

    哪个男人能忍受这般羞辱?

    东庆六州二十一郡,柳佘独占崇州,暗中还捏着浒郡的米粮要害。

    这样强劲的援手哪怕不能为他所用,也不能彻底倒向皇室,昌寿王没道理不担心。

    昌寿王眯了眯眼,眼中带着凶光,不管这封信写的内容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冒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谋害柳嬛,直接来一个死无对证。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他和柳嬛素未谋面,两人更谈不上什么父女情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的确对不起这个女儿,但女儿为父亲牺牲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给予对方生命……大不了等他龙袍加身之后,给这个女儿追封,给她一个哀荣。

    想到这里,昌寿王有些可惜地想着,若柳嬛不是柳佘的女儿而是其他身份,他会立刻将孩子接到身边,好好疼爱……可谁让她是柳佘的“女儿”!

    他的霸业不容有失,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得罪柳佘,所以只能说一句遗憾了。

    昌寿王恐怕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对柳嬛做什么,她已经惹出大祸了。

    从四月末怀孕至今,柳嬛的肚子也快八个月。

    刚满六月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能和正常临盆孕妇相比。

    如今又大了不少,医官给她仔细检查过,说是肚中怀了双胎,孩子胎息很强。

    柳嬛唇角噙着轻笑,哪怕巫马君被皇帝厌弃,她都没有觉得伤心难受。

    “那颗丹药真是好使,如今胎息强健,生下来的孩子肯定很健康……”想到这里,柳嬛唇角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医官说看脉象,有八成把握是一男一女,龙凤双生,此乃祥瑞之兆,天佑皇室呢。”

    肚子里的孩子将是她彻底翻身的底牌,越是靠近临产的日子,她越是小心谨慎。

    身边的丫鬟都是陪嫁进来的,对这位四皇子妃的脾性再了解不过。

    看似纯白,实则阴狠无比。

    为了验证一颗偷来的丹药是不是真有助孕效果,竟然派人去污了无辜的妇人,后来为了铲除四皇子身边的爱妾慧珺,她更是毒计频出,设计慧珺和皇帝搞上了。

    要不是皇帝对慧珺有意思,估计又是一条枉死的人命。

    给这样的人当心腹侍女,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霉鬼。

    心里这么鄙视着,嘴上却不敢顶嘴,只是老实本分地帮她梳好华丽的发髻。

    柳嬛看着素净的妆容,不满地蹙眉,道,“弄得艳丽一些,太素净了。”

    侍女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不得不遵从命令,给她化了艳丽逼人的妆容,戴上昂贵的珠宝,满头珠翠,富贵无双。作为侍女,她有义务劝解柳嬛,孕妇应该素净一些,胭脂水粉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但自从上次劝说反而被扇了一个巴掌,她就学会闭嘴了。

    瞧着镜中妆容艳丽的少女,柳嬛哼了一声,道,“本宫怎么能矮了那个贱人一头。”

    哪怕慧珺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她也不愿意输了分毫。

    不过是低微的陪嫁娘子而已,攀上了皇帝就以为能野鸡变凤凰?

    侍女垂头不搭话,但她心里清楚柳嬛口中的“贱人”是谁。

    慧珺,皇帝身边最宠爱的女人,真正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

    别说其他妃嫔皇子,哪怕皇后和太子面对她都要避让三舍。

    最近慧珺身子不好,缠绵病榻,皇帝听了她的抱怨,大手一挥令所有皇子妃都到她的床前侍疾……这样的盛宠,哪怕是如今的皇后都没有享受过,可见慧珺在皇帝心中有多么重要。

    侍女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皇子妃为何非要跟慧珺攀比呢?

    两人如今的身份,根本没有攀比争夺的必要啊。

    不管侍女如何想,柳嬛已经将自己打扮得富贵艳丽,根本不像是去给人侍疾。

    坐上入宫的马车,柳嬛脑子里还是想着如何让慧珺吃瘪。

    殊不知,宫内已经有一场风暴在暗暗酝酿,等待她的是一条黄泉不归路。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搭在侍女手臂上,脚步温吞地跟着宫人去了慧珺的寝宫。

    慧珺自然没有生病,她只是找借口盯住二皇子妃,顺便给柳嬛不痛快而已。

    整天欺负皇帝的后宫妃嫔,欺负久了,她觉得忒没趣,将目标转移到这些妃嫔的儿媳身上。

    明明健康无比,她依旧任性说自己病了,赖在床榻上,一边吃着新鲜的时令水果,一边将那些皇子妃指挥得团团转,以此取乐。

    其中被使唤最多的便是二皇子妃安伊娜和四皇子妃柳嬛。安伊娜曾经出言得罪慧珺,被记恨很正常,柳嬛么……不少人暗暗传言,慧珺会被皇帝抢到皇宫,这位四皇子妃出力不少呢。

468:天降妖婴,兵灾临世(三)

    另一处,皇帝也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不看还好,展开一看,上面的内容令他火气直冒,暴怒之下将手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柳佘庶女,实则乃是王惠筠与昌寿王之女。】

    一股被欺骗的恼恨涌上心头,“怪不得——怪不得——”

    皇帝心中火气旺盛,刷的一声拔出刀架上的刀,火气冲冲赶去慧珺的寝宫。

    他能接受那个女人给任何人生孩子,唯独不能接受她跟自己的亲兄弟搅和在一起。

    亏得他还心存愧疚,这些年纵容昌寿王发展势力,没想到这竟然是设计好的局。

    这对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甚至还弄出了柳嬛这个孽种。

    宫人看到皇帝拿着刀,火气冲冲赶向慧珺宫殿,顿时幸灾乐祸。

    收到消息的妃嫔暗暗猜测,莫非慧珺偷了人,还被皇帝发现了?

    “本宫瞧她就是个狐媚子,耐不住寂寞偷人,正常。”

    “等官家彻底厌弃了她,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还怎么硬气!哼!”

    “瞧官家那个模样,像是要杀人呀——希望她死得时候能有一具全尸……”

    各种各样的流言和猜测在诸人口中传播。

    很可惜,实际发展和他们脑海中脑补的画面相差太大。

    慧珺不仅没有被皇帝用刀砍死,她甚至护住被皇帝气势吓到的柳嬛,拦住暴怒的皇帝,“官家、官家……您这是做什么,难道非要传出弑杀儿媳的名声吗?”

    皇帝看着慧珺的脸,心疼她的善良,又恼怒柳嬛的存在,“珺儿,给朕让开。”

    慧珺哪里肯?

    柳嬛肚子里的孩子都没生出来呢,现在要是死了,后续的好戏还怎么看?

    给柳嬛诊脉的医官是慧珺的人,没人比她更加清楚柳嬛肚子里孩子的情况。

    两人争执之时,受到惊吓的柳嬛面色苍白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哀嚎不断。

    慧珺心中一喜,面上却悲泣地道,“纵然四皇子妃有必死不可的理由,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里面可是您的孙儿啊。官家,妾身本也是有机会当母亲的女人……您看在妾身的面子上,暂时绕过四皇子妃一次吧……”

    有了慧珺的求饶,暴怒的皇帝只能狠狠咽下内心的火气,让人将柳嬛送到偏殿生产。

    慧珺松了口气,急切上前,她握着柳嬛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想要活着,一定要生下这一胎,这可是你最后的翻身机会了。”

    柳嬛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相信慧珺竟然会帮她。

    两人眼神对视,柳嬛肚子传来一阵抽疼,让她没有精力思考其他东西。

    一盆又一盆鲜红的水从偏殿端出来,皇帝神色阴沉,慧珺则暗暗准备瞧好戏。

    不知道是柳嬛身子好,还是当初的易孕丹药效好,生产看似凶险,可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偏殿就传出来两声嘹亮的啼哭声。

    皇帝刚刚松了神经,偏殿又传出来宫女、产婆惊恐的尖叫声,甚至还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皇帝眉头一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动静这么大?

    慧珺捏着帕子掩着唇,瞧着是为柳嬛担心,实则是在幸灾乐祸。

    她露出担忧的表情,好似吓到一般,紧紧握住皇帝的手。

    此时皇帝的火气已经消了不少,温声安抚她,“不怕。”

    “妖怪——”

    “有妖怪啊——”

    偏殿不停传来尖叫以及“妖怪”的喊声,外头的人又好奇又担心。

    半响之后,产婆颤颤巍巍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脸色煞白,血色全无。

    “什么妖怪?”慧珺不等皇帝开口,斥责产婆,“官家面前,也敢这么喧哗放肆?”

    产婆全身都在颤抖,双手更是抖得厉害。

    慧珺上前,神色如常地道,“让本宫瞧瞧,官家孙儿辈少……”

    她微微掀开襁褓,顿时吓得身体僵硬,花容失色。

    哪怕她胆子大,可看到这个妖怪般的婴儿,依旧被吓到了。

    皇帝见她反应奇怪,上前一步,“给朕看看。”

    产婆这才惊吓地将孩子递出去,此时所有人才看清这个孩子的怪异之处。

    两个头挤在一起,一个孩子脸上没有上唇,一个孩子脸上没有鼻子……

    明明是两个孩子,但他们却只有一个身子,不仅如此,身子还长出四条腿和四条胳膊,八条腿脚蜷缩在襁褓内……瞧得人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众人看得如坠冰窖,遍体发寒。

    这哪里是婴儿啊,分明是怪物。

    其他人吓得惊叫,皇帝的反应更加直接,他的表情狰狞无比,喘气如牛,一把抓过那个襁褓,在众人还未反应之前,将熟睡的孩子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两个畸形婴儿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地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慧珺脸色煞白,眼皮一翻,瘫软倒在地上。

    皇帝担心慧珺,匆匆留下一句“收拾掉这个妖孽”,将她抱走。

    皇帝走了,又没有人留下主持大局,更加没人能让这些知情者闭嘴。

    可想而知,在这个长满眼睛耳朵、没有丝毫秘密可言的皇宫,四皇子妃诞下一个妖孽的消息将会顷刻传遍宫闱,要是有心人操控,甚至会传出宫。

    二皇子妃安伊娜也被吓得不轻,不过她很快就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

    当“被吓昏”的慧珺醒来,这个惊悚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人心惶惶。

    天降妖婴,兵灾临世!

    上天这是示警众生,如今的皇帝失德,所以皇室才诞下了一个妖怪。

    等皇帝反应过来,消息已经隐瞒不住了,并且愈演愈烈,传言也越来越难听。这般情形下,向昌寿王投诚的士族门阀越来越多,皇帝的脾性更是一日暴躁过一日。

    所幸他手里捏着不少人质,大多世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都城的形势还能稳住。

    等皇帝空出手来,那些有可能泄密的人就惨了,不是秘密处死就是关押起来,哪怕二皇子妃安伊娜也没有讨到好处,她被皇帝勒令待在家中反省念经,没有命令不得出府。

    至于生下妖婴的四皇子妃,更是产后大出血,被人强行暴毙了。

    不仅如此,皇帝还令人将四皇子妃柳嬛的尸体装在棺材,直接送到昌寿王那边。

469:天降妖婴,兵灾临世(四)

    当柳嬛尸体被送到昌寿王军营,他正与帐下臣子谈论开春之后如何攻打谌州。

    “报——”

    传信兵的声音自帐外传来,昌寿王不耐烦地拧了眉心,令人进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信兵面上带着些许古怪之色,犹豫着道,“谌州送来一只棺材,说里面躺着四皇子正妃。”

    “什么?”昌寿王惊得起身,双目圆睁,心头暴怒,“你说棺材里面躺着谁?”

    传信兵只能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据来使说,四皇子正妃乃是难产血崩而死。”

    下一瞬,一只青瓷茶杯在他身前不远处炸开,碎片满地。

    “那老畜生,简直欺人太甚——”

    昌寿王胸口急剧起伏,原本儒雅温和的脸庞因为怒火而涨红,带着几分吓人的狰狞。

    帐内的武将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脑子灵光的谋士则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按说这四皇子正妃乃是崇州柳佘的女儿,四皇子正妃难产而死,要生气暴怒也该是柳佘发怒,毕竟人家才是正经八百的老父亲,这跟昌寿王有什么关系?

    诸位谋士心中一转,脑海中纷纷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

    这四皇子正妃与他们家主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关系?

    如今四皇子正妃难产血崩,并非自然死亡,实乃人为?

    诸人暗中以眼神交流,无声地传递隐晦的消息。

    昌寿王如今被怒火支配理智,哪里有精力去关心手底下的人在八卦还是在走神?

    他道,“那些人过来送棺材,还有没有留下别的话?”

    传信兵面色为难地道,“并无。”

    昌寿王浑身气势一松,好似片刻间苍老了十数岁,可他内心的怒火仍旧在增长。

    虽说他不怎么在意柳嬛这个女儿,但女儿死在自己手里和死在敌人手里,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更别说杀害柳嬛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好二哥!

    对方肯定发现柳嬛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女儿,心生嫉妒,这才对柳嬛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昌寿王寥寥无几的慈爱之心萌发,对皇帝的愤恨又深了一层。

    “开春之后,攻打谌州!”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帐下谋士和武将不明所以,但昌寿王这股坚决的气势也让他们神经一振,纷纷高呼“尊令”,一时间帐内杀气腾腾,昌寿王面色狰狞地回到了原位,对着传信兵道,“本王等会儿修书一封,即刻令人将棺材并同书信一起送往崇州,向柳州牧言明真相!”

    既然他的好二哥如此作死,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来一个釜底抽薪了。

    他敢做初一,就别怪当弟弟的做十五。

    诸位谋士暗暗觉得疑惑,毕竟昌寿王刚才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古怪。

    可若是丢开这个细节,他们也明白一个道理,谌州方面的兵力充足,一时半会儿攻陷不下来,若是能得到崇州柳佘的相助,战场局势就会瞬间倾斜他们这边。

    基于种种考虑,这件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殊不知,柳佘若是接到这么一份大礼,估计晚上躲在被窝都能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呢。

    与此同时,远在崇州的柳佘依旧过着自个儿的小日子。

    每天不是邀请好友一块儿涮火锅就是吃烤肉,各种调料征服了不少潜在的吃货。

    幸好崇州和象阳县有生意往来,不然的话,依照柳佘那个频率,再多调料都不够用啊。

    还别说,崇州这个边陲小地方,隐居的高人还真不少。

    冰天雪地吃烤肉,涮火锅,哪怕是高人隐士也无法抗拒啊。

    这不,他今天心血来潮又邀请了一个新交的小朋友。

    厨房还在准备烤肉火锅所需的零碎材料,柳佘与朋友先在棋盘厮杀一局,打发时间。

    “州牧瞧着心情不错,可是今晨遇见了什么好事儿?”

    柳佘捻着棋子,与对面之人对坐对弈,斟酌半响之后才谨慎落子,稍稍挽回颓势的局面。

    明明棋面局势对柳佘不利,可他唇角依旧带着发自内心的浅笑,这令对面的隐士颇感好奇。

    要么是这位胸襟宽广,不介意输赢,更加享受博弈之时的畅快。

    要么就是柳佘今儿个碰见好事了,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

    隐士忖度之后,分析了柳佘的性格,觉得对方碰见喜事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柳佘笑着道,“今晨起来,发现喜鹊临门,你说是不是好事儿?”

    隐士暗中蹙眉,余光落到庭院内厚厚的积雪上。

    如今这个天气会有喜鹊临门?

    心中这般想,嘴上还是恭喜柳佘,“既然是喜鹊临门,想来州牧好事将近。”

    柳佘笑道,“承你吉言。”

    正巧棋盘局势已经进入生死争夺的关键,两人中断了这个话题。

    柳佘心情的确好,算算时间,那两封要人命的信件也该传到他们主人手里了。

    憋屈了多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一番,柳佘能不开心么?

    杀妻之恨,杀子之仇,只要他柳佘还活着一日,他就要报复到底。

    不管是什么手段!

    柳佘本性就不是什么好人,古敏活着的时候能拴住他,他也乐得将最善良的一面表露出来,如今爱妻去世多年,造成她死亡的敌人还在活蹦乱跳,柳佘没了约束,干脆撕了这一层伪装。

    精心谋划,静待收网。

    如今,初见成效。

    瞧着院落外的皑皑白雪,柳佘轻叹。

    等严寒过去,又是一年早春,阿敏的忌日也要到了。

    柳嬛这条命,东庆这个王朝,便是最好的祭品。

    柳佘温柔地笑着,感慨道,“这天啊,可真冷。”

    他呵了一口气,稍稍暖了暖僵硬冰冷的双手。

    仆从将火锅和烤肉架送上,各类调料和食材摆满了一整张矮桌。

    隐士道,“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能有大丰收。”

    不管外头打成什么样子,至少崇州境内还算祥和,百姓们能盼一盼明年秋收的场景。

    “会的。”

    时间已然到了隆冬时节。

    今年虽是大灾大难之年,但过年过节可是老传统了。

    象阳县百姓手中多少都有些余钱,怎么说也要采买点年货,回家过一个好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742/ 第一时间欣赏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作者:油爆香菇所写的《女帝直播攻略》为转载作品,女帝直播攻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女帝直播攻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女帝直播攻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女帝直播攻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女帝直播攻略介绍:
【新书《退下,让朕来》正在火热连载。】
【不一样的故事,同样的精彩】
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姜芃姬:“好的系统,没问题系统!”
多年之后,姜芃姬终于达成目标,她成为皇帝的女人(女帝)。
姜芃姬:“求夸奖!”
系统:“(╯‵□′)╯︵┻━┻让你去宫斗,谁让你去打天下了!”
#未来上将在古代的诸侯争霸之路#
#男主看了沉默,系统看了流泪#女帝直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直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