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三年琅琊(二)
柳佘也没让姜芃姬仔细解释,抬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
他微阖眼睑,烛光照在睫毛上,落下两片小小的阴影,掩盖住眼底的青色。
“不用过多解释,风府也未必是彻底安全的。”柳佘不知道姜芃姬的感知力,生怕隔墙有耳,脸色多了几分柔色,“但凡是你想做的,为父没有不应的。崇州这个地方,其实也不错。”
姜芃姬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梗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依照柳佘这些年在官场打滚儿的经历,他怎么会看不出崇州的危险?
柳佘见她这个表情,哑然一笑,抬手揉着她的发顶,温声道,“无需替为父担心,当年浒郡那么乱,不也活到了现在?北疆狼子野心,觊觎崇州已久,但既然与皇室联姻,多少也会装出乖巧的样子。在那位北疆公主将皇室折腾得天翻地覆之前,北疆会按兵不动的。”
换而言之,几年内崇州还属于比较安全的状态,可以安心治理发展。
不过,过了这个期限,崇州首要面对的便是北疆三族的虎视眈眈,迎接他们铁骑践踏。
姜芃姬紧了拳头,抿直了唇,郑重承诺。
“父亲暂且辛劳两年,儿定会奉养您百岁无忧。”
柳佘不由得失笑,表情也变得鲜活了。
“你还不懂,崇州虽然有北疆威胁,但在最近两年,的确是十分安全的去处。”他摇摇头,仔仔细细分析给姜芃姬听,“南盛哪怕能免于此次灭国之祸,少不得要割地赔偿,求和纳贡,南方安稳不了。相对的,北面就比较安逸。哪怕北疆狼子野心,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情。”
柳佘只是过去当崇州牧,坐镇崇州两年,等天下真正乱起来,便是姜芃姬接收了。
风险不大,只是比较吓人罢了。
柳佘明白这个道理。
过了一会儿,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上面沾了墨汁,有些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这是什么?”
姜芃姬接过来一看。
柳佘道,“渊镜先生高徒写的,便是今日被人调戏,怒而离场的那个。”
姜芃姬远远看了考评,自然知道柳佘指的是谁。
“父亲怎么将他的卷子带出来了?”
说着,她将那张纸细细展开,仅从字迹来看,还以为是哪位性格温婉细腻的贵家小姐,秀气得很。
“这张卷子若是被旁的人看到了,恐怕会有麻烦。渊镜先生真是妙人,果然看缘分收徒。”
柳佘摇摇头,如今不少人抱怨读书难,也有大儒提倡、呼吁,希望让天下百姓读得起书,识得了字,但那只是嘴上说一说,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就是抵抗最为激烈的一批人。
哪怕这是一篇锦绣文章,但仅凭里面透露的意思,卫慈便“不堪大用”。
姜芃姬听了生出三分兴趣,仔细看了一遍这篇策文。
尽管有些字被墨迹遮盖,但她猜七猜八也能知道全文意思。
“真瞧不出来,那人除了脸之外,原来还有脑子。”
姜芃姬笑了笑,将卷子重新折好,塞进自己袖子。
柳佘被她这话噎了一下。
那个卫慈做什么了,怎么闺女跟他不是很对付?
“光有脑子还没用,纸上谈兵谁不会?”姜芃姬勾了勾唇,“所以还需仔细观察一番。”
她的关注,恐怕是卫慈避之不及的。
啧,真想看看对方得知真相时候,惊恐的表情。
柳佘回过味来。
“那个卫慈出身琅琊卫氏,虽然如今已经落魄,但傲骨还在,未必会轻易服你。”
姜芃姬听到柳佘这么说,当下挑了挑眉。
“我听怀瑜说,卫氏已经迁族,回到中诏了,但卫慈却还在东庆……”
因为风瑾跟她说卫氏的事情,所以她以为卫慈是寒门庶族或者普通农家的小子,如今一看,人家也有来历。
柳佘不确定地道,“也许是为了考评,暂时无法脱身?”
“若是为了考评,他就不会写这么离经叛道的卷子了,分明没有中选的意思。”姜芃姬笑了笑,说道,“旁人我不确定,这个卫慈么,我还是有信心拿下的。”
人家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还能跑哪里去?
“父子”两人细谈了一刻钟的时间,姜芃姬披上柳佘的衣氅,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深秋之后,气温一日冷过一日。
姜芃姬拢紧了大氅,隔开外头的冷气,踏雪提着一盏橘色的灯在前方领路。
主仆两人经过院落,姜芃姬猛地感觉有点点冰凉水渍滴在睫毛,不由得抬手摸了摸。
“下雨了?”
她抬头望天,天边圆月白如玉盘,高挂天际。
踏雪听到动静,仔细分辨了一番,说道,“郎君,下雪了。”
下雪?
姜芃姬眨了眨眼,伸手想要接住从天空飘扬落下的白花。
雪很小,像是细白的小银珠,刚刚落到手心便被手心的温度融化成液体,仅留些许冰凉。
“下得挺小。”
姜芃姬眨了眨眼,低声嘀咕了一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温和无害的雪,在她记忆中,雪这种东西应该是成片成片,或者坚硬如白色珍珠,哗啦啦从天上砸下来。
踏雪扑哧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
“估摸着,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如今月份还早,哪怕是下雪,那也是很小的。再过一两个月,那便是真正的鹅毛大雪,天地苍茫一色,好看极了。”
姜芃姬有柳羲的记忆,自然知道正常年份几时下雪,今年的雪的确有些早。
雪势不大,姜芃姬回到屋子里喝了一碗驱寒姜汤,脱衣便睡。
第二日起身,刚一打开门,一股冰刀子般的寒气扑面而来,庭院内竟然覆了一层白裳。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下来,雪势越来越大了?”
姜芃姬望着天空,纷纷细雪飘扬而下。
风瑾显然是习惯了,他命下仆准备茶炉,与姜芃姬在庭院廊内对坐烹茶。
他蹙着眉头望向院落,这才一夜而已,积雪已经有一指节的厚度,天气的确不寻常。
不过,东庆自建国以来便是天灾人祸不断,不是这里旱灾便是这里水涝。
怕就怕那些贵人醉生梦死,游园赏雪,大小宴会、诗会、雅集开不停,不顾外头百姓生死。
瑞雪兆丰年,这话不错,但雪势太大,那就是雪灾了。
303:三年琅琊(三)
“这场大雪还得下个一两日。”风瑾摇摇头,“上京一向如此,下雪一年早过一年。”
姜芃姬看着远处盖着一层白雪的屋顶,眉心紧蹙,似乎在忧愁什么。
琼林宴那日,大雪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整个上京城都被盖上了一层白衣。
不过,外头的寒冷依旧抵挡不住琼林宴的热闹。
觥筹交错、笙歌燕舞,身姿婀娜的舞姬身穿水色薄纱,在雪中翩翩起舞,好似九天仙子一般,随时羽化登仙,姜芃姬看到她们赤着脚,脚板被冰得发红发青,顿时没了心情。
她看得不舒服,但是其他士子却瞧得津津有味。
“这渊镜先生好生厉害,教出来的学生,愣是占了头三甲的两名。听人说,若非渊镜先生的高徒吕徵出身贫寒,猎户之子,估摸着也能占一个三甲……若是那般,倒是可怕。”
“听说渊镜先生还有一名徒儿,怎么不见其人?”
“你说的可是卫子孝?据说考评之时,有人对他出言不逊,脾性上来,打了人就走了……”
“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动手打人,这般粗鲁,哪里像是个文人,根本就是个莽夫。”
姜芃姬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周围全是跟她身份差不多的士族贵子,一个一个都挺嘴碎。
有些人依仗家中钱财,投钱买了一个虚职,有些则是纯粹靠着父母才有资格来凑热闹。
嗯,姜芃姬属于后者。
默默喝了些清酒,姜芃姬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悄悄离开琼林宴。
徐轲驾着马车停在外头,见姜芃姬裹着一件白绒绒的厚重披风过来,远远瞧去,仿佛一个会移动的白色球球,他忍着笑,连忙下车放好轿凳。
他其实不是驾马的马夫,今天过来只是想要在外头看看开设琼林宴的地方而已。
寒门庶族还有机会进入这里,徐轲终其一生,若无其他际遇,永远也没资格进去。
姜芃姬知道徐轲心思,也没有拦着他。
“这天气冷得真快,你外出也多穿两件。让你在马车里等,自己偏要坐在外头,这不是遭罪么。喏,这个手炉给你暖暖手,免得你背后说我虐待你了……”
徐轲接过精巧的手炉,小巧玲珑的,裹着一层厚实的布,并不烫手,感觉像是小姑娘用的。
“郎君这可是冤枉人了,轲何时背后抱怨过您?就算有,那也是正面抱怨。”
姜芃姬那双眼睛,徐轲是不想挑衅了。
不管他有什么心思都瞒不住,与其藏着掖着被看笑话,还不如大大方方来。
“嘴贫。”姜芃姬笑着道了一句。
正要踩着轿凳上马车,余光瞥见卫慈一身鸦青色的儒衫,持伞立在风雪之中。
她脚步一顿,转头对着徐轲说道,“你抱着手炉到马车里面躲躲,我有些事情要去办。”
徐轲听后,诧异了一下,视线也不由得挪向了卫慈。
作为一名隐形声控,他对任何声音特殊的人,想不记住都难。
更别说,除了令人动容的声音之外,卫慈也算得上风清骨峻之人。
姜芃姬走上前,调笑了一句,“子孝在这里等我?”
卫慈不似之前那般反应过激,反而平淡地道,“与小郎君那位账房一般,在这里枯等罢了,至于等的是谁,端看来的人是谁。若是小郎君觉得慈在等你,这么想也无妨。”
嘲讽她自恋?
姜芃姬表情一沉,看着卫慈的眼神带着几分打量和探索。
卫慈也不避让,垂着眼睑,微微低头与之对视,眼中一片坦荡而非之前的空荡。
说着,他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遮住姜芃姬头顶一片。
“风雪大,小郎君快些回去吧。”
“那篇策文是你自己写的?”
姜芃姬肃着脸,问卫慈,颇有些不客气的味道。
卫慈淡定一笑,反问她,“难道小郎君觉得令尊泄题,让慈有机会找人捉刀代笔?”
姜芃姬沉默不语,倒不是说怀疑卫慈让人找枪手,而是她觉得卫慈的思想与时下的文人相差太大了。倘若天下人都跑去读书,谁又来耕田?读书的人多了,分蛋糕的人也多了,如今那些垄断知识传承的士族贵胄又怎么愿意?别忘了,卫慈本身也是世家出身。
哪怕琅琊卫氏已经凋零,但祖上也曾显赫一时。
士族骨子里就有一股傲气,自诩血脉高人一等,生来也要高人一等。
要么,卫慈真的有这么高远的眼界,要么,他只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中二青年。
不管姜芃姬怎么看,卫慈也不像是后者。
“嘴皮子倒是利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如何在我面前维持镇定了。”
卫慈声音带着些许释然,“吃一堑长一智,子孝虽不敢与友默他们比肩,但也不是毫无天赋的愚人,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若小郎君还想试探出什么,恐怕要失望了。”
姜芃姬扭头望他,拉长地哦了一声,忍笑得道。
“你该庆幸这里人多车多。”
卫慈挑眉,“何意?”
“子孝天资之色,身上衣裳配极了茫茫雪景,倘若周遭无人……”
姜芃姬没有说完,反而冲着对方眉梢轻扬,给了一个十分暧昧轻佻的暗示。
卫慈蓦地紧了紧伞柄,表情一正,倏地端正纸伞。
吃雪去吧!
姜芃姬笑得连肩膀都在抖动,不为其他,卫慈的反应实在是有趣。
像极了高傲的猫。
不知是不是无心,姜芃姬瞧着茫茫雪景,倏地道了一句。
“父亲琼林宴之后,便要上书致仕了。”
卫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令尊如今刚过而立,怎么要上书致仕?”
“你猜?”
卫慈瞧着不及自己胸口的矮个子,压低声音道,“若是小郎君不插手,令尊也许能致仕清闲一些,如今东庆局势越发严峻,南盛灭国之日,便是天下大乱之时,致仕不失为避开乱局的好法子。可小郎君若插手,这致仕折子上去,恐怕是以退为进之招……”
“以退为进?这个词不错,那你猜猜,我进的是哪一步?”
卫慈阖下眼睑,若是一切不变,如今眼前这人还没那么大野心,顶多领着一堆土匪在东庆搅风搅雨。可如今,卫慈感觉得到,她比曾经的她,早了不知道多少年,便想剑指帝位。
若是这样……他闭眼想了想,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崇州。”
富贵险中求,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卫慈都没奢求对方能稳扎稳打。
“你果然很了解我。”
卫慈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了跳。
304:三年琅琊(四)
他定了定心神,淡定地回以一问,“依照慈看来,小郎君对慈不也十分了解?”
姜芃姬笑了笑,并没有继续逼问卫慈。
温水煮青蛙,自然要慢慢来。
一壶开水直接倒下去,把人吓走怎么办?
她看似望天,实则注意卫慈手中的纸伞。
哪怕之前耍脾气把纸伞挪走了,这会儿又默默挪了回来,任由自己肩头堆了些积雪。
姜芃姬抬手解下披风,示意卫慈穿上。
“以后在琅琊求学,还要麻烦子孝多多关照了。”
卫慈瞧了一眼那件厚实的白毛披风,平静道,“小郎君与慈也算是点头之交,师父他老人家又十分欣赏你的才华,想来你在书院也不会受到什么诘难,何须以此‘贿赂’在下。”
“我是不惧寒热,多穿少穿也就那样,只是子孝底子娇弱,现在还站在风雪之中等人,还是顾着点儿比较好。”姜芃姬直接将披风丢到他怀里,爱穿不穿,不穿拉倒。
说完,姜芃姬径直转身走向自家马车,一脚踩上轿凳,“去风府。”
刚抬手掀开车帘,一直关注他俩的徐轲将那个手炉递回给她。
带着斗笠的马车车夫拉着缰绳,驱车离开,恰好讲过卫慈身旁。
“郎君将披风给了那位卫郎君,您回去可要被踏雪念叨。”
徐轲跪坐在靠近车厢门口的地方,双手拢进暖手套,里面一层用了厚实的兔毛,十分舒服。
姜芃姬捧着手炉,里面重新添了炭火,比之前的温度还要高一些。
“你家郎君身强体健,徒手能打死两头牛,少一件披风还能生病?”姜芃姬挑了挑眉,“他么,柔弱文人一个,穿得不多也就罢了,还木头似得立在外头,也不怕伤风感冒了。”
徐轲顿时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家郎君看着年幼瘦弱,实际上战斗力爆表,怪就怪这人外表太有欺骗性了。
“我听怀瑜说,子孝家人已经迁去中诏,回归本宗。他一个人留在东庆琅琊,谁知道身边有几个照顾他的丫鬟婆子。这天气变化这么快,估计人家衣箱里头也没准备多少御寒衣物。”
姜芃姬是细心的人,但她很少会去主动关心旁人,或者说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关心。
谁都是长了双手双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岂不是生活上的残废?
这一套用在远古时代就不行了。
徐轲听后,不由得感慨,自家郎君貌似变得更加有人情味了。
琼林宴看似是为了几个脱颖而出的士子举办的庆贺宴,实际上不过是给人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地方,诸多朝臣使劲浑身解数,谄媚逢迎、奴颜婢膝的模样看得人暗暗生火。
本该得到重视的士子反而成了不重要的点缀,宴上充斥着皇帝爽朗的笑声。
韩彧的脾性比较冲,面对几个交好的朋友,也没有刻意忍耐的意思,不吐不快,“如今一看,那日子孝打人离开的举动才是正确的……如此奴颜婢膝,全然没有半丝骨气,简直……”
程靖瞪了一眼韩彧,将对方接下去的话瞪了回去。
“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你是忘了?”程靖低声呵道,“若是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相较于韩彧和程靖的紧张,吕徵倒是暗暗挺了挺小肚子,忍住顺肚皮的冲动。
琼林宴上好吃的东西不少,吕徵出身贫寒,仅为猎户之子,打小就喜欢地里滚泥巴,若非渊镜先生说跟他有缘,将他带回书院悉心教导,如今他也没有资格站在琼林宴上……
机会难得,不吃个够本,太吃亏了。
他可不是韩彧或者程靖,筷子没有动几下,反而吃了一肚子的火气。
“隔墙有耳,的确该注意一下。文彬,这里也不是抱怨的好地方。”
肚子有些撑,吕徵慢慢踱步,看似十分悠闲惬意,实际上只是饱得走不动道。
韩彧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
几人大老远瞧见卫慈怀里抱着一件白绒绒的披风,整个人伫立原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吕徵脸皮够厚,笑嘻嘻地上前,佯装伸手接过卫慈怀中的披风,嘴里还说着,“子孝真不愧是最贴心的,知道哥儿今天穿得少,特地取来披风在这里,哥儿先谢过……”
他手还没碰到披风,卫慈已经退后一步,不客气地道,“不是给你的。”
吕徵也不气,反而贼溜溜地瞧着披风领子上的系带。
系带末端缀着精巧的两个毛球,这与卫慈一管的画风不合,不仅如此,披风大小也不合适。
“那是给谁的?”吕徵追问一句。
卫慈不理会,扫了一眼韩彧和程靖的表情,低声轻叹。
“瞧你们面色不虞,宴上受气了?”
韩彧没注意披风,注意力被勾回了刚才的琼林宴,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出来。
“所谓朝中重臣,一个一个奴颜婢膝、谄媚逢迎,毫无风骨,如此下去,这朝堂迟早要完。”
卫慈扫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这才安心了一些。
“奴性入骨罢了,跟那种小人置气做什么?”卫慈不在意地笑笑,“慈听说,琼林宴前夕,中书令风仁请辞,告老还乡,官家不仅没有挽留,反而提拔了一位心腹……如此,还不够你看清楚么?官家想要温顺听话的家养猫儿,可不是野性难驯、自持傲骨的野猫。”
韩彧险些炸毛,说谁是野猫呢?
卫慈又说,“才琼林宴罢了,你就如此沉不住气,以后可该怎么办?”
“何意?”韩彧问。
“如今宦官暗中卖爵鬻官,一个一个官位明码标价,有钱就给,你以为只是那些阉人自己贪么?那位贪得才是大头……”卫慈几人进了马车,车内炭火将寒气驱散,他指了指天上,“文彬考评名列三甲,到时候只得来小小的官职,还比不得那些泼皮无赖撒钱买来的官职高,你不得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韩彧险些被噎得岔气。
“卫子孝,你这人说话忒刻薄。”
卫慈不怵,继续道,“慈这里还有更刻薄的呢,要听么?”
吕徵在一旁暗暗憋笑,程靖则是无奈地摇头,拨弄着炭盆中的银丝炭。
“听!自然要听!”
305:三年琅琊(五)
韩彧就属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卫慈稍稍一刺激,他就得跳脚。
不过,卫慈这次没有继续“欺负”韩彧,反而叹息着开口。
“官家如今纵容宦官折腾,卖爵鬻官都当自己瞧不见。外戚那边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官家明摆着想要扶持两方势力,向世家士族发难呢。风仁递折致仕,原因有二,其一是为了次子风瑾抱不平,其二则是他已经看出来,如今这个东庆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程靖接过话,“文彬这个脾性,还有的磨。现在都这么气了,以后可怎么办?”
风仁致仕已经成了一个信号,其他世家要是有远见,陆陆续续都会撤离,或者冷漠旁观。
空出来的官职,自然成了宦官和外戚争夺的蛋糕。
不管是哪一方赢了,他们安插的人多半是心术不正之辈,只顾自己的利益。
如此一来,这朝堂要是还有救,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韩彧嘴角抽了抽,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显得他多么不成熟似的。
“少音,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韩彧找吕徵当救兵。
吕徵嗤了一声,“平生无大志,吃饱穿暖有房住。只要是个官,大小也是官老爷,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照顾好治下百姓就好。其他的,心有余力不足,让有能耐的去管呗。”
韩彧险些被气了个仰倒。
这哪里是救兵啊,简直是猪队友。
程靖道,“文彬也别钻牛角尖,该做什么做什么。如今这个局势,入朝为官确实不是良机。”
韩彧委屈地道,“你们这三人,到底是过来开解我的,还是诚心过来气我的?”
卫慈略显调皮地眨眼,冲他说道,“慈可没说是来开解你的。”
韩彧:“……”
友尽,绝交!
按照以前的惯例,考评之中脱颖而出的士子会在半月内收到朝廷的任命书,下遣到各地。
关于各个士子的安排,一般会综合考量他们的能力、家世。
尽管官职都不高,但十分考验人、也容易积累经验。
偏远一些的地方官职稍微高一些,繁荣一些的地方则低一些。
若是有家里人到处打点,官职和任职地点也能酌情更改,操作性很大。
不过,如今正值朝野混乱之时,不少官员都默契地忘了这一回事,皇帝更是提都未提。
渊镜一行人在上京停留了半个月,不少学生人心浮动,生怕有什么变数。
卫慈几人稳得住,每日不是安静读书习字,便是和同窗手谈几局,吟诗作对,打发时间。
吕徵坐在棋盘一侧,围观卫慈吊打韩彧,福灵心至,突兀地说了一句。
“这都半月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今儿这个年,该在上京过了。”
韩彧看着棋盘局势,脑子都大了,“朝廷任命书未下,不好离开。”
卫慈笑盈盈地落子,将韩彧逼入死境。
“也许这任命书下不来了。”
“为何这么说?”韩彧问。
卫慈刺了一句,“大概,空闲的官职都已经卖光了吧。”
官职卖光,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朝廷忙着准备北疆公主安伊娜和二皇子的婚事,东庆还想要和北疆扯皮。
一个一个红了眼想要给自己捞好处,哪里还顾忌这些士子?
这些日子,要说什么事情比较轰动,除了前阵子风仁致仕还乡,便是浒郡郡守柳佘致仕了。
对于前者,皇帝喜滋滋收回中书令的位子,转头就提拔自己的心腹,
对于后者,这位皇帝也想如法炮制,但柳佘是在大朝会上呈递折子的,立马就有人跳出来说了一通,说柳佘这些年如何劳苦功高,他治下的浒郡从荒无人烟到如今的产粮大郡,缓解临近两州的粮荒,这是社稷功臣,他还那么年轻,若是致仕,便是东庆最大的损失。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闹得皇帝都没脸应下柳佘的致仕。
“既然如此,诸位爱卿可有好的建议?”
皇帝虽然没皮没脸,但不想在大朝会上闹得没脸,遮羞布还是要裹一块的。
柳佘趁机重复一遍自己想要致仕的意思,又有官员跳出来说不行,若是皇帝答应了,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误以为皇帝贪图浒郡的富饶,想要过河拆桥,趁机夺取旁人的胜利果实?
柳佘他就是一块砖,哪里缺他哪里搬。
得,一番“激烈”讨论之后,有人突然提到崇州还缺一名州牧。
州牧可比郡守大,前者管理一州之地,后者管理小小一郡。
诸人全然忘了,崇州仅有上虞郡和长河郡,上虞郡共有六城,其中三城还在北疆手中,总体面积是东庆六州之中最小的,北面还跟北疆接壤,谁知道上任多久就会掉脑袋?
浒郡虽然只是一郡,然而面积却堪比一州,更别说它如今被柳佘治理得富饶无比。
东庆皇帝内心衡量一下,果断拍板,假情假意地表示自己对柳佘的看重,又说如今天下动荡,若是柳佘此时致仕,乃是东庆的损失、百姓的遗憾,二话不说把崇州牧甩柳佘脑袋上。
柳佘表面上有些疲倦且不甘地应了下来,内心却是暗暗叹息。
他身边有神一样的队友,对面全是猪一样的敌人。
难度太小,感觉没有挑战性。
柳佘顶着热腾腾、新鲜出炉的崇州牧,冷着脸下朝,谁也不理。
“不知好歹,从郡守升到州牧,他倒是板起脸了……”
“啧,谁不知道浒郡如今是香饽饽,一郡之地养活两州,那是多少粮食?依我看呐,这柳佘今儿个根本没想致仕,只是做做样子,希望继续留任浒郡,哪里知道官家将他调到了崇州。崇州,这是什么地方?北面三条狼盯着,大半夜都睡不安稳……”
“呦?那岂不是亏大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谁让他犯蠢呢。”
“不知道这浒郡郡守,该由何人接手……”
“反正不可能是你我二人,看热闹便是了。浒郡,谁都想咬一口呢。”
周遭细碎的谈论隐隐飘进柳佘耳朵,他依旧铁青着脸。
登上马车之后,倏地淡淡一笑。
谁聪明反被聪明误?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真正犯蠢的人是谁了。
马车停下,柳佘下了轿凳,心腹上前跟他道了一句。
“老爷,郎君要找的人找到了。”
柳佘怔了一下,表情迅速收敛。
“找到了?”
“是,模样足足有七分相似!”
心腹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柳佘胸腔快速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
“很好。”
306:三年琅琊(六)
柳佘眸色一沉,吩咐道,“将人带给兰亭,她自会处理。”
听到柳佘说要将人丢给柳羲,那名心腹顿时苦着脸,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柳佘见状,说道,“你有什么话一并说了,不需要这样说一半藏一半。”
“属下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只是听老爷说要将那人交给小郎君使唤,属下觉得不妥当……”那名心腹有些犹豫地凑近柳佘,最后认命一般将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人身份不干净,若是勾得小郎君移了性情,属下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柳佘一下子听出心腹的言外之意,表情顿时变得精彩无比,犹豫了一会儿,“跟来。”
心腹跟上柳佘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对方保持一步的距离,垂头低手,不敢到处张望。
“你细细说来,那人身份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柳佘虽然猜到了,但还是要证实一番才行。
心腹跪在下方,周遭已经清空人手,不需要担心隔墙有耳。
“属下找到的那人,年方十四,其母乃是下等流莺,生父不详。”
心腹十分无奈,他们按照柳佘给的画像暗中寻人,那个少女是目前寻到模样气质最为相似的,其他人选的身份虽然干净,但相似度不及这人高,思来想去还是将这名少女推荐过来。
“下等流莺?”柳佘狠狠拧着眉头,对这个身份十分不喜,“那人接过客了?”
他不确定自家闺女到底要做什么,但柳佘知道寻来的女子应该是用以美人计。
心腹表情扭曲了一下,斟酌地道。
“老爷,您也知道这流莺……一般住在见不得光的窑窟,迎来送往的客人多半是贩夫走卒、地痞流氓之流,这种地方长大的女子,倒霉一些的,五六岁就被……更别说,那人已经十四。”
柳佘闻言,脸色黑了黑。
“将人带去给兰亭瞧瞧,让她做决定。你继续暗中查访,看看有没有更相似更符合的人选。”
心腹领命,躬身退下。
柳佘坐在原地,整个人沉浸在房间的阴影之中。
良久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手扶额,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隐隐带着一丝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冲散往日里的温润如玉,周身萦绕着阴冷毒鸷的气息。
“流莺之女又如何?”他好似无神一般低声喃喃,声音压抑着令人颤栗的毒辣,使人听了毛骨悚然,“他日,若是顶着那张脸,用着那具身子,将这东庆搅得天翻地覆,这才叫痛快!”
阿草,贫民窑窟出身。
出生之日大雪纷飞,大人们不知冻死了多少,她却活了下来。
她的母亲是流莺,如今她也是流莺,还是她母亲手底下的流莺。
何为流莺?
最低贱的妓女,三五铜板就可以随意使用。
迎来送往皆是地痞流氓,哪怕她心里怕得要命,为了活命,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好好伺候。
不然的话,不仅那些客人不会放过她,她头顶上的老鸨——她的母亲也不会放过她。
身上穿着的永远是浆洗得破烂,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破麻衣,每天要做的就是打扫屋舍、浆洗衣裳、洗碗做饭,将老鸨和其他流莺伺候得舒服,然后躺在破席子上等一个又一个客人。
小时候不慎被几个地痞占了便宜,失了身子,她的母亲就发了疯一般打她,然后便威逼她接客,继承她母亲的行业,浑浑噩噩地活着,几年下来,孩子不知道被强行打了几个。
明明才活了十四个年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大半人生。
哪怕她生来天生丽质,如今也生出了许多白发,面色憔悴,眼窝深陷。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却不想前两日被一个装扮十分威武的男子从窑窟带走。
她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骨瘦如柴的身子抖得像是筛糠。
整个身子恨不得趴进地里,不敢向左右张望哪怕一眼。
等了不知多久,身后传来纸门拉动的声音,陌生的脚步径直越过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来人径直坐在上首。
“你叫什么名字?”
听声音,对方年纪应该不大,也许比阿草还要小。
她听多了破锣嗓子,听多了各种充满恶意的呼来喝去,唯独没有听过如此清澈平和的声音。
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阿草只觉得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连张口说话的本能都忘了。
姜芃姬见她这个表现,也没有急于说什么,反而让踏雪端来茶,喝了降火宁神。
直播间的观众早已经翘首以盼,不知道主播葫芦里卖什么药。
什么人这么重要,值得她丢下残余的棋盘,丢下风瑾少年,风也似得过来?
如今一看,貌似也没什么啊。
【老司机联萌】:感觉主播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这么重视这人,她的身份肯定很厉害。
【兔斯基之舞】:#笑嘻嘻,说不定是主播流落在外的妹妹呢。
【音乐家诸葛琴魔】:无迹可寻,猜不到主播的意图,还是搬一块小板凳慢慢看好了。
等了一会儿,姜芃姬觉得对方情绪稳定了,又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阿草耳根充血,越发有种恨不得钻地里的卑微感。
“奴贱名阿草。”
虽然阿草不好听,但也是正经八百的名字。
“阿草?”姜芃姬听了,又问,“你知道谁让你来这里么?”
阿草瘦弱的身子打了个颤抖,猫儿似的低声道,“贱奴不知,隐约记得是个大老爷。”
对于阿草来说,衣衫整洁便算是富裕的人家,像柳佘心腹所穿的衣裳,更是见都没见过。
那么体面的人,也算得上大老爷了。
姜芃姬又问,“那你知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阿草咬了咬下唇,瘦弱的小脸带着些许难堪。
她这才慢慢坐直身子,脑袋一直垂着,双手搭在腰间,作势要扯开腰间束带。
若是平日,阿草顶多裹着一件破烂的衣裳,里头什么都没穿。
因为她穷,穿不起,再说了,干流莺这一行,穿了也没用,反正最后都要脱光服侍人。
柳佘心腹将她带回来,让侍女给她准备了一身完整的衣裳,从头到脚用皂子洗过好几回。
阿草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几天最干净了。
307:三年琅琊(七)
所以,她解开腰间束带,只解开了外头的衣裳,里面还裹着两三层。
姜芃姬见了,起身到阿草面前,阿草紧张又难堪地捏紧了拳头。
本以为会有陌生身体压上来,只见视线之中多了一双洗白干净的手。
真的很干净,连圆润的指甲都带着些许透明的光泽。
脱下的衣裳又被那双手整齐穿了回去,束带在腰间打了个漂亮的结。
“让你过来不是让你做这个的。”
自然,直播间那些等着妹子脱衣献身啪啪啪的兴奋老司机,也能消停一下了。
阿草不再低头,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起头,想要见一见姜芃姬的脸。
一看,她就愣住了,年纪比她想象中还要小。
这么小的贵家公子,也会在窑窟找乐子么?
她迷茫了。
“那……贱奴该做什么?”阿草怔怔地问了一句。
“享福。”
姜芃姬将阿草的脸仔细打量了一遍,据柳佘心腹说,这个少女和那位有七成相似。
若是好好养着,等以后张开了,再稍稍修缮一下,估计会更加相似,宛若重生。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少女很消瘦,容颜带着难以掩饰的疲倦,但依旧衬得上美。
“享……福?”
“对,活得像是一个帝姬那般。”
帝姬?
阿草惊得睁大了眼睛,那是皇帝的女儿,高高在上的公主吧?
“很漂亮的一张脸,它会让你下半辈子过上最风光的好日子。”
姜芃姬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
哪怕阿草如今都长出灰白的发,身子消瘦,容貌憔悴,但依旧有种美丽。
阿草这会儿也回过味来,表情变了变,多了几分思量。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馅饼儿,这样的好事情哪里轮得到自己?
若是她的命那么好,哪里会在七八岁的时候被几个地痞流氓堵着轮流欺负,半死不活地爬回家,她那么委屈了,还被母亲用火柴棍打,痛斥她不检点,生来就是卖骚的下贱女人……
以前那么苦,这会儿怎么就有好事情降临自己头上?
“我会让你活得比帝姬还要舒服。”
姜芃姬坐在阿草面前,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只是看对方的反应。
“那么、那么……贱奴要怎么做,还能活得……比帝姬娘娘还要好?”
阿草暗中捏紧了袖子,面对姜芃姬总忍不住想要紧张害怕。
姜芃姬笑了笑,眼前这个少女出身低微,但很有脑子,倒是可塑之才。
“效忠我,哪怕眼前刀山火海,你也要为我踩过去。你给我卖命,我让你过人上人的日子。等价交换,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劳而获就能享受的。我知道你以前的日子是怎样的,说一句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你难道就这么甘心,一辈子被当做货物,几个铜板就能肆意欺辱?”
阿草心中大动,眼前闪过无数张令人作呕的脸,从十二三的流氓到五六十的老不羞。
她不禁问自己,这人说自己有价值,难道她不把握住,反而继续过人人都能唾弃的日子?
她已经不想再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继续下去,早晚要死男人身子下。
今年她才十四岁,但已经看到了年老色衰的下场,她的母亲更加看重那些鲜嫩的流莺,每日接客也是有定数的,唯独她,有人给钱,她就得脱了衣裳去服侍……凭什么?
【干这一行的,吃得就是年纪。你都十四了,干了那么多年,再娇嫩的花也被摧残没了。】
阿草不禁想起母亲手下新买的那个十一岁的姑娘,耳边回荡对方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颤。
咬了咬牙,阿草双手忍不住抓住姜芃姬的袖子,哀求地啜泣道,“不甘心,别把我送回去。”
“那就为我卖命。”
姜芃姬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通知一件事情。
“嗯!”
直播间的观众表示,他们的三观又一次被主播给震碎了。
这是直播如何拐卖人口么?
【巧克力蛋糕】:看呆了,人贩子都没主播这么霸道的。
【老司机联萌】:我貌似有些明白了,主播这是想要玩美人计?
【牛轧糖】:美人计?人家美人计都是自愿来的,主播这是连哄带骗外加威逼利诱吧?
【音乐家诸葛琴魔】:一看就知道你们没有仔细看直播,主播刚才的话很明显透露一个信息,这位小姑娘以前过得有可能不是人过的日子,没看她脖子都是青紫瘀痕?主播想利用她施展美人计,出卖色相,小姑娘也能顺势从地狱逃出生天,过上好日子,算是等价交换罢了。
纵然这样,直播间的观众依旧有人无法接受。
姜芃姬这位主播简直在挑战他们的三观。
然而,貌似直播间的一些观众比姜芃姬的三观更加歪。
【老司机联萌】:主播,你这样直来直去不行啊。能被利益打动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被更好的利益吸引?你应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姑娘都比较感性好骗的,我相信你可以。
【音乐家诸葛琴魔】:嗯,虽然楼上有些冷血,不过的确需要谨慎一些,没毛病。
直播间观众:“……”
依照姜芃姬的个性,她又怎么不会考虑这些?
阿草为人如何,她看得清楚。
柳佘庶女嫁给巫马君,至少还有两年的缓冲时间。
在这两年内,端看阿草能不能经住考验,成为有价值的棋子。
再者说了,姜芃姬也不需要阿草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她只需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每天打扮得美美的,避开阴谋诡计,日子过得慵懒舒适就好。
仅凭这张脸,她注定会被人捧上天。
“阿草这个名字不好,改一个。”姜芃姬歪着脑袋想了想,意味深长道,“慧珺,就叫这个名字。”
阿草不知道慧珺是哪两个字,但听着就十分正经好听,一点儿也不像是贫民丫头能用的。
她俯身一个大礼,“贱奴谢谢郎君老爷……”
“你为我做事,我自然不能亏待你。”姜芃姬问她,“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阿草,如今的慧珺认真想了想,怯怯问她,“最想做的……不管什么事情?”
“力所能及,一定会为你办到。”
慧珺咬着唇,脸色苍白却极其坚定地说,“贱奴想杀几个人,他们都是坏人,该死的人!”
如果不是那几个地痞混混,她也许不会变成流莺……尽管她知道这不现实,因为她的母亲早早就看中她的脸,觉得奇货可居,然而她却失了身,在她母亲看来,那就是没有价值了。
姜芃姬笑着应道,“可以。”
308:三年琅琊(八)
姜芃姬双手十指相抵,姿态舒适怡然。
“慧珺的身份记得遮掩一下,免得被人查到。”
柳佘的心腹听到慧珺这个名字楞了一下,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
姜芃姬瞧出他的疑惑,添了一句,解释道,“慧珺便是刚才的少女,找人把她身份弄一下。”
心腹领命,坚定地道,“小郎君放心,属下一定会将她的身份收拾得干干净净。”
“做事谨慎一些,别露了马脚。”
说了这话,姜芃姬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凭空捏造户籍,最容易出破绽,还不如找户籍未曾注销的,让慧珺顶上去……”
姜芃姬手指敲打桌面,如今这个时代户籍制度十分落后,不似她那个年代,几乎没有造假的可能性,而远古时代因为科技落后和交通不便的缘故,很多人未曾上户籍,很多户籍上的人死了或者失踪了,十几年也没有注销,这种身份,十分难查证,也容易钻空子。
与其冒险给慧珺重新弄一个身份,还不如让她顶替和她经历相似的人的身份。
柳佘的心腹点头领命。
姜芃姬道,“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下去吧。”
既然是柳佘看重的心腹,办事能力自然不容小觑,很快便将事情办妥了。
“阿草她娘,你家阿草回来了,快回去看看吧……”
被称作“阿草她娘”的女子浓妆艳抹,衣衫轻浮,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她手中摇着一把泛黄的团扇,脸上抹着劣质的胭脂,唇上涂着浓重的唇脂,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臀轻轻摇动,那弧度让不少路过的地痞看红了眼睛,只觉得嗓子眼儿都有些燥热。
“嚷嚷什么,回来就回来了,那个死丫头跟着贵人一走就是三两天,将老娘都忘到后脑勺了,吃里扒外的赔钱货……”女子实际年龄不过三十出头,但瞧着却像是四十来岁的妇人。
尽管画着浓妆,但眉眼依稀能瞧出几分标志,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一方美人。
然而,因为相由心生,她的眉眼总带着几分阴毒和刻薄,令人瞧了心中直打鼓,不敢亲近。
“不是啊,阿草她娘……阿草她……”
过来报信的也是住在窑窟的贫家妇女,虽然瞧不起阿草她娘自个儿卖身不算,还卖女儿、祸害其他女子的行径,但阿草怎么说也是她瞧着长大的丫头,心里还是有几分怜悯的。
“她一个丫头片子,回来就回来,还让我这个当娘的去跪迎不成?”
女子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更多还是对那个邻居的厌烦。
“……你家阿草,已经没了!”
“啥?”
她的摇钱树死了?
女子惊得变了神情,连忙跟着邻居妇人回到家中,破板门之前已经围了不少看戏的人。
女子粗鲁地将看客推开,走进那件昏暗的屋子,屋子里面缩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那是她手底下的流莺,前不久刚接待完客人,脸上还带着麻木,抱着那几片无法裹体的破布发抖。
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卷席子,席子裹成了春卷儿,女子上前仔细一看,险些晕厥过去。
她双手颤抖地掀开席子,只见一个面容溃烂,仅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女尸躺在地上。
别说那张脸,身上各处都布满了鞭笞以及情事之后的痕迹。
女子不信这是阿草,连忙将女尸身上的衣裳撕开,翻过来,臀后有一点殷红。
这是阿草的胎记!
这时,她才不得不接受阿草被恩客带出去,受尽屈辱被虐死的现状。
“啊啊啊——”
围观的看客多半都是窑窟附近的住户,知道这个女人平日里是怎么对待阿草的,仇人都不带那么作践人的,如今阿草死了,正和这个女人的意,只是可怜了这个女娃,死得太惨了。
令他们意外的是,原本该恶狠狠唾弃尸体的女子,不但没有羞辱尸体,反而情绪崩溃般伏在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额头青筋暴起,眼泪和鼻涕糊花了脸上的浓妆,看得看客十分奇怪。
“阿草她娘,人都已经……唉,节哀顺变吧,给这个孩子拾掇拾掇,好歹走得体面一些。”
通知女子的妇女见状不忍,上来温声劝了两句。
“是啊……给阿草买一口好些的棺材。那几个畜生把人送回来,还给了十两银子……”
按照流莺一次一两个铜板的身价,十两银子不知道要卖上几回。
这个补偿的价格在看客看来,值了。
女子哭得几欲断肠,险些呼吸不过来,还是邻居给掐了人中才挺过来。
“……浮萍……身如……浮……萍……”女子只觉得眼前的景色翻天覆地一般旋转,嘴中含糊地低语,“贱……人……惠……筠……你……害得……我……好惨……”
说完,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咽气了。
窑窟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看热闹的看客自然也多,谁也不知道,四个手脚不干净的地痞静悄悄地消失了,城外乱葬岗多了四具尸体,每一个都是被人用匕首扎成窟窿,血液流尽而死。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慧娘子。”
本该死了的阿草俏生生地站在乱葬岗附近,望着那四具瞧不出原样的尸体,目光复杂。
她染满血的双手还在颤抖,两条小腿肚打颤个不停,但内心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嗯,这就来。”
戴上披风上的宽大兜帽,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纤瘦的下巴。
她用双手捏紧披风两侧,将外头的冷风挡在外头,踩上轿凳,进了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悄悄离开乱葬岗,作为阿草的过去也被埋葬在这里,活着的只有慧珺。
“你确定……你听到阿草的母亲提及惠筠这两个字?”
柳佘听到心腹的回复,表情带着些古怪味道。
那名心腹原本是担心有变故,所以扮作贫民混在看客之中,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是,属下确定。”
慧珺……惠筠……
柳佘默念了两遍,读音相同字不同。
前者是兰亭给阿草新取的名字,阿草的母亲不可能知道。
既然如此,她临死前口中念叨的那个名字,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唉——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吧……”心腹退下,柳佘慢慢踱步到覆满雪的庭院,瞧着苍茫雪景,嘲讽地笑了笑,“……呵呵,找你报仇的人,可真是不少……”
309:三年琅琊(九)
今年这一场初雪下了整整半个多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不少房屋被积雪压塌,百姓伤亡不知凡几,上京几户世家开了粮仓,在各处设立粥棚,更多的富贵人家则是继续醉生梦死。
姜芃姬如今借住在风府,听说有粥棚,也跟着风瑾一道出去为百姓施粥。
外头飘雪继续,粥棚前面已经排了好几排百姓。
几乎每个人都面容枯槁,衣衫单薄,有些百姓穿得还算厚实,但却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这场大雪,不知道压死了多少百姓……冻死了多少人……”
在粥棚施粥的小厮看着望不到头的长队,低声和旁边的小厮交谈,话语中带着怜悯和同情。
尽管已经架了两个大锅,煮粥依旧不够百姓吃的。
同伴忙得脚不点地,“……少废话两句吧,干活要紧……贵人的性命和贱民的,能一样么?”
百姓木然地排队领粥,姜芃姬帮忙盛粥或者搬柴烧火,风瑾一个文弱书生也累得额头冒汗。
周遭没有百姓喧哗或者插队,直播间活跃的观众也沉默了良久,气氛压抑无比,有些观众甚至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鼻尖一酸,没有勇气继续看下去,也没人发那些没节操的弹幕。
【兔斯基跳舞】:……虽然总是抱怨冬天很冷,冷得直哆嗦,抱怨南方没有天然暖气,大冬天很冷……但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幸福,真的……
【兔斯基跳舞】:这片地区没有天然暖气供暖,但是我们可以去淘娘买热暖器,可以开空调制热,不怕浪费电的话,冬天待在屋子里还能穿着夏天的衣服……这些,在古代几乎没办法做到,富贵人家可以多穿衣裳,烧优质的炭火取暖,百姓呢?
对啊,百姓呢?
太多百姓买不起御寒的衣服,住不起挡风的屋子,烧不起供暖的炭火,这还是在天子脚下的上京城!这里尚且如此,上京周遭地区会怎么样?
一场大雪下来,到底坍塌了多少房屋,压死了多少百姓,冻死了多少无辜的生灵?
没有外在条件,只能靠身体硬抗,扛不住就要被冻死……这是冻死啊!
“系统,可以用人气积分换取粮食么?御寒的衣服也行……”
姜芃姬暗中询问系统。
“不行,主播等级太低了,除非你选择升级。”
系统冰冷的机械声音落入姜芃姬耳中,令她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意。
姜芃姬暗中算了算后台账号上的积分总数,问道,“升级就能换取粮食?比例多少?”
系统回答道,“一万积分能换取一百斤粮食。”
一万积分能换取一百斤粮食?
姜芃姬如今有一百三十多万积分,表面上似乎能换到很多粮食。
不过,姜芃姬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系统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想来就算升级到三级直播,依旧没有兑换权限。
不谈这个,二级主播升三级主播,需要耗费一百万人气积分。
若是全部换完了,剩下来的人气积分依照系统给出的比例,也换不到多少粮食。
这就是个坑。
“算了,你根本靠不住。”姜芃姬冰冷冷地回答,转头去想其他办法。
系统憋气,却不敢跟姜芃姬呛声。
除非姜芃姬选择耗费人气积分升等级,不然现在的系统拿这位宿主没办法。
风府是上京仅有几户选择开设粥棚的世家,一天到晚架锅煮粥,依旧供不应求。
一碗粥,并不粘稠,甚至很稀,但喝下肚子至少能有个水饱,暖一暖冰凉的身子。
姜芃姬在粥棚帮了好几天忙,依旧没有听到救灾的指令,更别说救灾的米粮和御寒衣物。
柳佘上朝回来,神色一日倦怠过一日。
他阴沉着脸,说道,“为父已经多次上书,官家总是借着二皇子大婚为由,几次含糊推脱。今日终于松了口,却将这件差事给了一个姓石的中常侍……那人生性贪婪,雁过拔毛……拨下去的两万两白银,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克扣,最终到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
如今这个世道,虽然还没有真正乱起来,但又比乱世好多少?
姜芃姬这几天一直在粥棚帮忙,或者将一些御寒衣物分发给百姓,对雪灾的情形最为了解。
她冷嗤一声,“两万两白银本就不够,更别说被层层剥削贪污之后的……能起什么作用?”
柳佘叹息一声,“为父已经暗中购置一批粮食北上送往上京,希望能稍稍缓解燃眉之急。”
如今这个世道,他怎么做都是杯水车薪,还不如从根底解决隐患。
又过了三日,大雪终于停了。
姜芃姬看着请柬,脸上笑得十分阴冷,“二皇子大婚,我与他非亲非故,过去做什么?”
偌大一个上京城,白雪皑皑,天地苍茫一色。
北疆皇庭公主身穿大红嫁衣,在东庆皇帝破例允许下,坐着十六人抬的轿子。
轿子上点缀着金银玉石,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在阳光反射下熠熠生辉,奢华非常。
迎亲队伍更是穿着喜庆的新衣,吹吹打打从上京城门进入,在城内绕了一遍,街道两旁的百姓欢呼祝福,皇子府旁摆了百桌流水宴,朝臣以及贵妇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在上京城偏僻角落,那一具具从废墟之中扒出来的僵硬尸体。
一具又一具,冻得僵硬的尸体,堆满了一辆又一辆推车。
姜芃姬穿着一袭素净的衣裳,长发以木簪束好,表情冷漠似冰雪。
这世道……真的该变一变了!
姜芃姬对着清理尸体的小厮嘱咐道,“将人都好好安葬了,如今天气冷,尸体不易腐化,但不能因此怠慢。若是尸体堆积不处理,等开春之后,容易形成疫病。”
“小郎君放心,奴一定办的妥当。”
与此同时,上京另一处。
吕徵端着一盘子,嚼着略显冷硬的白糕,叹息着道,“考评过了快一月,朝廷依旧没有发下任命书,想来今年是没指望了……”
“师父已经决定过两日动身回琅琊……上京这地方,当真不想再来一回了。”
韩彧听到外头的吹打声音,心中烦躁异常。
多少百姓冻死饿死,官家还给二皇子举办如此盛大的婚礼,规模比太子还要高了一档。
这样的东庆,怎么能不完蛋!
310:三年琅琊(十)
外头热闹的吹打声音闹得韩彧没心思读书,吕徵倒是心宽,吃东西吃得不亦乐乎。
见韩彧眉头始终深锁,吕徵眼神微闪,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声,打断韩彧的沉思。
“子孝去哪儿了?今天一大早上就没看到他人,晨读也不在……”
韩彧思绪回拢,反问他,“你也没有瞧见他么?”
吕徵将一盘子白糕吃进肚子,然后畅快地喝了一大碗热茶,身体的寒意都被蒸发了出去。
“没有瞧见……这一盘白糕还是他的早膳。他不吃,冷了可惜,我就给煮了煮吃了。”吕徵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又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碗热茶,暖烘烘的感觉令他生出些困意。
韩彧嘴角一抽,似乎已经看到卫慈回来发现食物没了的窘状。
此时被两人念叨的卫慈在哪里呢?
他身着一袭素净儒衫,外头罩着勉强御寒的披风,带着两仆一车去了雪灾严重的民窟。
很多年久失修的民窟坍塌,使得本就难行的道路崎岖无比,百姓进出不易,附近又没有施粥的粥棚,不少人家生计艰难,瘦弱的老人和孩子只能在天寒地冻之中被活生生饿死或冻死。
“卫郎君来了——”
他刚到巷口,便有一名七八岁的丫头欢喜地跑进巷内。
不多时出来二十来个端着碗的瘦弱老妪或者年纪不足十岁的孩童,卫慈让仆从将推车停下,掀开盖在车上的厚被,上面放着四个大桶,即使盖着盖子,依旧有香甜的热气飘出来。
“不急,人人有份。”
尽管卫慈没有多少表情,但漂亮的人总有些许特权,那些百姓对他每天都过来送粮的举动颇为感动,早已放下心防,也不怎么怕这位美得跟仙人儿似的郎君,反而十分亲近喜欢。
没多久三个大桶的馒头已经尽数发完,一大桶的粘稠白粥也见了底,残留也被刮了干净。
这会儿,卫慈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扯动,他垂头一瞧,那个脸蛋灰扑扑的丫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瞧着自己,眼底写满了孺慕,通过这双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孩子,心中一软。
蹲下来与对方平视,他问道,“前两日交给你的任务都完成了?”
那个丫头重重点头,发黄的脸蛋飘起些许红晕,十分开心地应下,“嗯,全都弄好了!”
房屋坍塌,不知压死了多少在睡梦中的百姓,道路阻塞,令窑窟的百姓和外头隔了联系。
卫慈聘用窑窟的青壮男子,供他们一日三餐,还给额外的工资,让他们清理路上的乱石和积雪,若非如此,身后那一辆大推车也推不进来,在积雪的压迫下,也会有更多的房屋遭殃。
眼前这个丫头在雪灾中失去了母亲,父亲也被倒下的梁子砸断了腿,根本没办法做工。
失去唯一的劳动力,这一家两口的日子可想而知。
卫慈便笑着给她一个任务,让她去记清扫积雪乱石的人,日结工资,还给御寒衣物。
那个孩子对此十分上心,做得也很认真。
“做得很不错。”他夸了一句。
孩子笑着裂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的牙床,似乎意识到这样不好,又腼腆地闭上嘴。
卫慈让仆从结算了昨日的工资,又让仆从把车上的几袋粮食搬下来,给每户留了些粮食。
“再过两日,我便不会过来了。这里还有些粮食和银钱,大家伙留着用吧。”
卫慈如今也算家道中落,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卫氏迁走之前给他留了不少钱财,足够他一生衣食无忧,只是跟着渊镜先生上京考评,他起初没有想到会碰见这事情,所带的也不多。
“谢谢……谢谢恩人大恩大德……”
人群说着感谢的话,甚至有老人想要跪下,全都被卫慈阻拦了。
离开那片民窟,卫慈忧虑满腹地叹了一声。
个人的力量总是薄弱的,哪怕他散尽家财,又能挽回什么?
卫慈下榻馆舍与二皇子府邸不近,但他想要回去,势必要经过那边。
离开窑窟越远,周遭的屋舍越是整齐豪华,脚下的路也从泥泞土路成了整齐的石板路。
很难想象,那样的窑窟和眼前的院落屋舍会在同一片区域。
看到前方有威风凛凛的仪仗开道,他让仆从将板车停到一旁,给对方让路。
“郎君,前方那条街便是二皇子的府邸了,要不要绕一下?”
仆从推着车,有些惴惴不安地开口。
百桌流水席,占据了整一条街,普通百姓连靠近都不允许,他们仆从也进不去。
“绕道吧,免得冲撞贵人,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卫慈垂了垂眸子,拢紧披风两侧,眉头紧皱留下些许褶痕。
二皇子这间府邸原本是一方大员在上京的产业,后来获罪充公,官家将这一片划出来送给二皇子,宅院重新扩建翻修,差不多整条街都是二皇子府邸范围,所以绕道要耗费不少时间。
卫慈远远便看到二皇子宅邸的角门打开,一桶桶泔水被运到泔水车上。
好半响之后,泔水桶才搬完,朱红角门也悄悄关上。
隔着大老远,卫慈听到运泔水的仆人低声交流。
“唉,这哪里是泔水啊,分明都是一桶桶银子……俺看那些菜,整整齐齐的,有些只动了两筷子,有些连动都没有动过,就这么倒进泔水桶,当成垃圾倒了……外头啊,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被活生生饿死……哪怕将这些吃不完的,丢给那些人吃,也能救活不少人……”
另一名伙夫道,“你这是不要命了,在这瞎说什么?要是被贵人听到了,差事丢了小事,怕就怕连小命都丢了。贵人吃过的东西,外头那些贱民有什么资格吃……要不怎么说,人家含着金汤匙,生来高贵,咱们就是田里泥腿子,生来被人作践呢……”
“你还有脸说俺,你不也是嘴上没把门……”
两个伙夫斗了会儿嘴,纷纷叹了一声,悄悄地驾车离开府邸后门。
卫慈听了,整个人宛若置于冰窖,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大脑。
眼前好似闪过一双嘲讽的眸子,令他心脏一紧。
“陛下……您是对的……”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眼前一热,险些落泪。
311:三年琅琊(十一)
柳佘和姜芃姬“父子”在风府叨扰许久,然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眼瞧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家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兰亭,你以后在琅琊书院,可要小心一些,凡事三思后行,切莫激进。”
风瑾想到姜芃姬的性别,不止一次想要叹息,眼前这位好友若是男子,何等大事不成。
只可惜,她是女子,天生就要受到性别的约束,这令风瑾十分可惜。
“知道啦,你看我像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么?”姜芃姬万分无辜地道。
风瑾沉默了一会儿,不客气地道,“像!”
一旁的徐轲险些笑出声,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位风郎君了,心直口快,实诚不撒谎。
姜芃姬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徐轲。
“胳膊肘往外拐。”
慧珺交给柳佘处理,由他派人教授慧珺琴棋书画各项技能,熟悉规矩礼仪,而柳佘本人已经收到去崇州赴任的任书,不日也要启程,姜芃姬当然不能跟着过去。
因此,启程之前,柳佘特地带了一份厚礼去找渊镜先生,正式拜托对方照顾姜芃姬。
她是去求学又不是享受生活,所以跟着姜芃姬一道去琅琊的就只有两人。
一个踏雪,一个徐轲。
至于照顾她生活的丫鬟婆子,完全可以等到了琅琊再找人牙子置办。
“为父对你一向很放心,在琅琊求学,不用太过逼迫自己。”柳佘瞧着模样渐渐长开的闺女,心中感慨万千,“渊镜先生有大才,你要跟着他好好学习,若有不懂便询问,不要觉得麻烦或者不好意思……生活上若有什么不便,直接差人送信给为父,一定不要委屈自己……”
柳佘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但看着这个闺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放心。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阿敏在世上的血脉,也仅有这么一个了。
不管柳佘如何絮叨,姜芃姬都听话地应下。
第二日,辞别风仁夫妇和风瑾,姜芃姬坐上马车,车夫轻轻挥了挥鞭子,车轱辘转动。
柳佘也上了马车,阵仗比姜芃姬这里大多了,左右护卫就有百来人。
如今的崇州并不安稳,路上也不知道会碰见什么危险,多带些人能增加安全系数。
至于姜芃姬?
她一个人就能打一群,根本不需要谁的保护,所以拂拒了柳佘给她分配护卫的提议。
姜芃姬压下多余的情绪,瞧了一眼借住多时的风府,放下车帘,表情变回一贯的冷漠。
靠着凭几看了一会儿书,无聊了便抬头看一眼直播弹幕,打发时间。
大概是前段时间雪灾的影响,直播间的观众也受到了影响,情绪并不是很高,弹幕数量大多都是打招呼问候,很少有耍宝卖乖的内容,姜芃姬翻着一页有一页的评论,唇角噙着冷笑。
她心情不好了,系统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系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不觉得直播间有些奇怪么?”
上京富人区的路面很平整,加上柳府给力的减震系统,她坐在马车上,几乎感觉不到震动。
自从上次跟姜芃姬不欢而散之后,系统已经好几天没有吱声了。
这会儿姜芃姬主动开口跟它说话,它心中有些惴惴的,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缺了什么?”系统问她。
姜芃姬看似不在意地翻着弹幕记录,一天又一条,从今天开始往前翻。
因为她的记忆力超强,读取速度又快得变、态,看记录比翻书还要迅速。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全称是【位面宫斗直播系统】。别说是直播间那头的近古代,哪怕是在我那个星际时代,位面理论一直是科学家追求的科研目标之一。”
姜芃姬冷淡地说着,系统心中却咯噔一下,不敢大气出声,恨不得将自己存在感抹去。
“如果我所在的位面,突然有个直播平台冒出一个跨位面的直播间,并且被证实真实存在……”姜芃姬偏头,唇角的冷笑令系统不寒而栗,“你说,正常的政府机器或者有一定话语权的大势力,会真的无动于衷么?可是我翻看了那么久的弹幕记录,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姜芃姬说得轻巧,落入系统耳中却无异于惊雷。
她将系统恐吓一下之后,叹息地道,“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何么?”
她一直对系统报以高度怀疑和戒心,为何?
因为这个系统根本不值得她信任。
对方背地里的猫腻太多太多了,她信了才是傻子。
若非她几经试探,确定直播间的观众都是真实存在的,也确实连通另一个位面,她都要怀疑这些“观众”是不是假的,所谓位面直播系统只是系统自己自编自导自演弄出来的假象。
位面是真的,但却少了一部分很重要的弹幕内容,姜芃姬不得不怀疑,系统暗箱操作。
任何涉及那个位面官方势力的弹幕,全都被系统暗中清理了,或者说,那些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直播间,更加发不了弹幕内容,系统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过了良久,姜芃姬都以为系统要装聋作哑了,对方给了解释。
“主播直播等级太低,并没有这方面的权限。另外,直播间的主题便是宫斗,您的任务也只是直播如何宫斗,从士族贵女变成凤临天下的皇后。所以,您需要的是对此感兴趣的观众,而不是一群别有用心的投机分子。作为系统,必须严格把关,保证直播的观看性。”
系统冰冷冷地回答。
又补充道,“作为系统,我的职责便是引导主播走上正途,任何与主线无关的内容,影响直播间观众观看性的元素,必须要清除,所以那个位面的官方势力人员无法进入直播间,更加无法发出对主播有诱导性的内容。关于这点,您可以仔细看一开始签署的直播协议。”
系统是公事公办,按照规章制度来的,她不能说它什么。
姜芃姬暗暗啧了一声。
反正就这么一个系统,是黑是白,怎么说不都任由它自己诌?
甭管对方怎么说,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姜芃姬嗤了一声,道,“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欢和陌生势力打交道。”
她的人生,她自己全权决定,谁都没办法插手。
听她这么说,系统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好久,外头传来马夫吁的一声,马车在渊镜先生下榻的馆舍门前停下。
312:三年琅琊(十二)
卫慈怔神地看着姜芃姬,心中思绪万千。
要说他这段时间最害怕见到谁,眼前这人绝对高居榜首。
前日看到的那一幕至今还在他脑海回响,令他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午夜梦回之时总会从梦魇惊醒,大汗浸湿了一袭里衣。昨日便是这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早上起来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点儿白糕,配上眼底些许青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白糕有多难吃呢,吕徵平时看着卫慈这张脸能多吃两碗饭,今天也被他整得没什么食欲。
没等他抱怨什么,眯着眼凑近竹简的渊镜先生突然开口。
“子孝,有贵客迎门,出去接一下。”
卫慈不明所以,但瞧着渊镜略略眯起的眼,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有种不祥的预感。
暗自嘀咕。
他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姜芃姬,隐隐有些胃疼,好似刚才吃下去的白糕在胃里翻滚。
姜芃姬上前,似乎没看到卫慈表情的异样,招呼道。
“子孝,日后便是同窗了。从前若有哪里做得不对的,还请子孝念在羲尚且年幼的份上,原谅一二。羲不太会说话,每每都会让人误解,希望子孝不会因此与羲生分。”
卫慈点点头,不敢开口多言。
他可不相信眼前这人的谦辞,这人一向任性肆意惯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她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不服你来打我呀】之类的话,他倒是相信,反正他也打不过对方。
姜芃姬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抬手将披风系绳解下,卫慈瞧见这动作,下意识退了一步。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姜芃姬想起什么,纯良一笑,将披风交给身后跟着的踏雪。
没有遗漏卫慈略略松气的表情,她经过对方身边的时候,低语了一句。
“那日披风借给子孝御寒,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羲极为喜欢的一件。”姜芃姬睁着眼睛说瞎话,卫慈疑似如临大敌,她低低含笑,道,“不知等会儿能否去子孝房里取……”
她还未说完,卫慈仿佛炸了毛一般,长腿一迈,走得飞快,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面对见了鬼一般的踏雪和徐轲,姜芃姬耸了耸肩,活脱脱的地痞。
徐轲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出言调、戏人的家伙,竟然是自个儿的郎君?
您什么时候有断袖之癖的?
仿佛看出他内心活动,姜芃姬道,“你长得也没他好瞧,那么担心做什么?”
徐轲:“……”
他是该开心自己很安全呢,还是难过自己的脸被挑剔了?
反倒踏雪,除了一开始有些错愕,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她抬手掩着唇,嗤嗤一笑,调侃一句。
“咱们郎君也长大了呢。”
等开春之后,柳羲十三了,搁在这个时代,有亲事的该结婚了,没亲事的也该定亲了。
徐轲暗暗翻了个白眼。
姜芃姬意味深长地接话,“是啊,长大了呢。”
见过渊镜先生,行了拜师礼,姜芃姬便算琅琊书院的学生,以后能在书院学习。
“这位是?”
渊镜先生噙着和蔼的笑容,视线从姜芃姬身上挪移到徐轲身上。
“他叫徐轲,乃是学生伴读书童。”
徐轲心中紧张万分,好似等待审判的囚犯,忐忑而又不安,生怕渊镜先生对他不满。
“是一株好苗子,堪为大才,你们都起来吧。”
渊镜先生宛若和蔼的长辈,令人观之亲近。
“兰亭,早膳用了么,要不要陪老头子吃点儿?”
渊镜先生桌前摆着两盘白糕,旁边还有茶炉煮着热茶,空气中飘着些许甜香。
徐轲整个人都懵了,从未想过,名誉九州的渊镜先生,竟然如此……接地气?
一般来讲,渊镜先生都出言邀请了,哪怕已经吃过饭,也得说自己没吃过。
不过姜芃姬这人不按理出牌,她直言不讳。
“吃过了。”
渊镜先生也没揭穿姜芃姬的谎话,转而对徐轲道,“你也吃了?”
徐轲继续懵逼脸,摇摇头,不知怎么就被渊镜先生拉着吃白糕了。
白糕是琅琊一带比较常见的早食,不过渊镜先生口味独特,他吃了白糕还要配着香茶。
香茶里头放了不少调料,口味古怪,而白糕则是沾着蜂蜜吃的……
总之,这种吃法等同于荔枝蘸酱油,姜芃姬是敬谢不敏。
徐轲原本还挺开心,吃了一顿之后肚子就不舒服了。
姜芃姬早有预料,看好戏一般瞧着徐轲泛苦的表情。
“啧啧,让你还乱吃,这会儿可涨教训了吧?”
她的嗅觉敏锐,分析出那壶茶里放着的调料成分之后,就知道避而远之,偏偏徐轲凑上去。
“轲怎么会知道……先生煮茶的手艺,这般……”
他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
姜芃姬笑着道,“渊镜先生烹茶的手艺是没问题的,不过老人家口味偏重,肠胃不好,配的茶自然要偏重助消化。你出身子桑郡,那边的食物都偏向清淡,自然受不了。”
徐轲砸吧砸吧嘴,口腔中似乎还残留那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虽然和偶像一起用早餐,让他受宠若惊,但这种黑暗料理还是少吃为妙。
姜芃姬道,“帮忙收拾东西吧,渊镜先生他们今天晌午便要启程回琅琊了。”
“这么快?”徐轲错愕,他还以为能在馆舍停歇一两天呢。
“不快了,他们已经在上京耽搁不少时间。”姜芃姬失望地摇摇头,说道,“清晨那会儿,父亲跟我说朝廷暂时没有功夫安排这一届士子的去处,让他们先回原籍等候旨意。”
人家理由也十分现成,忙着和北疆拉关系,忙着二皇子的婚事,哪里管得了其他破事?
殊不知,这些士子多是傲气之人,一腔雄心壮志被这么冷待,估计也不想入朝为官了。
不是谁都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与其在官场倾轧,还不如当一个名士,照样名扬天下。
一个稍显眼熟的青年穿过走廊,来到厅堂,对渊镜执礼。
“老师,车马干粮已经准备齐全。”
渊镜先生起身,捶了捶发麻的腿,道,“让友默他们准备一下,走吧。”
313:三年琅琊(十三)
【孟恒,沧州孟郡郡守孟湛之长子,柳佘继室古蓁之子,此时正面临被刺杀的隐患,请宿主能接纳他。任务完成,宿主将获得奖励“神秘大礼包”,失败将接受电击一级惩罚!】
姜芃姬正闭着眼睛,靠在凭几上,状似小憩,耳边却传来系统久违的电子合成音。
“孟恒?”她蹙了蹙眉头,手指在凭几上有节奏地敲打,“神秘大礼包?”
系统轻咳一声,说道,“是的,这是即时制触发性任务的特点,类似于金宝箱,开出好东西的几率十分高。对于这个任务,希望宿主能考虑一下,毕竟您最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启直播任务,所得奖励有限。这次任务只要接纳孟恒,带着他走一段路就算成功。”
姜芃姬冷嗤一声,说道,“系统,你似乎忘了。这里的队伍并非由我主导,能不能多接纳一个人也不是我说了算。车队人员虽多,但大部分都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如果背后的人诚心想要杀孟恒,势必会给车队带来危险,哪怕误伤一个人都是莫大损失,你让我去赌?”
系统哑然,试图劝说姜芃姬,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位宿主不是好糊弄的人,它深有体会。
“既然这样,那宿主可以选择放弃任务。哪怕失败了,惩罚也只是一级电击,对于宿主来说影响不大。”系统颇为遗憾地说道,“只是,以一个系统的角度来讲,还是劝您接收这个任务比较好。毕竟,孟恒不仅仅是孟湛的儿子,也是您姨母古蓁仅存的血脉,是您的表兄。”
姜芃姬沉思良久,问道,“如果我不插手,孟恒出事的几率有多高?”
系统回答,“看了后台概率,九死一生。”
姜芃姬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系统任务面板上的“神秘大礼包”,“你别烦我,我再想想。”
系统公事公办地道,“好,我不打扰你。”
她表面上好像没什么变化,内心却已经暗暗嗤笑——
终究,系统还是忍不住了。
要说直播间升级,姜芃姬是半点儿不急
一早她就说过,直播间升级全靠“直升卡片”,开不出“卡片”她就不升级。
大半年了,她守财奴般存着人气积分,任由系统舌灿如莲,她都不为所动。
她为何这样?
因为她已经吃定系统那点儿小心思。
系统又如何,说白了不过是一堆自作聪明的数据,还想玩过她这个大活人?
想得美!
几次交锋,系统没占什么上风,姜芃姬反而摸清对方些许底细,知道人气积分是什么东西。
对于系统来说,人气积分就是它升级、平日活动的能源,也许还有更大的用途。
直播间不升级,每日所得的人气积分就无法增长,固定那么一点儿。
不幸的是,系统的胃口却在逐渐增加,好似三四月的婴儿,成长为一二岁的小孩儿。
以前几口奶就能吃饱,现在需要一小碗迷糊糊。
这种情形下,直播间的人数上限就要增加,每日获得的人气积分才能满足系统的胃口。
如何使人数上限增加?
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用所谓“直升卡片”,要么主播自己掏腰包升级。
系统美名其曰,为了主播好,小投资大回报。
人数上限上去了,主播获得的利益才会更高。
只是,姜芃姬像是那么蠢的人?
系统饿着就饿着,和她有一毛钱的干系!
更加重要的是,姜芃姬怀疑直播间升级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气积分!
鬼知道系统从中吃了多少回扣?
这个鬼系统说的话,姜芃姬是半个字都懒得去信。
她的办法就是拖!
拖到系统受不了了,迫切需要更多人气积分,自己掏腰包帮姜芃姬升级为止!
呵呵,事实上第一张“直升卡片”就是这么来的。
她敢打赌,这个即时制触发性任务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系统给姜芃姬送“直升卡片”的理由罢了,她打开所谓“神秘大礼包”,里面绝对就是一张“直升卡片”。
自从姜芃姬知道系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姜芃姬就将意识一分为二,表面的心理活动糊弄系统,深层次的意识才是她真正的打算……嗯,最后得出结论,这个任务做不做都成。
“我接了。”
正当系统忐忑不安的时候,姜芃姬轻飘飘的三个字令它喜极而泣,如蒙大赦。
难得宿主今天如此好说话QAQ
“踏雪,我下去骑一会儿马,老是坐在车里,感觉腰都要酸了。”
姜芃姬把怀中的手炉给踏雪揣着,她掀开一点儿车帘,侧身出去,很快就车帘合上。
“郎君记得披上披风,免得受凉了。”
踏雪将脑袋伸出来,递出一件披风,姜芃姬已经利落上马,单手将披风接过。
只见她手腕一振,偌大披风长了眼睛一般,乖顺盖在她身上。
“祖德你瞧,年轻人啊,元气充裕,不畏严寒,倒是令人羡慕。”
渊镜先生听到动静,稍稍掀开车帘一瞧,欣慰地笑了笑,
他手中捧着一枚充满热气的手炉,整个人恨不得裹成一团,看着好似胖了不少。
祖德笑着拨弄炭盆里面的银丝炭,将其稍稍挪远一些,免得烧到东西。
“老师如今老当益壮,不亚于年轻人,前阵子还与友人冰嬉,学生待在岸边都不敢下去。”祖德笑了笑,好似有些腼腆地说,“您要是说自己老了,学生第一个不依。”
渊镜先生哑然失笑,“你这嘴巴,一日比一日甜,老头子被你说得,身子骨都轻了两斤。”
上一场雪堪堪停止,如今又开始飘雪,迎面吹来的寒风好似一把把小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姜芃姬戴上兜帽,双手握着缰绳,策马从队末跑到前面开道。
“真是个闲不住的……”卫慈看书正入神,耳边听到响亮的马蹄声,抬手掀起车帘,却见一抹白色身影从马车旁飞驰而过,卷起的冷风吹了他一脸,令他心情蓦地开朗了些。
吕徵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团,可怜巴巴道,“子孝,你倒是把车帘放下,冷死个人了。”
314:三年琅琊(十四)
卫慈瞧了眼吕徵那个模样,失笑道,“你都能抱着炭盆睡觉了,还冷?”
吕徵是猎户之子,自小也是山里来去的,怎么身子骨如此畏寒?
“当然冷……小时候冷怕了……”吕徵嘀咕一句,恨不得整个人住进炭盆里面。
要是没有尝过那种手脚都要冻碎的滋味,他哪里会这么畏寒?
卫慈听后,安静了几息,神色带着几分追忆。
旁人都知他是卫氏嫡子,却不知他也曾有过一段被所有人都冷漠的阴暗日子,天一冷,房间冷得跟冰窖似的,一个冬日下来,他甚至不知道炭火份例去了哪里,只能害怕地缩在被窝。
哪怕后来长大了,畏寒惧冷的毛病也深入骨髓,天气一凉手脚就冰凉无比。
后来,又是怎么改善了?
【子孝,你的手脚怎么那么冷?】
【来,朕勉为其难给你抱抱好了。】
相较于他冷得跟冰坨子,某人倒是全年热烘烘地像是移动火炉。
卫慈想到这里,双颊蓦地多了几分红晕,只是马车内暖气充足,不甚明显。
“多穿一件也不知道,也不怕冷着……”卫慈没了心情看书,不知对谁呢喃。
吕徵茫然地抬头,倏地变为欣喜,“还是子孝好,知道体贴哥们儿。”
说着,他打开了卫慈的衣箱,最上面整齐叠放着一件厚实的白毛披风,上面压着一幅画卷。
卫慈:“……”
吕徵:“我看这件兔毛披风倒是挺暖的,给我披一会儿。这画,诶,子孝妙手丹青,画得真好看。”
“吕少音,下车去!”
吕徵一懵,他再不懂,也知道自己似乎动了什么不改动的东西,连忙扒着马车车门。
“就不,就不下去!卫子孝,你这负心汉,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得冻死了。我要是冻死了,半夜就入梦找你彻夜详谈……”吕徵扯开嗓子,闹得像是杀猪一般。
他一副“你赶我下去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闹得卫慈险些气得仰倒。
曾经誓与旧主共存亡,哪怕围城半年,米粮尽无,依旧不肯弯腰屈服的吕少音,就这德行?
卫慈深深怀疑,连书十封缴文,痛骂宸帝,最后一跃殉主的吕少音,根本就不是眼前这货!
马车的隔音设施又不好,吕徵嗓门又大,闹得前后好几辆车的同窗都听到这里的动静。
韩彧听到动静,笑道,“子孝,你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竟然被骂负心汉了?”
卫慈气得脸色涨红,奈何他还是有节操的,没有解释,但吕徵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竟然同样不顾仪态,脑袋探出车窗,“子孝也该到了成婚年纪了,不小心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这会儿他正要杀人灭口呢,文彬那边能否收留徵住个几日?”
韩彧笑道,“收留不得,子孝要是寻你灭口,彧可保不住你。”
姜芃姬正跑了一圈回来,听到他们调侃,不由得蹙眉。
“不就是一两张避火图么,这么磨叽害羞做什么?”
此话一出,吕徵倏地趴在车窗大笑,卫慈脸色铁青。
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交集不多的吕徵,本性竟然如此恶劣!
吕徵也是见好就收的人,看风向的本事极强,见卫慈真的动怒了,不由得抬拳轻咳。
“子孝见谅,此番的确是徵鲁莽无状,玩笑开过头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二。”
卫慈干硬地道,“下不为例。”
吕徵听到这话,瞬间满血复活,眼睛滴溜溜盯着画卷瞧。
纸张问世之前,文人墨客多半以上好的布匹为底,泼墨作画。
如今有了改良的竹纸,这才慢慢改用纸张,有了这种纸质画卷。
吕徵一早就知道卫慈擅长极多,琅琊甚至有人传闻他乃是前朝鬼才——琅琊皇甫转世,文采不亚于当世的渊镜先生,再过几年,甚至会更为出色,但传闻毕竟是传闻。
渊镜先生在吕徵眼中,宛若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卫慈何德何能,竟然有如此声誉?
如今一看他亲手所画的内容,隐隐有些服气。
画卷之中卧花而眠的女子,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就能睁开微醺的眸子,若非卫慈脸色不好,吕徵甚至忍不住想要以手探试对方的鼻息,瞧一瞧画中的人是不是活着的。
女子着装极为大胆,窄袖半臂,露出两截雪白手腕,她的裙摆仅能盖住小腿,脚腕挂着两枚银圈,双足枕在美人睡的花瓣堆上,衬得红的越红,白的更白,令人心旌摇曳。
“这人,瞧着模样有些眼熟?”
吕徵喃喃,盯着那人的脸瞧,卫慈已经将画卷从他手中抽走,细细卷了回去。
“你眼花了。”
卫慈将衣箱拉过来,把披风从上层塞进下层,画卷更是藏得严严实实。
吕徵:“……”
总感觉眼前这位卫慈,与传闻中风光霁月的卫郎君,有很大出入呢。
不过,这么好的画技,要是真的跑去画避火图,那场景,岂不是真实得令人不忍直视?
尽管不是避火图,但画这样大胆的内容……啧啧,卫慈也不是多正经的人。
呵呵,很不巧,卫慈也觉得这个吕徵跟记忆中的吕少音天差地别!
两人的内心十分默契。
“我”大概是碰到了一个假的吕少音(卫子孝)。
又行了大半天,仆从开始生火做饭,一辆辆马车围出一片空地,挡住周遭的风。
姜芃姬暗中问系统,“孟恒人呢?你要是不告诉我这人在哪里,我怎么去救?”
系统道,“不急,等会儿就来了。”
没过多久,这里刚刚架起三堆篝火,远处隐隐走来几个顶着风雪的影子。
姜芃姬还骑在马上,她道,“我先去看看,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他们已经离开上京范围,外头也不平静了,极容易碰见土匪或者被土匪抢劫的人。
出于慎重考虑,先由姜芃姬去探一探。
“前面是何人?”姜芃姬驾马拦截。
对面只有三人,看衣裳应该是一个小厮,两个护卫。
小厮装扮的人对着姜芃姬作揖,说,“小人乃是孟郡郡守大郎君身旁的书童,路面颠簸,雪地又滑,马车车轱辘不慎坏了,如今不知是好。瞧见此处有篝火,冒昧过来寻个帮助。”
姜芃姬蹙眉,反问道,“孟郡郡守府上的大郎君?可是上孟下恒?”
小厮道,“正是奴家郎君。”
姜芃姬冰冷的面容回暖几分,道,“这可巧了,我父亲乃是河间柳佘,要说亲戚关系,这位孟恒可是我的大表哥呢。他人现在在哪里,我过去瞧瞧。”
小厮一听到柳佘的名讳,正暗道糟糕,没想到姜芃姬竟然认亲了,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河间柳氏和沧州孟氏关系不好,但论血缘关系,孟恒的确是柳羲的大表哥,没毛病。
315:三年琅琊(十五)
见到孟恒的第一时间,姜芃姬耳边响起系统的声音。
【系统:恭喜主播完成即时制任务——帮助孟恒,获得奖励“神秘大礼包”,请到后台收信处领取奖励。】
这就完成了?
姜芃姬轻笑,系统真是撑不下去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急迫。
她神色如常地打量了一番孟恒,不同于孟悢相貌的精致,孟恒乍一看去有些粗犷,一袭儒衫穿在身上,甚至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只是仔细再看,又觉得对方周身充满了刚毅之气。
与其说孟恒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更不如说他是精通武艺的武人。
瞧了一眼他虎口的厚茧,这是常年握刀握枪的痕迹。
哪怕孟恒武艺不好,但身子骨也绝对不弱。
“你便是恒表哥?”
姜芃姬跟渊镜先生说了一下,然后跟着那几个小厮护卫去见孟恒。
最初见到孟恒,对方还坐在马车里,披着一件灰扑扑的披风,车内的炭盆早已熄灭,没有丝毫余热,里面的装饰也是简朴,好似普通寒门士子,瞧不出半点儿孟氏嫡子的派头。
“你是?”
孟恒蹙了蹙乌黑浓眉,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姜芃姬。
“母亲常常与我说起恒表哥呢,总是担心你在孟府的日子……”
姜芃姬没有明说来历,孟恒一听这话,也该明白了。
“你是……羲表弟?”孟恒怔怔地将她打量,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英气的少年就是传闻中柳佘的嫡次子,又听姜芃姬说起古蓁,他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晦涩,“母亲这些年过得可好?”
古蓁离开孟府的时候,孟恒堪堪记事,多少也知道当年的事情。
因为知道古蓁不和离会有什么下场,孟恒对这位生母也没什么怨念,反而十分尊重怜惜。
孟府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他也不会大老远跑去上京求学,避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姜芃姬说道,“今年早春大病一场,母亲险些没有挨过去。不过福祸相依,那一场大病养好之后,连一些年轻时候留下的病痛也一并根治了,如今过得很好。”
孟恒说道,“母亲过得好,这再好不过了。”
姜芃姬问他,“听恒表哥的小厮说,马车车轱辘出问题了?”
孟恒的脸出现些许尴尬红晕,道,“嗯。”
姜芃姬暗中瞥了一眼那个坏掉的车轱辘,顿时明白根由出在哪里。
这辆马车不知道服役多少年了,年久失修,车轱辘也用了不少年岁,如今不堪重负才坏的。
堂堂孟氏嫡长子,竟然坐这样的老马车,可见他在孟府的日子有多难过。
大雪天出门,车内也没有备上充分的炭火,连穿的衣裳都是浆洗不知多少遍的旧衣。
“若是恒表哥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如跟我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姜芃姬出声邀请,好似真正的十二岁顽皮少年,“母亲病重得意识模糊,常常对着门口呼唤恒表哥的乳名。如今我俩见着了,我可得好好问你,到时候回去也好跟母亲学一学,让她安心。”
孟恒听了,心中一动,仿佛脑海中出现那般场景。
他小时候的记忆不多,但对于古蓁还是有印象的,那般恬静美好的贵妇,好似仕女画中走出来的,令人不禁升起岁月静好之感慨,如今她病重之时还念着他,如何不感动?
心中一热,他道,“既然如此,恒便叨扰了。母亲改嫁多年,不孝子未曾过去探望,实乃遗憾。羲表弟能否跟恒多说说与母亲有关的事情?”
“这是自然。”
姜芃姬带出来的马车有三辆,稍微拾掇拾掇,还是能给孟恒腾出一辆的。
得知车队之内有名满九州的渊镜先生,孟恒险些怔在原地,傻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羲表弟,如今拜入先生门下学习了?”
“没有,先生收徒严格着呢,我只是在先生书院那边读书几年,也能受益匪浅。”
单看脸蛋,孟恒也并不是如何机灵聪慧的人,但他说话做事十分实在。
听到表弟能进入琅琊书院读书,他不禁唠叨了两句,无非就是督促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若是换成娇气的少年,绝对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姜芃姬却十分受用。
孟恒就像是孟府这汪泥沼孕育出来的莲花,十分独特。
渊镜先生收的学生十分有脾气,不是每个人都合得来。
有些同窗数年,彼此只说了几句话,交情十分淡薄,排斥外来者有些严重。
孟恒察觉到这点,大多时间都待在马车,偶尔出来跟姜芃姬交流,极少与渊镜的学生谈话。
姜芃姬完成这次没有丝毫难度的即时制触发性任务后,她没有理会后台邮箱的“神秘大礼包”,系统忍耐不住,撺掇她去开,姜芃姬却说,“我要等哪天黄道吉日,脸好再开。”
系统:“……”
老子有一句***现在就要说!
她没把系统惹毛,第二日找了个机会问卫慈。
“听先生讲,子孝精通八卦易经,可会看人面相?”
卫慈掀开车帘,用眼神询问姜芃姬。
又想做什么妖?
“你瞧我今天运势如何?”她问。
卫慈听后,一张脸涨得铁青,瞧着姜芃姬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善。
“我是真心求问啊,不是刻意戏弄你。”
他继续表情冷漠,“印堂发红,煞气不侵,此乃大吉。”
他就没见过这人印堂发黑的时候,哪怕有外来煞气入体,也没能压住她本身的煞气。
姜芃姬哦了一声,加紧马肚子,大白很听话地往前快跑两步。
卫慈:“……”
装模作样够了,姜芃姬终于点开后台那个“神秘大礼包”。
礼包猛地碎裂,纷纷扬扬悬浮在半空,然后宛若细沙一般凝聚在一起,形成金色实体。
呵呵……姜芃姬双指一夹,咦了一声。
“系统,你瞧,我多红。”
系统默然,半响才给出一句话,“小的给欧皇大佬递茶。”
她指节稍一用力,捏碎卡片,一个选择项目跳到眼前。
【小天使系统温馨提示您,宿主目前是二级主播,使用卡片之后将直升为三级,直播间上线人数扩展至五万。确定使用“等级直升卡片”?A,是;B,否】
是!
316:三年琅琊(十六)
【系统公告,热烈祝贺宿主姜芃姬正式升为3级主播,直播间上限扩展为50000人。】
一簇一簇烟花在虚拟屏幕上炸开,将原本稀疏的弹幕全部覆盖。
二级直播间有淡淡的花纹装饰,直升三级后花纹颜色加深,在原有基础上变得华丽非常。
原本还在排队的观众齐刷刷涌了进来,人数上限增加至五万人。
突然增加的大量观众使得网络发生一瞬间的卡顿,弹幕宛若喷发的火山,汹涌而来。
【醉章白蛇羹】:噫,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整个屏幕都要卡成PPT了。
【冰糖柠檬】:我也卡了一下,还以为主播今天就直播这么点儿时间呢……对了,刚才的系统公告是啥意思?主播终于又升级了么,以后会有五万小伙伴一起看直播?
【老司机联萌】:看到满屏幕的烟花,我切出去看了一下界面,人数的确变成五万了。
【樱桃桃】:噫,我还以为是网络崩了呢,刚才还在排队,突然就进来了。好想抱怨一句,主播这个直播间的位置也太难抢了,之前抢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抢到了……
【玲珑密保阁主】:楼上+1,每天都要换好几种姿势抢位置,每次都抢不到。
【多啦爱梦】:啧啧,开玩笑,正常人的手速怎么能和这些单身好几百年的家伙抢?
【牛轧糖】:#抠鼻,我严重怀疑他们老家在信号塔。
姜芃姬笑了笑,虽然一下子多了不少新观众,但直播弹幕的风气还算不错。
她大致扫了一眼,然后放心去看后台人气积分,心中有了打算。
几次试探,姜芃姬已经初步掌握了系统的软肋。
只要她不刻意作死,系统基本翻不出她手心。
宿主和系统就像是跷跷板两头的人,双方手持的人气积分便是手中的筹码,姜芃姬只要保证跷跷板平衡或者压制系统一筹,对方就没办法将它如何,反而会被她逼入死境。
好比方才,如果姜芃姬拒绝升级,系统就只能苟延残喘,一日虚弱过一日,直至能量耗尽。
反之,如果姜芃姬手中的筹码比系统少,或者不慎跳进系统设计的圈套,届时会如何?
她会被系统抓住空隙,一个不慎便翻不了身,成了它的傀儡,任由对方搓揉捏扁。
既然如此,为何姜芃姬没有把握机会,趁机拿下系统?
因为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成大事者,又岂能被眼前的蝇头小利吸引,忽略了真正的大头?
呵。
姜芃姬勾了勾唇,眼梢带着自信之色。
她倒是要看看,系统还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宿主,我感觉自己快要突破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生硬的电子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眉梢轻扬,问道,“又要升级了?”
“是的。”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和上一次一样,我会尽量选择宿主不开直播的时间段进行自我升级维护,不会妨碍宿主日常直播工作。此次升级预计耗费12小时。”
姜芃姬点头允许,没等系统稍稍松一口气,她又说,“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我想开启第二次武力融合。”
系统:“……”
那头沉默了好久,姜芃姬都要怀疑系统是不是装聋作哑了,对方终于给了反应。
“现在武力融合?”系统问。
“是,耗费一百万人气积分。”姜芃姬抬手握了握拳,表情冷硬了几分,“这个世道如此混乱,若是没有实力,连那无根浮萍都不如。现在的我还是太弱了,唯有更强才能护住一切。”
系统斟酌了一番,“宿主如今的基础武力12点,融合武力39点,这个综合数据已经超出普通人太多太多,几乎接近临界值。越是后期,提升一点数值所需耗费的人气积分将会更加庞大。之前你一万积分可以增加0.01%的融合度,现在一百万积分,达不到1%的效益。”
这点不用系统说,姜芃姬也知道。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系统又道,“作为一名合格的系统,我有义务提醒您一件事情。之前只是一万积分融合,从30点融合武力增长到31点,相当于小孩儿迈了一小步。现在直接一百万,跨度太大了。”
“所以呢?”姜芃姬询问系统。
“最稳妥的做法,便是分批次融合,这样做能将危险性降到最低。”
姜芃姬状似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否决了系统的提议。
“不用了,我既然选择冒险,自然也有一定的把握。不就是赌命么,我不认为自己会轻易狗带。”狗带这个词,还是姜芃姬从直播间观众那儿学来的,“不用担心我。”
系统这个提议是好的,但姜芃姬知道对方升级完回来,可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极有可能反客为主,呵呵,系统第一次升级之后,不也这么做了?
以【拯救孟悢】这个任务试探威胁她,要不是她抗住了,这会儿情势如何还说不定呢。
所以,她需要在系统第二次“升级”之前增加自己的筹码。
系统:“……”
鬼才会担心你!
如今还想下着大雪,之前的积雪消融了又结冰,路面十分难行。
为了保证安全,众人在开阔地带架起好几堆篝火,准备在此露宿一夜。
姜芃姬跟踏雪交代了一句,骑马钻进林间。
武力融合的痛苦,哪怕是姜芃姬也不敢轻易说能扛得住,若是在马车内融合,保不齐会闹出动静,到时候被人发现她那个狰狞痛苦的模样,总不好解释。
“这里可以了。”
姜芃姬夜视力极好,骑着大白寻到最近一处溪水。
【宿主确定使用1000000积分继续融合?A确定,B再考虑考虑】
果断选择A!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姜芃姬并没有着急,反而安静坐在溪边,等待融合开始。
果不其然,过了几息,一阵毫无预兆的剧痛席卷全身,又猛又烈,与初次融合完全不在一个段数。她暗中咬经后槽牙,双手抓着溪边的鹅卵石,指节狠狠紧缩,竟然在上面印下指痕!
月光本就清冷如水,落在她的脸上,映照那张脸煞白无比,好似没有生气的鬼魅。
唇色先从青色转为绛紫,因为痛苦,眼珠子瞪大了,眼角生疼生疼,好似要开裂一般。
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要揭竿而起,痉挛抽搐不说,一条条青紫的血痕浮现体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