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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7:三年琅琊(十七)

    咔嚓嚓——

    姜芃姬手中抓着的鹅卵石应声而碎,十指指尖裂开,鲜血染满了碎石。

    她痛苦地蜷缩着,意识在一波又一波剧痛的冲击下,依旧顽强坚守最后一丝清明。

    下唇被咬出好几个牙痕,闷哼声不可抑制地自唇角溢出,不过几息时间,她的双眼、鼻孔、双耳缓缓流出蜿蜒的血色小蛇,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些许血腥气味。

    大白乃是颇有灵性的北疆战马,姜芃姬如今的状况令它心中焦虑,马蹄不停地蹭着地面。

    扑通——

    一声重物坠落水面的声音响起,带起一大片水花,原来是姜芃姬整个人栽进了溪水。

    大白打了个响鼻,焦躁地在原地打了好几个圈,然后扭头顺着来时的路跑了出去。

    此时,已经深更半夜,除了守夜的奴仆和书童,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

    那些喜欢挑灯夜读的士子,此时还待在马车内就烛光慢慢读书。

    吕徵吃饱喝饱倒头就睡,抓着被褥将自己卷成了春卷,卫慈则披着一件衣氅侧靠在车厢细读。也许是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如今回头再读这些熟捻于心的内容,竟然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真是……”看完一册,渐渐有了些许睡意,卫慈正准备和衣而睡,却见吕徵四仰八叉,睡姿极其潇洒自由,占据大半个车厢位置,让他觉得自己都要没处下脚了。

    他就不该收留这个自来熟的吕徵,谁知道这家伙睡姿都这么糟糕。

    嫌弃。

    “有马蹄声?”

    他正要将吕徵推醒,耳边隐约听到了什么。

    掀开车帘,外头守夜的仆从没什么动静,令他不禁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听错了。

    “他低声喃喃,许是幻听了……”

    过了一会儿,守夜的仆从起身,睁大眼睛,道了一句,“那不是柳小郎君的马儿么?”

    大白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身姿矫健,又是血统优良的北疆战马,在夜间十分惹眼。

    柳小郎君?

    听到这个称呼,卫慈心中一动,将披着的衣氅穿好拢紧,揣着手炉下车。

    “发生什么事情了?”

    守夜的仆从有五人,其中一人已经上前接过大白脖子上的缰绳,将情绪焦躁的它牵了过来。

    “奴也不知,这匹马儿方才从那个方向跑来,瞧着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慈蹙了蹙眉,一上前,大白用脑袋拱了拱他胸口,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鼻,看着很急躁。

    “难道是它发现了什么?”卫慈挑眉,心中顿生不祥预感。

    这马儿天性高傲,白天的时候多少人看着眼馋,怎么讨好它,它都懒得鸟人一口。

    若是大白发现了什么,此时也是该去找它的主人,而非跟外人墨迹。

    “你们先守在这里,我跟着这马儿去瞧瞧。若是半个时辰我还未回来,再告知师父他们。”

    卫慈虽然是个文人,但也熟练君子六艺,骑射功夫不说比武将好,却也不是花架子。

    “冒犯了,带我去找你主人。”

    卫慈顺了顺大白的鬃毛,抓着对方的缰绳,翻上马背,竟然没被大白给掀下去。

    望着绝尘而去的大白和卫慈,那几个仆从面面相觑,只能依言行事。

    那条溪水距离车队露宿的地方不是很远,骑着大白来回一趟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卫慈以为姜芃姬出了什么意外,吓得双唇都发白了,差点没加紧马肚子被大白丢下。

    然而——

    眼前有不少树木遮挡,所以看得不清楚,但他的耳朵还没聋,那哗啦啦的水声,分明是……

    在卫慈过来之前,姜芃姬已经从溪水中清醒过来了。

    她此时的精神很好,但双脚依旧虚软,双手十指连抬一抬都费劲儿。

    仗着身体好,她干脆泡在冰冷冷的溪水中调整呼吸。

    发现肌肤上粘着不少血渍,她抬手捧起水泼向手臂和脖子,合着衣服将血渍刷净。

    听到熟悉的马蹄声,姜芃姬挑了挑眉,并没有立刻回头。

    “是谁?”她开口,声音沙哑而慵懒。

    隔着树木,卫慈将视线挪向另一处,只是耳根略略发红。

    “方才你的马儿跑来营地,慈还以为是你出事了,便赶了过来……”

    姜芃姬道,“白日发现这里的溪水清净,半夜偷偷过来沐浴,倒是让子孝见笑了。”

    卫慈脸色铁青,站在大白身边,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既然无事,那么慈也不便在此多做停留。”

    旁人还不知道姜芃姬的性别,但卫慈知道,并且他没打算让旁人知道他知晓此事。

    “等一下。”姜芃姬喊住卫慈,不好意思地道,“偷偷摸摸出来,走得太急,忘了带一身换洗衣裳,能否麻烦子孝带着大白回去,让踏雪帮忙准备一身,挂在大白的马饰上,它会送来。”

    卫慈脸色彻底不能看了。

    合着……大白跑到营地,根本不是为了求救,只是为了帮姜芃姬带一身衣裳?

    他瞧了瞧大白,大白也颇有灵性地扭过来,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卫慈冷着脸,翻身上马,“慈知道了。”

    他总感觉,自己一腔忧心,貌似全部喂了狗。

    大白打了个响鼻,马蹄哒哒地跑,没有来时那么急促。

    听着马蹄声渐远,姜芃姬这才常常松了一口气,仰头靠在溪边。

    溪水是流动的,未曾结冰,但不妨碍它彻骨的冷意。

    所幸,这种冷意对于如今的姜芃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瞧着个人属性面板,她虚弱地笑笑。

    别的她不在意,但【基础武力31点,融合武力+56点】,足以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抬手瞧自己的手臂,表面上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但她感受得到内在蕴含的力量。

    稍稍用溪水洗了洗,大白背着一包裹衣裳跑了过来。

    看到衣摆下缘贴近脚踝以上,姜芃姬蹙了蹙眉,“衣服有些小……”

    她知道,这是身高抽长的缘故。

    融合武力之后,基因也会慢慢优化,个头抽长了一些,这也是优化之后的在外表现。

    所幸变化不大,加上这具身体也才十二岁,还未过十三岁生辰,长得快很正常。

    除此之外,这变化还有另一重好处。

    女性因为生理缘故,平均身高比男性低矮不少,柳羲这具身体更是如此。

    如今个头抽长了,她男装示人,身高也不会太过突兀。

    将一袭湿发拢到脑后,姜芃姬翻身上了马背。

    “大白,走吧!”

318:当时年少春衫薄(一)

    琅琊不愧是人杰地灵之处,别的地方尚是春寒料峭,此间已经暖风袭袭,花卉含苞欲放。

    早春时分,风光正好,

    春风吹拂在人身上,激起些许慵懒的暖意。

    爱美成性的女郎早早换上轻薄的春装,鲜嫩的颜色衬得人比花娇,乌发云鬓高挽,缀一两朵怯怯绽放的花儿,哪怕没有涂脂抹粉,素面朝天,依旧遮挡不住那股勃勃欲出的青春气息。

    女郎爱俏,各位年轻的郎君也不遑多让,衣袂翩翩,风度斐然,衣袖间携卷着淡淡香风。

    叮当叮当——

    几个玲儿有节奏地撞击,随着马儿矫健的步伐,一下一下地响着,清脆的铃声伴随着马蹄声,好似一曲欢快的曲儿,旁人听了也能感觉出主人此时悠闲惬意的心情。

    一阵骚动从城门传来,人群中隐隐传来百姓的讨论和欢呼之音。

    “那头就是之前在张江村吃人的大虫?嗨,长得贼渗人。”

    “是啊,瞧这个头,少说也有六石了!难怪能吃了这么多人,为害一方,连府衙都管不了。”

    “俺媳妇儿就是张江村的,听说这头大虫吃了四个娃娃了,娃娃的爹娘进山除它,反而被吃得只剩一副骨头,那副惨样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了都觉得两股战战,腿儿发软……”

    街道两旁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对着那头被四个大汉扛着的老虎低声交谈。

    此时,又有一头个头稍小的老虎被扛了进来,有见识的人立马认出这是一头母虎。

    “乖乖,本以为为害张江村的是一头大虫,没想到竟然是夫妻作案,一公一母!”

    “岂止啊,你瞧那头母大虫的肚子,瘪得不正常,跟母马刚生完崽儿似的……”

    人群议论纷纷,两旁茶肆的客人听到底下动静,也纷纷探出头来,被那两头死得不能再死的大虫吓了一跳,哪怕它们已经死了,但一身的威势依旧令人魂飞胆裂。

    从外表来看,两头老虎模样十分完整,两眼部位有干涸的乌黑鲜血。

    哪怕不是经验老道的猎手,众人也能知道两只老虎是怎么死的。

    肯定是被人用箭矢一箭射中眼睛,刺穿大脑,当时毙命。

    手法干净利落,也最大限度保证了两张虎皮的完整,不少百姓看得眼热。

    一个书生道,“如此威风凛凛的大虫,倒是少见。不知射杀之人是谁,堪称一句英勇无双。”

    “诶?你竟不知?”

    他的友人诧异,依靠在二楼茶肆的窗旁,朝外一看,似乎在找谁。

    “怎么的?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

    友人优雅轻笑,说道,“若这两头大虫当真是危害张江村的,打死它们的,定然只有那人。”

    “这话什么意思?”书生不解。

    “你有所不知,前日郡守不是举办了雅集,邀请各位士子畅谈天下大势?”

    书生依旧狐疑,道,“那日生了点儿小病,着凉了,未曾过去。不知雅集上发生了何事?”

    友人哑然一笑,状似潇洒般将扇面合上,轻叹道,“那日雅集之上,一名士子直言武夫祸国,认为南盛险些被南蛮四部灭国,除了南蛮四部强大之外,另一重原因便是南盛国主过于轻信武将,才使得朝纲不稳,内忧未解,被南蛮四部捡了便宜,兵临城下……”

    南盛虽然也是东庆的敌人,但好歹是一个爹生的兄弟,被外人打了,心里也不舒服。

    不管是南盛还是东庆,它们都不愿意承认南盛国土一割再割是自己弱小。

    曾经的大夏朝吞并九州,令四海升平,让万国来朝,九州大地无人敢呛声,那是何等威仪?

    五国都是从大夏朝分裂出来的,全都自诩正统,一个爹生的五个儿子。

    谁愿意承认它们败给异族是因为自己弱?

    肯定是因为自己疏忽了,内在有隐患,所以让外人捡了便宜。

    这个锅甩来甩去,最后甩到武将头上。

    不同于东庆重文抑武,南盛对待武人的态度还算可以。

    以东庆苛刻的标准来看,南盛那边的待遇甚至算得上优渥。

    可南盛国主作死,跟南蛮四部联姻之后,直接间接害死了不少真正的忠君爱国的武将,将兵权交给自家外戚和值得“信任”的宦官,而这些人却为了些许利益,和南蛮四部暗通曲款!

    南盛的军队在前头打仗,前脚做出什么部署,后脚就有南盛国主的“心腹”将这些消息卖给了南蛮四部的人,这种情形下要是还能赢,除非南蛮四部的人都是瞎子,打仗全靠感觉。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锅被一致甩到武将身上,间接使得东庆打压武将的风气更厉害了。

    书生听了友人的转述,也觉得这话没毛病。

    可他仍旧想不明白,雅集上的矛盾和底下的大虫有什么关系?

    友人又说,“那位士子刚说完,便有人一杯子砸了他脑袋,额头都磕出血丝了。”

    书生倒吸一口冷气。

    郡守出面举办的雅集,是谁胆子那么大,竟然公然动手?

    “怎么敢动手?”

    友人为他解惑,说道,“那人不仅动手了,还混不吝地说了一句,险些把那位士子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猜那人说了什么?”

    书生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说了什么?”

    友人想了想,学着那人的口吻转述,“就凭你这三两雏鸡肉,别说摔你一杯子,便是甩你两刮子,你倒是打回来给我瞧一个。嘴皮子利索,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有着精力在这儿谈天论地,不如滚回家修生养息,养养精元,免得你家夫人又抱怨你下不了蛋。”

    书生听了,顿时觉得有些牙疼,“这话忒毒!”

    友人劫后余生一般,赞同地点点头。

    哪里是毒啊,那时的场面险些控制不住,那个士子都弃了仪态,撩袖子要跟人拼命了。

    结果不用说,那个士子没有占到半点儿便宜。

    “这还没完,那人打了人之后,还振振有词地说,‘文人遵从至圣先师教诲,学君子六艺,按照你们这些人的说法,骑射全是无用之功,为何要学?文人以文治国,武人以力护国。若无文人,朝纲不清,纲纪混乱;若无武人,边境难安,国家不保。谁能比谁更重要?矫情’。”

319:当时年少春衫薄(二)

    书生仔细琢磨,貌似这番话也没有毛病。

    问题又来了,这事儿跟底下两头大虫有一文钱关系么?

    友人又说,“因为那位闹事儿的郎君有些来历,郡守也不愿闹得太厉害,希望两人私下结清恩怨。那位挑事儿的便说,‘昨儿个听望春楼的姐儿讲,张江村有吃人的大虫为害百姓。你觉得自己两张嘴皮子如斯恐怖,不如我们俩以此为赌,看看你这嘴皮子能将大虫说死,还是我手里这长弓让它们命丧黄泉?整天踩武人,不知这东庆太祖以何起家?数典忘祖’。”

    书生砸吧嘴,顿时觉得,那位挑事儿的郎君虽然嘴巴毒了些,但也是真性情的人物。

    不说别的,光说对方有胆气以猎杀大虫为赌注,可见豪气。

    “那这两只大虫……便是那位郎君猎来的?”

    “十有八九是了。”友人点头,“我有一好友在琅琊书院读书,听对方说起过那人,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猎杀两头大虫,这也不是不可能。反观那位士子,听说他流连烟花柳巷,四肢不勤,后院妻妾成群,胡闹多了,连骑马拉弓都不怎么行,更别说猎杀大虫了。”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已经略显吃力地将两头老虎扛上街。

    两旁围观的百姓好奇难耐,心里好似有猫儿在挠痒痒,可又不敢上前,生怕老虎死而复生。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铛声更加清脆,由远及近传来,那书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定睛瞧去。

    约莫十五六的少年悠闲地坐在马背上,缰绳也没有牵着,胯下的大马通体雪白,四肢矫健。

    “好一匹俊逸的战马!”

    书生喟然一叹。

    马背上的少年好似听到了他的夸赞,抬头将他的视线抓了个正着,令书生些许尴尬。

    此时,他才看清了那名少年。

    不同于时下士子文人爱穿的宽袖儒衫,一身劲装,衣袖很窄,但却又不同于异族的穿着,仅从外表来看,依旧保留着鲜明的东庆特色,应该是在儒衫的基础上改的,更加方便行动。

    少年脖子上带着一圈简洁利落的银圈儿,腰间垂挂着两支香囊和其他配饰,脚下蹬着一双棕色宽齿木屐,穿着一双雪白的足袜。如今天气还不算很暖,身体稍弱的人出门都要多添两件春衣,可这少年却恍若未觉,衣裳轻便简洁。

    再看少年的脸,乌黑英气的眉稍稍一挑,令整张脸都鲜活起来。

    至于那双眸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书生刚刚和对方视线对上,蓦地有种心虚,想要躲避的冲动。

    好似能看穿一切的了然,令人不敢与之直视。

    鼻梁高挺,薄唇微翘,欲笑不笑,给人亲近之感。

    哪怕再挑剔的人,对着这张素净不涂抹脂粉的脸蛋,也只能说一句好一个英俊少年。

    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也是威武不凡,马背挂着的马饰上放着带血的弓箭,哪怕被如此多的百姓围观议论,它也是岿然不动,闲庭信步一般,它的主人更好似信马由缰。

    这一人一马,竟如此般配。

    书生想着,倏地发现少年怀中还抱着一团东西。

    “呀,那是大虫的崽子。”

    眼睛尖的百姓睁大了眼睛,发现少年怀中抱着的那一团东西微微蠕动,伸出个脑袋。

    看着像是一只奶猫,双眼微微闭着,惬意地呷呷嘴,好似被少年抱着有多么舒服。

    但若是仔细瞧,便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奶猫,而是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老虎幼崽。

    少年没有理会周遭百姓的议论,让那几个壮汉将两头老虎一路扛着送到某一户门口。

    少年瞧着宅门挂着的牌匾,外头有两个门房在好奇张望,她也不废话,将卷起的马鞭冲着牌匾一指,嚣张道,“绕着这座宅子多走几圈,绕一圈就多给半吊钱!”

    书生和友人在好奇心督促下也跟着过来瞧热闹了,见少年这般举动,顿时懵了一下。

    书生恍若做梦一般,喃喃道,“这也……忒嚣张了。”

    哪怕他是傻的,不知道这户宅子主人是谁,只看少年的举动,他也能猜出一些。

    合着,这座宅子主人就是那日被少年呛声的士子家吧?

    让壮汉抬着两只老虎绕着人家宅邸转圈炫耀……这打脸都打上人家家门口了!

    这么嚣张,咋不上天呢?

    哈哈,要是直播间观众能听到这位书生内心的声音,估计都会呵呵一声。

    他们这位主播,一直就很嚣张,待在天上就没下来过。

    是的,马背之上的少年便是姜芃姬。

    【老司机联萌】:#托腮,主播日常挑事儿,这倒霉孩子估计被吓得不敢跳出来了。

    【春冽】:哈哈哈,虽然不是第一次瞧主播嚣张了,但每一次瞧见,总觉得格外得爽。

    【大叔小兵】:#抠鼻,有啥办法呢?人家脑子灌了太多水,主播只是好心帮人把脑子里的水打出来。你是没瞧见那天雅集的情形,越说越过分,本来就是南盛国主自己的锅,偏偏要自欺欺人甩到别人身上。瞧着吧,如今的东庆,很快就要步上南盛的后尘了……

    直播间弹幕密密麻麻,虚拟屏幕比当初大了一倍不止,直播间边框的装饰也越发复杂华丽。

    姜芃姬骑在马背上,右手执着马鞭,轻轻敲打左手手心。

    等几个壮汉将偌大宅子饶了两圈,姜芃姬轻轻嗤了一声。

    “这便血性?笑话!”姜芃姬指着对方大门口,在周遭看戏百姓围观下说道,“稍稍有点儿血性的人,这会儿也该带着一众家仆冲出来,打不过也要出一口气。若是东庆皆是这般缩头乌龟,南盛便是前车之鉴。与我呛声?先把自己的骨头捡起来再说!怂!”

    “打道回府!”姜芃姬冷着脸在空中甩了个响鞭,然后在她的操纵下,那条蛇一般的鞭子又乖顺地被收了回来,这一手耍得漂亮,她爽朗一笑,对着四周作揖,“这两头大虫的皮子不错,剥下来还能做成虎皮披风。至于那些肉,父老乡亲若是稀罕,不妨过来尝尝鲜。”

    有些人认识姜芃姬,有些人则不认识。

    “这是哪家的郎君?”

    姜芃姬耳尖地听到,转头望向那边,对着开口的百姓道。

    “小子不才,河间柳羲!”

320:当时年少春衫薄(三)

    那些家境一般的人家,每年也就逢年过节活或者比较重要的日子才能尝到些许肉腥,大多还是自家养的老母鸡,连猪肉都舍不得到市集买,更别说吃到大虫的肉了。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姜芃姬找人把两只老虎当场剥皮分肉,顿时闹开了。

    【兔斯基之舞】:主播你造么,你这种行为要是放在我们这里,要被喊过去喝茶的。

    【土豆牛肉盖饭】:现在野生动物都是国家保护动物了,主播这样做,哪里只是请过去喝茶,直接挨枪子儿好么?不过主播这个世界,凭本事打猎,爱吃就吃,没毛病。

    【老司机联萌】:哈哈哈,喷主播不爱动物?她连人都不爱,惹毛了拧一颗人头给你瞧。

    【农夫山泉有点悬】:一群义愤填膺的键盘侠罢了,没看主播这么多年都懒得理他们?越理会越跳,理他们反而给人长脸了。说句难听的,要是主播跟他们不是隔着一个位面,而是同一个世界,别说用键盘喷,给他们一个面对面的机会,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食堂大妈】:简直就是一群制杖,用自己惯有的思维揣度另一个世界的人,有病是吧?没看直播介绍那么清楚么,这两头老虎吃了好多人了,为害一方,主播杀了它们是在救人。至于剥皮卖肉,合着你们每天吃的鸡鸭鱼肉都是素菜不成?真是爱心泛滥了没地方撒。

    【我的钱包呢】:有功夫在这里喷,还不如扭头去搜一搜什么叫皮草,一群比圣人还圣人的家伙。

    上头那位观众刚把信息发过去,后头扑过来成堆的辱骂和跟风讨伐。

    在观众这个位面的华国,人家连某个地方吃狗肉的节日都要喷一喷,更别说直播间直播猎杀老虎,手动剥皮,还当众把人家俩老虎夫妻的尸体分割了,送给百姓晚上添菜。

    残忍,没人性!

    【一双竹筷子】:看不下去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刽子手。猎杀动物,你有没有心啊!

    【动物保护协会】:剥皮诶,好残忍。国家不是倡导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么,这种狗食一样的直播间为什么可以开这么久,还没有被404和谐?已经右上举报不谢!

    【一串大葡萄】:虐杀动物会有报应的!祝主播全家暴毙,生儿子当太监,生女儿做鸡女!

    【主播是猪】:猪狗不如的畜牲,这种辣鸡主播还不去死!

    【主播是辣鸡】:去死!!!去死!!!去死!!!

    这些谩骂还算轻的,像是那种更加过分的问候祖宗十八代的内容,极度不堪入目。

    姜芃姬根本懒得理会,更加没有开口反驳。

    正如其他直播观众说的,越理会这些小丑,他们越跳。

    姜芃姬一贯都是冷处理,或者说她的大脑根本不会录入这些比垃圾还没有价值的信息,但拥护她的粉丝却不会善罢甘休,直接在直播间开启骂战,混战成一团。

    对于她这种良好的心态,一名追了直播间三年多的观众感慨。

    【百事可乐】:突然超级敬佩主播的心理能力,现在网络暴力越来越厉害,多少光鲜亮丽的公众人物因为舆论压力,被逼出抑郁症,主播被键盘侠连着咒骂三年多,心态还那么好。

    姜芃姬正用荷讲分好的肉包起来,分给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余光瞥见这话,倏地一笑。

    【主播V】:这倒不是我心态好,事实上我这人的脾性很差,之所以没有反驳,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进化完全,我为何要去在意一群非人类生物的语言?其次,厕所里的屎熏着你了,你难道会过去踩他们或者咬他们?最正确的解决办法,直接冲掉就好,何必理会那么多。

    也就是因为隔着位面,要是面对面,谁敢对她出言不逊半个字,她能打得对方全家喊爸爸!

    自然,姜芃姬这般嚣张的言行,直接戳中了那些人的敏感点。

    一个个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直播间,用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词汇问候她。

    姜芃姬从容地将所有肉都分了个干净,甚至连那些骨头也送给百姓拿回家熬汤,根本没有分出一丝丝的注意力施舍给他们。至于两张完好的老虎皮,拿回去好好处理。

    将两张老虎皮放在马背,骑着大白优哉游哉地回去了。

    她在琅琊置办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子,距离琅琊书院很近,方便平日里上学或者走亲访友。

    “郎君回来啦。”

    刚回到家门口,大门就已经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门房。

    把大白的缰绳丢给门房,“嗯,今天大白跑了不少路,多给它喂一些上好的马草。”

    大白似乎听懂她的话,开心得打了个响鼻,想要伸脑袋蹭她。

    “郎君放心,奴这就去办。”

    “对了,这两张虎皮,找个手艺精湛的匠人好好处理,我打算送给小妹当嫁妆。”

    老虎皮并不怎么贵重,但姜芃姬剥下来的两张虎皮十分完好,毛色鲜亮,实属难得。

    哪怕送给柳佘庶女当嫁妆也不丢面子,说出去,嫡兄照顾庶妹,也算美谈。

    门房听了,更加看重了,连连应答,不敢有丝毫怠慢。

    姜芃姬哼着轻快的小调儿,心情还算不错。

    “踏雪,行礼准备好了吗?”

    刚进门,里头的踏雪迎了出来,额头还带着薄汗。

    “已经备好了,带给二娘子的物件也收拾妥当。”踏雪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如今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有了成熟女子的风韵,“郎君狩猎回来,要不要喊热汤沐浴?”

    “先不急,晚点儿再洗。”姜芃姬接过踏雪的帕子,擦了脸道,“巫马君这些年越发受官家重视,俨然成了皇太子之外最受宠的儿子,朝臣眼睛都盯着,庶妹要嫁给他当正妃,柳家也不能松懈了,嫁妆什么的,不求如何出彩,但也不能让人瞧了笑话……”

    远古时代女子的嫁妆从出生就开始攒了,不过那个庶女的生母只是低贱的侍妾,能有什么好东西?继夫人开了府中库房,给庶女挑了不少好东西,但很多大件还需要另外置办。

321:当时年少春衫薄(四)

    琅琊人杰地灵,商业氛围也好,好东西多得是,正巧姜芃姬在琅琊求学三年,继夫人便写信让姜芃姬帮忙准备,也好昭示柳府对这个庶女、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因为柳佘在崇州上任,根本没空去给庶女送嫁,这差事自然而然也落到姜芃姬的肩上。

    当然,哪怕柳佘有空,他也不可能给庶女这么大的脸面,更别说那根本不是他女儿。

    踏雪叹息道,“郎君待二娘子真好。”

    姜芃姬听了,笑而不语。

    她会对一个没有见过一面的庶妹好?

    啧啧,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有什么好心?

    庶妹嫁给巫马君,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踏雪婀娜离去的身影,姜芃姬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直播间的观众则是看着流口水。

    【老司机联萌】:可惜了,要是主播是男儿身,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就能收到房里了。

    【农夫山泉有点悬】:#抠鼻,主播才不是那么丧病的人,你以为谁都是下半身思考的?

    【熊猫啊啊】:唉,我也觉得可惜,那么好的美人啊,还是跟着主播一起长大的,与其嫁出去被这个时代的男人糟蹋,还不如主播保护她呢。我想没人能比主播更好了。

    面对一溜的感慨,姜芃姬哑然失笑。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有些福气,享受不来的。

    她正想着,已经离开的踏雪又进了屋,俯身道,“郎君,卫郎君到府上送了拜帖。”

    “子孝?这个点来这里做什么?”

    姜芃姬眉头打了结,暗暗思考卫慈上府的目的。

    她在琅琊书院学习的这三年,与卫慈的交集几乎没有,对方有自己的交友圈子,姜芃姬也不会主动凑过去,加上这人三不五时就出门大半月访亲拜友,两人都没怎么照面。

    半个多月前,她隐约听琅琊书院的学生提及卫慈又出门了,算算时间,估计人家也是刚回来,怎么会到自己府上送拜帖?心里这么想着,她也没让人久等,直接去花厅见卫慈。

    姜芃姬在主人位子上落座,笑着道,“当真是稀客,子孝竟然会主动来我这简居陋室。”

    三年过去,如今的卫慈也已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相较于三年前更显清隽。

    大概是舟车劳顿,他似乎又清减了不少,青色的衣裳穿在身上,竟然显得有些空荡。

    听了调侃,卫慈以手遮唇,轻咳了一声。

    那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些许鼻音,看样子这人不仅是舟车劳顿,身体还有些不适。

    “这是着凉了还是怎么着?怎么不找个郎中看看?”

    卫慈摇头,缓了缓呼吸,压下咳嗽的冲动,但眼底的青色给面庞添了病容,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说,“慈身子无碍,只是前日不慎着凉,略有些不适罢了。”

    姜芃姬点点头,然后等卫慈表明来意。

    卫慈上门拜访,果然有自己的目的。

    “兰亭,慈听说你要为庶妹送嫁,送她去上京?”好歹是一个书院的同窗了,卫慈对姜芃姬的称呼也没那么疏离,而是跟着旁人一般唤她表字,“这事,若是能推了,还是尽量推了。”

    姜芃姬心中纳闷,问,“子孝这么说,定然是有原因的,不知何故,为何我不能去?”

    卫慈说,“三年前,官家派兵驰援南盛。表面上,好似是己方打声,连同其他各国将南蛮四部击退,实际上南蛮四部本就无心灭南盛,只是趁势退让,占据攻下的州郡,借此修生养息,以图后谋。同时,这也是极为毒辣的挑拨之计……”

    姜芃姬道,“这件事情我知道,南蛮四部停下攻势,并非真的败了,只是给南盛喘息的时机,同时瓦解其他四国的援兵,挑起其余四国与南盛的利益之争,坐收渔翁之利……”

    其他四国虽然派兵帮南盛守住了最后的国土,但人家又不是开救济社的,派兵增援也是要代价的。南盛战败之后,不仅面对南蛮四部的种种条款,割地之举一而再再而三,还要给其他四国援军好处,其他四国名义上是派兵驰援,本身也存了打秋风的心思。

    只是,一开始南蛮攻势凶猛,他们一致对敌,后来南蛮停下攻势,内部援军联盟就乱了。

    这件事情,天下皆知,但各国都粉饰太平,将打秋风正义化了,的确愚弄了不少笨蛋。

    “只是,这事情与我给庶妹送嫁有干系?”

    卫慈语噎了一下,垂下眼睑,表情略显沉默。

    姜芃姬不急,只是等着对方开口。

    “待春耕结束,南蛮必有大动作,南盛……估计要亡了,接下来,东庆将会面临南北夹击的困境。”卫慈道,“外患如此明显,内忧亦不少。如今上京的形式严峻至极,几乎到了风声鹤唳之境地,一个一个还在醉生梦死,不知外界变故,热衷内斗。四位皇子已经长大,各有依仗,夺嫡之争夹杂着日渐严峻的党锢之争。若是你去了上京,我担心你有来无回。”

    一急起来,卫慈竟然也不用“慈”这样的自称了,直接称“我”。

    姜芃姬挑眉,“有来无回?”

    “别小瞧了那些外戚和宦官,他们疯起来,谁都不怕。”

    姜芃姬平心静气,把玩着手中的茶碗,“你说的,我会仔细考虑。只是,送嫁一事,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得过去。富贵险中求,我是不知道那些外戚和没根的宦官勾搭在一起,要弄幺蛾子,但你放心,这些没用的家伙,岂能动我一根寒毛!”

    卫慈抿了抿唇,表情变得复杂。

    姜芃姬倏地道,“我没那么弱。”

    “我知。”

    “那你就放宽心,等着看好戏吧。”

    上京在旁人看来,也许是龙潭虎穴,但对她而言,绝对是她纵横九州四海的起始。

    卫慈轻声一叹,倏地想起什么,道,“昌寿王两年前回了封地,看似安分,实则暗藏祸心。若是他受诏带兵入京,兰亭一定要小心防范!这人……有觊觎帝位之野心,官家膝下四位皇子,未必能玩得过这位。”

322:当时年少春衫薄(五)

    “慈哥哥,父亲正在前厅用茶呢。”

    卫慈从姜芃姬家中出来,稍作休整便去恩师府上拜访。

    渊镜先生虽然名扬九州,乃是当世最为有名的名士,但这人生活简朴,住宅面积不大不小,宅内的布景十分随意,院子里的景色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置办的,带着一股天然的野趣。

    他刚抬手敲门,门已经自己打开,门内探出一张稍显稚嫩、充满朝气的脸。

    开门的是恩师最小的女儿,也是最为疼爱的老来女——朱青宁。

    卫慈笑了笑,敛袖道,“这又是师父料事如神?”

    青宁直接拆了渊镜先生的台子,俏皮地道,“才不是呢,分明是院内的三五突然欣喜乱跑,吵得父亲没办法,他便知道是慈哥哥来啦,才不像是慈哥哥说得那般厉害。”

    三五是渊镜先生无意间捡回来的一只小猫,之前生育难产,正巧卫慈在府上作客,便被青宁拉去帮忙,最后顺利生下四只颜色纯黑的猫崽,估计是这一回事,三五对卫慈非常亲近。

    因为这件事情,卫慈没少被几个关系好的同窗调笑,当然也有恶意的嘲笑。

    那些人恶意戏谑他,扬言说他未来若是一事无成,还能去当个给妇人接生的产公。

    对于这些恶意的话,卫慈也只是飒然一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恩师在厅中喝茶,被三五各种骚扰的场景,顿时忍俊不禁,展开了笑颜。

    青宁瞧见他的模样,不禁红了红脸颊。

    她落后一步,小步跟着,轻轻咬着下唇,羞怯地问,“慈哥哥,你是刚刚拜访好友回来?”

    “是啊。”卫慈道,“三月初便是师父的寿辰,怎么说也要早些赶回来。”

    青宁哦了一声,垂着脑袋道,“那么……慈哥哥可记得二月十六是什么日子啊。”

    “二月十六?”卫慈懵了一下,“慈倒是知道二月十五是花朝节,这十六又是什么日子?”

    青宁面露失望之色,努力想要掩盖面上的不乐,所幸已经到前厅,她便垂着脑袋匆匆告辞。

    卫慈不解,如今这孩子心思都这么难懂么?

    渊镜先生见到小女儿这个姿态,眉头蹙了蹙,并未直言挑明。

    “师父。”卫慈见礼。

    “不必多礼。”

    渊镜先生一手抱紧挣扎挠人的三五,一边整了整凌乱的袖子,瞧着有些窘迫。

    卫慈忍着笑,说道,“师父要是抱不动三五,便让弟子服其劳,代您抱着三五吧。”

    他刚说完,渊镜先生松了手,三五呲溜扑进卫慈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

    渊镜先生暗暗撇了撇嘴,又是个被小年轻颜色勾走的,老头子都被嫌弃了。

    “方才见你和五娘聊得挺开心,不知谈了些什么?”

    青宁在家中行五,所以很多长辈又喊她五娘。

    卫慈不解地直言,“五娘问弟子,可否记得二月十六是什么日子……”

    渊镜先生叹了一声,道,“二月十六是五娘的生辰。”

    卫慈怔在原地,撸着三五脖子的手都停下来了,他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在卫慈看来,这的确荒诞得可怕。

    他仍旧装作不懂,笑着道,“原来是想要向弟子讨要生辰礼。”

    渊镜先生虎着脸,戳破了卫慈的掩饰。

    “过了二月十六,五娘也十三了,该到了说亲的年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卫慈再继续装作不懂也显得有些过分了,他只得苦笑。

    “慈是瞧着五娘长大的,又比她大了七八岁,只当她是妹妹,哪会有这些念头。”

    “为师知道你过着苦修士一般的日子,不关心这些世俗之事,但五娘年岁小……”渊镜先生说到这里,顿了顿,压低声音问卫慈,“这件事情,为师倒是乐见其成,端看你的意愿。”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学生,渊镜先生也能说是看着卫慈长大的,知道这人脾性,若是招为乘龙快婿,再好不过,他又疼爱五娘这个老来女,作为一个老父亲,自然希望她过得好好的。

    卫慈惊了一惊,怀中的三五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用肉垫拍了拍卫慈,喵了好几声。

    “弟子,并无此意。”卫慈摇头道,“更何况,慈也不想害了她。”

    事实上,卫慈十五岁的时候差点儿就娶亲了。

    只是两家互换庚帖的时候,女方被吓得悔婚。

    悔婚不说,他的名声也险些被毁得一干二净。

    如今还愿意和他当朋友的,那都是真的朋友,卫慈十分珍稀。

    不管是哪门哪户,若是瞧见卫慈的八字,谁敢结亲?

    渊镜先生暗暗翻了个白眼,卫慈的推辞糊弄那些愚昧之民还行,愚弄他就有些不够看了。

    八字命格之说,信的人自然会被拘束,不信的人自然无碍。

    渊镜先生叹了一声,“也罢,老头子也不当这个棒打鸳鸯的讨人嫌了。”

    卫慈表情一僵,似乎想到什么,有些闪避的意思。

    “小女孩儿最没定性,喜欢某些事物很快,有了替代品,移情也快。”渊镜先生幽幽地说,“也快花朝节了,到时候让你师母给五娘物色个容貌不亚于你的,估计这事就算过去了。”

    卫慈略显尴尬。

    长得好看怪他喽?

    这事儿要找他父母好么。

    不过渊镜先生表明态度,这也让卫慈稍稍松了口气。

    他刚才还是撒谎了,他并没有将青宁当成妹子,根本就是当成女儿或者孙女了。

    考虑到辈分问题,他才改了口。

    卫慈跟渊镜先生谈了些许内容,便被师母过去,说是有事情跟他说。

    渊镜先生瞧着卫慈抱着三五离开,默了默,视线扭到厅内一侧的屏风。

    “都听到了?”

    青宁瘪着嘴,双眼泪汪汪,布满血丝,脸上尤带着泪痕。

    “不该有的心思,早早断了,为父会为你寻一个真正的良婿。乖,天底下的好男人多了去了,虽然不是各个都像为父这般好的,但比子孝不差的,也大有人在。”

    渊镜先生疼爱小女儿,但也不是没有原则的。

    唯独卫慈,有些麻烦。

    “我才……不信慈哥哥命格会克妻克子、克父克母、克师克友,克尽九族,我不怕!”

    “你父亲我也不怕,但人家心里装了人,你挤不进去,这又是何苦?”

    青宁听了,顿时又开始飙泪。

    父亲,这和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323:当时年少春衫薄(六)

    “好了好了,五娘不哭了。夫妻姻缘这种事情,讲究一个缘分,无缘无分何必强求。”

    渊镜先生拍着青宁,任由这个老来女将满脸眼泪擦在自己衣服上。

    青宁却是个倔强的女孩儿,得知卫慈不喜欢自己是因为心里有了人,顿时愤愤不平。

    “慈哥哥如今都二十有一了,与他同龄的,最晚的也成婚了,早些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了,勾了他心神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青宁瘪着嘴,一双眼睛带着泪意,好似下一秒就能哭。

    小姑娘十分单纯,倒也没想过要强迫卫慈一定要喜欢自己,只是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肯定哪儿哪儿都好,旁人也该像自己这样喜欢他才对,虽然会难受,但喜欢的人能开心最好了。

    如果卫慈真的心里有人,为何没有成婚?

    渊镜先生对于这个问题,略略有些为难,“看缘分吧,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莫非那人年级比我还小?”青宁绞着帕子,噘着嘴。

    “比你大。”渊镜先生说,“别哭了,将眼泪擦擦,这模样要是让外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比她大?

    青宁顿时更加伤心了。

    比她大一些,是不是意味着人家都要及笄了,卫慈就等着对方长到适婚年纪?

    “那人到底是谁?”青宁追问,“我想去瞧瞧。”

    倒不是嫉妒,反而是好胜心和好奇心更多一些。

    要说关系,她作为卫慈恩师的小女儿,跟卫慈的关系还不算亲近?

    占据这样的优势,对方依旧没有看上自己,反而喜欢别人,小姑娘心里不好受。

    “为父怕你瞧了,心里更加难受。”渊镜先生叹了一声,“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那人是谁。为父会为你寻一个年纪相当,模样不差的,才华也好的,让咱们五娘,过得快快乐乐。”

    青宁含泪点头,只是情绪有些恹恹的。

    “快花朝节了,到时候瞧上哪位俊才,一定要告诉为父。”

    虽然如今东庆的风气越来越严,对女子约束越发严格,恨不得家中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渊镜先生与世俗之人的思想不在一个境界。

    哪怕如今都是盲婚哑嫁,渊镜先生也不忍心闺女如此委屈。

    选婿好比挑鞋,合不合脚闺女知道,她喜欢了,当父亲的又满意了,这才算是好姻缘。

    青宁还有些伤心,但毕竟是小姑娘,谈到关系终身大事的内容,还是容易羞怯的。

    “嗯。”咬着唇,她低低应了一声。

    卫慈在渊镜先生府上用了晚膳,这才告辞。

    只是三五对他长久在外颇有怨念,愣是抓破他两只袖子,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爪子。

    卫慈的师母抱着三五安抚它的毛,将卫慈送到门口,瞧着他凄惨的模样掩袖轻笑。

    “花朝节也快到了,慈儿回去准备一身鲜艳一些的衣裳。鲜衣三分俏,若是穿着这一身,哪家娘子能瞧得上你。”师母慈爱地瞧着卫慈,年纪虽大,但她心态好,看着依旧年轻。

    卫慈脸颊一红,被对方调侃得说不出话来。

    长辈逗小辈,不害羞受着,难不成还要当场炸毛么?

    离开渊镜府上,卫慈脑子里都响着花朝节三个字,仿佛魔怔了一般。

    半响之后,他觉得不对劲了。

    “莫非我忘了什么?”

    卫慈纳闷,又细细回想花朝节……二月十二……百花生辰……生辰?

    等等!

    花朝节不是她的生辰?

    卫慈仿佛回忆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花朝节,百花诞生之日,也是外出踏青,适龄少年少女春心萌动的好日子。

    闺中少女也放下平日矜持,开始烦恼自己那日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好,画什么流行的妆容,少年虽然没有如此繁琐,但心中隐隐有些焦躁,试图在这一日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在这种充满了异样氛围的日子,姜芃姬却过得有些无聊。

    她被踏雪从塌上拉起来,迷迷瞪瞪地漱口洗脸,然后面前放了一碗清汤素面。

    “又是长寿面……”

    姜芃姬看着碗中粗细一致,仿佛头发丝一般的细面,顿时精神过来。

    踏雪叹气道,“郎君不愿大办寿辰,奴也能理解,毕竟出门在外,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但这长寿面还是要吃的,一口气吃完,不能断了。寓意长命百岁,这是夫人特地交代的。”

    姜芃姬不用尝也知道,这碗面里面没有放任何调料,清水煮白面,寡淡且难吃。

    “再不吃,面该糊了。”踏雪催促。

    姜芃姬眼睛一闭,端起碗,挑着面将这碗长寿面塞进嘴里,连汤都喝完。

    “这便对了,郎君定能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踏雪笑着收起碗筷,唯独姜芃姬苦着脸,“太淡了。”

    那味道,简直无法言喻。

    她能习惯渊镜独特的黑暗料理午后茶,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长寿面。

    吃了面,姜芃姬又去洗了个澡,换上踏雪准备好的新衣。

    新衣的颜色鲜嫩,远远瞧去,令人眼前一亮。

    踏雪颇为欣慰,旋即又叹了一声。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叹气做什么?”

    踏雪帮她整理衣裳,挂上各种饰品,香囊挂坠什么的。

    “郎君十五岁了,若非老爷执意要您女扮男装,这会儿也该及笄,寻个如意郎君,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以郎君容貌,有哪家贵女能与您攀比,又何必整日男装示人……”

    她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跪下告饶请罪。

    姜芃姬面色不变,道,“我倒是挺喜欢这样的。”

    她弯腰将踏雪扶了起来,“你我亲如一家,哪需要这么生分。”

    姜芃姬如今个头也有一米七,比踏雪高了半个头,比同龄男子也丝毫不逊色。

    虽然容貌略显女相,但如今这个男子簪花傅粉的时代,其实她比绝大多数男子都像个男的。

    “说起及笄,踏雪姐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中意的人,兰亭必定为你办妥了。”

    寻梅苦恋徐轲,愿意等对方,也愿意拖着,可踏雪这个年纪,却不能再拖了。

    踏雪表情怔了怔,旋即低头,想要岔开话题。

    “兰亭是真的将你当做亲人的,若有难处,与我说来便是。”

    姜芃姬笑着道,踏雪噗嗤一笑。

    “奴这日子过得比一般富商娘子还要好,哪里有什么难处。”她把檀香扇取来,递给姜芃姬,“郎君去去早回,明日还要启程呢,切莫被外头的狐狸给迷了眼,不然奴可不依。”

    “嗯。”

    垂下眼睑,姜芃姬收下扇子,接过房门递来的缰绳,利落翻身骑到大白背上。

324:当时年少春衫薄(七)

    花朝节,百花生日。

    妙龄少女穿着鲜亮衣裳,眉间画着花钿,莲步轻移,摇曳生姿,在侍女簇拥下祭拜花神。

    用直播间观众吐槽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充满着虐狗气息的日子。

    “春日将至,万物孕育生机。好一个妙龄男女互诉衷肠,单身狗继续泪流满面的日子”

    姜芃姬坐在树干上,远处便有雅集,那些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的少女在春日阳光映照下,愣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丽,不仅吸引了姜芃姬的关注,还惹来一众年轻贵子的目光。

    底下的大白吭哧吭哧嚼着地上冒芽的野草,嚼一口就吐,然后又去祸害另一片嫩草。

    她唇角一弯,抬脚用脚尖点了点大白的鬃毛,对方嫌弃地走开两步。

    姜芃姬笑着跟大白说话,“年纪不小啦,要不要给你找个伴?再生几个小崽?”

    大白眼睛一睨,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仿佛在嘲笑。

    她听不懂马语,但直播间的小天使仿佛已经学了这门外语,帮她友情翻译。

    【夜愁肠】:大白的心声——我愚蠢的主人啊,你几天没洗脚了。

    【我的地盘听我的】:错了,大白明明说一只单身狗还想嘲笑本王?刁民!

    【人中赤兔】:人家小姑娘超级有市场,刚才我还注意到有陌生马想要对大白暗送秋波呢。

    姜芃姬暗暗翻了个白眼,合着她一个大活人还没大白这匹马有吸引力?

    依靠在树干上,闭眼小憩。因为地势缘故,琅琊气温湿暖,外头三月才堪堪绽放的梨花,如今已经缀满枝头,春风一吹,偶尔还有花瓣簌簌落下。

    她仰头靠着树干,两腿支起。

    一手搭在膝头,另一手则提着被她摘下的木屐,双足仅穿着雪白的足袜。

    大半个身子藏在梨花丛中,若是不仔细瞧,根本不会发现树上还躺着一个人。

    一阵凉风吹过,梨花簌簌落下。

    隐隐约约,一阵低低的交谈声飘入姜芃姬的耳朵。

    “五娘,你竟然真的想不开,将自己的心思透露给你爹爹知道了?”

    少女的声音甜甜的,但就是太甜了,反而给人一种腻味的感觉。

    “爹爹是开明的人,跟他说了,他会帮我拿主意啊。”被唤作五娘的少女声音带着些犹豫和沮丧,“但是慈哥哥心里有人了,爹爹也不赞同,让我趁着花朝节,重新物色一个喜欢的。”

    声音有些甜的少女不满地噘嘴,“怎么能这样……那你知不知道,那人心里喜欢谁?”

    五娘略带愁容,“不知道,问了爹爹,他也不肯说,只是说时机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少女歪了歪头,想了会儿,笃定地道,“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五娘不懂,疑惑地诶了一声,“为什么说是不正经?”

    “你不懂,卫郎君如今都二十有一了,他心中要真是有喜欢的人了,肯定不会这么拖着啊,除非女方身份不好,例如是……那种地方的人,他没脸娶回来。你还能不知道,整个琅琊郡的媒人都不敢给他说亲,他都成老大难了,再拖着,后嗣问题怎么办?”

    五娘听了,好半响才明白对方说的意思,顿时红了红脸,又生出些酝怒。

    “慈哥哥才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哪怕他喜欢的真的是青楼女子,也不会如此顾着脸面。”

    为了自己的脸,让喜欢的人继续受委屈,哪里能是卫慈做出来的?

    五娘可不接受有人这么诋毁卫慈。

    “那他喜欢的就是有夫之妇喽。”少女先五娘开口,将她的话堵了回去,“整个琅琊郡的官媒都恨不得掩鼻避着卫慈,无人给他说亲,婚姻大事没个着落。这会儿有你这样的天姿国色瞧上他了,他理当要开心回应,怎么会用自己有心上人这种借口推辞?”

    五娘有些气,“才不准你这么说他,仁人君子,怎么可能觊觎旁人后院妻妾?”

    少女也噘嘴了,泼辣道,“你这么护着他,人家也不正眼瞧你一眼。你上赶着贴过去,人家何曾给你一个好脸?卫慈有什么好的,一个克妻克子,克父克母,克尽九族的灾星……”

    “愚昧之见!”五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小脸多了几分薄怒,“慈哥哥如何,看他为人处世,敬爱师长,对同窗友善,待小辈宽宥,单单一个八字命理,怎么就能判定他如何如何?天底下跟皇帝生成八字一样的多了去了,为何人家是皇帝,其他人只是贩夫走卒?”

    “哼,是是是,我是愚昧,比不得你朱五小姐博学多才。”少女也被惹怒了,好似被猜到了痛处,回嘴道,“你这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竟然也倒贴着一个谁都不要的男人,倒是好得很!”

    “你——”五娘被这话说得睁大了眼睛,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子孝再怎么不济,也不是一个生活窘迫,被嫡母指给旁人当填房的寒门庶女能贬低的。”

    姜芃姬这俩少女越吵越大声,严重打扰她的睡眠质量,不由得跳下梨树,出声打断。

    两人闻声望来,只见一名鲜衣少年面带笑意,双足仅穿着足袜,木屐还提在手上。

    少女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想到方才的话,脸色煞白。

    五娘还有些不解,疑惑道,“填房?”

    “以后可长点儿心吧,这种多口舌,喜欢以险恶揣度人心的蛇蝎美人,还是远着点儿比较好。”姜芃姬上前两步,一眼就将那个少女的本质看得透彻,似笑非笑地打量对方,“人家贬低子孝,不是真的瞧不起,只是想要为自己打算罢了。”

    “诶?”五娘愣了。

    “嫡母让她嫁给一个年级可以当爹的男人当填房,她不愿意,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好的出路。子孝遭人嫌弃,但她身份也不高,在家中也不受重视,两人多配?她大概是这样想的。”

    姜芃姬将那个小姑娘看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说的话更是戳中对方内心的隐秘。

    “若是等会儿,我在外头听到任何折损子孝与这位小娘子名讳的流言……”

    姜芃姬表情猛地一冷,“你们猜猜,会是谁传出来的?”

    五娘是单纯的闺中小姑娘,但她有一个开明的爹,见识也是宽阔的,只是没有拘泥后宅。

    她哪里能想到这种阴损的,毁人名声的小算计?

325:当时年少春衫薄(八)

    “交友要慎重,至少这种友人不值得结交。”姜芃姬指了指那个少女,说道,“你若识趣一些,自己离开吧。我不喜欢为难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显得自己多恶劣似的。”

    那个少女咬了咬下唇,努力忍住后槽牙打颤的冲动,转身掩面跑了。

    五娘至始至终都是懵逼的。

    “小姑娘多些防备吧,不是什么人都值得结交,也不是什么话题都能和对方倾诉。”

    姜芃姬瞧了一眼五娘的打扮,蹙了蹙眉头。

    “你是渊镜先生家的朱五娘?”

    早听说渊镜先生有一个宝贝的老来女,不过姜芃姬一直没见过。

    “郎君怎么知道的?”

    “你头上的发簪,我在师母那边瞧过,又被称之为五娘,想来只有老师的宝贝女儿了。”

    五娘下意识抬手抚了抚插在发髻上的那支发簪,惨白的脸颊多了几分红晕。

    “你是父亲的学生?”

    姜芃姬点点头,顺便将手中的木屐放下,神情自若地套在脚上。

    “可我没见过你。”

    “琅琊书院学生那么多,也不是每一个都是老师亲自教导的,没见过很正常。”

    说是书院,其实跟姜芃姬脑子里所知的学校有很大不同。

    与其说是书院,倒不如说是一个兼职教学的图书馆,大部分学生带着疑惑过来与人探讨,没有结果再找渊镜解惑,平日多半都在自学或者自嗨,渊镜先生讲课的时候才会整齐到场。

    当然,那些年幼的学生都有专门的夫子负责启蒙,读书习字。

    姜芃姬不属于启蒙的那一拨,自然不会在书院常驻,两人没见过实属正常。

    五娘哦了一声,垂着脑袋。

    一想到刚才和少女的对话被这人听了个完全,心中十分不自在。

    “我能问个问题么?”姜芃姬拧着眉心,“子孝怎么会被旁人如此诋毁?”

    根据两个少女的对话,她多少能猜出一些,但依旧有些不解的地方。

    仅凭一个八字就笃定判断卫慈不好,这也太过愚昧武断了。

    五娘面带迟疑,本来以为姜芃姬故意装不知套她话,可仔细一瞧,对方还真是不知情。

    “这事情,其实也不怪慈哥哥。”五娘瘪了瘪嘴,替卫慈不值,“因为慈哥哥出生的时辰不对,加上生而丧母,所以他出生那会儿,险些被掐死……最后侥幸活下来,也不受人待见……”

    姜芃姬挑眉,“就这样?”

    单纯这样,哪里终于被整个琅琊郡都嫌弃?

    跑开的少女虽然嘴碎了,又有些坏心眼儿,但姜芃姬感觉得出来,卫慈在琅琊的处境她并没有撒谎。

    “这个……”五娘支支吾吾,不得不说出口,“慈哥哥十五岁时,其父后娶的继室试图给他说亲,两家都要合八字了,但这个八字一拿出来,女方便断然悔婚,也将八字传了出去。”

    姜芃姬依旧不解,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八字,能造成这么大的威力?

    “那八字,出了名的克妻克子、克父克母,甚至能克尽九族,故而被人忌惮。”见姜芃姬不解其意,五娘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慈哥哥出生于葵酉年八月廿二日子时……”

    葵酉年八月廿二日子时?

    姜芃姬隐隐觉得这个日子有些眼熟,不由得深思,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个出生时辰……”姜芃姬猛地想到一篇野史杂谈的内容,道,“这真是他的生辰八字?”

    “嗯!”

    姜芃姬豁然顿悟,明白卫慈被人如此忌惮排斥的原因。

    若是葵酉年生的,卫慈与那位历史名人正好隔了三个甲子年,也就是一百八十年。

    在远古时代混了那么多年,姜芃姬对这个时代的一些忌讳也算了解。

    甲子年一个轮回,而卫慈的生辰八字与一位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撞车了,偏偏他又生而丧母,似乎印证了克母的命格,让人不得不惴惴不安,难道他是那位名人的转世?

    哪位名人?

    大夏朝开国丞相皇甫奉敏,单名一个修字,出身琅琊郡,也是当年有名的风流人物。

    北疆三族的老祖宗——羌巫族领着五十万藤甲骑兵横扫半个中原大地,最后被这人阻挡在栖川平原,一把大火,烧得昏天暗地,五十万冤魂尽数葬身这片平原,无一活口。

    据一些老人说,每到特殊时日,栖川平原会扬起花白粉尘,好似那些骑兵的骨灰!

    这大概还不算狠,更加狠的是,这人曾将数万俘虏制成人、肉脯,供军队使用,抗过了大夏朝建国前最惨烈的一仗,像是烧城屠城之类的,貌似也不少做。

    对敌人狠,敌人恨他没毛病,但为何大夏朝后人对他也如此避讳厌恨?

    据传言,此人挟持幼主,试图取而代之,最后被忍辱负重的幼帝反杀。

    幼帝大概也是恨极了这位,割了对方的脑袋,令尸首分离,取出此人心脏,制成食物与诸多卿大夫烹煮分食……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姜芃姬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还没完,又有一段野史传闻,幼帝与心腹合计,招来全国最有道行的道士,制作镇魂桃木棺,将他的无头尸体镇压其中,禁锢魂魄,以此人心中滔天恨意镇压大夏朝国脉。

    野史又说,大夏朝灭国之前,雷电交加,水患滔天,使得山脉崩塌,露出了桃木棺。

    桃木棺被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夫劈裂,放出了冤魂,断了大夏朝的气数。

    卫慈出生在大夏朝覆灭之后,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难道是那位转世,过来报复的?

    偏偏,卫慈长大之后容貌越发清隽貌美,才气焕发,不管是君子六艺还是其他旁门左道,全都展现出了傲人的天赋……等退婚一事发生,这个生辰八字传遍琅琊郡,自然人心惶惶。

    不至于要了卫慈的命,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子孝有这么传奇的前世啊。”姜芃姬笑着调侃。

    五娘急得红了眼,“慈哥哥才不可能是皇甫丞相转世,也不可能做出那等丧绝人伦的事情。”

    姜芃姬偏头,“皇甫丞相辅佐夏太祖,助他从微末地痞走到一统九州的霸主,何等人物?若是那人转世,卫慈也该开心才是。如今这个世道,兴许就缺这样的人呢。”

    “诶?”五娘懵了。

    这个重点不对啊。

    但是……似乎这么想,也没有毛病?

    姜芃姬在内心呼叫系统,“不是,你这都是什么位面?竟然还有转世这样的反科学?”

    系统翻了个白眼,“不是那位转世,一切纯属巧合。”

    姜芃姬:“……”

    巧合?

    卫慈听了能哭好么?

    一个巧合,他一出生就背了这么大的锅?

326:当时年少春衫薄(九)

    “我还是第一次听外人这么说呢,父亲名下不少学生都觉得慈哥哥带厄运而生,视为不祥,恨不得以袖掩鼻,好似他是瘟疫。尽管大家明面上没有说什么,但背地里一直疏远他。”

    五娘十分不满卫慈遭受的不公,她也坚信自己对卫慈的看法,可她人小式微,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几个人会认真听,如今碰见一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简直不能更开心。

    “愚民之见罢了。”姜芃姬撇了撇嘴,道,“同一日同一时出生的孩子不知凡几,难道都有一样的命运?难道在葵酉年八月廿二日子时出生的孩子,都是那位皇甫丞相的转世?不过是因为他表现得太出众,所以被旁人嫉妒。那些人比不上他,只能用这污点诋毁他。”

    “就是,那些人根本不了解慈哥哥为人,人云亦云,没自己的脑子,整日跟风!”

    五娘来劲儿了,握拳点头,一副欣喜无比的模样。

    见状,姜芃姬不由得笑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纷纷表示这位小姑娘好萌啊,感觉和外头的妖艳贱货根本不一样。

    【老司机联萌】:哈哈哈,这个小姑娘喜欢卫慈美人吧?

    【面馆客栈】:小姑娘还小呢,哪里知道什么叫喜欢不喜欢?我感觉她更像是追星少女,卫慈美人便是她追逐的爱豆,所以她才不允许外人恶意诋毁她的爱豆,誓死捍卫人家名声。

    【遥控器你掉的】:拜托,古代十二三岁嫁人结婚的女孩儿多得是,哪里小了?

    【农夫山泉有点悬】:啧,十二三岁嫁人的女孩儿,多半是家境不好的,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肯定会将女儿多留几年,至少等及笄之后才结婚。渊镜先生的闺女,家境能差?

    姜芃姬也同意直播间观众的看法,五娘对卫慈的确有男女之间的爱慕。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跟个登徒子似的!

    五娘被姜芃姬的眼神看得略略不自在,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小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神色。

    姜芃姬噗嗤一笑,揭穿道,“你心悦子孝?”

    五娘闹了个脸红,旋即破罐子破摔道,“你方才待在树上那么久,不该听的都听了,明知故问。我就是喜欢慈哥哥了,父亲都说他宜家宜室,若为夫婿,肯定不会受委屈。”

    五娘喜欢卫慈,甚至想要嫁给对方,肯定不是冲着那张脸,她可没有那么肤浅。

    身边小姐妹定亲待嫁的不少,可夫家是什么德行?

    托了“渊镜先生之女”这个身份的福,她偶尔去书院给父亲送食,总能听到一些八卦。

    男子还未娶亲便于身边丫鬟撕扯不清的多了去了,甚至还弄出庶出给嫡妻难堪。

    更加过分一些的,直接宠妾灭妻,倒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渊镜先生的开明,五娘自然要选择合自己心意的,不但要疼她,还会懂她怜惜她。

    三五下崽子难产的时候,仆人都想把三五丢了,免得死在宅里添晦气。

    她没法,胡乱去找卫慈求救,对方听了,并没有将三五母子的性命视若草芥,反而挽着袖子,不嫌弃血腥,也不气三五疼的时候挠他,竟然端着认真模样地替三五接生。

    反正这事情之后,五娘就真的喜欢卫慈了。

    宜室宜家?

    姜芃姬嘴角一抽,头一回听到这般评价,直播间的观众也险些炸了锅,满屏幕的666。

    【亮亮的王司徒】:语文老师死得早,求个大手子解释一下,何为宜室宜家?

    【音乐家诸葛琴魔】: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室宜家……意思自己理解。

    感觉自己读了一本假的《诗经》。

    姜芃姬忍着笑,说道,“若你喜欢,直接跟他表明便是。依照子孝为人,不管是否接受,他都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坏你名声。”

    五娘沮丧地道,“但是慈哥哥心里有人了呀,他这人性子认真,我才不屑和人抢呢。”

    “所以呢?”姜芃姬问。

    “所以,希望他早点和心上人在一起喽。他今年都二十有一啦,再拖下去,真的老大难了。”五娘噘着嘴道,心里有点儿难过,别扭道,“反正我今年才十三呢,好夫婿人选肯定还会有。”

    “这倒也是。”

    姜芃姬十分喜欢五娘这个豁达的性子。

    渊镜先生很会养女儿啊。

    直播间的观众也纷纷表示被五娘吸粉了。

    君不见,多少宅斗女子都秉持“我喜欢的人一定要喜欢我,还要回应我的感情,不然就是负心汉”的原则,多少恩怨情仇便是从这样无理取闹的理由演化出来的?

    正因为五娘的豁达和可爱,这才衬得她尤为特殊。

    “诶,谈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是父亲哪位学生呢。”

    姜芃姬温和一笑,说道,“我叫柳羲,若是不弃,唤我兰亭也行。”

    五娘惊讶地睁圆了眼睛,良久才略怒地道,“果然传闻不可尽信。”

    “什么传闻?”

    “旁人都说柳羲只是离经叛道,闲暇时章台走马的纨绔,又是一例虎父犬子。”五娘歪了歪脑袋,暗暗打量姜芃姬,却被对方的视线抓了个正着,不由得红了红脸颊,羞怯道,“别的我不敢说,但至少你比那些人看得清楚。若是各个纨绔都像你这般,那便不是纨绔了。”

    姜芃姬刚想笑,眼光瞥见一条弹幕,险些僵住。

    【大叔小兵】:主播,很危险啊,这个妹子想要撩你。

    “小姑娘慧眼识英!”她神态自然地夸了一把五娘,顺带也夸了自己。

    五娘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这人是无耻地夸她自己,顿时扑哧笑了出来。

    姜芃姬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去吧,还得祭拜花神娘娘呢。”

    “嗯。”

    五娘点点头,找了个人少的方向,小跑着走了。

    姜芃姬双手环胸站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径直走到一棵梨树后。

    “被小姑娘当面说喜欢,你这人就没点儿心动的意思?”

    树后,卫慈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吓得向后一躲,后脑勺撞树干上。

    “看样子,当真是有心上人了,这才忍心拒绝人家小姑娘的心意?”

    卫慈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地看着姜芃姬。

    “事关五娘声誉,此事莫要再提。”

327:当时年少春衫薄(十)

    他压低声音警告。

    “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否则的话,当你那会儿靠近的时候,我就该喊你出来了。”

    姜芃姬丝毫不怵,反而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卫慈来的时间很巧,不早也不晚,姜芃姬原本只是想成人之美,所以才没戳穿他的位置,如今一瞧,小姑娘心思豁达放得下,男方也是无意,她这个媒人算白忙活。

    姜芃姬如此一说,卫慈垂下眼睑,敛住眼底的异色。

    “你这人忒无趣,心思挺多。”姜芃姬啧啧一声,双手一枕后脑勺,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两支细白的臂弯,手腕纤细而漂亮,让卫慈尴尬地移开视线,不敢继续瞧她。

    姜芃姬自然没有错漏他的反应,笑了笑,故意凑近对方,低声说了一句。

    “幸好我是个明白人,要是稍微呆一些的,指不定以为你有分桃断袖之癖。”

    卫慈脸色一黑,“何意?”

    “哪有正常男子瞧着另一个男性的手臂,便会脸红成这样,还故作掩饰地挪开眼?旁人可不会怀疑后者有什么问题,只会觉得前者对后者有异常心思,所以才会……”

    这个时代的男人,别说露个手臂,哪怕光着膀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卫慈听后,脸色更加黑沉如墨,暗暗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姜芃姬见他没有离开,反而待在原地,不由得多了些好奇。

    “看样子,你是特地过来找我的。”她笃定地道,“若是搁在平日,我这么刺激你,你早就甩袖子走人了,哪里还会木头似得杵在原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卫慈:“……”

    周围梨花花瓣随着清风簌簌飘落,周遭空无一人,也没人看到他俩的异常。

    直播间的观众看了全场,对卫慈这个倒霉孩子心疼不已。

    到目前为止,姜芃姬碰见的男性,要么就是被她当成小白兔欺负一次,过后她就没兴趣了,要么就是和她沆瀣一气,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独独卫慈,姜芃姬逮着他就一顿欺负。

    他们不知道卫慈现在的心境,但他们是真的心疼了。

    【老司机联萌】:我说主播,你能换一个人怼么?

    【主播V】:不乐意!

    众人:“……”

    卫慈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下内心激荡的情绪。

    “慈听其人说,花朝节是你的生辰。不过你没有办寿宴,也未曾邀请好友,故而不敢确定。”

    曾经他也以为花朝节乃是她的寿辰,每年这日,百官庆贺,天下同庆,只是……

    他至今还没忘记,她一人打烂所有贺礼的场景,侍女全被她赶了出去,无人敢接近。

    卫慈不知她为何如此,也不敢问,如今心中仍有余悸。

    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有了勇气,想要借此询问个明白。

    “花朝节的确是柳羲的生辰。”

    姜芃姬笑着眯了眯眼,她这个回答在外人看来有些毛病,但无伤大雅,毕竟她不就是柳羲?

    卫慈听了,心中隐隐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你是过来送礼的?”姜芃姬在琅琊这些年,寿辰都是一顿长寿面应付,也没有折腾贺寿雅集这种华而不实的排场,顶多当天吃食丰富一些,穿得衣裳崭新一些。

    “嗯。”

    卫慈轻轻应了一声,姜芃姬蓦地生出些愧疚。

    人家过来送生日礼物,她却出言把人怼了一通,说得心里憋气……

    这么一想,她感觉卫慈也有些不容易。

    “是什么?”姜芃姬直接问。

    卫慈也没觉得被冒犯,毕竟……这人的反应,这样已经算给面子了。

    “拙作,勉强能入眼。”卫慈道。

    他取出的是一枚很精巧的坠子。

    “美人睡?”姜芃姬接过来,数朵美人睡怒放,舒展花瓣,用的还是鸡血石,脉络处理得极好,远远瞧去,宛若刚从枝头坠落的美人睡,她不由得轻挑眉梢,“子孝技艺大有长进。”

    石料并非极品,又是卫慈自己动手,虽不贵重,胜在心意。

    琅琊书院这些年,姜芃姬也曾受邀参加其他人的生日宴,送礼多半都是学生自己的作品。

    手抄本啊、雕刻啊、绘画书法……情谊为重,价值反而是虚的。

    卫慈送这个坠子,只能说中规中矩。

    只是……姜芃姬暗暗瞧了一眼弹幕,果然又是一堆吐槽卫慈的。

    【冰糖柠檬】:无形装逼最为致命,什么叫“拙作,勉强能入眼”?

    【某依】:宝宝学了好几年雕刻,只能抱着自己委屈地哭。

    姜芃姬心情好了些。

    【主播V】:没事,我帮你怼回来。

    刹那间,吐槽卫慈的弹幕齐刷刷变成了心疼。

    送礼之前被怼,送完了还要被怼,可怜。

    “谢谢。”

    另一处,五娘心情颇好地祭拜了花神,照例给家人祈福,末了又害羞地添了一句。

    “愿得良人,白首不离。”

    花朝节的确热闹非常,鲜衣靓丽的少女争奇斗艳,那些身着翩翩儒衫的少年更是成了独特的风景线,听着雅集上抑扬顿挫的吟诵,五娘心中却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卫慈她是不用想了,无缘无分,强求不来。

    这花朝节上的青年才俊也不少,可将他们拿过来与卫慈对比,一个一个都黯然失色。

    回到家中,五娘还为这事情发愁。

    渊镜先生瞧她嘟嘴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问她,“今日可有看上的?”

    “没有,根本比不上慈哥哥。”五娘道。

    渊镜夫人见丈夫这般不着调,顿时多了几分嗔怒。

    “哪有你这般教女儿的,真怕五娘及笄了,到时没人敢上门提亲。哪能让五娘自己做主?”

    先生道,“这般担心作甚,无人提亲便无人提亲,难道我这老头儿还养不活五娘了?”

    夫人也火了,“你也知道自己老了,还能护着五娘几年?不为她好好谋划,尽添乱。”

    渊镜先生博学是博学,舌灿莲花,唯独不敢和自己夫人顶嘴。

    暗暗瞧了一眼闺女,只见五娘冲他嘻嘻一笑,看戏看得热闹。

    “这么多青年才俊,真的没有一个能瞧得上眼?”

    渊镜先生伸长了脖子,确定夫人走远了,这才扭头问女儿。

    “有道是有,只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婚事。”

    “哦?谁?”

    “柳羲,年纪与女儿相仿,为人倒也风趣,不似旁人谣传那般不堪……”

    渊镜先生:“……”

    等等,老年人有些耳背……他闺女说她看上谁了?

328:十里红妆(一)

    “你说谁?”

    渊镜先生宁愿承认自己耳朵不中用了,产生幻听了,也不想从闺女口中再度听到那个名字。

    五娘不明就里,笑着重复了一遍,“柳羲啦,他不是爹爹您的学生么?能被爹爹认可收入琅琊书院的,大是大非上肯定没问题,为人作风么,女儿觉得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她不行!”渊镜先生开口否定,这般笃定的态度让五娘心生不解。

    她之前说自己喜欢卫慈,父亲也没表现出反对的姿态,反而乐见其成。

    只可惜,人家心中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五娘也不屑与人争夺,这才难过地选择了放弃。

    如今换了柳羲,怎么父亲直接断然否决?

    “柳羲他已经娶亲了?”

    五娘想了想姜芃姬的样貌年纪,觉得对方定亲娶亲的可能性不小。

    时下的风气便是男子早婚,像卫慈这般二十有一还单身着,实属罕见。

    若是这样,五娘也没法强求。

    “没……只是……你俩性情不合适……”渊镜先生平日里舌灿莲花,如今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跟闺女解释,“这柳羲,非池中之鱼,性情又野,为父觉得你会受委屈。”

    五娘是个孝顺的闺女,她对姜芃姬也只是有些好感,既然父亲不满意,不要就不要了。

    渊镜先生长叹一声,抚着闺女的长发。

    一方面,他觉得女儿像他,挑人的眼光好得没话说,不管是卫慈还是柳羲,的确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前者心有所属,命格奇特,后者……性别不合适啊,他还想抱个外孙和外孙女!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可惜。

    渊镜先生和蔼一笑,承诺道。“为父会为你寻来天底下最好的夫婿。”

    五娘羞得红了红脸颊,怎么说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谈及自己的婚事,肯定会害羞。

    “要是找不到最好的,那女儿以后就不嫁人了,让爹爹养一辈子。”五娘抱着渊镜先生的手臂,撒娇着,衬得她十分娇憨,“到时候女儿老在家里了,爹爹可不许嫌弃哦。”

    渊镜先生心中暗松一口气,事情这样就能解决,再好不过了。

    他虽然能算旁人命数,唯独亲近之人无法算透。

    这女儿以后归宿如何,他也不知。

    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把关,给她寻来真正的乘龙快婿。

    姜芃姬提前几天已经和相熟的友人告别,渊镜先生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

    带着满袖的梨花香,姜芃姬踩着橙黄余晖回了家,门前停着许多车辆,里面装满了姜芃姬到处寻来的珍稀木材和打造好的家具、衣裳布匹、首饰脂粉以及不少良田地契……

    不说河间那边准备的嫁妆,光是姜芃姬这里弄来的陪嫁,已经超过寻常士族庶女的身价。

    置办的物件,很多都经过踏雪的手,她也最清楚这些陪嫁的价值,心中略有些不平。

    “又在想什么,这嘴儿翘得那么高,瞧着都能挂一壶醋了。”

    姜芃姬洗漱后换上寝衣,将白日里梳起来的长发放下,拢在脑后。

    回到寝居,踏雪跪坐着整理床榻上的褥子,表情带着些愤懑,整理动作的幅度也大。

    这与平时的她十分不同,反应有些强烈,姜芃姬便随口问了一句。

    踏雪动作爽利地整理,瞧了一眼册子放置的位置,心中越发来气。

    “奴将陪嫁的册子整理好了,带来给郎君过过目。”

    姜芃姬对踏雪作揖,赔笑道,“不知兰亭今日做了什么,竟然惹得小娘子如此气闷?”

    踏雪见她耍宝,将被角丢在榻上,不悦道,“郎君这般豁达,奴却是个小心眼儿。这嫁妆,便是寻常士族的嫡女都没这般优渥,更遑论……更遑论是一个与郎君关系不深的庶出女。搁在旁人家庭,还不要把库房都给掏空了……以后,郎君该怎么办?”

    在如今这个时代,嫡出跟庶出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柳府给一个庶出女这么丰厚的嫁妆,好似要将库房都搬空的架势,这让以后继承家业的嫡子情何以堪?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能体现柳府的宽和仁慈,对待庶出都这么好。

    只是,这种“好”,并不是什么人都买账的。

    若是寻常人,踏雪这么说,哪怕本来心里没什么想法,也会忍不住冒出些许不爽了。

    姜芃姬无所谓地笑了笑,“庶妹出嫁,嫁妆和娘家便是她在婆家的依仗,更别说是嫁入皇家,更加不能让人小瞧了。我好歹是她的哥哥,与她计较这些做什么?”

    踏雪叹了一声,“郎君大度,只怕人家未必领情。”

    虽然都是同一个父亲,但庶出和嫡出地位相对,极少有和谐相处的。

    姜芃姬笑而不语,踏雪也没继续抓着这个话题。

    她掀开被子正欲躺下,说,“明天就要上路了,你好好睡一夜,养足精神,今儿个就不用守夜了。”

    踏雪笑着应下,依旧在外间铺了床褥。

    姜芃姬听到外头的动静,只能长长叹了一声。

    当夜,月明星稀。

    渊镜先生到了半夜都未睡下,翻来覆去,反而将他夫人给惊醒了。

    “你今晚是怎么了?”

    翻来覆去,闹得像是烙煎饼一般。

    “我动作太大吵着你了?”渊镜先生看着肩头披一件衣氅起身的夫人,歉然地道,“你继续睡吧,我起身去书房待一晚……今晚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下……”

    “就你心思多……”夫人又睡了回去,含糊地嘀咕了一声。

    渊镜先生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套上衣氅,轻手轻脚地离开寝居。

    外头月色正浓,他望了一眼,又低头算了算,眉心暗暗蹙起。

    一直到天边蒙蒙亮,他都没什么睡意,反而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与他一样失眠的还有另一人。

    天刚蒙蒙亮,城门大开,一队车队悄悄驶出城门。

    姜芃姬骑着大白走在队前,其后还跟着二十多辆装满各色陪嫁物品,百余名护卫守在车队两侧,按紧了腰间的大刀,防备大路两侧的动静,生怕碰见拦路抢劫的土匪或者暴民。

    卫慈肩头披着披风,立在十里亭,远眺姜芃姬离开的背影,幽幽长叹。

    他心知肚明,此人这一去,兴许不会回来了。

329:十里红妆(二)

    琅琊郡距离河间郡并不远,虽然路上也遇见见财起意的土匪,但那些乌合之众还没靠近车队,便被姜芃姬带着人杀了个干净,除了这些小风波,其他时候倒是平和。

    等到了河间郡范围,反而更加安全了。

    姜芃姬在琅琊郡求学的这些年,河间郡附近的土匪也没能好过。

    那些人不是被抓出来清缴了,就是暗中被姜芃姬的部曲收编了,河间郡因此安宁了好些年。

    “郎君,咱们回家了……”

    踏雪探出车帘,远远瞧见匍匐在地面上的城廓,内心的欣喜激荡难平。

    姜芃姬握着缰绳,轻轻地回了一句,“嗯,回家了。”

    河间郡,这是她在这个世界苏醒后停留的第一个地方。

    哪怕她没什么归属感,但阔别多年之后再相见,隐约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走吧!”

    感慨完了,车队也修整好了,姜芃姬挥了马鞭,继续上路。

    因为有人提前报信,柳府早早派了人在城外等。

    姜芃姬目力绝佳,自然能看到等在最前头的人是谁,嘴角勾起一抹真诚的笑意。

    让大白快跑几步,对着徐轲道,“孝舆!”

    徐轲对着姜芃姬作揖,脸上也露出些许笑容,“恭迎郎君。”

    已然弱冠的徐轲比以前抽长了一些,肩膀宽阔不少,面庞越发坚毅,褪去少年的稚嫩,多了几分青年的沉稳,许是人逢喜气精神爽,竟然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

    徐轲一早跟着姜芃姬在琅琊求学,虽然是伴读的身份,但往日里和寻常的琅琊学生并无区别,偶尔还能受到渊镜先生的亲自教导。两月前,为了筹备柳府庶女的婚事,徐轲被姜芃姬遣回河间帮忙,看他的模样,事情应该已经办妥当了。

    “不讲这些虚的,赶了那么久的路,一直没吃什么好的,饿都饿死了。”

    姜芃姬把大白的缰绳丢给小厮。

    徐轲道,“蝶夫人已经在家中设宴,就等郎君您了。”

    蝶夫人?

    “那母亲呢?”姜芃姬问。

    徐轲回答,“大夫人这些天忙于婚事,今晨略感风寒,便让蝶夫人出面给郎君接风洗尘。”

    “原来是这样。”姜芃姬指了指背后的车队,说道,“派人将这些都运回府,然后在照着单子清点一遍。若是哪里有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回复我……累死了,我先回府换一身衣裳。”

    远古时代的生活节奏相当缓慢,哪怕几年没有回来,河间郡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当她看到城中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由得蹙了蹙眉。

    徐轲见状,主动解释,“前年和去年,河间附近几个郡县的收成不好,特别是去年秋收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小蝗灾,田地几乎颗粒无收……要不是郡守开了一次粮仓,又从各家借了一些粮食,估计就不止这么一些灾民了……河间这里还算好,其他几郡的情形更是……”

    哪怕姜芃姬帮河间郡解决了匪患,避开了人祸,但老天爷不赏脸,天灾依旧能让百姓困苦。

    姜芃姬的表情沉了沉,她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队。

    这些陪嫁几乎都是姜芃姬置办的,用了多少银两,她心里清楚。

    这只是一个柳府庶女的嫁妆,周遭却有数不尽的百姓依旧食不果腹。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姜芃姬心中一紧,表情越发难看起来。

    “外头的佃户呢?”

    姜芃姬问的是柳府拥有的几家农庄。

    “大夫人拿出体己钱,做主免了佃户们的抽成,还帮着垫了粮税,各家各户都送了些银两。”

    其他佃户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柳府的佃户日子没受到多大影响,至少没有变成流民。

    两人谈论着,很快就到了柳府。

    门房瞧见姜芃姬,长久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忙不迭地喊道,“二郎君回来啦!”

    没多久,老态龙钟的管家小跑着出来,看到已然十五岁的姜芃姬,不由得老泪纵横。

    “管家,回家是好事儿,哭什么?收收眼泪,我先去瞧瞧母亲。”

    管家抹了抹泪,道,“大夫人刚刚用了药,已经睡下了,郎君不如先去洗漱一番?”

    “那也好。”

    姜芃姬回到自己的院子,婢女已经备好热汤和干净的衣裳。

    仆人还是那几个仆人,院内院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好似主人从未离开。

    “寻梅?你这是……”

    姜芃姬看到一抹窈窕的背影,很熟悉,她愣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是谁。

    “听孝……孝舆讲,郎君今日归来,奴擅作主张为您收拾寝居。”寻梅脸上带着羞红,脸上纵然不抹脂粉,依旧有种惊艳的美感,她的模样比以前柔和成熟,“还请郎君恕罪。”

    听到那个称呼,姜芃姬扭头瞧了一眼徐轲,啧了一声,“原来好事将近。”

    徐轲多了些不自在,寻梅解围道,“此事本想等郎君得空了,才对您禀明的……”

    “这事情有什么避讳的。他拖了你这么多年不给回应,如今好不容易松口了,自然要速战速决。”姜芃姬调笑了两句,寻梅闹了个大红脸,敛袖退下,将空间让给两人。

    瞧着寻梅退下,姜芃姬道,“决定了?”

    徐轲知道她指什么,点点头道,“嗯。”

    “那就别辜负她,寻梅是个好姑娘。”讲真,姜芃姬并不是很看好寻梅和徐轲,后者乃是鸿鹄,迟早有一日要展翅高飞,相较之下,寻梅只是普通女子。

    很难想象,来日徐轲一朝腾达,还能不能以初心对待寻梅?

    在姜芃姬看来,以寻梅的条件来讲,挑一个安稳普通一些的男子,反而更加幸福一些。

    不过,这都是她的猜测。

    未来怎么样,只能看这两人怎么过了。

    徐轲听得出来,姜芃姬话语中的警告,不由得郑重道,“轲定然不负她。”

    姜芃姬拍了拍他肩膀,“记住你的话。”

    徐轲道,“自然谨记。”

    “坐吧,我想知道一些这些年河间郡的变化以及大小事情。部曲如今的情况如何?”

    姜芃姬待在琅琊郡,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收到消息,但因为通讯不便,信息都是简化了又简化的,根本不详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要重新了解一番。

    说起正事,徐轲认真地坐直了身体,稍稍整理腹稿。

    “依照郎君指令……”

330:十里红妆(三)

    姜芃姬这几年不在河间郡,但外有亓官让相助,内有孟浑打理,河间郡守暗中大开方便之门,人数已经经营到了五千余人,这还是孟浑谨记姜芃姬教诲,严格筛选的结果。

    若是不顾后勤状况,一昧吸纳人员,扩展部曲,人数至少也有五万!

    河间郡附近的土匪基本被清空了,部曲在孟浑带领下又辗转清扫了几个临近郡县的匪寇,缴获的物资加上部曲本身耕种的粮食以及姜芃姬留下的资源,支出和收入勉强能达到平衡。

    部曲人数越来越多,这意味着目标也越大,若是引起河间郡守的防备和猜忌,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姜芃姬便命令孟浑将大部分部曲抽调离开,全员打散,伪装成流民去了崇州。

    “……如今,留在河间郡的部曲只剩两千,一千三百三为成年青壮,另外六百七则是孤寡女子或者女童……关于女性部曲,轲以为,郎君还是再慎重考量一番比较好……”

    徐轲一早就知道姜芃姬组建女性部曲的目的,充分利用每一份人力,避免社会资源浪费。

    只是,在如今这样的大风气环境下,女性部曲的存在着实尴尬。

    一些脑子不干净的男性甚至会忍不住猜测,莫非这些女性部曲其实是用来纾解欲、望的?

    姜芃姬挑眉,“为何?”

    徐轲道,“人言可畏。”

    对于这段对话,直播间的观众只能看着干着急。

    【牛肉盖浇饭】:我擦嘞,主播千万别被徐轲少年说动了呀,谁说女儿不如男?如今这个社会风气是这样,难道它就是正确的?古代女性社会地位这么低,主播看着就舒服么?

    【脑电波】:主播看我看我看我——什么人言可畏,不就是社会风气如此?大环境难道就是正确的?以前古华国还是三妻四妾呢,现在社会发达了,重婚就是犯罪!

    【土豆丝盖浇饭】:不过,仔细想想,徐轲少年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要为主播想想啊。如果她真的推行女性部曲,小范围还没事儿,要是大范围这样的话,社会舆论压力就很大。

    【醉斩白蛇羹】:鄙视楼上的意见,有社会舆论压力又如何?直播间那么多观众,整天喷主播这样那样,说她残忍或者没素质,问候她祖宗,你们见她理会过那些嘴巴喷粪的家伙了?

    看到这里,不少人反应过来了。

    如今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外界舆论压力,而在于姜芃姬愿不愿意承担这些压力。

    【山河依旧】:主播不要方,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一刀八万八】:啧啧,整个直播间充斥着女权癌的气息,你们干脆倡导一妻多夫好了。古代社会就是这样,社会大环境决定女性待在家中生儿育女,男性才是社会主要生产力,你们的脑子能稍微冷静一下,考虑一下主播这个位面的大环境么?一个一个有病是吧?

    因为意见不同,整个直播间又开始日常撕比。

    当然,争吵的多半是新人观众,很多老观众还是老神在在,根本不担心姜芃姬被徐轲说动。

    【老司机联萌】:话说,你们谁还记得主播这个直播间的名字和真正主题?

    【华国历史大全】:挂着宫斗直播名头,实则是角逐帝位,逐鹿问鼎。

    【音乐家诸葛琴魔】:#嘲笑,所以喽,关于女性部曲的组建,还有什么好讨论的?

    主播姜芃姬本身就是女性,日后角逐天下,名动九州,必然会令女性社会地位提高,使她们受到真正意义上的重视,而姜芃姬想要让角逐变得顺利,也势必要改善女性社会地位。

    两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是捆绑在一起的。

    只有大环境都承认女性创造的社会价值,女帝之名才能实至名归。

    否则的话,纵然龙椅上坐着的人是女性,而整个社会环境依旧是男权至上,女帝也只是任人摆弄的傀儡。

    看到这些评论,姜芃姬暗暗笑了一声。

    直播间鱼龙混杂,大部分都是看戏看热闹的吃瓜党,但仔细挑拣,还是有脑子清楚的人。

    【注意事项】:但是……你们不觉得男女战场搏杀,女性很吃亏么?毕竟胸部这东西……

    战场这种地方肯定不讲究什么风度的,对付女兵,肯定少不了流氓手段。

    【红尘精灵】:#抠鼻,瞧楼上这话,好像男人裆部那东西铜浇铁铸,踹一脚不疼似的。

    众人:“……”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女部曲势在必得。”姜芃姬抬手制止徐轲说话,道,“如今根基还是太浅了,能多一人是一人。更何况,加入部曲,好歹也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徐轲转念一想,似乎的确如此。

    目前这六百七的女性部曲,大部分都是孤苦流民或者被家中遗弃的女娃。

    若是部曲不肯接受,她们要么饿死路边,要么被人贩子拐卖。

    被拐卖了,也有截然不同的下场,倒霉一些的直接去见不得光的地方出卖身体,稍微好一些的,多半也是被哪家哪户给买走,当童养媳或者粗使女婢,一辈子入了奴籍,世代为奴。

    姜芃姬当年以米粮限购之法,缓解了河间郡的粮荒,也间接使得流民数量减少。

    只是,接下来几年的天灾粮荒,依旧产生了大量无家可归的流民。

    在全家逃亡的前提下,女娃被丢弃或者贩卖的几率大大提升。

    如今这支女部曲便是来源于此。

    为何如此?

    碍于孝道,百姓不可能遗弃父母。

    为了传宗接代,男娃也不能丢弃。

    所以,为了一家的生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妻子和女儿就只能忍痛割弃。

    而这两者产生冲突的时候,妻子的价值自然比女儿大,于是女娃就被舍弃了。

    徐轲想到这些细节,心中蓦地一软。

    只能叹了一声,“郎君仁慈……”

    无形之间,姜芃姬在徐轲内心的形象又拔高了好几节。

    为了保护弱者,她不怜惜自己的名声,甘愿背负社会舆论和谴责,这样的形象还不算高大?

    事实却是,姜芃姬根本没有这么伟大。

    不管是女性还是男性,在她眼里就只有一个统一代名词——社会生产资源。

    谁要浪费,谁就是找她不痛快!

    她要是不痛快了,谁都别想痛快得了!

331:十里红妆(四)

    徐轲稳了稳心神,将内心高大上的姜芃姬稍稍挪到一边,继续报告情况。

    “依照郎君指令,女性部曲交由姜女郎管理。于是轲回到河间之后,先去找她了解情况。”

    徐轲口中的姜女郎便是姜弄琴。

    对于姜弄琴,徐轲是避而远之的,一个谁也惹不得的女人。

    他几月前从琅琊来到河间,正想找姜弄琴了解部曲情况,这人正在训练女部曲。

    与她对练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壮汉,他就眼睁睁瞧着她压着对方暴打,真的是暴打!

    青年块头很大,手臂肌肉一块一块凸出来,瞧着十分有威慑力,然而人家反应动作没有姜弄琴快,从头到尾没有抓到她衣角,反而被她抓着头发,直接摁在地上,以袖刀抵着脖子。

    从头到尾,粗暴利落。

    太可怕了……这种女人……

    “弄琴很努力……”

    姜芃姬几年没见过姜弄琴,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把人家忘了。

    她偶尔会寄过去训练单子、图画绘制的训练方案、搏杀要领以及某些心得,弄琴每天勤耕不辍地训练,抽空还会读书认字,最近甚至能动手给她写信,询问一些比较简单的问题。

    对于这样肯努力改变现状的人,姜芃姬一向很欣赏。

    徐轲点头赞同,他见过姜弄琴最初的模样,所以几年之后,再看她的变化,才会觉得诧异。

    在弄琴打理下,女部曲隐隐有了规模。

    不过,收养的女娃平均年纪太小,只能进行很基础的训练,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年纪足够的,身体又太弱,稍微训练就哭哭啼啼,对于这种人,弄琴根本懒得怜香惜玉。

    姜芃姬眼底浮动笑意,“她是如何处理的?”

    徐轲表情古怪,道,“姜女郎对女部曲放话,要么在这里拼杀,要么去窑子里伺候男人。”

    有人不信,被姜弄琴提出来,当了杀鸡儆猴的鸡,直接让人牙过来领人,点名卖到何处!

    一番手段下来,谁也不敢再闹了。

    这些女子本身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又不是娇生惯养的闺阁娘子,忍了几天,见弄琴根本不心软,自然不敢再吱声,让她们训练便训练,让她们聚一块儿识字便识字。

    慢慢的,她们发现弄琴也不是害她们,渐渐归了心。

    至于那些年纪明显比较大的妇人,弄琴安排她们浆洗、缝制衣裳、起锅做饭……

    此时,直播间有观众提及一个问题。

    【大庄主夫人】:主播,我觉得除了这些之外,其实可以再教她们紧急救治知识。古代战场死亡率那么高,大部分人都不是当场死亡的,而是战后没有得到紧急救治和妥善照顾。

    【老司机联萌】:这个的确,女性部曲想要获得外界认可,肯定要拿出实锤,让那些哔哔的人闭嘴。至少,主播手下的部曲要先认可她们存在的意义。如果她们不仅能打仗,还能处理伤口,救治士兵,肯定能堵住不少流言蜚语。不管外头怎么说,主播内部势力要和谐。

    姜芃姬没有错漏这些建议,手指在身前的桌案上轻轻敲打。

    她既然让弄琴收养那些孤女,组建女部曲,心中自然有一系列措施和方案。

    直播间观众的提议具有很大的可行性。

    不过……姜芃姬蹙了蹙眉头,她虽然学过急救,只是那些手段大部分都不适合远古时代。

    【主播V:】你们那边有战场急救方面的书籍么?

    【糖炒栗子】:有有有!!!我姐姐就是学护理的,回头给你找找她用的书本。

    【卫慈娘娘嫁我】:去去去,别抢——本宝宝就是学护理的,急诊科工作五年经验!

    【注意事项】:屁,本宝宝还是急诊科护士长呢,谁敢跟我抢!

    这几年,姜芃姬大部分精力都用于学习,但也没有放松对系统的压制和试探,经过她的努力以及系统一步一步退败,直播间等级升到了4级,上限人数涨到了十五万!

    十五万直播观众,哪怕这里头都是吃瓜观众,但也不乏各行各业的人才。

    姜芃姬请教一些护理急救知识,响应的观众自然多如过江之鲫。

    她认真听完徐轲总结的报告,心中整理出大致的信息。

    “崇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姜芃姬沉吟半响,询问崇州的消息。

    她当年撺掇柳佘拿下崇州牧,本身就看中了这块地方。

    因为北疆三族虎视眈眈,东庆为了支援南盛又调走了一批将士,柳佘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招兵买马,美名其曰“护卫边疆”,哪怕东庆皇帝和北疆蜜里调油,也不能将他的理由驳回。

    “老爷前些日子传回消息,一切皆安。”

    “嗯,崇州有父亲坐镇,我倒不是很担心。”姜芃姬知道柳氏二房的库房多么丰厚,崇州那边至少能建起一支两万的军队,加上她精心训练的部曲,也不算太寒碜。

    徐轲垂下眼睑,姜芃姬这些安排,他隐约能猜到她的心思。

    “以轲之了解,如今诸皇子皆已成年,夺嫡形势日渐严峻,外戚与宦官暂时联手,搅得整个朝堂混沌不堪,昌寿王野心勃勃,接下来怕是有大动作。郎君不若趁势……”

    姜芃姬摇了摇头,“不能,若是这么做了,那就便宜觊觎已久的北疆。”

    她明白徐轲的意思,趁着朝堂混乱,东庆民不聊生,占据先手,拥兵占住一片地。

    当然,枪打出头鸟,自然要等其他势力按捺不住了,先冒头吸引火力,她跟在后头动手。

    若是这样,相当于东庆内耗,让北疆坐收渔翁之利。

    徐轲问,“郎君想要先收拾北疆?”

    “东庆腹地,先让他们抢。”姜芃姬勾了勾唇,道,“抵御外族,单就立场上就占了大义。”

    自家兄弟亲戚打架和外人过来抢夺西,意义肯定不一样。

    北疆三族便是外来者。

    “北疆看似难对付,但东庆本土势力就真的好对付了?几位皇子、皇帝以及分封的诸侯,彼此间的关系剑拔弩张,算上其他世家支持的势力,东庆内部可有混战要打。与其跟他们抢夺,还不如等他们抢完了,再收拾。在此之前,先拿下北疆三族,占了他们的马场!”

    “可这北疆……东庆与他们作战多年,依旧拿他们没办法……”

    徐轲也考虑过这点,但单枪匹马挑北疆,等同于对付一个国家。

    仅凭崇州一州之地,又怎么做到这点?

    她笑了笑,诡秘莫测,“所以,我们需要占据先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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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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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故事,同样的精彩】
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姜芃姬:“好的系统,没问题系统!”
多年之后,姜芃姬终于达成目标,她成为皇帝的女人(女帝)。
姜芃姬:“求夸奖!”
系统:“(╯‵□′)╯︵┻━┻让你去宫斗,谁让你去打天下了!”
#未来上将在古代的诸侯争霸之路#
#男主看了沉默,系统看了流泪#女帝直播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帝直播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