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3:定下亲事
杨思这些事儿自然瞒不过姜芃姬。
谁让姜弄琴是她头号粉丝,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呢?
杨思前脚收到家书,姜芃姬后脚也收到了头号铁粉送来的问候信,这封信的厚度是杨思那一封的两倍,捏着就很厚实、很有分量。姜弄琴也大致说了了她的小算盘,隐晦征求意见。
不管杨涛如今的身份是什么,他毕竟是曾经的诸侯,姻亲对象是普通士族也就罢了,偏偏是姜芃姬帐下两个重要文武心腹。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桩娃娃亲具有一定的政治因素。
若要结亲,必然要问过自家主公的意思。
主公拍板点头了,这桩娃娃亲才算是过了明路。
姜芃姬逮着杨思笑道,“天底下敢将正泽家儿子当成童养婿来养,怕也只有你们夫妇了。”
杨思听到“夫妇”二字,眼睛都亮起来了,明明很开心,面上还要故作矜持。
“自古以来只有童养媳,哪里来的童养婿……”杨思道,“这说辞要是传到杨将军耳朵,怕是结亲不成反结仇了。不过……仔细想想,这的确是一门好亲事,算来还是他亏了。”
“这事儿,哪里有什么亏不亏的?”
姜芃姬笑道,“凭你和弄琴二人,还能比杨正泽差了?”
“依我看,倒是他占了便宜。”
根据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这门亲事的确是杨思这边攀高枝。
若是仔细分析,结果反而不好说了。
杨涛的优势显而易见,缺陷也明显,最大的缺陷就在于他的身份。
哪怕姜芃姬不介意过往,一心重用他,其他人也会防备着杨涛,暗中打压,而杨涛自己也会克制自身。他可以掌控兵权,但不能成为军伍第一人,注定有个更厉害的武将压在他头上。
例如前世的武将榜,在士族的拥趸之下,杨涛作为武将榜第一的呼声非常高。
结果出来却让一群人傻眼。
杨涛名列第五,第一是出身低微、声名狼藉的符望。
这个结果不仅让不少朝臣松了口气,同时也让杨涛以及他这一系的小伙伴松了口气。
出风头也要看时机与场合,有些风头出了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有杀身之祸。
武将榜第五这个排名也不错了,不打眼,安全有保障,私底下还有安慰奖弥补。
这一世的情况也差不多。
姜芃姬不介意,杨涛却不能不在意。
如果说杨涛是偏科生,那么姜弄琴和杨思就是发展均衡。
杨思是姜芃姬的心腹谋士,未来地位不低,最少也能博一个爵位。
姜弄琴就更加不用说了,女营能有如今的规模和影响力,这跟她的苦心经营分不开关系。
她作为女兵中间的一把手,论兵权和影响力,仅次于符望这个统帅,力压其他武将。她不仅能在前线浪得飞起,后勤也是一把手,伤兵营就是她的地盘,积累下的人脉是说着玩的?
这些年,入伍、退役的女兵,少说也有二十万了。
这二十万女兵,她们脑子里排第一的是主公姜芃姬,排第二就是一把手姜弄琴将军。
这对夫妇文武结合,政治影响力岂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至于出身跟脚的问题……
杨思和姜弄琴都出身微末,的确比不上杨涛的士族出身。
不过——
只要给姜芃姬足够多的时间,她会彻底扭转这个时代以血统家世判断一个人价值的价值观。届时,没了出身光环加持的杨涛对上这对夫妇,两家当亲家,谁高攀谁还不知道呢。
杨思笑道,“臣与姜将军自然是不差的。”
姜芃姬随意翻了一下桌上的文书,状似无意间问了句。
“这桩娃娃亲,正泽那边什么态度?”
杨思仔细一想,叹道,“杨将军倒是没什么特别想法,就是眼馋子实与怀瑜两家结亲,一时脑子发热便拍板定下这桩婚事。倒是那位颜少阳,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怕是不少……”
姜芃姬忍不住调侃一句。
“你与少阳,你们二人就是想太多了。”
杨思面色有些不自然。
这是职业病作祟,下意识就阴谋论,怪不得他们。
姜芃姬道,“正泽单纯,少阳却不是个省心的,心思之多,那叫一个九曲十八弯。他对此事没有反对还一力促成,归根究底,多半是看上弄琴在军营以及我这里的分量——”
一句话总结。
“哈哈,这桩娃娃亲,估摸着也就弄琴与正泽是当娃娃亲看待的。”
若两家结亲,只要杨涛不作死,基本等于有了免死金牌。
杨涛与姜弄琴当了亲家,间接向姜芃姬表明自己的立场,让她更加放心。
这才是这桩政治娃娃亲的核心内涵。
只可惜,杨思和颜霖两个人想得脑袋都秃了,杨涛与姜弄琴却是直肠子,一通到底。
前者开心自己多了个儿媳妇,儿子长大之后不用愁他的婚姻大事啦,后者则满意自家闺女有了童养婿,日后可以玩青梅竹马的养成游戏,什么样的丈夫合乎心意就将童养婿养成啥样。
【贫道看你菊花有毒】:只有容儿和少阳在认真斗智,队友都在吃瓜划水。
【月影徘徊】:我也想要这样能让我躺赢的小伙伴、金大腿。
“主公都无意见,那这桩婚事也就这么定了。”
“依我瞧,孩子两情相悦最重要,免得日后成了怨偶。”
杨思用古怪的眼神瞧了眼自家主公,仿佛很诧异对方也有如此感性天真的一面。
“时下皆是盲婚哑嫁,能在婚前认识夫婿或者新妇便极为难得。若孩子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年少情深,与寻常夫妻相较,感情更加深厚。怎么也成不了怨偶吧?”
杨思与姜芃姬的思维不在一个次元。
姜芃姬吐槽道,“日后风气会越来越开明的,你这种想法,兴许过个二三十年就老旧了。”
杨思道,“合乎时宜最重要。”
超前的观念放在不合时宜的背景,注定行不通。
不管以后如何,但杨思如今的想法合乎潮流,没毛病。
“子实呢?”
杨思道,“主公忘了,您不是允了他的请求,将他调回丸州了?”
姜芃姬手一顿,哭笑不得道,“我昨天才允的,他今儿就迫不及待逃了?”
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真以为丸州的政务比南盛这边轻松?
1734:疯狂暗示
“主公来信了?”
姜芃姬信函抵达的时候,孙文正在亓官让这里小坐。
因为立场,二人在这两年间建立了坚实的革命友谊,一边想点子坑中诏,挑拨他们内斗厮杀,一边喝茶喝酒下棋聊天……日子别提多美了,孙文与亓官让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亓官让撕开信封,展开信纸细看,常年冷漠的脸多了几分笑意。
“嗯,还是好消息。”亓官让将信递给孙文,同时提着衣裳下摆在席垫落座,感慨着道,“主公都发话了,那些好战的也该消停一阵子了。每日练兵不好么,整日想着打打杀杀……”
孙文眼神闪过一缕古怪。
打打杀杀?
这话从亓官让口中说出来可真稀罕,弄得亓官让像个和平大使,实际上他最能搞事儿了。
孙文笑着看完信函,将信纸折叠回去,小心放在一旁。
“年轻人么,不都精力旺盛?他们好战,迫切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情,我们这些过来人都懂。”孙文优哉游哉地道,“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实在是不宜再动兵戈。大军驻扎湛江关,偶尔遣兵去中诏境内打个秋风也就罢了,真正动兵却是不能。北渊和西昌两个国家也盯着中诏这块肉呢。谁先动谁就会成众矢之的……既然主公已经发话说修生养息,他们也会理解的。”
孙文他们实在是被武将吵得头大,沟通失败,这才找姜芃姬拿主意。
两只老狐狸都知道结果是什么,对姜芃姬的回信结果不意外。
什么结果算意外?
自家主公也像那些迫切立功的好战分子一样,看到战机不错就想出兵。
事实证明,自家主公不是那样的人,她的谋略心计比顶尖谋士也不遑多让。
有了姜芃姬的回复,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好战分子可以洗洗睡了,将多余的精力拿去练兵。
亓官让眉头舒展,由衷道,“终于能清闲一阵子。”
孙文点头,二人继续煮茶聊天。
相较于杨思几人在南盛的水深火热,亓官让和孙文二人在湛江关的日子可就美滋滋了。
大部分杂务都交给几个年轻后生或者提拔上来的新人做了,他们只需要把控大方向就行。
练兵交给几个将军,每日的日常就是看看中诏境内传回来的情报,分析一波局势,凑在一块儿想想点子继续坑中诏诸侯,让他们或分裂或结盟或自残……基本天不暗就能下班回家。
不仅如此,他们还闲得派人整顿附近流民,开垦荒田,一副打大长久战的模样。孙文老爷子更绝,他弄了一块菜田,每日早早起来散步一圈,太阳升起前给苗苗浇水施肥。他不仅种了菜,还养了一窝兔子,弄了个不大不小的兔舍,打算落雪时分跟亓官让一块吃火锅涮兔肉。
说是打仗,倒不如说是提前感受日后的养老生活。
根据自家亲孙子的目测,孙文老爷子这一年大概胖了十来斤,原先干瘦的脸颊都圆了一圈。
别人是老了一岁,孙文老爷子倒像是年轻了十岁。
“清闲好,老头子日后有个好歹也不遗憾了,好歹晚年也享过福。”孙文喟叹一声,生硬地扭转话题,“要说有遗憾,大概是没能给兰兰相一门好亲事,丰浪子的儿子都有着落了,兰兰这么乖的孩子怎么就单着呢?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活几年,能不能瞧见曾孙……”
亓官让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装傻充愣就是不肯接孙文老爷子的话茬。
早一两年,孙文说话还是蛮矜持的,最多在他跟前吹一吹孙儿孙兰如何如何,向他疯狂安利孙兰是个好女婿人选。熟悉之后,孙文老爷子就不再矜持了,每天都要尬聊一波。
亓官让不是不明白孙文的意思,可这关乎着自家闺女的终生幸福,亓官让不想草率决定。
哪怕孙兰是个不错的少年,但未必适合自家闺女啊。
孙文老爷子看着着急却没办法,谁让自家小猪喜欢人家菜圃的白菜呢?
日常碰壁,孙文老爷子幽幽一叹,连去兔舍看一眼的心情都没了。
兔舍的兔子是自家孙子抓来的,老爷子正巧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干脆留着养了。
兔子下崽快,冬天还能多吃两顿火锅。
孙文老爷子过着退休一般的清闲生活,委以重任的几个小年轻和新人就没那么舒服了。
孙兰忙到月上中天才回来。
此时的少年身形又抽长不少,虽不魁梧,但也不羸弱,腰杆笔直。那张脸蛋瞧着比以往更加清瘦,肌肤略黑,双眉比同龄少年细长一些,一双杏眼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朝气和锐色。
当年羞怯的小男孩儿,经过这两年多的军营磨砺,多了些外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每当瞧着这样的孙子,孙文老爷子都恨不得将搜罗来的珍珠磨成粉给他敷一敷。
不知道出仕当官看脸的吗?
晒得这么黑,一点儿都不符合时下主流审美。
老爷子这么念叨,孙兰就很无奈道,“柳公又不注重样貌,如今风气与爷爷那会儿不同了。”
别的不说,主公帐下齐匡是出了名的丑啊,长相对不起爹娘,腿还有残疾。
这么一个条件,搁在以前,别说被重用,连出仕的门槛都摸不到。
“男子汉长得那么白做什么……”
孙兰在军营混久了,越发觉得肌肉才是男人的浪漫。
可惜先天限制,他练不出横练的肌肉,顶多将柔软的小腹弄得紧实一些。
这一会,孙文老爷子看着披星戴月回来的孙子,老脸都要耷拉下来了。
他的孙儿又黑了,若非老人家眼神好,怕是都看不出孙儿与黑夜的区别。
“主公传信,明年大概要修整一年。”
孙文指着自己对面的席垫,示意孙儿坐下谈话。
“你在金鳞书院的课业也该重新拾起来了。”
孙兰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由得正襟危坐,脊背挺得更直。
“爷爷,您的意思是让孙儿回去?”
孙文点头,耐心给孙兰解释,“大军修养一整年,期间的杂务对你而言不过是重复了又重复的事情,做了也是浪费时间。倒不如回了金鳞书院跟着夫子好好读书,夯实基础。”
孙兰这两年在前线做得很不错,很多事情比一些老人都要干练。
只是,孙文给他的定位可不止这个,来日想要走得更高,他还要学很多东西。
1735:有点儿方……
孙兰走上仕途,不是做得好就能爬得高,还需要精进自己的学识,学好如何经营人脉。
以前,官场人脉多以士族血脉为网络,如今却不同了。
孙文老爷子活了五十多年,目光毒辣得很,当别人都还懵懂不解的时候,他便看出金鳞书院与日后官场的联系。若金鳞书院培养出来的人才日后大多入仕,那么士族血脉的影响将被仅以削弱,同时以同窗、同门、同届、同校的关系将会变成官场主流。孙文也不是想孙子变得汲汲营营,但官场仕途不是独行侠能闯的,很多时候都需要人脉支持、相助。
如果孙兰入仕当官是为了实现理想,为民请命,那么他最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身,才有接触梦想的机会。孙文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他看得透,自然希望孙子能在他指点下少走些弯路。
孙兰没爷爷想得那么复杂,点头就应下了。
只是——
“孙儿舍不得爷爷。”
“多大人了,还撒娇呢。”孙文心里很受用,但嘴上还是要傲娇一句的,他想起什么,笑着道了句,“回去之后,记得聪明些。知不知道主公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什么话?”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倒是精炼有趣。”孙文道,“文证这位老岳丈太难搞定,那你就聪明些从他女儿入手。若能博得佳人欢心,文证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了。对了,有一点你要谨记,切不可鲁莽、更不可僭越。倘若老孙家出了负心薄幸之人,爷爷可饶不了你。”
孙文鼓励孙子去追求喜欢的女孩,曲线救国搞定难搞的未来岳父,可不是鼓励孙儿去当渣男的。如果孙兰真在婚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依照亓官让那个护犊子的性格,势必会跟孙文撕破脸皮。孙文年纪大了,真不知能活几年,他要是去了,孙兰打得过亓官让?
呵呵……
分分钟被那条老狐狸活撕了。
孙兰也是在军营混了两年的少年,不是之前单纯懵懂的单纯儿郎,一些荤话他都听得懂,更别谈自家爷爷说的。一紧张,原先的本性又暴露出来,略显暗沉的肤色透出了红晕。
“爷爷,您说什么呢……孙儿岂是那种人……”
孙文哼了一声,“不是最好,不然的话,老人家真怕白发人再送黑发人。”
孙兰:“???”
孙文道,“你可知亓官让家的闺女如今能开几钧的弓?”
孙兰有些不祥的预感。
亓官静慧打小力气就大,不过这是正常现象,孩童时期的女孩儿力气都比男孩儿大。
“几钧?”
钧与石一样都是重量单位,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所谓千钧之力,虚指三万斤的力量,比喻器物之中或者力量之大。
孙文的表情难以用语言描述,望向孙子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惜。
“足有五钧,碍于如今年纪还小,再过几年就不是这个数了。”
这意味着啥?
这意味着自家孙子真娶了人家,要是生了矛盾被家暴了,人家一手能将孙兰提起来丢出去。
孙兰真心喜欢人家,想要追人家,那就认认真真追,追到之后好好待人家。
不说亓官静慧有个超难搞的爹,光是她本人就够孙兰喝一壶了。
孙兰:“!!!”
五钧?
一百五十斤?
孙兰的体重都不足一百五呢。
这份震惊残留到了第二日,甚至影响了他的办公,错字一堆一堆。
幸好军营重要事务都以竹纸书写,若是改成竹简刀笔,一个错别字就要耗费超久时间。
丰仪见他不在状态,事情也办得乱七八糟,关心之下多问了一句。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若是身子哪里不适,不如早些下了,回去好好休息养神。”
孙兰欲言又止,他不由得回想自家爷爷说的。
【过几年还会涨?何以见得?静慧瞧着也不像是天生神力啊……】
【金鳞书院女班学生大多都是这样,亓官静慧还不算同龄中最高的……勉强算中流……】
勉、强、算……中流?
这岂不意味着还有比亓官静慧力气更大的,拉开更重的弓?
孙兰只听说过主公姜芃姬十二岁曾经拉开一石多的弓,约莫也是五钧。
可、可那不是天生神力么?
怎么金鳞书院女班学生都这么夸张了?
“容礼……你与长生一直有联系吧?”
丰仪随军之前,不靠谱的丰真就给儿子拟定了靠谱的字,用以加冠礼使用。
熟悉他的人都以字称之,更显亲昵。
“有啊,怎么了?”
孙兰问道,“那你可知……长生的力气……似乎也……”
丰仪神色平淡,“知道。可有哪里不对?”
孙兰沮丧道,“我拉满一石的弓都费劲儿,不知静慧会不会不喜欢……”
丰仪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计较这些做什么?力量不如人,学着脑子比人强就行。”
孙兰:“……”
兄弟,你可真是豁达。
问题是小姑娘会喜欢比自己废柴的弱鸡吗?
孙兰在军营混久了,虽然没有染上直男癌的思想,但也认为男子魁梧一些更受女孩儿喜欢。
为了魁梧,他努力增肥,努力长高,努力让自己看着更黑更有男人味……
结果……emmmm……
日后公主抱了,多半是静慧抱他而不是他抱静慧,想想就sosad。
“嗤——与其纠结这个,倒不如纠结一下你不在的两年多,有没有其他人盯着静慧……”
孙兰顿时万箭穿心。
亓官静慧比长生年长两岁左右,算算时辰,明年开春左右就能及笄。
大姑娘了,同龄人还不盯紧这朵鲜花?
“兰与静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岂是其他人能比的?”
孙兰握紧拳头,奈何这话没啥说服力。
丰仪道,“倒也是,祝你好运。”
这话没有一点儿真诚,反而有些隐隐的笑意,预备看好戏呢。
孙兰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立马收拾行囊包袱回丸州,继续去金鳞书院读书。
为了功课不落下太多,金鳞书院这两年新出的教材都会给他与丰仪寄一份,让他们在空闲的时间继续学习。此时回去上学,继续维持年纪前三有些难度,但也掉不出五十……吧?
孙兰心中惴惴。
要是成了学渣,更加不讨人喜欢了。
“对了——”抱着一堆公文离开前,丰仪似笑非笑地瞧着好基友,无情补了一刀,“前一阵长生给我寄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静慧,她说静慧觉得白面小生更加讨人喜欢一些。”
孙兰被刀子捅得鲜血淋漓,当晚回去翻箱倒柜。
孙文饭后散步回来,差点儿没有落脚的地方。
“找什么?”
孙兰半个身子要钻进大箱子了,头也不回地道,“爷爷,你先前备下的美白珍珠粉呢?”
争取回去之前白回来啊!!!
1736:新晋商业大佬
“阿兰,你这么做也太夸张了。”
湛江关外十余里外的官道,上百护卫打扮的部曲护卫着几辆马车。
丰仪含笑的声音从车厢中飘出来,紧跟着又传来一个少年清澈干净的反驳声,隐约带着些许羞恼。反驳的人不是旁人,自然是孙兰了,光听少年的声音便能脑补他跳脚的神情。
“容礼,你是面白如玉,怎么都黑不起来,自然不愁,哪里能明白我等心酸?”
孙兰一边气得嘟嘴,一边用一根玉质小勺搅拌玉盅,时不时还从桌案上排列的十数个青檀小盒中挖几勺子丢进玉盅搅拌。忙活了大半天,再将玉盅内粘稠的成品仔细敷在脸上。
丰仪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做着面膜的孙兰,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其他部位都被一层厚厚的珍珠薏米粉面膜覆盖了。丰仪瞧他这个架势,闹得笑点很高的他也笑了。
“你不懂,这是丸州十分流行的美白法子。”孙兰拿着一面小镜子看了看,脸上敷着厚重的东西不是很舒服,说话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将面膜崩裂了,“不少名士都很追捧呢,效果倒是不错。你瞧我爷爷是不是越来越年轻了?他说自己每隔三日做一次,的确是年轻不少。”
孙兰待在湛江关忙成了哈士奇,白天天不亮就要起身锻炼半个时辰,吃过早膳再去上班,一直忙到日落才能下班,吃过晚膳继续捧着金鳞书院的教材攻读,直到子初时分才能睡下。
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哪里有时间去了解丸州那边的流行时尚?
那么,孙兰是怎么知道丸州流行这些美容手段的?
提起这个,孙兰就感觉自己的三观被重塑了,自家爷爷手上居然搜集了各种珍珠面膜的用法,每种珍珠面膜搭配什么辅料,辅料多少用量都有记录。若非这事儿,孙兰还不知道自家爷爷过得这么滋润,他每天只睡三个多时辰,自家爷爷闲得涮兔肉火锅,居然还保养美容!
丰仪听了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孙老爷子……做睡前面膜美容养颜?
他在脑海中描绘老爷子仔仔细细调制面膜,敷面膜看书的场景,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这法子……倒是没听过……”
丰仪知道珍珠粉养颜,但却没听说还能这么做,搅拌成粘稠状敷脸上……奇也怪哉。
孙兰道,“据说是近几年时兴的,南方浚河道专产河珠,此处有个采珠女,深感父母亲族辛劳,偶得灵感居然学会人工造珠。将河蚌圈养,以人为手段造珠,靠着这个大赚了一笔,邻里效仿,这导致附近河珠价格暴跌,河珠售卖不出去。此时,又有一女,祖上据说是前朝大夏内廷女官出身,习得诸多美容养颜的手段,秘方无数,这些秘方都需要珍珠粉入药……”
浚河道附近的百姓多以采珠为生,采珠艰辛且危险,时有惨剧发生。
随着乱世来临,这些采珠人的日子也变得难过,人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心情玩什么珍珠啊。尽管如此,浚河道的百姓也不能放下采珠的工作,反而要采更多河珠才能维持生计,这导致浚河道这几年珍珠产量增加,但珍珠的售卖价格却一直在下跌,采珠人有苦难言。
丰仪还在书院上学的时候,夫子曾经提过这事儿。
万万没想到,那边的百姓居然学会了如何人工造珠,致使河珠更加泛滥。
丰仪道,“士族如此追捧珍珠粉,用此物养颜,珍珠价格……”
孙兰笑道,“自然是上涨了,不过没有涨得太多。这也算是好事儿,先前浚河道的采珠人家家户户都开始养河珠,致使河珠价格暴跌,不少采珠人血本无归。如今有了这条路子,一些品相不好的珍珠批量卖给脂粉商户,碾磨成粉,卖得极好,许多依附于此的百姓有了生路。”
丰仪听着,微蹙的眉头略微舒展。
孙兰又说道,“爷爷跟我说了,你知道收购河珠的大户是谁吗?”
丰仪问,“是谁?”
孙兰道,“符将军家的。”
丰仪心中咯噔,诧异道,“符将军还在前线,他又是孤寡一人,如何会掺和这些生意?”
虽然只有寥寥几语,但丰仪也猜得出来这个生意背后潜藏的巨大利益。
律法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不能经商,但与民争利的确是让士人鄙薄的行为。
孙兰摇头晃脑道,“爷爷的原话——那狼崽子叼回个好媳妇,哼,上辈子祖坟冒青烟了。”
丰仪听明白了。
“慧娘子?”
“是啊,了不得的女郎,当真是不能小觑了。”
在姜芃姬的鼓励下,慧珺并没有将自己困在后院,反而想着如何创业,博一条出路。
借助水力运转的纺车早已完成,两三年前投入了试运行,效果自然不错,但因为棉花还未形成量产,这些纺车纺织的种类有限,目前仍属于小打小闹,但也足够慧珺开布料店。
她研究不少布料染色、印染的文献,还有各种香料胭脂的内容,结合情况,开了一家卖胭脂水粉又卖成品布料的综合商铺。念在姜芃姬和符望的面子上,这家店铺开店的生意就不错。
当然,慧珺的野心可不只是养家糊口那么简单,她要赚很多很多钱。
她想要将商铺做大,服务质量和商品质量是重中之重。
初期一直是她操持,店铺步上正轨后,她也没有松懈,隔三差五抽查,把关严格。
宫廷内便有珍珠粉养颜的习惯,慧珺不想放过这个商机,那就需要稳定廉价的珍珠供应。
偶然得知,盛产河珠的浚河道河珠泛滥,价格低廉得可怕,家家滞销。
慧珺前半生苦得很,后半生运气倒是好得爆表,她派人去收购河珠,又从一个采珠女手中买了许多秘方。尽管这个采珠女称秘方是夏朝宫廷秘方,但慧珺却没信,若有这种秘方,没道理士族圈子的贵妇不知道。夏朝的确灭了许多年,但那些士族的传承却没断呢……
士族是什么?
那是小日子美滋滋、凌驾皇族之上的讲究人家,有这种宫廷秘方,他们能不知道?
不是什么理由都能用夏朝宫廷秘方搪塞过去的……
1737:士族圈子新时尚
心有怀疑,慧珺却没多说什么。
她仔细研究收购过来的诸多秘方,发现这些养颜法子与现有的法子有些相似,加入的辅料也都是滋养身体的好东西,用过之后,哪怕对身体没益处,那也没坏处,不妨试一试,看看功效。更加关键的是,慧珺从这里看到了极大商机……若能把握,绝对能暴富一把。
河珠如此廉价,而世人……不论男女,对养颜美白都有着病态的追求,不愁没生意。
君不见早年的五石散怎么流行起来的?
还不是因为这东西能“强身健体”,还能让人变白?
正所谓一白遮百丑,美白之后,再丑的人,颜值都能立刻拔高好几分。
又因为当官跟颜值挂钩,追求美白养颜的人就更多了。
美白美容不仅是女人追求的,那些男人更加讲究,巴不得生活在美颜相机里面。
若这个面膜真有效,不愁没销路。
机会只给有准备还有脑子的人,慧珺无疑抓住了,大赚特赚。
依靠河珠这条产链为生的百姓也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
其中,尝甜头最大的就是那两个采珠女所在的农家。
看到这里多半也发现了,这两位采珠女都是姜芃姬直播间的咸鱼。
一个来得早些,原主下水采珠被水草缠住,差点儿淹死,救上岸后,苏醒过来的直播间欧皇哭唧唧说自己被山鬼托梦,传授采珠户如何人工养殖河珠。巧合的是,这位欧皇现实就是养殖淡水珠的,据说父亲家里还有好几个矿,她养珠失败也能回家继承数亿家产那种。
另一位欧皇来得晚一些,与前一位欧皇隔了一年半多。
人家也是采珠女,只是男穿女罢了。
虽然是个纯正爷们儿,但却是个生活很精致的程序猿预备役,在校大学僧!
这位欧皇每天要花两个小时打理养护皮肤,指甲永远修剪得干干净净,用欧皇的话来说,他用鼻孔看人的时候,人家只会看到他精致的小鼻孔,因为杂乱的鼻毛也被他修剪干净了。
说起各种化妆品和化妆技巧,他是如数家珍,化妆术更让女汉子为之汗颜。
根据欧皇透露,人家在某抖有个百万粉丝账号,化了妆能掰弯无数汉子的女装大佬。
附上这个采珠女的身体,欧皇就受不了了。
看看这双杂乱的眉,看看这张粗糙暗黄的脸,看看这个又扁又塌又油腻的鼻子,密密麻麻的黑头,粗大的毛孔……脸上都是久违的青春痘,一张嘴,每一颗牙齿间积累了厚重的牙结石,说话都带着一股子臭风……更绝的是,这位妹子的早餐有芹菜大蒜,口气那叫一个大。
临水自照的欧皇被恶心得鸡皮疙瘩暴增,抖落一地。
他不知道自己该先折腾牙结石呢,漱口呢,还是先洗脸消痘痘……
平常这个点,他应该坐在寝室敷面膜养神,奈何这个破地方啥没有,干脆用珍珠粉代替了。
【那些想穿越古代的人,估计是脑子长坑了。】
欧皇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赶巧碰到慧珺派出来暗中查访古方的人,他就将各种珍珠粉面膜呈递上去,套了个“大夏宫廷秘方”的名头,狠狠宰了一笔,拿着这笔钱买买买,留了点儿银钱给原主,最后满载而归。这笔钱是欧皇赚来的,用这些钱买的东西也归属于欧皇。
【可惜没有木瓜,不然还能丰一个胸,这位妹子以后的娃会饿着吧?】
外人看来,欧皇大佬这趟穿越之旅过得相当滋润,他本人却在论坛给体验打了个差评。
穿越成妹子也就罢了,事业线贫瘠、肌肤粗糙暗黄、青春痘满脸,一口牙结石和口气……
体验太差了!!!
意料之中,这位特立独行的欧皇火了,某抖的化妆教程、仿妆教程点击飙升,粉丝破千万。
不少人还戏言欧皇继续当个精致的小公子好了,别去当注定会秃头的程序猿。
君不见主播直播间时不时爆肝,爆得围脖平台隔三差五服务器崩溃?
十多年来,祭天的程序猿能绕地球三周半!
因为这两位欧皇的加持以及慧珺的商业头脑,各种类型的珍珠面膜在士族圈子火了,士族贵妇贵女追捧,士子名士也赞不绝口。要说现在的人真是将作死精神融汇到了骨子里,他们为了美白,甚至会用铅粉往脸上抹,不少化妆品都是重金属含量超标的,用多了也不怕中毒?
十多年前,士族圈子流行一块儿磕五石散,对坐抓虱子,现在流行聚会敷面膜。
光是想想一群敷着珍珠面膜的名士玩曲水流觞,画风就很迷。
作为养生大军一员的孙文老爷子,养颜一直是他近些年的保养重心。
现在,他终于将这份安利卖给了孙子。
孙兰嫉妒地看着丰仪那张脸,他们俩年纪相差也不大,同事青春期的少年郎,为何孙兰晒得又黑还冒几颗烦人的痘痘,丰仪却是玉面洁白,光滑剔透,肌肤白得能透光呢?
瞧着眼前这位低头默背、刻苦用功的兄弟,孙兰忍不住给他塞安利。
“要不也来一份?”
丰仪浅笑道,“不了,对这些不大喜欢,我也用不上。”
用不上……
不上……
上……
三个字在孙兰耳中不停回响,将他打击得想要失意体前屈。
“男人这张脸也很重要的。”孙兰道,“长生那丫头的确是有些好颜色。”
丰仪笑着反问,“我这颜色还不够好?”
孙兰:“……”
(╯‵□′)╯︵┻━┻
好一个厚颜无耻的竹马!!!
闹归闹,二人还是抓紧时间温习功课。
他们在金鳞书院学了好几年,深知书院的功课有多么深奥,这两年邮寄过来的教材更是成倍增加,不停修改再版,哪怕他们二人很努力了,但军中杂事太多,学业上不可能跟上书院那群有名师教导,每日认真读书的同窗。不求名列前茅,但求考试成绩不要太惨……
你监督我,我监督你。
二人拿出近乎高考冲刺的劲头,除了睡觉洗漱吃饭,其他时间都捧着书苦读。
行行走走一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丸州。
望着久违的巍峨城池,丰仪心中感慨万千。
即盼望看到城内的亲人,同时又担心书院摸底考试会让夫子失望。
“阿兰,你怎么在发抖,很冷?”
孙兰深呼吸又深呼吸,紧张得手抖。
“容礼,你看我是不是白了很多?”
丰仪:“……”
1738:归来
看着战战兢兢的孙兰,饶是丰仪这般厚道的人也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
他忍俊不禁道,“的确是白了很多,如今也是玉面小生了,这下可安心了?”
珍珠粉面膜的确有些效果,孙兰的脸看着白了一度,脸上的青春痘也消下去了,只剩下浅浅的痘印。看着孙兰可怜巴巴的模样,丰仪愣是将三分效果说成了十分,可算让他安心了。
孙兰长松口气,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傻,忍不住露出些久违的腼腆憨笑。
“白了就好。”
他这会儿的颜值肯定不会被静慧嫌弃的。
丰仪邀请小伙伴,“阿兰,你要不要先到我府上歇个几日?”
他知道孙兰的情况,孙家只剩孙兰与孙文老爷子两个人,老爷子此时在湛江关前线,城内宅邸只剩几个仆从和管家打理。孙兰这会儿回到宅邸也是孤身一人,倒不如去他家住个几日。
孙兰婉拒丰仪的邀请。
数年没有回来,府上还有些杂事要处理,例如管家仆从这些年表现如何、宅邸管理得如何、有无贪墨挪用费用……若是有手脚不干净的,趁早打发出去,免得将宅邸弄得乌烟瘴气。
哪怕家中没有亲人,但孙兰还是要回去整顿的。
丰仪识趣,并未强求。
“如此也好,等你忙完了,我俩再一起去学院报道。”
两家都提前收到二人回来的消息,丰仪府上的管家早几日就在城外候着,倒是孙兰这边没有动静。迎接丰仪的管家那叫一个热情,望向小主人的眼神满含欣慰。这位管家不仅是丰真身边的老人,更是看着丰仪出生长大的长辈,此时瞧着玉树临风,风仪初成的少郎君,险些激动落泪,口中不住道丰仪高了俊了但也瘦了黑了,若非克制,怕是会做出僭越的举动。
瞧见熟悉的老人,丰仪唇角也勾起温柔的笑,不等老管家行礼便将他扶起。
“自打收到消息,夫人便派老奴在城外恭候大郎君,可算将您等到了。”
老管家热泪盈眶,真情实感为丰仪归来而感动。
丰仪轻叹,问起家中情况。
老管家道,“都好都好,府上一切都好。”
丰仪问,“先前收到家书,听闻母亲染了风寒,身子可大好了?”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不是指亲生嫡母,而是丰真如今的继室万秀儿。
对于这位继母,丰仪一直敬重有加。万秀儿嫁给丰真之前,她便在这对父子俩的默契配合下,暂居丰府。年幼的丰仪虽有管家仆从精心照料,但很多地方仍比不上女性长辈精细,相熟之后,万秀儿便时常关心丰仪的生活起居,这也给这对半路出家的母子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除了年岁不太相符,二人的母子感情与寻常士族人家相比,怕是更加亲密一些。
“夫人身子早已大好,只是最近忙着府上的事情,暂时抽不出身,这才派老奴过来接大郎君。”少有继母与继子能融洽相处的,二人关系好,老管家也很欣慰,毕竟家和万事兴啊。
丰仪严肃道,“母亲是长辈,岂有让母亲出来等小辈的道理?”
管家笑道,“大郎君说的是。”
一番寒暄,丰仪注意到孙兰这边的情况,眉头微蹙。
他们二人赶回来很急,但都提前给府上送了消息,怎么没人过来接孙兰?
只是这些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询问,只能先憋在心里。
因为最初的城市规划,姜芃姬帐下众臣大部分都住在核心圈子,搁在咸鱼口中就是一环二环了。丰真是最早一批拿到住房地契的,孙文加入晚一些,住宅位置自然也离得远一些。
饶是如此,二人还是同路了一段。
“夫人,大郎君回来了!”
丰仪的车架刚抵达府邸正门,便有家仆将消息递给万秀儿。
“容礼回来了?”
万秀儿这几年过得舒心又惬意,岁月在她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反而添了几分岁月积淀下来的韵味。看那张脸,真真儿是面如鹅蛋、肤如凝脂,那双勾人的丹凤眼泛着点点涟漪,不似当年如深潭般死寂。只见她眼形细长,内勾外翘,两弯黛眉似二月柳叶,身材婀娜窈窕,浑身皆是成熟风韵。瞧这个模样,谁会相信她三十出头,说她是二十出头的少妇都有人信。
“儿子给母亲见礼。”
万秀儿道,“快快起来,吾儿回来了,让娘好好瞧瞧。”
看着如今出落得清秀俊雅的丰仪,万秀儿心下感慨万千,隐隐又有些遗憾。
倘若她头一个孩子能到世上,兴许……
思及此,万秀儿便遗憾得想不下去了。
她跟渣男前夫曾有过一胎,只是那个渣男前夫太渣,在前婆婆和贵妾的撺掇下怀疑万秀儿的清白,口红白牙咬定万秀儿当年在匪寨遭人玷污,更搬出了一套歪理邪说——女子第一胎所怀之子是初次男子的血脉,若想生出丈夫的孩子,头一胎必须流干净了,冲刷掉第一个男人留下的赃物——因此,渣男丈夫亲手给万秀儿送上让她落胎的阴毒之物,害她没了孩子。
万秀儿身子本就有些虚寒,怀孕艰难,又有那次打击,以至于她嫁给丰真这么久也没动静。
当然,丰真这货常年在外出差也是一大原因。
如今年过三十,她也没了怀孕的念头,只将一腔柔软倾注在丰仪身上。
“母亲,儿子现在好得很呢。”
丰仪转了一圈让她瞧。
“知你过得好,但没有亲眼瞧见,心里总是不放心。”万秀儿见他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布料都有些褪色起毛了,温声道,“早几日就让下人将你房间收拾好了,你去看看有什么缺的。等会儿让府上绣娘过来给你量量,重新裁制几件新衣,以前留在府上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丰仪道,“好。”
“等到了金鳞书院下学的时候,长生兴许会到府上。”万秀儿含笑道,“长生那个孩子,这两年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她又懂事体贴,生怕我在府上孤寂,时常会过来串门拜访——”
丰仪唇角笑意更深。
与此同时——
孙兰想要怀疑人生。
1739:暖脚
孙兰一路回了府邸,马车都到门前了也没人出来迎接,颜色略陈旧的大门紧闭,门口也是冷冷清清,甚至连门房都不知去了哪里。饶是孙兰脾气好,见到这一幕也有些动怒,
不等他开口,耳边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原来是管家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他瞧着比以前丰腴好几圈,身形横向发展。
这位管家一上来就连忙请罪,孙兰不开口,他也摸不准对方的意思。
他看到孙兰有些心虚,只是孙兰没有责问,管家暂时将提起的心放了回去。
“我累了,先回府。”
说罢,径自从管家身边走过,抬脚跨过门槛入府。
瞧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孙兰,管家有些惴惴不安。
等孙兰看到看似收拾过,但处处不怎么干净的主院,心下不满又深了一层。
随同而来的护卫将几个马车的东西收拾出来,大部分都是书籍,不仅有金鳞书院邮寄过来的教材,还有几个箱子是孙兰这些年写的作业以及读书笔札,全都整整齐齐码好了。
少部分是孙兰的随身物品和贴身换洗衣物。
第一天回来有些迟,孙兰温习了功课,打算明日再去找小伙伴了解情况,熟悉书院夫子们的教学风格。他和丰仪休学休了两年多,还不知金鳞书院那帮丧病的夫子又搞出什么新花样。
冬日的夜黑得快,孙兰又命人点了几盏灯照明,用过晚膳打了一套拳,继续啃书。
大概到了亥初时分,也就是晚上九点,护卫的侍从轻声唤他。
“何事?”
“管家方才过来,说是天色已晚,劝说郎君早些歇下。”
孙兰问道,“这会儿何时了?”
他没有睡意,应该没到平日睡觉的时候。
侍从回答,“刚刚亥初。”
这还很早啊,距离他平时睡觉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呢。
不过——
“罢了,明日一早还有不少事情,早早歇下也好。”
府上就他一个人,人情往来什么的都要经过他的手,琐事多着呢。
只是孙兰没想到自个儿房里会有个“惊喜”,亦或者说“惊吓”等着他。
简单沐浴洗漱一番,孙兰套上寝衣准备入睡。
室内视线昏暗,他又酝酿了些困意,迷迷糊糊便要躺进被窝。
初进被窝,被窝里头带着暖意,这让孙兰忍不住喟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待在军营的两年多,睡的都是硬邦邦、冰凉凉的褥子,每逢冬日缩进被窝就跟进了冰窖一样,非得蜷缩身子,等体温将被窝捂暖了才好受。府上的仆从虽说懈怠了,但还记得用手炉给被窝烘暖,倒也不是无药可救。这么想着,孙兰将双脚伸直,冰凉的脚板突兀碰到两团柔软温热的东西。不仅他被这份热度吓得睡意全无,那东西也被他的脚板冰得颤了颤。
“什么东西——”
孙兰厉声呵斥,吓得坐起身,一边将双脚抽回来,一边将被褥一掀。
那东西反应也快,居然还想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脚往胸前塞。
真是不知羞耻的鬼物!
孙兰动作迅速拿了佩剑,刷得抽出长剑欲杀妖物。
外头护卫听到动静,急忙闯了进来,还未看到什么,便听到女子哭求的声音。
两个守夜的护卫面面相觑,默契退了一步,询问发生何事。
孙兰这边也是惊魂未定,隐约瞧见床尾横躺着个光溜溜的女人,自然也明白刚才双脚碰到了什么东西,顿时又羞又恼,捏着佩剑的手攥得死紧,咬牙切齿道,“无事,都出去!”
护卫交换暧昧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孙兰佩剑不离身,寒着脸将屋内的灯都点亮,发现那个光溜溜的女子正跪俯在床尾。
一头黑亮的长发披在背上,少数滑落肩头,衬得露在外头的肌肤更白更细嫩。
孙兰窘迫得挪开眼。
“你是何人?”
女子,亦或者说少女,她瞧着也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倒是身材发育得不错。
“奴婢是给大郎君暖脚的。”
暖脚?
脱得光溜溜,爬到他床上给他暖脚?
孙兰真是长见识了,暖脚找个手炉也比这货强啊,非得找个人占他的床?
再不济,穿上衣裳暖好离开,脱得光溜溜是个什么意思?
孙兰站得远远的,十分耿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想法,听得少女又羞又臊,简直无地自容。
“奴家、奴家也是来侍奉大郎君的……”
暖脚,说白了就是能睡的丫头,不用给任何名分,贱妾都不如。
她们用身体给被窝烘暖,给主人暖脚,主人若是有需求也可以用她们发泄。
姜芃姬之前那年闹了一通,各家各户都乖觉了,不敢搞什么贵妾、良妾、贱妾,因为他们功劳不够,根本没资格纳妾。一旦纳了妾,那就是僭越逾制的罪名,轻则丢官,重则祸及全家。但男人一生不可能就一个正室夫人。再好吃的菜,吃了几年也腻味了,总要换一换口味。
哪怕是一坨不新鲜的屎,只要是这些男人没吃过的,他们都想尝一尝。
因此,暖脚丫头就有了另一层意思。
不仅负责给主人暖脚,还要给主人暖身暖心,陪着睡觉觉。
孙兰待在军营,听惯了士兵们的荤话,耳濡目染后也不是那么纯洁,听得懂少女的潜台词。
“呵,管家派你过来的?”
他冷嗤一声,听得那个侍女瑟瑟发抖。
嗯……
屋内气温不高,她又光溜溜的,不抖才是怪事儿。
“什么时候,一个下人也能插手主人的私事,对主人房中事情大包大揽了?”
孙兰想秃脑子也没想到,他回来头一晚就有这么胆大的丫头要爬他的床。
当他是什么?
想想就很气!
暖脚丫头泫然欲泣,烛光映衬下显得可怜又可人,特别是那具毫无遮掩的身体,对于气血旺盛的少年而言更加刺激。若是寻常富户郎君瞧了这个,多半是收了人家,送上门的肉干嘛不吃。孙兰却觉得有种遭人羞辱和愚弄的羞愤感,用剑指着丫头道,“滚出去!!!”
“滚出去,让管家滚进来,我倒是要问问他,他一个下人是不是想翻天了!”
管家松懈,办事不利,居然想着用送女人的方式讨好他,光是想想都恶心。
不过是个下人,居然有这种试图玩弄主人的念头,还用了这么低劣恶心的手段!!!
寻常士族人家的主母的确会给快成年的子嗣安排教导人事的丫头。
拒绝还是收下,也是要问过当事人意见的。
一个管家,还真将自己当成他爹娘了?
1740:脑补一出大戏
“愣着作甚?滚!!!”
孙兰恨不得将剑横在暖脚丫头脖子上,那具让男人心旌摇曳的身体搁在他眼中,羞辱远大于暧昧。哪怕他是个没有瞧过女人光溜溜模样的少年,瞧见暖脚丫头这副模样,心间反而生出些让他厌恶的反胃,橙红烛光映衬下的身体,瞧着像是只被热水烫光毛的白皮家猪。
一联想到他在军营时候瞧见后勤宰杀猪的样子,看向暖脚丫头的目光更添厌恶。
暖脚丫头被孙兰没来由的怒火吓到了,在眼眶不停滚动的眼泪都忘了落下。
她是管家最疼爱的幺女,孙兰还未回来前,她就不止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位大郎的消息。
府上皆知,孙兰爱慕贵女亓官静慧,这位贵女有很大几率会是未来府上的正室夫人。
那位亓官贵女性情极好,孙兰又是宽和仁慈的郎君,若是做了他的妾,哪怕是个没名分的暖脚丫头,一旦被收用了,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哪怕孙兰不宠爱她,掌管府上俗物的人可是她父亲,她的日子坏不到哪里去的,父女俩互相帮衬,未来生个一儿半女也就翻身了。
不论是她还是那位管家,二人都没想过亓官静慧以及孙兰的意见。
亓官静慧会容得下丈夫婚前有个暖脚丫头?
会的,毕竟人家性情极好,孙兰随军两年多,这位善良的贵女偶尔还有照拂孙府呢。
再说了,人家贵女是多么贵重的身份,哪里会跟一个卑微的妾计较呢?
哪个士族出身的贵子婚前没有女人,只是没有弄出庶出子女罢了,所有讲究的人家,最看重嫡长嫡出,断断不会闹出庶长子、庶长女的存在给正室夫人没脸。暖脚丫头也没想过在生育这方面占上风,她只求孙兰收了自己之后,等正室夫人过门生了长子,允她生个一儿半女。
孙兰会不会恼怒拒绝呢?
自然是不会的。
主动送上门的肥肉,哪里有不吃的道理,更何况年轻气盛,童子鸡最经不起女子的撩拨。如果不是童子鸡而是老司机,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孙兰会选择拒绝。
一时间,暖脚丫头有些懵逼。
孙兰的怒气值一路飙升,直至破表,他冷笑道,“你不肯滚是吧?”
暖脚丫头张口欲分辨,孙兰对着门外道,“进来!”
进来?
谁?
暖脚丫头愣神的功夫,原先在外守夜的护卫一脸懵逼地进来了。
不是,主人家要宠幸个小姑娘,喊他们俩兄弟进来干嘛?
旁观鼓掌看热闹?
孙郎君看着挺腼腆厚道的,不该有这么古怪的癖好吧?
亦或者说……小郎君是个雏儿,不知如何行夫妻之礼?
护卫脑补了一出大戏,暖脚丫头低声尖叫着抓来被褥,遮住光溜溜的身子。
她突然明白孙兰喊两个护卫进来干嘛了,顿时吓得泪流满面,一手抓着被褥遮掩身体,一手爬着来到孙兰脚下,抓住他的裤脚哭求道,“郎君饶命啊,奴家不敢了,恳请郎君怜惜奴家只是初犯,饶过奴家吧,千万不要将奴家赐给这两人……奴家知错了,郎君饶命啊……”
两个护卫听后一惊。
喊他们进来不是看戏指导鼓掌,而是给他们送福利?
孙兰被暖脚丫头倒打一耙的操作惊到了,饶是他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抬脚给对方肩头一脚,将她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正好让对方将身子卷进了被子。瞧不见那白花花的肉,孙兰喉头的恶心感才稍稍压下去,指着暖脚丫头道,“将人丢出去,让那老东西过来领人!”
这些东西,平日里都是怎么编排、污蔑他的?
继续留在府上,孙府究竟是他与爷爷当家作主,还是这些下人一手遮天呢?护卫心里刚升起一点儿美泡就被孙兰的话戳破了,二人照做,将卷成春卷的暖脚丫头抬着丢出了院子。
“外头天寒地冻的,这么做不太好吧?”
护卫甲还是怜香惜玉的,瞧暖脚丫头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心软一分。
自家郎君也是狠人,这么标致的丫头送上嘴边都不吃,还将人卷着丢出去,钢铁直男无疑。
护卫乙冷笑道,“干你的活,主人家都嫌弃了,你还怜惜,轮得到你么?这还算很?好歹给一卷被子了,要是将人带被子丢进池塘,这天寒地冻的,还不丢死个人……那才叫狠。”
暖脚丫头真被孙兰丢出去了,同时他也后悔了。
“被子该留下的……”
怒火退去,孙兰被冻得打了个颤,哪怕屋内有供暖,他一身寝衣还是很单薄。
抓来衣裳穿好,捂暖一些了,孙兰才开始头疼方才的鲁莽。
看府上这个样子,怕是松懈得跟筛子一样,下人没个下人的样子,这嘴巴多半也是漏的。
闹了这么一回,等明儿天一亮,这八卦不知会怎么传。
挠挠松散的发髻,长发倾泻在肩头,孙兰只能认命为自己的鲁莽收拾烂摊子。
军营混了这么些年,孙兰真不是当初的软糯小可爱了,手段也称得上雷厉风行。
要知道军营最不缺混子和痞子,素质堪忧,哪怕有政委给他们洗脑,灌输各种思想,奈何文化熏陶和扫盲的速度赶不上军队扩张的速度,以至于军营的整体文化水平一直半死不活。
孙兰整日与他们打交道,怎么可能还是好说话的小可爱?
不论是威逼利诱还是敲打威胁,总之要让府上这些下人知道畏惧,学会慎言。
最好最快最见效的法子,无异于是杀鸡儆猴。
杀哪只鸡呢?
孙兰冷笑,那个管家就是个不错的目标。
管家被抓的时候,这货还在被窝里和婆娘聊天畅想未来,当孙兰的护卫冲进来将他从被窝抓出来,顺藤摸瓜将管家的心腹之类的人也抓了,一块儿五花大绑丢到了孙兰跟前。
管家始终是懵逼的。
他为孙家爷孙操劳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孙兰一上来就这么对待有功之人?
堂内气氛沉闷压抑,几个仆从婢女跪着,瑟瑟发抖。
孙兰坐在上首,神色冷淡。
1741:惩治刁仆
管家被压着跪了许久,他起初还为自己求饶几句,奈何孙兰不理他,他这场独角戏也唱不下去,反而在孙兰的气场下慢慢熄了声。一时间,耳边只剩竹简翻动碰撞的动静……
孙兰在查账。
他们爷孙这两三年都不在府上,府上各项支出记录都是管家弄的。
爷爷这两年的薪俸,大部分归了库房,少部分用于府上嚼用和下人月例,但孙兰让人去查却发现库房少了不少东西,连这两三年的薪俸也缺了两三成。因为府上就爷孙两个正经主人,服侍的下人也不多,大致支出,孙兰在军营后勤混了这些年,一眼便能算个大概,岂会不知?
呵呵——
有人贪墨,不仅贪了,还贪到自家老爷子的薪俸上了。
做假账做到他头上?
真以为他们爷孙从不开库房检查就能随意贪墨?
若是不好好惩处这些刁仆,一旦让哪个嘴松的传扬出去,他们爷孙都会沦为外人笑柄。
战场上运筹帷幄有个鸟用啊,回到府上连几个刁仆都能随意欺瞒,名声何在?
思及此,孙兰的眼底就带着几分杀意。
“这些年,你侍奉我们爷孙的确辛苦,但我与爷爷也没亏待你吧?”
不仅没有亏待,反而算得上善待了。
因为曾经遭逢大难,爷爷对外心肠冷硬,对待这些伺候自己的人倒是挺和善。
只可惜,这些人却是蹬鼻子上脸,看不清自己,反而将主人家的一切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了。
管家心下咯噔,知道坏菜了,哆嗦着道,“老奴也是猪油蒙了心。”
主人家都摆出这副架势了,继续嘴犟,反而讨不着好,倒不如打打感情牌,乞求宽大处理。
其实吧,管家贪墨的事情并不少见,但像他这样贪的不多。
他原先也只是小贪而已,那点儿小钱少了就少了,随便做个假账就能蒙混过去,主人家又不抠门,孙文也没时间为了几贯银子仔细对账。只要账目不离谱,基本不会管这事儿的。
之后,孙文和孙兰两人都不在府上,一离开就是两三年。
管家手中权力又大,轻而易举就能接近府上财物,贪墨不要太方便啊。
今天跟人吹逼需要资本,拿点儿;明天婆娘想买胭脂水粉新布料,拿点儿;后天自己要去秦楼楚馆会会小情人,拿点儿;大后天有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再拿点儿……
总而言之就是尽情买买买,剁手再剁手!
孙府的钱财就成了他的口袋,怎么拿怎么用都没有丝毫难度,时间一久他就飘了。
不仅飘了,花钱更加大手大脚,置办豪宅,买丫鬟婆子伺候,活得跟正经富家老爷一样。
等他清醒一些,看着缺口越来越大的账目,他知道坏菜了。
主人家不计较一贯两贯,那么府上少了几千贯呢?
要知道亓官让、风瑾几个重臣,根据职位不同,年薪也才七千贯到九千贯不等,张平几个科研大佬年薪最高,薪俸加上姜芃姬的补贴大概有一万贯,孙老爷子的薪俸自然不会超过这个数。管家这几年贪墨的数字,直接吞了老爷子一年的薪俸,这胃口还不大?
这时候的薪俸还不是全发钱,一部分用金银替代,另一部分用米粮肉食布匹乃至古玩器物。
管家将没标志的钱拿走了,因为方便流通,但也容易暴露。
缺口太大,管家没办法将账目做平,这时孙兰回来的消息传到耳朵里,把他吓得腿软。
孙兰不查账还好,一旦查账……
全家都得死!!!
于是,管家就想了个法子,打算曲线救国。
若是孙兰收用了自家幺女,那么他就是孙兰半个岳父了,要是女儿争气让孙兰独宠,甚至是让女儿怀上庶长子……看在血脉的份上,哪怕贪墨了万贯,这对爷孙也会轻拿轻放吧?
管家算盘打得妙,奈何孙兰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好色之徒。
孙兰粗看一眼就知道管家几个贪墨的钱足够要他们命了,随手将竹简一丢。
“全都杖毙了吧。”
管家面色剧变,其他从犯也被吓到了,哭的哭,求饶的求饶。
孙兰忍不住冷笑,反问道,“你们可知自己的身份?”
管家几人忍不住瑟缩一下。
“你们不记得,那我告诉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是孙府买来的奴仆,隶属于贱籍,更是孙府的私产。”孙兰不留丝毫颜面地揭开他们的底子,管家更是臊得从头到脚都倍感羞辱。
孙文和孙兰这对爷孙不在的日子,管家渐渐过上了富足的人上人生活,住着比孙府还大的宅邸,府中伺候的婢女奴仆更是孙府的数倍。渐渐的,管家都忘了自己的籍贯并非良籍。
孙兰继续道,“按照时下律法,贪一贯者,黥面示众;贪五贯者,流放千里;贪十贯者,枭首示众;贪二十贯者,剥皮揎草!至于贪三十贯、五十贯、一百贯是个什么刑罚,你们心里也有数。你们自己想想,作为孙府奴仆的你们,每个人都贪了主人家多少钱粮?你们全家拿来抵命尚且不够,子嗣、妻室、父母,一个都逃不了,严重者要夷三族!谁给你们胆子做出这种事情?你们究竟是欺负我们爷孙人单力薄,管不了你们,还是觉得我们蠢笨好欺?”
当孙兰说出这段满含杀意的话,管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其他人更是吓得忘了哭求。
他们受了管家不少好处,贪墨的钱也在五十贯到百贯左右。
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
管家猛地回过神,哭求道,“小人真是猪油蒙了心啊,恳请大郎君念在以往情分的面子上,饶过小人这一回吧。小人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大郎君效力,再也不敢做这种事情了……”
谁都想活着,杖毙是个什么死法,想想都害怕。
孙兰冷眼瞧着几人的反应,倏地想起什么。
“等等——先留着。”
管家心下忍不住狂喜,但不等他庆幸,孙兰的话又将他打回地狱。
“留你们狗命多苟活一日,我明儿先去官府备个案再收拾。”
1742:被人打断手
家仆贪墨数额巨大,按理说打死也不为过,但按照此时的律法,哪怕是奴仆犯错也不能随便杀掉,应该跟官府找一声招呼,免得后续惹上麻烦。当然,这只针对普通富裕人家,士族特权巨多,乱世前已经发展至巅峰,再加上乱世法典松懈,他们行事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孙兰真将这些背主贪墨的刁仆打死,外人也不会过来哔哔这里那里不对。
所以,孙兰下意识说出了杖毙这样的话。
可等护卫准备将人拖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爷爷是主公重臣,名声最重要,哪怕这些刁仆咎由自取,但也要走个流程。
孙兰记得自家爷爷说过,主公最重律法,怕是不会由着他们胡来。
若是不慎撞上枪口,难保不会变成主公立威的对象。
其他诸侯大概会卖重臣一点儿面子,但自家这位主公就不好说了。
孙兰虽然年轻,但也不是愣头青,考虑得更多一些。
他挥手道,“将这些人全都捆了看好,谁敢逃再打死。”
管家顿感人生都灰暗了,涕泗横流,哀嚎着求饶、打感情牌。
奈何孙兰连个眉头都不动。
这让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孙兰早不是当年软萌说句话都害羞的单纯男孩儿。
尽管还未及冠,但却有了不少成年男人也不具备的威仪。
他现在只发愁一事。
若是向官府过了明路,家里这点儿丑事可就瞒不住了。
不过——
幸好他认识几个长辈,明儿悄悄说两句,这事儿应该能摆平。
总不能叫治家不严、御下松懈的名声扣在自家爷爷头上,毁了老人家晚节吧?
因为出了这么一档事情,孙兰第二日的计划行程全被打乱了。
等他处理了刁仆,敲打了嘴巴不干净的仆从,算清楚管家等人贪墨的具体数字,重新做账,一天都过去了。附近的邻居都是爷爷同僚,府上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彻底瞒过他们耳目。
孙兰打算筹备些薄礼上府拜访,打好关系,顺便让他们将这破事儿瞒住,别闹得谁都没脸。
等他忙完,这都第三天了。
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孙兰发现一件贼委屈的事儿——
他回来的消息也没藏着掖着,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窗都晓得了,但静慧一直都没来。
莫非真让容礼那张乌鸦嘴说中了——
静慧忘了自己,看上其他妖艳jian货了?
孙兰心里惴惴不安,但也知道纠结是没用的,主动出击才有希望。
他又专程准备了一份厚礼去拜访亓官府邸,理由也是现成的——他随军这两年,亓官让等同于他的半师,令他受益良多,这会儿回来了,怎么说也要替亓官让关心一下师母等人。
看看师母,顺便……还能看看朝思暮想的青梅。
美滋滋~~~
美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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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亓官府邸,孙兰敏锐发现府邸内的气氛不太对劲,下意识收敛内心那点儿浮躁和喜悦,“数年不见,伯母风采更胜往昔。这是小侄儿偶得的小玩意儿,送予小弟耍着玩的。”
讨好丈母娘是每一个女婿都要做到的,岳父太难搞,那就迂回从丈母娘入手。
亓官让的夫人出身河间郡魏氏,乃是柳羲早年西席魏渊先生的庶长女。
她嫁给亓官让之后,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哪怕这些年都是聚少离多,这位夫人也未曾有任何怨言,反倒将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性情温顺柔婉,教育孩子也极其有耐心和爱心。
孙兰年幼丧母,对这位夫人很是尊重,面对她总有种面对自己母亲的感觉。
此次回来,孙兰不仅给府上的小家伙准备了礼物,给这位未来丈母娘也准备了厚礼。
“来都来了,送这些虚礼做什么?”
亓官夫人面色略显憔悴,眉宇间带着些未散的愁思,但还是打起精神对孙兰露出了浅笑。
孙兰心下狐疑。
不过,他没有莽撞询问。
如果亓官夫人愁的是府上私事,孙兰作为外人,询问了反而冒犯。
二人寒暄几句,说的内容大致就是这些年过得如何,孙兰趁机将话题引到亓官静慧身上。
亓官夫人扬起的嘴角僵硬了,愁色越浓。
由此可见,亓官夫人心里发愁的事儿,多半是出在亓官静慧身上。
孙兰心下咯噔,搁在腿上的右手猛地一紧,急忙询问道,“莫不是静慧出了什么事情?”
亓官夫人欲言又止。
孙兰一再追问,亓官夫人才据实相告。
亓官静慧在书院跟人发生冲突,被人打断左手,书院夫子勒令她在家反省(修养)一月。
孙兰听了这话,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静慧……被人打断左手?
“谁打的?”
孙兰第一反应就是带人打回来。
连个姑娘都打,那畜生全家都欠削是吧?
亓官夫人被孙兰这话噎了一下,正常反应不应该是问一下冲突的原因么?
听孙兰这话的意思,他是想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找回场子啊。
亓官夫人苦笑道,“少年人的矛盾罢了,静慧这事儿也有不对的地方,关她一月长个教训。”
孙兰心下担心得不得了,一听到打断手他就坐不住了。
亓官夫人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善解人意地给了台阶,让孙兰去后院看看亓官静慧。
因为姜芃姬这些年的努力,社会气氛开放了不少,最典型的一点就是男女之间的忌讳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若是搁在以前,孙兰怎么说都不可能去后院看望养病又被关禁闭的亓官静慧。
如今倒是没事儿了,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内长时间独处,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静慧作为亓官让长女,身边自然不缺伺候的丫鬟婆子,更加没有忌讳了。
孙兰步伐急促地去了亓官静慧居住的院落,刚过去便看到一身常服的她坐在廊下,左手挂在胸前,右手卷着一本书。半个身子斜靠在凭几上,慵懒的模样与记忆中的她有不少区别。
“静慧。”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孙兰刚接近后院的时候,亓官静慧便听到了陌生的男子脚步,听到呼唤再循声看去,一眼便认出了孙兰。她先是一喜,似乎想起了什么,鼻尖哼了声,扭头继续看手中的书籍了。
1743:前因后果
见此情形,孙兰再不知她心情不好,那真是傻了。
“静慧,我回来啦。”
侍女给孙兰取来席垫,孙兰便在亓官静慧不远处落座,目光在她的脸和左手来回游移。
“哼,回来了就回来了,这么高声作甚?”
预想中的“执手相看泪眼”没有发生,还被讨厌了。
“你在生我的气?”孙兰忍不住委屈,他的声音不大啊,“我是哪里做不对了?”
亓官静慧将手中的书搁在一旁,随口道,“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还说没有,明明白白写脸上了。”
亓官静慧扬起一缕没有温度的笑。
“哦?写脸上了?那你再看看,我究竟为什么生气?”
孙兰:“……”
他哪里猜得到哦,猜对了还好,猜错了就是送命了。
思来想去,他也没做什么事情惹着对方,除非……那个暖脚丫头?
亓官静慧道,“猜对了,不过没奖励。”
孙兰不在,看在竹马的面子上,亓官静慧偶尔也有照拂孙府。
只是,仆从的心被养野了,例如那个暖脚丫头有了别的心思,每逢静慧上门,她过来端茶倒水的时候都会流露出些让静慧极其厌烦的姿态。渐渐的,她就懒得再去孙府了。
昨儿还听说了孙府的小道八卦,她怎么可能不气呢?
孙兰松了口气,急忙解释,“那丫头已经处置了,这般心大的丫头,我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他是清白的呀。
看他真诚的眼睛!!!
亓官静慧道,“你跟她有没有关系,干我何事?”
她嘴上这么说,面上倒是软和了几分。
孙兰这才有胆子关心亓官静慧的左手,哪个混蛋打的?
亓官静慧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
“你怎么不问问被我打的人如何了?”
孙兰啊了一声,似乎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他听到亓官夫人说静慧被人打断了左手,他就担心得想不到其他事情了,下意识认为亓官静慧是弱势一方,根本没想过打她的人如何了。
“那人如何了?”
孙兰是个乖宝宝,静慧让他问,他就问了。
亓官静慧嗤了一声,年轻的眉宇带着点儿冷艳,倒是让孙兰陌生得紧。
“我怎么可能吃亏?那对狗男女自然是被我打断腿了。”
孙兰听后一脸懵逼。
狗……男女?
这话是从静慧口中出来的?
静慧白了一眼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可置信的表情。”孙兰老实巴交地回答。
小可爱进化成母大虫什么的……
那就是大可爱了。
静慧长腿一伸,找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
孙兰瞧她穿着足袜的脚露在衣摆外,生怕她着了凉,将自己的兔裘脱下给她脚盖上。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亓官静慧道,“说来话长。”
“我现在有的是时间陪你长话长说。”
亓官静慧打开了话匣子,孙兰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静慧道,“书院创立数年,小时候倒是没什么,但学生们年纪大了,心思也就不那么干净了。与我同级但年岁比我年长两岁的一个同窗,后来……她学业下滑很大,肚子大了……”
孙兰惊了,“怀、怀孕了?”
静慧点头。
“孩子是谁的?”
静慧道,“城内某个小士族子嗣的,对方也是书院的学生。”
“为什么?”
静慧道,“我也问了她为什么,她说什么?她说自己出身贫寒,如今及笄但家中无长辈操持婚事,她担心日后嫁不了好人家,不得不为自己筹谋一番。正巧,书院一个男学生对她有意思,一来二去对了眼。二人……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居然在书院做了苟且的事情,还弄大了肚子,最后实在是显怀瞒不住了才爆发出来。夫子气坏了,便将他们二人开除。”
为了防止发生类似的事情败坏学生和学院的名誉,夫子们严令禁止类似事情发生。
根据私下调查,居然有不少即将及笄或者已经及笄的女学生都有类似担心。
只是,丑闻爆出来的时间比较及时,她们有心思也不敢有动作。
孙兰听了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继续听静慧讲。
“你觉得这个故事,结局该是怎样的?”
孙兰猜测,“明媒正娶,皆大欢喜?”
静慧嗤笑反问,“你说出这话的时候,你信么?”
孙兰:“……”
好吧,他自己也不信的。若是以前,男学生大可以收了女学生当个小妾,毕竟人家肚子里怀着男学生的孩子,对方还是金鳞书院读了几年书的,总比目不识丁的贱妾好一些。
只是,现在风头抓得紧,谁敢明面纳妾啊?
男学生只是小士族出身,祖上功勋也不足以让他有资格纳妾。
不能纳妾,那能明媒正娶么?
更加没门了。
那个女学生未婚就跟他有了首尾,弄大了肚子,名声扫地,怎么可能明媒正娶入府?
看似挺美好的校园爱情,现实却是残酷的。
要么让女方当个没名没分的外室,一辈子跟着男方当个玩意儿。
要么女方将孩子生下来给男方,男方将孩子记在旁支当个庶子抚养。
要么……
女方和孩子都滚。
那位男同学和家长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们嫌弃女方不自爱,婚前勾引男人,跟男方亲亲热热还怀了孩子,害得男方被书院开除。
十月怀胎,女学生将孩子生下来就后悔了,她吃尽苦头,回想无忧无虑的学院生活,懊悔自己太蠢被男方骗了身子。她生下孩子就抱着孩子去书院,求夫子给她机会改过自新。
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每一句话都是给自己开脱。
例如,她说自己及笄了,但长辈早就去世了,老家无人能给她操持婚事,她再脱几年就没人要了,嫁不了好人家就没未来……诸如此类的“不得已的苦衷”,这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
教导女班的女夫子被这些理论气得不行。
正巧静慧也在场,干脆就怼了回去。
结果——
结果人家又抓着静慧出身不放,说她父亲是主公重臣,日后不愁婚嫁……例如不少人都知道孙兰喜欢静慧,婚事板上钉钉的,她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静慧起初还能冷静,但她很快就冷静不下来了。因为女学生说着说着就将静慧跟她归为一类,言辞间带着鄙薄和羞辱。
静慧忍不了就怼了回去。
换做以前的她,大概是骂不出来的。
不过她去军营进修了,书院跟驻守军营有些合作,每逢放假就会让学生自愿报名去军营体验一阵子,不少学生嫌苦没去,他们也羞于与这些粗鲁的兵打交道,亓官静慧倒是每次都去。
待在军营,她学了很多东西,脾性改变的同时还点亮了骂人技能,又毒又狠又溜。
【我来书院求学是为了日后一展才华,不是为了给自己积累资本学你一般伺候男人的。】
【莫说现在没有婚约,哪怕是有了婚约嫁为人妇,我也不可能待在后院。】
【你自己不堪、做事下贱也就罢了,偏生还连累这么多女班学生,你造了多大的孽?】
【不知悔改还在这里胡言乱语,胡乱攀扯,你根本就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难道是我强迫你在书院这个清静地方做不羞不臊的事情?难道是我扒你衣服,打开你的腿,弄大你肚子?】
【金鳞书院是一方净土,你不珍惜,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你就该趁早滚了,别浪费名额。天底下有的是女人想要往上爬,似你这般甘心堕落的,趁早滚,别玷污这里的清净。】
金鳞书院女班从成立到现在,承受了多少风言风语和社会舆论压力?
夫子们扛着压力坚持下来,指望这些学生有争气的,给女班正名,结果出了这么一个货色。
那个女学生被静慧骂得脸都青了。
愤怒之下动了手。
她在书院学了不少本事,没有拿去向男方和男方家为自己争取公道,反而拿来对付静慧。
论武力,静慧是打不过人的。
不过她在班级人缘好、威望高,帮手多。
一番混乱,静慧左手骨头裂了,女方被打断了腿。
做完这些静慧还不解气,领着同班二十多个女生,带上家丁护卫将男方家给砸了。
孙兰:“你真砸了?”
静慧嗤笑。
“怎么不能砸?他始乱终弃,玩弄书院的女学生,弄大肚子又不负责,败坏数个年级数百女学生的名声,只是砸了他们家还算便宜人了。他不是仗着强权么,那就让他试一试被更强的权压制是个什么滋味。天塌了还有我爹扛着,兰亭公知道了也不会真正怪罪我的。”
孙兰无言以对。
静慧道,“这事儿不宜私下解决,遮遮掩掩反而会损了书院女学生的名誉,倒不如高调一些、嚣张一些,光明磊落让世人看看。如此,他们总不好再在背地里编排书院学生的清白。”
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维护书院的女学生。
那个女生的事情给书院女班带来太大伤害。
“那些眼皮子短浅的,只会拉后腿,指望她们给女班长脸,倒不如自己来。”
静慧突然想到什么,用审视的眼光将孙兰打量了一番,看得后者无端紧张。
“孙兰。”
“我在。”
“你喜欢我?”
“是、是是啊……不过,我没有任何僭越的心思……”
静慧道,“你喜欢我,还想娶我?”
孙兰不由得臊红了脸,点头嗯了一声。
“可以,但我有条件。”
孙兰仿佛听到了百花齐放的声音,那是心花怒放!!!
“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
好基友丰仪听闻此消息,神情带着几分怜悯。
1744:你给宝宝出了个难题
“对、对啊,我就这么答应了……”仿佛是为了强行挽尊,孙兰做贼心虚一般补了一句道,“容礼,不答应不行啊,静慧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我可不敢赌。”
丰仪自然不是因为孙兰答应一个要求而怜悯小伙伴,是因为孙兰面对静慧太怂太没立场。
这么个性情,日后真要是娶了亓官静慧,还不被对方吃得死死的,一辈子翻不了身。
丰仪这是恨铁不成钢啊。
你说平日挺有主张的小伙伴,怎么跑到人家小姑娘面前就什么都忘了?
偌大的脑袋难道就是用来当摆设的?
孙兰怯怯地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情,答应就答应呗。”
亓官让这位老岳丈实在是太难攻略了,若能用一个承诺就避开老丈人,开启快速通关模式,他觉得还是很值的。再说,现在女子独立一户的现象也越来越频繁,孙兰倒没觉得无法接受。
他突然想到什么,反问丰仪。
“倘若长生跟你提这么个要求,你答不答应?”
“我当然是……”丰仪下意识卡壳一下,思量后道,“自然是会商议一番。”
孙兰忍不住翻个白眼。
自己都这德行,还说他了。
“我不是说商议不商议,我只是问结果。”
丰仪理所当然道,“商议之后,若无转圜余地,自然是答应的。”
难不成还能为了个形势上的东西丢弃未来老婆不成?
光是想想青梅日后会嫁给别人就无法忍受好么?
孙兰:“……”
这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有意思吗?
丰仪自然是笑得出来的,他跟长生有商有量,有一定缓冲的余地,哪里像孙兰啊,孙兰直接秒怂了。他可以预见未来孙兰和静慧有啥矛盾了,多半是前者先怂。这样会被吃得死死的。
说了这么多,孙兰究竟答应亓官静慧什么呢?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简单概括就是为了户主的事儿。
户主对于直播间咸鱼们而言,户主不过是个名字,户口本上写第一页的人是谁无关夫妻利益。因为法律规定,夫妻关系续存期间,不论谁当户主,夫妻所享有的权利都是一样的。
假设夫妻有一方想要处置夫妻共同财产,例如贷款或者售卖,都需要经过另一方的同意。
真正实行起来如何暂且不说,至少有这么一个说法。
搁在孙兰他们这个时代就不一样了,户主所拥有的权利和义务与其他人略有不同。
亓官静慧提出这个要求自然不是让孙兰入她的户籍,孙兰是独苗苗,她这么提,别说孙兰如何,光是孙文老爷子也不肯答应的。亓官静慧又不是要结仇,自然不会提这种要求。
她跟孙兰提的要求是户籍独立。
换而言之,哪怕她跟孙兰成婚,她也能保留自身户主的身份。
孙兰答应了,反正女营士兵都是这样,静慧提出这个要求也没什么过分的。
不过——
丰仪倒是觉得这对小情侣有些一厢情愿,双户主实行的难度可不小,未必能成。目前的户籍,要么是男子当户主,要么是女子当户主,后者特指女营出身,来日成婚后,男方入户。
注意,这里不论是男是女当户主,一个家庭只有一个户主。
孙兰和亓官静慧却是想一户双主。
现在的户籍和户主,可不是写个名字那么简单,这还关系到方方面面。
户籍的成立不仅是为了稽查人口,还有征课赋税、调派劳役的作用,记载的内容也包括每户男女的人口、姓名、性别、出身年月日、籍贯、身份、相貌乃至财富情况。户主拥有较大的权利,但与此同时也肩负着比较沉重的义务。若是双户并行,实行起来工作量极大。
另外,女子担任户主的情况并非姜芃姬这里独创,其实以前也有例子,不过有一定条件。
家中无男丁者,方能立女户,也就是女子为户主,享受比较优待的赋税。
这个女子要是死了,那就是绝户。
丰仪不得不提醒自家小伙伴,让他对现实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暂且不知道主公实行女户是一时之计,还是要做长远打算,但真正实行,时下的律法必须大改。赋税乃是一国立国之本,若是盛世太平,莫说大改,小改小闹也会动摇各方利益,引来无数反对,于家国稳定无益。如今却是乱世,哪怕是大刀阔斧地改,无人敢于她置喙。”
这俩小年轻一拍脑袋做决定,浑然不顾实施的可能性多大,丰仪可不是他们。
“倘若大规模认可女户的存在,但又不免除女户的优待,必然会让不少百姓钻这空子,这对国家赋税毫无益处,那就不可能长久且大规模实行。若是取消女户优待,赋税对于独身一人的女子而言过于沉重,日后愿意独立的女户会越来越少,这也与主公近些年的举动背道而驰。一门双户并行,势必会让户籍由简至繁,官府负担增加,同时也意味着赋税征收变得繁杂,于情于理都没有实行的必要。若要实行,必然是牵一发动全身,只看主公愿不愿意了。”
丰仪将自己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让孙兰二人有个心理准备。
孙兰一听这话,他也冷静下来,按照大夏朝和东庆现有的征税办法,户籍、人丁、田地之间有着紧密联系。人口不变而户籍增多、变得复杂,那就意味着征税徭役也会随之复杂起来。
“那该怎么办?”
孙兰有些愁眉苦脸,答应都答应了,若是实行不了,他怎么交代。只让他当户主,静慧不肯答应,只让静慧当户主,自家爷爷不肯答应,若是让两个人都当户主,官府那边又没这个规章制度,多半也是不肯答应……唉,他就是想成个婚而已,怎么还要面对这种世纪性难题?
“长生又没给我出这个难题,我又不用愁。”丰仪以扇掩面,笑道,“你问我,我怎知?”
孙兰:“……”
友尽!!!
1745:遇事不决找主公
“容礼啊,你怎么忍心?”
孙兰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好基友,说好基友一生一起走,怎么半道将他踹下车?
丰仪道,“这事儿我是真帮不了你,给你支个招,写封信找孙老爷子或者亓官军师。”
孙兰见自家好基友想和稀泥,不得不亮出底牌,他转身准备去找静慧。
丰仪眉头一挑,下意识觉得孙兰不是这么省心的,追问一句。
“阿兰,你去哪儿?”
“找静慧,让静慧找长生谈谈。”
如果长生也被“挑拨”得叛逆了,给丰仪提出同样的难题,丰仪岂不是成了他的难兄难弟?
届时,他倒是要看看,丰仪这小子还怎么独善其身。
丰仪见他迈步就走,连忙伸手将孙兰的手拉住,郁闷道,“你这招是想跟我同归于尽?”
孙兰停下脚步,笑道,“好兄弟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没道理孙兰为了这事儿愁得掉发,丰仪这小子却美滋滋的享受,太不公平了。
丰仪:“……”
见鬼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想到孙兰这浓眉大眼的小子也有这份险恶用心。
“容礼,你究竟帮不帮忙?”孙兰睁着亮晶晶又无害的眸子,看得丰仪内心又是一顿臭骂——孙兰这货跟孙老爷子不一样,扮猪吃老虎倒是挺能耐的,这是吃定了自己拿他没辙。
“真是欠了你的。”
丰仪叹了一声,好歹是朝夕相处多年的同窗同僚兼朋友,见死不救也不是他的风格。
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孙兰想了亓官家大娘子多年,总不能叫他一直当单身狗。
孙兰笑道,“果然还是容礼仗义。”
若非教养约束,丰仪这会儿真想翻个白眼表达自己的内心。
什么“仗义”?
要不是孙兰这不要脸的小子软硬兼施地威胁,他也不至于上这一艘贼船。
“容礼,你说说你的法子。”
丰仪作为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年轻人,孙兰对他寄予了厚望,他肯定有法子的。
“法子?写信给主公,先探一探她的口风。不然的话,我们俩擅作主张的结果便是你的爷爷、我的父亲,他们都兜不住。”丰仪道,“虽说静慧只是要求保留户主身份,日后不拘泥内宅,看似简单、没什么问题的要求,背后却牵扯了诸多我们沾碰不得的东西,我们解决不了。”
孙兰表情哑然。
他没想到丰仪说的办法就是找长辈,之前是找爷爷,现在是找主公。
毕竟是孙老爷子培养多年的孙子,孙兰的政治嗅觉也有,只是不如丰仪那么敏锐。
“试探主公的口风?”孙兰道,“倘若主公有意长久推行女户,扶持女子,一门双户主兴许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不过,推行双户主又会牵涉赋税、人口稽查等问题,唯有从根源解决才能让一切水到渠成。倘若主公有意,我们的问题必会得到回应。反之,主公若是按下不表,那便意味着女户的事情要有其他变化,有可能是进一步改进,也有可能是一时之计?”
丰仪点头道,“这事儿还需要主公表态,我等才好想办法,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如果主公没这方面的意思,他们两个一头热,最后也是无用功。
孙兰不确定地问,“容礼,你瞧这事儿……有多大可能?”
丰仪以扇遮面,唯独露出的眼睛漾着意味深长的笑。
“咱们的主公,究竟是女子。若是不改变世人对子嗣继承的观念,来日有了子嗣,延续的却是男子的香火,岂不是意味着她十来年的征伐都是给少主之父做了嫁衣?”丰仪看得透彻,孙兰看得一愣,头一回发现自家好基友是丰真亲生的,“人活一辈子,或为钱财、或为功名、或为地位、或为权利,归根究底还是为了自己。为何世人这么在意香火?自然不仅是为了死后有后人香火供奉,死后的世界如何,唯有死人知道,活人不知,另一重原因便是薪火传承。”
奋斗一世的硕果,自然是想给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又有亲疏之分,好比手心和手背。
如果世人都认为男嗣延续的是男方一脉的香火,那么主公未来的一切传给了男嗣,在世人眼里,不就相当于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哪怕儿女都是自己生的,但心里终究不爽快。
孙兰道,“主公不是这种愚人,思想岂会如此狭隘?”
丰仪叹道,“你怎么将自己都骂进去了。”
孙兰噎了一下,倏地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发青。
丰仪道,“这不是愚人的想法,只是寻常人都会有的想法,算不得狭隘。倘若你未来膝下只有一女,女儿注定要嫁人入了旁人的户籍,你劳碌半生的东西都要被女婿通过你女儿占去,你心里可痛快?反之,若是女儿独立一户,延续香火,百年之后,你心里也会舒畅一些。”
谁都喜欢占便宜而不是被人占便宜。
只是,延续数千年的传承观念,岂是这么容易被扭转的?
孙兰道,“这么说……主公答应的可能性很大了?”
丰仪笑道,“先探了口风才知道结果。”
他这一套分析搁在普通人身上大概是可行的,但搁在姜芃姬身上却不太对。
哪怕结果是一致的,但分析过程却是大相径庭。
因为孙兰把话说得太满了,所以他现在有点儿方,不太敢去看静慧,生怕对方对他失望。
殊不知——
他这些反应都在人家意料之内。
因为父辈的关系,长生与静慧也算是手帕交了,关系极为亲昵。
静慧刁难孙兰的事儿没多久就传到她耳朵里。
她道,“我看这事儿不好办,你这是故意刁难人家。”
作为金鳞书院强大师资力量培养出来的学生,静慧和长生先天基因又给力,自然不差。
推行一门双户会有什么阻碍,心里也是清楚的。
“我自然知道不好办,但也正好让他知道,娶我可没那么容易,亓官家的女儿也不是寻常内宅妇人。他敢娶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免得来日跟我为这争吵,倒不如一早就说得明明白白。”
长生嚼着嚼着花生酥,眼珠子忍不住打转。
远处,丰仪正跟孙兰凑一块儿想着如何给姜芃姬写折子,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有种不祥的预感。
_(:з)∠)_
1746:这是道送命题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丰仪二人第一回正经八百给主公写折子。
每一字每一句都斟酌了再斟酌,力求用最精简的语言说清楚事情。
为此,两个金鳞书院的优等生熬了一整宿,写废的草稿足有厚厚一叠,始终定稿不下来。
倒不是说他们有完美强迫症,更不是他们腹中墨水不够用,仅仅是因为这事儿越写越深入,越深入越让二人感觉棘手。偏偏他们还要硬着头皮去写,这才犹豫不定,写废了不少稿子。
从天黑到天亮,二人经过数个时辰的商讨,终于定稿成功。
“我说怎么脑子有些昏沉……原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孙兰走到窗前打开窗,金灿灿的晨光顺着缝隙倾泻而下,笼罩在人身上,仿佛披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纱衣。丰仪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和烛火,骤然被没什么温度但格外灿烂的晨光映照,酸胀的眼球就忍不住发出抗议了。他下意识抬手遮住眼前,隔绝晨光,这才好受不少。
“时辰不早了,我去唤人准备温水洗漱。”
清洗过后再去补个觉,免得熬夜修仙修得猝死。
丰仪缓慢从席垫上起身,饶是动作够小心了,脑子有些混沌,双脚软绵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未等他吩咐,仆从先一步告诉他,风家大娘子和亓官家大娘子登门拜访。
“静慧怎么来了?”
长生倒还好理解——因为两家住得极近,府上多有往来,长生打小就喜欢上门找丰仪玩耍——静慧就不太能理解了,两家关系也没走得那么近,她一大早上就登门拜访——
思及此,有些迟钝大脑终于想到一个人。
丰仪将目光转向修仙修嗨的孙兰,这货的反应比他还慢,这会儿还在懵逼状态。
他想,他知道亓官静慧突然登门拜访的主因了。
“洗个脸,别一脸油光、满目呆滞地出去见人。”
尽管大家都这么熟了,但小伙子还是不想女方瞧见自己满脸油光、眼角眼屎都没洗的模样。
哪怕这两位都是模样英俊的少年郎,但哪个让少女怀春的少年郎不是精心拾掇过的?
“容礼哥哥,我来找你啦。”
欢快的声音传入室内,驱散了原先凝重的气氛,好似给空气注入了一股活力。
长生二人过来的时候,丰仪他们已经在仆从的服侍下用温水靧面,带着温度和热气的巾帕与脸接触,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用牙粉仔仔细细刷了两遍牙,再用温水漱口,重新将长发梳好,佩戴零碎的腰饰。不多一会儿,又是两个清清爽爽的清爽少年郎啦。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丰仪收拾好了才出来见人,“可曾用了早膳?”
长生道,“还未呢。”
丰仪顺势道,“那便一起先用了早膳再谈其他。”
“容礼哥哥,瞧你与阿兰眼底的青黑,你们昨夜愁得没睡呢?”
长生笑着微眯双眸,含笑的眸子扫过二人眼底的青色,再瞧他们不怎么高的精气神,一下子就猜出两个小伙伴昨夜修仙一整宿了。只是,她话中的幸灾乐祸太明显,被丰仪敲了脑门。
“好啊,你们俩专程过来瞧我等二人如何狼狈的?”
长生笑道,“这只是顺道啦,原先还想效仿静慧姐姐给容礼哥哥出难题的……”
丰仪上扬的笑容僵硬住了,他现在听到“难题”二字就有些怂。
亓官静慧不给长生带个好头,怎么尽教坏人呢?
未等他表示什么,长生用帕子轻抚他眼底下的青黑,心疼道,“瞧了你人,我就不忍心了。”
尽管没说什么温情脉脉的话,但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丰仪倍感温暖。
看,长生才是小可爱,亓官静慧这种就是披着小可爱假皮的罗刹女。
孙兰瞧这二人旁若无人般大撒狗粮,隐隐有种胃胀的错觉。
他也不是个傻的,这个时候不卖惨博同情,那等什么时候呀?
四人用过早膳,长生询问道,“阿兰打算如何解决静慧姐姐提出的难题?”
孙兰从袖中取出几张纸,心里有几分忐忑——这可是他和小伙伴熬夜修仙才写的答卷。
亓官静慧本来也没真正强求,只是刁难而已,孙兰无法达成也无妨,有那份心就行。
见孙兰真拿出“答卷”了,她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想要瞧瞧。
不知眼前这两位“才子”呕心沥血一晚上能给出多少分的答卷。
长生也凑过来瞧,二人唇角原先还噙着笑,越往下看目光越是凝重。
看到最后,长生道,“不可。”
静慧将几张纸整好折叠,同样也道,“我也不赞成。”
金鳞书院是什么都教,夫子们更加注重教材和实事相结合,越是高年级接触的内容越是贴近现实局势。静慧与长生不是同一级,但二人的成绩在金鳞书院同级中都是名列前茅。
在校有各位大儒悉心教导,在家还有家人给开小灶,不优秀也说不过去。
长生出身风氏,爷爷风仁还是金鳞书院大佬之一,开小灶不要太简单。
亓官静慧的外公是河间大儒魏渊,魏渊老爷子也搬来养老了,顺手还能教导外孙女。
哪怕二人还未真正出师,但政治嗅觉不比丰仪差,甚至因为出身家学的缘故,更加敏锐。
她们看了折子的内容才知道是什么让丰仪他们彻夜未眠,越看越是心惊胆战,当下就否了。
“你们可知这折子内容若是泄露出去,你们处境会如何?”长生露出罕见的凝重神色,“这折子涉及太多人的利益,那些被损伤利益的人动不了兰亭公,但动你们却是不费劲的。”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一门双户主那么简单了,这里面还有赋税更改的建议。
赋税这东西,一旦开了个头,那就刹不住脚了。
长生光看前几条更改建议,她就知道这东西流出去会给孙兰他们引来大祸。
哪怕他们有长辈护着,但只要有这么一桩“污点”,往后的仕途怕是悬了。
静慧也后悔了。
早知道孙兰会打这主意,她就不会拿这个刁难人,还不如换种温和的方式,好好交谈一番。
孙兰的脾性她是知道的,亓官静慧也不担心自己会跟寻常妇人一样在后院蹉跎一生。
哪怕孙兰反对,亓官静慧还能依仗自家老爹呢,父亲一向很支持她向兰亭公看齐和学习的。
1747:赋税制度
孙兰道,“我跟容礼也商议过,此事牵涉甚大,不便走明路,只能走密折的路子。”
若是过明路,接触这份折子的人会很多,消息瞒也瞒不住。
若是以密折形式递上去,里面的内容只有心腹重臣和主公才能看到。
相较于前者,后者的保密性就高得多了。
长生忍不住拧眉,“若只是为了静慧姐姐的考验,大可不必这样。”
一个不好,树敌无数也就罢了,怕就怕会填上性命。
丰仪道,“起初是因为这个,但密折写好之后,我发现意义就不止如此了。”
长生有些焦急,但还是按捺着听丰仪解释。
丰仪道,“我记得,我与阿兰随军之前,书院夫子上的最后一课,题目便是‘乱世之因’。夫子让我们探讨导致乱世的根本原因。若是记得没错,夫子还将这编撰成册了……”
长生点头。
她也是高年级学生了,学习的内容更加贴近时局政治,类似的课程也有上过。
丰仪继续道,“这个题目,我记得不少同窗说是皇室荒银贪婪、横征暴敛,因为他们的错,以至于天下大乱,也有人说官宦沆瀣一气,使得黎民百姓饱受水深火热之苦,更有人说天灾人祸频繁,百姓才化身暴民。东庆如此,南盛如此,但这个问题的答案真就如此肤浅简单?”
长生道,“自然不是,这些只是一部分原因,却不是主因。”
巧的很,长生前阵子也上了同样的课。
她找自家爷爷开小灶,从这位睿智的老人家这里学到了很多。
导致一个国家灭亡的,不可能是局部因素,而是关乎整体的因素。
丰仪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进入军营之后,我又跟几位军师请教,有了不同的见解。亓官军师曾说起过东庆末年国库问题,皇室好大喜功、挪用军需是一个问题,但并不能掩盖国库收入连年降低的事实。这些钱尚且不能满足皇室挥霍,哪有余钱装备军需?问题是,根据最近一次人口稽查,东庆灭国之前,人口不减反增,但国库税银却不增反减。这块地方,究竟是哪一处出了问题?仅仅是因为有人挪用税银,中饱私囊?哪有这么简单呢……”
长生道,“容礼哥哥,这些……不是没有想过,但谁也不敢动啊。”
丰仪说的内容,长生自然也有思考过,在爷爷的指点下,她也剥丝抽茧分析了不少内容。
哪怕理解没有丰仪这么深刻,但大致方向是对的。
因为天下五国都是大夏朝分裂的,各国的赋役制度整体上是类似的,只有细节不同。
所谓赋,便是以土地为征收对象,而役则是以人头为征收对象,可以是实物也可以是人力。
以东庆举例,东庆的赋役制度相当复杂,整体上还是沿用大夏朝时期的模板。
青壮服役的项目不仅多还很重,若是不想服役,则需要按人头缴纳一定的钱粮,哪怕不服役,还是要缴纳一定的人头税。赋税的名目倒没那么多,但说起来也很坑爹。
田赋是按照占田额的平均产量抽取一定比例的。
什么是占田额呢?
一户人家平均占田的面积。
例如马爸爸有十亿,穷人甲有零元,二人平均存款就有五亿。
亩产抽成就更加容易理解了,一亩田产出十成,官府抽取五成,这个比例还算低的,有一段时间甚至抽成达到了八成。换而言之,农民辛苦耕种一年的收成,官府便要收走五成到八成,剩下两成给百姓,这两成还要扣除一家子的人头税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税目。
这点儿米粮连吃都吃不饱,更别说匀出来上缴官府免除繁重的徭役。
要是徭役征到你家头上,那就乖乖出人吧。
当然,这些指针对普通百姓,士族贵胄有特权,减税免役,一点儿毛毛雨就能应付。
东庆建国初期,普通百姓手中的确有不少良田,占田额也不算太离谱,但天灾人祸不是人力能预测的,不少田地被百姓以低价转卖给了士族。士族等高层从百姓手中获得更多的土地,达到兼并的目的,百姓手中的田越来越少,但以占田额为标准收的税却没怎么少。
通俗来讲就是收入低了,缴纳的税却没低,意味着百姓到手的钱也少了。
时日一长,百姓不堪重负,越来越多人贱卖自身给士族当了农奴或者雇农,借此争取活路。
土地兼并之后,士族手中的田地越来越多,但他们作为特权阶层,实际拥有田地的数目比理论上的占田额大得多,这就意味着他们手中的田地越多,免税的田也越多,收入自然越高。
不仅如此,士族还能用自身特权为本就低廉的税进行减免。
穷的百姓越来越穷,富有的士族越来越富有。
交税的百姓少了,交税的士族也不增加,整体国库收入自然是走低的。
再加上各个地方官府贪污税银,国库收入能高得起来才怪。
国库没钱,穷得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这国家吃枣药丸啊。
东庆的情况倒是没那么糟糕,但架不住皇室太能挥霍,作着作着就把自己作死了。
长生记得书院夫子程靖先生的话——赋税乃是国家立国之本。
那些说金钱如粪土的假正经都该去吞粪。
不说远的,光是近的几个国家王朝的兴衰就说明国库赋税的重要性。
若是要动这块,姜芃姬跟士族的矛盾会越发激烈。
不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提出赋税改革的混蛋都会被拉出去祭天啊。
长生望着丰仪,眼底满是挣扎。
“你放心,我有分寸。”丰仪知道长生担心,温和道,“主公不会不知道里面的利害关系。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真要拿人开刀,也不会拿我与阿兰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开刀。”
说白了,他和孙兰捆一块儿,分量还是不够。
真要改革,多半也是算计哪个倒霉催的士族,拿人家全家祭天酬神。
这次看似风险极大,但若是搏对了,丰仪能少奋斗二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