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求月票】:花渊的结局(十二)
“你这是什么眼神?”
收到芈婳“自己体悟”的眼神,男人心里不爽了,对方这是质疑他还是瞧不起他?
“若非老爷我纵着你,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这女人居然敢给他耍白眼,胆子够大啊,不管一管,日后是不是要踩他脑袋了?
芈婳冷嗤,动作温吞地放下碗筷,伸手接过小妾递来的帕子,优雅地擦拭嘴角。
“郎君这么有信心,您便等着吃竹简炒桌案吧。我们家也不算贫寒,一卷竹简、一张桌子还是供应得起的。若是后厨做得不合口味,妾身会让后厨庖子多试几道菜,直到您满意。”
男人险些被她的话噎到,指着芈婳的手指气到颤抖。
芈婳从席垫起身,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妾犹豫一秒,果断抬脚跟上正房大老婆的步子,丢下大猪蹄。
芈婳大夫人才是她的衣食父母,这根大腿不抱,难不成去抱那个不靠谱的男人?
男人气得掀桌骂人,偏偏他骂的对象早走了,不管他骂得多狠多难听,听众也就几个仆从。
不仅影响不到芈婳,反而丢了自己的脸,伤了自己的肝。
“泼妇!气死了!”男人狠狠捶打桌子,咬牙道,“迟早要休了这个泼妇,迟早要休了她!”
一旁的仆从只能暗暗翻白眼。
要是男人敢休,早八百年就休了,这对夫妻俩哪里会互相折磨这么多年?
他也是闹不懂了,大夫人有才有貌,和离再嫁也有广阔市场,何必挂在这棵歪脖树吊死?
不止他们不懂,男人后院的妾室也不懂。
芈婳大概是所有男人梦想中的正室了,上侍公婆,下养儿女,阖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内院外院都不用人愁。她从不管丈夫晚上宿在哪个妾室房间,若是丈夫想要纳妾,她也支持,连养妾室的钱还是她赚的,堪称一条龙服务。男人除了出个子孙根,什么脑子都不用动。
如此贤妻,哪个男人不喜欢?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贤妻不仅不会曲意奉承,也不会每日被花枝招展的妾室diss,反而能气得丈夫三尸神暴跳,让妾室都站在她的阵营。说起来也是很迷了,外人根本看不透。
书房。
小妾用那双男人极其喜欢的纤纤素手给芈婳捏肩,力道轻重适宜,手法也老练。
芈婳依靠在凭几上翻看书籍,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小妾忍不住劝了一句,“夫人为何不与老爷谈谈?”
芈婳翻了一页,眼皮也不抬得道,“我与他有什么好谈的。”
烂泥扶不上墙,说多了反而会气着自己,怒则伤肝,伤肝则损寿数。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慢性自杀,她多亏。
小妾道,“老爷总是惹夫人生气,夫人也心烦,不如将他安抚了,让他少来耽误您读书。”
芈婳冷笑道,“他也配?”
小妾:“……”
回想自家老爷的德行,好吧,他的确是不配。
“有一件事情,妾身一直不懂,夫人若是愿意答,不如替妾身解个惑?”
芈婳道,“何事?”
小妾道,“夫人才貌双全,年纪也不大,若是和离再嫁,不愁找不到人中龙凤,何苦在老爷身上蹉跎?夫人待妾身几个好,妾身几个也不是不知感恩的,自然希望夫人更好。老爷的话……倒也不能说全都坏,但也比不上那些青年俊杰,其他人后院哪有这么多妾室?”
现在当一个渣男的正室,每天还要忍受一个沙比在自己眼前晃悠,多糟心啊。
芈婳勾唇浅笑,她道,“对我而言,世间哪个人都不是他,嫁给谁都无妨。”
当年,要不是无耻亲戚用了非常手段逼迫她嫁人,她打算寡居一辈子的。
既然现在的丈夫怎么折腾都碍不着她,和离不和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接受现实了,不想再折腾。
若是和离了,难保所谓的娘家亲眷会不会为了利益再逼迫她嫁一次。
当然,现在的她不会给那些人迫害她的机会。
芈婳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小妾心知肚明——芈婳的前夫,据闻是个能温柔岁月的男人。
“另外,他多纳妾也没什么不好的。”
芈婳这话出乎小妾意料。
“诶?”
会有正室夫人喜欢丈夫纳妾么?
“人间美景胜多却不及红颜三分。一个一个都是人比花娇的,漂亮又年轻,光是站着都是一幅画。”芈婳笑着道,“你们啊,总有各自的本事。例如你,捏肩捶背总能恰到好处,平时坐着读书多了,脖子肩膀都疼,稍微来这么一下,这日子还不美?芸娘有一副黄鹂嗓,最喜欢在清晨听她在后院吊嗓,一日的心情都好了,萧红能做飞天舞,身姿妙曼动人……”
大猪蹄喜欢色艺双绝的小妾,后院好几个都是他花了大钱从楼子里赎出来的,芈婳也喜欢。
这些妾室与其说是男人的,倒不如说是芈婳养的。
“当然……”不知想到什么,芈婳的声音带上了自嘲,“这世道女人最不容易,他多纳一个妾,不就多一个女人有了安身之处?有利有弊,福祸相依,只看局中人怎么想了。”
谁也不知,她年少时候最厌恶妾室的存在,对这歪理也是嗤之以鼻。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世道不同了,南盛经历十余年战火,遭遇不幸的女子何其多。
她见过太多太多女子裸身暴尸荒野、尸首爬满蛆虫,经历风吹日晒的场景。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活着已是不易,哪有资格挑剔怎么活着。
“夫人,兰亭公真会下令征辟?”
芈婳笃定道,“一定会的,她需要我。”
小妾笑道,“若是如此,老爷那边……”
真要吃竹简桌子?
“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说吃,那我就看他跪着吃完!”
征辟文书下达前,姜芃姬这里收到了几条消息。
不少百姓都说自己看到类似花渊的人。
姜芃姬把这些地点串联起来,发现一个秘密,花渊居然北上往宁州方向赶。
宁州?
这不是花渊的祖籍?
回想卫慈曾经的话,貌似他前世最后一面看到花渊,也是在宁州。
【跪求月票】:花渊的结局(十三)
“主公是猜测花渊去了宁州?”
卫慈被姜芃姬秘密召过来,告知了花渊的事情。
姜芃姬道,“我是这么猜测的,若是记得没错,你说过花渊前世也是在宁州病逝?”
“的确如此,只是这一世……没想到花渊还是走向了相同的结局。”
倘若不是幼年遭遇,花渊也不至于患上失心疯,更不会将一生过成这个样子。
倘若他神志清醒,不说如何功成名就,但安稳活到寿终就寝还是不难的。
“主公打算如何处置他?派人将其擒拿还是就地格杀?”
卫慈为花渊感慨却不会同情对方,毕竟花渊再可怜,他做过的错事也是不可饶恕的。
姜芃姬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抬眼瞧着卫慈。
“我打算亲自去看看他,做个了断,子孝要一起去吗?”
哪怕花渊臆想出来的人格是假的,但不亲自处理了,她心里不舒服。
打仗打了两三年,她与子孝都没什么独处时间,倒是能借着这次机会相处一阵子。
卫慈笑道,“您在关键时刻撇下子实他们,若不给个理由,怕是他们又要抱怨了。”
特别是让卫慈跟着,真担心丰真几个会误会自家主公假公济私。
姜芃姬无所谓地道,“南盛大战是停了,但各地还有大小不一的民乱,彻底平复需要一阵时间。我身为主公岂能坐视不理?为了保证百姓安稳,这些虫豸必须铲除,刻不容缓!”
她是假公济私的人嘛?
她明明是为了大局、为了百姓,处理花渊这个隐患的同时给沿路百姓带来安定和平。
不论是听几次看几次,卫慈都忍不住感慨自家主公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果真无人能及。
“这些话,烦请主公与子实他们说,慈就不僭越了。”
姜芃姬托腮,“唉,子孝也学皮了,谁带坏的?”
过去的子孝可是贴心小棉袄,不会这么皮的。
卫慈轻眨右眼,调笑道,“主公以为呢?”
姜芃姬道,“我以为……这叫夫妻相。”
日子久了,二人某些地方会越来越相似,越来越有默契,称之夫妻相。
卫慈不争气得红了脸。
论说骚话的段数,十个卫子孝也比不上一个姜芃姬,后者骚话等级已经达到巅峰。
果然,姜芃姬的提议得到了丰真几个的白眼。
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办公就办公呗,单独带上子孝是几个意思?
姜芃姬挑眉笑道,“没几个意思,你们心心念念的少主,我一个人也造不出来不是。”
丰真露出内涵的眼神,抬手抚掉姜芃姬搭在他肩上的手。
一面故作正经地压下扬起的嘴角,一面义正辞严地道,“主公所言甚是,平定民乱,还百姓安定才是当务之急。子孝行事稳重细致,有他在主公身边辅助,臣也就安心了……”
天大地大没有少主大。
等少主长大成人了,他就不用忍受脾气各种糟糕的主公了,想想也是美滋滋。
刚才还翻白眼呢,现在却巴不得姜芃姬立马卷铺盖拐走卫慈。
呵呵,男人!
宁州距离姜芃姬此时的位置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快马加鞭也需要赶上好几日。
正准备走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小伙伴横插一脚。
“你来做什么?”
姜芃姬不满地看着吕徵,这货诚心搅局是吧?
吕徵道,“听闻兰亭公要去寻花渊,在下与他有些积怨,正好趁此了结了。”
姜芃姬正欲开口拒绝,没想到卫慈却用眼神给吕徵求情……
“好气啊,还要带上两个大瓦数电灯泡!”
尽管不情不愿,但她还是带上吕徵以及吕徵的义女康歆童。
出发前两日,第一批征辟名单新鲜出炉,位列第一的赫然便是芈婳。
芈婳,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女子,事实上也的确是个女子。
排在她后面的士子脸都黑了。
哪怕心里咆哮着有黑幕、不公正,面上还是矜持得互相道贺,一派和谐景象。
征辟文书由专人送到各个士子暂居的落脚地点,当庆贺的敲锣声从巷口传到府上,芈婳正站在院中眺望远方的云。一旁替她打伞遮阳的小妾还纳闷道了句,“外头怎么这么吵?”
“我倒是不觉得吵,反而好听极了。”芈婳意味深长地道,“嘱咐后厨去准备吧。”
“夫人,我们一刻钟前刚用了午膳。”
芈婳道,“竹简炒桌子,给老爷置备的。”
小妾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即喜笑颜开给芈婳道喜。
这一日,最绝望的怕是芈婳的丈夫。
当征辟喜讯传来的时候,他像是听到了丧钟响起,脑海盘旋着“吾命休矣”四个大字。
“不吃!死也不吃!”
宁愿跪死也不吃。
好歹是几年夫妻,他知道芈婳的性格最认真了,说要让吃竹简炒桌子就一定会给他塞下去。
“老爷,趁着夫人还没想起来,咱们先溜了吧?”侍从苦着脸,真情实感地建议自家老爷,“等过阵子,说不定夫人就忘记这事儿了。这会儿再留着,夫人就该来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男人匆忙卷了行囊,带上护卫溜之大吉,好一段时间不敢出现在芈婳跟前。
芈婳单手端着一盘竹笋炒木耳,瞧着凌乱的房间,冷笑不语。
“果真是扶不上墙的,由着他去吧。出了这事儿,他也能消停一阵子。”
小妾在一旁看得冷汗涔涔,再一次感慨自家夫人厉害。
有点儿脑子都知道不可能真吃竹简桌子,偏生自家老爷当真了,不仅当真了,还被吓跑了。
芈婳名列榜首的消息插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让一妇人居于吾之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芈婳是谁?
内宅妇人!
他寒窗苦读二十余年,怎么可能不如一个妇人?
这里面一定有黑幕!
排名第二十一的士子不爽了,他有铮铮傲骨,坚决不肯服输,拒绝征辟。吃瓜群众一脸懵逼地看着这位士子跳脚,再一脸懵逼得看着信使将征辟文书往怀里一揣,转身走人。
士子:“……”
这样就走啦?
不挽留一下嘛?
“兰亭公不也是女的?”某个吃瓜观众小声哔哔。
士子又不是不知道姜芃姬是女的,忍受不了女人居他之上,那他跑去考核做什么?
闲得蛋疼?
1705:花渊的结局(十四)
“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我倒是能明白这话的心酸了。”
吕徵瞧着自家义女忙上忙下的背影,说话便带了几分醋味,酸溜溜得酸掉牙了。
姜芃姬瞥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先生教导出来的学生呢,这话能随便这么乱用?”
说得好像她是拐走吕徵贴心小棉袄的渣男一样。
吕徵冷哼道,“自打见了你,她茶饭不思的,真像是害了相思病。现在又殷勤伺候你左右,那劲头看得人眼热,连老父亲都忘了。你说说,我刚才的话哪里用错语境了?白疼她了!”
“你当年祸害琅琊郡的贵女也就罢了,连个小辈都不放过,你家子孝知道吗?”
姜芃姬冲旁边努嘴,说道,“他不就在这里,耳不聋眼不瞎的,当然知道。”
无辜被战火波及的卫慈只能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此次前往宁州,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顾虑到随行还有卫慈和吕徵这两个文士,以及康歆童这个小丫头,姜芃姬便派人多准备了几辆马车,随行扈从千余人,一切轻装简从。她去见花渊是真,但平定沿路小范围民乱也是真,只带几十个人是不切实际的。不说丰真几个答不答应,光是卫慈这一关就过不去。
刚出城没多久,姜芃姬便有些不耐烦了,邀请吕徵几个来下棋聊天。
卫慈不会拒绝姜芃姬的提议,但吕徵就不同了,他对这个邀请表示了拒绝。
下棋是不可能下棋的,永远都不可能下棋的,要是在义女跟前被姜芃姬摁在棋盘上摩擦,他当义父的威严还要不要了?一番心理建设,最后却毁在自家义女闪闪发光的眸子之下。
唉——
闺女,你是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爱豆了,但你可知老父亲要遭受何等蹂躏?
这对X男女联手欺负他一个,他哪儿还有翻身的机会?
翻身是不可能翻身的,永远都不可能翻身的,只能躺平任嘲被摁在地上摩擦才能过活。
“唉——”吕徵看着已经无力挽救的棋局,啪的一声将棋子丢了回去,嘴上道,“时至今日我都想不通,子孝这般专情忠贞的人,最后怎么栽倒在一个浪子作风的人身上。”
姜芃姬笑道,“少音可知道人的本质是什么吗?”
吕徵不解何意,忍不住用眼神询问。
“人的本质就是重复又重复。你每回见我都要说类似的话,你不腻,我都听腻了。子孝是你师弟又不是你闺女,你像个被人抢了闺女的老父亲一样,一见到女婿就抓着女婿叮嘱了又叮嘱,伤心了又伤心。唉,老天爷开开眼吧,让你这辈子只有生儿子的命,要是生了个亲女儿,等你女儿及笄嫁人了,不相当于挖了你的心,你还不知要多难过……”
吕徵:“……”
这个诅咒太恶毒了!
吕徵这会儿有些后悔了,为何要跟着过来呢?
姜芃姬像是吃错了药,隔三差五对他精准打击,打击得吕徵开始怀疑人生。
一想到后半辈子都要面对这样的主公,吕徵顿觉人生都灰暗了,看不到一丝光明。
卫慈忍不住替吕徵说了几句好话。
姜芃姬环着他的脖子轻笑,温热的气息打在卫慈敏感的颈窝,哪怕卫慈心里没什么羞赧,但生理反应却很难克制,耳朵很主动得染上剔透血红,衬得肌肤越发细白。他抬手托着姜芃姬的两腋,免得她滑下去。此时的心情便如三月春风轻拂柳枝,一颗心几乎化成了水。
“谁让少音没眼色,难得寻到机会与你同行,偏偏又多了他们父女,有些事情不大方便。”
姜芃姬一想到这个就咬牙了。
她伸腿踩着卫慈的下摆,不着足袜的双脚在层层叠叠的石青色衣衫的衬托下更显细白。
卫慈瞧了眸色略暗,右手往旁边摸索了一下,抓来散落的足袜给她套了回去。
姜芃姬道,“你也是,不知情趣。”
尽管姜芃姬认为穿着比基尼到处跑也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一截光裸的手臂、一只脚都算得上隐秘部位。双足对于那些闷骚的文人而言,杀伤力甚至比不着寸缕更大。
卫慈被她挑拨得鼻尖都红了,抿着唇将足袜给她套上,系好带子。
“坐好!”
姜芃姬撇撇嘴,挪了一下坐到他对面不远处。
卫慈这才暗松口气。
他前后两辈子都是克制守礼之人,男女之事在他的记忆里应该发生在晚上,地点仅限于房间,哪怕白日嘴花花,身边也应该只有彼此。现在呢?车厢内的确只有他们俩,但车厢外还有其他人。哪怕卫慈修了两辈子,他的脸皮还是不足以支撑他去做出格的事情。
姜芃姬瞧卫慈通红的耳垂还有鼻尖晕染的些许薄汗,唇角忍不住勾起。
天地良心,她现在真没有当禽兽的意思,没看到她还开着直播间呢?
哪怕她要办了卫慈,那也会先关了直播间啊。
“我听人说,闷骚的男人都有一个特征,闷完就会骚得一发不可收拾,怎么这话就套不到你身上呢?”姜芃姬无不遗憾地摇头,双脚不老实地搭在卫慈的大腿上,“我可等你主动呢。”
“歪理,这般调侃正人君子,着实失礼!”
卫慈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清心咒,垂下眼睑继续翻看未看完的书籍。
痴迷读书,无法自拔。
远离美色,超然成圣。
姜芃姬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闲着无聊用脚趾夹住他腰间挂着的配饰丝绦,听那些玉饰撞在一块儿叮叮当当得响。声音不大,还远不及车轱辘滚动的声响,偏偏卫慈的耳朵却只听得到玉饰撞击的清脆声,双目也忍不住从一个一个黑白字上面挪到她的脚背,心躁得很。
姜芃姬一手撑在凭几上托着下巴,身子半躺在车厢席垫上,目光从卫慈手指滑过。
那枚钻戒还戴在他的手指上,长年累月勒出勒戒,光泽依旧明亮如昔。
她笑道,“子孝可还记得我送你钻戒那天的事情?”
卫慈控制不住地回想,各种不和谐的画面在眼前飘过,没多一会儿就臊得红晕飘飞,心头的火焰烧得他有些难受。一遍清心咒压不下去,再背一遍好了,卫慈越发不敢看她。
姜芃姬道,“那日送你的另一样东西,其实我准备了不少。本来以为也就用个三五年,可瞧你这般不主动,我倒是觉得能用到下辈子。你说,我们何时才能将它们用完,换一批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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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批新的?
这几个字在卫慈的脑海循环反复地播放,原先还算镇定的脸色窘迫得不成样子。
换什么东西,二人心知肚明,姜芃姬能大大方方说出口,卫慈这个老正经却难以启齿。
“胡闹!”卫慈勉强稳定心神,用窘迫的声音在她耳边呵斥,仿佛怕极了隔墙有耳,听到二人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话题,“白日宣淫,成何体统!正经一些,莫要被人瞧见了——”
说罢,他抬手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眼尖瞧见姜芃姬把刚刚套上的足袜又蹭下来,一把抓起足袜,另一手抓住她乱晃的脚,一本正经地重新套上。这次系上了死结,瞧她怎么蹭开!
“卫子孝,你真是没救了!”
姜芃姬见他还端着假正经的君子作态,哀嚎似得向后仰躺,泄愤似得用足尖踹他的大腿。
当然,卫慈是个名副其实的瓷美人,她也不敢用大劲儿,免得一不留神就将他踹残废了。
她这个力道与其说是泄愤,倒不如说是撩拨人,还是隔靴搔痒那种。
咸鱼们都看不下去了。
虽说姜芃姬拿捏着分寸,对于咸鱼位面而言动作不算过分,但考虑卫慈的身份,咸鱼们都忍不住替这位仁兄捏一把冷汗。杀人不过头点地,姜芃姬折磨卫慈的手段就是让人生不如死。
【偷渡非酋】:子孝碰见主播也是倒霉了,道德水准高的男人,哪里经得起这种撩拨。
【夜半成猫】:这大概就是柳下惠本惠吧,光是看着都心疼子孝。
【食堂打饭阿姨】:慈美人用实力告诉每一位盯裆猫他是个有节操的男人,果然纹丝不动。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更别谈这个直播间大部分都是开着火车的老司机,一个比一个污。他们敢用人格担保,这些闲鱼肯定都在找小帐篷的踪影。
【久远未远】:盯裆猫、纹丝不动……噗,远古大神的汉文造诣果然是吾等凡人所不能及。你们真是污得可怕,主播心眼那么小又那么爱吃醋,你们也不怕她吃味将直播间关了……
什么叫做乌鸦嘴?
这大概就是乌鸦嘴吧。
这位咸鱼刚说完话,直播间屏幕陡然一黑。
姜芃姬用实力演绎她究竟是多么小心眼爱吃醋,觊觎她的人,不怕斩神刀伺候啊。
行了一路,天黑落日之前,众人抵达一处略显破败的驿站。
因为战争波及,这一处驿站已经荒废了小半年,但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姜芃姬用驿站只有一间房的拙劣借口让吕徵和康歆童睡马车车厢,弄得对方莫名其妙。
驿站只有一间房?
这种拙劣的借口她是用脚指头想出来的吧?
奈何形势比人强,吕徵心有一万句MMP也只能咽进肚子,别提多憋屈了。
古人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基本就洗白白睡觉觉了,富户人家还能点个烛火晚点睡。
姜芃姬不是穷人,吕徵归顺她自然不会连个烛火都点不起,因此就点了一盏灯多看会儿书,顺便检查康歆童今日的学习情况。作为一个严格的义父,他对孩子的教育抓得很紧。
赶了一天的路,马车也颠簸了一天,康歆童自然倦极了,但还是强撑着接受教考、预习明日的功课。油灯烧了两盏,吕徵见康歆童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打发她回自己的马车睡觉。
吕徵是成年人,精力比小孩儿旺盛一些,现在还不困。
他便想着去找卫慈聊天,结果却发现卫慈不在自己的马车里。
吕徵:“???”
卫子孝去哪儿了?
他问了几个守夜的扈从,有些摇头说不知道,有些则说卫慈刚才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吕徵第一反应是卫慈出事了,第二反应才想到另一种可能。
他将目光投向驿站方向,脸色像是打翻的调料盘一般的五彩缤纷。
卫慈真是出事了,贞洁不保的大事儿。
毕竟是成年人,有功夫做些有趣的事情也是正常,但吕徵一想到二人主臣关系便觉得别扭。
“男未婚女未嫁的……柳兰亭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羞耻,现在连子孝都教坏了……”
嘴上这么说,可一想到未来少主,他又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等未来少主能独当一面了,他立马踹了如今这个不靠谱的大猪蹄子!
可惜,吕徵的想法短时间内无法达成了。
漆黑的室内不见五指,只剩小猫挠人一般的喘息声,仔细一听似乎有两个人
等月上中天,这些断断续续的小动静才渐渐少了,不多时听到一女子略带沙哑的笑声。
“子孝不是说不敢僭越么?”
卫慈涨热的脑子降了温,理智重新归拢,回忆先前的片段,脸颊的温度直线飙升。
姜芃姬道,“这种事情上允许你僭越,毕竟要两人配合才觉妙处嘛,我们可以多研究一些。”
她这么说,卫慈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了。
“若是让外人晓得了,如何是好?”
“闺房之趣,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若是连这也担心,那也担心,干脆你我都缴了头发,一个去当和尚,一个去做比丘尼,断了七情六欲。既然断不了,那就安安分分做个滚滚红尘的俗世男女。”姜芃姬道,“我倒是觉得刚才不再束手束脚,更能体味先人说的如鱼得水。”
一成不变多无趣啊,开发创新才是真道理。
姜芃姬努力想将卫慈往“衣冠禽兽”的歪路上拐,奈何卫慈的节操太多,收效甚微。
“悖言乱辞。”
“行行行,你说悖言乱辞就是悖言乱辞。”贴着些许薄汗的光裸双臂灵巧得环上他的脖子,姜芃姬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件东西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唇角勾起,笑得像是一只能吃人的女妖精,至少在卫慈眼里是这样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子孝可去白云乡?”
这一胡闹又是胡闹了好久,直到下半夜才相拥睡去。
吕徵他们心心念念好久的少主都被姜芃姬无情丢到地上,等明日一块儿烧了,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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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到了?”
姜芃姬坐在溪边净手,顺便擦拭斩神刀以及刀鞘,洗净上面的血迹。
低头洗的时候发现吕徵家的义女正瞧着自己,姜芃姬笑着对她招手,将人唤到跟前。
康歆童如梦初醒,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蛋小步上前,恭敬行了一礼。
“奴婢并未吓到。”
说罢,康歆童还重重点头肯定自己没吓到。
姜芃姬用微湿的手拂过她的发顶,动作不重但给人的感觉却格外厚重有力,哪怕隔着头发也能感觉到对方手掌心传来的温柔。康歆童动也不敢动,只是小脸的红晕加深了一个色号。
“吓到就是吓到,我刚才看你的脸都快比天边的白云还白了。畏惧并非可耻的情绪,更别谈你还是个孩子。”姜芃姬让康歆童坐自己身边,小丫头矜持地做了小半边,眼睛不住乱瞟。
康歆童道,“奴婢的确是很害怕,但是、但是兰亭公在这里,什么都不怕了。”
姜芃姬瞧着她眼底不加掩饰的崇拜和欢喜,唇角忍不住勾起。
“得,少音知道了该气死了,费心养的闺女这么被我拐走。”
姜芃姬甩掉手上的水渍,用帕子将斩神刀刀身的水珠擦干净,收回刀鞘。
康歆童道,“义父十分欣赏兰亭公的,私底下赞誉不绝!”
姜芃姬忍俊不禁,吕徵听到这话要哭的呀,小姑娘。
一想起卫慈口中的“红莲圣女”,姜芃姬觉得还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更加可爱一些。
人生本有无数种可能,希望康歆童走的路是通向幸福终点的。
“兰亭公……”
姜芃姬应了一声,示意康歆童继续说。
康歆童深吸一口气,红着脸蛋道,“奴婢可有习武的天赋?”
“你不是跟你义父学文了?我听他说起过,你似乎有与天下士人一较高低的宏伟志愿。人不可一心二用,哪怕你天赋再高,分薄一些给了其他的方面,说不定就达不到你的目标了。”
康歆童道,“奴婢可以每日少睡一个时辰。”
“胡闹,小小年纪正值长个子的时候,少睡一个时辰小心长不高了。”
康歆童听后沮丧垂头,视线盯着足上套着的木屐。
“为什么要学武?”
姜芃姬对待孩子都比较有耐心,康歆童也不例外。
“兰亭公方才的英姿怕是连神将也有所不及,奴婢心悦之!”
热辣辣的表白不带着一丝成人世界才有的浑浊颜色,那是纯粹而炽热的。
不等姜芃姬有所反应,直播间咸鱼已经先起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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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贼无双】:倾家荡产买一票新CP股,尽管注定是亏的,但是买了不后悔。
姜芃姬失笑道,“因为这么一个理由?”
尽管她的目的是花渊,但铲平沿路民乱也是真的。南盛地域广阔,姜芃姬的大军名义上收复了整个南盛,但还有很多消息闭塞的地方被乱民暴匪霸占,当地百姓饱受欺凌。
刚才端了一个千余规模的乱党,乱党都是一群毫无组织毫无纪律的暴民,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奈何两方人数相差不大,倒是让一波乱匪冲了进来,姜芃姬只能顺手将他们清理掉。
正巧,这一场景就落在康歆童眼中。
这丫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现在过来跟她说想要习武。
康歆童眨了眼,眼底带着坚毅的光。
“奴婢也想执刀握剑,若是发生意外,不至于没有自保之力。”
自家义父都能拔出佩剑,唯独她是个拖累,除了躲在车厢别无他法。
让她难以接受的不是那些乱民的尸体,不是直面死亡,而是直面死亡却无反抗之力。
姜芃姬道,“你想学,让你义父给你聘一个武师。”
康歆童道,“武师?”
“最好是女营退役的武师,她们所学的格杀手段更加适合女子研习。”
康歆童点头,眸子却闪过一分失落。
姜芃姬道,“女营兵卒学习的手段,全都是我传下去的。”
康歆童一听这话,眼睛又亮了,展露笑颜的同时露出一双小小的酒窝。
吕徵听了康歆童想要学武的事情,眉头一皱,似乎不太赞同。
文章都没学好就去学别的,不怕一事无成?
“学了也好,她不可能永远不落单也不会永远没有危险,有些保命手段总是好的。”
吕徵叹了一声,默认了这事儿。
正好随行也有女营士兵,倒是能给康歆童打打基础。
等他们抵达宁州,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乱民暴匪。
姜芃姬喝了口水润唇,派人去花渊老宅以及族地附近打听有没有类似的人出没。
她的运气比较好,这一趟没有白来,的确有百姓看到酷似花渊的人。
“明日去看看吧。”
正逢季节交替之时,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清晨还下了一场小雨。
吕徵让康歆童待在驿站等,散人一道出门,身边只带了四个随从护卫安全。
姜芃姬他们换上不起眼的装束,来到村民口中的疯子“居所”。
说是“居所”,其实就是一间废弃的破庙,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思及昨夜的风,今早的雨,再想想花渊如今的状态,卫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毕竟,他有前世的经验。
姜芃姬与吕徵也做了心理准备,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现实与想象有出入的。
“此处倒是宁静。”
沿着崎岖山路往上,隐约能瞧见半山腰上有缕缕炊烟。
此处有一个不足三十户的小村子,走近了还能瞧见走动的人影。
村子不远处是间破庙,姜芃姬大老远便听到那里传来孩童的嬉笑,还有类似野兽般的低吼。
那“野兽”越是咆哮挣扎,几个孩童就笑得越发天真。
听到动静,卫慈的脸沉了几分。
1708:生不如死
“驾!驾!大马儿走!”
“你骑够了,现在轮到俺了……”
“这个疯子怎么不走了,不走不给你吃的,快的爬!”
靠近一些,连卫慈几个普通人也能听到破庙内的动静,几个孩童似乎为了什么东西争吵。
直播间咸鱼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屏幕上的弹幕都少了许多,偶尔才飘过一两行。
姜芃姬低声道,“过去吧。”
吕徵隐约猜出了什么,原先轻快的步子陡然沉重起来,面上闪过些许迟疑。
靠近破庙,众人能透过破庙透风的墙瞧见里头发生了什么,姜芃姬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他们中间唯独卫慈还算平静。
因为他前世在相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相同的破庙,看到了全然陌生的花渊。
前世找到花渊的时候,他已经彻头彻尾疯掉了。
附近的村落的孩子戏耍他,将他当成畜生骑,开心就闹他,不开心就用石子打他,玩起“英雄除凶兽”的过家家游戏。这些孩子扮演“英雄”,花渊则是被他们打杀的“凶兽”。
这些孩子有着天然的恶,“调皮”的时候还会将自己撒的尿、拉的屎放在破陶碗里,嬉笑着哄骗花渊去喝去吃。臭鸡蛋、死老鼠、蟑螂臭虫、石头乃至猪粪狗粪,这都是这些孩子恶作剧的道具。被他们作弄的花渊却只会傻呵呵笑,若是被欺负了,也只会发出幼兽一般无助的哀鸣,做这些无意义的挣扎。饶是前世的卫慈与花渊有仇,看着那副场景也忍不住心软。
他曾是搅动风云的人,如今却落得个这般下场。
失心疯并非他所愿,种种恶行也是违背本心,一生都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身不由己。
不知那位真正的花渊清醒过来,瞧见这般不堪的自己,该是何等心情。
卫慈也曾心软,试图照拂花渊一二,第二日便收到他死在亡父亡母墓前的消息。
兴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未曾想,类似的场景会在他眼前上演第二次。
“你们在干什么!”
姜芃姬大步流星走进破庙,五个年纪不一的孩子被吓了一跳,见破庙外站着几个衣衫干净、一瞧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的贵人,打头阵的还很可怕,尖叫着想要逃。其中一个小胖墩儿骑在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身上,他的腿又短,行动不快,翻下身的时候还被吓得跌了个跟头。
换作一般人,大概不会跟几个孩子计较。
姜芃姬却不是,逃得快的孩子被侍从抓回来,那个小胖墩儿撞到她手里,被她一手领着衣领提了起来。孩子是最敏感的,他们对姜芃姬身上的气势感知更加清晰。这也是姜芃姬喜欢小孩儿,但小孩儿都不太喜欢她的缘故。那个小胖墩儿的反应就更真实了,被抓还不知道挣扎,吓得嗷嗷直哭,没两下就挂下两道泪,乳白的鼻涕从脏兮兮的鼻孔挂下来,流进了嘴里。
吕徵眼皮一跳,担心姜芃姬下手没个轻重捏死这几个孩子。
其他孩子被扈从抓回来,其中一个小男孩儿还光着腚儿。
看他之前的动作,刚将尿撒破庙乞丐的身上。
姜芃姬喜欢小孩儿不假,但这种恶得让她恶心的,还是免了吧。
“每个都打一顿,让他们吃点儿教训。自己爹娘教不好,别怪别人替他们教!”
扈从照做,但下手也有轻重,只是将人打得嗷嗷直哭却不会伤及筋骨。
他们的动静惊动附近村民,一个一个提着锄头过来,试图让姜芃姬放人。
一看到他们的穿着还有腰间挂着的刀剑,那些村民又怂了。
姜芃姬没对这些村民做什么,只是让他们将孩子领回去好生管束。
“若是这些小畜生再年长一些……哼!”
姜芃姬轻哼,声音不高,杀意不低。
花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又很可怕的噩梦,场景断断续续的,明明能看到,但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苏醒不过来。直到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靠近,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混沌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花渊面上有一瞬的茫然,没一会儿,他的表情变得似哭非哭,亦或者是哭不出来了。
“花渊?”
耳边传来陌生的女声,花渊抬头瞧去,神情添了几分恍惚。
这人……
“兰亭公?”
尽管只是多年前见过一面,但姜芃姬是个富有独特魅力的女人,一眼难以忘记。
哪怕多年没见了,他还是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姜芃姬身后,吕徵一脸的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就是花渊,对方的右脚似乎坏了,脚踝的伤口浸泡在破庙的泥水坑,腐烂了一片……
姜芃姬道,“嗯。”
花渊面上似乎有些局促,旋即苦笑道,“让兰亭公瞧见这般不雅景象,渊失礼了。”
姜芃姬道,“你恢复神智了?”
花渊叹息道,“失心疯之症,至死方休。现在还有片刻清明,兴许过会儿又疯癫了。”
他对自己的境遇似乎没什么意外。
浑浊的双眸也转为清明,眼底写着释然,隐隐能窥见原先的些许风采。
“你知我来意?”
花渊平静道,“猜得出一些……只是渊心中尚有遗憾,乞望兰亭公施舍成全。”
他的愿望倒也不过分,只是希望去溪边梳洗一番,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去父母墓前祭拜。
姜芃姬让扈从将多余的衣裳给他一套。
洗漱干净的花渊没了先前的狼狈落拓,但比原先的他苍老了不止十岁,鬓发苍白了大半。
吕徵低声对卫慈道,“瞧着这样的他,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却是连半个字都出不了口。”
他再讨厌花渊,但也不得不承认,花渊也算得上一个人物。
前不久还能搅弄风云,如今却……
卫慈问他,“心软了?”
吕徵道,“与一个整日疯癫的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想想都没劲儿。”
“你心软了,可他却有求死之志。”
吕徵闻言怔然。
“是啊……如此活着,倒是个折磨,可谓是生不如死了,花渊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忍受这样的自己。”吕徵注意到花渊清醒之后,他的手都在颤抖,远没表面那般冷静。
1709:你自我了断吧
花渊撑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上了山,那条残废的腿只能拖在地上。因为山路崎岖不好走,他才走了一半路就累得额头冒汗,干裂的唇卷起皮。吕徵瞧了一眼,不忍心地挪开视线。
外人看了都替他疼,花渊本人却像是失去了痛觉,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反而带着些许释然和迫切。越是靠近目的地,他的步子就更加急切,最后几步更是单条腿蹦着过去。
众人没有出声,只是有个扈从走路不小心踩到什么,发出咔嚓的折裂声。
听到动静,姜芃姬扭头瞥了一眼,发现扈从踩到了一截脏兮兮的,埋在泥里的人骨。
花渊倒是没什么惊讶的,他扭身走了过来,费劲儿蹲下来将扈从踩到的骨头捡起,神情带着几分恍惚,叹息道,“南蛮之祸发生后,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族人为了避祸只能搬离。阖府上下只剩几个忠仆留下来打理祖宅、看守族人墓地,以免附近百姓上山掘坟……”
他说得很平静,但其他人的反应却不太一样。
卫慈眼观鼻鼻观心,姜芃姬面无表情,吕徵用余光暗中观察姜芃姬。
姜芃姬这货可没少干这事情,帐下摸金校尉不少。先前她与安慛对战,粮草急缺也是靠着这手段缓过来的,为此还激怒了汾州等地的南盛士族,以至于南氏叛变,最后还被她一锅端。
【月舞凤栖】:哈哈哈,吕徵的眼神简直绝妙啊。
【有情人终成兄妹】:超级想将话筒塞进主播嘴里,采访一下她此时的心情如何。
【人从众】:不用采访了,我赌上主播的节操,她现在肯定是面上笑嘻嘻,心里MMP。
【今天几更呢】:貌似主播挖过的坟能跟曹老板有的一拼了,摸金校尉了解一下?
姜芃姬作为主播中的劳模典范,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偶尔有延迟但从不缺席。咸鱼们几乎是看着她从十二岁走到了现在,见证她十余年的发展成长,对她的底细是数如家珍。
当她下令挖坟补充军需的时候,不少咸鱼也曾表示了反对,但更多咸鱼选择了沉默。倒不是这一波咸鱼冷漠无情,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姜芃姬的行为搁在她的时代背景是没有错的。作为看客,他们能做的就是发发弹幕看看戏,无法左右姜芃姬的人生。
时过境迁,如今再提起这事儿,咸鱼们只剩嘻嘻哈哈了。
花渊像是没有没察觉现场气氛的尴尬,继续用喑哑的嗓音道,“山上山下有几个村落,村中常有不事生产的混混做着不正经的生意,偷偷上山打盗洞,偷盗墓中随葬拿去贩卖。若只是这般,倒也无妨。死者随葬若能让生者存活,勉强也算是死后积了阴德。可惜,那些村民大多卑劣贪婪,不止偷走棺材外的随葬,连棺材内的东西都要拿,最后还将棺材劈了拿去烧火,可怜这些族人,生前也算是显赫一时,死后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一点上,姜芃姬还算是有节操。
帐下摸金校尉有掘坟盗财,但不至于连人家尸体上戴着的东西都扒下来,连口棺材都不留。
当然,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花渊父母的坟墓也遭了毒手,附近有被填埋上的盗洞,看着坑坑洼洼的。
尽管已经毁得不成样子,但也能瞧出死者生前的家财底蕴,这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规格。
附近坟墓大多都是荒草丛生,有些还被小动物当成了窝,唯独花渊父母这座坟看着挺干净,周遭杂草都被人仔细拔了,外头也没有散落的尸骨。这都是谁整理干净的,似乎不用猜了。
花渊瞧着这座坟,神情带着几分恍惚,眼眶溢满水汽。
父母在他幼年便感染时疫病逝,叔父婶母欺他年幼、夺他家财,让他从幼年到青年,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倘若当年那场时疫能将他也带走了,他也不用平白受这三十多年的折磨。
花渊跪在父母墓前低声细语,姜芃姬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看着,只当自己是背景板。大概过了快一刻钟,花渊的眉心才舒展开来,仿佛了却一桩心事,浑身的气息都变得平稳了。
花渊对着姜芃姬行了一礼,诚挚道,“多谢兰亭公。”
姜芃姬道,“你可知你失心疯发作的时候,曾自称‘柳羲’这事儿?”
花渊不意外她的询问,除了这事儿,他也想不出堂堂诸侯出现在他跟前的动机。
“先前并不知道,后来才知晓的。”
花渊说起这事儿,气息发生了些许波动。
他似乎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但眼神却暴露了真实感情,懊悔与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当然,这些情绪并非冲着姜芃姬而是其他人,例如他待若亲生的少主,例如他的主公安慛,以及那些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这些人的死并非他的本意,但又的的确确是他害的。
花渊也不想为自己脱罪辩解,只望一死求个解脱。
“我能见见他么?”
姜芃姬的提议超乎花渊的预料,以至于他的表情定格在愕然的样子。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兰亭公有所不知,那东西似乎格外畏惧您……”
花渊能清醒过来,暂时恢复理智也是因为姜芃姬的气息离得近。
姜芃姬道,“你是说,你没办法让他出来么?”
花渊惭愧地道,“此事并非渊能控制……”
他要是能控制那些糟心的人格出现或者不出现,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场。
姜芃姬道,“如此,倒是有些遗憾了。”
当年初见花渊的时候,她便看出对方体内存在很多人格,如今再一瞧,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格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浊又破碎的“次人格”,倒像是人格互相吞噬后的产物。
这个“次人格”大概就是所谓的“柳羲”了。
哪怕将其唤醒,那也是个毫无理智的“怪物”。
“在父母墓前杀人亲子,我还没这么丧心病狂,给你个机会,自己了断吧。”
姜芃姬放在斩神刀上的手落下,丢了一把匕首给花渊。
花渊瞧着匕首笑了。
“多谢兰亭公成全。”
1710:死了
“主公小心!!!”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姜芃姬刚转过身的功夫,捡起匕首的花渊突然面色狰狞,手持匕首便要捅向姜芃姬的后背。
卫慈几人离得比较远,这个距离根本赶不及护驾,只来得及出声示警。
坐在屏幕前的咸鱼观众更是被神展开吓得魂不附体,不等他们的尖叫冲出喉咙,被花渊偷袭的姜芃姬像是背后长了一双眼睛,斩神刀刷得一声出鞘,刀背击中花渊的手腕,击落匕首。
望着前后判若两人的花渊,姜芃姬道,“你出来了——”
一瞬间压制主人格,这个自称“柳羲”的次人格还真是顽强而有心机。
此时的花渊表情狰狞,目光凶厉,喉咙间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吼,扈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花渊制服。近乎油尽灯枯的花渊如何能与几个壮汉扈从相比,自然被压制得起不来身。
“还给我——还给我!!!”
花渊,不,应该说次人格“柳羲”用怨毒仇恨的目光盯紧了姜芃姬的脸。
姜芃姬平静问对方。
“还给你什么?”
“身体还给我,我才是柳羲,我才是天下之主,我才是——你根本不是,我才是!”
他张着五指,试图去抓姜芃姬的衣角,后者却用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发疯的他。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样太悲哀了?”
对方哪里肯听她说了什么啊,努力大半天也靠近不了,最后只能痛苦地咆哮,布满眼球的红丝让他瞧着格外可怖。失控状态下的他还挺有力气,扈从无奈只能用了非常手段。
其中一人摁着花渊的脑袋让他俯首。
“你这妖孽!!!你夺舍了我的身体!!!你才是妖孽!!!”
他的声音带着野兽般的嘶哑,哪怕被几个扈从禁锢着,他也用尽浑身力气去反抗。
“你们去抓她啊!!!她是妖孽!!!”
吕徵与卫慈二人赶上前,吓得气息都乱了,面上还残留着惊吓。
“主公没事吧?花渊怎么突然就失心疯发作了?”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险,谁能想到“花渊”会突然暴起偷袭?
若非主公武力高超,怕是要被偷袭个正着。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卫慈的脸色便像刷了白漆的墙,惨白惨白的。
姜芃姬温声安抚二人。
“无事,区区一个疯子还伤不了我。我有多大能力,你们还不清楚么?”
莫说姜芃姬一直揣着戒备,哪怕她毫无防备,对方也伤不到她半根汗毛。
卫慈暗中瞥了一眼疯癫的花渊,低声建议。
“主公还是将他交给慈与少音处理吧。”
刚才那一幕还让他心有余悸,真担心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姜芃姬摆手拒绝。
让卫慈两个面对失心疯的花渊,她更加不放心好么。
“无妨,我有些话想对他说,说完就好了。”
卫慈二人扭不过她,只能听从她的命令退下。
扈从退下之前还用麻绳将花渊五花大绑起来,用了很大的劲儿,几乎将人勒得瘦了一圈。
姜芃姬看着无法挣脱的花渊,唇角勾起一抹不善的笑。
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道,“你说你是柳羲?”
花渊的次人格用怨毒的眼神盯紧了姜芃姬,似乎要用眼睛将其凌迟而死。
“我说你可怜,你是真的可怜,这一生活得这么痛苦,分不清真假。”姜芃姬也不介意,反而笑着蹲下来与他视线平齐,“柳羲,十二岁就已经夭折了。你眼前这个顶着柳羲身份的人,只是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你说,你究竟是‘柳羲’呢,还是你跟前这个‘我’呢?”
这个人格,准确来说应该是花渊臆想中的“姜芃姬”才对。
之所以自称“柳羲”,仅仅是因为姜芃姬的真实身份从未公开过。
“你什么意思?”
次人格喘着粗气,似乎要从姜芃姬面上看出虚假。
姜芃姬道,“意思就是说,世上根本没有柳羲这个人。既然没有柳羲,你又是谁呢?”
“你骗我!”
姜芃姬冷笑道,“究竟是不是骗你,你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嘛?”
说着,她伸手用双指点着他的眉心。
平平淡淡的动作却让对方的身体不住地颤栗,抖得像是筛糠。
“你想干什么?”
他试图扭过脸避开她的手,奈何屡屡失败。
“睡吧,一觉睡醒,什么都结束了。”
随着话音落下,次人格感觉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外抽离,四肢百骸都传来剧痛。
妖、妖术?
不多一会儿,姜芃姬的手虚握成拳,好似将什么东西握在手心略微用力,将其捏碎。
次人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很快又归于平静。
做完这些,姜芃姬的视线也没离开花渊,亲眼看着那双眸子从浑浊变得清明,理智回归。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花渊只得苦笑。
“兰亭公的美意,渊还是辜负了。”
姜芃姬好心给他自尽以保全尊严的机会,没想到隐忍蛰伏的次人格会跳出来生事儿。
兜兜转转,还是要她亲自动手。
“若有来生,睁大眼睛投个好胎吧。”
她的确不喜欢花渊,但这份厌恶大部分是冲着那些惹是生非的次人格。
相较之下,这个主人格倒是有些无辜,
花渊松了口气。
“多谢!”
即将赴死的他不仅不悲戚,反而露出释然的笑。
对他而言,死亡才是解脱和新生。
两个字刚说完,眼前闪过一道极其绚烂的白光,只是脖子隐约有些冰凉。
他甚至还未感觉到痛苦,脑袋已经咕噜落地。
“你们去将他的尸首收殓下葬了,在他父母坟墓旁重新砌个坟吧。若是撂着不管,多半会成了附近野兽的晚餐。”姜芃姬把斩神刀收入刀鞘,对着扈从下令,“给他凑一具全尸。”
下山的时候,卫慈见自家主公始终抿着唇,以为她还在生气花渊的事情。
“主公看着兴致不高……是因为花渊?”
姜芃姬道,“有一半是,有一半不是。”
按照卫慈的说辞,花渊上辈子就是个失心疯患者,但他这辈子分裂出一个“柳羲”就让姜芃姬有些在意。亲自过来瞧一眼,还以为会有什么线索,没想到就是单纯的精神分裂。
她不欲多回答,卫慈也识趣没有多问。
【跪求保底月票】:宁州水患
南盛是天下五国中最倒霉的一个国家,先是南盛灭国、南蛮屠戮再到各家诸侯揭竿而起、结盟伐蛮,历经战乱十余年。各州郡都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但时不时还会有暴民乱匪作祟。
姜芃姬有心治理,但这是个漫长的工程,不是三两日就能解决的。
一切都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行。
处理好花渊的事情,姜芃姬也没有急着带人离开宁州,因为有事情绊住了她的脚步。
“宁州的水患居然这么厉害?”
姜芃姬一行人暂居在宁州州府,此处州府多年未曾修缮,瞧着连寻常商贾的私宅都不如。
幸好,州府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稍微打扫打扫还能住人。
姜芃姬在这里住了两天,闲来想起州府应该有往年案卷,这也是了解宁州情况的最好途径。
她让人将州府堆积的案卷整理出来,众人刚打开库房就吓一跳,成堆成堆的案卷杂七杂八得搁着,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里面腐臭的空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整理了两天才将库房的案卷搬出来,不少案卷都被蛀虫毁了,分门别类收拾好,再由姜芃姬挑着看过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里面不仅有堆积多年的冤案错案假案,还有很大一部分的水患记录。
看了这些姜芃姬才知道宁州每隔几年都会发生水患,水患不来还好,一来就是水漫金山,死伤百姓无数,良田庄稼几无幸免。姜芃姬让卫慈他们把治理水患相关的竹简找出来,结果却无语发现类似的记载连一成都没有,很多内容还敷衍得不行,费劲儿整理才弄出不少干货。
“子孝,你派人去找找有没有长居在宁州的百姓,询问一下各年水情如何。”
吕徵问道,“治水并非短日之功,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巨甚,你打算在这里耗多久?”
做事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水患也不是年年都有,治理起来也不是一两年就有效。
姜芃姬待在这里耽误时间,倒不如去做别的,尽早将南盛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若是耽搁时间久了,中诏那边缓过气来,她便错失了收复中诏最好的时机。
吕徵这还不知道亓官让和孙文对中诏做了什么,信息不对等,故而考虑有些不太正确。
若是他知道这两位大神在中诏搅风搅雨、弄得人家全国上下不得安宁,怕是不会说这话。
姜芃姬道,“正因为治水牵连甚大,我才更加不放心交给不熟悉的人,生怕他们做得不好。至少……还是要了解详细,争取做到心中有数,交给再别人处理也不怕对方会欺上瞒下。”
短期内不会再有战事,姜芃姬要尽可能争取时间,恢复当地民生,让百姓能安定下来。
得民心者得天下。
只要百姓归心,她在前线打仗也不怕后方百姓被人撺掇着造反。
吕徵见姜芃姬有自己的打算,出于对她的信任,不再多劝。
经过两日调查和整理,姜芃姬基本查出宁州水患的根源,顿时又气又笑。
“南盛被灭国还真是咎由自取,不能全赖在南蛮四部身上,自己根子都烂了。”
要死晚死都是死,南蛮四部送南盛早早归天罢了。
宁州水患不在于其他,主要在于河道堵塞以及官府纵容士族霸占泄洪河道附近河床,甚至有人运土造田,再加上下游河道淤泥堆积,以至于宁州境内的水系越来越堵。一到雨季,雨水正常还好,一旦超过了正常的量,便容易发生水患,以至于江水倒灌,淹没庄稼……
南盛国还没灭的时候,宁州每年都会拨下一笔银钱治水,定期派人输通河道,尽管里面还有贪污受贿的情形,但老天爷给面子,偶有水患,但规模都不大。自从南盛灭国,各个州郡县一面承受着南蛮的侵略,一面还要面对本土地头蛇势力霸占,自然无人会拨钱去清理河道。
在很多眼皮浅的人的眼中,治理河道就跟将钱丢在河里一样,听个声儿,不赚钱。
这么做的恶果很快就来了,战乱这十余年,宁州发生了两次大水患,五次小水患,死亡百姓约有上万,历年损失的农作物价值近百万贯。根据村民描述,这几年的水患一次比一次厉害。
今年运气还好,雨季下雨量不大,河道没什么动静,但明年就说不准了。
姜芃姬让人带她去各处堵塞河道看看,回来画了一幅简略的图。
“直接治理主干河道不太现实,时间赶不及,财力人力都不够。”姜芃姬道,“倒不如先清理这几条支流,扩展河宽,分担主干河道的压力。等缓出时间,再对主干河道进行疏浚。”
姜芃姬又圈出几个地方,说道,“这几处拐弯不如改了,裁弯取直,让泄洪洪水更加顺畅。”
吕徵倒是没多大意见,“主公打算交予谁来做?”
宁州原先的府衙机构都已经崩了,姜芃姬攻打过来之前,宁州的内政都被当地士族把持,几乎成了土朝廷。她清理了一波,蛀虫是干掉了,但也没了可用的人……
姜芃姬想了想道,“前阵子不是发了招贤令,第一批征辟已经下达,从里面挑选几个可靠的过来……对了,那个叫芈婳的人就不错。我记得她的答卷有一题就是模拟如何治理河道,她的假设建议相当有可行性,不是一昧的纸上谈兵。可见这人也是个实干派,值得重用。”
姜芃姬用人一向不管对方什么出身,什么资历,只看对方的责任心与能力。
尽管这种用人制度不符合这个时代,但姜芃姬才是制定规则的人,只有旁人服从她的份,没有她妥协的道理。三言两语,姜芃姬就决定将宁州的事情交给芈婳这位初出茅庐的新人。
“我书信一封让她过来上任,等她人来了,我们再走。”
饶是芈婳对自己有信心,可当这一封任书摆在她跟前,她也有种做梦的错觉。
兰亭公这个决定……当真不是一拍脑袋,随便定的?
1712:芈婳上任
“夫人,这是真的吗?”
正值晚膳时候,小妾准时替芈婳送来丰盛的吃食,没想到对方正看着一封任书出神。
她随口问了一句写着什么,芈婳说这是兰亭公命她去宁州上任的任书,小妾就惊了。
芈婳道,“这封任书是兰亭公心腹亲手交予我的,断断不可能有假,只是……”
小妾替她说完,“只是您觉得这个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芈婳叹道,“我虽有青云之志,但也有自知之明……”
这的确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可芈婳担心自己没吃到馅饼先被馅饼砸死啊。
小妾笑道,“妾身还是头一回听夫人说这般不自信的话。”
在小妾的印象中,自家这位大夫人可是个能耐人。
不论碰到什么事情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多大的难事儿到了她手里也能迎刃而解。
芈婳道,“这不是有自信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与兰亭公未曾见过一面,她对我的了解也仅限于那次招贤,这人是得多大胆才会重用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一上来就交托这般重任?”
小妾不懂官场上的事儿,只是听芈婳的意思,这并非好事儿啊。
“那怎么办?莫非这事儿还有其他隐情,这是抓夫人去抗罪?”小妾有些急了,她是真心芈婳的安全,毕竟这个家基本是靠芈婳撑起来的,若是芈婳出事儿了,仅凭那个没担当的男人,那一后院的妾室可都没了依靠了,“夫人,这事儿能不能推了?总不能白白去送死啊……”
眼瞧着小妾越想越离谱,芈婳好笑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很疑惑兰亭公此举用意,但也没将她想得这般不堪。”芈婳动手将桌上的任书收了起来,仔细叠好,每一个角都抚平了,这东西可是她进入仕途最关键的钥匙,未来究竟是青云直上还是碌碌无为,全看这一次,她道,“不过,我也听闻兰亭公是个相当‘出人意料’的女子,行事最喜剑走偏锋,寻常人无法揣度预测她的路数……”
小妾被芈婳安抚住了,但还是担忧得看着她。
“我们也能将事情往好了去想,兴许真是兰亭公慧眼识英,一眼便看出你家夫人是个大才呢。这事儿先不急,我们先用膳。”芈婳心里也没底,但她不想将不安的情绪传染给眼前的内宅女子,让对方白白替自己担惊受怕,“再说,兰亭公能有如今声誉,她也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这事儿多半是你家夫人的机遇,若是把握住了,日后……必有我一席之地。”
小妾也不懂这些,但芈婳这么说了,她也只能这么信。
用了晚膳,芈婳书房的烛火就没有熄灭,一直燃到了第二日朝阳升起。
芈婳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翻出治水相关的书籍笔记,每一处都温习一遍,摘录有用的内容集成册子。剩下的时间则在找寻宁州相关的情报,做好功课,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是,熬夜的下场就是精神颓靡,她补了两个时辰的觉,梳洗过后,匆匆赶去州府。
芈婳抵达之前,丰真正与杨思提及她。
外人不了解姜芃姬,但他们都是近十年的老臣,自家主公什么德行,他们心里有数。
姜芃姬从来不做无用功,她既然选择了芈婳,必然是因为对方能够胜任而非其他原因。
只是,这事儿搁在外人来看,大概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吧。
“主公的任书怕是吓到那位了……这个点还未过来点卯,莫不是被吓跑了?”
临近饭点,杨思早早让后厨将膳食端上来。
南盛的饮食与东庆不同,后者味重而前者寡淡,制作也更加精细一些。
姜芃姬打仗打到哪里,这货便搜罗美食到哪里,最近还打算写一本美食心得呢。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丰真的吐槽过了他的耳,仅仅停留了数秒就删干净了。
“杨思,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杨思道,“听着呢。”
丰真道,“那你倒是说说,那个芈婳什么时候过来?”
杨思呷了一口汤,汤水香浓而不腻,吞下腹中,口齿留香,的确是美味。
“你家不是有夫人了,这么关心芈婳做什么?”
丰真:“……”
这货果然没听他说了什么!!!
杨思见丰真有脸黑的迹象,轻咳一声,稍微认真一些。
“主公瞧上的女人,哪个是简单的?这个芈婳也是一样,你就少操心了。”杨思道,“哪怕是同僚,但人家也是有夫之妇,而你是有妇之夫。人言可畏,保持距离总没有错处……”
杨思的确没有听清丰真说了什么,还以为这货老毛病犯了,故而提醒了两句。
丰真彻底黑了脸。
“我是问你,那个芈婳是不是被主公这次没头没尾的重用吓跑了……你想得也太偏了!”
杨思:“……”
强大的求生欲让杨思转移话题。
“说起来,这个芈婳究竟有多大才能,居然让主公这般重视?”
一下子就空降到准高层的位置,坐窜天猴上天也没这个速度啊。
丰真哪里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只是没等他开口,外头有人说芈婳来了。
二人心中起疑。
“不去点卯做正事,寻我俩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芈婳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堆竹简还有布帛。
她是过来请教的。
“昨日收到主公任命下官前往宁州上任的任书,心中惶恐,深感才能低微,唯恐辜负主公厚望。连夜寻了不少治水相关的内容,只是下官经验浅薄,仍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芈婳将姿态放得很低,对待杨思二人更是恭敬,丝毫没有一朝得势的骄傲自满。
她没有入过官场,但也知道自己一来就被重用,多少会引来一些人的不满和仇视。
杨思与丰真如何看待她,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要摆正态度,尽可能减少仇恨。
若是能从二人身上学到什么,让她少走一些弯路,那就更好了。
丰真与杨思对视一眼,明白彼此的意思。
这个芈婳倒是有意思。
若是一直如此,倒也不讨厌。
1713:达成初步共识
芈婳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作为征辟没几天就空降准高层的外来者,眼红嫉妒她的人可不少。
以丰真与杨思二人的思想觉悟,倒是不会与她计较,更不会刻意打压芈婳,但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能如此信任姜芃姬的选择,继而不去刁难芈婳?
在芈婳看不到的地方,多得是嫉妒、质疑她的人,有些只是冷笑着看好戏,等着她从高处狠狠跌下来,有些人则用带着偏见的眼色看她,每一寸都仔细扫一遍,试图找出能将她拉下马的证据。这些人还算好,并未将恶意付诸行动,但也有人已经计划着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起点太高了!
不少人奋斗了数年还不及她如今的十分之一。
她的起点就是别人的终点,如何不眼红、不嫉妒、不怨愤?
正因如此,芈婳才更加应该小心谨慎,不给别人留下丁点儿攻讦她的把柄。作为一个聪明的人,芈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对待杨思、丰真这样的心腹重臣,她更加不敢有一丝怠慢。
哪怕她现在是外人眼中炽手可热的新贵,但芈婳依旧拿出了晚辈的姿态,认真求教。
说是请教,其实更像是三个人坐在一起探讨,交流的同时互通有无。
随着交流深入,杨思他们发现芈婳给予他们的惊喜比想象中还多,由此可见,自家主公选择芈婳去宁州并非一拍脑袋做下的糊涂决定,确确实实是因为芈婳是最适合的人选。
态度好,为人谦逊,脑子还聪明,这样的同僚如何不讨人喜欢呢?
只是,有件事情杨思想不明白,于是他问了。
“听闻胥舂久居内宅,为何对各处江河这般熟悉?”
不仅熟悉,人家还做了N多功课,这些功课量可不是一晚上临时抱佛脚能抱出来的。
分明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经验,还需要实地勘测了解,绝非纸上谈兵就能做到的。
这些应该不是内宅妇人会学习关注的重点吧?
芈婳与杨思他们聊了一个多时辰,受益颇多,三人也从原先疏离的敬称转为略显熟稔的称呼,皆以表字称之。芈婳字胥舂,听着怪了些,但既然是长辈赐予的,应该有什么深意。
芈婳笑道,“祖父原先当过几年郡守,有幸为百姓谋了几年福祉,先父也曾被征辟入仕,只是因为身体缘故不得不辞官退隐。二位任官虽不长久,但心里一直记挂着百姓,故而家中有不少治水相关的书籍册子。幼年受先父熏陶,学了不少,未曾想还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芈婳幼年启蒙的时候,她父亲便时常在她耳边感慨。
【可惜吾儿并非男儿身,不然定能与天下青年俊杰一争高低。】
芈婳年幼却争强好胜,启蒙之后常常受长辈夸赞,她便听不得一点儿不好的话。
父亲肯定她的天赋却因为性别否定了她,这让芈婳十分不开心,当下便反驳回去。
【阿父,女儿比谁学得都好,为什么不能争一争?】
那些堂兄弟、表兄弟,各个都比她年长,但各个都不如她聪明,早启蒙数年还被她吊打。
芈婳父亲叹息着抚摸女儿的头,说道,【吾儿虽有青云志,但世间女子总归要嫁人生子,居于内宅。一个内宅妇人又需要学什么?至多不过相夫教子、中馈女红、人情往来……】
芈婳置气般将竹简砸桌上,【女儿不学那些!】
【如今当然可以不学,但等你及笄后说亲备嫁,那时候还是要好好学的。】
尽管年纪小,但芈婳的记性很好,时至今日还记得父亲当年说了什么。
随着年纪增长,芈婳依旧是学霸,那些被她碾压的同龄人追不上她,便用语言打击她。
【一个女孩儿学这么多经史子集作甚,你学得再好也是要嫁人生子的,内院后宅又用不到这些,你学了还不是白学?倒不如多学学琴棋书画,日后还能与你未来郎君琴箫和鸣、诗画共赏,增添夫妻情趣。你学这些野了性子,未来夫家如何会满意你这个儿媳呢?】
【真是傻的,学了又无用,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同龄的少女扑蝶赏花、泛舟游湖的时候,芈婳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学习是个苦差事,芈婳怎么会喜欢?
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啊!
若是她中途放弃了,这些人暗地里会用怎样的嘴脸嘲笑她、讥讽她?
她学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说“无用武之地”就真“无用武之地”?
这是谁定下的规矩?
难道是那些处处不如她,除了嫉妒、眼红、说酸话一无是处的男人?
芈婳为何至今还对亡夫念念不忘?
因为他是芈婳遇见的第一个明白她又尊重她的人,二人不仅是夫妻更是志同道合的挚友。
相较之下,现任的丈夫就真是除了一张脸就一无是处了。
芈婳与丰真他们聊了数个时辰,各自都受益匪浅,对彼此的印象也节节拔高。
她走后,杨思笑道,“幸好胥舂是个女子,咱们主公也是个女子,不然的话,哪方都吃亏。”
吃什么亏?
自然是名誉有损的亏。
倘若姜芃姬是男子,一上来便重用芈婳,外人不仅会眼红嫉妒,还会编排类似“芈婳以色侍人,借机上位”的传闻。一旦传出类似的消息,芈婳的名声就别想再洗白了。她做得再好也会落人口舌。总有人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污蔑她,说她的权势地位、功劳荣耀都是靠着美色从主公那边换来的。只有这样,那些小人才能平息内心的妒火,为自己的无能和废物开脱。
倘若芈婳是男子,那就更加了不得了,自家主公荒芜许久的绯闻大概会传得沸沸扬扬?
唔——
这么说好像不太对,主公一上来就重用的人也不少,貌似也没传过几次绯闻。
这一直是个未解之谜,自家主公是女性诸侯,怎么世人就跟眼瞎了一样不传绯闻呢?
丰真表示——
传绯闻?
呵呵,那得干得过卫慈才行,不知道这货是八百万水军总教头?
1714:夫妻之间
只要不涉及阴谋,姜芃姬做事儿都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因此,她任用芈婳的事儿像是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南盛士族圈子。
哪怕经历了十余年战乱,士族元气大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想要查一个人,消息速度不比千里马慢。再者说,芈婳出身士族,年少有名,不少人都听过她的名讳,认得她的。
芈婳是有名的才女,她的亡夫也是声名远播的才子,这对可是当年有名的金童玉女。
后来亡夫病逝,芈婳成了寡妇,沉寂几年,渐渐淡出这个圈子。
有人隐约记得她与亡夫年少的趣事儿,但却不知道她被娘家亲眷逼着再嫁。
谁也想象不到,芈婳这个名字被人重新提及,不是因为士族子弟追捧的才华、美貌,也不是因为她是某某人的妻子,仅仅是因为她是芈婳——一个刚被征辟就被赋予重任的女子。
深挖之后,外人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有人称赞她是正室楷模——因为她作为大妇,将丈夫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妻妾和谐,还能赚钱养家撑起门户,作为她的丈夫,什么都不用烦心,回家只用吃喝玩乐就好。
有人抨击她是谄媚迎上的“叛徒”——在南盛士族默契抵制招贤令的时候,她居然不知道避嫌,为了些许荣华富贵就忘了士族的傲骨,冲着一个外来者摇尾乞怜,实在是可笑至极。
有人斥责她牝鸡司晨,颠倒阴阳——姜芃姬这样大逆不道的女人,迟早要覆灭,芈婳自小饱读圣贤书居然不懂乾坤阴阳的正理,反而学着姜芃姬一起离经叛道,不怕气死列祖列宗啊。
当然,也有人嘴上责难,其实心里酸溜溜的。
按照目前的格局,姜芃姬问鼎天下的步伐无人能挡,谁帮助她,谁便有开国从龙之功。
芈婳是祖坟冒青烟了,她才能撞了这个大运啊。
这些人约莫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嘴上哔哔,心里嫉妒极了。
扒着扒着,他们把芈婳这一任丈夫扒出来了。
本以为第二任丈夫就算比第一任差,那也差不到哪里去,结果嘞——
“这个男人真是走了好运道啊,娶了这么一个妻子,他连真是什么都不用干了。”
娶了芈婳这样的老婆,哪里是少奋斗三十年啊,分明是少奋斗三辈子!
于是,有些听到风声的狐朋狗友就过来说酸话了,有些则是趁机蹭些交情,说不定日后有需要对方的敌方。芈婳丈夫还以为自己发达了,平日对他冷淡的人都找他说话。起初是这么想的,越听越不对劲,仔细一问才知道芈婳刚被征辟就被重用,如今可是炽手可热呢。
知道这事儿,芈婳丈夫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的耳朵灌满了旁人对自己的艳羡吹捧以及对芈婳的恭维奉承,还有人暗暗嘲讽他被老婆养着的样子跟上门的赘婿无异。他心下愤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憋着闷气不敢吭哧。
他能怎么办?
他如果有骄傲的资本,这会儿甩给芈婳一封休书,大家伙一拍两散,省得还有人因为芈婳的事儿嘲讽他无能吃软饭。事实却是,他没这个胆量,父母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莫说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哪怕是说出口,家中二老也会将他摁在祖宗面前打断他的腿。
天大地大没有家族荣耀传承大。
生下的儿子不争气,但好歹娶来的儿媳有本事,他们岂会让这么好的儿媳走了?
闷了两天,他收拾包袱去找芈婳,浑然忘了他还有一顿“竹简抄桌案”没吃。
“你来做什么?”
芈婳刚抵达宁州,第一次正经八百见过了主公姜芃姬,寒暄两句就被丢了一堆任务。
她忙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抽空回到家中休息一会儿,下人禀告说丈夫又来了。
“还不是你闹出来的好事儿?老家那边待不下去了——”
投奔芈婳,自然是为了耳根子清净。
芈婳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匆匆用过午膳准备抓紧时间休憩一会儿养养神。
丈夫问道,“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芈婳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浓,随口问了一句。
“说什么?”
丈夫道,“和离之类的,你又是读书又是出仕,不就是为了这天?”
作为弱势一方,芈婳提出和离,他还真没辙,谁让芈婳现在的靠山是诸侯姜芃姬呢。
芈婳蹙眉道,“有谁在你耳边胡言乱语了?”
丈夫道,“我只是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芈婳笑了笑道,“和离又不是多难的事儿,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为了与你和离才费尽心机出仕?我出仕,仅仅是因为我是女子,男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女子生来的意义不是及笄嫁人,一生困在后院。我出仕是为了站得跟男人一样高,甚至是比他们高,不然你以为呢?”
心愿达成一小半,芈婳的心情不错,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那不是更有理由和离?”
芈婳沉默了一下,她道,“我很惧怕打雷。”
丈夫表情怔住,露出些许的不自在。
父母在春雷交加的黑夜病逝,第一任丈夫则是在旱雷阵阵的夏日午后逝世。
芈婳平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唯独碰上打雷会吓得整个人颤抖。
如今这位丈夫真是哪儿都渣,但再渣的人也有些许闪光点。例如对方无意间知道芈婳怕雷,每逢雷雨天,不论他是宿在妾室屋里还是在外宴客会友,都会匆匆赶回来陪她。
因为这些细小的闪光点,芈婳才忍了对方。
再渣也是名义上的丈夫,算是半个亲人,她实在不想回归孤身一人了,那种感觉太糟糕。
当年,亡夫病逝,她作为寡妇孤立无援,被所谓亲戚逼着嫁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和离?
以后也许会,但现在还不急,至少等她有了自己的血脉再踹了对方。
这个男人其他地方很渣,但这张脸是真的好看,跟满屋子小妾一样赏心悦目。
这回对话之后,二人也不谈什么和离,恢复往常的生活模式。
另一厢,姜芃姬把宁州事务丢给芈婳,不意味着她就能当甩手掌柜了。
1715:文武组合
“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破事儿这么多呢?”
姜芃姬看着桌案上堆积的公务,轻叹一声,满脸的生无可恋。她的办公效率这么高,忙碌了这么久却没见它少下去,最绝望的是这种日子还一眼望不到头,真恨不得将它们全部推翻。
“南盛不能与东庆相提并论,东庆被主公治理这么多年,上下皆有一套章程,许多琐事烦不到主公,可南盛十数年的战火刚刚停歇,各处百废俱兴,事务繁忙也是正常的……”
忙了这阵子,等南盛的战后建设步上正轨,需要姜芃姬亲自指示阅览的事情就会少很多。
卫慈耐心安抚,唇角勾着浅笑,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心情不停UP。
姜芃姬本就是发牢骚,抱怨两句也就消停了,“忙碌也就罢了,但一直占用我与子孝独处的时光,这才是让我恼火的。这些时间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少音那边‘骗’过来的。”
卫慈听了这话,嘴角不受控制得抽搐一下。
尽管吕徵刚加入没多久,但他也像是被杨思几个传染了,对没影儿的少主有着可怕的执念。
姜芃姬也是抖机灵,她用“少主”当挡箭牌,骗得吕徵主动包揽不少琐事。
倘若吕徵几个知道自家主公一直避孕,根本不可能有“少主”,不知会不会气吐血——
“您这话可别让少音听见,他要是听见了,他能豁出去与您拼命的。”
杨思几个对姜芃姬的忠心是不打折扣的,但姜芃姬套路他们几个也是毫不手软的。
熟知内情的卫慈瞧着他们互动,时常有种“助纣为虐”的负罪感。
姜芃姬笑道,“我这人谨慎得很呢,子孝还不信我?”
卫慈:“……”
这种事情哪里值得自豪了?
信不信杨思丰真几个哭给她看?
“咦?这个芈婳真是有两把刷子,居然能让靖容和子实替她说好话,要知道这两个人精可是最难对付,也是最难讨好的。”姜芃姬看着看着,看到了杨思传过来的消息。
上面不仅有工作汇报内容,还有对芈婳的称赞,不止是杨思,丰真那货也给芈婳说好话了。
他们不仅肯定芈婳的品行才华,还肯定了她的能力。
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外人极难捏准他们的脉搏,更别说讨好劲儿博得二人好感。
让他们主动替某一个人说好话,这可不多见。
姜芃姬与他们相识这么多年,有能耐将他们好感度刷爆的人,五只手指数得过来。
卫慈道,“这不意外。”
芈婳前世混官场的时候,多遭人恨啊,哪怕明面上无人敢怼,但暗地里咬牙切齿诅咒她去死的人绝对不少。被这么多人惦记诅咒,芈婳还能安稳活着,没点儿本事怎么做得到?
以她的能力,刷高杨思与丰真的好感度,难度还真没想象中那么高。
姜芃姬笑着道,“我对她更加期待了,希望她不会让我失望。”
卫慈道,“主公的意思……”
他眉头微拧,发现点儿不太对劲的地方。
听自家主公的意思,她是想将芈婳捧高了?
思及此,卫慈有些不赞同。
依照芈婳的能力,她可以用事实让众人心服口服,走到前世的高度只是时间问题。
自家主公似乎想揠苗助长,在背后推一把,这样不会起反作用?
“武有弄琴,文还缺了一人。”姜芃姬道,“我缺了像芈婳这样的女人,她出现的时机刚好。”
她身边不乏出色的女性,但这些女性偏科有些严重啊。
以姜弄琴为首的女性武将勉强站稳了脚跟,但文臣这块却还未经开发。
卫慈道,“不是还有魏家娘子?”
他提醒自家主公,魏静娴跟着丈夫风瑾帮她忙了多年,不能因为人家存在感低就忘了她。
姜芃姬道,“我不是没有考虑过静娴,只是她的性情偏软,没有侵略性,野心不足。”
“柏月霞也不错。”
姜芃姬道,“她?我对她有专门的安排,醉心钻研即可,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斗少沾惹。”
魏静娴不差,但她性情和家庭背景注定她更加倾向保守做派,没有野心,哪里来的晋升动力?没有侵略性,如何向敌人示威、展示自己的强大?做不到这点,那就不是她要的人。
柏月霞也不错,按照卫慈的说法,她未来的成就也不低。
只是,术业有专攻,柏月霞出身墨家,她的战场可不是朝堂。
姜芃姬也不想柏月霞将精力放在这方面。
她需要的是一根标杆,让世人通过这根标杆正视女子在政坛上所能达到的成就和地位。
姜弄琴是武人,魏静娴过于温和,柏月霞偏科……至于其他人,不是缺了底蕴资历就是缺了才能,根本不能成为姜芃姬手中最具有政治分量的棋子。正当她一筹莫展,芈婳出现了。
哪怕芈婳生得无害,但姜芃姬看得出来,此女眼底写满了对权势的渴望和野心。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芈婳身上还具备与野心匹配的能力。
不早不晚,芈婳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因此,姜芃姬打算将芈婳树立成女子在朝堂的重要标杆,世间女子以她为楷模。
文武相辅相成才能真正在朝堂站稳脚跟。
有了她们,世人也不至于像往常一样轻贱女子。
卫慈稍微一想就明白姜芃姬的用意。
“如此说来,芈婳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芃姬对卫慈坦诚说道,“我想是这么想的,但机会能不能把握住,那就看芈婳自己了。她若扶得起来,我自然会努力培养她。若是她是个扶不起的废物,我也不会强求……”
毕竟,扶持一个名不副实的标杆,结果不仅人如意,还容易引起反噬。
卫慈道,“主公所谋深远,必能心想事成。”
姜芃姬笑道,“子孝说话还是这般深合我意。”
因为姜芃姬沉迷工作,咸鱼们表示最近的直播内容有些枯燥,看得有些疲软了。
幸好,咸鱼们还有快乐喷泉——梦回千年的欧皇。
主播整日处理公文很无聊,但看欧皇就很有趣了。
1716:新一任欧皇
【我爱梦回千年】:激动搓手手,现在又到了每一周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尽管梦回千年栏目开始了好些年,欧皇总数量早已突破三位数,但这并不能减轻他们的热情。要知道梦回千年一周才只有一次,一次只有一个名额,两个位面的咸鱼却有百多亿!
每逢抽奖这一天,直播间的名额会比往常难抢无数倍,哪怕是那些在直播间买房的大佬也常有失手的时候。抢到直播间名额只是抢到抽奖资格,直播间会从五百万中间选取天命之子。
每一位天选之子都是亿万之中最耀眼的存在,欧气爆表,简直比一次中上亿彩票还难。
【千面伯爵】:一阵兵荒马乱,终于挤进来了,半年中第一次抢到直播间位置,痛哭流涕!
【当战何曾惧】:开奖了开奖了,每逢这一天感觉比自己当新郎还激动!
【故人如旧】:瞧,这只欧皇是纯正欧洲血统,长得又白又漂亮,不如我们把它烤了吧。
【一碗酸辣粉】:我倒是好奇这次欧皇又会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可能见到主播。
【月半包包】:基本没可能吧,我关注梦回千年这么多年,迄今为止也才三个人做到这点。
根据大佬统计,目前诞生的三位数欧皇,正面与姜芃姬同框过的只有三个人,直接间接接触这个位面名人的欧皇不足二十个,剩下的欧皇基本都是穿越半日游,跑到古代转一圈就回去的那种。他们穿越的身份各种各样,欧皇的现实身份也是五花八门,基本没有规律可言。
这一期欧皇是谁,穿越什么身份,根本无从预测。
正因为这种未知才增加了“梦回千年”的趣味性和刺激性。
每逢抽奖开奖,那些潜水的咸鱼都会蹦出来,直播间弹幕的增加幅度都是以万为单位。
姜芃姬处理公文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屏幕上正好跳出来抽奖结果。
【恭喜观众京城第一花花公子抽中第XXX期‘梦回千年’活动名额】
看到这个结果,直播间弹幕像是断片了,出现长达三秒的空白,紧跟着便是无数的问号。
【泥鱼】:excuseme?谁?这种人也有机会穿越?
姜芃姬拧眉,正疑惑咸鱼的反应为何这么怪,下一秒就有好心人科普了。
原来,这位“京城第一花花公子”是出身权贵的公子哥儿,纨绔一枚,作奸犯科他没干过,但为人却很渣,谈过的女友都可以组团了,其中还有不少为他打过胎。前年,他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女方家世远不如他,根本也管不住他,这位公子哥儿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隔三差五就有小三小四小五手撕没名没分的外围八卦。
真正让这位公子哥儿爆红的是上个月的八卦。
上位小六失败的八十一线女星在微博上手撕公子哥儿。
这位女星还透露了一桩激怒网友的八卦——这位公子哥儿在老婆生产前一天正跟女星打得火热!老婆生了女儿两个月,他都没回去看几回,还私下跟女星一起嘲笑老婆太矫情,女人生个孩子不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别人隔天都能健步如飞,她矫情住了两个月的医院。
公子哥儿喜新厌旧,很快就腻了女星要分手,女星想多抠点儿好处,公子哥儿不肯,两人就谈崩了。女星哪里愿意啊?公子哥儿之前许诺给她的资源只兑现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呢。
公子哥儿不耐烦女人不识相,被纠缠烦了,干脆动手将人雪藏。
女星只是娱乐圈八十一线小透明,雪藏她只是公子哥儿一句话的事情。
女星也怒了,火气一上来就打算跟公子哥儿“同归于尽”,她牙一咬、心一横,干脆在微博上爆料手撕公子哥儿。且不说她这个举动是不是理智,或者用脚想出来的,但她的“慷慨大方”让广大网友吃饱了瓜,一连一周的时间,各种扒皮、各种反转、各种高能,丰富无数夜猫子在深夜的空虚。女星还爆料了音频,彻底石锤砸死了公子哥儿,让他洗白都没处洗。
网友的力量是彪悍的,很快就将公子哥儿的家庭以及社交账号都扒了个干净。
扒皮的时候,他们还将公子哥儿在直播间的账号也扒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公子哥儿也是直播间的忠实粉丝,虽然是黑色的。
更加凑巧的是,他的账号ID就是“京城第一花花公子”。
【燕舞狂沙】:呸,让这么一个人渣穿越,这是给他机会,让他去古代打炮?
【格林童话】:说不定人家是男穿女呢,究竟是打还是被打,那还不一定呢。
【梅香如故】:这货都能当欧皇,感觉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公子哥儿可不管这些酸话,他美滋滋发了微博宣布这一结果,脸上挂着对广大咸鱼的讥讽。
他的事情在网上闹得很大,热搜天天上,几乎成了当代渣男典范,他也无所谓,反正网民的讨伐和酸话根本影响不了他的现实生活。网民吃着泡面讨伐他,他仍旧开着豪车住着豪宅睡着他们日思夜想也无法拥有的女人。如今更是绝了,亿万选一的欧皇名额还落到他头上。
这叫什么来着?
他不仅有钱、有权、有颜,他还有运气,老天爷可真是开了眼。
公子哥儿进行梦中穿越的时候,直播间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不少咸鱼都叫嚷着不看直播,看了犯恶心。
结果——
王境泽定律告诉我们,越是信誓旦旦地发誓,越是容易打脸。
“真香”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姜芃姬被咸鱼们的怨念勾起了好奇心,顺手点开欧皇的子直播间界面,然后……
满屏幕的“哈哈哈”、“666”将每一个角落填满。
她将弹幕暂时关闭,瞧着屏幕上的内容静默两秒。
这位欧皇穿越的身份有些微妙。
喜闻乐见的男穿女套路,欧皇本尊想要跑古代泡古代美女的愿望是落空了。
不过,仅仅如此还不能让咸鱼们开心得像是过年。
1717: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一栋屋】:女人生个孩子多容易啊,简单得像是拉一坨很粗的屎,欧皇你说对吗?
【筱竹儿】:欧皇大宝贝,顺产的孩子更加聪明,你就忍一忍嘛,一个大老爷们还能比你老婆你老妈更加怕疼吗?生个孩子,喊得跟杀猪一样,现在就这么嚎,等会儿会没力气的。
【来一杯冰阔乐】:哈哈哈,欧皇果然是快乐喷泉,我刚才都绝望得想要关闭直播间了,没想到……哈哈哈,没想到这货居然成了正在生产的产妇,哎呀妈,我知道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但容许我先开心完了再忏悔自己。欧皇有没有觉得这坨屎特别特别得粗,拉不粗来?
欧皇“京城第一花花公子”的网络名言就是【生孩子就跟拉一坨屎一样,说疼的女人都是矫情,我妈那一辈的哪里有这么多破事,她还吵着不生了……她不给我生一个儿子就滚蛋】。
这话不仅惹怒所有女性网友,连一群男性网友也替男人中间出这么一个沙比感到惭愧。
说这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去体验一下再哔哔!
结果……emmm……欧皇就中标了。
他有幸从亿万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了新一任欧皇,拿到了体验古代孕妇生产的资格。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感觉脑子有些昏沉,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阵生命难以承受的剧痛从下边儿传到了全身。随着意识清醒,他感觉到的痛处就越深,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试图用手去抓让他痛苦的源头。一抓……他的手心摸到圆滚滚又紧绷的肚子……
圆滚滚又紧绷的肚子?
意识到这一点,欧皇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意识彻底惊吓清醒。
他发现这具身体以半坐着的姿势坐在床上,两条白花花又细长匀称的腿向两边大张。
欧皇视线向下看去,发现圆滚滚的肚子阻碍了他的视线。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个架势分明是古装电视剧常有的生产梗!
欧皇第一反应就是用手捶打肚子。
什么破穿越,踏马坑人啊,谁要生孩子……
只是这具身体情况不太妙,他的举动并未对孩子造成什么影响,反而惹来一阵更加强烈的宫缩,疼得他鬼哭狼嚎。这时候,一旁像是产婆的中年妇女急忙道,“娘子啊,现在别浪费力气了,您这一胎个头太大,生产时辰又不对……您按照奴家说得来,一定能平安生产!”
欧皇没来得及反驳什么,产婆便命人给他嘴里塞了东西,防止等会疼得咬到舌头,同时又命两个有力的仆妇将她架起半蹲,一边还解释道,“奴婢给人接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不少农家妇人生产的时候为了生产顺利都会这样蹲着,这样能使得上力气,您先缓一缓,攒攒气力。等会儿有动静了,鼓足劲儿将孩子生出来,您跟着奴婢说的用力……”
于是,欧皇就被一屋子的仆妇、丫鬟和产婆逼着上了梁山……不是,逼着生孩子。
只是,孩子哪里是那么好生的?
欧皇过来前,这位产妇已经耗费大半力气,整个人痛得失去了意识,眼瞧着就要一尸两命。
欧皇的到来给这具身体注入崭新的活力,足够欧皇支撑到分娩胎儿。
这具身体大概会很感谢欧皇的付出,只是欧皇本人嘛……
他的内心疯狂国骂,奈何身体被仆妇误以为是疼痛乱动给摁住了。
欧皇头一回见识到常年干粗活的妇人的力气如何可怖,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他,他怎么挣扎都是纹丝不动,肚子疼、下边儿跟被人用刀子割开一样,这种过程让他生不如死。
产婆见欧皇有些消极,立马用言语激励他。
早点儿生完少受罪,若是不生,结果绝对是一尸两命!
欧皇一边刷刷流泪,一边疯狂国骂疯狂呐喊,牙根几乎要将塞进嘴里的东西都咬碎了。
他以为自己用力就能结束痛苦,万万没想到产程将是多么漫长,这种刀子剁肉的感觉始终伴随着他。因为他是欧皇,系统对欧皇有保护机制,所以他想痛昏过去都属于奢望。
【遇萤】:我知道孕妇生产很痛苦,这种严肃的场景应该报以祝福,但我真的忍不住啊。一想到这具身体的灵魂是那个狗币渣男,躲在被窝看直播的我就忍不住笑出来,笑得很开心。
【故人叹】:噗,这一坨屎太粗了,欧皇不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吧?
【凉了凉了】:留下心理阴影算什么?最好一辈子举不起来,别出来祸害无辜少女。
欧皇好歹是给他们带来欢乐的喷泉,咸鱼们嘲讽归嘲讽,但也没有说的太过分。
不过,欧皇还是一炮打响了。
直播间可是唯一一个全球老百姓都关注的节目,欧皇相当于在这个全球性平台打出了自己的名声。日后谁提起他,见了他,第一印象都是——哦,原来是那个直播生小孩儿的渣男啊。
咸鱼们开心得像是过年,一时间,相关热搜又一次实现了全屏霸榜,服务器也紧跟着崩溃。
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战役,自认为身经百战的程序猿脸黑了。
姜芃姬让人给她端来一盘瓜子。每当欧皇痛眯着眼,呜呜痛嚎继而扭曲一整张脸,她就咬开一颗瓜子。因此,卫慈一进来就听到自家主公在咔嚓咔嚓嗑瓜子,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卫慈问,“主公可有喜事?”
姜芃姬笑道,“方才听闻西昌帝姬终于要生了。”
卫慈表情诧异,似乎没想到西昌帝姬还没生,算算时间,这都过了大半月了吧?
“这时辰不对!”
西昌帝姬是安慛的小妾,腹中孩子是他的遗腹子。
自家主公要拿这对母子彰显自己的仁义,不论是西昌帝姬还是孩子,二者都不能有事。
晚了这么久才生,多半是有问题的。
姜芃姬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仁至义尽了。”
根据她的推论,西昌帝姬腹中的孩子九成九不是安慛的种,时辰对不上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