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求月票】:收南盛,杀安慛(九十六)
“我的腿——”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安慛惨叫出声。
胯下的战马也因此高亢嘶鸣,时而高扬前蹄,时而跳起尥蹶子。
它动得越是剧烈,深埋马身的箭簇便钻得更深,撕扯搅动它的肉,淙淙鲜血自伤口流出。
战马受惊乱蹦乱跳,马背上的人更加吃苦头,安慛更是倒霉,第二次被战马甩下马背。
若非有人在他落马之时出手拉了一把他的衣领,这一下怕是要摔出个脑震荡不可。
当然,现在安慛的重心也不在战马身上,大腿上的疼痛更加尖锐,占据了全部心神。
安慛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面目狰狞而可怖。
为了减轻痛楚,他抬手抓紧大腿伤口处的布料,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料子搅碎,五指关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苍白。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血,粘稠温热的鲜血沾满安慛他的手心。
一红一白,衬得白得越白、红得越红。
这一幕发生在一瞬间,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安慛已经痛嚎着倒地。
于是,有人厉声斥责道,“柳羲,亏你还是一方诸侯,行事如此阴狠狡诈,居然暗箭伤人!”
姜芃姬冷笑连连,她越来越佛系,但直播间咸鱼不能忍啊。
他们家主播是什么辣鸡都能污蔑的?
【旷夏默食】:贼喊捉贼大概就是这种人,五百万咸鱼都看到了,岂容你颠倒黑白!!!
【冬季夏花开】:呵,这种辣鸡都不值得主播浪费口水去辩解,这一套双标吃相真是难看。
【在你坟头蹦迪】:重点不是这些双标的辣鸡啊,重点是主播刚才徒手接下暗箭又反手将箭甩了出去好不好!!!一个字——超级无敌霹雳大帅比!两个字——帅得老子合不拢腿!
【拼夕夕】: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操作,刚才还替主播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人家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回去。我们家辣鸡主播每次都帅到新高度,刚才那一幕简直高贵冷艳到没朋友!
【老司机联萌】: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被主播艹到腿软。
【号码不好记】: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司机。
【偷渡非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佬,顺便加我一个。
在这个爷们儿长得越来越精致,小姐姐越来越雄壮威武的年代,姜芃姬简直是大众情人。
主播的臂弯是他们奋斗终身的港湾。
这一幕不仅让安慛等人鸡飞狗跳、口不择言,姜芃姬身边的保安队队长也气得睚眦欲裂。
敌人那一发冷箭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尽管不是冲着姜芃姬的面门,但瞄准部位也很惊险,要是被射个正着,不死也重伤。他们不仁不义、偷袭在前,现在居然还有脸倒打一耙?
安慛故意与自家主公对话,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最后暗中放冷箭,这难道君子了?
“放你们祖宗的狗屁!”
保安队队长是个三十多快奔四十的中年男人,骂人的时候,声音堪比滚滚洪雷。
他修身养性多年,一朝破功,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将敌人都剁吧剁吧喂狗。
“尔等卑鄙无耻,乃公真替你们这些龟儿子臊得慌!”
姜芃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含笑道,“骂人就骂人,干嘛把自己骂进去。”
骂人家是龟儿子,他又自称是“乃公”,龟儿子的老子不也是乌龟?
保安队队长:“……”
这种时候就别跟他杠了,主公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浪费口水做什么,将他们绑了怎么打都行。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浑身上下除了嘴巴,还有什么地方能硬。”姜芃姬冷笑着道,“那一身贱骨头?兴许还不如腹下那物抗揍。”
保安队队长抱拳道,“末将遵命。”
安慛的大腿被箭矢前后洞穿又被战马甩下马背,整个人快痛得没意识了。
众人想带着这么一个拖累逃跑,那也赶不上姜芃姬的快马,刚扑腾两下就被擒了个干净。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没有任何悬念的碾压。
姜芃姬居高临下看着被人五花大绑,额头冷汗涔涔的安慛,冷漠地道,“我当年能将你从漫天雪地中救出来,如今也能在这里要了你的命。方才给你生路你不走,偏偏要找死,何必?”
安慛疼得双唇发白,受伤的大腿莫说移动一下,哪怕他呼吸都会牵动伤口。
他艰难地露出一抹讥诮,惨笑道,“柳兰亭,何须你假仁假义?”
“我再怎么假仁假义,不也让你苟且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该感恩戴德才对。”姜芃姬抬脚用鞋尖在他伤口附近碾了一下,疼得安慛又是一声惨叫,她却面无表情地教训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安多喜,你这叫冷箭相报。哼,是福是祸,这都该你自己受着!”
被俘的安慛旧臣见姜芃姬如此折辱安慛,险些气得头顶冒烟,什么骂人的话都冒出来了。
对于这些有骨气的人,姜芃姬很欣赏,所以她给他们一个痛快,一刀枭首。
看着上一秒还骂骂咧咧的人,下一秒他的脑袋就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少人都惊得闭嘴了。
“成王败寇,不如认命服输,胜得光明正大,输得磊落潇洒,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狺狺狂吠。”
姜芃姬连瞧也不瞧那人,但效果却是拔群的。
唯独细心的人发现姜芃姬刚才砍掉的人,分明就是那个暗中放了冷箭的家伙。
有仇不报,这样的主播是没有灵魂的。
安慛忍着剧痛道,“柳羲,让我服输,你不如杀了我!”
姜芃姬接过保安队队长递过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将斩神刀刀身的血擦拭干净。
“你嘴硬不肯服输,我自然不会饶过你,但你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啊,死在这个地方岂不是太屈才了?怎么说也要好好准备,敲锣打鼓送你上路不是?”姜芃姬把斩神刀收回刀鞘,众人也算是亲眼直面姜芃姬的嘴炮功力,分分钟说得人想死,“全都绑起来,回去论功行赏!”
保安队队长喜笑颜开,中气十足地道,“末将遵命!”
美滋滋,宵夜有着落了。
1689:收南盛,杀安慛(九十七)
“主公,有人来了。”
保安队队长神经绷起,命令士兵严阵以待。
刚将安慛等人装箱打包好,便发现有一队人马冲他们奔来。
保安队队长担心是安慛的援军,己方人马不多,真要打起来,容易吃亏。不过姜芃姬却不担心,因为这队人马不是旁人,正是前不久被安慛等人甩掉的追击部队,符望刚与他们汇合。
符望听闻裨将追丢了安慛,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人抓来打一顿出气。
这么重要的大肥鱼都能追丢,简直气煞人也。
所幸,敌人逃跑过于紧急,根本没有时间抹掉线索,他们可以沿着痕迹一路追来。
追到半路,先锋发现前方有人拦路。
立刻回禀符望道,“符将军,前方有人,不过不像是埋伏——”
符望闻言,抬手勒紧缰绳,口中吁了一声,胯下训练有素的战马很快便刹住了脚。
“不像是埋伏?那你去问问,他们究竟是哪一营的。”
参战人数数以千万计,各营人马虽有联系,但战场混乱、消息传递又缓慢,符望也不能了解每一处、每一人的动态。若前方人马不是安慛,那就是军中其他人马。夜色正浓,他们也不方便用战旗分辨敌我,未免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是要先了解一下消息再决定后续动作。
说不定是谢则也发现安慛这路逃兵,特地派人追拿。
先锋得了符望的命令,骑马上前,高声询问。
“吾乃符望将军帐下,尔等何人?”
保安队队长听了这句话,绷紧的神经松缓下来,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主公,原来是符望将军的人。”
姜芃姬却没有笑,反而露出一丝尴尬。
她好像不小心截了符望的胡啊,让人家到手的功劳插了翅膀飞了。
“你去说,就说我在这里。”
“末将遵命。”保安队队长还未意识到截胡这事儿,“主公在此,符望将军还不速速拜见!”
保安队队长负责姜芃姬的安保工作,自然会跟符望打交道,二者对彼此的嗓音很熟悉。
听到这声音,符望便知道前方的人是自家主公了,吊着的心落了一半。
另一半么,自然是下落不明的安慛。
若是让主公知道自个儿将敌方首脑追丢,莫说奖赏,没给他吃挂落儿就不错了。
符望硬着头皮带人上前,距离姜芃姬还有两三丈的距离翻身下马,步行上前。
两方人马都点了火把,有了火光驱散黑暗,这才看清彼此。
“末将符望,见过主公。”
符望收了武器,上前行礼,心下有些忐忑。
姜芃姬抬手将他扶起,唇角噙着些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正图不必多礼,你是追着安慛来的?”
符望怔然,不知道主公是怎么知道的,但他很快就从姜芃姬脸上读懂了对方的深意。
“主公……”
你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符望委屈,他还想说出来。
姜芃姬轻咳道,“粮仓大火冲天而起,我这不是瞧了担心便带人过来瞧瞧,半道碰上了……”
保安队队长默默听着,默默在心里反驳。
哪里是一时兴起,分明是有备而来,专门堵安慛的。
符望也不能说自家主公不好,要是将他把安慛跟丢这笔账翻出来,他也讨不了好。
于是,可怜的符望只能默默接受被自家主公截胡抢人头的现实,什么血泪都只能憋回去。
这些火气不能撒到主公身上,但可以撒在安慛身上。
要不是这个老货那么能跑,符望早就将人逮回去了,还轮得到主公抢人头?
“主公,安慛人呢?”
姜芃姬大拇指往身后一指,努嘴道,“半死不活躺那儿呢,回去再料理他。”
符望道,“安慛可愿归顺?”
要是归顺了,符望怕是要郁闷得吐血,他可不想看着安慛继续蹦跶了。
姜芃姬说着风凉话,嘴巴一如既往得毒。
“他?人家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骨气傲着呢。”
符望听出来了,自家主公也不待见安慛,除非安慛自己死皮赖脸贴上来,不然不会招降。
“此处距离前线太近,未免误伤,请容末将派人送您回营。”
姜芃姬没有拒绝符望的建议,反正安慛都已经抓了,其小虾米她也不感兴趣。
“嗯,回营吧。”
安慛被擒拿,正是一鼓作气、捣了人家老窝的好机会,她可不愿错失良机。
姜芃姬将安慛连同几个骨干抓来,一石激起千层浪,杨思差点儿被惊得从被窝跳起来。
“等等——你说抓到谁了?”
杨思惊呆了,他这是做梦还没醒?
来人不得不重复一遍。
“敌首安慛被擒,主公正在主帐等军师过去商议呢。”
杨思狠狠抹了把脸,什么睡意都跑干净了。
安慛被擒拿……
这也太刺激了。
总有种自己喝酒喝断片的感觉,大醉醒来就发现什么事儿都结束了。
有类似想法的还有丰真等人,几乎都是一脸懵逼又手脚麻利地换上衣服,急忙忙奔向主帐。
卫慈听到消息的时候,他还未入睡,不仅没有震惊,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稍待片刻,容慈整理衣冠,免得失礼人前。”
他不紧不慢地梳洗整理,平静的眸子带着几分隐晦的释然。
自从他重生之后,他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当年安慛兵败被杀,卫慈还被囚禁着呢,等他重见天日,旧主尸首早已尸斑点点,凉透了。
念在前世主臣一场,他也该去见最后一面。
因为帐篷位置距离主帐比较近,卫慈梳洗再过去也没迟多久,帐内还有一半人没到。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人也陆陆续续齐了,符望与谢则两位大功臣带着满身的血腥掀开帐篷,坐到自己位子上。二人刚一落座,便有人对他们作揖道贺。此战大捷,军功跑不掉啊。
谢则侧首与李赟笑谈,瞧着很狼狈,但一双眸子却锃锃发亮,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唯独符望暗自苦笑。
他今天委屈大发了!
正想着,自家主公从屏风后绕出,端正落座,众人也不由自主得挺直了脊梁。
会议开始,走神的、抠手皮的、吃零食的、嘻嘻哈哈的都严肃起来!
“安慛被擒却不肯归顺,诸君可有什么建议?”
1690:收南盛,杀安慛(九十八)
有什么意见?
当然是希望安慛趁早领便当啊。
饭菜都热好了,难不成还有其他变故?
五百万咸鱼一边吃瓜一边吐槽剧情,憋屈这么久才爽了一回,若是安慛不死,不就相当于将好不容易拉出来的屎又吃了回去?若是这样的话,估计又会跳出一批粉转黑的咸鱼。
【无忧无虑的呵呵】:实名制希望安慛尽早狗带!
【同同的丫头】:直播间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唯独对安慛喜欢不起来,还是让他狗带吧。
【星月天韵】:主播你别忘了安慛这货征伐南蛮的时候都做了什么,哪怕南蛮死有余辜,但安慛的手段也太下作了。留着这么一个家伙,他迟早会在你松懈的时候狠咬你一口。
【小小王阳】:点赞,安慛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他跟黄嵩、杨涛两个人没法比,如果安慛投降归顺都能活,那我真替当年的许裴许斐兄弟喊冤了,他们俩兄弟可比安慛讨喜多了。
尽管许氏兄弟都是兵败自尽,归根究底不是直接死在姜芃姬手中,但他们比安慛好多了。
如果连安慛这种货色都能活着,这俩要是知道了,准保要悔青肠子。
咸鱼们的意见相当统一——主播可以浪,安慛必须死!
针对咸鱼们的纷纷议论,姜芃姬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反而认真关注帐下文武的反应。
杨涛心直口快,正想开口呢,暗中被自家小伙伴拉住了袖子,硬生生憋住正欲起身的动作。
“怎么了,少阳?”
杨涛用眼神询问小伙伴,对方却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此事,谁都好开口说话,唯独你别插手,当个听客就好。”
颜霖也是半夜被挖起来开会的,脑子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晰,时局看得清楚。
“为什么呀?”
仗着距离有点儿远,杨涛压低嗓子跟小伙伴开小差,非得弄个清楚才行。
颜霖笃定地道,“兰亭公就没打算让安慛活着,不可能招揽的,你上去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杨涛本身也是归降的诸侯,哪怕他现在没有搞事儿的打算,但上位者总是有戒备心的。
姜芃姬若是打一个就招降一个,等来日天下大定,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她肯定要善待这些归降诸侯。不仅要给予极高的待遇,还要给一定虚名,例如封个异姓王之类的头衔。
若是一直安分也就罢了,怕就怕时日一长,这群人私底下联合起来搞事情。
姜芃姬不蠢,哪里会给自己留这么多隐患?
招降黄嵩,签订盟誓加以约束,招降杨涛,破格予以重用,那么招降安慛又该怎么安置?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姜芃姬这几年都在打仗,为了征伐南盛损失了不少人力物力。
哪怕是为了那些战争中死亡的将士,姜芃姬也不能随意再招降一个诸侯。
依照颜霖分析,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姜芃姬都是想杀安慛的。
杨涛不解了。
“既然如此……那还问什么?”
大半夜将人从被窝挖出来就为了问一个答案固定的填空题,这操作太丧病了。
杨涛问出这话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一瞧,似乎又没人关注这边。
颜霖道,“例行询问。她想杀安慛不假,但为了彰显自己并非行事专断之人,总该问一问。”
杨涛惊得嘴微张,半晌才吭哧吭哧憋出一句。
“我、我可惜了做到一半的梦……”
颜霖:“……”
因为安慛死了的价值比活着大,所以几位重臣都暗搓搓想安慛去死。
当然,姜芃姬帐下也不全是聪明的人,总会有不同的意见。
他们从短期利益出发,一致认为安慛是不该杀的,应该再试着招揽一下。
鉴于自家主公有点儿凶,他们提建议的时候也是委婉再委婉,生怕踩了雷。
对这个建议,姜芃姬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此外,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她的目光从丰真等人身上依次扫过。
杨思脑袋一点一点,眼皮耷拉着,上眼皮与下眼皮磕磕碰碰、缠缠绵绵。
丰真手执扇子遮住半张脸,看似很正常,但根据对方面部肌肉的变化,多半是在打哈欠。
李赟、谢则、齐匡几个倒是面露思索,可惜都犹豫不敢开口。
卫慈么——
姜芃姬给卫慈使了个眼色,后者面色略有为难,最后还是主动离席起身。
“主公,慈不大同意先前几位的判断。”
主公都发话了,卫慈自然要给她当一回托,将这一出戏圆上。
“哦?如何说?”
“安慛只是俘虏,主公亲自招降一次已经是格外看重,哪有三请四请的道理?”请一次就很给面子了,别给脸不要脸,卫慈继续道,“其次,此人性情阴鸷反复,行事毒辣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点从他对待南蛮俘虏中的老弱妇孺病残就能窥探一二。这般残酷冷血之人,若是招降了他,未来反水可能性极大,主公不宜冒这个险。还请主公三思,慎重考虑。”
卫慈抛砖引玉,说了大半理由,丰真几个在姜芃姬杀人视线下也不好继续划水。
“真以为子孝所言甚是。”丰真起身补刀,“根据先前的论断,主公招降安慛的确能全盘接收安慛的残兵,不过……安慛帐下兵马早已断粮,我军多围困数日便能叫他们饿死大半,不费吹灰之力。既然多费几日功夫也能叫他们乖乖投降,何须主公特地去招降安慛?”
“赞成子孝与子实的推论。”杨思紧跟着来了一手暴击,“安慛帐下兵马,前线加上后方仍有三五十万。若是安慛活着,这些兵力短期内无法为主公所用,实在是弊大于利。”
因此……
主公你懂的。
台阶都搭好了,您就快点儿下吧。
开完会大家早点儿回去补个回笼觉。
杨思说完又有几个人发言,赞成杀安慛的声音呈现压倒性的优势。
“如此,便依诸君所言。”姜芃姬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明日出兵,杀他祭旗!”
好了,会议进入尾声,明日的作战计划也确定了。
众人暗中松口气,恨不得飞回被窝睡个痛快,养足精神,明日将安慛残部杀个片甲不留。
1691:收南盛,杀安慛(九十九)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回去之后还有心情睡回笼觉的,基本没几个。
明日一役至关重要,更是众人抢功劳、刷资历的好机会,谁也不想错过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哪里还睡得着呀。
不仅他们睡不着,被俘虏的安慛等人也彻夜未眠,为自己的未来惶惶不安。
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酷似丧家之犬。
“柳羲明日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众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念头。
谁也不想死,但宰人的屠刀握在敌人手中,他们也无可奈何。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死一回,大丈夫何惧生死?”有个脾气躁一些的壮汉梗着脖子道,“素闻柳羲杀人盈野,性情暴戾。我等若是不归顺,多半死路一条,若归顺了,下半辈子还得冲这人伏低做小、谄媚逢迎。如此折辱,倒不如死了个干净。你们贪生怕死,你们就降吧。”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都铁青了。
不知道是被壮汉这番话吓到了,还是被他的话气到了。
有人道,“柳羲当真如此霸道?若不归顺,还乡即可,还想杀人泄愤?”
尽管杀掉俘虏是很正常的操作,但也不是每个俘虏都能杀的,文士在这方面有一定优待。
大不了归隐不出,不至于配上一条性命啊。
当然,说是这么说,这些曾经位高权重、玩弄风云的人,他们也不可能甘于平静。
摆在众人跟前的选择实在是有限,还要为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担忧。
实际上,不少人已经有了归顺的想法,给哪个老板打工不是打工啊?
谁给他们钱、给他们权、给他们地位,谁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安慛败了他们就跳槽对家,这是很正常的操作。
只是,这话羞于启齿,谁先说了,就显得谁反复无常、朝秦暮楚,是个没有忠诚的小人。
特别是那个壮汉说得豪气凛然,谁再提投降姜芃姬的事儿,谁就是出头鸟了。
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尴尬,这时有人聪明转移了话题。
“我等生死还算小事,但主公的处境着实不妙。”
他们要是归顺了,日后还有向上爬的机会。
没看到黄嵩、杨涛的旧臣在姜芃姬帐下依旧吃得很香吗?
安慛要是归顺,结局就不一样了,日后随便封个侯爵安抚一下,手中没有二两实权、随从不过三五人,一辈子只能当姜芃姬圈养的动物,时刻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稍微有些尊严的人,谁愿意过这种日子?安慛还曾是叱咤风云的诸侯,他更加无法容忍这种巨大的落差。
“主公——唉,只怪我等无能,无法护主公周全——”
众人长吁短叹,一个劲儿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好像安慛走到今天都是自己的锅。
他们说得如何情深意切,实际上没有半点儿用。
这些话又不能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损伤,反而能加深忠肝义胆的形象,何乐而不为?
他们也不傻,对于安慛的下场,他们隐隐有了猜测。
安慛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想到姜芃姬处置安慛的手段,居然是杀了祭旗!
何为祭旗?
大军出征之前经杀掉活物祭祀神灵,求得神灵庇佑,旗开得胜。
姜芃姬一贯不喜欢迷信,征战十余年,祭旗祭祀的次数少得可怜,大多还不是为了祭祀神灵祈求庇佑,反而是将敌人杀掉激发士气。被她拿来祭旗的活物包括但不仅限于鸡鸭鱼鹅、猪狗牛羊、敌人叛徒,例如之前长冶一战,在她和黄嵩之间左右横跳的家伙就被她使计擒拿,杀了祭旗。不过,这些活人大多都是小卒,像安慛这样的大头目还是第一回呢。
第二日,大军集合整齐,半死不活的安慛被提到祭台上。
一看这个架势,安慛也明白自己的结局了,顿时气得面色青黑。
“柳羲,你敢这般折辱我?”
杀掉一方诸侯来祭旗,这排场不怕大得引发天下士人不满?
姜芃姬左手按在刀柄上,神色冷漠地道,“这怎么能叫折辱?你不愿意归顺我,但我也不可能将你当做庶人放掉。如今这个下场,难道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如何能怪罪我呢?”
姜芃姬昨夜的反击毫不留情,尽管那支箭没伤到安慛的大腿动脉,但也让他生不如死。
后来,医兵给他拔箭止血,更是让他疼得昏厥过去。
一番折腾,半条命都丢了。
这会儿又被抓到祭台当祭品,安慛的精神越发萎靡起来,刚才的愤怒质问更像是回光返照。
不管安慛如何愤怒,他也改变不了失败者的结局。
他被人用肮脏的帕子堵住了嘴,被迫屈膝跪在地上,以一个罪人的姿态,将狼狈展现给底下的万千将士,他的对手姜芃姬却以王者的身份接受所有人给予她的崇拜与臣服。
安慛的双手被人用麻绳缚在身后,双肩被左右两个大汉压制,平日高昂的头颅不得不垂下。
任凭他如何挣扎,就是纹丝不动。
除了让大腿上的伤口崩开,鲜血直流,再无其他收获。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是半时辰,兴许只有半盏茶功夫,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白光。
安慛下意识缩了脑袋,被白光闪到的左眼皮闭上,用右眼瞧清楚白光的来源。
原来,那是姜芃姬腰间的佩刀,朝阳也从东方缓缓升起。
噗——
手起刀落,白光一闪,安慛的头颅便与尸首分了家。
鲜血如柱,喷洒在祭台上,将这片祭台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见证这一幕的将士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柳”字旌旗在风中飘扬成一片红海。
“大军出征,祝尔等凯旋。”
众将道,“末将誓死不辱使命。”
数十人大喝,声响在校场回荡,激起阵阵热血,令人心潮澎湃。让这么一群加了士气增益buff的豺狼去征伐一群士气低迷、缺食少粮死主公的丧家犬,结果自然不用多做赘述。
此战之后,姜芃姬以十万之众击溃安慛二十多万残兵,大获全胜。
三军继续沿江南下,直挥安慛老巢。
三分之二的南盛已经落入姜芃姬手中,沿路敌军几无反抗之力。
安慛被姜芃姬杀了祭旗的事儿,也传到了老巢。
1692:花渊的结局(一)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大概说的就是最近的西昌帝姬了。
自从少主畏罪自尽,花渊就很少再找西昌帝姬,每日也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没了花渊干扰,西昌帝姬养胎的日子别提多么惬意,府邸上上下下的仆从都将她看作最金贵的宝贝,那些老臣还时常让自家夫人过来拜见她,送的礼品也是挑着珍贵稀罕得来。
被人这般众星捧月、阿谀奉承的日子,那还是西昌国没有覆灭之前呢。
西昌帝姬又找回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几乎都要忘了曾经遭遇的不快和磨难。
不过,她很快就得意不起来了,迟来的妊娠反应将她折磨得险些脱了形。
恶心呕吐、头晕乏力、嗜睡流涎……
一个又一个症状找上她,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
等她好不容易适应,浮肿的双腿以及肚子上丑陋的痕迹又让她厌恶。
当她第一次感觉到胎儿的动静,这种厌恶达到了顶峰。
看着吹了气球一般鼓起来的肚子,西昌帝姬时常梦魇惊醒,梦中梦到自己生了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这怪物长了三只眼睛、四张嘴,每一只脚都只有两根脚趾,一出生就能说人语……
每一回梦魇,这怪物都是用手脚撑破她的肚皮,狞笑着爬出来,张嘴将她的内脏啃噬干净。
每次她都是大叫着醒来,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虚汗,肚子也隐隐作痛。
医师碍于她腹中胎儿太过金贵,不敢下重药根除,只能用药性温和的安神汤药辅助她睡眠。
调养数日,梦魇盗汗的毛病明显减弱。
侍女小心翼翼询问她的意见,“夫人,今儿个天色好极了,要不要到院中走走?”
西昌帝姬昨夜难得睡到大天亮,烦躁易怒的心情得到了极大改善,服侍她的人也松了口气。
要是继续这般折腾下去,等不到西昌帝姬生产,他们就要先疯了。
西昌帝姬吃过精致的早膳,心情正好,抬眼见到外头散落下的金色阳光,顿时来了兴致。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高挺圆润的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
因为身子太沉了,西昌帝姬走了一圈便感觉乏累,回到了屋子,懒懒得靠着凭几。
为了打发时间,西昌帝姬刻意寻侍女闲谈。
“最近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侍女仔细想了想道,“小的并未听到什么特殊事儿。”
“那位花军师呢?”大概是觉得这么问太直白了,西昌帝姬又故作掩饰地解释一句,“他毕竟是老爷最器重的重臣,老爷在前线征战,后方事宜连同我们母子都交托在他手上,故而有此一问。这几日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慌乱得不行,半夜梦魇似乎梦到了很可怕的事儿……”
西昌帝姬当然不会说自己做梦梦到生了个怪物,反而推说是太担心安慛才会做噩梦。
侍女不疑有他,说道,“花军师么,小的倒是听了些。听闻花军师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西昌帝姬眉头一跳。
“什么不对劲?”
“平日花军师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可少主亡故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暴躁易怒不说,甚至……甚至还动手将犯错的下人鞭死了。”不知内情的侍女忍不住唏嘘一声,叹道,“也是,花军师与少主师徒多年,少主犯了错事儿以至于畏罪……花军师肯定会受影响。”
侍女心直口快,险些说出少主畏罪自尽的事儿,这事儿可是众人讳莫如深的忌讳,说错话可是会没命的。幸好她及时止住嘴,西昌帝姬也没怪罪她多舌,这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西昌帝姬露出一缕嘲讽。
安慛那个过继来的少主就是死在花渊手中,他没有半夜笑醒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伤心?
至于侍女说的“暴躁易怒”、“动手将人鞭死”……这些变化搁在西昌帝姬眼中,根本不是什么性情大变,分明是花渊暴露本性,终于舍得撕开维持多年的“君子”面具,回归本我。
“除了这些,没别的事情了?”
西昌帝姬有一下没一下得轻抚肚子,困意渐浓。
这个八卦的侍女面露难色,西昌帝姬捕捉到了,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别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你现在说了还好,总好过我日后不知从何听到,惊动肚子里这个小祖宗吧。”
侍女咬牙道,“夫人,小的前两日听到些不好的消息,说是前线情况不太好。”
西昌帝姬心头一紧,问道,“不太好?怎么个不太好?”
“小的哪里知道呀,只是听某个有些门路的武人这么说的,具体不太清楚。”侍女说完这话,恳求道,“夫人,这些事儿不让乱传的,若是被管事嬷嬷知道了,小的这条命可就没了。”
西昌帝姬随口应道,“知道,不会将你交代出去的。”
她以为前线战事不太好,那也是花渊计划中的局面,因此根本不担心。
谁料花渊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旁人根本无法预测他下一步动作,操作成谜。
当安慛被姜芃姬斩杀祭旗的消息传递回来,西昌帝姬还是懵逼的。
“你说……谁死了?”
西昌帝姬一手艰难地扶着肚子,另一手抓紧了侍女的手,长长的指甲嵌进对方的皮肉。
侍女疼得表情狰狞,但又不敢大叫惊呼或者甩开西昌帝姬的手,只能咬牙苦撑着。
报信的人顿了下,声音不由得又低几度。
“主公薨了。”
薨了?
安慛薨了?
尽管西昌帝姬早有心理准备,但乍听这个消息,仍旧有种反应不过来的震撼。
哪怕安慛再不好,他也是西昌帝姬目前最大的依仗。
靠山轰然倒了,她又是敏感多思的孕妇,心境自然与常人不同。
“怎么薨的?”
报信的人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不得不回答。
毕竟,安慛的死法对于堂堂诸侯而言,实在是过于屈辱了。
他让西昌帝姬屏退左右,这才隐晦地说了真相。
1693:花渊的结局(二)
可再隐晦,依旧改变不了现实。
西昌帝姬深呼吸,试图平静心情道,“花军师以及其他老臣可有应对之策?”
三分之二的南盛都落入敌人手中,留给她以及腹中孩子的领地只剩三分之一外加贫瘠的南蛮族地。此时还要面临敌方重兵压境的局面,这点儿地盘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如今的局面都是花渊那厮布下的,他总该留了后手吧?
西昌帝姬内心忐忑不安。
她牺牲了一切才换来短短数个月的安定,再也不想回到曾经颠沛流离的日子。
作为一国帝姬,她出身金贵,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岂能过得连贱民都不如?
安慛死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花渊。
殊不知,外界也乱成了一锅粥,局势之复杂根本不是她这个被困内院的女子能想象的。
花渊这阵子为了铲除异己,暗中还逼死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后知后觉发现粮草异常,但又找不到元凶,以至于打草惊蛇,上了花渊的死亡名单。众人怕是不知道,花渊最近性情大变,不止是暴躁易怒、鞭死犯错下人那么简单。
少主自尽那一日,花渊的主人格清醒一小段时间,但很快就被分裂出来的“柳羲”压下去。
从那次开始,主人格苏醒的频率提升不少,但存在的时间依旧很短,短到不够主人格自尽。
次人格发现这点,控制不住地开始怀疑自我,导致病情进一步加重。
最后,甚至出现幻听、幻视、幻嗅、幻味以及幻触,严重到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时而兴奋大笑、时而暴躁易怒、时而沮丧难过、时而焦躁颓靡……连他心心念念的霸业也没了奋斗谋划的动力,仿佛内心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这个世界了无趣味,争霸没什么用……
明明是一个人独处,他却能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女人呼唤他,有男人在他耳边嬉笑怒骂,逝去的少主用奶声欣喜唤他“老师”,午夜梦回也能听到安慛用威严的声音唤他的名字,认识不认识的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一个恍惚,兴许会看到熟悉的人在路的尽头朝他招手,用冷水洗个手却感觉烈焰焚身……
他坚持那盆冷水不是冷水而是一盆炭火、屋内除了他和侍从还有其他闲杂人等、外头不是艳阳天而是暴雨闪电……服侍他的侍从却露出惊愕惧怕的神色,仿佛他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花渊坚持自己是对的,那么反驳他的侍从自然是错的。
一股没来由的愤怒染红了他的眼睛,等他再一次回过神,侍从血肉模糊得躺在地上,没了声息。自己手中正拿着将侍从鞭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鞭子,蜿蜒鲜红的血流到他的足下。
脚下的足袜吸饱了侍从的血,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双血色脚印。
花渊抗拒这样陌生的自己,他是“柳羲”啊,河间郡“柳羲”,不是脑子不清楚的疯子。
越是如此否认,产生幻觉的次数越发频繁。
有一次处理政务,他突然嗅到烧焦味道,抬眼一看,赤红的火焰将房屋吞没干净。
他高喊“走水了”,急急忙忙逃出火来,闻讯赶来的众人却说没有起火。
此时还是白日,照明的烛火都没有点燃,外头又下着大雨,怎么可能起火呢?
花渊一怔,苍白着面色,生硬将这事儿糊弄过去,推说自己梦魇吓到了。
说梦魇还真梦魇了,当天晚上,他梦到一个许久不曾想起的人——吕徵。
梦中的他与吕徵正在激烈争吵,重现当年对峙的场景。
吕徵质问他,每一字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你真以为自己是柳羲?你不过是花渊得了失心疯之后,臆想出来的人物。】
花渊怒急,恨不得拔刀将吕徵的嘴巴砍碎了。
【你若真是柳羲,你不妨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
花渊死不承认,尽管过去的记忆很模糊了,但他认为这是自己在陌生人身体苏醒的缘故。
只要他夺回自己的身体、夺回自己的身份,一切都会好转的。
【你说你是柳羲,那你可还记得当年琅琊郡求学,我曾与你在望山亭对酌的事?那个亭子里,你我都说了什么话?你根本回答不出来,因为你不是柳羲!你是花渊,南盛宁州人士!】
不是!!!
花渊咬紧了后槽牙,无声驳斥吕徵的妖言惑语。
【你家中有父母兄长,双生胞兄……夭折,父母……时疫过世……产业被叔父婶母夺走……养废你……你……懦弱,娶……荡妇为妻,此女……私通生下一子一女……】
对方却不依不饶,他的声音像是无处不在的空气和最恶毒的诅咒,牢牢霸占花渊的耳朵。
【你根本不是柳羲!你就是个患了失心疯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疯子!】
“我不是!”
花渊大吼着坐直起身,身上穿着的寝衣早被汗水打湿,长发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他抓起架子上的佩剑,刷得一声拔出剑,到处挥舞乱砍,状似疯癫。
外头守夜的仆从听到动静都不敢进屋瞧一眼。
第二日太阳升起,仆从听到屋内的动静歇下来了,这才颤巍巍推开门。
花渊的寝居被他砍了个稀巴烂,屋内几乎没有一处用具是完好的。仆从一边心肝直颤,一边小心翼翼找寻花渊,最后发现对方一袭月白寝衣飘似得从角落走出,险些将他吓得翻白眼。
“何时了?”
花渊神情萎靡,声音嘶哑,像极了夜御数女之后的纵欲过度。
仆从见花渊神志还算是清醒,小声道,“刚刚卯初。”
卯初?
那还很早。
花渊让仆从准备热水洗漱换衣,用过早膳,这才出门去办公。
席垫还没有坐热,他便接到安慛薨了的消息。
安慛薨了……
按理说,安慛是花渊的假想敌,对方死了,他面上不露喜色,内心也该欢呼的。
结果——
“屋子是漏水了?”
抬头一瞧,屋顶好好的,
抬手在脸上一模,原来是自己落泪了。
1694:花渊的结局(三)
主公薨了,少主没了。
安慛其他亲眷都死在南蛮之祸。
面对这局面,众人心中有万千句MMP想要说出口。
不论是他们还是安慛生前,哪个没私底下嘲讽姜芃姬注定要被人吃绝户?
还有人恶意畅想姜芃姬若中道崩殂,一番霸业最后都给别人做嫁衣,她在地府瞧了会不会气活过来?以此为证据,论证女性诸侯的劣势,再一次坚定女性诸侯这种存在是不合理的。
结果多年过去,膝下至今还是零蛋的姜芃姬依旧活蹦乱跳,能打能作能嬉皮笑脸。
安慛呢?
安慛挂了,即将成年的继承人没了,香火断了,一番霸业也即将凉凉了。
哦,不对。
西昌帝姬腹中还有安慛的遗腹子,暂时还算不上香火断绝。
只是,一个还没出生,连性别都不知道的奶娃娃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难不成让他们齐心协力抵御外敌,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奉他为主?
从孩子出生到弱冠成年,整整二十年呐,关键还不知道这孩子资质如何!
先主安慛薨得突然,临终前也没机会指定托孤大臣。
听到这里,兴许有人会好气提问了。
安慛生前不是最器重花渊,其次重用吕徵,若挑选托孤之人,这两人是当之无愧的首选?
话虽如此,但这不是安慛亲口指定的,谁又会心服口服?
傻子也知道谁成了托孤大臣,谁就能暂时行替主公行使权利,不是诸侯胜似诸侯。
若托孤大臣野心大一些,趁机夺权,霸占先主基业也是有可能的。
哪怕安慛的基业已经风雨飘摇,也无法阻止人心的贪婪。
面对足够大的诱惑,总有人喜欢抛弃脑子,选择用腚眼儿思考。
外患内忧齐上,本以为稳坐钓鱼台的西昌帝姬慌了。
安慛薨了的消息一传来,原来每日殷勤点卯的臣子夫人也不来了,像是有了什么默契。
不止如此,身边服侍她的仆从也有些怠慢,不似之前那么小心翼翼,这让西昌帝姬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挺着大肚子,深夜拜访花渊寻求对策,结果没看到花渊,反而看到自己的皇兄。
西昌帝姬顺利妊娠后,这对兄妹就减少私下往来。
虽说皇室常有龌龊事情,但不意味着皇室之人对兄妹骨科都能毫无芥蒂得接受。
西昌帝姬就挺恶心这事儿的,若非为了生存和往后的长久考虑,她也不会轻易向花渊妥协。
相隔数月再见面,兄妹二人的气氛略显微妙。
只是,再尴尬也抵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西昌帝姬急忙询问自个儿皇兄。
西昌皇子看着比上次见面健硕不少,但近些日子没休息好,整个人瞧着无精打采的。
“我们怕是中了花渊的算计了。”
西昌皇子目光哀戚地看着自己的胞妹,带着浓浓的倦怠。
西昌帝姬心中一紧,“中计?为何?”
她死死盯着皇兄的嘴,担心他说出什么令人绝望的词儿。
“我们当时想得太天真,低估了人心险恶,这才被花渊的花言巧语蒙骗。”西昌皇子疲倦道,“安慛死了,少主亡了,除你腹中这个,安慛明面上没有一丝血脉。按理说,众人应该奉这缕血脉为主,让花渊当托孤重臣。花渊便能通过你和孩子,名正言顺地掌控权利……”
尽管这样做也是给人当傀儡,但至少能衣食无忧,日后孩子长大了,西昌帝姬还能通过母子关系将孩子拉拢到自己身边,努力架空花渊,来一招过河拆桥,最后达成咸鱼翻身的成就。
西昌帝姬懵了,故作镇定地问。
“难、难道不是这样?”
“这计划看似顺利,实则需要三点前提,缺一不可。”
“什么前提?”
“第一,安慛遗留下来的势力足够坚固,能延续到你腹中这个儿子长大成材。”
西昌帝姬哑然。
安慛一死,他的势力几近土崩瓦解,敌人也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哪怕她是宅在内院的女子也知道这事儿很悬。
别说二十年了,继续折腾,两年都悬。
“第二,安慛指定花渊为托孤重臣,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西昌帝姬咬牙切齿,“可那人已经死了,什么都没留下来。”
安慛死得太干脆利落,不仅让数十万大军陪葬,临终前也没留下继任者的安排。
“不对,我还有这个。”
帝姬抚着自己的肚子,宛若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皇子反问她,“谁说安慛的血脉就一定能继承安慛的基业?”
帝姬被问懵。
“你说有人会篡位?”
皇子叹道,“古往今来,不乏有心胸宽大的诸侯,为了大局考量,将基业交托给重臣。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促成一段君臣美谈。当然也不乏有厚脸皮者,打着‘替先主完成未竟之志’的旗帜,堂而皇之夺权篡位的……你我先前都太天真了,如今明白也太迟了。”
顶尖谋士一想就通的细节,他们兄妹却没这份心计,大意中了花渊的算计。
帝姬俏脸煞白。
“第三呢?”
“第三,安慛的旧臣足够忠心,不会为了私欲而加害你们母子。”
这就很难了,这些老臣本就蠢蠢欲动,虽然没有将私欲摆在明面上,但也露出些许马脚。
西昌皇子以为第一个坐不住的人会是花渊,没想到却是安慛其他老臣。
这些老臣平日没有太高的存在感,但资历深厚、家世出众,属于隐藏的实力派。
反观花渊——
这货居然没什么动静,实在是不科学。
目前而言,西昌帝姬母子面临的最大危险不是来自花渊,而是那些觊觎安慛基业的老臣。
他们兄妹将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等事情摆在他们眼前就齐齐傻眼了。
西昌帝姬听了这一席话,娇躯忍不住颤栗,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他。
“皇兄,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皇子也很绝望,“现下,唯一能庇护我们的便是花渊,只是他……”
帝姬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自从他学生没了,他的脑子就不太清醒,时常疯言疯语,动辄鞭笞杀人……”
帝姬惊愕道,“怎会如此?那位少主可是他亲自算计逼死的。”
现在疯疯癫癫,早干嘛去了?
皇子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帝姬心头一动,冒出一个逻辑上很说得通的猜测。
1695:花渊的结局(四)
“莫非……他是想装疯卖傻,趁着众人相争,闹个两败俱伤,他最后渔翁得利?”
根据花渊往日的做派推测,这个猜测不无道理。
这么做,既能轻松耗死他们兄妹二人,又能借他人之手,铲除帝姬腹中的血脉,最后还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以“加害先主遗腹子”的罪名,堂而皇之地除掉野心勃勃的竞争者。
兜兜转转,花渊还是稳赢的大庄家。
“若是如此,花渊的心计也太可怕了,几乎将所有人都算计进去。”帝姬这个猜测不无道理,西昌皇子都被她说服了,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只是,他这么做又能讨得到什么好处?”
帝姬怔然,这个问题她也想不明白。
花渊想要夺权,有的是别的办法,既能除掉安慛又能保全兵力,不至于让姜芃姬捡了便宜。
结果呢?
花渊放着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用,选择了损人不利己的办法,坑死花渊也连带坑死数十万将士,后方空有粮草但兵力不足,如何能抵御外敌?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寻常小鱼小虾,那可是纵横乱世十余年未曾翻车的老司机,花渊就这么有信心用如今的配置击退姜芃姬?
思索良久,帝姬垂下眼睑讥诮一句。
“罢了,我等正常人,如何能揣摩疯子的想法。”
这个话题暂时揭过去,目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保全自身而不是探究花渊的心路历程。
事实上,这对兄妹也是被花渊坑怕了,下意识将花渊神化成无所不能的形象。
他们都明白的事情,花渊如何会算不出来?
有一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真正算无遗策?
花渊算盘打得很周全,架不住变数太大、敌人太强、安慛太自作聪明以及他对自己的误判。
种种变数汇合到一块儿,这才促成这场谁也无法预料的量变。
西昌帝姬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幽幽轻叹。
“我们即便知道被花渊算计了有能如何呢?最后……还不是得指望他……”
这才是最嘲讽的地方,他们一面抗拒厌恶花渊,一面又不得不附在他身上汲取些许的安全。
帝姬垂着头,自然没瞧见皇子复杂的脸色以及他苦苦抑制的屈辱。
兄妹俩的气氛诡异地凝滞了,面面相觑,默契一致地避开二人内心共同的伤痕。
皇子道,“我们指望他,但他却想抛弃我们。”
帝姬不气馁地道,“说服他,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凡事总该试一试才知道结果。”
安慛留下的旧臣没一个靠谱的!
帝姬想到这里便恨得牙痒痒,安慛死了才多久呢,尸骨未寒,这些旧臣就迫不及待争权夺利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想迫害自个儿主公的遗腹子,这般令人齿寒的举动,简直闻所未闻。
“为兄也见不到他,这几日……”西昌皇子摇了头,霍地想到什么,又不甘地道,“这两日,花渊的行踪成迷。他又装疯卖傻,旁人一个没盯紧,花渊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瞧着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连伺候他多年的老仆都不认了,为兄先前数次拜见都被挡在门外……”
居住在花渊府中的西昌皇子都没能见到人,更别说是西昌帝姬了。
帝姬俏脸煞白。
“花渊这是诚心避着我们,不肯见人?”
花渊真要是闭门不见,岂不是意味着对方决心丢弃他们兄妹,看着他们死?
皇子面有迟疑,帝姬道,“皇兄有什么话便说出来吧,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我们指望不上花渊,但还有一个人……兴许能帮我们一把,至少能保住你们母子性命。”
帝姬一听这话,那双多情桃花眼都亮了几分,急忙询问是什么人。
皇子开口说出一个帝姬意料外的人物,他道,“吕徵,吕少音,此人原来是安慛早期最器重的谋士,后来花渊与他相斗,他落败下来才失宠于安慛。尽管如此,但吕徵在安慛帐下威望还是有的,如果他肯出面保下先主安慛的‘遗腹子’,你们母子多半能渡过这一劫。”
帝姬对吕徵的了解不算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没咋接触。
“这能行吗?”
帝姬迟疑,生怕跳出花渊这个坑,一脑袋栽进另一个大坑。
皇子道,“为兄私底下多方打听过了,吕徵出身低寒,但品行还算贵重,没有那些寒门士子身上令人鄙薄的毛病。安慛如此待他,他也不曾变心归顺旁人,可见是个忠心耿耿的。安慛已经死了,不管他生前如何让吕徵心灰意冷,但逝者已矣,吕徵岂会将怒气发泄在无辜的遗腹子身上?若是找他帮忙,不说十成十,至少也有七成的把握让他出手保住你们母子。”
帝姬被说得动心了。
只是,西昌皇室这对兄妹怎么也想不到吕徵已经是查无此人了。
安慛兵败身亡,的确有一小波残兵败将靠着树皮野菜逃了回来,一路行来,几乎饿得脱形。
这一波人当中并没有吕徵的身影。
西昌帝姬不死心,派人再去打听,终于打听到吕徵的消息。
安慛身死前一两日,吕徵病重垂危被送到附近乡镇调养,现在多半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了吧。
最后的希望破灭,西昌帝姬绝望之下动了胎气,医师诊断说有小产迹象。
为了保住肚子里这张仅有的底牌,她不敢再折腾,一连数日卧在床榻养胎。西昌兄妹不作妖了,花渊又疯疯癫癫不理事儿,其他老臣一边争权一边谈判,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
安慛势力正盛的时候都不是姜芃姬对手,现在半死不活,当然更没能力抵抗。
她见战事顺利,便将各路战场都交给其他将领负责,自己坐镇中军,日子倒是清闲。
日子清闲了,自然有更多时间去做更多事情。
例如虐菜。
不是她吐槽,吕徵的棋艺是真的不行。
吕徵:“……”
先是被卫慈拉着“手谈一局”,紧接着又被姜芃姬摁在棋盘前“友好交流”。
这对X男女,哪个关心他的心理阴影了?
1696:花渊的结局(五)
吕徵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说话不似少年时候那么辛辣直白。
于是,他嘲讽姜芃姬赢安慛赢得不光彩,全靠安慛的猪队友助攻才有如今局面。
姜芃姬捻着棋子,思索下一步如何走,好让吕徵输得更加有节奏。
“我可没有在安慛身边安插间谍。”
她还以为吕徵是嘲讽她用间谍手段坑安慛。
尽管这也是正常的斗争操作,段位不低,但没做过的事情她可不认。
吕徵想起让他蛋疼的花渊,以及更加蛋疼的“柳羲”人格,冷笑不语。
“安慛那一窝子的歪瓜裂枣,我就认识你这么一个。你不可能是我派过去的间谍,我也没有做过这事儿。”姜芃姬辩解的同时又损了吕徵,她继续道,“再说,运气也是实力一部分。真要怪,只能怪安慛识人不清,信任错了人,怎么能怪我太强大,目光如炬呢?”
吕徵:“……”
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毒舌,熟悉的自恋。
“不是旁人,是花渊。”
未免姜芃姬继续自恋下去,恶心坏他,他选择主动解释。
姜芃姬目露诧异。
她的记性极好,自然知道花渊是谁,不就是那个精神分裂的倒霉蛋?
“少音,你这话可就让人不懂了。我与花渊就见了一次面,我能策反他什么?”
当年花渊代表安慛与姜芃姬达成结盟,只见一面,这么短时间姜芃姬能做什么?
吕徵叹息道,“花渊有失心疯的病症。”
好好一个谋士却是个蛇精病,实在是令人唏嘘。
姜芃姬隐隐觉得这话耳熟。
她暗中瞧了一眼卫慈,卫慈也曾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这个我知道,当年见面的时候就有感觉了,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可这又如何?”
“他失心疯发作,臆想自己是‘柳羲’。他将自己臆想成了你,又岂会真心诚意辅佐安慛?”
姜芃姬落棋的手一顿。
“他个蛇精病分裂出什么人格?”
吕徵听不懂,姜芃姬又换了一个问法。
“我是说,花渊这厮臆想自己是谁?”
吕徵不说话,只是默默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意思很明显了。
姜芃姬惊讶过后,很快接受这个设定。
“这样又如何?没有花渊,我这边稳扎稳打,拿下安慛也只是年内的事儿。”
吕徵幽幽道,“狂妄自大。”
如果花渊没有插手,辅佐安慛的人就是他吕徵了。
他会让姜芃姬一年之内就击溃安慛防线,拿下全境?
姜芃姬笑道,“这叫自知之明,我从不虚夸自己的能力。”
吕徵忍不住翻白眼。
虽说“柳羲人格”真正上线的时间很短,但这货破坏力强大啊。
他还是坚持认定姜芃姬是在敌人猪队友的助攻下躺赢了。
殊不知,吕徵今生拿的是卫慈前世的剧本。
卫慈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前世的陛下对战南盛才叫躺赢。
前世的安慛执意耗费所有兵力去清剿南蛮四部,他赢了,却也元气大伤,最后被陛下这位邻居捡了个现成。大军所过之处,几乎没有碰到像样的抵御,一路势如破竹,兵临城下逼死了安慛。卫慈最近很少回忆前世了,如今扭头再看看,他发觉旧主安慛一世混得不如一世。
上一世好歹是体面自尽,这一世却是被主公摁在祭台斩杀祭旗。
落子之后,姜芃姬问吕徵,“花渊那厮没做什么恶心的事情吧?”
尽管是花渊臆想出来的人格,但这个人格自称是“柳羲”,一想到对方顶着这个身份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姜芃姬就不大自在。对她没有实质性伤害,但是够恶心人啊。
刚问出口,她想起一桩事情。
她先前收到情报说被她轰走的西昌皇室兄妹被安慛收了一个,剩下一个赏赐给了花渊?
一瞬间,姜芃姬的脸都绿了。
她要亲自锤死花渊,谁都别拦着她!
万万没想到,姜芃姬刚下定决心要锤死花渊,花渊就失踪了。
没看错,他失踪了。
起初众人还未在意,但等老管家发现自家老爷连续两日都没有回来,便派人去府衙询问,一问才知道他们也一两日没有看到花渊了。仆从心下咯噔,连忙将消息传给了老管家。
全府上下的仆从婢女都派出去找了,一路打探,地毯式搜索,终于找到丁点儿线索。
有目击百姓说形态穿着酷似花渊的人一路踉跄从城北出城,沿路再查,很快就断了线索。
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花渊……似乎不是装疯卖傻,他是真的疯了呀!
“如今该怎么办?”
不只花渊府上的仆从婢女惶惶无措,花渊曾经的同僚也慌了,那些明争暗斗的老油条更是直接停战。他们知道先主安慛如何器重花渊,后者手上拿着不小的兵权。若想集结兵力、齐心协力抵抗来犯的姜芃姬,花渊不能有失。现在花渊彻底疯掉,丢下他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啊!不信掘地三尺还挖不出他!”
皇天总负有心人,半个月后,他们依旧没花渊的下落,反而找到不少似是而非的线索,派人过去找,但每次都扑空。如此兜兜转转,几乎要将地皮翻过来,他们连花渊的影子都没瞧见。讲真,要不是花渊真疯了,他们都怀疑这是不是花渊布下的另一个局。
内患重重,外患不断,他们只能暂时放下花渊失踪之事,专心对敌。
只是,姜芃姬可不管他们有没有做好迎战的准备,行军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沿路都不怎么停留,一路势如破竹。安慛帐下旧臣也不是没有眼色,事实上,他们明哲保身的本事比谁都强。见大势已去,姜芃姬注定要赢,他们便打算在姜芃姬用武力砸开城门之前,先带兵投降。
投降是丢人的事情嘛?
当然不是,这叫顺应天命!
这一年金秋刚至,安慛老巢的城门大开,迎接新主入主。
为表诚意,他们向姜芃姬奉上一份具有特殊意义的“献礼”。
瞧西昌帝姬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姜芃姬的眼神都变了。
拿孕妇、先主遗腹子向新主邀功,这一首操作真是骚啊。
姜芃姬唇角挂笑,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生气了。
1697:花渊的结局(六)
“这是谁?”
西昌帝姬的月份已经很大了,肚子沉得需要用两手扶着才能好受一些。
姜芃姬是故作不识,但直播间的咸鱼是真的认不出来。
【健身房减肥记】:这个小姐姐有些眼熟啊,不过记不起来哪里见过了,有大佬记得吗?
【糖果工厂】:同觉得眼熟,虽然孕期浮肿厉害,但她的五官挺标致的,实际相貌应该很不错吧?直播间出现过的漂亮MM屈指可数,这么高的颜值,应该不会默默无闻才对……
五百万咸鱼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总有那么几条咸鱼记忆比较好。
【主播嫁给我】:等等,我想起来了,难怪说她的脸比较眼熟,似乎是那位西昌帝姬啊。
有人想起来了,也给出了提示词,但绝大部分咸鱼仍处于黑人问号脸的状态。
西昌帝姬是谁?
很出名吗?
不过,光听“帝姬”这个称呼就知道人家出身显贵、地位超然啦。
按图索骥之后,众人终于将西昌帝姬与丢在角落中的些许记忆对上号。
不少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呀。
【两百斤的咸鱼】:西昌帝姬?这个女人我有点儿印象,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当年有条咸鱼参加梦回千年,成为护送西昌帝姬与西昌皇子的护卫,直播间咸鱼也借着梦回千年的视角初次见到这对拥有神仙颜值的兄妹,他们都长着让人想一见钟情的脸。
这才一年多没见,怎么西昌帝姬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其实,这也不难猜测。
西昌帝姬如今的身份是安慛妾室,腹中还揣着人家的遗腹子,属于比较特殊的战俘。姜芃姬没打算为难她,但架不住某几个安慛旧臣想走捷径,主动献上西昌帝姬,借此邀功献媚。
怀孕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西昌帝姬这一胎又不怎么安稳,再加上她时时担心孩子的血脉会被人戳穿,孕期就更加辛苦了。最近几个月又发生了这么多变故,让她做梦时候都提心吊胆,因此看着又憔悴又苍老,脸盘浮肿了好几圈,肥肉堆积出了双下巴,粗壮的脖子衬得锁骨都不见了,一双丹凤眼都被挤成了眯眯眼,哪里还有当年让人一见钟情的神仙颜值?
若非五官还带着巅峰颜值时候的痕迹,怕是五百万咸鱼聚一块儿也猜不出这是谁。
姜芃姬不动声色,主动献上西昌帝姬的降臣给她解释。
“此人原是西昌皇室嫡出帝姬,后被先主安慛收为妾室,她腹中怀着的孩子是先主遗腹子。”
听到降臣这么说,表情木然的西昌帝姬终于有了反应,像是很不堪一样,她用空出一只手掩住脸。
姜芃姬收回视线。
“安慛的遗腹子?原以为你们会顾念君臣一场,保住他最后一缕血脉。”
那几个降臣脸色霍地变了,仿佛涂了一层厚厚的白漆。
他们只听说过姜芃姬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她说话会这么刻薄,竟丝毫不给人留点儿颜面。
她刚才那句话,只差指着他们几个的鼻子骂他们是狼心狗肺的小人了。
一时间,几个人脸上都有些火辣辣,仿佛被人当着天下人的面扇了几巴掌。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们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心理素质相当强横,不会因此变脸。
不仅不会变脸,他们还会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说辞给自己捡回点儿脸面。
他们献上安慛的妾室和遗腹子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姜芃姬这位新主。
既然姜芃姬才是天命所归之人,哪怕安慛是他们的旧主,他们也要与明主看齐。
老天爷选了谁当真龙天子,他们就该顺应天命去辅佐谁,岂能为了一段错误的君臣缘分就做出违背天意的事儿?再者说,姜芃姬既然是真龙天子,有海纳百川之胸怀,她哪会小心眼儿得连手下败将的遗腹子都容不下?他们献上安慛的妾室和遗腹子,自然不是为了邀功献媚,不管是容得下还是容不下,他们说了该说的,做了该做的,尽到臣子本分,剩下的那是姜芃姬的事儿。
他们也不愧是活成精的老家伙,拿捏很有分寸,若换一个有些好大喜功毛病的人,这番言辞效果巨大。哪个上位者会不喜欢听好话?只是,现在他们面对的人不是别人是姜芃姬!
姜芃姬没有理会这些老家伙的溜须拍马,转而问西昌帝姬腹中胎儿多大。
帝姬的声音窘迫得很,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第一次见姜芃姬,她还是一国帝姬的身份,受到了礼遇。
如今却是姜芃姬手下败将的妾室,自然也是人家的俘虏,任人宰割的存在。
姜芃姬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对方临盆就在最近一段时间。
“你是安慛的妾室,腹中又怀着他的遗腹子,而我一向不喜欢刁难老弱妇孺。安慛这一脉只剩你腹中这一缕,那你就安心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吧,我会派人妥善安置你们母子。”
她没什么情绪波动,仿佛帝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嗯……
实际上也的确是个路人甲,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帝姬本以为自己死定,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她能活着,腹中的孩子也能活?
一时间,帝姬心中五味杂陈,万般思绪在心头纠结。
这些日子,她为了活命绞尽了脑汁,惶惶不安这么久。
对她而言关乎性命的大事情,搁在姜芃姬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人家轻飘飘几个字就决定她的生死存留,决定她腹中孩子的未来……
西昌帝姬内心的醋浪翻滚不息,酸味几乎要涌上喉头。
这就是手握大权的滋味吗?
一言定人生。
一语要人死。
直到这个时候,西昌帝姬才明白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姜芃姬没把西昌帝姬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更加在意花渊的下落。
那个失心疯的疯子敢臆想自己是“柳羲”?
哼,真想将对方眼珠子抠出来让他瞧瞧什么叫做“正版”。
1698:花渊的结局(七)
花渊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怎么失踪的?”
姜芃姬不太相信,花渊这个搅风搅雨的货就这么不见了?
降臣回答,“犯了病,意识不清走丢了。”
犯了什么病?
看样子是失心疯犯了。
姜芃姬是未来世界的人,她自然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失心疯的结果就是个死。
花渊的结局并不令人意外。
一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醒时间会越来越短的人,不知会死在什么犄角旮旯。
只是,花渊分裂出来的“柳羲”人格毕竟是个隐患,最好还是亲自确认对方死亡才能安心。
姜芃姬道,“派人去找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些降臣心下有些不自然。
一个已经疯掉的花渊让姜芃姬这么上心,他们这些有功之人却被对方冷待,当真不公。
当然,这些话他们可不敢说出来,面上不见丝毫不满,反而越发虔诚恭顺。
殊不知,姜芃姬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扭头就对卫慈几个人道,“这些人不堪大用,先搁着观察一阵子,他们一直安分那就留着做些琐事,不安分就让他们滚回家去种红薯。”
讨厌归讨厌,但这些人还是能用的,例如做些琐事,毕竟姜芃姬手上很缺人。
南盛面积在五国中不算最大,也不算最小,若是加上南蛮四部那些土地,那就很可观了。
庞大面积背后是对人才的急切渴求,姜芃姬能预见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何等繁忙。
南盛各个州郡原先的班底要先筛查一遍,能用的继续留用,不能用的清缴干净,空降新人。
因为各个州郡都遭遇了十余年的战火,民生凋零,农田荒废,不少官府机构形同虚设,甚至还有地痞流氓或者土豪乡绅仗着自身势力,当起了土皇帝。这些都是挡在重建路上的绊脚石,工程浩大,姜芃姬决定先处理南盛的事情再去中诏,先让亓官让和孙文两个人玩着……
“发一张招贤令吧,看看有多少人来应聘……”
这就跟招工启事一样,感兴趣的就过来应聘,不感兴趣的就算了。
只是,古代的招贤令是个相当严肃而又神圣的大事儿,姜芃姬却弄得跟招聘劳工一样……
“应聘?”
丰真手一顿,自家主公常常说些人不懂的词汇,多半还是她自己创造的,他们又不好多问,只能“望文生义”,自个儿理解了。幸好有一颗聪明的大脑,不然哪里跟得上节奏。
“主公打算如何应聘?”
姜芃姬以前也发布过招贤令,只是都没这次规模大,他们这次要的人太多了。
“我给你写个章程,按照章程去发布招贤令,让应聘之人自己准备好材料,省了你们麻烦。”姜芃姬一边说一边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若是应聘合格便可以征辟此人,倒是方便得很。”
这个时代的用人制度有很大的毛病,人才消息的传递都靠着人脉举荐,也就是说,家里有人脉,家世出身好、长得又靓又帅的人当官机会就大,那些寒门就没这个机会了,只能毛遂自荐给人当个门客、依附强者,若是侥幸被看中了,说不定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姜芃姬现在急缺人啊,哪里有这么多时间磨磨唧唧。
她将计划交给丰真,负责大致章程,招贤令具体内容让丰真几个去拟定。
丰真瞧了几眼,眉头跳个不停。
“主公,这不妥……”
这是将人才当成大白菜挑剔啊,还要人家大白菜亲自上门……
姜芃姬道,“哪里不妥了?我现在时间紧,人手缺,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他们爱来不来。错过这次机会,谁还鸟他们?只是要考核他们的真才实学罢了,连这个都怂,别来自讨其辱。”
丰真:“……”
唉,这么多年了,自家主公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当然,人家也有耍脾气的资本。今时不同往日,人家坐拥两国,那些眼巴巴想出仕的小年轻就要按照她的规矩来,没资格耍大牌。
因此,这次的招贤令写得格外与众不同,几乎有了后世公司招聘的雏形。
招贤令一出,南盛士族圈子又一次大地震了。
这是将他们当成大白菜挑挑拣拣呢?
奈何姜芃姬手握百万雄兵,南盛士族又在十余年的战乱中元气大伤,胳膊扭不过人家大腿。
扭不过就扭不过,他们还不能冷暴力抗拒?
一些气性高的士族就约束家中人才不去应聘,反倒是一些底蕴浅的想借此翻身。
主动上门让人挑挑拣拣也无妨,忍得了一时屈辱,日后才有光明未来。
因为初次使用这种招人模式,卫慈几个也担心途中会出岔子,太年轻、资历浅的压不住场,干脆由他们几个人轮番当面试官。随着姜芃姬一步步走高,他们也都成了外人口中的大腕儿。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说明什么?
说明兰亭公很重视这次招贤,居然舍得派出这么几尊大佬出面!
由他们当面试官,那些前来应聘的士子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招贤令说得很清楚,每位前来应聘的士子都做足了准备,恨不得将自身的闪光点都写出来。
要不是场合不对,估计还会冒出一岁说话,二岁识字,三岁读论语,四岁吟诗作对之类的简历。卫慈他们当然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准备的考核都很有针对性,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测试出对方的深浅。为了减少错漏,一旦被录用征辟,还会专门派人去考核审查应聘者的简历真假,若是哪里作假了,那就是欺瞒大罪,轻则有牢狱之灾,重则连累全家和全族名声。
丑话说在前头,倒是将履历作假的歪斜之风掐灭了。
“你怎么每回都来……”
上一个应聘士子刚走,丰真抽空喝了杯浓茶醒神。
卫慈反问道,“这不好?”
“好是好,不是怕你身子吃不消。你要是累坏了……”
说着,丰真瞄了一眼卫慈下腹,眼神透着猥琐。
卫慈:“……”
这时候了还风流不正经,回去该跟万秀儿告个状!
卫慈抿唇不语,丰真讨了个没趣,打着哈欠让下一个应聘者进来。
没多一会儿,被点名的士子跟着侍从进来。
丰真一瞧就差点儿被口水呛到了。
没有自家主公那张脸和气质,别男装示人嘛,真当他们集体眼瞎了?
反倒是卫慈眼睛亮了两分。
【双倍月票开启】:花渊的结局(八)
相较于丰真的失态,卫慈的反应就镇定得多。
他像是没看穿面试者拙劣的伪装,低头扫了一眼来人的“简历”。
“胥舂”二字赫然在列。
果真是她。
“何名何姓何方人士?”
面试工作由卫慈几个轮番担任,可卫慈每一班都来,自然不是他多么热爱这份工作,仅仅是因为他比普通人多了一份“先知”的优势,若是不好好利用这份优势创造价值,岂不可惜?
例如这次面试,不少面试士子他都有些印象,这可比他们呈交上来的“简历”精确多了。
有些是真的有才有德,任用起来也放心,但其中也夹杂着浑水摸鱼的混子,这需要面试官想办法检查鉴定。若是让心术不正的人顺利上位,最后倒霉的还是南盛境内的百姓。
招贤令刚发出去的时候,卫慈就在想“胥舂”会不会出现,没想到还真来了。
“学生姓胥,名舂,宁州人士,拜见二位先生。”
“无须多礼。”卫慈直奔主题,丝毫不拖拉,“若你准备好了,便可以开始。”
女子恭敬道,“学生准备妥当,还请先生出题。”
丰真在一旁用余光向卫慈疯狂暗示,奈何人家选择间歇性眼瞎,没有理会他的小动作。
这一场面试由卫慈主导,等面试考核结束,他才将面试考题的册子扣在桌上。
“可以了,回去静候消息吧,三日后便会有结果。”
女子行了礼,这才退下去,等另一位面试者过来。
趁着这个空档,丰真道,“此人递来的内容多半是假的,你怎么看不出来?”
卫慈道,“倒也不能说假。”
“分明是个女子,若她真有意入仕,大大方方穿着女装过来也没人拦着她,何必以男装世人,欺瞒我等?”丰真想不明白了,招贤令又没有局限“人才”必须是男性,这般小心取了化名过来干嘛,没被征辟也就罢了,若是被录取征辟,她的简历一查就知道是假的。
卫慈道,“此女名讳芈婳,胥舂是她的字。男装又如何?她可没亲口说自己是男子,世上也没哪里明文规定说女子就必须女装,男子就必须男装。名字作假无妨,人是真的就行。”
自家主公当年也是用这套诡辩为自个儿以男装欺瞒世人开脱的。
做人可以双标,但双标不能打了自家主公的脸。
丰真一听,忍不住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猛瞧卫慈。
“你与此女认识?不然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有了主公还有胆子对其他女子投以关注,活得不耐烦了?
卫慈头也不抬道,“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丰真顿觉槽多无口,这破理由卫慈用了多少年了,他不腻歪别人都腻歪了。
“得,咱们的卫半仙,你还‘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出了什么?”
卫慈道,“芈婳是个很有故事的女子,正好也是主公需要的,她来得很及时。”
此次招贤令共有三道门槛,光是参加第一道笔试门槛的人便有七百六十六人,这还只是第一批。不过,这么多人当中却没有一个女子。仅有一个女扮男装,以男装示人的芈婳。
倘若芈婳不出现,卫慈都打算自导自演一场“千金买马骨”的营销了。
“她能有什么故事?”
“日后你便能知道。”
卫慈语气软和几分,又替芈婳说了句。
“不说别的,光是她能走到我们跟前就不易了。”
“你这话倒是没说错。”
丰真回想招贤令的规则,点头赞同。
“倒是难为这些士子了。”
面试是最后环节,前面两道门槛分别是“递交简历”以及“笔试”。
“简历”环节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就是尽量扬长避短,各种吹嘘,让人看到他们的能力。
第二道门槛就是“笔试”,篇幅不长,考题只有十道。
因为篇幅有限,所以没有考繁琐浩瀚的经史子集,而十道题也测不出人家的真底细。
他们便在自家主公的建议下改成了九道“应用题”以及一道半命题议论文章的考卷形式。
题目不难理解,随便哪个读了两三年的小童也能明白题目考什么,但想要考高分可不容易。
许多过来参加考核的士子都是信心满满地进来,一脸懵逼地出去。
顺便在内心破口大骂一句——
考的都是什么东西!
考题画风清奇,士子想作弊都不容易。
举个例子,某县发生一起凶杀案,被害者是女子,行凶者是丈夫,二者共同孕育一双儿女,儿女皆未成年,平时都是女子料理家务、照顾儿女、伺候公婆。但婆婆不满儿媳生性刻薄、吵架顶嘴打人,因此撺掇儿子杀妻再娶。如果考生是县令,这桩案子又该怎么判,原因为何?
除了这种,还有“某某处河堤崩溃如何治理”、“某某地方发生民乱如何安抚”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以及“中诏聂氏兵败后的处境”、“兰亭公何时出兵中诏”之类的时局猜想……
这种题目根本没有固定答案,要从多方面多细节推测论证,似乎怎么回答都欠缺了点儿。
如果只是简单回答“判某某人死罪”、“重兵镇压乱党”、“征召徭役修筑河堤”……不用看了,这种考生肯定要被刷下来,没有任何悬念。通过虐身虐心的笔试才能参加最后的面试。
若士子连面试都通过了,征辟妥妥的。
这种选拔用人的制度在南盛可是头一遭,不少士子一边大喊大叫说姜芃姬如何如何不好,一边参加考试被笔试环节虐身虐心。相较之下,面试环节的难度倒不大,顺便还能看到大腕。
不论是笔试还是面试,芈婳的表现都相当亮眼,兴许还能拿个头三甲。
作为万绿丛中一点红,她的资料就被呈递到姜芃姬跟前阅览定夺。
姜芃姬仔细翻看,特别是芈婳的考卷,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子实,你们的意思呢?”
她将芈婳的考卷、简历以及面试环节两位面试官的点评资料放在一边。
丰真道,“臣与子孝商定之后,决定举荐她。”
论实力与才华,这人也有被征辟的资格。
【双倍月票开启】:花渊的结局(九)
芈婳考卷第一道就是丰真出的题,题目大意就是某某地方河堤崩溃该如何治理。
一些考生的回答很肤浅,问如何治理河堤就老老实实回答如何治理,有些甚至是天马行空。
芈婳的回答格外详尽且务实,不仅详细描述如何修筑、疏浚,还提到各种猜想,例如河堤
崩溃有没有人祸,若是有人祸又该如何处理,河堤崩溃之后,被洪水祸害的百姓又该如何善后处置,洪水过境后又该如何恢复县内民生……这位还模拟算出各个环节需要的救灾成本。
对方完全将自己代入题目中的虚拟角色,从角色本身出发,将各方面都顾虑周全。
一道题两张纸,密密麻麻的字却让人看得格外畅快。
丰真他们出这些题不是为了选拔会做题的才子,他们要选择能治理各个州郡县的人才。
很显然,芈婳的回答姿势才是正确的。
她回答得漂亮,画风与其他妖艳jian货有着本质的不同。
除了这道题,其他八道也回答得很好,最妙的还是最后一道文章。
旁人的答卷都只有五六张,多一些的十一二张,唯独她有二十三张。
答卷多不意味着灌水,相反,她的考题内容几乎都是干货。
人家有实力又是卫慈和丰真联名举荐,姜芃姬自然将她加入征辟名单的。
倘若做出什么政绩,日后还能当做重点人才培养。
只是——
既然真名是芈婳,为何又要顶一个胥舂的假名过来?
仅仅是因为女子的身份不如男子方便?
姜芃姬生出几分兴趣,打算让人下去查一查,看看有什么内情。
丰真领命退下,顺便去休息一晚,明日下午继续轮班。
“这么一个女人,应该是挺有名的。”姜芃姬道,“不过,子孝是怎么知道她的真名?”
虽然是笑着询问,但求生欲强烈的卫慈却知道自家主公略微有些吃味了。
“主公这不是明知故问?自然是前世的同僚,今世才能认得出来。”
姜芃姬笑道,“你说说,我听着,总觉得她会给我不同的惊喜。”
如此出众的女人,若不是中途出了事儿,没道理在卫慈前世没有存在感。
卫慈道,“喏。”
前世姜朝初期,女性官员不多,但每一个都很能打,这个能打不是单指武力,例如芈婳手无缚鸡之力,但朝野上下敢正面跟她对打的却不多。再说了,人家的主场也不在朝堂。
奉天子之命,巡察三江六河盐务,身兼数职,督查各地官员贪污受贿之事,手中持有一把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不管是盐务还是查贪官污吏,这都是十分得罪人的活计。
得罪人也就罢了,还容易被暗算谋杀,要她命的人排着队能横跨整个三江六河。
不过呢,芈婳的性格相当刚,软硬不吃,被她弄下去的官员都能在地府凑个百来桌麻将。
这么彪悍的女人,战绩自然也很辉煌。
柏月霞官拜工部尚书,退休前将自个儿画像送进金鳞阁天工榜,芈婳则是封侯拜相将自己的画像送入了文臣榜。文臣武将天工三个榜单,文臣榜的难度和竞争力是最可怕的,她能夺下一席之地,名次还不是垫底,可见多能打。如果芈婳不自己出现,卫慈还想去找她呢。
直播间咸鱼已经接受卫慈拿着重生女主剧本的设定了,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老司机连萌】:这位芈婳小姐姐也太刚了。
【想不出名字】:疯狂为小姐姐打call,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人啊。
【东风快递】:突然超羡慕的,如果咱们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朝代,大概女性的生存条件就不会这么艰难了。芈婳小姐姐别说搁在古代了,哪怕是搁在现代也能让无数人跪下喊霸霸。
【燃烧的雪】:不用羡慕别人啦,我们的古代历史也有很多又刚又帅的女性,只是很少有人宣传。不过,芈婳小姐姐是独一无二的,不能拿来比较。同样迫切希望看到真人!
【哈哈哈】:虽然是很好啦,不过我还是觉得主公最好。
除了这些弹幕,不少咸鱼还让姜芃姬注意卫慈。
毕竟,一个男人移情别恋的苗头就是他对另一个女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欣赏。
咸鱼们的担心有些多余,姜芃姬也没放在心上。
听了卫慈的话,饶是她有了心理准备,也被芈婳的战绩惊了下。
“那子孝可知道她为何以男装示人?”
卫慈道,“主公有所不知,前世朝堂那些女官,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姜芃姬拧了眉头,试问道,“莫非是婚姻?”
卫慈点头,这一点的确是很遗憾。
家庭对于女性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顶着世俗给予的压力,冲破家庭的束缚一步步走到无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不仅需要强大的实力,同样需要强大的内心,不然早就撑不住了。
柏月霞嫁给史忠最后和离,芈婳也类似,只是她更加果断罢了。
姜芃姬道,“你继续说。”
卫慈道,“芈婳是南盛宁州人士,自小出身富贵,父母也是宁州有名的才子佳人,算得上一段佳话吧。不过,他们却在芈婳七八岁的时候遭遇不测,感染时疫病逝。芈婳被交托给其他亲眷照料。只是……究竟是个孤女,哪怕出身好也不免收了冷待。芈婳及笄之后,按照父辈留下的婚约嫁给了年纪相当的第一任丈夫。二人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只是这位丈夫身体弱,娘胎带出的病根,没两年就因为一场风寒而病逝。芈婳寡居两年又在亲眷做主下改嫁了。这位才子也是芈婳最后一任丈夫,只是二人脾性不合,时常争吵……”
第一段婚姻很幸福,第二段婚姻就是她与丈夫互相折磨的修罗场了。
丈夫出身士族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吃喝嫖赌,四毒俱全。
相反,芈婳是个才女,第一任丈夫也是才子,对她极为敬重,夫妻二人又有共同话题,谈天论地什么都能聊,互为知己。第二位呢?烂泥扶不上墙,还不知道进取。
芈婳如何瞧得上?
那位纨绔便嘲讽了,嘲讽的结果就是芈婳反击,夫妻二人的关系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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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常争吵?”
这个时代的夫妻吵架了,一般都是女方比较吃亏。
碰上个涵养好一些的丈夫还好,顶多嘴上对骂,要是碰上一个渣渣,怒火上来就喜欢用拳头捶人。一般情况下,成年男子的力气根本不是正常女子能比的。若是打起来,真心会吃亏。
按照卫慈的描述,芈婳第二任丈夫是个相当没有底线的纨绔。
卫慈与她心有灵犀,说道,“主公无需担心,芈婳并未吃多大亏。”
芈婳再婚,第二任丈夫暗爽自己娶回来一个才女,倒是新鲜了几天。
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啊,心思狭隘又爱嫉妒,二人哪有共同话题?
而且芈婳陪嫁过来的千册藏书,七成是她父母留下的,剩下三成都是前夫留给芈婳的。
每回看到这些书,学渣丈夫便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偏偏芈婳还喜欢泡在书房,沉迷读书,无法自拔。这一表现搁在学渣丈夫眼中就是芈婳怀念前夫的表现,让他心头妒火丛生。
心里念着前夫还不算,居然还留着对方留下的遗物?
不忠的女人!
不到半个月,学渣丈夫就原形毕露了。
他的狐朋狗友还火上浇油,讥笑他娶了寡妇,也有人嘲讽说芈婳前夫是白月光,他连地上屎都不如!学渣丈夫就火了。某次醉酒,他发酒疯要烧掉芈婳的藏书,二人因此起了冲突。
肢体冲突的时候,芈婳被对方甩了两拳头。
学渣丈夫还不解气,口中嚷嚷着要将人打死为止,芈婳就怒了,她喊来陪嫁侍从将这位学渣丈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一顿鞭子给对方醒醒酒,将人抽得哭天抢地,谁劝都不好使。
这次冲突后,这对新婚连一月都没有的夫妻彻底决裂。
姜芃姬听得津津有味,这么刚的妹子,实在是让人喜欢。
“芈婳鞭打她丈夫,公婆没有意见?”
卫慈道,“这桩婚事本就是芈婳公婆求来的,他们替儿子求娶芈婳,自然是看中芈婳的能力。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偏偏独子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若是二老去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家财都要败光。儿子有错在先,他们又对芈婳有所求,这事儿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学渣丈夫不满意芈婳,但公婆满意极了。
芈婳过门第二天,二老就将管家大权交给她。
她也没有露怯,一上来就将乌烟瘴气的夫家整顿得井井有条。
芈婳的能力还不是二老最满意的,最满意的是她陪嫁过来的千册书籍。
要知道他们几代人的藏书还不及芈婳陪嫁的两成。
若芈婳有孕,生下的孩子也能教得很好,二老就不愁这个家会衰落下去。
再说,他们儿子也太不像样,居然对当家主母动手,半点涵养都无,倒像是个泼皮无赖。
只要没将人打死,抽一顿鞭子让他吃教训也无妨。
公婆选择袖手旁观,芈婳掌控家中大大小小的权利,学渣丈夫奈何她不得。
“丈夫不靠谱,公婆的脑子还算拎得清楚。”
姜芃姬却不赞同。
“哪里是脑子清楚,分明是私心作祟。若是换一个人,怕是要被磋磨死。”
“主公说得有理。”
公婆可不是因为通情达理才没帮儿子,还不是指望芈婳替他们扛起这个家。若他们真是好的,当初就不会费尽心机、散了钱财打通芈婳的亲戚,借着亲戚的手逼着芈婳再嫁。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是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他们心里没点儿AC数吗?
若非芈婳本身有能力,前夫临终前又给年轻的妻子做了打算,这日子过得如何还不知道呢。
“对于寻常女子,这日子是糟心了点儿,但也不是过不下去,芈婳怎么跑这儿了?”
卫慈笑道,“主公不也说是‘寻常女子’么?”
芈婳不是寻常女子,不可能一直容忍这个沙比丈夫,
“今生芈婳出仕的动机不清楚,前世倒是知道一些。陛下入主南盛,正值用人之时。芈婳公婆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软磨硬泡让她多多教导儿子学习,二老再走点儿门路给儿子谋个小官。芈婳照做,但她丈夫却是不成器的,越是摁着他的头学,他越是不肯。最后还辱骂芈婳‘妇人为师,丈夫之耻’,芈婳一怒之下便道‘小人愚不可及,吾若出仕,易如探囊取物’。”
芈婳这么说,学渣丈夫就不愿意了。
怎么滴,兰亭公是你爹还是你娘,你说你出仕就能出仕,当人家府衙是你家菜市场呢?
你一个内宅妇人要是能出仕,劳资就跪着吃下这卷竹简你信不信!
智商限制了这位学渣的想象力。
芈婳冷笑着收拾行囊参加招聘,用实力给丈夫演示什么叫做“探囊取物”。
临走前还让后厨研究竹简的烹饪菜式,她要亲眼看着这沙比将竹简吞下去!
“前世是因为这个原因,今生多半也类似吧。”
姜芃姬被逗笑了。
“这理由倒是挺独特,她最后可有甩了那个丈夫?”
卫慈道,“那人年老色衰就被芈婳逼着和离了。”
用比较社会的话来说,芈婳受够这沙比,年轻时候好歹还有脸能看,作死就作死吧,她忍着,年纪大了还这么没脑子,搁在她眼前碍她的眼,趁早踹了她还能少受点气,多活两年。
Emmmm……
姜芃姬看着满屏幕的666,哑然失笑。
若像咸鱼这么单纯也是幸福。
她倒是觉得芈婳与第二任丈夫和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家庭矛盾。
若是因为家庭矛盾,她那个学渣丈夫早被踹无数次了。
依姜芃姬之见,他们和离还有外界的影响。
正所谓挡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私盐利润多大,看看韩彧前妻娘家陶氏就知道了。
贪污受贿就更不用说,这是不少官宦发家致富的法宝。
断了这两条路,几乎是断了人家的活路。
他们自然会恨上芈婳,巴不得拿放大镜找出人家身上的污点,再将她拉下马。若是找不到芈婳的污点那就找她丈夫的,芈婳想稳住官位,保全家人,和离撇清关系是个不错的选择。
“派人去查查吧,若是芈婳没有问题就征辟她入仕,树立个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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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回来了。”
芈婳刚回来,迎面走来个身穿水绿色衫裙的年轻女子,女子梳着已婚妇人发髻,媚眼含春,唇角含笑,明亮温柔的光在她眼中漾开。女子抬手帮她卸下肩上的重物,瞧着十分贤惠。
“奴家已经命人备好了热水,夫人不妨去梳洗缓一缓。老爷在屋内等着,脾气还没下来。”
芈婳心里撇嘴。
“我知道了。”
女子给芈婳端来折叠整齐的女式衣裳,侍奉她洗漱又帮她穿衣梳发。不多时,原先做男装打扮的女子便成了俏丽的妇人,只是唇角习惯性压着,双眸沉寂,瞧着有些不苟言笑。
“夫人考得如何?”
女子半跪着帮芈婳将腰间的系带打成蝴蝶结,仔细调整位置,抚平褶皱。
“还行,有些把握。对了,他怎么也来了?”
女子调笑道,“约莫是担心夫人真让他吃了竹简吧”
芈婳道,“哼,我可不是与他说笑的。”
收拾整齐,芈婳去了正厅,还未进屋便瞧见里面正坐着个年纪不足而立的白面郎君。
只看相貌的话,男子也算得上中上之姿。
只可惜,他实际上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芈婳刚来,男子便抱怨开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还不用膳?”
芈婳不理他,径直坐到自己的席垫上,水绿衫裙的女子替她端来食案,摆好碗筷。
男子看了更加火大,对着水绿衫裙的女子大声嚷嚷道,“真是没有眼力劲儿的蠢东西!我才是这一家之主,你作为妾室待她这般殷勤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伺候用膳,莫要惹我生气!”
一个两个都是眼瞎了,他的妾室,个个都向着芈婳这个女人,有病是吧!
他娶芈婳之前,内宅有七八个伺候的女人。
曾经为了他争风吃醋的女人,自从芈婳嫁了过来,一个个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绞尽脑汁去讨好芈婳。说好的内宅宅斗呢?他才是她们的男人,讨好芈婳有什么用?真是气死他了!
这次就更过分了,一介妇人不在内宅安分待着,非要出来与一群男子一争高下。
她不守妇道,内宅那几个妾室的脑子也坏了,争破了脑袋要随她一道出门,沿路伺候她。
这些小妾去伺候芈婳了,谁来伺候他啊?
小妾听后手一顿,芈婳面无表情地道,“不用理他。”
疯犬狂吠罢了,过耳既忘,无须在意。
小妾笑道,“喏。”
男人:“……”
这都谁的小妾?
他忍住想要掀桌的冲动,忍下翻滚的怒火。
“看什么看,还不端上来,你是想诚心饿死老爷我是吧!”
男人在芈婳这里受了气,扭头就将火气撒到别人身上,直到食案端上来了还是余怒未消。
“用膳!”
说完,男人余光瞥见芈婳那边早就动筷,险些没气出心梗。
他这一家之主还没说能动筷用餐,她居然敢先用?
芈婳瞧男人愚蠢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么多年了,脑子还是这么蠢。
满后院的小妾为何这么讨好她,这人心里就没点儿AC数吗?
自然是因为伺候芈婳的利益比伺候男人更多,活儿也轻松。
不是为了利益,那是为了什么?
没有女人会想当妾,当了妾去争宠,不过是为了从男人身上汲取安定的生活和优渥的条件。
芈婳嫁过来之前,这些小妾的待遇都不怎么样,府上乌烟瘴气的,不少妾室为了几道菜肴、好看的缎子或者冬日供应的几斤炭火都能争起来。那没什么见识的模样,委实让人想笑。
她嫁过来之后,她就用手段让这些女人都认清一个现实——
男人不成器,真正能给她们带来优质生活的人不是男人而是她这个主母!
小妾争风吃醋,塌上地上累死累活的,最后得到的利益还不如讨好身为主母的芈婳来得多。
也有眼皮浅的不信邪,结果就是被芈婳教做人。
至于生子争宠分家产就更可笑了。
若是芈婳不经营,哪怕妾室靠着儿子争到手了,那也只是个被败光的空壳,有什么好争的?
她们还巴不得芈婳怀孕有子或者事业有成,多积攒家财,自个儿的孩子还能多分一杯羹。
谁让所谓的一家之主根本就靠不住呢。
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男人却不懂。
难怪越来越不受妾室待见,果然是个蠢的。
男人揣着一肚子的火,吃什么都不香,匆匆用了几口就搁下筷子。
一抬头,正瞧见小妾跪在食案旁,用那双纤纤素手替芈婳剥螃蟹剪蟹腿,火气蹭得上来
他阴阳怪气道了句,“兰亭公发下的招贤令,你真的去了?”
芈婳道,“去了。”
男人冷笑,“没被人赶着打出来?”
芈婳抬了眼皮瞧他。
眼神自己体会。
“妇道人家待在内宅相夫教子就行了,别整日做着不切实际的梦。”男子道,“你的事儿,不少人都知道了,你让友人如何看待我?趁着丢人还没丢大,你尽快与我回去,日后安分了。”
芈婳冷笑道,“倘若家中男子能撑起门楣,比妾身更优秀,何须妾身出头?”
男人的脸刷得一下气成了绛紫色。
“我何曾短你吃穿?用得着你抛头露脸、丢人现眼?”
芈婳道,“这话就好笑了,郎君一年一人开销便要九千贯,府邸女眷、婢女、仆从以及护卫的各项嚼用固定五千贯,公爹与娘的开销三千五百贯,逢年过节的人情往来也要四千三百贯……只是,府上良田店铺收益却不足一万贯,剩下这么大空缺,难道是郎君你填补的?”
芈婳嫁之前,府上账本连年赤红,亏损达到三十多万贯。
如今能转亏为盈,府上吃穿用度还能越来越好,还不是靠了她?
吃软饭还不摆正自己的态度,脸也真大。
男人说不过他,反驳没有理由,不反驳自己又憋得慌。
“总之,你回不回去?”
芈婳平淡道,“兰亭公的征辟文书不日便到,此时若是走了,你也不怕被责问。”
“征辟?就你?”男人差点儿笑了,“兰亭公若是征辟你,我便跪着生吃这桌子!”
芈婳:“……”
不是吃竹简就是吃桌子,这男人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