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求月票】:收南盛,杀安慛(五十二)
幕僚深知这点,只能搬出已逝的聂良和卫応,逼一把聂清。
“诚然,凡事有利有弊。可,不论郑浩清白,他崛起对我等坏处大于好处,还请主公三思。”
聂清心下一叹。
他真不愿内斗虚耗实力,便宜了虎视眈眈的亓官让,因此对步步紧逼的大小诸侯一再忍让。
殊不知,他为大局而做出的忍让,搁在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心里,反而证明了他的无能懦弱。
“此事,容我再想一夜,明日给你回复。”
聂清在父亲令牌前枯坐一夜,第二日给了臣子回复。
“什么?”
郑浩提前一步收到了消息,惊呆了,同时又觉得脸好疼。
半个多月前还信誓旦旦说聂清无能,没有证据不会对他发难,没想到半个月后就被打脸。
聂清不仅要动手了,还打算来一个死无对证。
说白了就是将最近比较跳的郑浩杀了祭天……呸,杀鸡儆猴,给众人立威。
若非郑浩在聂氏安插了耳目,怕是不能提前两天收到消息。
“真是小看了这只小畜牲,没几颗牙也敢反咬老子一口。”
郑浩暗骂一句。
他很肯定聂清没证据对他动手,但没想到聂清居然转性了,没证据就动手也就罢了,居然还阴险得打算来一次偷袭。不论郑浩清白,先将他的脑袋摘了,胡乱安一个罪名杀鸡儆猴。
某个比较年轻的幕僚坐不住了,说道,“将军,如今之计,只能暂且避其锋芒……”
郑浩没好气地骂道,“脑子没问题?你这脑子怎么有脸给老子出谋划策?避其锋芒?聂清这只小畜牲都没打算留老子性命了,这个时候避其锋芒有个蛋用。我们越是避让,越是证明自己心虚有鬼,反而给聂清抬了轿子。聂清不仁,那就别怪老子不义,当然是以牙还牙了!”
亓官让和孙文选了郑浩,本身也吃准这人脾性比较刚。
身处低估的时候,郑浩知道夹紧尾巴做人。
一旦得势猖狂,郑浩的尾巴就飘起来了,不仅会与人面对面硬肛,他还头铁!
亓官让二人本意是想挑起中诏内斗,好让己方稳坐钓鱼台。
郑浩与聂清的矛盾正是内斗的导火索。导火索是点燃了,但这场内斗的大火能不能烧旺,以至于烧毁整个中诏基业,那还得看亓官让二人后续如何添柴加火,将更多人拉下水!
湛江关。
亓官让收到郑浩先下手为强的消息,唇角忍不住勾起浅笑。
“载道,这一局是让赢了。”
亓官让一语双关,既指眼前这局围棋,又指二人对郑浩与聂清的预测,亓官让的猜测更加接近事实。郑浩势头虽猛,但也不能与聂清硬碰硬,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趁着聂清还未将清缴消息传给下方,率先带兵诓骗了聂清统领治地——皋奉城,骗得守城守将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守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皋奉城没有半日便易主了。
等聂清收到消息,郑浩已经连下两城,众人哗然。
亓官让的猜测与事实相差无几,反倒是孙文偏差些许,轻估了郑浩的野心和贪婪。
“老了老了,老人家脑子越用越钝,无法与年轻人一较高下。”
嘴上这么谦虚,面上却没有不快,痛快摸出几颗金瓜子给了亓官让。
嗯——
这两人下棋不仅仅是为了一较高低,还有赌注。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以棋局为赌,平白让高雅之举染上了“粪土”气息。
哪个粪土?
视金钱如粪土呀。
亓官让笑道,“载道老当益壮,现在说这话还早了。”
孙文淡笑,不置可否。
一局终了,二人收拾棋局打算围炉再谈一局,外头大雪纷纷,屋内却是暖烘烘的。
“郑浩是一枚合格的棋子,但整个棋局不是一枚棋子能撑起来的。同理,中诏想要彻底乱起来,内斗虚耗,光凭一个郑浩也不够。”亓官让抱着玻璃杯泡枸杞茶,末了还嫌味道淡加了一勺浓浓的蜂蜜,一边感慨有钱人的腐败生活,一边安于享受,“聂清的性格不似其父,但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回不就让人意外了一回?一个郑浩,搁他跟前只能算块磨刀石。”
可不是?
聂良清算众人却漏了郑浩等人,不也打着用郑浩他们磨砺聂清的心思?
由此可见,在聂良的算计中,郑浩对上聂清,不是对手。
两个老狐狸聚在一块儿下棋闲聊,三言两语便决定了整个中诏的未来走向。
如何将中诏内斗越演越烈?
不仅要拉更多人下水,同时还要保证湛江关不会给他们外患压力。
没了外患,内斗的苗头又起来了,再来一阵微风助攻火势,这局棋可不就布好了?
孙文趁机甩了一个猛料,将原先作壁上观的人拉下水。
这桩猛料与中诏某个立场中立的势力有关。
这个势力原先依附聂氏,聂良死后,趁着聂清掌管不利的空档,趁机独立了出来。
孙文爆料的猛料成了这个中立势力下水对付聂氏的导火索。
猛料内容是聂氏鼎盛之时,某个聂氏嫡出子嗣做过的“好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
亓官让很好奇,孙文手上到底还捏着什么八卦……
不,底牌,每次都能在最关键时刻打出来,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孙文冷漠道,“杀子凶手做了什么,文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会多加关注。”
害死孙文独子的聂氏子弟,曾与不少士族妇人有些往来。
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不情愿的。
独子孙烈在雅集上拔得头筹,虽说遭那聂氏子弟记恨,但也不至于被对方恼羞成怒打断双腿,栽赃莫须有的罪名发配边境。因为孙烈在雅集上做了篇文章,文章内容戳痛对方的痛脚。
“文章?”亓官让抱着尊重人的态度,并未对孙文独子的死追根究底过,因此也不清楚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听孙文主动提起,他才多问了两句,“文章怎么了?”
孙文扯了嘴角,“一篇借物讽人的文章,抨击士族中的乱象,希望作风有辱家风的纨绔能清醒反省、自爱自重,不要侮辱了门楣,让先烈蒙羞……不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笔者无心,看者有意。那个聂氏子弟却误以为烈儿瞧见他与人后院私通的场景,借此威胁……这才动了杀意。”
借物讽人的写作手法在当时还算少见,孙烈写的视角蛮独特,因此才一举得了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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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烈的死是多方原因造成的,而非单纯的一两个原因。
首先,那个聂氏嫡系子嗣行事嚣张、做事跋扈,容不得别人压他的风头,而孙烈做的文章不仅将他风头压下了,还直直戳中了他的痛脚,让他误以为这篇文章是孙烈以私通之事作为把柄威胁他,最后还有聂洋这货在一旁煽风点火,愣是将仅有五分的杀意催动到了十分!!!
孙文心里那个恨啊,做梦都想将参与其中的凶手一个一个弄死。
他掘地三尺将当年的事情查了一遍又一遍,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害死他独子的人必须死!
连他的孙儿孙兰都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孙文一直没从伤痛走出来。
每次午夜梦魇惊醒,他都忍不住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消息,逐字逐句默读一遍,仿佛要借此将上面的每一个人都记进骨子里。为了让自己的复仇完美无缺,他做了无数个假设和计划。
“如此一说,这人也是载道的棋子?”
亓官让咋舌,幸好孙文这个老头子是友军,要是敌军,他还真会头疼。
鬼晓得孙文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算计布局,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透明都能被他提领出来废物利用一番,实在是怕了他了。讲真,这股劲头倒是跟自家主公将人往死了压榨是异曲同工的。
孙文晓得亓官让“怕”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
“你眼前这个糟老头只不过是个凡人,生老病死、爱恨离别都与常人无异,又不是神灵,更不会算无遗策。”孙文要是有这么厉害,独子孙烈也不会死得这么惨,这话倒是发自肺腑。
在孙文看来,他只是时间比较多,想得比人多,尽可能弥补漏洞,看着就比较周全。
亓官让笑了声,“载道这是自谦了。”
孙文道,“这些年久居东庆,中诏的情况了解不多,手头上没什么可用的棋子。”
言外之意,他只能充分利用有限的棋子去达成无限的价值,这才不算是浪费。
再者——
“养不教,父之过。金鳞书院的教材有微言大义,短短六字便道尽了为人父母该有的职责。那个混账养出一个不知羞耻,婚内与人私通的荡/妇,甚至还间接害死了我儿……哼,这笔账当然能算到他的头上!”孙文迁怒人的逻辑让亓官让深感共鸣,二人的三观格外合拍。
亓官让将年长一辈的孙文引为知己,孙文连连欢喜。
等老人家扭头瞧见一脸委屈巴巴的孙子,他霍得想起正事儿。
他的终极目标不是当亓官让的忘年交,而是当他的亲家啊!
“没事,兰兰……爷爷瞧着亓官让看你挺满意的,他这么聪明,不会不懂暗示。”
孙文说得有些心虚。
孙兰问,“若是亓官军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孙文:“……”
如果这样,他还真是没辙。
“一家女百家求……想要娶好姑娘,不受点挫折怎么行?”孙文劝慰孙子,同时鼓励道,“书院不是常常教导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家心尖上的闺女,哪里是那么容易求到的?”
孙兰目光幽怨。
好女难求,但“难求”也是分难易程度的。
很显然,亓官让就是地狱难度,脑袋不够铁的年轻人还是别去碰壁了,小心连命都没了。
孙文感慨,“天底下没哪个岳父是容易讨好的,倘若兰兰是女子,爷爷也不会轻易交出去。”
亓官让不知道这事儿?
怎么可能。
孙文与他处得格外和谐,除了自身三观吻合,另一个原因便是孙文有意交好。
论三观不正,杨思、丰真他们几个也是半径八两啊,为什么孙文不跟他们玩得好?
还不是因为这几人家里没适龄的闺女,而孙文的孙子盯上了自家的那块肉?
他的确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家闺女连及笄都没有,他对女儿的未来也有其他规划,孙兰是不是个合格的夫婿,还需要仔细观察。倘若孙兰不合适,即使拼着将孙文得罪死的风险,亓官让也不会松口。
大家都是主公帐下重臣,谁也不比谁矮了一头。
二人真交恶,亓官让未必会落下风。
当然,孙兰要是合格,两家结了亲家,那也是强强联合,有益无害。
两只老狐狸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得响。
被他们算计的目标一点儿也不舒心。
孙文记恨一个人,自然是要将人往死了整。
被孙文用死亡凝视注目的人姓周,他的嫡女及笄之后嫁入门当户对的士族安氏,成了宗妇。
不论是安氏还是周氏,本身都依附聂氏、仰人鼻息,属于三流小家族,族人规模不大。
两家先祖出身都属低微,经历数代经营才有如今的光景,深知发展不易,更加爱惜羽毛。
孙文要做的不过是将宗妇婚后曾与聂氏嫡系纨绔数次私通,所生子嗣生父不详的事实捅给两家当家人,顺便煽风点火,彻底激怒二者的野心和仇恨,自然能给聂氏拉去仇恨。
原先只是郑浩与聂清两家内斗,中途掺和进来一个周氏和一个安氏,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安氏与周氏对聂氏极为了解,真要反水参战,聂清怕会焦头烂额。
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会容忍绿帽罩顶的耻辱?
情敌仗着家世出身就偷吃自己妻子,还给自己送了一个血统不明的嫡子,谁能忍得下来?
事实证明,人家还真能忍——如果聂氏没有元气大伤,如果没有郑浩珠玉在前,一顶绿帽、一个血统不明的嫡子,搁在权利、家族利益面前,这男人还真能忍——不少士族以利益当先,哪怕知道老婆被人偷吃了,儿子有可能不是自己的,但为了利益,便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问题来了,如今的聂氏还有震慑群雄的威力吗?
没有这般威力,被戴了绿帽的安氏凭什么忍下绿帽的耻辱?
当孙文的情报被辗转送到绿帽先生手中,他当下就怒不可遏地找妻子算账。
嫡子依偎在妻子怀中小憩,妻子如往常一般精致优雅,原先让他倍感温馨的场景,此时却让他刺目厌恶。他一把推开门,动作粗鲁得将熟睡的儿子丢给一旁伺候的奶娘和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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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举动十分突兀且粗鲁,一下子惊醒了睡梦中的儿子,以至于儿子吓得嚎啕大哭。
绿帽先生极其不耐烦,双眉带着不悦。
贵妇惊愕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有何事情不能好好说,何苦吓了孩子?”
“你们都滚下去,我与夫人有话说。”绿帽先生压抑着火气,挥退仆从。
等伺候的人都下去了,他又单刀直入地询问妻子,她所生嫡子究竟是谁的种。
贵妇有些心虚又有些不解,含糊地道,“郎君突然询问这个作甚?莫非是有人在郎君面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我儿究竟是谁的,郎君最清楚了,何必冤枉妾身清白?”
绿毛先生问,“你怀孩子前,是不是与聂氏那个畜牲不清不楚,曾借着雅集的借口私会苟合?”
贵妇面色大变,精致的妆容险些被吓花了。
“郎君从何处听来这些污蔑妾身清白的话?郎君不信妾身也就罢了,居然为了外人的一面之词怀疑您疼爱多年的嫡子?”
绿毛先生冷笑,“你不承认也无妨,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最清楚。兴许你连孩子是谁的种都不清楚吧?我没追究你婚前与谁有过首尾,但嫁入安氏当了宗妇还这么不安分,你对得起我?”
越说越是羞愤,一想到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被人偷吃,那种绿云罩顶的羞辱便如影随形。
中诏女四书盛行之前,男女关系并不保守,越有地位权势越是如此。
有权有势的寡妇豢养面首很正常,未嫁女有一两个蓝颜知己也正常,士族圈子更加开放。
不过,婚嫁后就要顾及丈夫和家族的颜面,安安心心相夫教子了。
这几乎是多年前的圈子默契。
当然,自从女四书面世之后,中诏男子对女子的要求一下子就苛刻起来。原先觉得正常的潜规则变成了令人无法容忍的恶俗。婚前如此,更遑论婚后。
夫妻二人为此大吵一架,算不上歇斯底里,但除了没有动手,基本不给对方留什么颜面。
“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怨言,为何以前装聋作哑了?”绿帽先生逼问得紧了,贵妇也被气到了,不怒反笑地嘲讽,“你究竟为了什么在我这儿撒泼放肆,你心里清楚。倘若聂氏威严如昔,我便是与聂氏那人有了孩子,婚后还不清不楚,你知道了敢放个屁?你连个屁都放不出来!怕是会默认自己婆娘将人家伺候舒心了,你好趁机攫取好处。你便跟你直说了,青楼伺候的龟公都比你有种。扪心自问,你真不知道那人与我的关系?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简直是笑话!你怕是隐隐知道什么,为了逃避不敢深究吧?如今装什么大男人尊严找我清算?有能耐你带人去将那人杀了呀?这就去啊!没什么能耐,只会冲着内宅女流大吼大叫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当我愿意?我若告诉你,屈于权势的你可敢站出来?窝囊废!”
绿毛先生听了面色铁青。
“我如何不敢?”
贵妇辛辣地道,“你现在当然敢!如今的聂氏还是当初的聂氏?若是当年,你敢吭声?全家老小,不过都是聂氏走狗!如今的聂氏只是一头被拔光了牙齿的年迈老虫,偏偏还占着山头称王称霸,你心里早就不服气了,早有意图谋反自立,但又碍于颜面,不肯担上背弃旧主、无情无义的名声。现在质问我,不过是想拿我当筏子向聂氏发难罢了!”
“你再说一句?”
绿毛先生心底最隐秘的野心被妻子毫不留情地揭穿,恼羞成怒。
“哼,便是再说十句二十句我也敢。”贵妇冷笑,有恃无恐地道,“单凭你一个,哪怕反了聂氏,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若是利用此事让我父亲襄助,利用他的愧疚,你成事的机会就大了。只要你还需要我父亲,莫说再说一句,我便是说个十天十夜,你敢杀我灭口吗?我就问你敢吗!”
绿毛先生被妻子的话噎住了,赤红的双目涌动着复杂凶戾的情绪。
半晌之后——
“你不敢!”
贵妇冷笑着抬手整了整衣襟,昂首挺胸越过他走了出去,留下两个字。
“孬种!”
贵妇所料不差,绿帽先生的确需要老丈人的帮助,现在还不是和岳家翻脸的时候。等他事成、羽翼丰满了,他就不用继续忍受那个泼妇的羞辱。
安氏与周氏迅速达成了默契,趁着聂清将郑浩逼得上蹿下跳的时候,火速出手,打断了内斗的节奏。
安氏与周氏原先都依附聂氏,聂氏也对他们没有太多防备,甚至给予一定信任,谁也没想到曾经的走狗会冷不丁反咬一口。
要说安氏和周氏加入内战谁最意外,无异于是郑浩。尽管他先下手为强,骗了聂清两城,但聂清反应过来之后采取了有效的反击。
郑浩底蕴毕竟还薄,哪怕有亓官让几人暗中扶持也不可能与聂清打擂台,差点被对方吊打教做人。
安氏周氏加入内斗,聂清后院起火,前线郑浩的压力骤减。不仅缓过气,还逼得气势正盛的聂清左支右绌,相当狼狈。
亓官让二人围着炉火看热闹,心情格外畅快,打算给这堆好不容易点燃的内斗添砖加瓦。
聂清等人敏锐发现不对劲,不想被拖入内斗的泥沼,奈何郑浩的贪婪、安氏周氏的野心都不会轻易罢休。聂清越是为大局考虑,他们反而越发有恃无恐,最后真打出火气。
聂清很明白,按照这个节奏,要么死于三家内斗,要么费劲力气平息内斗被姜芃姬捡了便宜。
思来想去,聂清选择了后者。
姜芃姬是外患,郑浩、周氏和安氏是内患。
聂清自认为对他们没什么不妥之处,他们却在聂氏最困难的时候反水背叛,反咬一口。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杀了,难道留着过年?
聂清可不想哪日去了地府看到父亲,被父亲斥责连家臣都掌控不住。
聂清动了真格,这场内斗打得更加热闹。除了新年那日必须停战,其余时候打个没完。最初参战也就几家,后来又将其他势力牵涉进来,局势混乱不堪。
纵观中诏、南盛和东庆,也就姜芃姬和安慛过得喜庆了。
前者正常过年,后者喜当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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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芃姬穿越十多年,几乎都在北方奔波,过的新年也是按照北方的习俗,这还是正经八百第一回过南方的年。南方的新年大有不同,不仅仅是风俗上的差异,还有环境上的区别。
北方的积雪一向很厚重,但新年前后并不觉得太冷。
南方却不相同,积雪不算厚重,空气中却泛着令人胆寒的阴冷。
此时又正值打仗期间,咸鱼们熟知的年味儿也不浓烈,大街小巷几乎空无一人。
姜芃姬从过年前半个月就开始带人暗访各处,确定百姓都被妥当安置了才放心。
这世上有的是人阳奉阴违,因此才会有监管不力、执行不力的丑闻。
哪怕是信息爆炸的未来星际都不行,更何况是通讯极其不方便的远古时代?
底下的人没有将百姓当一回事情,没有将她布下的命令当一回事情,救济灾民的过冬衣物和钱粮被贪污克扣,那都是正常操作。因此,姜芃姬这趟微服私访,手上又染了不少血。
查访一路杀了一路,以至于当地官员这个新年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姜芃姬在暗中注视。
鬼晓得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罪行比较轻的,从上到下斥责一顿,牵涉其中的人员一个逃不掉。
罪行比较重的,贪污数目达到了姜芃姬制定标准的,人头落地都算是仁慈。
当然,这一路私访也不是没有提拔人。
贪污之人固然可恨可杀,但战战兢兢做好本分,甚至超额完成的,同样应该嘉奖鼓励。
一路上见过的人和事情她都记在脑中的账本上,有些人应该升一升,蹲在原来职位太屈才,有些人资历经验还不够,需要磨砺一两年再擢升,有些人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赏赐即可。
“外头的积雪都要融了,主公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卫慈没有跟着姜芃姬到处乱跑,留下来处理新年琐事了。
哪怕他想跟着去,姜芃姬也不会允许的。
毕竟卫慈可没她那么健壮的身体,真在天寒地冻的季节在外乱跑一月,准要病倒。
“我又不怕冷。”
姜芃姬一手将蓑衣的系绳解开,一边将竹简名册丢给卫慈。
纸张轻便但也有缺点,不慎淋了雨,笔墨会晕染散开,姜芃姬为了方便就用竹简记录,笔刀刻字。哪怕竹简受潮了,上面的字迹也能保存许久,足够她带回来让卫慈几人抄录了。
卫慈将竹简打开,最上面十几个名字都是被主公杀的,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被杀罪行,中间二十来个名字则是被申斥或者贬职,后面跟着十来个名字则是夸赞、擢升……
“今年过年,后面这几人记上。”
“诺!”
“这些个受罚或者被杀的,卷宗都还在路上。路途遥远,估计要过两天才能抵达。”姜芃姬笑道,“为了能快些回来陪你过这个年,我可是紧赶慢赶将路程一再缩短了,感不感动?”
卫慈叹道,“心里是想感动的,但今年事务格外多,慈是有心无力。”
每逢过年过节,重臣都会受到丰厚的赏赐,算是年终奖的一种,去岁一年工作努力、绩效优秀的官员也会有。除了重臣是姜芃姬亲自过目,其他人都是底下人置办……
以前之后几分之一的东庆,地盘不大,官员不多,新年自然轻松。
现在坐拥东庆、北疆以及南盛两州,规模扩大,新年礼都要提前很久准备,送达各地。
这个习惯,前世的陛下直到登基才开始。
从她登基到龙驭宾天那年,持续了整整十八年,不论朝堂斗得如何凶,底层官场还算清明。
如今却是早早开始了,这里有卫慈的劝谏,也有咸鱼们的启发。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年终奖,收到奖励的人也会大受鼓励,同样也能借此敲打没收礼物的人。
礼物种类比较简单,例如一套文墨、一刀纸、衣料布匹……
礼多礼少、礼轻礼重,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礼物背后代表的含义。
这不仅仅是笼络人心,同样也是敲打监督诸多官员,让他们时刻警醒,不敢懈怠。
特别当他们知道姜芃姬年终都会抽一月巡查基层,更加不敢含糊了。
能收到礼物,这就意味着上一年做得很好,这位杀星很满意,他们不用担心过年会没命。
没收到的人么,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大祸临头。
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南盛两州还不太懂规矩,东庆上下都明白她的脾性。
对于渎职贪污的人,这位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
只要尽职尽责、努力做好本分,她也是宽和仁慈之主。
每逢过年,百姓就会惊奇发现这些父母官变得格外努力,政务业绩节节攀升,效率奇高。
举个例子,今年送来的新年信函中有一封内容就很有趣——
有个才能平庸但是当了二十三年的穷乡僻壤的小县令就抱怨了一句,他老母亲年纪大了,偶然听说域外羌桃,特别想吃,吃不到看看也好,他也想给老母亲买个一斤半斤,奈何八十一线小县城没这东西,域外代购的价格又太贵——姜芃姬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这个小官去年的绩效也不错,当地声誉不错,于是新年礼就从一刀纸、两根墨锭变成一斤剥好的羌桃。
且不说小官收到羌桃会如何惶恐惊讶,姜芃姬一直忙碌到了除夕早上才封笔。
今年到处打仗呢,冬日还拨款救济南盛两州百万百姓,
若非借着上次南氏暗杀抄了七家汾州士族,丰富了私库,她的钱包怕是要见底了。
新年宴也没往年那么精细盛大,更像是普通家宴,众人聚在一起吃个饭,总结去年的业绩。
相较于她这边的低调,另一头的安慛可牛气了。
花渊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安慛的笑。
他调整脸上的表情,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笑着进入主帐。
“不知有何喜事,能令主公如此畅怀?”
安慛身边跪坐着一脸羞涩的西昌帝姬,他的大掌抓着帝姬的柔荑,手心不停摩挲感慨。
“天不绝我后嗣!”
安慛说着便红了眼眶。
嘴上说西昌帝姬只是个玩意儿,没资格替他孕育少主,但真怀孕了,他还是喜滋滋的。
西昌帝姬能怀孕,这就证明他的隐疾已经治好,是个健全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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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花渊双手作揖道喜,诚挚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西昌帝姬双眸一暗,心下更是警惕小心。
她下意识抚摸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暗叹,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怀孕了,她的待遇会高上数个档次,安慛再瞧不起她,但也不会亏待腹中的孩子。
悲的是她堂堂一国帝姬,前半生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疼爱,享尽了人间富贵,后半生却碰上了山河凋零、故国不复,颠沛流离还被小小诸侯当成了女奴,生儿育女皆不由己。
她曾经多么鄙夷那些以色侍人的后宫女子啊,万万没想到自己连她们都不如。
西昌帝姬年纪不大,但是心计却不浅,哪怕心中百悲丛生,面上仍旧是笑意盈盈,唇角噙着温婉高雅的浅笑。她跪坐在安慛身后侧,不知情的人瞧了她的架势,还以为她是安慛正室。
花渊的恭喜很普通,但安慛却是笑颜大开,越发看重花渊了。
“真要谢,应该是我谢你才是。那位神医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当之无愧的杏林圣手。”安慛忍不住抓起花渊的手,一边轻拍一边感慨。大概是了解了一桩心事,他整个人看着容光焕发,似年轻好几岁,“花卿可要替我好好感谢那位神医,待麟儿诞下,少不了他的赏赐。”
这次要不是花渊引荐良医,安慛哪里能治好隐疾,有自己的骨血?
论功劳,孕育子嗣的西昌帝姬只能排第二,第一当属花渊无疑了。
“诺。”
天晓得,花渊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才能面不改色地应对安慛。
他倒是想告诉安慛这个倒霉催的,首功不能给他,毕竟辛苦的人是西昌皇子不是?
花渊退下,安慛又一次叮嘱西昌帝姬。
“孩子月份还浅,你要多多注意修养,待来日诞下麟儿,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帝姬心里呕得很,面上却要露出娇羞幸福的笑。
“妾身明白,一定会给您诞下健健康康的孩儿。”
安慛心下满意,打算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让众人也感受喜悦。
西昌帝姬孕育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众臣纷纷道贺,美得安慛见牙不见眼。
这个新年是南蛮之祸以来,最舒心的新年了。
安慛有隐疾的事情,除少数几个人,其他臣子并不知晓。
知情者包括早年与安慛一起奋斗的老臣,例如他在东庆当红莲教教徒时候拜的靶子兄弟。
说起这两位结义兄弟,倒也唏嘘。
安慛落魄的时候能与他们称兄道弟,后来回了南盛起家,骨子里的士族做派将他与两个“结义”兄弟彻底划开。两个结义兄弟有一身武力、不畏死亡,早年安慛要人没人、要地没地的时候,他们的确是安慛最能拿得出手的牌面。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安慛还是当年的丧家犬?
他现在是南盛诸侯安慛!
两个结义兄弟都是草莽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说话粗鲁、行事莽撞,安慛却是享尽荣华富贵的士族名士,名门贵胄。三个根本不是一个环境长大的,三观不合,尿不到一壶。
不过,安慛不愿被人说成是“同苦不共甘”的白眼狼,哪怕两个结义兄弟的配置早就落后多年,他也没将他们废弃了,反而给予养老的位置,让他们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安慛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两位结义兄弟却很不是滋味。
他们以为自己很重要,但随着安慛一步步走上高位……亦或者恢复曾经该有的荣耀,他们就显得不合时宜了。这些年被安慛边缘化,其中一人还因为监押粮草不利而被一再贬斥,如今只是个光头将军。说是将军,不过是好听的说辞,真正说起来连个寻常百夫长都不如。
安慛大喜,他们有资格过来当个背景板,那还是看在当年共苦的情分上。
等恭贺的人潮退去,两个结义兄弟才有机会与安慛说两句。
一人比较直爽,面色犹豫地提了一句,“大哥,你不是身子……怎么小嫂子有……”
他话未说完,安慛的脸彻底黑得不能看,另一个结义兄弟尬笑着打断话,“恭喜大哥,待小嫂子孕期满了,小弟再向大哥贺喜。这会儿突然想起来营内还有事情没办,小弟先行告退。”
说罢,不由分说将结义兄弟拽走。
再不走是想被恼羞成怒的安慛杀了么?
没看安慛的脸都快黑得发绿了?
男人最受不了绿帽之辱,更别说被结义兄弟当面质疑了。
“俺的好哥哥呦,你拖着俺作甚?”
“再不拖你走,你是想连累死人是吧?”
“俺哪里连累你了?”
“大哥明显治好了身子才让小嫂子有孕,你却当面质疑他隐疾没好,岂不是质疑小嫂子腹中的胎儿是别的男人的?”他简直要被这人整无奈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多长几颗心眼儿?
他们跟着安慛一路走来,越发意识到什么叫“力不从心”?
不是他们杀敌不够勇猛,但这世道不是有一身蛮力就能爬高的。
做个比喻,安慛刚创业的时候,当然以收益为主,冲量冲业绩冲收入,旗下人马都是一群肄业青年也无妨。但等他摊子铺开了,他想把产业做大,难免要选择转型,更加注重产品质量和公司人员能力。两个结义兄弟就是肄业青年,想要追上步伐不被淘汰,他们就要努力充实自身,努力让自己的能力底蕴赶上名牌大学出来的精英,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淘汰。
说起来,姜芃姬帐下的典寅就是其中典型,不断学习跟上步伐的努力人士。
典寅的运气是好,姜芃姬这个主公在适合的时候指点他方向,杨思这个智囊与他在浒郡一块儿驻扎两三年,时不时给他开小灶。典寅起初学得磕磕巴巴,苦熬之后也爬上来了。
反观这两位却没那么幸运,安慛没这个耐心,不认为二人努力会有多大成效,其他“同事”也鄙薄他们的出身和能力,不愿意搭理两个粗鄙之辈,更别说指点迷津了。
如今还能待在安慛集团当个客服、保洁小弟,混一口饭吃,这都是安慛仁慈念旧情了。
两个结义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1647:收南盛,杀安慛(五十七)
其实吧,对于两个人最初的起点来讲,当个客服、保安或者保洁小弟都没什么,再怎么说也比蹲在乡下村里当个卖弄一身力气求存的乡下汉子要好。只是,终究是难以平衡啊。
安慛也曾对他们殷勤关切、称兄道弟,十分看重二人。
如今却不需要他们了,从安慛左右臂膀和心腹位置沦落成背景板,成为做杂务的闲人。
这还不算最难受,最难受的是曾经对他们阿谀奉承的人,如今都能踩他们几脚,日子过得越发苦闷。这么大的落差,他们心里能好受就怪了。偏偏还不能抱怨,免得传到安慛耳中。
他们和安慛仅剩一点儿旧情面,若是连这点儿情面都没了,往后只怕要被打回原形。
“唉——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俺们兄弟俩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抬手拍拍难兄难弟的肩膀,叹道,“嫂子在家里温好了酒菜,今晚要喝个痛快——走走走——”
同是天涯伤心人,两人约好一起去大醉一场。
没想到,他们在半途碰上了身形消瘦不少,正欲归家的吕徵。
兄弟俩眼睛一亮,一人开口喊住吕徵。
“吕军师,这是去哪儿?”
吕徵的处境比两兄弟好不到哪里去,后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吕徵为了安慛付出良多,早期那两年更是辛苦,熬了不知多少精力和心血才将安慛的铺子慢慢摊开,让他有了今日的风光。如今跳出个更加符合安慛胃口的花渊,吕徵这个三观不合的谋士就被他慢慢雪藏,成了边缘化的背景板。真说起来,吕徵还是安慛帐下少有愿意正眼看待两兄弟的人,因此他们对吕徵极为尊重,路上碰到也会恭恭敬敬打个招呼,说上几句话。
吕徵闻言转过头,淡然道,“原是二位将军,徵早先去恭贺主公,这会儿正要回家守岁。”
尽管吕徵家里没什么人,但蹲在家里过年守岁是老传统。
两兄弟对视一眼,抱拳邀请道,“末将二人也独身在外,守岁怪无聊,不如军师赏面一起?”
吕徵点头应下。
过年这种节日就应该有些人气,人多热闹。
两兄弟开开心心领路,七拐八拐到了家,家中灯火通明,身姿姣好的妇人在门外等了许久。
“夫人,快去准备美酒好菜,今夜要与军师他们喝个痛快。”
妇人颔首点头,领着两个侍女下去将一直温着的美酒佳肴端上来。
吃了两口菜,结义弟弟道,“嫂子手艺好,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了。”
兄弟二人商业胡吹,吕徵坐在一旁默默听着,良久不言。
那位夫人他见过一面,据闻她原先是某个小士族的妻室。
因为战乱,举家迁徙的时候她与家人走散,落入南蛮贼人之手,被当做战利品捆在马背上。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南蛮贼人正要将战利品带走享受,半道上碰见安慛帐下兵马。
当时,安慛的事业刚刚起步,两个结义兄弟是帐下最得用的大将。
其中的结义哥哥杀了南蛮贼人,救下了这位庶女,一眼就看直了,二话不说将人带回自己帐中。搁在吕徵看来,这种强买强卖的手段,本质上与南蛮贼人没什么区别,不都是强盗?
不过这位夫人认命了,吕徵也不好说什么。他不喜欢这世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面对巧取豪夺的恶贼都是可怜的弱势群体,最后还要认命将对方当做“天与地”,着实是很可笑。
吕徵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两兄弟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酒过三巡,喝得面红耳赤,说话也开始大舌头了,声音听着含糊,嘴上更是没把门。
吕徵听了一耳朵,心下暗叹。
难怪安慛与这两个兄弟离心。
秘密守不住,一喝酒就什么话都敢说,时间长了,安慛那种心胸狭隘的人,当然会生龃龉。
这两人正谈论安慛有隐疾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一人一句诧异对方怎么就怀孕了……
不止安慛与他们三观不合,吕徵也觉得听着不太舒服。
倘若咸鱼们在这里,他们便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两兄弟的话简直句句戳中直男癌的G点啊!
三观正常的吕徵听着能舒服就怪了。
听了一会儿,吕徵借口醒酒去了廊外看雪景,屋内的动静在他身后远去。
“落雪了?”
皎皎明月倾泻下森冷的光,吕徵身上那点儿酒意散了个干净,发涨的脑子重归冷静。
他心里藏着一个疑惑,这个疑惑与屋内两个人一样的。
安慛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孩子怎么就来得这么巧合了呢?
看安慛一整天美滋滋的,不像是假的。
疑惑归疑惑,但没有像粗汉一样大大咧咧说出来。
吕徵还是很惜命的,若是因此激怒了安慛的杀心,他死得不是太冤枉了?
他脑洞再大也没想到花渊弄了这么骚的操作,表面上为安慛谋划,背地里却想着整死安慛,更没想到花渊安排的播种机会是西昌帝姬的兄长。违背人伦的事情,思想比较正的人不会一下子想到这层,除非是姜芃姬这种观察力惊人的人精,亦或者是花渊这种严重精神分裂达人。
正想着,吕徵听到木屐踩踏积雪的嘎吱声,一阵幽香飘入鼻中。
“先生。”
柔弱的女声带着如水般的温情,那位夫人袅袅娉婷地走来,放下一盅醒酒汤。
吕徵婉拒道,“某未曾沾多少酒,不劳烦夫人了。”
他也不是单身人士,女人的暗示他看得懂,对待有夫之妇,敬而远之就对了。
“先生不必紧张,郎君正欲三弟在屋内喝酒,他们二人上了酒头,不知道这里的动静。”那位夫人笑了声,见吕徵还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温声道,“先生莫要误会奴家了……”
夫人暗中冲屋内张望了一眼,突然将温热的醒酒汤洒在吕徵身上,提高声调,不停向吕徵道歉请罪。吕徵忍不住黑脸,抬手拂开妇人欲用帕子给他擦拭的动作,面露怒色。
“奴家行事不周,府上还有换洗的衣裳,不如先生到客院换一身,奴家安排小厮送您离开。”
吕徵隐而不发,阖下眼睑敛住眼底心思。
“那便麻烦夫人安排人领路了。”
1648:收南盛,杀安慛(五十八)
“夫人究竟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惹人怀疑?”
从主院到客院的短短距离,吕徵心里便飘过了数个猜测,最后笃定对方有求于他。
吕徵不认为仅有一两面之缘的女人会对他倾心,特别是这位夫人经历太多,可她现在还能活得安稳,自然是个心思玲珑的聪慧女子,她不会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个什么脾性。
安慛的两个结义兄弟,本身就是大字不识的莽夫,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半点儿文墨。
说句难听的,他们是强盗,不知何为“礼”。
男人恶劣的一面在他们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瞧见好看的有夫之妇就强行占有,从不认为自己的举止哪里不对。
他们的逻辑也挺有趣。
因为“有夫之妇”是南蛮族人的战利品,所以他们从南蛮手中救了这位战利品,他们就拥有了决定“战利品”的资格,不论是强占还是赐予旁人,这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吕徵认为这条逻辑不对,但恰恰它就是乱世的法则。
强者拥有自由分配资源的资格,蝼蚁没有拥有自我的权利。
不过——
虽是蝼蚁,他们也有挣扎的权利。
吕徵话音刚落,二人先后进入客院,那位夫人转身便给他行了大礼。
“夫人这是强人所难?”
这是打算赶鸭子上架呢,还是道德绑架呢。
“奴家却有一事相求。只是……绝无强迫先生的意思。”
吕徵轻蹙眉头,他不怕麻烦,但也不是什么人的麻烦都会接,他又不是慈爱泛滥无处发泄。
“夫人不妨先说来听听,若能帮得上忙,某自然会搭把手,若是不行,你也不必求这一趟。”
吕徵没把话说死,也算是给了对方一丝希望。
她冲着客院房间外间与内间相隔的门户招了招手,那扇朴素的门便被人打开,露出一张怯生生的脸。吕徵拧眉一瞧,眼见发现那个面红齿白的俊俏小厮是个女儿身,个头也不高,身子很干瘦,唯独那张脸底子极好。若是好生养得圆润一些,五官再长开,必然是个倾城佳人。
“夫人这是……”
“过来,快点见过先生。”这位夫人冲着孩子招手,拉着孩子道,“不瞒先生的话,这孩子是奴家与先夫所生,当年南蛮之祸,先夫举家迁徙却遭遇意外,不幸身亡。为了避祸,奴家不得已将孩子藏起,孤身一人引开南蛮贼人……后来……后来碰见了如今这位,孩子才被奴家接了回来。只是他气性大,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便动怒,奴家不得已,便谎称孩子是侄女儿。为了留住娘家一脉骨血,留在身边给口饭吃。前些年倒也好好的,只是孩子越长大越大,这害人的脸也随了奴家,近些日子更是……因此……不得已……奴家只好替她寻个出路……”
吕徵何等聪明,一听便知妇人碰见了什么,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厌恶。
按照这位夫人所言,当年丈夫早上刚遇难,她被南蛮掠走,半道又被安慛的结义兄弟救下,强行带回帐中占有。面对这些遭遇,她倒是坚强活了下来,抚养女儿。万万没想到女儿相貌随了她和先夫的优点,比她底子更好,如今年纪越长,居然让安慛那位结义兄弟瞧上了。
“她多大了?”
夫人道,“已是金钗之年。”
“十二岁?”
吕徵很是惊愕,眼前这个干瘦的丫头,瞧着顶多才九岁十岁的样子。
瞧她瘦巴巴的样子,眼睛显得格外得大,头发枯黄稀疏。
只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这样,她也依旧出色。
夫人苦笑道,“两年前,他瞧着这孩子便有了心思,只是碍于年岁太小,面色稚嫩不好做什么,未曾出手。先夫便只有这么一缕骨血了,如何能叫她走到这一步?这两年只能想着法儿苛待她,缺衣少食,若非舍不得,怕是连毁容都下得去手……母女连心,奴家何曾想这样?”
吕徵道,“你打算如何?”
夫人道,“恳请先生要了她。”
吕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位夫人的话太有歧义了。
夫人也知自己说了错话,解释道,“奴家知道先生已有家室……您若有意,收去做个良妾亦可,若是心善,便收她做个义女。日后婚嫁看她造化,绝不会对先生造成妨碍。”
吕徵道,“夫人还真是看得起吕某。”
夫人道,“见过那畜牲的黑心,先生再不好,总归比他好些。”
时间拖延越久,她越是心慌,今日吕徵上门,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错过吕徵,女儿的未来怕是真的毁了。
吕徵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答应帮忙。
他趁着安慛结义兄弟大醉的机会,直言自己看上他府上的仆从,打算要走一个。
这个时代,互赠妾室都是美谈,更别说要走一个仆从。
对方醉得厉害,迷迷糊糊就答应了。
吕徵离开的时候,少女频频扭头瞧着妇人,眼角却带着疑惑和恨意。
“你叫什么?”
吕徵将自己的披风丢给她遮风挡寒。
“奴家姓康,小名歆童。”
吕徵问,“你可知你母亲用意?”
他注意到少女脚上的草鞋是破的,露出的脚趾冻得乌青,双手也长了冻疮,小脸更是被风吹得发紫。聪慧如他,自然一眼瞧出少女眼底的恨意怎么回事——同样让他感觉心惊。
那股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少女沉默许久,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晌道,“奴家以为……她怕是害怕奴家抢她丈夫,这才百般虐待……如今用三言两语,成了贤惠慈爱的母亲,恕奴家无法苟同……”
吕徵听少女说得振振有词,与先前胆怯的模样截然相反,倒是让他开了眼界。
这不是只怯懦的幼兽,肉垫之下藏着利爪。
“那你是觉得,她将你送予我,为的也是阻碍你夺了她的宠?”
“她日日苛责虐待,如今却说是为了奴家好,天底下有这样的好?”少女道,“父亲亡后,不见她有一日悲戚,当日便上了另一个男人的榻……奴家不知,这也算是贤妻良母?”
吕徵摇头。
他的孩子还在爬呢,他却提前感觉到家中有个叛逆期的孩子是个什么感觉。
1649:收南盛,杀安慛(五十九)
“你会这么想,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吕徵并未苛责康歆童,这只是个幼年享受父母疼爱,却在一夕之间失去至亲又无法理解母亲痛楚的孩子。孩童的思维与成年人不一样,成人为了生活可以苟且偷生,孩子的世界却是非黑即白,从未有过“灰”这个概念。吕徵也是为人父了,对孩子自然更加宽容有耐心。
少女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先生这话的意思,您是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她觉得那位母亲很是可笑。
父亲还在的时候,让她过上金尊玉贵的日子,外人也时常羡慕这对璧人。
结果呢?
父亲才死了不足一日,她爬上了另一个男人的榻,依偎在对方怀中,仿佛一株只能攀附男人、失去男人便无法生存的寄生植株。对待与前夫的亲女,她不闻不问,甚至为了讨好如今的丈夫而对少女百般虐待,吃不饱穿不暖,寒冬腊月还要被逼着去溪边浣洗刷恭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同理,少女对这位母亲的恨意也不是一两日、一两件事情便能积攒这么厚的。
吕徵不答反问,问道,“你知道乱世之中,终生所求为何?”
“是活着。”少女不解,吕徵径自道,“活着对寻常女子而言,并不艰难。如果愿意放下尊严,不介意被人当成狗彘羞辱,不介意活得浑浑噩噩,哪怕落到异族手中,同样也有活下来的可能。可是活着容易,活得体面尊严却难。不论从何种角度来讲,你母亲是个聪慧的女子。”
康歆童仍旧固执地坚持己见。
吕徵也没了回去守岁的兴致,脚步一顿,走了另一条路。
他知道少女是钻了牛角尖,简单的心灵鸡汤根本浇不醒她,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事实打脸。
“其实,你母亲是你继父妾室,而非他的正室。”抵达目的地的路上,吕徵先给叛逆期少女打了预防针,保证效果能达到最佳,“你的继父出身草莽,原为东庆红莲教乱民,他在东庆乡下便娶过妻。只是,那样的乡野女人如同草芥,颜色不鲜艳,早早就被弃在老家。”
乱世出头的男人,将糟糠妻抛在老家,自己在外头另觅新欢是很寻常的操作。
吕徵不过是想告诉少女,女人的脸的确是一把武器,但却不能经它当做最强大的依仗。
男人垂涎颜色,但更加喜欢新鲜。
“你的继父对你有不轨心思,你可知?”
“奴家知道。”康歆童倔强道,“即使被那个老男人占了便宜,下场还能惨到哪里去?对奴家而言,倘若借着这张脸,当了那男人的妾室能让奴家过得好一些,委身谁不是委身?”
吕徵的脚步顿了下来,扭身垂头瞧她,倏地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那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比你给人当牛做马还要惨上万倍的下场。”
说罢,吕徵抬手抓着康歆童快走几步。
他是腿长身长,康歆童的个子却小,险些没跟上踉跄摔倒。
她目光落在对方掐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吕徵并未直接接触她的手,反而隔着宽大的袖子。
吕徵带她去了暗娼聚集的暗巷。
他没来过这种地方,但却听说过,先前寻常各处也曾远远瞧过一眼,情况极惨。
今夜是除夕,按理说各家各户都开始守岁过节了,暗巷仍是热闹。
巷内有不少低矮的黑乎乎的小门,门外倚着衣衫脏污的女子,年纪从七八岁到五六十岁。
这些女子大多都比较狼狈,面颊被寒风吹得紫红,有些女子脸上则涂着遮掩的劣质脂粉,空气中除了汗臭味和劣质脂粉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当康歆童路过某个女子矮门,鼻尖的臭味更是浓烈,好似炎炎夏日搁置七八日还未收敛的尸体,哪怕盖了厚厚脂粉也掩盖不住那层腐臭。女子双足套着草鞋,露在外头的一截脚腕却布满细细密密的浆白色脓包。
有些脓包已经破皮,有些被女子抓得通红,瞧得康歆童小脸苍白。
吕徵道,“倚着矮门的是暗娼,这些还算好,伺候客人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小屋,有些则是直接卷着一袭破席子在人少的地方待客。她们有些是良家子,更多是因为南蛮的迫害,颠沛流离,一步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有些也曾是富户的贱妾,因为容颜老去而被厌弃,发卖给牙行,牙行又转卖给青楼,青楼接客两年从一日接待一位客人的普通花娘变成伺候贩夫走卒的暗娼,一日接客数目不定……莫说银两铜钱,便是一晚馊了的米糠都能要她们委身人。”
暗巷除了这些女人,自然也有光顾他们的男人。
康歆童瞧了一眼他们,发现他们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打转,顿时恶心得汗毛倒竖。
她抓紧了吕徵的袖子,小步追上,这样才能有些安全感。
吕徵穿着锦衣华服,一瞧就知道不是会逛这种下三滥的人,人家就算是流连花丛,那也是去高档精致花楼,找年轻貌美的淸倌儿红牌。他身边的小厮穿得不好,但长得面红齿白,极其俊俏。这样的组合,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来暗娼流连的人。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过,这些流里流气的男人不敢有想法,便是有,那也要看看吕徵腰间的佩剑答不答应。
吕徵带着康歆童走了一遍暗巷,康歆童一脸疑惑得进来,小脸苍白得出去。
“你都看到了?”吕徵瞧着康歆童的脑袋,平淡道,“如今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康歆童突然觉得喉咙涌上一股恶心,抓着吕徵的袖子扭过头呕出酸水,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所见所闻。暗巷的屋子很破旧,门内的动静根本不是一扇门、一扇窗就能遮挡的。
因为光线缘故,她瞧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光听那些动静便觉得不寒而栗。
女子近乎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与求饶,男人暴戾粗重的呼吸声和下流的话……
有些屋子更加可怕。
屋内只有一个女子,却不止一个男人。
如此直白的场景,对康歆童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
1650:收南盛,杀安慛(六十)
她忍不住想到吕徵先前的话。
【活着容易,活得体面尊严却难。】
康歆童不敢想象,自己多年后也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吐过之后,她又蹲下来抱着膝盖嚎啕大哭,无比怨憎自己的性别,康歆童哽咽道,“先生……世间女子皆这般,生来便要痛苦,为何还要有女子的存在?倒不如一生来就死了算了!”
哪怕母亲是为她好又如何?
母亲为她好就能不顾她的意愿和想法,强制性施加这么多的苛待和折磨?
她所以为的好,难道就是真的好了?
她为何不问问自己,问一问体面而无痛苦的死和体面但充斥着压抑暴力的生,哪个更好?
以爱为名的暴力和折磨,难道就不是虐待了?
吕徵适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你是见识太少才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好比你先前只看到了你母亲的恶。殊不知众生皆苦。不论是暗巷的这些女人,亦或者是其他终年不曾饱腹的难民,对他们而言最痛苦的不是施加在身上的折磨,例如饥饿、贫穷,而是这种折磨永无止境,直到死亡才能解脱。人活着却看不到一丁点儿希望,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苟且活着,甚至连自己为何活着都不明白,只知道能活一日是一日……这种毫无尊严的煎熬,往往比身体的折磨更令人难以忍受。”
百姓往往能忍受身体上的折磨,但却熬不住精神上的煎熬。
熬不住的结果便是如康歆童一般冒出以死逃避的念头。
这只是从一个牛角尖,钻入另一个死胡同。
“见识多了又能有什么用?”
康歆童毕竟还是个刚满十二的小姑娘。
她的人生虽有颠簸,但也没有直面最残酷的人间炼狱,世界依旧是非黑即白。
吕徵却要教她什么叫做“灰”。
“不是说世间女子皆会如此,只是世道不稳,谁都有可能沦落到那种局面。”吕徵道,“以色侍人是一条捷径,但不是每一条‘捷径’都能达到同样的高度。同样是‘以色侍人’,‘侍人’的目标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如果你的目标是你继父,暗巷的暗娼多半是你下半辈子的写照,若选择位高权重的贵胄、坐拥天下的霸主,那又是另一种局面。这难道不是见识少了?”
康歆童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她窘迫地垂头。
“奴家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
康歆童知道自己底子好,继承生父生母最优秀的一面,这点从那位继父这两年越发炽热古怪的眼神就能看出一二。尽管未经人事,但她知道对方的心思,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充斥着掠夺的野兽的眼神。母亲每次都会慌张失措,虐待她更加起劲,这让她产生一种错觉——
倘若那个男人对她百依百顺,母亲也不敢再虐待她。
一次次的暗示,让她脑中得出这样的等式。
用自己的身体换取男人手中的权利,借此压制欺辱她的母亲,生活便能过得好了。
正如吕徵说的,她见识少,眼界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选择,只有这个,目标也只有继父。
这般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认为自己的蒲柳之姿能吸引比继父还要有权势的人?
吕徵叹息着摇头。
“你知道柳羲是谁吗?”
康歆童摇头。
尽管姜芃姬是闻名天下的强大诸侯,但底层百姓知道她的人不多。东庆倒还好,姜芃姬的知名度相当高,许多都知道这位诸侯姓甚名谁、出身何处、性别是男是女。南盛这边的百姓就比较懵懂,他们知道世上除了南盛还有其他国家就不错了,更别说别国的诸侯。
他们连生活都难以维系,怎么会有闲工夫去了解这些?
哪怕他们想,他们也没相应的渠道。
“柳羲是个女人。”
康歆童不解地眨眼,猜测道,“绝色美人?”
吕徵回忆了一下当年小伙伴的脸,摇头否决。
那货挺受琅琊郡小姑娘喜欢,但没听说哪个男的会喜欢她,嘴贱人皮,咬牙切齿都来不及。
相反,号称琅琊一枝花的子孝的男人缘可比那个正宗的女人好了不知多少。
“她并非绝世美人,诚然长得是人模狗样,但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她的脸。其实,不论她长得如何丑,或者如何美,身体健全还是残废,对她以及身边的人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康歆童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世间有资格直视她的脸的人,不多。人们对她俯首,先看到的是脚而非脸。”
康歆童又问,“那位是娘娘?”
“娘娘?”吕徵讥诮地勾唇,“娘娘再怎么尊贵,依旧要依仗丈夫、娘家,一旦国破家亡,丈夫不宠,娘家舍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娘娘也有沦落暗巷的时候,如何与她相提并论。”
康歆童想不明白了,先生口中的“柳羲”究竟是谁。
“柳羲”是一个女人,但却有着比“娘娘”还要尊贵的身份,难道她是皇帝不成?
她怯生生地问道,“比娘娘还尊贵的,不是皇帝就是天上的神仙了……”
吕徵道,“皇帝倒也不是,毕竟也没昭告天下要登极,但也差不离,有实无名的皇帝。”
东庆这片国土能立一个王朝,占据着比东庆还大的治地的姜芃姬,自然也有资格称帝。
只是,她的野心显然不是一个东庆能容纳的。
南盛也是她剑尖所指的目标。
康歆童听得小嘴都张开了,小脸写满了震惊。
“走得更高,自然能看得更远。尽管你做不到她的程度,但看着她,你便能记住一点——女子的容貌既非福也非祸,只是父母所赐、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尽管是女儿身,却也不是生来便要匍匐尘埃。”吕徵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道,“只要你站到比别人更高的位置,你的容貌就只是他们口中夸赞你的资本,反之便是他们眼馋的猎物,就好比你的母亲,只是猎物。”
康歆童听得唇儿青白。
“你的母亲的确有错,但她希望你活得有尊严,这却是真心的。”
吕徵难得有耐心说这么多,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倘若卫慈也是直播间咸鱼,此时的心情唯有双击666才能表达一二。
吕徵永远也不知道,他这一番话让康歆童的命运发生了怎样的偏转。
1651:收南盛,杀安慛(六十一)
偏见与仇恨是日积月累的,哪怕吕徵说得口干舌燥,康歆童也不会一下子就理解她母亲的苦心,但她愿意以公正的心态,站在她母亲的角度思考这件事情,这也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母亲的事情可以留待以后思考,康歆童目前更加关心眼前的,例如——
“先生也想要让奴家做您的妾室吗?”
小孩儿与成人不同,成人提及这些事情多半会含蓄遮掩,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事情是不可以大肆宣扬的,甚至连高声谈论都是羞耻,小孩儿却没有这么多顾虑,更加坦诚直白。
吕徵用手心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啧了声,“黄毛丫头,个头还不及人的咯吱窝,真以为自己貌若天仙了?这世上,不是每个男子都如你继父那般荤素不计。倘若你十八十九岁了,问这个问题,我倒是愿意思考一二。如今却是八岁九岁的外貌,稍微正常的男人都瞧不上。”
康歆童红了脸颊,憋出一句,“奴家已经十二了。”
吕徵揉着她的发顶。
“风大了,回府吧。”
“……诺。”
康歆童忍不住将消瘦又涨红的脸颊埋入披风之中,眼角泛起些许红丝。
吕徵的府邸比康歆童继父的大得多,但也简朴得多,不论是大门还是招待宾客的主厅都没什么装饰,简单得很,墙壁上仅有些许雕花点缀,看似简单却透着舒心与雅致。反观康歆童那位继父,恨不得将打仗赢来的金银器物都摆在外头,让外人瞧瞧他的战利品有多么丰厚。
思及此,康歆童忍不住胡思乱想。
吕先生说母亲也是战利品,那么继父总喜欢让她装扮得美艳动人,让她参加那些嘴碎夫人的小聚,是不是也是一种炫耀?炫耀自己的战利品是出身士族的贵妇,要相貌有相貌,要涵养有涵养,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不好。反观那些夫人,每次都被母亲比得矮了一头……
“从明日起,你便以我义女的身份在府上住下来吧。”吕徵接过仆从递来的手炉,一阵暖意以强势的姿态驱散指尖的冰冷,他道,“府上除了我与你,没有第三号主人了。平日若有什么短缺的,直接找管家。府上除了洒扫婆子,基本都是男子,你又是个女儿家,身边总该有几个侍女照顾起居,明日我让管家去牙行挑几个过来,你自己选择两个留在身边……”
康歆童立在原地,长满红紫冻疮的小手瘦得皮包骨头,紧紧抓着两侧衣摆。
“先生缘何对奴家这么好?”
她不怀疑吕徵有什么坏心思,可她很不解,吕徵为何对她这么好?需知这天底下的人,哪怕是父母抚育孩子,初衷也是为了延续血脉、传宗接代,真正毫无私心的人,怕是凤毛麟角。
吕徵道,“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真要说,大概是因为最近的日子闲得无聊了。”
康歆童面露愕然,这算个什么理由?
哪怕她不懂吕徵是个什么身份,但连继父那样动辄暴脾气、醉酒之后谁劝都不好使的人都对吕徵恭敬有加,可见吕徵应该是个大人物。大人物不应该日理万机,没什么闲暇功夫?
吕徵又道,“管这么多作甚?总归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坏事,你也没什么好让人图谋的。”
康歆童窘迫道,“奴家不自量力,让先生见笑了。”
吕徵让管家收拾客院让康歆童暂且住下。
康歆童见他没有离开,忍不住好奇,多问了几句。
“先生先前说已经有家室了?”
吕徵慢慢吹凉刚煮好的茶,顺带给她也斟了一杯。
康歆童这些年过得很苦,但早些年却是娇生惯养的,一端坐下来,那股气质做不了假,一瞧就知道是经受极好的教育。吕徵随口道,“有,不过她们不在这里,这里太乱,不放心。”
康歆童放下戒备,瞧着挺文静的,这张嘴巴倒是爱说话,嘚吧嘚吧不带停。
吕徵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康歆童知道分寸,没有过多探听吕徵的情况,反倒将话题转向了姜芃姬。
她双手局促地抓紧了茶碗,低声道,“先生能多说说那位柳羲吗?”
吕徵不意外。
“她曾是我的同窗。”
康歆童眸子本就大,这会儿因为惊愕睁得更圆了。
“同窗?可她不是女子吗?如何能与先生同窗?”
吕徵道,“她自小被他父亲当做男儿装扮,直到多年之前才大白天下。”
“旁人莫非是眼瞎了,居然没瞧出她是女儿家……”康歆童刚说完,瞧见吕徵一言难尽的眼神,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惊慌补救道,“……先生,奴家并非是说你……”
“认不出是正常的,毕竟……也没哪家女子会像她一样……”
那时候,男子还盛行娘化,姜芃姬混在其中很和谐。
殊不知,她还是许多青春懵懂的士族少女的梦中人呢。
吕徵似乎想到什么,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尽管他和姜芃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成功在这段相处中给吕徵留下噩梦一般的阴影。
损归损,吕徵也没因此否定姜芃姬的一切。
“柳羲这人在幼年没什么名声,跑去河间郡打听一圈,大多人也只是隐隐知道有这么一位郎君,常年久居内宅,西席先生是东庆名儒魏渊,更多的,便打听不到了。”吕徵道,“十二岁初绽头角,训练部曲、清缴土匪、拜师渊镜。过三年,东庆内乱频生、北疆三族咄咄逼人,柳羲的庶妹赐婚东庆四皇子巫马君,她代替其父柳佘给庶妹送嫁。不久之后,被软禁上京。”
“软禁?”
康歆童惊呼一声。
吕徵道,“这就涉及东庆朝内两派斗争,个中缘由比较复杂……东庆皇帝为了稳住权势,下令士族派遣族中子弟上京为质,见此牵制各方。你日后若有兴趣,倒是可以研究研究……”
“那她如何脱困?”
吕徵道,“我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法子脱困,因为还没见她有动作,上京便发生了地动。”
上京地动,皇室迁都,舍弃荒废都城迁都谌州,更放弃了那片土地上的百姓。
以前都是小打小闹,上京地动才是她闻名天下的起点。
1652:收南盛,杀安慛(六十二)
从象阳县小小县令开始,她带人收拾残局,摆平青衣军之乱,紧接着灭了红莲教,一统整个丸州。紧接着又是湟水会盟,联手盟军抗击伪帝昌寿王,带兵入谌州救驾,女儿身被人当堂揭穿。她不仅没有因为性别而丢了刚刚到手的丸州牧,反而借助兵力让人不得不认下她作为丸州牧的事实,入主崇州,出兵北疆。一步一步,从象阳县到丸州再到整个北方霸主。
许氏兄弟接连丧命山瓮城,黄嵩折戟沉沙、遗恨长冶。
湛江关拒中诏聂良,漳州水战力敌杨涛。
寥寥数言,说尽天下风云。
康歆童听得如痴如醉,搁在膝上的双拳时而攥起,时而舒展,全然不顾冻疮的疼和痒。
吕徵也没想到姜芃姬这些年搞这么多事情,一件一件说来,说得他口都干了。
她一人的一辈子,活出了别人十辈子都没有的精彩。
康歆童道,“世间仅此一人,其他女子怕是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这是自然的,倘若每个女子都向柳羲一般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这世道还能清净?”
吕徵也没指望康歆童成为第二个姜芃姬,她也不可能做到这点。
只是——
“你的眼界不要局限于‘继父’,你真想往上爬,那就定得高一些,例如柳羲。”
她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姜芃姬,但她可以成为最好的自己。
康歆童还未见过姜芃姬,但后者在她心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印象之深,更胜所有人。
倘若让卫慈知道康歆童吃了吕徵的安利,让未来的红莲教圣女成了姜芃姬的唯粉,呵呵……这份安利也太毒了。恐怕安慛也要怀疑人生,这个吕徵究竟是他的幕僚,还是姜芃姬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啊!没听错,本该在未来发生的红莲案,为首的两个毒瘤都“跪”了。
天下初定,陛下膝下仅有长女姜琰。
她屡次想要立姜琰为储君,但却受到各方阻挠,明面上是言官,实则还有士庶两派的干扰。
众人总说陛下还春秋鼎盛,日后还会万岁千秋,不急着立储君。
实际上就是拖延时间,希望陛下能再有个孩子,兴许就是男孩儿了。
届时,众人再推举皇子为储君,说不定陛下就被说动了。
姜朝建立一年多,陛下再度有孕。
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皆有自己的算盘。
如今看来,卫慈觉得谋算最多的还是陛下,花式欺负自个儿臣子。
怀福寿的时候,红莲教余孽死灰复燃,甚至将教义传到了官员后宅。
有心人试图利用红莲教对陛下和姜琰不利,红莲教也利用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渗透皇宫,预谋行刺。红莲教很会挑时间,正好是陛下发动生福寿的日子。尽管后来知道这都是陛下故意为之,整个局也是她算计好,用以反杀朝内不安分之人,但卫慈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桩宗教行刺又被称为“红莲案”。
红莲教教主是北疆智者,兀力拔的外孙。
当然,这条漏网之鱼在北疆之战中被卫慈提前摁死了。
另一位首脑则是红莲教圣女,一个曾用名为康歆童的女人。
红莲教余孽被清扫,康歆童也落网。
让卫慈惊愕的是,这个女人落网之后差点儿就越狱逃了,有人助她逃,有人想要她死……
仔细调查,康歆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有点叼!
稳坐钓鱼台的陛下磕着瓜子看好戏,顺便丢了一份厚厚的,关于康歆童的资料。
康歆童,出身南盛士族之家,幼年经历南蛮之祸,她与母亲都被南蛮所俘,历经苦难。
因为母亲为她打掩护,康歆童磕磕绊绊长到了十三岁。
十三岁那年,母亲身死,她也暴露了身份。
为了给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她不得不以色侍人,用美色勾上南蛮头领,借助头领的权势杀了曾经得到过她的蛮人。没有安稳两年,安慛将南蛮逼入绝境,下令屠戮前,康歆童消失。
再出现已是数年后,她成了红莲教这个地下邪教的圣女。
康歆童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些诡谲邪术,蒙骗世人,从官员后宅开始渗透,发展教徒……
兀力拔的外孙经营红莲教,宣传教义,康歆童便借着这些教徒引得更多人成了裙下臣。
一部分人冲着她的美色入了红莲教,一部分人则是冲着红莲教在暗地里的势力。
滚雪球一般,红莲教短短两三年便壮大起来,串联了一张巨大的人脉网。
卫慈至今还记得陛下的吐槽。
【这孩子长得这么好却跑去搞传销,这是有多想不开。】
【陛下是如何得知红莲教?】
虽说红莲教发展挺大,但他们都是暗地里活动,拉拢的朝中官员也是从边缘渗透,行事小心得很。自家陛下忙于朝政,之前几个月又怀着福寿,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红莲教。
事实证明,自家陛下是个精力旺盛的小怪兽。
她算计红莲教、朝中不安分的士庶势力还要从一年多前算起。
【你还记得去年降诞日?】
卫慈道,【记得。】
陛下道,【那日,我去春坊听花娘唱曲儿的时候,瞧见正图去了隔壁的酒肆喝得烂醉。】
尽管一脸懵逼,但卫慈还是认真听了,试图分析符望买醉与红莲教有个鸡毛关系。
【正图与他家娘子吵架了。臣子家事,按理说我不应该插手,但既然看到了,怎么也要过问一句。若是因为家事而耽误了正事,多不好。】陛下一本正经为八卦找借口,【仔细一问才知道正图下属偷偷给他敬献了一位美人,同时还有许多不堪流言传入正图夫人的耳朵。那位夫人气性高,说是寻死觅活了……尽管正图将那位美人退了回去,但他夫人还是伤心……】
符望的夫人自然也是这一世的慧君。
尽管经历不同,但却是同样坎坷波折,最后成了符望的夫人,倒是让人议论了好一阵。
也因为这个,符望妻子行事相当低调,几乎不出现在公众场合。
下属敬献的美人正是康歆童,符望拒绝了诱惑,但又吃了老婆闭门羹。
买醉之后,符望委屈朝陛下哭诉自己被仙人跳。
【那女子好看是好看,但我夫人也不差分毫,我符正图是那种见色忘妻之人?】
陛下听到这话就上心了。
符望的老婆,颜值堪称第一夫人。
能与她“不差分毫”的,贿赂符望,效果大打折扣啊。
陛下回去一查,顺藤摸瓜查到了红莲教……
接着便是漫长布局,钓鱼执法,借着红莲案将朝野上下清理了一遍。
1653:收南盛,杀安慛(六十三)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陛下这番说词究竟有几分真,有几分戏说,卫慈就不敢肯定了。
若是前世,卫慈是百分之百相信,不会有丝毫质疑,他也不敢质疑。
今生么……
越发了解她,卫慈越是清楚对方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掩藏了如何深沉的内心。
他认为陛下针对红莲教的布局多半比她说得还要早一些。
洞察人心,掌控全局。
作为她的敌人,常常连怎么被算计死都不知道。
讲真,那一届朝臣碰上这么一个皇帝,不知该说幸运还是倒霉。
不论是当主公还是当帝王,她的心计谋略都不输任何一位谋士,满朝文武与她勾心斗角都不落下风。卫慈有时候甚至会假想,倘若不是陛下一人的精力实在是有限,说不定她一人就能carry整个乱世。这一点,从姜朝建立后的朝斗记录也能看出一二,她这个庄家稳赢不输。
作为一个“陛下吹”兼“主公吹”,卫慈闭着眼睛都能将对方吹上天。
卫慈是姜芃姬的粉头兼水军总教头,他吹姜芃姬是正常操作,吕徵就比较迷了。吕徵作为安慛帐下谋士,无意间却帮姜芃姬卖出了好几份安利,最后还将未来红莲案首脑掰成了唯粉。
Emmmm……
这一手操作真是妙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妙的。
最妙的是康歆童立志把姜芃姬作为一辈子的爱豆粉,当她的唯粉,吕徵露出欣慰的笑容。
该说他不愧是渊镜老师的学生,教书育人也很有一套。
眼前这个叛逆中二时期的孩子不就被他一剂猛药点醒了?
“有志向是好的,但你要想清楚了——不论柳羲站得多高、走得多远,她都是女人中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这种人能当做榜样,但却不能过于执迷她的成功。世人待女子颇为苛刻,兴许你付出了十倍的努力才换来与付出一倍努力的男子并驾齐驱,远远没有达到你预期中的硕果。”吕徵给康歆童打了一剂预防针,免得这孩子有落差,“即便这样,你也不改初心?”
康歆童年纪尚小,不能深刻明白吕徵说的话,但她听得出对方有多严肃多郑重。
仔细思量过后,康歆童重重点头。
她不奢望自己能变得跟爱豆一样厉害,一样权倾天下,但她想要活得有尊严。
康歆童想要让她的母亲看看,对于女子而言最有尊严的活法究竟是怎样的。
“奴家斗胆,还请先生指点迷津,教导奴家如何达成心愿。”
康歆童二话不说给吕徵行大礼,原先略带迷惘的双眸全是倔强和恳求。
吕徵抬手摁住她的肩膀,后者目光期盼又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喊义父。”
自家孩子还在爬呢,吕徵打算先收养个义女过一过父亲的瘾头,顺便练练手,学着如何当一个合格的父亲。听到吕徵这话,康歆童瞬间明白过来,脆生生得唤了一句“义父”。
吕徵欣然应下。
康歆童欣喜地再行一礼,高声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正巧这时候管家已经将院落收拾出来,吕徵便安排康歆童下去歇息,他打算好好琢磨如何将这块璞玉雕琢成最好的艺术品。他是习惯熬夜了,第二日依旧精神饱满,康歆童却有些恹恹的……昨儿的一切太梦幻了,她躺下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生怕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
吕徵不疑有他,还以为是孩子认床,不习惯呢。
这一头,这对新鲜出炉的义父义女凑一块儿吃了一顿早膳,却不知康歆童的母亲在同一时间遭了难,雪肤上留下一对青红指印,两枚巴掌印肿得老高,整张脸肿了不止一圈,仿佛一副完美无缺的画被顽童胡乱涂抹,失了美感。打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康歆童的继父。
继父昨夜喝得烂醉,迷迷糊糊答应将康歆童送出去。
第二日酒醒了,他便懊悔了。
他暗中觊觎康歆童两年,本打算等她再长一年收入房中,谁知道盼了两年的果实被半路跳出来的吕徵取走了。他敬重吕徵,自然不敢怨吕徵,但火气总要有个发泄渠道,康歆童的母亲因此遭了秧。他虽是大字不识的莽夫,但也有心细的一面,稍稍整理便猜出是谁从中作梗。
康歆童的母亲是他宠了几年的女人,平时一直很满意,谁知道这个女人也有异心。
康歆童一直做着最低贱的粗活,根本没有机会来前院,活动范围有限。他就不信了,若是没有这个女人的安排,平日一直被拘着做下人活计的康歆童有机会到前院被吕徵看中带走。
恼羞成怒下,他挥掌甩了康歆童母亲两巴掌,将她打得眼冒金星,耳朵似有溪水淙淙作响。
“贱/人,善妒的嘴脸真是可恶!”
他一脸的杀气,似乎下一秒就能冲到跟前将人掐死。
康歆童母亲缓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口中弥漫开一股血腥味,两侧的后槽牙都松动了。
“郎君,郎君恕罪,妾身缘何要嫉妒自己的侄女儿啊……”她忍着天旋地转的恶心,四肢趴在地上,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小腿哀求道,“郎君不知,分明是那个小贱蹄子听说吕先生到府上做客,生出了攀龙附凤的心思,费劲儿心思想攀高枝儿……妾身实在是冤枉啊……”
说着,她声泪俱下,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男人有一瞬的心软,但还是抬脚提在她肩头,将她踹开,留下一句——
“关在后院好好反省,敢有下一次,老子摘了你脑袋!”
盼了两年的鸭子眼瞧着要煮熟,最后却因为一个女人的嫉妒心而功亏一篑,郁闷死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让人惦记。
他故意派人去吕徵府上探听情况,若是吕徵收了康歆童当妾最好,这年头以妾待客、互赠妾室都属于雅事。他用年轻貌美的姑娘就能把康歆童换回来……一个不行就一双!
万万没想到,吕徵居然真的收康歆童为义女。
这个义女可不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干爹干女儿”,而是真正的父女。
换而言之,他要是继续觊觎康歆童便是觊觎吕徵的女儿!
他惦记康歆童不假,但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娃娃就去得罪吕徵,这事儿只能就此作罢。
康歆童的母亲听到这消息,暗地里哭了好几场,但却是边哭边笑。
1654:收南盛,杀安慛(六十四)
姜芃姬不知道吕徵正勤勤恳恳地培养自己的唯粉。
新年一过,原先还算轻松的氛围消散干净,取而代之的是肃杀和紧张。
自从汾州南氏行刺案发生后,姜芃姬转变之大,几乎判若两人。
众人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一阵子过后也习惯了,正如卫慈先前说的那样,他们家主公长大了了、懂事了。因为姜芃姬改变及时,误打误撞将原先萌芽的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
只要上下一心,别说手撕一个安慛,就算是手撕整个天下,他们都有信心。
开年没几日,姜芃姬召开了一场会议。
会议的主题自然是如何干掉安慛——嗯,姜芃姬就是这样清纯不做作,她直接跟众人说去年吃了安慛的暗亏,今年要是不找回来她咽不下这口气,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委婉——
可想而知,若是这些话都如实记入史册,自家主公的名声将会如何。
众人之中也就卫慈忧心了三秒,杨思几个早就放弃治疗,爱咋咋地!
扭头一看,不止姜芃姬,其他人也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票大的。
“若是没有意见,暂时这么定了?”姜芃姬环顾一圈,将每人的表情都纳入眼底,静等一会儿,她又重复问了一句,“暂且拟定春耕之前出兵征讨安慛,诸君可还有其他意见?”
不论是姜芃姬还是其他人,大多人都赞成春耕前开战,仅有少部分人想等春耕结束再开战。
各有各的理由,姜芃姬认真倾听不同的声音,分析各条意见的优劣,最后还是敲定将出兵时间定在春耕之前。她的决定没有引来帐下众臣的反对,反而引来了咸鱼们的不解。
他们追直播间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追的,自然知道古代耕种有多么重要。
若非迫不得己,开战双方都是等春耕结束再动手。春耕对于靠天吃饭的古人而言太重要了,浪费了一年的春耕,相当于这一整年的粮食打水漂,来年发生饥荒的几率大大提升。
明白这点,他们便不能理解姜芃姬的选择。
【酸橙果粒多】:不是说春耕很重要么?我记得没错的话,主播去年还紧巴巴的,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更加看重今年的春耕?春耕前开战,不仅敌人受影响,己方也会受影响吧?
搁在很多咸鱼眼中,这个选择简直与自杀式袭击没什么两样了。
俗人不利己,两败俱伤罢了。
【偷渡非酋】:我这次也有些懵,不是很能理解主播这般冒险的原因。安慛看着有优势,但仔细分析,我觉得主播的赢面还是很大的。稳扎稳打不行嘛,非得用这种办法?
咸鱼们嘴上怀疑,但心里却明白姜芃姬这么选肯定有她的理由,只是不知道原因。
【鬼才郭奉孝】:我似乎猜出来了,主播主播,这是不是跟去年安慛坚壁清野有关?
去年安慛为了给姜芃姬添堵,故意放了南盛两州给姜芃姬。
明面上是姜芃姬占了便宜,她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攻下两州,却不知这这两州七八成的米粮和青壮都被安慛强行征召,集中起来了。安慛占了便宜,留给姜芃姬的两州只是烂摊子!
近百万百姓过冬的米粮和御寒物资都要她出,她还要防止两州的本土士族趁机作乱,不仅费钱还费心力。反观安慛呢?人家这个冬天过得美滋滋,不仅腰包粗了一圈还喜当爹了!
咸鱼【鬼才郭奉孝】提起这事儿,不少人都想起来了。
不过,安慛的坚壁清野与姜芃姬放弃春耕又有什么联系?
自然是有联系的。
姜芃姬放弃春耕攻打安慛,她舍弃的只是南盛两州的春耕,东庆、北州(北疆)两地农耕并不受影响,反观安慛就不行了。他去年搜刮两州不少粮食,但带走的青壮也要吃啊。
若是今年春耕跟不上,秋收没有粮食补上,必然发生粮荒。
行军打仗的时候缺粮,几乎等同于输了一半。
若是进行顺利,安慛撑不过今年秋天。
姜芃姬是打算速战速决,趁他病要他命,解决安慛再掉头收拾中诏,加快一统天下的步伐。
趁着众人商议细节的功夫,姜芃姬简略向咸鱼们解释她的用意。
有些咸鱼固执己见,他们觉得姜芃姬没必要这么急,稳扎稳打才是王道,有些咸鱼则是无条件支持姜芃姬的选择。当然,剩下一小部分的咸鱼却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等众人商议如何分兵调度的时候,他们愕然发现姜芃姬居然不在首发阵容!
常年奋斗第一前线的姜芃姬居然坐镇中军了?
【高举碰瓷西皮大旗】:等等——主播,你怎么不去浪前线了?
好不习惯啊!
追了这么多年直播,他们最喜闻乐见的保留节目就是看姜芃姬一个劲儿想浪前线,底下文武死命拦她,一面心肌梗塞一面又不得不接受姜芃姬的任性。这么有趣的环节,今天没了?
不止咸鱼们不适应,杨思丰真几个也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望着姜芃姬,姜芃姬一脸认真望着他们。
双方互相对视十几秒,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们……还有别的意见?”
姜芃姬看了一眼整个布局,应该没什么漏洞了,怎么一个一个像是傻了?
接到军令不下去准备备战,搁在这里跟她大眼瞪小眼作甚?
“主公……可是漏了什么?”
李赟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漏了什么?我没漏啊,难道说我忽略哪里了?”
姜芃姬一脸不解,符望突然生硬地干咳,抱拳告辞。
符望离开了,其他人如梦初醒,三三两两起身。
离开主帐,李赟仍是一脸梦幻。
“主公是真的从良了?”
“呸,什么叫做主公从良了?如今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该干嘛就干嘛去。”杨思一巴掌拍李赟的肩膀上,打断他的话,免得这货还能说出更加骇人听闻的说辞,“主公耳目灵敏得很呢。”
李赟连连点头,忙不迭离开,活像是背后有什么怪兽追他。
姜芃姬:“……”
她都听到了!
1655:收南盛,杀安慛(六十五)
这几个人当她耳聋了吗?
真想背地里编排她也行,好歹离得远一些再编排。
这么近的距离,这跟当面编排她有什么区别?
“杨思他们几个是越来越公主脾气了,超难伺候的。”
姜芃姬忍不住摇头,一副很无奈但又很宠溺的表情。
以前她总想着统领先锋军,恨不得将自己当成大将来使,他们就死命拦着,只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拦不住就露出很委屈很无奈的表情,弄得人无端生出愧疚。如今她痛定思痛,打算从根本上做出改变,居然连李赟这几个老实人都不适应了,弄得好像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
姜芃姬心里委屈,但是她不说。
因为众臣都已退下,他们不知道自己被主公倒打一耙,反倒是咸鱼们为他们抱不平。
听听,听听姜芃姬说的都是人话吗?
【时樱酱】:看得出来,主播心里真是半点儿AC数都没有。
【宝闲】:小公举才委屈好不好,主播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就不会痛吗?
【坐坟头赏月】:呵,主播这个大猪蹄子!真该让小容容他们回来听听,看清她的真面目。
明明该委屈的人是他们好不?
【洗剪吹总监】:之前别人跟我说主播转性子了,我还不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只要是对直播间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姜芃姬的臭脾气。
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让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拘束在大后方,看着别人浪得风生水起,这事儿相当煎熬。
咸鱼们一直以为勤政已经是她的极限,遇见打仗肯定会原形毕露,谁晓得她居然真改了。
居然连最爱的战场都不浪了。
【你的阿爸】:看着不会觉得难受?
姜芃姬道,“难受倒不至于,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第七军团是联邦直面敌人的第一道防线,更是最锋锐的尖刀,哪里有战争就被派遣到哪里。
哪怕她并不喜欢战争,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战斗对她而言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让这样一个为战斗而生的人退居后方,目送别人奔赴战场,面临不知生死的危险,而她身怀战力却不能亲自杀敌,反而要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嗜血……不论何种角度,她都不习惯。
不过……
不习惯也要习惯。
姜芃姬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种
【你的阿爸】:迟早要习惯的。说起来,你就不担心他们在战场出事?
姜芃姬是个什么样的人,老首长还是蛮了解的。
她热爱战场,除了骨子里的嗜血,更多还是为了别人。
她杀的敌人多了,其他人面临的敌人就少了,压力自然轻一些。
当然,这些肉麻兮兮的话,她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外人只能自行体会。
果不其然,姜芃姬否认了。
“我担心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上个战场还需要我左右看顾。武将本来就是个将脑袋拴在裤腰带的职业,怕死就不会混这口饭吃了。”姜芃姬道,“担心?没影的事儿。”
【你的阿爸】: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姜芃姬可不认为自己是口是心非,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加表里如一的人了。
“姜某人从不弄虚作假,才不搞那套虚伪的做派,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说的义正辞严,老首长高冷地回复了“呵呵”二字。
“老首长是正经人,不要跟直播间那群咸鱼学坏。你应该威严厚重才是……”
在五百万咸鱼的祸害下,姜芃姬早就无法直视这两个字了。
因为每一个“呵呵”的背后都意味着“我去年买了个表”。
看到那句嘲讽意味浓重的“呵呵”,她就知道老首长又在直播间学了不少东西。
退休后的日子真这么清闲?
【你的阿爸】:那我换一句——姜小九,我劝你有点儿AC数。
姜芃姬:“……”
这场会议结束,基本确定了对战安慛的首发阵容。
除了几个熟面孔,姜芃姬还提拔了几个年轻的生面孔。
只是,新人意味着年轻,也意味着经验不足,战场上碰见老手,很容易被钻空子。
正常情况下,很多人都喜欢用经验丰富或者能力卓越的老将。
新人将领,除非军功卓越、作战能力强得令人侧目,不然都要熬几年资历。
类似姜芃姬这般频繁启用新人,倒是很少见。
“为什么?她先前缺人,不得不提拔新人,现在又不缺……应该以稳妥为重吧?难不成,她还防备着我们?”杨涛罕见地阴谋论一把,偏偏他的推测粗暴得令人哑然,“看着也不像。尽管接触不多,但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柳兰亭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如果姜芃姬是那种嘴上说重用提拔,背地里却算计的小人,杨涛才不会有那么高好感度呢。
“这不是缺人不缺人的问题。”颜霖欲解释,见杨涛迷惑,他举了个通俗的例子,“倘若正泽是身怀才能却被压制多年、晋升无望的将军,你会是什么想法?日子一久,即使不生出怨怼,也会丧失进取之心。要么抑郁不平、愤世嫉俗,要么彻底颓废、得过且过,倘若敌人在此时派人策反,给予锦绣前程,极少人会不心动。柳公大胆启用新人,给予他们晋升立功的机会,不仅能培养年轻的新锐,这也是她笼络人心的手段。正因如此,柳公帐下的内斗才少。”
世间大多内斗,少部分是因为政见立场,剩下则是因为利益冲突。
换句通俗的,这叫僧多粥少。
那么多僧人都要抢同一碗粥,抢来抢去抢出火气,自然而然就干起来了。
如何解决这一矛盾?
大部分诸侯都用居中调停的手段,劝劝这个僧人和气生财,劝劝那个僧人大局为重,这碗粥究竟应该给谁,根本没有解决方案。这种办法就是和稀泥,搅和到最后,该打还是要打。
姜芃姬却不一样。
当别人为了一碗粥争夺的时候,她没有上前和稀泥,反而拿出了几个大白馒头。
尽管这么做有风险,但在颜霖看来,这是一个从根本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原来如此。”
杨涛表示受教了。
1656:收南盛,杀安慛(六十六)
此时还是春寒料峭,积雪新化。
空气中弥漫着森冷的凉意。
不过,外界的凉意却不能冷却安慛内心高涨的怒火。
谁也没想到姜芃姬居然采用近乎损人不利己的办法,距离春耕还有半月就发兵攻打。
这让安慛怀疑对方是不是绝了天葵,性情这么暴躁。
打仗也要按照基本法啊,姜芃姬居然破坏春耕,这是打算坐着窜天猴上天呢?
众所周知,春耕是每一年第一桩头等大事,安慛早早就派人准备,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只要今年收成好,粮食充足,姜芃姬根本不足为惧。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不按常理出牌,拼着自家春耕不要也要攻打安慛,此时都已经渡江把安慛家的篱笆拆了。安慛一早上听到这个消息,新年残留的喜色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此时才报!”
安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忍不住重复问了一句。
传信的士兵忐忑重复道,“回禀主公,三日前柳羲帐下兵马攻打我军边境重镇,强渡碧岭江。事出突然,守将正在外巡查,不慎被敌人钻了空子,最后不得不退兵三十里……”
安慛这下听清楚了,脸也绿了。
碧岭江是横搁在姜芃姬与安慛之间的一条江,江面足足有七里,约等于三千五百多米。
这条江也是南盛最主要的水流之一,灌溉两岸,养活了不知多少百姓。
因为此处土壤肥沃,浇灌方便,再加上南盛地处南方,气候湿润,粮食一年能收两次。
安慛还指望此处能缓解粮荒,让他拥有与姜芃姬持久抗战的资本。
万万没想到,姜芃姬会突然发难,搅和了春耕,还霸占了这块肥肉。
安慛被现实一巴掌打醒,脸色铁青,两簇愤怒的火焰在眼眸深处跳跃,似乎要将看到的一切都烧光。愤怒之下,安慛用袖子将桌上堆积的东西都扫了下去,东西摔得噼里啪啦响。
众人听闻消息赶了过来,正好撞了个正着。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霉头,只能暗中将视线瞥到花渊身上,指望他说句软话。
花渊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上前作揖道,“主公请息怒。”
安慛道,“如何息怒?你可知柳羲做了什么?她是疯了!”
花渊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也不会被喊过来。
“事情已成定局,主公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为今之计,最重要还是想办法应对柳羲大军,同时追究守将懈怠、玩忽职守的责任。”花渊轻飘飘两句话便转移了矛盾,安慛有气无处撒。
帐内其他人却听得浑身一寒。
为什么?
按照战报的内容,那位守将根本没有玩忽职守,姜芃姬派遣重兵攻打此处,守将是怎么也守不住的。再者说了,碧岭江两岸地势开阔,基本没有防守的关隘。姜芃姬又是陆战的好手,帐下铁骑连曾经叱咤北疆草原的北疆三族都跪了,区区两三万守兵还能绊倒她?
滑天下之大稽!
花渊这一手矛盾转移,倒是平息了安慛的怒火,但也给守将带来了无妄之灾。
安慛冷静几分,喘着粗气道,“你可有好的对策?”
“渊无能,无法为主公分忧解劳。”花渊自责一番,话锋一转就甩锅了,听得众人心中暗骂这货狡诈,他说,“但主公帐下人才济济,群策群力,自然能集合众人之力想出应对之策。”
安慛扫了一圈面色犹豫的臣子,刚刚好转的心情又一次下跌。
除了花渊,其他人活像是吃干饭的废物,食君之禄却无法为君分忧的米虫。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除了花渊敢顶着怒火说话,其他人就跟哑巴一样,屁都不放一个。因此,花渊虽没有拿出法子,但安慛对他更满意,甚至在内心感慨这世上唯有花渊最忠心耿耿。
你说吕徵?
吕徵这货存在感越来越弱了,新年那会儿都是背景板,安慛哪里想得起他。
众人被花渊赶鸭子上架,献计献策之后却没捞到好处,因为安慛只念着花渊的好了。
散去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主帐,有意无意间把花渊孤立出来。
有件事情说起来挺邪门。
虽说花渊立了许多大功,但论分量,明明是吕徵更重。
结果主公安慛跟吃错药一样,一心一意信任花渊,特别是新年之后,几乎恨不得将花渊供起来,时不时与他秉烛夜谈,二人抵足而眠。这般看重,那是当年的吕徵也不曾有的。
甚至有看不惯花渊的人在背后讥讽。
花渊根本不是安慛帐下第一谋士,分明是人家帐内第一谋士才对!
当然,这些话是不会传到花渊耳朵里的。
他们都见识过这人的凶残,哪敢上赶着找死呢。
反观吕徵——
说起来,他们许久没有见到吕徵了,今天发生这么大事情也没见他出现。
吕徵在干嘛呢?
有人说他被安慛伤到心了,这会儿又被雪藏,心灰意懒蹲在家失意呢。
有人说吕徵被花渊打压,闲着无聊就堕落街了,沉迷女人,无法自拔~~~
谁也不知道,吕徵是沉迷女儿,无心正事。
事实上,姜芃姬帐下兵马强渡碧岭江之前,他便有预兆了。
外人不了解她,吕徵却知道这人的脾性,根据她的脾性和作风也不难推断出她的行动。
当碧岭江的事情传来,吕徵第一反应便是蹙眉。
不对劲——
这事儿他蹲在家里都能推断出来,没道理蛇精病花渊不知道。
假设他知道,他为何不提前预警安慛派兵防范?
一想到花渊那个疯子,吕徵便觉得浑身不爽。
“你先背着,一个时辰之后过来抽查。”
吕徵随意布置作业,大步离开,康歆童则毫无怨言地捧着厚重的竹简大声朗读背诵。
康歆童出身士族,生父也给她请过先生启蒙,为她打实了基础,学起来很快。
相较于康歆童狂热学习的劲头,吕徵在接下去半月却没什么精神,甚至连讲学都错漏了。
康歆童关切道,“义父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碰见了烦心事儿?”
吕徵蹙眉道,“前线战局让为父忧心……”
花渊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这段日子都是出工不出力,整天划水,连吕徵都能看出的毛病,他愣是装聋作哑选择袖手旁观,这个异常让吕徵绷紧了神经。
花渊可是个失心疯的疯子,鬼知道他是不是又想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