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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91: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

    她以为自己是欧皇,有幸与两位爱豆面基。

    没想到话没说两句,爱豆之一的卫慈要杀她。

    难不成她要成为“梦回千年”有史以来第一个死在爱豆手中的倒霉鬼?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想哭,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关键时刻,她哭得声嘶力竭。

    卫慈:“……”

    这强盗个头不高,但肌肉还算结实,属于短小精悍类型,长得又是一副凶声恶煞的模样。

    没想到这副能治小儿夜啼的尊荣却有颗又怂又弱的心,他不过说了两句,对方居然真哭了。

    姜芃姬性情再恶劣也不会故意折辱真心待自己的人,眼前这个欧皇还是她粉丝呢。

    “子孝,不妨先派人查查他抢来的东西。尽管是作恶多端的盗匪,但孝心可嘉。法理不外乎人情,真要处置他,那也要先让他安顿好家中的老母亲,总不能叫老人家没了儿子又无人照料吧。”姜芃姬出声解围,落在咸鱼欧皇耳中无异于是天籁之声,“你说这样如何?”

    卫慈退下两步,作揖道,“全凭主公处置。”

    咸鱼欧皇顿时长舒一口气,只是两只眼睛红得像是兔子,莫名弱化凶神恶煞的气质。

    姜芃姬道,“我来盯着他就行,子孝去查查,有了结果告诉我。”

    卫慈不赞同道,“此人毕竟是强盗,干的是杀人越货勾当,主公岂可与他同处?”

    姜芃姬笑道,“他要是有能耐伤到我,他也不会只是个强盗了。”

    等卫慈走远几步,咸鱼欧皇的表情瞬间变晴,压低声音道,“主播,你真厉害!”

    她以为卫慈是软萌的可爱文人,没想到当面碰上才知道自己会被卫慈气场震慑得腿软。

    姜芃姬道,“你待在这里的几个时辰,不需要担心安全。”

    以前也就罢了,毕竟那些咸鱼离她极远,如今这条咸鱼就在她眼皮底下,此处还是两军交战的战场附近。任由她一人在外晃荡,谁知道能不能安全活过六个时辰?多少还是照拂些吧。

    短短一句话,咸鱼欧皇却觉得熨帖极了,安全感爆棚。

    “主播,你真好,你是好人。”她红着眼眶道,“要不是慈美人在,我真想抱抱你。”

    姜芃姬冷漠地道,“他不在你也不能抱我。”

    “为嘛?”

    “丑拒。”

    咸鱼欧皇:“嘤!!!”

    正交谈着,卫慈略显失态地疾步走来,手中捏着几张质地细腻的布帛。

    “主公——你看——”

    卫慈将布帛交给姜芃姬,姜芃姬接过抖开一看,眉头轻蹙,上面画着木工坊的机密图样!

    她用余光示意咸鱼,问卫慈,“史忠?”

    卫慈摇头,“此人绝非史忠。”

    他前世和史忠没有多大交集,但也匆匆见过两面。

    若咸鱼欧皇使用的身体真是史忠的,卫慈没道理第一次照面认不出来。

    “如此说来,他昨夜抢的‘流民’就是史忠了?”

    姜芃姬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个猜测可能性极大。”卫慈平静道,“史忠以前可没这些经历。湛江关地处两国交界,风气本就混乱,盗匪丛生。他避开耳目,试图翻过高山,难保不会遇上拦路抢劫的盗匪——”

    前世今生,每个人的命运都已经大改,史忠还是一如既往地倒霉。

    姜芃姬道,“派人去山上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甭管史忠是不是真的效忠她,他也在她帐下干了几年,如今跳槽卖主,不就是背叛?

    她可以容忍下属有缺点,但绝不能容忍下属背叛她。

    背叛者,死!

    “人活着最好,我亲手宰了他。”

    咸鱼欧皇插了句嘴,问她,“人要是死了呢?”

    “鞭尸。”

    “噫,你好重口。”

    卫慈面色一沉,呵斥道,“休得无礼!”

    咸鱼欧皇立马吓得安静如鹌鹑,眼睛都不敢乱瞟了。

    真实的慈美人与想象中的温润君子相差好大啊,她觉得亚历山大。

    姜芃姬听到她的吐槽,笑道,“知道不?这就叫原著与同人的区别。”

    “精辟!”

    咸鱼给姜芃姬竖了根大拇指。

    人性是复杂的,面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面孔,卫慈也不例外。

    对待友人,他善谈体贴;对待外人,他儒雅端方;对待主公,他忠心耿耿……

    对待冒犯他主公的人,自然也有严厉愤怒的一面。

    咸鱼脑海中的卫慈是她根据直播间看到的卫慈再加以艺术想象,自然与现实有所区别。

    卫慈派人去寻史忠的尸体,但搜山之后只找到一摊血和断断续续洒了一路的血滴。

    “史忠昨夜没被砍死,苏醒之后草草处理伤口离开,算算时辰,多半已经在聂营。”卫慈道,“慈派人搜山的时候,士兵回禀说附近有明显的脚印,人数在十五人到二十人之间,这拨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就打道回府了。慈大胆猜测,这伙人会不会是史忠引来的?”

    “多半是这样。”

    姜芃姬在心里默算时间,大致还原了经过。

    强盗胡乱砍了史忠,以为史忠死了,慌忙之下奔逃踩空摔下山,实际上史忠只是晕死过去。等史忠醒来,他知道自己一人无法从强盗手中抢回东西,只能继续翻山投奔聂营,再带人过来找强盗。谁料强盗被欧皇穿越了,欧皇误以为抢来的东西是强盗的东西,顺手带上下山。

    倘若欧皇没穿越或者没拿东西,这些东西就要被史忠拿回去了。

    如此推测,倒是说得通了。

    姜芃姬笑道,“如此说来,这个强盗还算做了好事?”

    咸鱼欧皇抢着说,“我这也算是将功抵罪了吧?”

    卫慈不置可否。

    姜芃姬顺势问道,“勉强算是吧,你可有什么心愿?”

    噫!

    咸鱼欧皇神经绷紧,按捺狂跳的心脏。

    她要认真想想自己要什么东西,机会只有一次,不能草率决定。

    思来想去,咸鱼欧皇发现自己也是个贪婪的人,居然什么都想要。

    最后,她求了众人的签名,姜芃姬主动赠她一套时下女子比较流行的头面首饰。

    “我之前看弹幕,你好像说起快要结婚了,这算是我的随礼。”

    咸鱼欧皇怔在原地,脸颊飘红。

    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没想到主播却记得。

1492: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一)

    “谢、谢谢。”

    欧皇倏地腼腆起来,她感觉这是这辈子收过最好的礼物了,顿时让整个婚礼都充满了意义。

    “原本是想办西式婚礼的,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该怎么给你寄婚纱照啊?”

    “貌似不能寄。”姜芃姬坦然道,“不过,哪怕没有婚纱照片,我也觉得你肯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儿,结婚那天也会是最美丽的新娘。另外,子孝的事情我也得向你道个歉。他刚才的举止也是因为谨慎和对我的保护。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原谅他吧。”

    咸鱼欧皇双颊酡红,双手捂着脸,害羞着道,“其实也是我错在先啊,该道歉也是我向卫慈道歉。毕竟那个称呼对他而言……的确是冒犯了。这不还没发生什么事情呢,我也没受伤害。主播,我发现你本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要不是你的是女的,我真想将新郎换掉。”

    最后一句话才是她想说的。

    主播又暖又撩又帅又美,还有责任心,幸好是个女的,要是个男的,她真想踹了未婚夫了。

    “类似的话,我以前听过许多。”姜芃姬哑然失笑,“幸好我能打,不然早被组团打死了。”

    “自己魅力不足还去打情敌,这不是变相承认自己不如情敌么。”咸鱼欧皇摇头,没一会儿又转移话题,“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你送我这么珍贵的礼物,其他人会嫉妒死的。”

    姜芃姬瞄了一眼弹幕爆炸的直播间,一脸沉重地告诉咸鱼。

    “他们闹翻天了,一个个都羡慕嫉妒恨,还有人打算给你寄刀子。”

    咸鱼欧皇十分乐观地道,“这样好啊,我不用进货就能开一家刀具店了。”

    姜芃姬对这位乐观咸鱼的印象十分好。

    不过,因为明面上的身份问题,她也不好太关注对方。

    姜芃姬派人给咸鱼准备了一顿好吃的,算算时间,等她吃完也该回去了。

    军中的伙食算不上很好,但咸鱼欧皇还是很给面子地吃完了,带着一整套的头面首饰还有几位爱豆的礼物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咸鱼那边如何炸锅,姜芃姬暂时没有精力去理会。

    “史忠的记性如何?既然是过目不忘,哪怕没了图纸,他也能默写出来吧?”

    尽管追回图纸,但史忠却跑回了聂营,留着这人,终究是个祸害。

    卫慈安慰道,“此事倒也不用太担心,先不说史忠能不能还原图纸内容,纵然能,大量铸造需要多少时间?慈方才派人询问那个强盗,强盗害怕之下什么都招了。他说自己砍到了史忠的手、面颊、锁骨、肩膀,这般伤势,哪怕不死人也要去半条命,伤势在深一些的话……”

    执笔都困难,如何精细绘图?

    姜芃姬听后心中舒坦了一些。

    她转念一想,突然有些好奇聂良那边是个什么反应。

    史忠这枚棋子彻底废掉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哪怕史忠不是聂良派出去的,八成也很郁闷。

    正如姜芃姬猜测的那样,聂良这会儿的确很郁闷,若非克制脾性,怕是要发怒。

    卫応歉然道,“臣办事不利,若是谨慎一些派人早早去接应,兴许——”

    聂良打断他说话,心下叹了口气,“罢了,老天爷都帮柳羲,你我又能如何?史忠一路上没碰到追捕的人,偏偏在翻山的时候碰见拦路强盗,不能不说——兴许这就是命。”

    运气好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顺遂,运气差的时候,喝口凉茶都塞牙。

    卫応更是自责不已。

    这事儿是他思虑不周,若是做得再谨慎一些,派人去接应史忠,兴许会是另一个局面。

    聂良又问道,“史忠的伤势如今怎么样了?”

    记得子顺说过,史忠有过目不忘之能,图纸丢了无所谓,人活着还能默写出来。

    卫応轻叹一声道,“不是很好,军医说他右手被柴刀砍中,短时间内无法再运笔,面颊的伤口过深,左边的眼珠子是保不住的,左肩的伤口蔓延至锁骨,伤口不易愈合,极容易崩裂。”

    史忠能活着回来,不得不说是一桩奇迹,别的事情暂时有心无力。

    聂良闻言默然许久。

    不过,二人都不知史忠对于向上攀爬的决心。

    右手不能执笔那就用左手,左眼瞎了那就只睁右眼,肩膀伤口不能乱动那就躺着画……

    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才等来一个晋升的绝佳机会,怎么能半途而废?

    实际上,他在木工坊卧底的那些年,不是没想过干脆反水得了,不过这个念头没维持多久就散了。谁让木工坊就是个清水衙门,哪怕姜芃姬很重视,但里头的人几乎个个不参政。

    木工坊三首之一的张平倒是干过两年,那还是因为姜芃姬缺人才抓壮丁。

    张平等人享受的待遇极好,唯独手中没有实权,或者说木工坊就是个不掌权的部门。

    史忠待在这地方,再怎么努力也就爬到张平等人的位置。

    没有实权,地位再高又如何,他留着作甚?

    不过,史忠是个右撇子,左手执笔无力,如何能画得出精妙细致的图纸?

    徒劳数日也没见进展。

    此时,姜芃姬这边已经整顿完毕,数批辎重依次抵达。

    “总这么僵着总不是办法,还是要想办法找到突破口。”

    亓官让道,“聂良数日不肯应战,这已经是第四次高挂免战牌。”

    尽管聂良挂了免战牌,姜芃姬想打还是能打的。

    只是人家缩在营地,营寨有二十多万大军,姜芃姬还要防守湛江关,不可能倾尽全力攻打。

    因此,人家挂了免战牌,她只能看着干瞪眼。

    “对付这种局面,不外乎两个办法。第一个,找他们麻烦,第二,没有麻烦那就制造麻烦。”

    亓官让余光瞅了一眼主公,就她歪理多。

    有人提议道,“不妨带兵夜袭试一试?”

    姜芃姬道,“千余人去偷袭人家二十多万大军驻扎的营寨?伤不到人,只能饶人清梦。”

    这主意也太馊了。

    不过——

    饶人清梦?

    聂良现在是病号,应该禁不起折腾。

    柏宁道,“末将倒是有个办法。”

    姜芃姬道,“说来听听。”

    柏宁这会儿是卯足了劲儿想立功,毕竟自家闺女看管不力的罪名还没撤销呢。

1493: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二)

    卯足了劲儿想要立功的人可不止一个柏宁,直播间五百万咸鱼也想掺一脚。

    【脉动激活】:出谋划策攒人品,跪求一个“梦回千年”奇遇。

    【我想当学霸】:翻找大半天,突然看到战国时期齐将田单大摆火牛阵的内容,我觉得有戏。主播要不要也去弄一千头牛试一试?牛角绑刀,尾巴绑上干草点燃,千牛齐冲敌军大营。

    【偷渡非酋】:省省吧,别出馊主意。你还想用这个主意攒人品,怕是下辈子都没奇遇。

    大佬就是大佬,一开口就是高人风范。

    【鬼才郭奉孝】:火牛阵听着不明觉厉,实际上可行性很低啊。要是记得没错,建国之前那场内战,两党也都试过火牛阵,不过效果很差,因为受惊吓的牛群根本不会朝敌军冲过去。牛角绑刀?小心刀子戳到自己人身上。火牛阵?还不如直接弄个牛阵,可行性还高一些。

    毕竟动物听不懂人话,更不可能向士兵一样令行禁止。

    虽说历史上有火牛阵的记载,但历史也不能尽信啊,总要考虑实际操作难度。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学渣的自我修养】:火牛阵不行,那么我们能学学人妻曹啊,官渡之战经典一役的夜袭乌巢。主播派兵偷袭他们的后勤粮仓,只要把他们粮食都烧干净了,这仗就好打了呀。

    【音乐家诸葛琴魔】:呵呵,那你知道聂良后勤粮仓在哪里么?

    咸鱼们如此热衷“出谋划策”,仅仅是因为姜芃姬赠予上位欧皇的礼物让他们集体炸锅了。

    那位欧皇简直欧得不像样,如果说人家是五百万彩票得主的待遇,其他欧皇顶天了五块钱。

    人比人,气死人!

    那位欧皇还没举办婚礼,但是已经在网上放出婚纱照。

    花高价买昂贵定制布料,又请专业老裁缝定制的婚服,一比一仿照柳昭那场婚礼的礼服模样。一整套头面首饰,零零散散有二十多件,全部戴起来再穿上婚服化个妆,简直羡煞众人!

    那位欧皇还附加了一句话。

    【这就当做以后的传家宝啦,传女不传男,希望未来的女儿也能美美的。】

    欧皇晒了照片,楼下一水儿的咸鱼认丈母娘。

    因为这位欧皇的际遇,咸鱼们对“梦回千年”更加热忱。

    不知是谁说在直播间多发言能提高中奖率,这几日的弹幕数量暴涨一倍。

    咸鱼们尽心竭力地“出谋划策”,姜芃姬却一个都没采纳,柏宁给的建议倒是有些可行性。

    众人一番商讨,弄出一个大致的作战计划。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聂良一直龟缩着又能如何?

    白日正面战场无法让他们伤筋动骨,那就只能在黑夜打主意了。

    姜芃姬原先否定了夜袭的建议,不过经过柏宁的改善,夜袭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众所周知,柏宁跟随姜芃姬之前可是做爆竹生意的,祖传的手艺,很有保障。

    因此——

    这一夜,聂营仍是风平浪静,巡逻士兵正常交班,营外的篝火偶尔发出一两声爆鸣音。

    因为聂良身体不适,聂清主动担负起琐碎军务,尽可能帮父亲分担压力,偶尔有不懂的地方还能请教岳父卫応。有了卫応的仔细指导,聂清又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很快就上手了。

    他忙起来了,聂洋依旧清闲。

    “真不知你忌讳什么,为兄就这么让你信不过?”

    聂清知道聂洋不肯沾手军务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聂洋是三房的嫡孙,如今聂氏掌权的聂良却是五房嫡长子。聂洋担心自己沾手军权太多会惹来聂良的猜忌和不喜欢——毕竟,聂氏内部矛盾挺深的,聂老太爷又不肯服老,大家伙都觉得自己有资格执掌聂氏,互相看不顺眼。

    思及此,聂清忍不住轻笑。

    他和聂洋虽说是堂兄弟,但关系却比亲兄弟还好,他怎么会胡乱猜忌自家兄弟?

    聂洋慵懒地翻了个身,他道,“才不是呢,小弟本就庸碌无才,还是不给兄长添乱了。”

    聂清将灯盏放得近一些,争着略显酸胀的眼睛批阅书简。

    等他处理完一批,余光瞧见聂洋将整整两盘糕点都吃完了,无奈摇头。

    “夜间不可多吃,容易积食反胃,你多大的人了,居然连这点都不注意。”

    聂清又要唠叨,聂洋心下咯噔,做好被念经的心理准备。

    聂清好是好,但管得多管得宽,这就有些难受了。

    正说着,外头营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报——”

    聂清道,“何事?”

    传令兵道,“东南营寨发现敌军身影。”

    一瞬间,硕大的“夜袭”二字浮现在聂清二人脑中。

    “传令各处,严防敌军。”聂清又问,“敌人人数几何?”

    传令兵当然不清楚,不过他敢肯定,敌军规模不大,最多不超过千人。

    千人规模的夜袭,对于盘踞着二十余万大军的聂营而言,实在是不够看的。

    “千余人马能做什么?更遑论还被我军发现了,说是夜袭,倒不如说是自寻死路。”聂洋佯装诧异地分析,继而又猜测道,“兄长,兴许敌人还有其他兵马,他们这是声东击西?”

    尽管系统让他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拥有这么个家伙,相当于有了千里眼、顺风耳。

    根据系统的反馈,敌军共有三千人马,分作三路,每一路千人。

    传令兵通传的这一路兵马,兴许是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迷雾弹,敌人还留了后手。

    聂清肃容道,“此事需立刻上报,不可耽误。”

    他刚迈步出了营帐,发现某个方向烧起大火。

    这是……敌人攻进来了?

    还未等他思量完毕,又有一处传来一连串爆竹炸响的声音。

    似乎为了迎合这两处的变故,又有一处发生了偷袭,敌人将数百支火箭射入聂营营地。

    卫応得知消息,险些气得没骂人。

    “巡夜士兵怎么办事的,为何敌人距离营帐不足五十丈却无人发现?”

    箭矢射程有限,哪怕是射程较远的弩弓,想要将火箭射入营帐,那也要靠得足够近才行。

    这么近的距离却没发现,卫応简直要吐血了。

    把守营寨外围的士兵也很委屈。

    他们的确没有看到人啊,还是火光亮起的时候才发现有敌人。

1494: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三)

    说是夜袭,其实就是时不时骚扰一下。

    费尽弄出即将猛攻的大动静,等敌人精神紧绷派人增援的时候,士兵再悄悄溜走。

    这好比什么呢?

    好比漫长的前戏做好了,有感觉了,结果萎了。

    骚扰不止一回啊,一夜骚扰五六回啊,直至天幕隐隐透出些灰色,敌人这才打道回府。

    这一夜,聂营上下几乎没人能睡得好。

    倒不是敌人数量众多,仅仅是因为敌人太神出鬼没了,每次出现都没什么征兆,一出现就是一波火箭齐发操作。偏偏聂营众人还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这次戏弄,下次不会是真的?

    第二日,天色大亮,底层士兵中间流言纷纷。

    “昨日你睡得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柳羲军队一下子凭空出现,等俺们追上去,人又不见了。没过多久,他们又出现在另一处……难不成,这些人是天兵天将?怪邪乎的。”

    士兵进食的时候聚在一起小声哔哔,不敢高声嚷嚷。

    聂营治军严格,任何动摇军心的言论都不允许出现,一旦抓到了,轻则教训一顿,重则军法处置,以儆效尤。没人嫌弃自己活得长,一般情况下不敢到处议论,但昨日发生的事情太邪乎,士兵惴惴不安的同时,急需向同袍这边汲取安全感,因此私下议论的士兵到处都是。

    “兴许还真是天兵天将,俺刚才听到有人说亲眼看到他们从天上飞下来的!”

    “不是,分明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听说柳羲帐下都是鬼兵!”

    流言这种东西一向是越传越邪乎,多传一个人,流言就失真一分。

    起初还是谈论昨夜敌人出现得诡异,传着传着就变成敌人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地里钻出来的、夜袭的敌人都是鬼兵。更加神乎其神的是,居然还有几人信誓旦旦说自己亲眼看到了。

    不仅有人“亲眼”见到了,还有人找出了佐证的证据。

    “倘若柳羲不是阎罗王,你说她怎么这么嗜杀?听说她每次大胜归来,腰间都串着数千人耳,马背上都是人头,每天喝的是人血,吃的是人肉,走到哪里杀到哪里,可不就是活阎罗。”

    “不不不——不是阎罗,八成是天上的将星。你说啊,上回主公去烧湛江关,那火明明都那么大了,扑都扑不灭,老天爷居然下雨了!多半是将星,跑去找龙王爷,这才降了雨。”

    有人说姜芃姬是天宫背景极大的将星,有人说她是地狱出来的罗刹恶魔。

    不然的话,为什么昨夜敌人出现得悄无声息,走得无影无踪?

    这世上谁能做到这点?

    不是神就是鬼!

    晌午时分,这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到了聂良耳中,卫応等人纷纷请罪。他们也处置传流言传最狠的几个,勉强压住了苗头,但堵不如疏,他们越是打压,士兵越是惶惶不安。聂良倒是看得清楚,甭管姜芃姬是怎么悄无声息靠近的,对方夜袭的目的不外乎是逼他出战。

    “派人注意些,她今晚还会来,让士兵勿要大意。”

    敌人摆明了骚扰,没有达到目的前不会善罢甘休。

    卫応等人应下,心中却有些担心。

    不管底层士兵怎么散播流言,侧面也证明一点——敌军确实是神出鬼没。

    若不想办法拆穿敌人的鬼把戏,流言只会越来越迅猛,对他们极为不利。

    事实证明,什么天兵鬼将都是假的,神出鬼没的真正原因是——伪装。

    昨夜偷袭的时候,天边就一轮小小的月牙,还被乌云遮挡。

    士兵披一件伪装用的古代版吉利服,露在外头的肌肤用碳抹黑,基本与夜色融为一体。

    古代士兵因为营养供应不足,夜盲症比例极高,哪怕没有夜盲症,多多少少也有其他毛病。

    站在瞭望塔上的士兵很难发现远处的细小动静,更遑论提前预警了。

    这才是姜芃姬士兵“神出鬼没”的真正原因。

    深夜时分,姜芃姬又派人过来“偷袭”了,这次阵仗比昨夜还大一些,巴不得敌人全营上下都知道。聂良帐下有个将军脾气暴躁,直接请命出兵。等他出去追了一里地,居然连敌人的鬼影都没了。此时,另外地方又响起了爆竹炸开的声音,响亮的动静隔了老远都能听到。

    姜芃姬蹲在远处观望动静。

    她问柏宁,“柏将军祖上是经营爆竹生意的?”

    柏宁也不觉得羞耻,“祖传的老手艺,可惜,乱世百姓连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心思玩这些。”

    因为祖传生意做不下去,柏宁只能另谋出路。

    闺女也是要嫁人的呀,他总要爬高一些才能给她说更高一档次的夫婿。

    姜芃姬道,“柏将军可有想法?”

    柏宁一脸懵逼,他能有什么想法?

    难不成主公是询问他退休以后的就业意愿?

    “乱世结束之后,末将提不动刀了,兴许会捡起老本行吧。”

    姜芃姬笑道,“不是询问这个,我是询问——柏将军有这门手艺,为何没想过继续钻研?”

    柏宁不解,“钻研爆竹有什么用?百姓买不起啊。”

    姜芃姬无奈。

    她引导着道,“一截爆竹能炸开陶罐不?”

    柏宁肯定地点头,“能啊。”

    她又问,“若是百十截爆竹聚在一块儿,威力不是更大了?兴许还能炸开城门呢。”

    柏宁:“……”

    过年讨喜的玩意儿,自家主公脑子里就想着杀人打仗?

    放过爆竹吧!

    “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战场混乱,敌人火箭先将爆竹点燃了,炸的不是自己人么?”

    百十截爆竹聚在一块儿,那体积多大啊,目标太明显了,可行性很低。

    姜芃姬笑道,“那换个思路,若是钻研之后,一截爆竹的威力赶上百十截的,这样又如何?”

    柏宁默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家主公有些异想天开。

    一截爆竹的威力如何赛得过百十截的?

    难不成将数百份硫磺、硝石、木炭压缩捏成一份?

    两百多年前,爆竹只是燃烧竹子,后来人们知道硫磺、硝石、木炭的妙用,干脆将这些东西按照一定比例填充在竹筒内燃烧,也称之为爆竹。柏宁祖传的手艺,说白了就是比例配方。

    按照这个配方制作爆竹,炸得响,制作过程中还不容易发生意外。

    “主公的想法倒是有趣。”

    只可惜,柏宁不觉得过年用来驱逐“年兽”的小孩儿玩意儿,能有什么大用。

1495: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四)

    姜芃姬也看出来了,柏宁根本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这个反应是正常的,毕竟在柏宁的思维之中,爆竹就是过年时节小孩儿拿着玩的玩意儿,这么一个玩意儿要是真的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那种感觉就跟有人告诉姜芃姬,小孩儿的玩具枪可以一枪干掉一颗星球那般荒唐。再说了,爆竹这么能耐,为嘛先人没有发现呢?

    她笑着道,“有趣的想法才是创新的关键啊,一昧坚信前人的东西,如何能攀得更高?”

    异想天开又如何?

    古往今来,多少划时代的发明不是从“异想天开”里头衍生出来的?

    柏宁听了暗下摇头,有时候他都疑惑自己跟随的主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有平定天下、终结乱世之志向,那应该是个胸襟宽广的上位者,关心民生百姓。这方面,她做得的确不错……不,应该说她每个方面都做得不错,以至于让人对她的身份定位发生了疑惑。这到底是个单纯的政客、英明的君主、骁勇的将领还是……异想天开的墨家子弟?

    不管是哪一重身份,柏宁都生不出一丝厌恶和反感,反而会被她的思维牵着鼻子走。

    “主公若觉得有趣,不妨派人试一试,末将家中有祖上传下来的笔札,兴许能派得上用场。”

    柏宁心里不看好,面上却不会直接驳斥,反而会顺着她的意思。

    好歹是权倾天下的诸侯了,自然有“异想天开”的权利。

    她想做什么事情,总有人上赶着为她肝脑涂地,为她实践、讨她欢心。

    姜芃姬摇头,“目前没必要,等天下快平定的时候再说吧。”

    哪怕是最原始的炸药,对这个时代战争形式的改变也是颠覆性的,姜芃姬可不想又闹出一个“史忠”,盗窃机密。这种武器,还是有能力保护的时候再折腾,免得落入其他势力手中。

    柏宁点头,不再多言。

    姜芃姬道,“兴许我该跟月霞说这事儿,她多半会很感兴趣。”

    柏宁笑道,“这倒是,月霞这孩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她性格太好强了。”

    作为父亲,柏宁何尝不知道女儿柏月霞因为脸上的胎记而饱受歧视和言语凌辱?

    她刚及笄那年,倒是有几家冰人上门提亲,但提亲对象都是地痞流氓、无赖混混,有个对象甚至是年过七旬的老鳏夫,人老心不老的老不羞!柏宁大怒,柏月霞也气得将冰人赶出去。

    有的冰人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了,有的冰人脾性泼辣又尖刻,直接说柏月霞相貌丑陋,这个条件嫁给无赖混混都是高攀了。过了这个村,她以后还想嫁人,这辈子倒贴也嫁不出去。

    【父亲,若未来夫婿并非女儿瞧得上的人杰,女儿宁愿自梳长发、孤寡一生也不嫁人!】

    女儿脾性这么烈,当父亲的柏宁除了护着她还能怎么着呢。

    姜芃姬笑道,“倘若有一日,我能横扫天下,立国建朝,月霞的成就绝对在你之上。”

    柏宁听了心里美滋滋。

    这代表啥呀?

    这代表主公已经完全不介意柏月霞看守不利的罪名,不仅没打算惩罚,反而还要重用。

    心里头乐开花,面上却端出肃容。

    “月霞只是个闺阁女子,哪里敢想这么多……”

    话刚出口,柏宁就忍不住在内心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怎么说话呢,没看到自家主公也是女的?

    “我也是女子,但我也敢肖想整个天下。”姜芃姬没怪他最笨,笑道,“男女二字只是为了区分性别,它可不代表着个人的能耐。因为性别而贬低轻视谁,你这父亲当得还不及格。”

    柏宁讪笑着附和。

    “主公说的是,末将日后会注意。”

    说话的功夫,偷袭骚扰的军队已经在聂营各处“兴风作浪”,闹得他们整宿不得安宁。

    姜芃姬道,“这么下去,我瞧聂良出兵的可能性还是不大,那人忍耐力十足。”

    柏宁一听话题回归正事,立马正色道,“他不出兵也无妨,我们就继续闹。他不怕军心士气崩盘,那就继续忍着。千年乌龟,万年王八,他要真是能忍出什么,末将还佩服他呢。”

    不打仗就骚扰,迟早将人弄崩溃。

    聂营上下士兵都是血肉筑就的活人,不是不吃不喝的死人。

    一天两天睡不好还行,要是接连数日都这样,精神不济、战力下滑都是迟早的事儿。

    “再者,骚扰多了,他们知道我军都是虚张声势,难免会放松警惕。”柏宁对这些摸得很准,尽管真正领兵经验不多,但他在南盛老家的时候,还是当地青壮民兵的头头,靠着各种战术才保住那片土地不被外敌侵扰,“纵使聂良再谨慎,耐得住气,但底下的士兵只是愚人。”

    聂良从始至终可以保持高度警惕,但他帐下士兵可做不到。

    狼来了的故事讲多了,等狼真的来了,反而不信了。

    柏宁不知道“狼来了”这个故事,但他知道如何一点点磨掉敌人的警惕心。

    姜芃姬道,“我只是怕我方故技重施太多回,被人看穿把戏而已。”

    敌人再蠢也不能接二连三在同一个坑摔倒啊。

    柏宁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决定后日晚上真正袭击聂营。

    连续三夜骚扰敌营,敌人精神疲乏,第四日夜袭,效果肯定不错。

    第二日,姜芃姬照旧过来叫阵。

    聂营等人都快气疯了。

    樊臣怒道,“这柳羲是怎么回事?大半夜折腾,白天还闹腾,她是精力多得无处发泄了?”

    晚上夜袭不让人睡,白天叫阵也不让人好好休息。

    卫応道,“明摆着是要逼我们出战呢。”

    樊臣道,“出战就出战,还怕了她不成?”

    聂清虽然还年轻,但也知道自家父亲的考量,出列请缨压阵。

    聂良蹙眉想了会儿,道,“既然如此,那便带人将他们打发了吧。”

    他不肯出战,不仅有身体缘故,还有一部分就是姜芃姬太邪乎了,接二连三的巧合已经让军心产生动摇。还未找到绝佳机会之前,聂良不想冒险,平白让姜芃姬占了便宜。

    不过,人家都脸贴脸欺负人了,要是还没点儿血性打回去,还不让人看低了。

1496: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五)

    “呦——终于肯出来了,还以为他们偷偷逃走了呢。”

    叫阵这么多天不给反应,他还以为今天也要被放鸽子,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乌龟脑袋缩壳里缩久了,不也需要出来觅食糊口么?”

    说罢,周遭士兵一阵哄笑,嘲讽的恶意几乎写在脸上。

    武将说话声音不小,但两军对垒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儿小动静。

    纵使没有听清楚,光看敌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他们也知那话多半不会好听。

    姜芃姬骑在马背上打了个哈欠,无聊道,“这又是要斗将的预兆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古代作战的礼节,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也就罢了,打个仗还要斗将。

    搁她说,趁着聂军军阵不稳的功夫,直接带兵杀过去就好了,斗将反而给了对方准备时间。

    当然,斗将并不是很频繁,一般仅限于正面交战战场。

    按照如今的战争形态,兴许过个一两百年就瞧不见将对将的盛况。

    柏宁请缨上阵,姜芃姬挥挥手,示意他去。

    “我给你们压阵。”不是她吹牛,这个世界1V1,她就没输过,“阵前斩杀敌将,另有重赏。”

    柏宁抱拳领命,策马驰出,聂营那边见出来的大将是个年过四十的柏宁,须发已有花白,轻蔑的同时又怒不可遏。难不成姜芃姬帐下没有可用的大将,只派出个年迈力衰的老将?

    “哼,柳羲这般轻蔑倒也是好事,本将且去会一会他。”

    聂营帐下武将众多,其中有为数不少的将领都出身中诏将门,自小习武,悍勇非常。

    除了少数几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大多都在二十五岁到四十之间,正是当打之年。

    “柳羲帐下无人了吗?居然派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出来,分明是来送死的。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吾辈刀下不斩无名之徒。”二者距离十数丈,但他声如洪雷,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楚。

    来人魁梧健壮,肩宽腰窄,手臂便有寻常女子大腿那么粗,肌肉硬实,个头更是鹤立鸡群。

    他的装扮也相当有型,一瞧就知道是聂营军中分量不轻的武将。

    一整套精铁打造的铠甲,铠甲上绘着狰狞吓人的恶兽。

    此人光是杵在那儿就给人胆寒的感觉,手中拿着一杆一丈长的长刀,刀口冷光逼仄。

    他胯下的马儿体型不算小,但这个武将骑上面,反而将战马称得娇小了。

    面对如此羞辱,柏宁气笑了。

    “口气真大,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想要乃公的命,先下马跪下喊一声爹!”

    听柏宁以爹自居,聂营武将胸口怒火熊熊燃烧,提刀驱马上前。

    一个交锋,二人皆用全力。

    力道之大,虎口一阵发麻。

    武将心中一惊,诧异柏宁的力气,分明是身体走下坡路的糟老头,力量居然不输年轻人。

    那是,别看柏宁年纪大了,但他身体状态却维持得很好,还未投靠姜芃姬的时候,他还徒手打死了一只吃人的母大虫。以貌取人可不是好习惯,柏宁感觉自己还能打个十来年呢。

    “呦——吾儿竟不是绣花枕头,乃公心中甚慰。”

    柏宁仗着自己年纪大,喊对方一口一个儿子,驱马迎战的同时嘴花花,干扰对方的状态。

    “竖子,让乃公好好教你。”

    将门出身的武人有优势但也有一定劣势,优势就是从小到大都能接受正规系统的教育,远非那些空有一身蛮力的草莽出身的武将能比。劣势也明显,骂架再粗野也比不上野路子。

    柏宁的武艺兵法是南盛前虎贲将军葛春教的,虽然不算野路子,但的确不算正统。

    打架他不敢保证稳赢,但骂架绝对不能输。

    武将想要精心应敌,奈何柏宁说话越说越让人来气,最后他忍不住了。

    “找死!”

    一声大喝,长刀直袭柏宁面门。

    柏宁似乎早有预料,一边以武器抵挡挑开,一边弯腰避让。

    二人缠斗数十个回合,盔甲包裹的额头淌出一缕缕汗水,铠甲里层的衣襟被热汗打湿。

    孙文蹙眉看着,问姜芃姬,“主公可瞧得出来谁更占上风一些?”

    姜芃姬道,“自然是柏将军了,他的经验更加老练,晓得如何保存体力,伺机而动。聂营这个武将倒也不错,只是年轻骄傲了一些,难免自大。再有十个回合,胜负便差不多了。”

    说话的功夫,阵前形势果然如她所料。

    聂营武将经验不如柏宁,被他骗到了,露出了破绽,肩头被砍了一刀。

    他吃痛的同时虚晃一招,趁着柏宁闪避的功夫,驱马赶回己方大军。

    柏宁当然不肯到嘴的军功丢了,连忙策马赶上去。

    他余光瞥见一抹冰冷的反光,心下暗道糟糕,聂军是想光明正大放冷箭不成?

    柏宁一边警惕,一边追上对手,举刀将其拦腰斩成两截。

    敌人连一句惨叫都没发出来就重重摔下马,便是这一瞬的功夫,冷箭已至面前。

    柏宁侧身避开,那箭扎透了手臂,他立即赶回己方阵营。

    与此同时,聂清面色一黑,不知该斥责大意丧命的武将,还是斥责擅自放冷箭的小将。

    阵前斗将,不论生死。

    弄那些背地里的见不得光的阴招,只会让人不齿。

    放冷箭也就罢了,放了冷箭还没救下己方武将,还让敌人顺利逃走,更是奇耻大辱。

    秦恭见柏宁归来,已有棱角的刚毅脸庞充斥着怒色。

    “柏将军可还好?”

    “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柏宁咧嘴道,“一支冷箭而已,受了点皮肉伤,可惜那脑袋。”

    阵前斩杀敌将可是桩大功劳,作为战利品,对方的头颅就是他的了。

    秦恭哭笑不得,此时还记挂敌将的头颅,柏老将军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说了。

    “人命重要还是功劳重要,追过去杀人?所幸只是一支冷箭,要是人家不要脸皮多来几支,你是想将自己的命赔给对面的废物点心?”姜芃姬冷声训斥,“他的命能有你的重要?”

1497: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六)

    柏宁轻咳一声,不敢回嘴,主公的训斥他只能乖乖听着。

    孙文出来打圆场,安抚主公,免得自家主公怒火高涨,主动下场跑去斗将。

    当年北疆之战,姜芃姬一人出战斗将,至今还给孙文老爷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此时,聂营那边又出来一个武将,先前身子被砍成两截的武将已经被士兵捡回去收尸了。

    秦恭请缨出战。

    “怎么是你?让刚才那糟老头出来受死!”

    秦恭生得极好,唯一的缺憾就是右脸脸侧有一道长疤,这道疤痕的位置距离右眼极近。

    这道疤痕是当年三山峡谷被韩彧埋伏偷袭留下来的箭伤,若是位置再偏一些,不是扎穿脑子就是扎瞎右眼珠子。那时候打生打死,谁能料到有朝一日,韩彧成了同一个阵营的同僚?

    “你们好不要脸,暗中放冷箭也就罢了,居然还指明要与受伤的柏将军斗将。”秦恭冷声道,一柄大刀立在身前,他道,“想找柏将军,还得过了我这一关,只怕你没这个命!”

    先前说过,聂营帐下的武将大多都出身将门。

    不同于东庆作死的重文抑武,中诏武风旺盛,将门林立,一个一个都是大家族。

    刚才被柏宁砍死的倒霉鬼与眼前的武将是堂兄弟关系,类似谢则和李赟。

    二人私底下关系不错,亲眼看着堂弟被人追杀,拦腰砍成两截,他自然不能忍。

    战鼓响彻天际,秦恭也不与人废话,上前就是缠斗。

    “来得正好!看小爷拿下你的脑袋!”

    姜芃姬继续观战打哈欠,胯下的大白不满地打响鼻,一人一马心里都很不爽。

    孙文见她这样,主动挑起话题。

    总不能让主公继续打哈欠吧,这么慵懒不上心的样子,落在那些为她出生入死的武将眼里就是不重视他们。秦恭在阵前与人打生打死,自家主公蹲在后面打哈欠,挤眼泪,这像话?

    “主公觉得,秦将军可有胜算?”

    姜芃姬道,“胜算自然是有,不过整体来说是敌人那边稍微占优势。载道,我突然眼红了。中诏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聂氏也是富户中的富户,随便提几个武将出来都是有能耐的。”

    看一个武将打架如何,第一眼先看气势、身材、肌肉。

    穷学文,富习武。

    尽管这个时代的书籍很昂贵,但相较之下,培养一个合格的大将,成本不亚于培养一个大儒。当武将,不仅要有素质极佳的身体和天赋,还要习读兵书,添置各种行头,身体养护更是一打开销,大鱼大肉少不了,让一个武人整天清菜小粥,手脚的力量还能那么厉害?

    肌肉根骨若有损伤,还需草药调养。

    这些条件,普通人家哪里提供得了?

    倒是有天生神力的莽夫,靠着一把子力气爬上去的,但高度有限,终究成不了领军大将。

    姜芃姬帐下武将,除了典寅是彻头彻尾的草根出身,其他人,哪个不是有一定底蕴?

    孟浑起初跟随沧州孟氏,属于孟氏家将,年少吃苦,但爬上去之后资源就上来了。

    罗越是东庆前人禁军教头,家中也有底蕴。

    李赟跟随谢谦长大,谢谦过得在苦能让儿子短缺资源?

    符望不用说,狼群长大的莽夫,年少跟随养父符旸,也算半个将门子弟。

    谢则出身谢氏,秦恭父族世代为许氏卖命,两个都是根正苗红的苗子。

    姜弄琴刚习武的时候,姜芃姬投入也不少。

    姜芃姬势力坐稳之后,提拔了不少年轻将领,但经验还薄弱,比不得将门之子。

    细数帐下武将,自个儿培训的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基本都是捡别家现成。

    “羡慕啊。”

    聂氏这个大土豪不用费多少心思就能招揽这么多好苗子,人比人气死人。

    孙文笑道,“主公一人可抵百人,若要羡慕,那也是他们羡慕咱们。”

    姜芃姬反问他,“这么说来,载道是允了我上场了?”

    孙文:“……”

    不,他没说,别冤枉他!

    说话的功夫,聂军武将已经使诈骗了秦恭,他发现秦恭因为右眼问题,有些不自然的小动作。这点儿小动作不仔细是发现不了的,但他发现了,还利用了这点总攻击秦恭右边面门。

    虚晃一招,秦恭下意识想起了三山峡谷那一支流矢,避让的时候偏了些,没注意到敌人从腰间取出两枚铁球。只见对方手指翻动,那两枚铁球飞射而出,正巧在秦恭视线之外。

    姜芃姬不等孙文否定,一个指令,大白兴奋冲了出去。

    长刀出鞘,逼退敌人的同时,左臂一捞,将险些落下马的秦恭接住。

    “我来打,你下去!”

    姜芃姬是男装打扮,面上又涂了颜色比较暗的脂粉,瞧着像是个略显瘦弱的青年。

    秦恭稳住身形,正欲说什么,自家主公撒腿冲敌人冲过去了。

    “这么瘦小?柳羲是没军粮可发了?”

    武将就该有宽阔的肩膀,虬结肌肉,一条手臂赛人大腿,姜芃姬……瘦得像个娘们儿。

    瞧这可怜劲儿,他都怀疑对方早饭没吃就被拉过来顶缸了。

    “换个人来吧,不是老就是小,柳羲帐下怎么尽是一群乌合之众。”

    姜芃姬沉着脸。

    在她背后,五百万为她打call的咸鱼对这位无名武将产生了同情。

    “老子知道聂氏是大户,但你说老子穷,这就不愿意了!”

    她穷嘛?

    自打她将陶氏几户人家抄干净,她就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穷”这个字。

    敌将嗤笑,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姜芃姬看着像是个清瘦的文人,力气却大得惊人,敌将胯下的马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嘶吼。

    不仅如此,胯下的大白还欺负马,仗着体型庞大,撞得那敌将的马都站不稳了。

    敌将见此情形,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试图用回马枪骗姜芃姬。

    岂料姜芃姬没有追上去,见敌将转身欲逃的同时,取下套马索将他脖子套住,一个用力将人从马背上拽下来。

    “你当我傻呢!大白,踩死他!”

    姜芃姬将人拖过来,大白上前扬起马蹄冲对方的眼睛踩下去。

1498: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七)

    【无痕之月】: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主播依旧是熟悉的暴力。

    【水臭】:大白简直是马中主播啊,一样的暴力,这一蹄子直接将人颅骨踩碎了。

    【笔墨楚楚】:我只有一个疑问,为嘛主播刚才还夸聂氏富户、中诏人杰地灵,下一秒就暴起杀人了,难道正常的画风不是将其打败,给对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等有朝一日干掉聂氏再顺利捡别家现成么?主播现在杀了人,未来不是少了一个加班团预备役?

    【整容游戏】:这你们就不懂了,聂氏是正经八百的富户,死几个武将主播不用心疼,反正还有一连串的小白兔等着她征服呢。不把看不顺眼的杀光了,以后怎么招揽看得顺眼的?

    这么多年了,咸鱼们也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暴力血腥场景,最恶心的火烧千百一具尸体都熬过来了,一对马蹄子踩碎人家眼珠颅骨算个啥?两军混战的时候,什么断肢残骸没见过?

    姜芃姬手腕一甩,将那具死相凄惨的敌将尸体甩开丈余,她则风轻云淡地骑在马背上。

    “欺人太甚!”

    聂军被斩杀两名将领,士气大跌的同时,更有人怒不可遏,不顾阻拦骑马跑了出来。

    姜芃姬笑道,“你也是来送死的?别吧,爹妈辛辛苦苦养大个废物点心也不容易。瞧你一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妻妾数人的模样,你要是死在我手里,我间接害死多条人命啊。”

    她倒是没有学柏宁一样骂人,但很损人,敌将本就愤怒无比,这时更是青筋暴起。

    “纳命来!”

    只听对方大喝一声,拎着一对看着就沉重的双板斧冲她袭来。

    这次的敌将瞧着就是专精力量的力量型选手,姜芃姬刚和他接触就知道对方的力道比刚才交手过的废物点心大了近一倍。这般蛮力搁在普通人身上,足以算得上天生神力了!

    姜芃姬轻松接下这一击,胯下的大白倒是有些不适应,怒气冲冲撞向了挑衅她的敌马。

    别看大白这几年请了几回产假,当了好几只崽儿的妈,脾气一点儿不见好转,反而越加暴躁凶恶,除了姜芃姬这个主人,连常年照料它的马夫和丈夫小白轻易靠近都会被喷一脸。

    “呦,这力道不错,可惜了,你这对斧头是泥巴糊的?”

    姜芃姬拿到斩神刀之后,她已经看不上其他武器了。

    搁到她那个时代,斩神刀也是金字塔顶端的战争武器,搁在现在就是真正的神兵利器。

    刚才交锋的力道极大,刀锋正面接住对方的双斧斧刃,给对方斧刃留下了两道清晰的口子。

    敌将听了极为愤怒,等他瞧见斧头上的痕迹,心中只剩惊骇。

    “战场上还有工夫发愣,你不上黄泉路,谁上!”

    姜芃姬嘴角上扬,一派轻松的姿态,丝毫没将这场斗将放在心上,因为她不可能输。

    她要是输了,她立马搬来键盘,跪死在老首长面前,免得继续丢人现眼。

    与此同时,聂洋被聂清拎到跟前教训,只是碍于战场,聂清不好说得太重。

    聂洋也知道自己那一箭太过鲁莽,不敢为自己辩驳什么。

    他太了解聂清了,心软善良,自己默不作声让他说两句,没一会儿就能消停。

    聂洋正准备神游天外,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他从不知道系统居然也会有紧张恐惧的时候,仿佛碰到了可怕的天敌。

    【是柳羲!!!】

    聂洋慵懒的眸子浮现些许诧异,他在内心问系统道,【柳羲,什么柳羲?】

    系统下一句话险些让聂洋表情破功,【正在场上斗将的人是柳羲,还有她手中的刀……不会错的……这把刀……聂洋,不论如何你都要将那把刀夺过来,柳羲这人绝对不能留。】

    聂洋暗中用余光瞥了一眼戏耍人的姜芃姬,内心是抑制不住的骇然。

    【她不是诸侯么?】

    聂洋在中诏也听过姜芃姬作战如何神勇,但从未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这些启蒙小童都知道的话,堂堂诸侯不知道?亲自下场斗将,非死即伤,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敌人还不笑掉大牙?

    因此,聂洋总以为这些流言是姜芃姬自己传出来的,夸大自己的神勇和功绩。

    这种营销手段,历史上比比皆是。

    有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才能,一分功劳吹成十分,文治武功都要作弊吹牛才能见人。

    如何让一个平平无奇的君主变成千古一帝?

    有个强大的营销团队以及一张厚如城墙拐角的脸皮就够了,一个字就是“吹”!

    很显然,姜芃姬不是这种作假的人。

    她连拉到前线打仗的军队数目都如实道出,更别说其他地方了。

    作假?

    她不屑的,因为别人吹牛的效率还不及她自己上天的速度。

    系统回应聂洋的问题,【鬼知道她是个什么鬼,她手中的刀……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系统从本体分裂出去的时间比较早,很多消息它并不知道,但斩神刀拿来做什么的,它心知肚明。此时,这么一把刀却出现在一个它看不透深浅的凡人手中,它有些惴惴不安。

    聂洋挑眉,原来……这怪物畏惧那把刀?

    他心中忍不住打起了算盘,但现在不是算计的好时机。

    “兄长,有一事……小弟一定要说……”

    聂洋装得可怜兮兮,看得聂清心软了。

    聂清问他,“何事?”

    聂洋凑近在他耳畔低语,道,“阵前斗将的人是柳羲。”

    “什么!”

    聂清险些被惊得失态,动静引来督战的卫応注意,他顾不上这些,连忙追问道,“可是真?”

    聂洋道,“小弟府中有一副画师的画像,方才瞧见那小将还觉得眼熟,仔细辨认之后却发现极有可能是柳羲。世人皆知柳羲手中有一柄长刀,那造型与画像上一模一样!!!”

    卫応听到动静,心下诧异,驱马走至阵前仔细辨认。

    “果然是——”

1499: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八)

    卫応见过姜芃姬的,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双方也就匆匆见了几次。督战的时候,卫応的位置距离前线有一段距离,一时还真没发现姜芃姬的身份,倒是聂洋认了出来。

    既然认出来了,自然没有错失机会的道理。

    卫応给身边的武将使了个眼色,对方心下了然,立刻拍马冲出军阵。

    姜芃姬也戏耍够了,正准备砍了敌人的脑袋,身侧传来一阵劲风。

    “林将军,本将来助你!”

    咸鱼们炸了锅,要不要脸,居然二打一!

    【可爱小萌新】:MMP,二打一,两个壮汉打一个瘦弱女人,要不要脸?聂军这么能耐,干嘛不再派一个出来,凑一个三英战吕布的配置?主播,扛不住就撤,别跟他们撤掰。

    咸鱼们刚炸了锅,瞧见这弹幕,顿时笑了。

    果然是【可爱小萌新】,居然不知道他们家主播有多么能打。

    这两个武将一左一右夹击,配合极为默契,慢慢把姜芃姬诱到接近聂军一方的位置。姜芃姬吃过的盐比他们走过的路还多,岂会没有察觉,真以为她是打仗上瘾就失了理智的莽夫?

    且不说她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有多强,单说她有精神领域,领域内的威胁对她就不起作用。

    孙文老爷子至始至终都揪着心,发现敌军将军试图把姜芃姬引到另一边,他就觉得不对劲。

    秦恭道,“军师,末将去支援主公?瞧他们的阵势,担心暗中有埋伏。”

    孙文凝重地道,“主公的身份怕是暴露了。”

    秦恭一听这还得了,倘若主公被敌人的冷箭射杀在阵前,他们几个可以自刎谢罪了。

    “末将这就去!”

    秦恭拉紧缰绳,正欲拍马出阵,阵前情势又是一变。

    姜芃姬一对二角力也不输人,这让聂军二将心下骇然,更让他们惊惧的是,姜芃姬居然用仅能让三人听到的声音轻笑道,“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暗中埋伏了多少放冷箭的混账?”

    “你知?”

    知道还随二人踩入陷阱,此人是何等嚣张。

    姜芃姬大喊道,“区区凡人欲与天命对抗,不自量力!”

    咸鱼们听到姜芃姬这么说,弹幕沸沸扬扬不止。

    【鬼才郭奉孝】:大家都闪开——主播准备装逼了!!!

    这条弹幕仿佛一条指令,数百支箭矢从聂军阵中飞射而出,目标只有姜芃姬一人。

    孙文、秦恭、柏宁等人瞧见这一幕,顿觉肝胆俱裂,唯独姜芃姬立在马上冷笑不已。

    “主公!”

    秦恭速度再快也赶不及,情急之下喊破了她的身份。

    眨眼的功夫,箭雨已经落下,姜芃姬不慌不忙砍了敌军两员将领的首级,一道肉眼可见的水波纹以她为中心荡开。下一秒,神迹一般的场景出现了,愣是让秦恭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水波纹带着淡淡的金色,数百支箭矢势头大减,直直停在姜芃姬身前半丈的距离。

    时间暂停了么?

    姜芃姬冷笑着瞥了一眼敌军的某个方向。

    聂洋被她看得浑身冰冷,不知为何,他有种直觉,姜芃姬看的就是他。

    【系统,她是人吗?】

    嚣张的系统也怂了,安静如鸡。

    聂洋怀疑姜芃姬看的是他,但系统心知肚明,对方盯的人不是聂洋是它。

    大白驮着姜芃姬优雅从容地回去,敌人被这一幕吓得不敢再射出第二波箭矢。

    等姜芃姬走远了,定格在空中的箭矢才如落叶般簌簌落下,摔了一地。

    “杀!”

    她拔刀出鞘,众人这才从刚才那一幕醒过神,孙文老爷子更是不由自主地抚住胸口,他差点儿就忘了呼吸。听到姜芃姬下达的命令,柏宁等将领立刻带兵冲杀向敌军,战场杀喊震天。

    “载道,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姜芃姬这个罪魁祸首丝毫没有一点自觉,居然还有脸无辜反问孙文。

    孙文手指哆嗦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会儿还没彻底回过神。

    “无碍,缓一缓就好……缓缓就好……”

    敌军冷箭放出的瞬间,孙文几乎以为姜芃姬要毙命阵前。

    方才那一幕神迹,除了上天钦定,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孙文如此笃定,敌人阵营更不用说,姜芃姬从容在箭雨下回到己方阵营,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敌军士兵彻底没了战意。倒是后方的士兵瞧不真切,士气低迷,但也没到毫无战意的地步。

    秦恭他们带兵冲杀,几乎没有遇到丁点儿像样的抵抗,敌人防线脆得像是纸糊的。

    一个时辰的鏖战,聂军狼狈带着残兵败将逃回营寨,姜芃姬这边也鸣金收兵,大胜而归。

    “主公,方才——”

    孙文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放阵前箭矢停下的一幕,越想越是后怕。

    姜芃姬不解扭头,“什么方才?”

    倒是秦恭爽快,开门见山道,“敌阵放了数百冷箭,主公毫发无伤,难道真有神灵庇护?”

    姜芃姬穿越之后,极少将精神能力运用于实战,少有几次也是为了侦查敌军情况。

    这次破例,她也是为了坐实“天命之子”的传言,彻底击溃聂军的心理防线。

    她承认自己很小气,至今还记得湛江关那把大火,不加倍奉还回去,真当她泥巴捏的?

    “神灵?没有那玩意,这不过是我自身的能力。”姜芃姬心下思绪一转,顿时想到什么,一套周全的说辞浮现心中,她道,“我小时候做梦,梦到烈阳西降,大地荒芜千里、饿殍遍野。正当我恐惧的时候,日落之处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衣老人,赠予一套竹简。对方叮嘱我,此竹简上记载一套练体之术,专为女子而创。此人又道,女子先天体弱,实则是因为造人之时缺了三分阳气,后天练习此术能弥补不足。练至臻镜,还能内气外放,庇护己身。”

    孙文沉吟半晌,似乎在思考自家主公这话的真假。

    姜芃姬便冲他伸出手,笑道,“你试一试。”

    孙文抬手落下,刚到一半便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壁垒,不得寸进。

    他不信邪加大了力道,仍是纹丝不动,反而瞧见一层淡金色的水波纹。

    姜芃姬道,“现在信了吧?”

    潜在意思就是——

    劳资有护体神功,刀枪不入,小公举总该放心让她去战场多浪一会儿吧。

1500: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三十九)

    孙文收回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金乌东降本就违反常理,主公又梦见荒芜千里、饿殍遍野,兴许就是预兆乱世将至。绝境之中却走出个神人赐书,正巧迎合‘一线生机’……”

    姜芃姬听孙文一本正经地为她圆谎,心里十分满意,不枉她今天如此大阵仗地装逼一场。

    倒是柏宁反应快,他道,“末将听闻女营将士练习的练体之术也是主公传下的,难道说……”

    姜芃姬笑道,“的确是我根据神人授书改良的,因为我发现原版只有我能修习,普通女子一旦修炼,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有爆体身亡的危险。我便稍作更改,效果似乎也不差——”

    柏宁几人被说服了。

    不仅仅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姜芃姬,还因为女营士兵,那是实打实的证据。

    女营规模不算大,但她们的体能素质的确与青壮男子相差不多,有些优秀的,还能反超。

    另外,她们的练体之术还有一套连贯的格斗术。

    若寻常男子没有修习武艺,两三个也未必能拿下一个女兵。

    柏宁还诧异呢,原来她们是补足先天缺失的三分阳气啊。

    咸鱼们听着姜芃姬一本正经地糊弄人,暗中给她竖起大拇指。

    撒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自然是将无数个谎言捏在一块儿,变成旁人无法反驳的真话。

    【偷渡非酋】:看着主播一本正经撒谎,我真是信了她的邪。

    【彼岸烟花】:主播不能算是完全撒谎吧,至少那套练体术是真的有用。前几天不还有一条热搜,说是某个快倒闭的武术馆挂羊头卖狗肉,说是教武术,结果教的是主播的练体之术,

    男学员进步也有但不如女学员突飞猛进,有个女学员当街暴打四五个组团的咸猪手?

    说起这条热搜,咸鱼们都想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就是女学员坐公交车,碰见四五个游手好闲的咸猪手组团摸人屁股、试图脱她短裙下的内裤,她一怒之下将人暴打,一车的人拦都拦不住,那几个咸猪手更是跪下来喊爹喊娘,要不是有人及时报警,警察蜀黍救下那几条狗命,怕是要被暴脾气的女学员打进ICU。

    最后扒出来,人家女学员未成年,学武五年,平时只与武馆学员切磋,所以下手才没轻重。

    报道一出来,那个武馆一下子就成网红了。

    报名家长络绎不绝,人家挂羊头卖狗肉的事儿也捂不住了,馆主被网友扒了个干干净净。

    想想那条热搜,再听姜芃姬的话,女性咸鱼跃跃欲试,男性咸鱼瑟瑟发抖。

    【杀马特李四】:宝宝QAQ,一点儿都不想娶一个弱化版主播当老婆,家暴还有活路么?

    【粪海狂蛆】:我现在拿着搓衣板向我老婆道歉还来得及么?不瞒你们说,我老婆打从主播开直播以来,一直都是她的迷妹,私底下学习那个什么练体之术,我感觉自己好慌——怪不得,以前拧个矿泉水都要对我嗲嗲撒娇,昨天电梯坏了,她居然扛着煤气罐一口气爬五楼!

    【偷渡非酋】:凉了,惹不起,别挣扎了。以后别惹你家老婆,家暴会要你狗命的。

    【落地花生糖】:是时候成立一个“妇男保护组织”,保护被家暴的可怜男同志……

    咸鱼们嘻嘻哈哈地聊天,倒是姜芃姬把他们的玩笑话记住了。

    她刚才撒谎说“女子造人之时缺了三分阳气,需要后天练习弥补”,不过是为以后打基础。

    改善女性地位,光是女性掌权还远远不够,毕竟能爬到掌权位置的女性太少,她们本身还有生理拖累。以目前农耕社会来讲,生产方面无法与男子拉近距离,改善地位那就是句空话。

    要么科技足够发达,改变社会生产方式,将人力从田地解放,人们自然而然就有精力去关心人权。若是连温饱都做不到,谈什么人权平等、男女平等?要么就增强劳动生产竞争能力。

    姜芃姬打算以后者为主,同时发展科技,推进前者。

    对于她而言,人力资源不分男女,浪费人力资源是可耻的行径。

    她撒谎给练体之术蒙上一层神话色彩,以后推广全民就简单得多。

    对于女子而言,练习这个不仅仅是为了弥补与男子生理上的差距,同时也有助于生育生产,减少难产几率。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太落后,女子成婚早,头胎生育的年纪又普遍集中在十六七岁,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难产、流产几率极高。产妇生产一回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倘若练体之术能减轻生育难度和痛苦,降低死亡,不也是善事一桩?

    姜芃姬大胜而归,士兵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用目光膜拜神。

    聂良火烧湛江关的那场大雨,今日箭矢停顿半空,无一不在预示姜芃姬就是命定天子。

    别看他们总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真要发生灵异事件,他们信得比谁都快。

    凯旋之后,亓官让为姜芃姬奉上一封密信。

    “哪里传来的?”一瞧落款,姜芃姬又道,“正图那边打得怎么样了?还在胶着呢?”

    因为通信不便,姜芃姬手中这封信其实是一个多月前的旧闻了。

    “山鬼降世授予造船神术?”

    亓官让目光含笑着道,“看样子,主公真是天命所归的人。”

    接二连三的“神眷”,不是天选之子那是什么?

    姜芃姬笑道,“这事儿就传出去吧,最好弄得人尽皆知,气死聂良才好。”

    今日的“神迹”和聂军大败,足够聂良喝一壶了。

    姜芃姬正欲离开,瞧见亓官让欲言又止,问道,“文证还有事?”

    “确有一事。”亓官让道,“主公既然是天命之子,自然是通晓神灵的……”

    姜芃姬见亓官让一本正经说瞎话,暗暗发笑。

    旁人不知真假被她糊弄过去,但亓官让是她交代过底子的,没道理也这么迷信。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确实如此。”

    亓官让眸光闪过一丝阴鸷,每一个字仿佛都淬了毒。

    “既然如此,主公何不透露些许天意,昭告天下,聂良寿数将近?”

    姜芃姬:“……”

    文证,你真是越来越秀了!

    同九义,何汝秀?

1501: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四十)

    亓官让见姜芃姬不说话,还以为她觉得此举不妥呢,正欲开口劝说。

    姜芃姬忍笑着道,“不,文证你误会了,实际上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就应该这么做!”

    对待敌人,怎么黑心都不过分。

    瞧二人勾肩搭背、相视一笑的样子,围观的咸鱼们脑子里浮现了同一个词。

    【偷渡非酋】:狼狈为奸,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扣着脚吃饭】:溜了溜了,这对狼狈组合搁在一块,黑心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强迫症患者】:每次看到文证和主播一起耍坏,我就在想——为嘛主播以前没有看上文证呢?尽管慈美人是很好啦,但总觉得慈美人比文证温柔善良太多了,与主播气场不和。

    【斯德哥尔摩】:我觉得你对慈美人好像有什么误会,人家是长得温柔善良,那颗心不比文证大佬白好么?慈美人黑心起来,你是没有亲眼见过,反正我已经优雅献上一年膝盖了。再说了,文证大佬遇见主播的时候已经有婚约了,他们也是纯粹的友谊,根本不可能来电。

    【黑猫之夜】:CP粉圈地自萌就好了,主播和文证大佬的CP粉好像也不少,自娱自乐就好,别扯到现实人物身上。毕竟主播和文证大佬就是纯友谊,强行解读成爱情很恶心的。

    尽管是咸鱼,但纯粹的KY恋爱脑并不多,知道分寸。

    当然,那些喜欢KY的杠精粉大多年纪不大,手速、网速哪里比得过单身已久的老咸鱼?

    直播间的房价是他们能肖想的?

    【总有刁民想害朕】:话说回来,要不是慈美人献身,主播这个情况真是要单身一辈子的。

    咸鱼们原本不相信男女之间还有纯友谊,直至他们遇见了姜芃姬。

    作为一个十分优秀的女性,她身边男性众多,偏偏只有一个卫慈眼瘸看上了她,其他人不是单身主义就是结婚有妻有子。有些闲得蛋疼的咸鱼还仔细研究过这个话题,一度成为热点。

    最后,一条十分优秀的回答被点赞推上了热门。

    【蛋米酱汁】:第一,谁也不会爱上一个整天压榨自己的周扒皮上司。第二,这只能证明他们都是钢铁直男。跟主播恋爱就跟自己出柜一样的,你们摸着tan90的胸说话,她像女的?

    咸鱼们叽叽喳喳,姜芃姬也笑着自嘲。

    “文证,你不觉得我们俩有点儿狼狈为奸的意思?”

    亓官让用余光瞅她,眼神写得清清楚楚。

    哪有人这么损自己的?

    “这叫志同道合。”亓官让一本正经地反驳。

    姜芃姬:“……”

    小公举说的都对,志同道合就志同道合,她没意见。

    白日一战大胜,姜芃姬干脆犒赏三军,热热闹闹庆祝了一晚上,篝火彻夜未灭。

    相较之下,聂营的气氛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全军上下笼罩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传来,军心彻底动摇。

    阵前斗将战死三员猛将。

    数百暗箭停滞半空,柳羲毫发无损。

    军心崩溃,兵卒伤亡、被敌军俘虏总数达到四万。

    聂良也被打击得吐了口血,兴许是吐着吐着习惯了,这次居然没有昏厥过去,但那副模样却看得众人心下担忧不已。说句丧气的话,主公聂良此时已是满面死气,俨然不久于人世啊。

    “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只怪敌人不好对付。”

    聂良没有责怪儿子聂清,哪怕是换做他上阵,估计也是同一个局面。

    根据众人描绘的场景来看,他们的敌人有神灵当后台。数百暗箭都能将人射成刺猬了,偏偏所有箭矢都诡异停在姜芃姬身前半丈的半空,一圈又一圈的淡金色水波纹仿佛一面厚重的盾牌,将所有危害阻挡在外,箭矢不得寸进,三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容骑马离去……

    有一谋士叹道,“这般场景,古往今来可有人见过?”

    纵观历史,何时出现过这等场景?

    不——

    兴许是有的。

    聂良不禁想起数百年前的北陈。

    北陈是十六国乱世之前的朝代,这个王朝一统中原长达三百六十七年。

    对于很多读书人而言,北陈算是正统,这点从程靖身上也能看出端倪。黄嵩的先祖是大夏朝皇室帝姬后裔,大夏朝皇室又是北陈皇室的后裔,凭借这层身份,黄嵩才能让程靖辅佐。

    尽管黄嵩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牛掰的身世,但程靖知道呀。

    说起北陈,那也是个颇富传奇的朝代。

    北陈太祖出身农家小户,生来便有金龙降世,恰逢世道大乱,父兄皆累死于沉珂徭役。

    北陈太祖因缘巧合带兵起义,当时有个势力极大的诸侯,眼瞧着就要问鼎天下了。

    世人都以为这个不自量力的农家小子要跪,谁晓得两军决战前几日突降暴雨,堤坝崩溃,淹了两岸无数生灵,敌军诸侯因为扎营地势比较低,这就遭殃了,粮草辎重全被打湿发霉。这还不算惨,决战前夕更有流星数千万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精准无比砸中营寨,死伤无数。

    神一般的操作。

    因为这桩事情,北陈皇室亦被成为“神眷后裔”,延续三百六十七年间还有数桩巧合神迹,每次都将作死的北陈皇室续命一波。北陈末年,皇室又作死,弄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各地势力纷纷造反,北陈皇室也被灭了。

    不过——

    灭掉北陈皇室的诸侯势力死得极惨,全家上下、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没有一人善终。

    民间百姓传闻北陈皇室果然是“神眷后裔”,这天下就合该是他们的,抢夺他们天下的诸侯,哪一个有好下场?最后,十六国乱哄哄了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北陈皇室后裔脱颖而出?

    如今,姜芃姬身上的神话色彩似乎有北陈的影子,这让人心里打鼓。

    “难不成……河间柳氏祖上还有北陈后裔的血统?”

    有人与聂良一样想到了这桩历史,讪讪开口打破凝重的气氛。

    卫応神色一厉,呵斥道,“胡言乱语,你这是要动摇军心?”

    那个文士连忙低下头,嘴上说着请罪的话,心里却不这么想。

1502: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四十一)

    卫応冷笑道,“倘若北陈皇室如此遭上天眷顾,如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北陈被灭的时候,十几个皇帝的帝陵都被愤怒的百姓挖了砸了,棺椁里头的尸骨还被拖出来鞭尸,各种随葬品更是被抢了个干干净净。北陈皇室后裔除了黄嵩那一支逃遁了,其他人可没一个好下场。这算“神眷”?神鬼之说,不过是那些愚蠢的百姓杜撰出来吓唬自己的。

    卫応如此说服自己,他也试图用这些话去说服旁人,聂良听后沉默良久。

    他讥讽一笑,冷漠道,“不管柳羲用了何种妖术演这么一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聂军上下几乎丧失战意,士兵只晓得转身逃跑,人挤人、人踩人,乱作一团,毫无秩序。

    这导致敌人死伤没几个,他们损失了四万。四万伤亡,几乎没有一点儿像样的反抗,宛若羔羊一样抱头待宰,敌人只需重复挥刀的动作。思及此,聂良本就发青的面色更添三分死寂。

    “报——”

    正在此时,传令兵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卫応可不敢让聂良直接看战报,免得又是个坏消息,气坏聂良的身子。

    “你且瞧了,再告诉我。”

    聂良明白他的眼神,唇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与其说是信任卫応,倒不如说是为了安抚他。

    因为自个儿这个破败的身子,卫応已是惊弓之鸟了。

    卫応取来密报细瞧,众人暗中用余光瞧他的脸色,借此猜测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一看到卫応眉头皱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样子,他们便知道坏菜了,绝对是坏消息。

    聂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示意卫応将密报给他。

    管他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总是要知道的。

    “主公——”卫応头一回抗拒,举止僭越,“这消息——”

    他欲言又止,聂良也不强求,便道,“你不给我瞧,那你转述,难不成还有更糟的消息?”

    卫応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

    “柳羲派遣帐下大将符望讨伐杨涛,不多时,有人自称山鬼,向其敬献造船神术。”

    他们本就压力山大,全军上下人心惶惶,不敢与上天钦定的天命之子对抗,如今又出来一桩“山鬼降世授予造船神术”,对于聂良等人而言,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但——这还没完。

    聂良撑在席垫上的手用力抓紧,努力压下胸口升腾的剧痛,额头青筋暴起。

    他缓了一会儿,众人发现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球似乎要脱框而出,极为吓人。

    “还有呢?不止这一桩事吧?还有什么,直接说来,我难道还能被她气死不成!”

    聂良多了解这位挚友啊。

    倘若只是这么一桩坏消息,他怎么会红了眼眶。

    “主公……”卫応唇瓣翕动半晌,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说,最后还是说了,他近乎哽咽着道,“密报说……神人入梦,告知柳羲……告知柳羲,直言主公寿数不足一算,不足为虑……”

    人之寿数,十二年为一纪,一百日为一算。

    聂良瞪大了眼睛,仿佛搁浅窒息的金鱼,胸口急促起伏,呕出一口红黑色的血。

    众人被吓得不敢吱声,卫応与聂清连忙上前搀扶,没想到二人都被聂良一手挥开。

    聂良力气之大,仿佛不是病重之人,但不少人都担心这是回光返照之相。

    挥开二人,聂良倏地扬天大笑,抬手高指帐顶,声音嘶哑地叱骂道,“什么死老天,倘若命运天定,这会儿便夺了我的寿数啊!人定胜天,纵使是柳羲又如何!她又如何!”

    聂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眉宇间隐隐有疯癫之态,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卫応看着好友这般,心痛得不能自已。

    他至今还记得初见挚友的场景,清仪无双,雅态盈容,身穿玄色儒衫,外罩薄衣,头戴头戴漆纱笼冠,略薄的唇带着令人观之可亲的浅笑,隐隐又带着疏离……标准的士族子弟。

    如今——

    怎么就变成了这幅形容枯槁、神态癫狂的模样?

    正思索着,耳边听到聂清一声大喊,似杜鹃啼血,听得他心中一紧。

    抬起头,卫応瞧见聂清一个箭步冲上前,抬手接住向后仰倒、面色死寂的聂良。

    卫応一瞬不瞬地睁着眼,周遭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渐渐远去,那一声声“主公”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模糊声音……聂清痛哭呼唤父亲、一众同僚俯在地上声声啼血……

    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会?

    卫応双膝一软,瘫在地上。

    一夜过去,姜芃姬派出去的斥候发现聂营上下挂了缟素,众人神色哀泣,连忙将消息传回。

    姜芃姬正在吃早饭,今天的早膳是掺了肉沫的肉包子,整整十五个,一个包子有壮汉拳头大小。寻常男子吃三个就差不多饱了,姜芃姬连吃十五个,还喝了三大碗放了虾皮的紫菜汤。

    不雅地打了个饱嗝,姜芃姬拍拍平坦的肚子,拿起帕子随手抹了嘴。

    “说罢,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姜芃姬最讨厌吃饭前后有军情,好消息也就罢了,坏消息会破坏她胃口。

    士兵道,“昨夜三更时分,聂良病亡,聂营上下哀哭一片,全军缟素,连夜挂起白幡。”

    姜芃姬听这消息愣住了。

    “不是——聂光善有这么脆弱?这位兄弟便当领得够速度啊,赶着杀青呢……”

    直播间炸锅了,姜芃姬也连忙将食案推到一边,急忙召集众人商议。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尽管他们也整日整夜盼望聂良领便当,但真领便当了,总觉得像做梦。

    这位仁兄这么就死了?

    坐在角落旁听的丰仪、孙兰暗中嘀咕——死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气死的。

    这下子可好了,自家主公睚眦必报的形象彻底名流史册了。

    一想到前阵子记录的主公言行,丰仪总觉得自家主公会被后人黑出翔。

    卫慈问道,“聂营当真挂起白幡,全军缟素?”

    姜芃姬道,“子孝这么说,难道怀疑有诈?”

    卫慈不敢肯定,聂良这人奸诈得很,但他的身子又的确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于是,卫慈道,“倒也不是怀疑,只是聂良病逝,我们总要派人去吊唁。”

    姜芃姬:“……”

    子孝,你认真的嘛?

    会被打死啊!

1503: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四十二)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聂良的死……似乎与我有那么丁点儿关系,这时候派人去吊唁,人家怕是不领情,多半会以为我们是过去耀武扬威的。”姜芃姬觉得派谁过去都是送死的节奏。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屁,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是随时能打破的,哪个傻瓜会死守啊。

    不止姜芃姬和帐下文武觉得刺激,咸鱼们更是被惊得忘了吃早饭,一小撮萌聂良颜值的颜狗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诸如“聂良之死”、“聂良被主播气死了”的话题也冲上热门。

    听到姜芃姬开头这话,不少咸鱼呵呵冷笑。

    【茶韵悠长】:什么叫“有那么丁点儿关系”?看样子,主播心里是半点儿AC数都没有。

    【偷渡非酋】:也不能这么说。我记得没错的话,聂良本身身体就不好。以前慈美人不是还爆料说过聂良被人投毒了么,似乎还是聂氏内部的人干的,聂良又不肯静养歇息,余毒让他寿命大减。后来还说聂良寿命不过半年……现在死了,主播只能算催化剂而不是主因。

    真正害死聂良的人是最初投毒的凶手好么,姜芃姬顶多算个从犯。

    【总有刁民想害朕】:唉,好歹也是中诏诸侯,这么就跪了,还真是让人唏嘘呢。

    【虚幻之城】:得了吧,死在主播手中的人命还少了么,诸侯又怎么样。

    有的咸鱼感慨聂良死得可惜,有的咸鱼庆祝姜芃姬距离一统天下又迈进一步,还有咸鱼关心吊唁。不管聂良的死因是啥,外人都以为他是被姜芃姬气死的,派人去吊唁就是送人头啊。

    姜芃姬也知道这点,怎么可能派人去吊唁?

    万万没想到卫慈会在这个时候和她唱反调,出于对对手的尊敬,吊唁还是要去人的。

    姜芃姬道,“死我手上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难不成各个都要去吊唁?”

    反正她是不同意的。

    不管实力如何,从身份上来说,聂良与姜芃姬是同级的。

    她要真派人去吊唁,使者的身份不能低,选谁她都不愿意。

    卫慈自动请缨,气得姜芃姬一连瞪了他好几眼,无论卫慈说什么她都不肯应。

    “主公,吊唁是一回事,确认聂良真正病逝又是另一回事,倘若他真诈死呢?”

    姜芃姬道,“那就等个三五月,反正他的身子早就破败了,迟早要见阎王爷。”

    卫慈只得叹气,姜芃姬执拗他也执拗,这种关系大局的问题谁也不肯退一步。

    最后,姜芃姬被气得拂袖离开,只剩众人面面相觑。

    亓官让平静低语,“你还真是胆大,主公明显是想护着你不去冒险,你竟不领情。”

    卫慈苦笑道,“主公的心意,慈如何不知?只是,聂良病逝,无论真假,主公若没点儿表态,怕会惹来诟病,这对主公名声不利。聂良病逝的时间正是聂军军心大乱的关头,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敢在群龙无首的时刻斩杀使者。总不能为了一时意气,配上二十余万大军性命。”

    亓官让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原是如此,你倒是想得周到,难怪这般有恃无恐。”

    正因为看穿其中的门道,所以他才有信心请缨。

    卫慈又道,“还有另外一点,慈的兄长卫応是聂良心腹……”

    亓官让薄凉道,“倘若让是你家大兄,准叫你有来无回,免得放虎归山成了祸害。”

    卫慈笑道,“家兄性情与文证不同,他万般皆好,唯一的弱点便是将情谊看得太重。”

    倘若不是这点,卫応前世也不会倾尽全力保护聂良嫡子。

    前世的局面与现在大不同,聂氏的聂良早几年就病逝了,独留儿子聂清成了几个长辈的眼中钉、肉中刺。聂氏三房嫡子聂洋趁乱崛起,暗中取得聂氏老太爷的信任。

    聂氏老太爷也是个奇葩,人老心不老,对于权势的贪婪和子孙的掌控欲令人发指。

    他年纪大了,处理事务的精力不足,为了保证绝对的话语权,聂老太爷提拔“恰巧”进入他视线的聂洋。因为聂洋年纪小、性格单纯、不受家中父母疼爱、母族势单力孤……

    谁料这些都是聂洋伪装出来的。

    聂洋借助聂老太爷的手抢到了聂氏家主之位,暗中戕害有异心的同族,一边送老太爷上天。

    聂氏成了聂洋一言堂,聂清的处境这才好了些。

    毕竟,惹人忌惮的人是聂清的父亲聂良,聂良病逝,聂清才能不足其父几分,不足为惧。

    因此,卫応退隐之后才能在暗中照拂聂清。

    为了达成挚友心愿,护好聂清,兄长还将长女嫁给他,最后却是抑郁而亡。

    兄长病逝之时,年纪尚不足五十岁。

    正是因为他将感情看得太重,所以卫応不可能在卫慈去吊唁的时候杀他。

    亓官让听后不置可否,但他不会怀疑卫慈看人的眼光。

    卫慈真要去给聂良吊唁,多半会是有惊无险。

    唯一的阻碍在于——

    自家主公不同意。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主公不应,你还能私下过去不成?”

    卫慈笑道,“主公会答应的,文证敢不敢与慈赌一把?”

    亓官让笑骂道,“你何时也学了丰子实和杨靖容的坏脾性,赌什么赌,不赌不赌!”

    因为他心里清楚,真要赌了,卫慈是一定赢的。

    事实证明亓官让猜测没错,第二日,姜芃姬脸色极臭得应允了卫慈的请求。

    毕竟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姜芃姬还真是拗不过卫慈。

    当然,如果是原则性问题,卫慈也拗不过她。

    “恍惚想起,先前主公祖母病逝也是子孝代替主公去的——”

    姜芃姬蹲在墙头看着卫慈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成了小点儿,一脸忧郁。

    她道,“不然怎么叫内子呢,如此贤惠,夫复何求。”

    亓官让表情一僵,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

    姜芃姬一脸沧桑地道,“文证,你觉得聂光善真的死了?”

    亓官让道,“子孝此去吊唁,聂良是死是活,总能看出端倪。”

    姜芃姬道,“倘若人真的死了呢?”

    “主公不觉得,这是趁机吞并中诏聂氏的好时机?聂良一死,聂清担不起大任,聂氏内部又隐患重重……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亓官让冷笑着道,“主公以为然否?”

    姜芃姬摩挲下巴,“我总觉得在人家尸骨未寒的第二天图谋他们家产是件不道德的事儿。”

    亓官让:“……”

    不道德的事情,自家主公做得还少么?

1504: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四十三)

    “子孝也太莽撞了,聂营上下哪儿还有理智?他真要是一去不回,这可怎么办?”

    孙文老爷子对此很是忧虑,如今的局势很不妙,卫慈跑过去就是找死。

    卫慈分析的道理他也懂,但人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哪里会顾虑那么多?

    不说别的,倘若有一两个不服管教、脾性爆裂的武将要动粗,卫慈还能全身而退?

    “他要一去不回,二十余万活人要给他陪葬,子孝不亏。”亓官让吃了一口茶,悠悠地道,“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以活人殉葬还没这个数字呢。再说了,子孝属泥鳅的,不容易抓。”

    孙文被噎住了,他倒是没想到一贯独身、不爱交际的亓官让也会说冷笑话。

    “聂良之死,多少与主公有关,此去吊唁,只怕被人看作是挑衅。”

    尽管孙文老爷子仇视聂氏,但想想聂良的死,他也怪可惜的。

    亓官让冷冷一笑,“人之常情罢了。”

    卫慈真是真心诚意去吊唁?

    别笑话人了,他主要还是为了确认人是不是真死了,隐隐也有耀武扬威、打压聂氏的意思。

    正常人也不会相信黄鼠狼给鸡百年是发自肺腑的善举。

    二人说话闲聊的功夫,卫慈一行人抵达聂营外二里地,半途被人拦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

    聂军斥候瞧着卫慈等人的神色很是敌视,隐隐呈包围之势。

    卫慈骑在马上笑着作了个罗圈揖,“我等奉我主之命,特地前来吊唁光善公。”

    几个聂军斥候一听这话,面颊顿时铁青一片,上来就想拔刀杀人。

    卫慈淡笑以对,仿佛没看到白花花的刀刃,反倒是护送他过来的裨将兵卒上前护卫。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今日,我等奉命替我主过来吊唁光善公,并非阵前对仗,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到底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光善公新丧,你们便无视军纪法度?”

    卫慈镇定得一匹,反倒将几个聂军士兵镇住了。

    他们互相对视,最后还是退让一步,派人去传话。

    聂营几个暴脾气的将军一听,顿时气得原地爆炸。

    “柳羲是什么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惹怒先主,如今又派了个头钱价的奴兵来惺惺作态?”

    这位武将骂人真是一点儿不客气,听得几个文士眉头大皱。

    头钱价也就一文钱,不论是奴还是兵,二者都是社会中的下等人。哪怕他们心里也愤怒,但姜芃姬有胆子派人过来,使者地位必然不低,骂人“头钱价的奴兵”,实在是太损人了。

    又有一人咬牙切齿道,“前脚装神弄鬼气得先主病发身亡,后脚又派人吊唁发丧,分明是欺我聂氏无人。让人滚!若是敢踏进先主灵堂半步,定叫他跪着进来,成了人彘滚着出去!”

    还有武将脾气更暴躁,提着三四十斤重的武器就想出去。

    “诸君稍待,本将这就去将人脑袋折了供在先主灵前。”

    听他们越说越气愤,一身缟素的卫応神色淡漠地呵斥道,“够了,还嫌不够乱?”

    众人面色不忿,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敌人都蹬鼻子上脸了,让他们如何忍得下?

    卫応道,“办好先主丧事,稳定军心,以免柳羲趁机发难。做好这些,先主才能走得安心。你们要是动了使者,柳羲可不管先主头七过了没。诸位是想看着先主尸骨未寒又添新疤?”

    话都说得这么绝了,几个挑事的也不敢再跳,倒是有人不服气了。

    “柳羲敢发兵,末将就敢迎战。先主死得冤屈,难不成死后还要受他们凌辱?”武将梗着脖子愤怒责问,“军师这是贪生怕死了?明知贼人居心不良,军师还要袒护贼人?”

    “这不是贪生怕死,大局为重。”卫応两三日没睡好了,神色异常苍白,他仍是强撑着道,“你倒是能逞一时英雄,真要让先主丧事办不成了,好让你带兵与柳羲打个翻天覆地才好?”

    武将悲戚道,“难不成要让他们来先主灵前耀武扬威?”

    卫応说,“倒也未必。人若来了,该上香上香,该哀悼哀悼,摆出个孝子贤孙的样。”

    武将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一些。

    卫応又问传令兵,“柳羲派来的使者是谁?”

    对方回答,“此人姓卫,名慈,自称柳羲帐下谋士。”

    一瞬间,众人发现卫応的脸扭曲了,那是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

    “卫慈?这不是子顺的亲弟?”

    卫応作为聂良的左右手兼挚友,他的家庭关系被人扒了个干净,不少与他关系好或者不好的人都知道卫応有个三弟蹲在柳羲那边当谋士。万万没想到,此番前来吊唁的人会是卫慈。

    这下子,有人讥笑了。

    “看样子,柳羲也是心里有数啊。”

    又有一人附和,“这倒是,若是心里没数,怎么会派卫慈过来,不就想着兄长庇护。”

    卫応冷漠道,“倘若卫慈在先主灵前有一丁半点儿不敬,必当亲自手刃。”

    此话一出,有些心思的人也不敢多舌了。

    先主聂良临终前将少主聂清交托给卫応,卫応又是少主岳父,这关系后台硬着呢。

    樊臣私下对卫応道,“让你为难了,你那弟弟也是不懂事。”

    卫応道,“子孝打小就是懂事的孩子,没让人操过心。他敢来,多半是有信心全身而退。”

    樊臣被噎了一下,“这剑拔弩张的,谁给他的信心?”

    卫応闷声道,“他兄长。”

    因为了解兄长为人,知道卫応会顾虑大局,所以卫慈笃定卫応不敢让他在聂良灵前出事。

    樊臣对卫応投以同情的目光。

    有这么一个糟心的弟弟,卫応也是够可怜了。

    尽管帐内火药味浓重,但等卫慈过来的时候,气氛还算良好,至少预想中有人拔剑冲上来砍他的场景没发生。众人见卫慈腰间悬剑,整张脸顿时拉了下来,这小子是欠戳是吧!

    仿佛有读心术,卫慈在帐前停住脚步,解了佩剑才进来。

    卫慈先是对聂清行礼,再与众人颔首见礼,取来祭物摆在灵前,跪在灵前祭酒祭拜,一举一动挑不出错。

    “慈来得匆忙,还未准备祭文,只得匆匆写就一篇,望少郎君见谅。”

    聂清冷着脸道,“有这份心意就好。”

1505: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四十四)

    卫慈说自己的祭文是匆匆写就的,他们就对祭文内容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用于葬礼的祭文大多是表示哀悼、追思以及祭奠死者的文章,时下的祭文以散文与四言韵语为主,念着朗朗上口。内容基本是追思死者生前的经历,颂扬死者品行,寄托哀思。

    祭文环节若是出了差错,卫慈被人捅死在聂良灵前的几率很大很大。

    立于角落的文士瞧卫慈恭敬虔诚的姿态,心下冷笑一声。

    他低声道,“他与先主未曾谋面,如何写得出情真意切的祭文,真是惹人发笑。”

    刚刚说过,祭文内容与死者生前的经历有关,卫慈要是不了解聂良,写出来也是四不像。

    殊不知,卫慈对聂良还真有研究,谁让他上辈子的兄长卫応在聂良死后写了十几篇祭文,几乎每年一篇。卫応病逝那年,感染风寒病卧在床,无法起身前往祭奠,还是卫慈代劳去的。

    卫慈对聂良不够了解,但卫応是绝对了解的。

    他给卫応办理后事整理了不少书函,发现大半书信都是写给挚友聂良的。

    有些是祭文,有些是寻常书信,有些则是絮絮叨叨的闲谈。

    【昨夜梦忆往昔,骤然惊觉光善逝世已有一十四载,吾亦四十有七,人生匆匆已是过半,庭前梨树开落数番……昼夜恍惚,神思纷扰……思当年与君初识,君着玄裳墨冠,立于庭下,清谈高雅……种种过往,如今思之,光鲜如昔,宛若昨日……君之笑语,言犹在耳……】

    【呜呼光善,天不假年;寿终三纪,吾心痛矣;祭酒一爵……哀君早逝,吾亦泣血……】

    当然,这些都是卫応以友人的身份写给聂良的,卫慈不能直接照搬,不然分分钟露出破绽。

    有了详尽的素材,中规中矩再写一篇祭文却是不难的。

    帐内除了白烛燃烧时的爆鸣响声,只剩卫慈情真意切地诵读祭文的声音,随着祭文开始,众人暴躁、难以疏解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发泄口,聂清更是伏在父亲灵前哭得满面泪水……

    卫慈念完之后又是长拜,不论是祭文还是礼节都让人挑不出错,众人想发难都没借口。

    有人私底下一边抹泪,一边讥诮,“当真是匆匆写就而不是某人捉刀代笔?”

    卫慈与聂良有什么交集?

    祭文中的内容桩桩件件都是真事,这种了解程度绝非流于表面,必当是交情颇深的友人。

    有人低声呵斥,“少说两句吧,先主灵前不得放肆。知道你不满卫子顺,但也不能胡乱冤枉人。卫慈进帐之后,一举一动皆在你我眼皮底下,他们俩兄弟可有丝毫交流?”

    不仅没有交流,卫応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卫慈一眼,更别说给他当枪手。

    跪在灵前的聂清擦干泪水,耗费半晌才平复悲恸的心情。

    他声音沙哑地问卫慈,“你家主公可有吩咐?”

    聂良作为诸侯病逝阵前,出于道德仁义考虑,头七之前姜芃姬是不能动兵的,不然要被钉在历史上受人唾骂。不论生前有多大仇,按照死者为大的传统,天大事情也要挪到丧葬结束。

    卫慈道,“我主叮嘱在下前来吊唁,一举一动皆要恭敬,不得有丝毫怠慢无礼之处。”

    聂清冷笑一声,不理会卫慈打太极一样的说辞。

    “还有呢?”

    卫慈道,“暂罢兵戈,少郎君扶灵回去吧。”

    聂清不语,卫応却道,“扶灵之事,少主自有打算,用不着外人帮着打算。兰亭公愿意遣派子孝前来吊唁,到底是诚心诚意,还是不安好心,欺我聂氏无人,我等心知肚明。七日之后,还是让兰亭公等着吧。先主病逝之仇,总不能这么算了。此话,还请子孝原话转告。”

    卫慈叹息起身,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

    前世聂良死得早,兄长抑郁而终,卫慈两兄弟自然没有矛盾冲突,一直兄友弟恭。

    这一世不同,聂良走到台前,卫応从旁辅佐,偏偏聂良之死又与自家主公有几分关系,连带他们兄弟的关系也紧张起来。不过,卫慈却不后悔。他们仍是兄弟,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慈定会一字不落转告主公。”

    卫応这才用余光看了一眼卫慈,眼底涌动着外人琢磨不透的复杂情绪。

    卫慈低声道,“兄长这是何苦?”

    聂良新丧,聂氏内部斗争激烈,二十余万大军蹲在湛江关死磕,要是后方势力更迭,断了粮草,卫応等人就陷入绝境了。别以为聂氏等人做不到,那些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卫応反问他,“由己度人,倘若今日躺在棺椁内的人是兰亭公,你便知道为何了。”

    卫慈被他问的说不出话,只能选择沉默。

    “兄长保重。”

    卫慈临走前看了一眼棺椁内躺着的聂良,辞别聂清,转身离去。

    见卫慈离开,众人心中憋着一口气,险些无法呼吸。

    聂清道,“岳父,如今该如何?”

    卫応落后一步,跟在聂清身侧,他平淡道,“先主生前安排周全,少主勿要担心。”

    聂清路上的障碍,必会扫荡干净。

    守灵的日子很是艰苦,聂营上下白幡缟素迎风而飘,原先浮动的军心也因为聂良的逝世而稳定下来。卫応又接连施展手段,士兵不仅没有丧失战意,反而因为哀恸而生出死战决心。

    聂清因为丧父,一连数日进食极少,看着苍白虚弱,整个人也受了一大圈。

    聂洋只能在一旁劝说他多少吃一些,他若不吃,聂洋便默默相伴。

    “唉——”

    看着聂清跪都跪不稳的背影,聂洋心中暗叹。

    【这聂良也是够狠的,居然连儿子都瞒着——】

    实际上,知道聂良还活着的人,仅有两个。

    一个是卫応,一个是樊臣,两个都是老狐狸。

    守灵的时候,他们俩哭得可难过了,真真像是死了爹一样。

    系统冷笑一声,【人家守株待兔,等的就是你这些有野心又按捺不住的人。】

    聂洋暗中瞧了一眼卫応的营帐,【他真的没有几日可活了?】

    【至多半月,这半个月,他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例如暗杀所有野心勃勃、威胁聂清、威胁聂氏的蛀虫。宿主小心哦,千万按捺住了,不然的话,哪怕有我帮你,你也得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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