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风起
出了大殿,见四周无人,宋弘怒火中烧:“方才在大殿上,你为何不为重锦说话?莫非你也要眼看重锦去赤城?若是有你说话,就凭王家和阮家那两个老匹夫,也能得逞?”
顾长卿神色淡然:“你真以为今日这是王家和阮家就能办到的?他们能左右陛下的想法?这不过是陛下的主意,借他们的口说出来罢了!”
“就算不是王家和阮家,也会有张家和李家!陛下要重锦去赤城!你我在朝上争辩有何意义?”
宋弘一噎。
他又不傻,就算开始没看明白,后来也看清楚了。
这不是迁怒么?
顾长卿冷笑着看了宋弘一眼:“重锦都是被你这个做父亲的连累了!你倒还有脸来跟我发脾气?若真有心,就回府去,给他准备两个可靠的人,也飞书去赤城那边打点打点——”
一语提醒了宋弘,宋弘虽然生气,可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跺跺脚,去找人办事去了。
宋重锦既然接了圣旨,就得先回翰林院,将自己手头的事情交接清楚了,再去吏部去领取委任状和官照。
有了这个,去赤城才能凭借这两样,接任赤城县令一职,接管官印。
回到翰林院,一干同僚不知道是恭喜他高升好,还是同情他外放到千里之外好。
宋重锦也不在乎,只默默地将自己手头的事宜都交接清楚了,收拾好自己私人的东西,重要的随身带着,不重要的就交给随从拿着。
毕竟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宋重锦此人在翰林院同僚中给人印象还不错。
他虽然寡言少语,可出手大方,看到同僚忙不过来,也会搭一把手。
再加上王永珠也是个会做人的,每日中午会送丰盛的午餐过来,虽然都是些家常菜,可分量足,味道好,还会特意多带上一些,与同僚分享。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数月里,翰林院上上下下,没少吃过王永珠送来的东西。
大家都不傻,知道宋重锦这是无妄之灾,纯属替卫国公受过,这明显是齐国公和阮家针对卫国公府呢。
宋重锦和齐国公还有阮家的恩怨,京城里谁不知道?
心中都同情他。
因此见他要走,同僚们不好说别的,毕竟圣旨都下了,谁敢妄议?
只大家一起凑份子,在得月楼上包了一席,晚上给他践行。
毕竟是大家的一份心意,得月楼上能包上一席,就算是大家凑份子,对于清贵的翰林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宋重锦当然知道,也就爽快的答应了,谢过了大家。
交接完事宜,去上司那里交还翰林检讨的腰牌,上司平日里话也不多,是个极为清高傲气的人,今日看了宋重锦交回来的腰牌,沉默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肩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的身份在京城,倒是成了靶子,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外放出去,也许别有一番天地!”
宋重锦眼神闪动,只沉默的躬身作揖告辞。
出了翰林院,就看到顾子楷和谢朗在外面等候着,看他出来,忙围了上来。
顾子楷脸色不太好看,谢郎也是一脸的焦急。
将宋重锦拖到一边,顾子楷低声道:“你先别去吏部,咱们再想想法子,若真去了吏部,领了委任状,那就再无斡旋的余地了。”
宋重锦摇摇头:“今日大朝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金口已开,圣旨以下,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除非我死,再无更改的可能!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我心领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一面就示意两人回去:“你们快回去,免得被人看见了!等晚上得月楼再聚!”
说着,推开两人,径直去吏部了。
顾子楷和谢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重锦离去,却无半点法子。
好一会子,顾子楷才冷声道:“好一个齐国公府,好一个阮家!”
谢郎也面色含霜:“王家和阮家对付宋兄,既是私仇,却也是公恨!武将居然将手伸到了咱们翰林院中,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话极是,为何今日翰林院中的同僚都这般同情宋重锦,一是因为宋重锦为人还不错,但是也没有到人人都为善的地步。
更重要的,这是今日,他所受到待遇,激起了文官的愤怒!
新科进士,二甲传胪,翰林院检讨!居然被两名武将给发配到了外地!这简直是给文官们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不是针对宋重锦!这是针对他们这一科的所有新科进士,针对朝廷上所有的靠着科举之路为官的文人进士们!
对他们来说,本朝以来,边关安稳,武将大多赋闲。
如今朝中,是文官占据大半壁江山,陛下也多为倚重。
俗话说的好,武能安邦,文能定国,当今太平盛世,正是文官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朝中也涌现了出一批新的皇上的心腹,都是近几年科举提拔上来的,渐渐的将老牌世家和武将们给压制了下去。
可谁曾想,今日之事,让他们知道了,这些老牌世家和武将们还有这等手段和实力。
若是不反击,以后岂不是这些老牌世家,还有武将们,会将手伸向其他人?
物伤其类,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
宋重锦却没去管谢郎他们是如何想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从此后京中的一切最起码看起来和他是没有关系了。
他要做的,只是老老实实的衣锦还乡然后去上任而已。
到了吏部,本来这种七品县令的任命,吏部下面随便一个员外郎就能办了。
可到底今日宋重锦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吏部的人也不敢怠慢,报了进去后,一会子格外殷勤的出来,将人恭恭敬敬的给引到了秦博涵这边。
秦博涵挥手示意人都下去了,只留下宋重锦。
好半天才道:“可有怨言?”
宋重锦摇摇头:“并无怨言!”
秦博涵点头,“既无怨言,那就好生办差!你且放心,我已经着人委派了两名御马监的厩令,还有太仆寺那边也抽调了两名群长,不日先行去赤城养马场打个前站,等到你衣锦还乡后去赴任,想必那边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了。”
这是已经都安排好了,极为妥帖。
宋重锦点点头:“谢大人!”
秦博涵嘴里说话,手下却不闲着,将宋重锦的委任状,还有官照一起都批了,递与宋重锦,小声的道:“你如今离开京城也好,京城即将风起,你若在京城,你的身份倒是左右为难,还不如外放,等避开这一阵再说。”
宋重锦心中一凛,看了秦博涵一眼,重重的点了下头:“下官知道了!”
秦博涵挥挥手:“去吧!等你回来!”
宋重锦双手作揖到底,接过委任状和官照,告辞而去。
第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人情冷暖
等宋重锦回到家,宋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别人也就罢了,宋重钧和宋重钊躲在屋里直呼老天开眼,善恶终有报。
这一去赤城,几千里之遥,若是办不好差,就不能回京城,不能回京城,这京城卫国公府就还是他们的天下。
简直是意外之喜,天无绝人之路啊!
高氏听了这消息,倒是一愣,旁边的嬷嬷倒是放心了:“这世子爷外放,世子夫人肯定也要跟着去,咱们的可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虽然说王永珠不恋权,到今日,都没沾府里的中馈半分,可只要他们夫妻在府里,对夫人就是威胁,如今外放,几年不回来,起码夫人是暂时安稳了。
夫人安稳了,她们这做下人的也就安稳了。
高氏却厉声道:“都给我闭嘴!吩咐下去,若是谁敢乱说,一顿板子后发卖出去!”
高氏难得动这样的真火,下人们不敢怠慢,忙传令下去了。
吩咐完后,高氏亲自到了王永珠和宋重锦的院子,屏退了下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永珠。
王永珠早就听说了,不过听到高氏的话,还是做出一副讶异地样子。
高氏倒是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如今国公爷还没回府,他也不会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里面外放的。咱们再想想法子,说不定还能转寰一二。”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高氏能来告诉她这个消息,还安慰她,已经很难得了。
王永珠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夫人告知我这个消息!”
高氏犹豫了一下,她作为嫡母,又是内宅女子,能做的有限,也就能压住家里下人不乱说,至于别人怎么想,她也管不着啊。
更不用说外头的事情了,也轮不到她插手。
高氏自己也知道这安慰单薄且无力,圣旨都下了,还能怎样?
陪着王永珠坐了片刻,她也就起身要回去。
王永珠送高氏到了门口,临出门前,高氏咬咬牙,回身小声的道:“去求求顾家——”
丢下这几个字,就扬长而去了。
不说宋重钧兄弟,其他人也都被这消息给惊呆了。
宋重绢和宋重绣都在孟姨娘的院子里,两人脸上都带着焦急之色:“姨娘,这消息可靠吗?如果真这样,我们怎么办?“
她们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了宋重锦夫妻身上,如今告诉她们,宋重锦要被外放到千里之外去养马?
开什么玩笑?堂堂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去养马?
孟姨娘哪里会想到,明明这宋重锦夫妻,不仅被立为世子和世子夫人,还认了顾家那门亲事,又中了进士,还进了翰林院。
本是鲜花着锦之势,怎么就急转而下,要被发配到千里之外去了?
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不过脸上还稳得住:“先别急!等国公爷回府,咱们再看看。”
“若是真的怎么办?”宋重绣小脸煞白。
要知道,如今满府的人都知道,她们是站在宋重锦夫妻这一边的,若是宋重锦夫妻一走好几年,这府里只怕又要恢复以前宋重钧为大的局面。
以宋重钧的度量和气性,只怕她们母女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如今想来,她就有几分后悔,早知道今日,她们不该那么早就站队的。
宋重绢咬咬牙:“咱们如今已经选了大哥那边,若是这个时候后悔和他们划清界限也迟了,先不说别人背地里要说咱们见风使舵,看不起咱们。”
“就算咱们再投靠宋重钧那边,他们除了取戏咱们为乐,也不会真心接纳咱们。于其这样,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毕竟大哥那边,我就不信他会坐以待毙。”
“别的不说,大嫂的那个娘,可是顾家的大小姐。有顾家在,能真看着大哥和大嫂落败不成?”
“退一万步说,就算大哥他们真的落败了,咱们好歹是父亲的女儿,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好歹还能博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万一大哥他们能翻身,东山再起,咱们可是在他们落魄之时都不离不弃的,到时候还能亏待了咱们?”
“姨娘和妹妹,细想想我这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姨娘若有所动,只是还有几分犹豫。
倒是宋重绣,性子更直接些,听了宋重绢的话,立刻就点头道:“姐姐说的有道理!我宁愿坐大哥这边的冷板凳,也不看受二哥那边的闲气!好歹我们也是国公府的小姐,就算出阁,也是父亲和夫人做主,还轮不到二哥那边呢!”
“就算以后出阁没娘家人做主,我跟姐姐两人守望相助,也未必不能把日子过好!”
两个女儿都这么说,孟姨娘也就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们姐妹都想好了,记住一条!以后别后悔,别怨天尤人!”
宋重绢和宋重绣都正色答应了。
其他的几个宋家兄弟,听了这话,心中也都各自有打算不提。
等到宋重锦回家的时候,宋重绣和宋重绢两姐妹已经来安慰了王永珠一番,话里话外就是共同进退,已经让孟家人去打听消息去了云云。
满府里,除了高氏,也就她们两姐妹得到消息后,来安慰了一番。
别的人一个都没有,什么二房、三房连影子都没见到。
就连国公府老夫人那边院子里,也都静悄悄的。
王永珠送走了两姐妹,回头跟谷雨笑道:“看到没,别看前些日子好像府里的人都来表忠心,恨不得命都送给你。不过一件小事,这人情冷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谷雨嘴拙不会说话,只道:“少夫人放心,谷雨是怎么都不会离开少夫人的!”
王永珠听了这话,扭头看一旁的立夏、小雪、白露,这几个丫鬟都是进了国公府后,高氏给派来的。
冷眼看着还不错,也就带在身边使唤着,虽然贴身的事情不交给她们做,但是一般事物也都没瞒着。
“你们呢?如今这消息你们听到了,世子要被外放到千里之外的赤城去,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我肯定是要跟着世子去的。你们虽然是我身边的丫鬟,可都是在府里娇养长大的,恐怕也不习惯外头的苦日子。”
“念在你们服侍我一场的份上,在我离府前,若你们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能给你们安排好。你们好好想想,再来回我!”
王永珠的话音一落,立夏张嘴似乎就有话说。
被王永珠挥手止住了:“不着急表态,想清楚了再来回我就是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谷雨留下就行了。”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着退下去了。
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装醉
王永珠顾不上这些丫鬟怎么想,她在这府里,说来最信任的也就是谷雨和丁婆子。
丁婆子负责吃食,吴婆子去了顾家陪伴张婆子。
因此身边只有谷雨一人得用。
也就让谷雨跟着,两人先将那些贵重的细软,先收拾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到了晚上,也就让丁婆子随便送了点吃的凑合了一下。
倒是丁婆子送吃的时候提了一句,说院子里人心浮动,好多人都跑出去打听消息了。
王永珠只让丁婆子守好厨房就是了,别的一概不用理。
她们要去赤城县,国公府的下人基本都不会带,此刻他们要干什么随他们去。
宋重锦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若是往日,不管多晚,他回来,一路都是灯火通明,多少人都还侯着他。
沿路上,远远的只要看到他,下人们都会跪在一旁,请安之词不绝于耳。
今天从进府起,虽然灯火还是通明,路上却冷清了许多。
下人们直面遇上了,会请安问好。
可远远的那些人,看到他的身影,就偷偷的避了开去。
宋重锦看在眼里,只做没看到,才一进府,正好碰到宋弘那边的人要去得月楼接他回来,看到他回来了,忙往宋弘那边带。
宋重锦在得月楼里,好歹是为他践行,开始被狠灌了几杯,他就装不胜酒力,直接坐到角落里装睡了,不管别人怎么推攘,都坚决不醒。
又有顾子楷这个表兄护着,大家也就只好放过了他。
到底是来都来了,这酒席才开始,总不能就回去吧?反正大家也熟,就当是同僚聚会得了,更何况得月楼的酒水和菜是一等一的好,都出了份子钱的,怎么也得吃回来不是?
所以大家也不觉得扫兴,反倒放开了些。
也许是酒上头,也许是别的原因,开始还只一两个人发牢骚,到后来,都有些借着酒意说些心中不平之事。
尤其是今日,有人起头,不少人都表示,这是武官对文官的挑衅。
慢慢的,到了后来,已经不少人义愤激昂的恨不得要上书当今皇帝,揭露所谓的武官们的狼子野心了。
宋重锦装醉,却竖着耳朵听着,一会还换了一个姿势,借着袖子,只眯着眼睛,就眼看着这些同僚们,从最开始对他的惋惜和同情,渐渐的,就被人带到文武之争上去了。
心中默默地将那几个带节奏的人记在了心里。
顾子楷还算脑子清醒,见这话越说越不像样子,看天色也好早晚了,忙借口送宋重锦回去,晃晃悠悠的起身,将宋重锦给拖了出去。
也有心思灵巧的,借机也就告辞了出来。
出来上了马车,吹了一会子冷风,将两人身上的酒气都吹去了些,宋重锦也睁开了眼睛。
顾子楷才道:“这情形不太对,我怎么感觉好像故意有人要借着你这事,挑起是非?”
只有两人,宋重锦自然不装醉了,睁开双眼,眼神清明,低声凑到顾子楷的耳边说了几句。
顾子楷神色一变,了然的点了点头。
将人送到卫国公府门口,他就回去了。
且说宋弘下朝后,一直也是忙到天黑才回来,听闻了翰林院的同僚在得月楼给宋重锦践行,皱皱眉头,没说什么。
等到天色黑透了,宋重锦还没回来,刚派出亲兵去接,就听闻来报,世子回来了。
让人将宋重锦叫到了书房,闻着宋重锦一身的酒气,再看宋重锦神色还算清明,也放缓了神色。
父子俩相顾无言。
好半日,宋弘才道:“我已经修书一封,派人去赤城附近的驻地,那里的驻军统领曾经是我麾下,你且放心就是。“
“你是初次下放,又是一县父母官,骡马之事,事关体大,多少人盯着,切记要小心行事。我已经派人去给你寻摸那积年老道的师爷,那些日常小事就交给师爷处理就好,你只记住,骡马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骡马数量恢复,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有陛下金口玉言,我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一面又小声的叮嘱注意的事项,只觉得千头万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宋重锦知道这都是宋弘的经验之谈,都一一记在了心上。
宋弘说了一会,才想起:“你今儿去吏部,那边怎么说,有没有说何时启程?”
宋重锦掏出委任状,递给了宋弘。
宋弘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十月底就要到任。
心里算了一下,三个月的回乡假期,然后从荆县到赤城县,恐怕最少也要一个半月时间。
如今已经是五月初,也就是在京城能留下的时间,不超过五天。
“这么急!”也只能抱怨一声。
这要是到了时间还不上任,可就是欺君大罪。
因此,宋弘也只能长话短说:“也罢了,这边我再挑二十个亲兵,一路护送你们回乡,然后再护送你们去赤城县。这二十个亲兵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他们跟着我这么些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最是忠心不过。”
“你好好待他们,也熟悉一下,将来我身边这些人,总归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宋重锦眼神闪动了一下,没有客气的答应了。
虽然这些亲兵,所谓的忠心,也是忠心宋弘,可到底赤城那边是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在他没跟宋弘翻脸之前,这些亲兵比别人更可用。
宋弘这几日不是没察觉到宋重锦的变化,此刻见宋重锦没见外答应将亲兵收下,倒是放下了大半的心。
有这些亲兵保护着,最起码安全是无虞了。
“时候不早了,剩下的咱们明日再说,我再琢磨琢磨,你去那边还需要什么。你先回去休息吧!”宋弘想着宋重锦这一日,一波三折的,心理素质差点的都扛不住了,到底起了一点慈父之心,示意他回去休息。
宋重锦也就告辞了。
等宋重锦离开,宋弘浑身的气势一收,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竟然透出一点萧瑟和老相来。
他默默地发了一会呆,才又坐起来,揉了揉脸,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才唤人进来。
这一夜,宋弘书房的灯就没熄过,前院不停的有人进出,一道道的命令发出去,信传出去……
第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抽他
宋重锦回院子里,只觉得太过安静,也只有守门的婆子,还有平日里粗使的几个跑出来迎接:“世子回来了!给世子请安!”
王永珠从里面听到动静,还没出来,宋重锦就挥手示意下人都下去了,自己掀起帘子进来了。
看到屋里王永珠和谷雨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出了好几个箱子,顿时笑了:“你这是听到消息就开始收拾了?”
王永珠还在收拾东西,谷雨忙给宋重锦倒上热茶。
宋重锦只吩咐道:“去厨房吩咐给弄点吃的来,我这出去就灌了几杯酒,还没吃晚饭呢。”
谷雨忙答应着去了。
屋里就剩下王永珠和宋重锦两人。
王永珠也就将府里得到消息后,高氏和诸人的表现一一都说了。
最后道:“夫人那边不说了,我不沾中馈,夫人也算是投桃报李,念在这往日的情分上还提醒了一句。”
“二姑娘和三姑娘那边,虽然有些小心思,可这个时候,能顶着压力上门来,还说不管如何,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也算是有心了。”
“这么一算,咱们进国公府这几个月,好歹也不算做人彻底失败。”
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宋重锦喝口茶,冲淡口中的酒味:“都不过是有所求,有自己的心思罢了。只怕是还抱着咱们能翻身再起的念头呢!再者,就算她们想去投靠老二,老二那性子,能容得了她们?一个个都是聪明人,自然做不出这热脸贴冷凳子的事情来。”
“看破不说破!咱们本就跟他们没感情,不为利益,谁站咱们这边?只是两位姑娘,能有这份心气,倒是也算难得了!”
“再说了,咱们这一走就好几年,既然已经担了这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名分,这国公府就是咱们的!谁想要,也得看咱们同意不同意!倒是留下这份善缘,也能传递些消息,让咱们知道这府里的情形不是?”
“二姑娘和三姑娘所求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走之前,跟国公爷提一提,我在夫人那边再翘翘边鼓,也就是了。”王永珠有条不紊的道。
宋重锦自然没意见:“我知道了。”
然后说起宋弘这边的安排,还有今日在得月楼所见,以及秦博涵的安排,感慨道:“今日秦大人说京城要起风了,这个时候避出去倒是好事,我还有些疑惑。”
“等晚上在得月楼一看,才知道,只怕这文武之间有罅隙已久,恐怕有人已经谋划已久了。我外放之事不过是个影子,只怕这事情后面还有皇帝的影子在。”
“咱们也早早的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的好。你捡那贵重的,到赤城需要的东西收拾就好了,尽量轻装简行,有什么缺的,到青州府再采办。”
王永珠一一都答应了。
谷雨端上饭来,今日丁婆子做的是捞饭,碧绿晶莹的米饭,旁边一碗熬了一天的素锅子,里面有各色的山菌、豆筋等,香味扑鼻,浇在米饭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宋重锦饿坏了,一气干掉了小半锅米饭,才住了筷。
这一天,说来也是颇为惊心,宋重锦吃饱喝足,先前喝下去的酒也上头了,洗漱了一下,也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宋重锦和王永珠刚坐在桌边,正要用早饭。
就听到外头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又急又快,朝着上房而来。
后头还有一连串的脚步声跟着。
王永珠和宋重锦对视一眼,扭头看去,就看到帘子啪一下子就被掀开了,张婆子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
看到两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没一个人去告诉我?”
说着,上前就拧了一下王永珠的耳朵。
王永珠哎呦哎呦的一边喊着疼,一边道:“娘来了!吃了没?丁婶子的手艺,娘也好久没尝了吧?谷雨,快给老太太添碗筷——”
一边宋重锦心疼极了,忙上前拦着:“娘,您手劲大,别拧永珠了,您老要是生气,您拧我,我皮厚——”
说着还伸出手臂去。
张婆子被气笑了,一巴掌将宋重锦的手臂拍开:“皮厚是吧?”
说着抬脚打算脱鞋子揍人,想想不解气,满屋子找趁手的家伙什。
宋重锦十分有眼色的递过一根鸡毛掸子。
张婆子一时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宋重锦还往前递了递:“娘,用这个,抽得疼!还不费劲!”
张婆子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一个抽人的,还用得着被抽的人来教如何选择抽人工具?
当下一把捞过来,做势就要抽。
宋重锦不避不让,还特地转过身子,好让张婆子抽得顺手些。
王永珠还嫌不够热闹,在一旁拍着巴掌:“娘,你抽他背,他背上肉多,别抽手,还得写字呢!那屁股和腿也别抽,一会子还得他跑腿呢——”
张婆子拿着鸡毛掸子,是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只拿眼角斜王永珠:“真让娘抽?娘下手可不轻?”
王永珠十分爽快的道:“娘,你放心吧,多抽几下,出出气!运动一下,一会也能多吃点!是吧,宋大哥?”
宋重锦也点头:“娘,你使劲抽吧!我不怕疼!”
张婆子气得将鸡毛掸子一丢,她再生气,也没气到糊涂的地步。
自己生的怎么揍都没事,可女婿毕竟不是自己生养的,真能下手?
死丫头,知道自己不会动手,故意说这么大声。
气哼哼的坐下,王永珠十分殷勤的给递上一碗粥,又给夹了一个鸡蛋荠菜包子。
宋重锦见张婆子将鸡毛掸子丢了,眼中飞快的掠过了一抹失望,不过马上收拾好心情,上前将小菜给挪到了张婆子的面前。
张婆子再大的气,见闺女和女婿这样做小伏低,还能怎样?
吃了早饭,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就说了:“昨儿个我听你大舅舅回去说了信,就坐不住了,本来昨天就该来的,可你大舅舅说,只怕府里也是乱的,怕我过来添乱,非拦着我。”
“我这一夜都没睡好,你大舅舅说的那些话,我也听不大明白,什么提前出京也好?什么是替你那便宜爹受过?被王家和阮家联合起来暗算了?神神叨叨了半天,我就听了一句,女婿要外放去当县太爷了?”
第一千两百八十章 这不是缺心眼么?
王永珠点点头:“恩,就是有些远——”
张婆子兴奋的打断王永珠的话:“远点怕啥?咱们荆县离京城不也远?近了也轮不到咱们不是?我看挺好!这一下子就是一县的父母官,县太爷了!走出去可就威风了!”
“依着我说,这当官的都挤在京城有什么意思?满大街的都是当官的,我前些时候还听楷哥儿说了个笑话,说什么三品四品满地走,五品六品多如狗,七品八品不入流!这京城里,什么最不值钱,就这官最不值钱!”
“咱们官小,在京城这地方,不得见谁都弯腰?是个人都压一头,这官当得有什么趣味?比在家还憋屈呢!”
“外放好啊,外放出去,不说别的,起码到了外面,咱们也能抬头挺胸了。不说横着走,在那县城里,也是独一份了!“
“有这造化,何必窝在京城里看人脸色?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更何况,我还听你们老舅说了,说因为这个,皇帝还给女婿三个月的探亲假?让女婿回七里墩去那什么?对,衣锦还乡!哎呦喂!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不说七里墩,就是荆县,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过有这样天恩浩荡的事情啊!啥都不说了,快收拾行李,咱们早早的回去!”
张婆子手舞足蹈,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王永珠和宋重锦都听愣住了,他们瞒着张婆子,是觉得这不是个好消息,怕张婆子担心。
怎么,这听张婆子的话,她哪里有半分担心,她简直要乐上天了好吗?
“那啥,娘,您没听大舅说,这宋大哥被外放不是什么好事,是王家和阮家联手,报复咱们呢——”王永珠小心翼翼地问。
“放屁!这哪里不是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别听你大舅的,他们这当官的,肚子里的肠子弯弯绕绕的,那心眼子多得很!王家和阮家联合暗算报复,就给咱们报复出这样的好事来了,这不是缺心眼么?”
王永珠听了张婆子这话,也忍不住憋笑道:“对,娘您说的对!”
就是不知道王家和阮家听了张婆子这评价后,会是什么脸色了。
宋重锦本来心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此刻听了张婆子的话,那点不甘彻底也就散去了。
依照岳母张婆子的话想去,离开卫国公府,离开宋弘,离开这即将变天的京城,远离权力的漩涡中心,还能成为一县父母官,已经是幸运了。
到了赤城,天高地远的,正可以一展身手抱负,也让世人瞧瞧,自己靠着自己也能打出一片天地来。
这么想着,倒有了几分踌躇满志。
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到外头,宋五来请人:“世子,国公爷有请。”
宋重锦十分歉意的看着张婆子:“娘,我——”
张婆子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行了,你爹找你,你快去吧!这收拾的事情有我跟永珠就行了!”
宋重锦也就放心的跟着宋五去了。
等宋重锦走了,张婆子这才拉着王永珠,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顾长卿回去说了,可说得含糊,她也没弄太清楚明白。
王永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
张婆子这才明白,顾长卿说的话的意思。
此刻从欢喜中冷静下来,才发现了不对:“我就说怎么今儿个进你院子,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都没几个人呢。感情是以为你们这是要被外放了,前程坏了,一个个的都生怕受牵连,所以都躲起来了是吧?”
“呸!一群没眼光的王八羔子!我女婿以后的前途好着呢!再不济也是这府里的主子,轮得到他们三挑四捡的?”
气得张婆子跳起脚来骂完人,就道:“这府里没一个好的,你也别呆着呢,收拾好东西,跟着娘去顾家住上几天,到时候咱们一起回七里墩!何必在这府里看下人的脸色?你那嫡婆母也是个没用的,还是也看着你们要外放了,这就变了脸了?”
“你那嫡婆母也就算了,女婿不是她生的,怎么着也说得过去,那国公爷呢?就这么任由着下人做耗?欺负他儿子媳妇?还有那老夫人呢?当初可是哭着喊着说对不住你们,如今看着你们受委屈,怎么屁都不放一个?”
王永珠忙将张婆子给拉住了,将高氏和宋家两位姑娘的态度说了。
张婆子这才罢了,嘴里还忍不住道:“我就说了,这高门大户京城里的人,都不可信!咱们早些回去的好!”
说到这个,王永珠也正要说:“娘,我正要跟你说这事。这次我们回七里墩后,就要去赤城县,这一去千里之遥不说,那地方苦寒,也不知道要呆上几年,才能回京——”
话还没说完,张婆子就瞪了王永珠一眼,自家闺女,自己还不了解?
“我昨儿个听了你大舅的话后,就已经跟你外祖母说过了,肯定是要跟着你们回七里墩的。当初就说了,你养娘老,娘就跟着你们,你们去哪里娘就去哪里!”
王永珠听了,忍不住搂住张婆子,撒娇道:“娘,你对我真好!”
张婆子戳了王永珠的额头一记,没好气的道:“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不对你好,对谁好?”
“那外祖母那边岂不是很伤心?”王永珠问。
张婆子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才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放心不下你!你们小夫妻到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我不跟着,怎么放心?”
“再说了,说句不孝顺的话,你外祖母没了我,还有你大舅舅和二舅舅,这么些年,没我在身边,日子也过得挺好。她老人家心里也清楚,我毕竟是外嫁的闺女,就算如今守寡,在顾家住上几个月也就罢了,又不是没儿没女,总不能在顾家住一辈子。”
“娘,都是因为我,你才不能孝顺外祖母!”王永珠听了张婆子的话,内疚极了。
“别说傻话!娘能跟你外祖母相认,又能在顾家住上这么些日子,已经知足了。说老实话,到底娘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这就算插上鸡毛也装不了凤凰。顾家的规矩大,礼数多,我实在住得不惯相。”
“如今看着还好,是你大舅母体谅我,你外祖母心疼我。可若天长地久的住下去,要么我得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得憋着性子,学规矩礼数。要么就是你外祖母和大舅母一直体谅我。”
“做人要知足,这世上就算是亲爹娘,也没有一直要体谅你忍让你的道理。天长日久的,好不容易寻回来的情分说不定就耗光了。”
“倒不如趁着如今大家都好,我也趁这个机会搬出来,以后大家就是亲戚常来常往,方是处长之法。”
张婆子心中一直都看得清楚的很。
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好毒的心思!
王永珠听了张婆子这话,也知道是实情,她当初担心的不也是这个吗?
如今想来,就算留张婆子在京城,生活上啥都不缺,可活着憋屈,又有什么乐趣?
跟着自己,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反而张婆子可以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岂不是比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更好?
再来,张婆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自己和宋重锦也不能用为她好的理由,就罔顾了她的想法不是?
因此,也就下了决心:“娘说的很是。明儿个我亲去给外祖母陪个不是,就说是我离不开娘,怎么都要将娘带在身边,娘您也是拗不过我。让她老人家怪就怪我,别怪您就好!”
张婆子最爱听的话,就是闺女离不开自己,顿时眉开眼笑:“行,明儿个你就去跟你外祖母说。”
商量好了张婆子要跟着他们一起回七里墩,到时候再去赤城,不说张婆子,就王永珠也松了一口气。
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不舍得离开张婆子的。
如今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也轻松了。
跟张婆子商量着,这在京城也就只能停留五六天时间就得出发,除了打包行李,还得给七里墩的家人带礼物回去,还有杜老太医和齐夫人,也得带礼物。
金壶那边也要问一下,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去,还是留在京城当伙计。
历家那边的也得跟历九少交代一声。
还有杜家,他们要回荆县,也要问杜家那边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的东西和信件什么的。
说起来千头万绪,倒是不得闲了。
采买礼物这些事情,王永珠自然不放心别人,第一反应就是找杨宗保。
突然意识到,这上次不是顾家怀疑杨宗保是真正的顾家老三,这若是他们回荆县,恐怕杨宗保也要跟着回去。
到时候就算顾家确认了,杨宗保远隔千里之外,恐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想到这里,王永珠凑到张婆子耳边,将顾长卿的怀疑一一给她讲了。
张婆子都听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你大舅怀疑你舅舅是你三舅?”
这要换别人,估计都要被绕晕了。
王永珠点点头:“本来这事大舅还在查访,让我别告诉舅舅和您,可这不是咱们都要离开京城了吗?舅舅肯定不放心咱们,要跟着回去的,到时候就算大舅找到什么证据,想认回三舅只怕都难。”
“您回去提醒一下大舅,看他是个什么章程,要不要我们将舅舅就留在京城。”
张婆子缓了半天神,才长出了一口气:“我就说顾家那个老三,一看就不是顾家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呢!”
又回想起杨宗保的为人来,“若你舅舅真是你三舅,那也好,不然他孤苦了半生,又死心眼不想成家,将来老了就算有你跟重锦,可到底将来到了下头,以后逢年过节连个烧纸供饭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凄凉?”
“若真是顾家的人,认祖归宗了后,就算他不想成家,可入了族谱,将来死后,逢年过节也能得上一柱香——”
说道这里,忍不住擦擦眼角:“行,我这就回顾家去,我那边还有东西收拾,那些嫁妆里还有些什么铺子,庄子,这一走没人打理,我得托付你大舅母去。”
“你这边忙你的,忙完过去接我就得了。我也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说着起身就要走,毫不拖泥带水。
王永珠知道张婆子就是这个脾性,也不拦着,将人送了出去。
前头书房里,宋弘听到亲兵来报,说世子夫人将亲家太太送走了。
看了眼今儿个一早过来后,神清气爽,整个精神气都变了的宋重锦一眼:“你们这次回去,你岳母是留在京城还是跟你们一起回去?”
宋重锦难得一笑:“岳母舍不得永珠,肯定要跟我们一起回七里墩。”
先前他还不敢说这话,可就凭今儿个岳母这般杀到院子里气势就知道,肯定要跟他们一起走的。
宋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重新说起了对宋重锦去赤城的安排。
宋重锦却拒绝了:“父亲,有您给我准备的二十亲兵就够了,别的就不用安排了。“
宋弘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是怪我这个做父亲的?你放心,王家和阮家,我绝对饶不了他们!只是如今风口浪尖,只得忍着。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要他们十倍,百倍的偿还!”
宋重锦摇摇头:“我并没有怪父亲!只是父亲还记得昨日齐国公和阮将军的话吗?赤城骡马事关重大,父亲已经离开边疆多年,若真是事事都为儿子安排妥帖了,陛下会怎么看?”
就这一句,宋弘猛然一惊,后背一下子冷汗冒了出来将内衣都打湿了。
他此刻才明白这王家和阮家的恶毒之处了。
当今陛下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兵权!当初他在边疆多年,为何会被调任回京?不就是因为陛下怕他在边疆多年,拥兵自重吗?
若是真的他这次,为了宋重锦能立下大功,任期满了之后回来,肯定会将边疆那边的人脉都用上。
到时候宋重锦是能载誉而归,可他在皇帝面前,就要彻底失了信重了。
原来,原来王家和阮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对,齐国公那老贼和阮家那老王八蛋,想不出这样的招来,他们背后必定还有其他人!
宋弘冷静下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宋重锦,有几分欣慰,有几分愧疚,“你能看得清楚明白,去赤城我也就不担心了!你说的对,这事我不能插手,关于师爷,我这边也不能再派人手给你,你去问问顾家,估计那边会给你寻摸一个。”
宋重锦点点头:“我明日就去顾家,去找顾家大舅舅,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宋弘无力的挥挥手:“行了,你去吧!”
宋重锦起身告退。
等宋重锦走了,宋弘一收脸上无力的表情,冷声道:“出来吧,你都听到了。”
只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然后从书房内室里,走出一个幕僚打扮的人。
这人冲着宋弘躬身行礼:“国公爷。”
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试探
宋弘点头,示意那人坐下:“古先生,你在里面都听到了,还有什么话说?”
那个古先生一笑,长揖到底:“恭喜国公爷!世子真乃龙驹凤雏,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眼光,将来必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宋弘嘴上谦虚,心中还是十分满意的。
“也算他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没白混日子。能看出王家和阮家这后头的杀招,我也能放心让他去赤城了。熬上个两三年,到时候回来,京城这边也该分出个胜负来了。”
古先生也笑着捧场道:“可不是,世子只要办好差事回来,就能连升三级,朝廷里形式也明朗了,有国公爷在后头扶持,世子大好的前程还在后头呢!说不得将来出将入相,能入内阁,成为宰辅之臣呢!”
宋弘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不语。
谈笑了一阵,古先生告辞而去,宋五将人送到了门口。
正要回转,古先生停住了脚步,问宋五:“宋五爷,你说,若是世子这次没通过国公爷的考验,会如何?”
宋五默然的看了古先生一眼,“先生想是忘记了,对咱们爷来说,没有用的都会被放弃!这些没发生的事情,以后还是少问的好!”
说完,转身进去了。
古先生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己这位东家的手段心性,忍不住替那位世子爷后怕,若是他今日在国公爷面前,没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怕……
摇摇头,裹紧了衣服,古先生摇摇摆摆的走了。
宋重锦自然不知道书房在他走后还有这么一段。
他本来也不想说出那番话来,只是在那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这书房里,似乎不只他和宋弘两个人。
更是感觉到宋弘的表现有些不对,跟平日里不相符合。
以宋弘的精明,得皇帝信重这么多年,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表现的如同是一个十分宠爱自己的儿子,都昏了头,拿全副身家也要为儿子拼个前程的昏爹模样。
这简直太违和了!
尤其是宋弘看着自己的眼神,平静,冷静,充满了考量。
这绝对不是一个慈父的眼神。
那一瞬间,宋重锦就醒悟了,这是试探!
果不其然,他说出那番话后,宋弘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想来是他通过了这次试探。
若是前些日子,宋重锦也许会心凉,会齿冷。
可现在的宋重锦,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不在乎了。
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离开这国公府,和永珠,还有岳母一起去千里之外的赤城,那里,才是他真正要开始的地方。
这么想着,宋重锦微笑着,稳稳得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宋弘的院子。
※※※
因为时间紧,王永珠送走了张婆子,直接就要了马车,去见杨宗保。
杨宗保也听说了这事,只是在之前,宋重锦就暗示他将京城这边的眼线和生意收缩,他心中也就有了猜测,还稳得住。
这天就哪里都没去,在家等着。
果然,王永珠上门,先说了宋重锦要外放的事情,然后就是一堆需要杨宗保去办的事情,两人商量着列了清单。
有要给家里人带回去的礼物,京城的土特产什么的。
还有京城的一些铺子,田庄,也要找人帮忙看着。
本来王永珠是想着,若是杨宗保真是顾家老三,顾家肯定不会放他走,她也信任杨宗保,不若就都交给杨宗保就行了。
没想到这个打算才一说出来,杨宗保就极力的反对:“你们去赤城那么远,又苦寒,又不安稳,我不跟着怎么放心?休说我是不是顾家血脉还两说,就算是,我也要跟着你们去!”
一面就将王永珠往外撵:“行了,这些事都交给我就行了,你快回去,该收拾行李收拾行李,该跟人道别跟人道别,生意上的事情,要交代的快交代!这些很不用你操心!”
王永珠只得出门。
看了看天色还不到晌午,干脆让到张大掌柜那边去,一面又叫人去请历九少也一并到了张大掌柜那里。
三人面对面,将自己要回荆县,以后还要去赤城的话一说。
两人也早就知道了,历九少没说什么,倒是张银保一拍巴掌:“那正好,大妹子你回荆县,正好去看看咱们那茶山,可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要知道今年咱们这茶叶就有些供不应求你,那茶山可得好好的,不能出岔子。”
“还有大妹子,你说的那移栽茶树的事,你那试栽的怎么样?若是能有五成的成活率,咱们就把附近的山上,慢慢都给种上——”
要知道如今张银保可是得了这茶叶的不少利了,因为这茶叶,如今在京城,好歹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凭借这茶叶,就打入了以前只能仰望的京城圈子。
这让他如何不惦记?
倒是历九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些话,你不说,以她的性子,回去荆县了,能不去看看,巡查一番?倒是那胭脂水粉,你这去赤城——”
王永珠忙道:“这个你放心,有我师父和师娘在,供货肯定不会有问题。我回去荆县后,肯定会安排妥当的!”
历九少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示意张银保走到一边去,才凑近一些,小声的道:“我家有一条商线,经过赤城,若是有什么消息或者有事情,通过那商线传递就是了。在赤城县,有一家皮料铺子,掌柜的姓曾,你若有什么需求,或者送信传话什么的,找他就是了。”
说着递过一块小小的令牌,一面写着历,一面写着一个小小的玖字。
王永珠爽快的接过来令牌:“谢了!”
历九少见王永珠没推辞,心情大好,“咱们之间说什么谢字!行了,知道你们时间紧,不日就要启程,你早些回去安排去!我就不给你们送行了,提前预祝你们一路顺风!”
说着,径直起身去了。
张银保这才凑上来,“大妹子,我在赤城县那边也有个手下,姓赵,人称赵六,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给人跑跑腿,也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倒是还算吃得开。你们到了那边,有什么事,只管让他去办就是了!”
说着也递过一块牌子。
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提醒
王永珠心中感动,最主要的是,这人手也正好是他们到了赤城后需要的,也就接过来,谢了。
张银保一挥手:“大妹子你这就外道了。我能有今天,都是托你的福!这点子小事,还用得着谢?对了,你那大侄子,生意上也真有些天分,让他再磨练两年后,我就亲自带在身边几年,也就能办事了。”
王永珠知道张银保这是给她保证,会好好对待金壶,培养他出来的。
在这个时候,多少人都认为她和宋重锦这是一去赤城,只怕回不来了,可张银保还能许下这样的承诺,足见他的诚心了。
也就一笑:“那就麻烦张大哥多费心了!这次我们都回荆县,也想问问他回不回去?当初他跑出来,家里人也担心他——”
张银保多精明的人,立刻道:“他这次跟着商队回来,本来就该有假期,正好我也要派个人,回荆县对账,这明前的茶出来了,也该拢拢帐了。就让金壶跟着那人一起回去,也算是趟公差!”
说着就叫人将金壶叫来,交代了一番。
金壶一听,要跟着姑父他们一起回荆县,哪里有不答应的?
乐滋滋的就去收拾东西去了。
驾车回府的路上,恰好经过杜府。
王永珠琢磨了一下,这时间紧,明日里估计去顾家就得一天的时间,杜家这边也得去辞别一下才好。
因此也就叫人将车停在了杜家门口。
因着杜仲景经常给王永珠布置功课,她也算是杜家的常客了,门房一看是她,就开了大门,一面往里面通传进去。
若是往日,尤其是她被立为世子夫人之后,每次来杜家,早早的言氏都会带着人迎接出来。
今儿个,王永珠都走到二门口了,言氏才姗姗来迟,嘴里还犹自道歉:“我来迟了,实在是对不住了。今日还没到交功课的日子,师妹来,可是有事?我这还在歇中晌,听人说师妹来了,这收拾了一下才出来,倒是怠慢了,师妹可别见怪。”
王永珠哪里有不明白的。
言氏这个人,最开始看着温柔又懂事大方,接触久了也就知道,颇有些不能说的小心思。
不过她一贯温柔小意,就算有些小心思,可有杜仲景在,倒也还有分寸。
齐夫人当初虽然有些看不惯,可毕竟给杜家生了两个孙子,平日里也无大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永珠知道言氏这人有些攀附权贵的念头,如今她也得知消息,知道自己跟宋重锦要被外放,这态度就怠慢了些,也懒得计较。
只道:“大师嫂,大师兄可在家?”
言氏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强笑道:“你大师兄今儿个当值,还没回来呢,可是找他有事?”
王永珠知道言氏是担心自己找杜仲景,让他求情,忙道:“我跟我家相公得皇上圣旨回乡探亲,不日就要出发离开京城了。想问问大师兄和二师兄可有书信或者礼物需要我们捎带回去给师父和师娘?”
言氏一怔,她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若不是王永珠这么说,她什么都没准备,等当家的知晓,只怕——
忙换转了脸色,笑盈盈的拉着王永珠的胳膊:“师妹说的正是,我也在心里正琢磨这事呢,还要等你大师兄回来,我们商量商量,到时候还要麻烦师妹了。”
王永珠也客套道:“大师嫂说哪里的话,不过是顺路的事情。大师兄不在家,那二师兄在家吗?”
言氏还没说话,就听到杜秀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师妹来了,走,到我那边去坐坐。”
说着,从言氏拱拱手:“大嫂,我带小师妹过去那边说点事。”拉着王永珠就走了。
言氏看着人走远了,才换了脸色,扭头吩咐道:“快把采办娘子喊来,我吩咐她些事情。”
急急忙忙的也回屋去了。
杜秀岩带着王永珠走出老远,才叹气道:“大嫂有些糊涂心思,小师妹看在大哥的份上,别跟她一般计较才好。”
王永珠一笑,只道:“二师兄放心,大嫂这性子其实挺好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天真烂漫了些。”
杜秀岩听王永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比她大的人,性子天真烂漫,真是哭笑不得。
直摇头:“我跟大哥已经听说了。大哥昨儿个回来就跟我说了,估计你这两日要上门来辞行。他今日要当值,估计不得空见你。倒是有话要我转告你——”
说着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才悄声道:“陛下昨天回宫,心情十分高兴,嘴里还念叨了好几次妹夫的名字。大哥让我提醒你们,只怕你们的一举一动,陛下心里都清楚的很,赤城之事,切记谨慎!”
王永珠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谢过了杜秀岩和杜仲景。
又告知了自己一行人出京的时间,让到时候有什么东西,直接送到卫国公府,他们一并带走,才告辞而去。
回府后没多久,宋重锦也回来了,夫妻俩在外头奔波了这一天,虽然有些累,可精神却好得很。
也许以前身在七里墩不知不觉,还有些嫌弃,这离得远了,再回想起七里墩来,却倍感亲切。
一想到要回去,浑身都使不完的劲。
在王永珠不在家的时候,谷雨已经将平日里常用的一些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立夏她们三个丫头,虽然心思还没定,也没闲着,帮着谷雨收拾东西。
王永珠和宋重锦虽然进国公府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东西倒是攒下了不少。
什么贵重的药材,什么头面衣裳不说,零零碎碎的,就收拾了十来个箱子。
至于那些笨重的,或者易碎的瓷器什么的,都还堆了半库房。
王永珠是打算轻装简行的,好些京城这边的珍贵的摆件,各色玩器什么的,自然就没必要带上。
别说七里墩用不上,就是赤城也用不上啊。
这么一精简,倒是又腾出两个箱子来。
立夏看着王永珠等她们收拾完,又要让她们下去,一咬牙,噗通就跪在了王永珠的面前:“世子夫人,昨儿个您说的话,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我已经是夫人的人,自然夫人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只要夫人不嫌弃,我愿意跟着夫人,当个粗使的丫头也好,只求夫人收留!”
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立夏的身份
立夏这么一来,倒是让白露和小雪露出进退两难的神色来。
王永珠只看着立夏:“你可想好了,跟着我,是要去苦寒的赤城,那可在千里之外,没京城这么繁华。到了那里,恐怕吃穿连这府里三等的婆子都比不上,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动手,你也愿意?”
立夏连连点头:“我愿意!”
王永珠见立夏态度坚决,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明儿个我去夫人那边把你的身契拿来。”
“谢谢世子夫人!谢谢世子夫人!”立夏连忙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头,才被谷雨扶起来站到了一边。
就剩下白露和小雪两个丫鬟,惊疑不定的看着王永珠。
“你们呢?想好了没有?”
好一会,白露和小雪对视了一眼,一起给王永珠跪下,先磕了三个头,才道:“世子夫人,我们想好了,我们一家子都在府里,若是跟着夫人去了,骨肉分开,实在舍不得,还请——”
话还没说完,王永珠就摆手:“我知道了,行了,谷雨,给她们两一人二两银子,带她们到夫人那边,告诉夫人,这两人还请她另作安排。”
白露和小雪愣住了,没想到王永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给了赏银,只是,这么快就将她们发还给夫人?
“世子夫人,让我们再服侍您几日吧——”白露小心的道。
“不必了!我马上就要离京,过了今日也没时间管你们,今日正好,咱们主仆一场,也算好聚好散,你们好自为之,去吧!”王永珠挥挥手。
小雪还打算说什么,被谷雨和立夏拦着,拖出去了。
谷雨一贯以王永珠为中心,听了她吩咐,半步不离的站在门口,催促两人快收拾东西,好送到高氏那边去。
白露和小雪没法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的抱怨立夏:“昨儿个咱们不是说好了三个人都留在府里吗?你怎么今天就变卦了?”
“你也不想想,咱们已经到了快配人的年纪了,若是跟着世子夫人去了那苦寒之地,那边能有什么好人?到时候万一配个马夫,配个种地的泥腿子,咱们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留在府里,给夫人身边的嬷嬷送点孝敬,再不济也能配个齐头正脸的吧?”
立夏只低头帮着白露和小雪收东西,不做声。
白露恼了,推了她一把:“不用你假惺惺的这个时候帮忙,方才你倒是在世子夫人面前讨了好,衬得我跟小雪两人跟那白眼狼似的,这个时候装什么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子心思,不就是还念着以前在外头的那身份,还以为自己是那大家小姐呢,装什么清高?觉得自己配给这府里的下人,就辱没你的身份了?”
“也不照照镜子,如今你跟我一般,也就是府里的奴才,早些认命了的好!别以为跟着世子夫人出去了,就能有好日子过?赤城那是什么好地方?只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小雪,咱们走!”说着将收拾好的包裹一拎,用肩膀撞开立夏,气冲冲的出了门。
小雪不敢说话,也忙低头跟着走了出去。
立夏静静的站在屋里,好半日都没有动静,两滴水珠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消散了。
谷雨如今办事俐落,高氏也不为难,很快就交接明白了,连立夏的身契都一并交给谷雨带了回来。
谷雨回来悄悄的将白露和小雪说的话一一都转述了。
还特别担心的道:“夫人,这立夏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咱们留她在身边是不是不妥当?”
王永珠一笑,将身契收了:“不用管她,她留在我身边自然是有所求,到时候自然会说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才吩咐了马车,说要去顾家。
顾家那边已经等不得来人接了。
到了顾家,才发现,杨宗保也已经被叫了过来,正坐在老夫人的屋子里,手足无措。
老夫人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似乎想拉他的手,又不敢。
屋里除了顾长卿和大夫人,就是张婆子,老夫人、杨宗保,还有顾子楷几兄弟。
顾长卿一脸的无奈,大夫人一脸的茫然。
更不用提顾子楷几兄弟,三人脸上全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家风水是不是有问题的表情。
看到王永珠和宋重锦到来,顾子楷忙抢着迎接了上来,小声的道:“什么情况?这怎么突然又冒出个亲叔叔来?三叔不是三叔?这位才是三叔?”
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绕口,只看着王永珠。
王永珠无辜的看回去。
还是顾长卿开口:“重锦和永珠来了。”
两人上前分别见礼,又坐下。
先说正事:“今儿个叫你们来,一是重锦外放的事情,别的舅舅帮不了,倒是曾经有一个故交,如今就在丰县住着,他当年也颇有才名,只是仕途不济,家中不宁,倒是耽误了他。如今年纪也大了,灰心丧气,无心科举,只给人做幕僚,当师爷为生。”
“你们若有心,我修书一封带上,你们亲自上门去请,看能否说动他辅助追随你去赤城。”
宋重锦听了这话,感激不尽,忙躬身谢过了。
这才说杨宗保的身世问题。
顾长卿也是个厉害的,知道杨宗保不相信,也不废话,直接丢证据。
这些日子以来,他除了公事,所有的心思都在查询当年的真相上。
虽然时隔多年,好多证据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当年顾家大老爷子身边伺候过的一个丫头的妹妹。
这丫头的姐姐当年曾经被大老爷子收用过,只是没过过明路,一直在书房里伺候。
她们的爹娘也是大老爷子身边的得力下人,本以为是将自己闺女送给大老爷子,能当个姨娘,生下个一二半女的也算终生有靠。
谁曾想大老爷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孩子来。
那个妹妹年纪当时还小,只记得明明在顾家好好的,突然一家子就搬到了很远的地方,连她姐姐也一起跟着去了。
再后来,好像家里就多了一个孩子,说是她姐姐的孩子。
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证据
一家人将那个孩子当成了珍宝,除了她姐姐和爹娘,谁都不能碰,她偶尔碰一下那孩子,都要被骂一顿。
开始孩子都被关在家里养着,后来孩子大了,关不住,就喜欢往外面跑。
没办法,她姐姐得跟着那孩子,结果有一次出去玩,再回来,她姐姐就死了,那孩子也不见了。
她还小,只记得爹娘当时那脸色,跟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
后来,过了没多久,爹娘不知道又从哪里将孩子找了回来,可她觉得不像,还说不是姐姐的孩子。结果被他爹娘打了一顿,给关了起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说要是再胡乱说话,就直接打死。
她只记得那孩子被找回来后,不知道怎么了,有一个晚上,半夜里大哭,拼命的哭,若是以前,他爹娘肯定得哄着,可那天,不管那孩子怎么哭,爹娘都没哄。
后来,那孩子又哭又闹了好几天,精神也不好,养了好久才慢慢好起来。
每年会有人来看看那孩子,再后来,她就被爹娘给胡乱远远的嫁了户人家,后来,她好不容易能回娘家,发现爹娘已经不在了。
听周围的人说,几年前,有人来接了她爹娘和那个孩子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再后来,她就再也没听说过有爹娘的消息了。
听到这里,王永珠后背一寒,只怕这丫头的爹娘恐怕早就被当年的顾家大老爷子给处理了。
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里面,恐怕当初那个丫头的姐姐之死,还有那个孩子不见了,那个孩子就是杨宗保。
而后来所谓找回来的孩子,就是顾长印。
杨宗保却淡定的道:“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姓杨,是杨家村的人,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情,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怎么可能是顾家的孩子。”
顾长卿知道,这还不够,又丢下第二个证据。
他派人到了杨家村,问了杨家村的老人,得知,当年杨宗保的父母,一直是在齐城县做点小生意,后来回乡的时候,杨宗保已经有三四岁的样子了。
杨宗保的父母说杨宗保是他们的亲儿子,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然后他派的人又找到了齐城县,寻访了很久,才在一个老人口中得知,当年杨宗保的父母本来是生了一个儿子的,结果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杨宗保的娘儿子死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每日在外头看到人家抱着孩子就上去抢说是自己的孩子。
结果还真有一天,真抱了一个孩子回来了,那孩子好像受了惊吓还是怎么了,看着傻愣愣的。
然后没过两天,杨宗保一家子就收拾行李说是回老家了。
证据摆到这个份上,杨宗保还咬牙道:“这也只能说明我不是杨家的孩子,也不能说明我是顾家的孩子。”
顾长卿长叹一声:“的确,我查到的证据只有这些,你不是杨家的孩子,而老三也不是顾家的孩子。可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让人打听过,你被抱回杨家的日子,跟那个丫头姐姐家那个孩子丢失的日子差不多,时隔多年记不住,可大致的日期却能确定的。”
“再来,血缘至亲,必有感应。我一看到你,就觉得面善,不仅你背影像极了父亲,你的脚底也有一颗痣,你的血能和我的血相融,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难道顾家三老爷的脚底板没有痣?难道你们当初没有滴血认亲?”杨宗保冷冷的道。
顾长卿一咬牙,自家这亲弟弟太难搞了,这不都是眼见的证据吗?为什么就不承认呢?难道和顾家认亲很丢人吗?
可看着杨宗保的面容,他就生不起气来,只得闷声道:“老三脚底板的痣是假的!”
这话一出,全屋子哗然,都看向顾长卿。
顾长卿冷着脸:“我已经让人迷昏过老三,让人检查过,老三脚底板的痣是人伪造的,用一种特殊的药材,刺入血肉之内,半月之后就能长出跟痣一样的东西来。浸水不褪,除非用专门的药水,才能洗去。而老三脚底板的那颗痣,用药水一沾,就洗掉了。”
王永珠忍不住在心里冲顾长卿点了个赞!
我舅舅不愧是我舅舅!这招厉害!
杨宗保沉默了。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说话,只看着杨宗保。
还是顾家老夫人忍不得了,哭着喊:“儿啊,我是你的亲娘啊!从生下你就没来得及看你一眼,你就被抱走了!如今时隔四十多年了,娘才能见到你,你让娘好好看你一眼,好不好?”
杨宗保不知道怎么的,眼圈一红,却强忍着道:“好,就算我是顾家的血脉,你们打算怎么办?认我回来?那原来的顾家三老爷怎么办?是继续留在顾家,还是将人赶出去?外人听说了,要如何看待顾家?”
顾长卿听杨宗保这话有松动的意思,忙道:“这你放心,你是顾家的血脉,断无留在外头的可能。肯定要开祠堂,禀告祖宗,认祖归宗!”
“至于老三,他本就不是我顾家的血脉,虽然他也是无辜,可他替你在这顾家享受了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也对得住他了!只当逐出顾家,从此以后,顾家和他再无瓜葛!”
“至于外人如何看顾家,于顾家何干?我顾家若是为了外人的说法,连自家血脉都不敢认回来,何以立足?”
斩钉截铁,可见顾长卿早就考虑好了。
杨宗保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扭头去看顾家老夫人。
老夫人早就哭成了泪人一般,只不敢扰了两人说话,咬着帕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杨宗保看过来,眼中露出惊喜的光来,试探着朝杨宗保伸出手去。
杨宗保深吸了一口气,噗通跪在地上,膝行至顾家老夫人面前,“儿子见过母亲!”
一句话,顾家老夫人肝肠寸断,一把搂住杨宗保,涕泪横流,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满屋子的人,也都陪着默默地掉了几滴泪。
就连顾长卿这般城府的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长兄如父
还是王永珠,眼见顾家老夫人这大喜大悲的模样,嘴角都发青了,就知道不妙,上前两步,将老夫人抢着扶到一旁躺平,又从怀里掏出那养心丸塞到了老夫人的嘴里。
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给她按压穴位,好一通忙活,才让老夫人的脸色正常起来。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老夫人已经缓过来了。
一大家子都松了一口气,都不敢高声说话,只拿眼神看王永珠。
这药有养神安眠的作用,加上王永珠的按摩,老夫人缓缓睡了过去。
王永珠才回头,冲大家示意,到外头去。
张婆子到底不放心,留下来照看老夫人。
其他人都移到隔壁厢房去,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
杨宗保听着顾长卿的安排,什么认祖归宗,什么将顾长印剔除顾家族谱,以后三房的东西,都是杨宗保的,还说要给他安排个差事,又要顾家大夫人给相看一门亲事……
顿时头皮发麻。
只怕这再等顾长卿安排下去,这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后生几个孩子,孩子如何管教,都要给安排妥当了。
“顾,嗨……大哥,这亲我认,只是这认祖归宗就免——免是免不了,那啥,能就咱们自家人知道不?不用搞那么大动静——”杨宗保自认为也是一条好汉,可对上顾长卿静静的黑眼珠,顿时就怂了。
默念三遍,长兄如父!长兄如父!长兄如父!
“再说了,这永珠和重锦要回乡,还要去赤城,我也不放心,我得跟着他们一起才行。要不,这样,等我们一起回来,再认也不迟?”杨宗保小心翼翼地提议。
顾长卿断然否决:“不行!”
“为啥——为啥不行?”杨宗保才扬了半嗓子,立刻就降低了声音。
“重锦和永珠他们,有卫国公府的亲兵护送,安全无虞。再说了,你认回顾家,刻不容缓!”
看杨宗保还不服气,顾长卿放缓了神色:“不说别的,你想想娘,她生下你到如今看到你,时隔四十几年,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就要走,让她如何承受的住?”
“方才你也看到了,娘年岁大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本来小妹要走,就已经够让她伤心了,你若是也走了,让娘这日子怎么过?大夫本来就交代过,让她切勿要大喜大悲,容易伤身,折损寿数。”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娘?真忍心看着娘日夜以泪洗面?”
杨宗保还能说啥?可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王永珠和宋重锦,想了想才道:“大哥,你说的是,可我还是不放心永珠!”
“我知道,你会说,永珠和重锦有卫国公那边保护,你是不知道卫国公是什么人,他对重锦和永珠哪里有半分慈父心?”
“对我来说,永珠和重锦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命是永珠救的,我的嗓子是永珠托杜老太医给我治好的。在我心里,永珠比我的命还重要!大哥,你明白吗?”
顾长卿看了杨宗保半日,才叹气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永珠是我外甥女,重锦是我外甥女婿,我能害他们?”
杨宗保执拗的道:“这不够!我要的是永珠和重锦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不然,等认祖归宗后,等娘好些了,我再去赤城也一样!”
顾长卿只觉得脑壳疼。
他自认为生了三个儿子,都没这一个弟弟让人恨得牙痒痒。
听听这话,这要是自己生的那几个,非得吊起来打不可。
在朝上都从来没被逼到这份上的顾长卿,只得无奈的道:“我跟你保证,她们一定能平安去,平安回!不说别的,小妹也要跟着去,还有永珠,就是看在她们俩的份上,我也得保他们平安,我总不能让我外甥女守寡不是?”
说完,瞪了没事也躺枪的宋重锦一眼。
宋重锦……
“噗——”
顾子楷在一旁没忍住,憋笑出声,没想到他爹也还有今天,这笑话他能笑一年。
有了杨宗保的这番“威胁”,顾长卿只得将宋重锦和几个儿子侄子一起拎进书房,当着杨宗保的面,又好生“关照”了一番,将从杨宗保那里受得憋屈都给找来回来。
外头,王永珠正请托顾家大夫人给接手张婆子嫁妆里的铺子,田庄,还有当初给自己的添妆里的庄子和铺子。
顾家大夫人满口答应了,反正在之前也都是她打理的。
说完正事,顾家大夫人左右看看王永珠,看得王永珠一脸懵圈:“大舅母,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
顾家大夫人笑着道:“我是看,永珠真是我们顾家的小福星!若不是你,你娘只怕也没机会跟咱们相认。若不是你救了三弟一命,我们如今还拿那一家子当亲人呢。顾家的列祖列宗要是有灵,也该谢你才是!”
王永珠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说来,还是注定的缘分,血脉之间的感应吧!也说明老天也不忍心外祖母和我娘,舅舅一辈子分离,才让大家能相认回来。哪里用得着谢我!”
一想起,若是顾家祖宗真有灵,半夜一起排队到梦中感谢她,王永珠就打了个哆嗦,还是不要了。
那边等顾长卿将宋重锦和顾家几兄弟给放出来,一个个都两眼无神,生无可恋。
尤其是顾子楷,因为那一声笑没被憋住,在书房里遭受了他亲爹仅次于宋重锦的关照,能有一口气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王永珠和顾家大夫人忍住笑,看时候不早了,吩咐吃饭。
用了午饭,下半晌,老夫人悠悠醒来,又请大夫来把了脉,确定无事了,这才放心。
张婆子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本来是要告辞的,被老夫人苦留再多住两日,一家也团聚团聚。
只得让王永珠和宋重锦将行李先拖回去,她再陪着住上几日,等出京城再一起走就是了。
离别的日子总是飞快。
王永珠他们的行囊早就装上了马车,由宋五安排人,一路先行护送到直隶码头。
这次回去还是坐船,还是官船,宋五早就打点妥当了。
一家子难得一起用了早膳,一个个食不知味,脸上就连宋重钧,也都应景的摆出一副离愁的模样来。
宋弘和高氏亲自送到门口,二房和三房,还有小辈们自然也跟在后头,看起来倒是声势浩大。
到了门口,就该辞别了,宋弘拉着宋重锦到一边似乎还有话交代。
二房于氏和三房的蒋氏,也就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退到一边去了。
倒是高氏亲自将人送到了马车边,低声道:“你们只管放心,这府里有我呢,翻不起浪来!”
说完,就退后一步,脸上笑盈盈的:“一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就写信回来,缺什么也只管来信——”
王永珠虽然不明白高氏为何要这般许诺,不过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只得将疑问藏在心里,也微笑着寒暄了两句。
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护送的是何物?
那边宋重锦看了看送行人中的宋重绢和宋重绣,想起那日王永珠说的话来,心中一动。
故作犹豫了一下。
宋弘一直就在观察宋重锦的神色,见他如此,忙问:“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或者不放心的?”
态度之和煦,让宋家其他几兄弟姐妹看着心里都格外不是滋味。
宋弘何曾在他们面前这般慈和过?
宋重锦才似乎十分不好意思的道:“儿子这一去,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别的还罢了,只是想起二妹和三妹跟儿子一贯亲近,她们年岁也不小了,恐怕再过几年就要说亲嫁人了。”
“儿子恐怕无法赶回来送嫁,还请父亲和夫人为两位妹妹择亲时,多费心,免得儿子千里之外还惦记着。”
这话说出来,宋重绢和宋重绣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又羞又惊又喜。
虽然害羞,可那眼神还是忍不住期待的看向宋弘。
宋弘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宋重锦要交代的居然是两个女儿的婚事,愕然的扭头看了宋重绢和宋重绣一眼。
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拍拍宋重锦的肩膀:“你这个做大哥的,能这般心疼惦记妹妹,我这个做父亲的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放心吧,到时候让夫人给她们俩好好的挑两户人家!”
一旁的高氏也笑盈盈的道:“锦哥儿你放心吧,到时候我挑好了人就给你送信,让你过目如何?”
这话的意思,竟然就是要将两个姑娘家的婚事最后交由宋重锦来定了。
宋弘本来想说什么,可看着两个女儿兴奋得眼睛都发光的样子,到底心一软。
更何况,到时候挑选人家,肯定是他看好了范围,然后才让高氏去摸底,最后能选中的人,还不是他看中的。
这么一想,宋弘也就释然了。
不过看向宋重锦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满意。
在宋弘看来,宋重锦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话来,用意很明显。
这是拉拢人心,知道他走后,恐怕这府里其他几个兄弟都会蠢蠢欲动,而大姑娘跟他一向不合,又有自己的兄弟,肯定不会跟他一条心。
倒不如另辟蹊径,用婚事将两个小女儿给拉到他那边,让他倒不至于跟府里断了联系。
手段虽然粗糙些,可管用啊!
有这个当众许诺,只怕孟氏和两个小女儿以后就是他在府里的眼线了。
果然不愧是他宋弘的儿子,终于开窍了!不愧自己设下这么多局,一步一步的引导他,看来还是有成效的!
宋弘的心情诡异的好了起来,在大家瞩目下,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高氏的说法。
因着这个,还特意让宋五带着人,护送宋重锦和王永珠上了船再回来。
终于,在宋家人大部分看似充满了不舍,实际心中都巴不得赶快送走两人的眼神中,宋重锦和王永珠给宋弘和高氏行了礼,上了马车,缓缓的驶出京城。
出了京城不过一里之遥,官道附近,有几座草亭。
京城进出来往的,大多数人都是送亲友送到这里。
此刻草亭旁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草亭里也坐着几个人,周围都有家丁团团围住,不让人靠近。
见了宋重锦和王永珠他们的马车,就有人上前表明了身份,是顾家的人,宋五再往草亭里一看,果然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忙让手下来禀告。
宋重锦和王永珠下了马车,跟着那长随进了草亭。
草亭里,杨宗保和顾子楷正说着闲话,张婆子和金壶正眼巴巴的看着这边,见两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双方见礼完,顾子楷和杨宗保心中都十分不舍。
顾子楷拍拍宋重锦的肩膀:“此去千山万水,珍重!”
那边杨宗保正跟王永珠交代:“我带了两个人过来,跟着你们回七里墩,再去赤城。这两人虽然身手一般,可为人可靠老道,一路上需要采买,或者跑腿的事情,一并交给他们就是了。”
“还有,等舅舅处理完京城里的事情,等你外祖母身体好些了,我就去找你们!”说着,慈爱的摸摸王永珠的头。
“舅舅,你别担心我们,好生在京城多陪陪外祖母才是。您就放心吧,等我回了七里墩就给您写信,去了赤城也给您写信好不好?”王永珠知道杨宗保放心不下她们,可到底如今他认回顾家,为了他好,也该留在顾家才是。
杨宗保不说话,只笑。
王永珠没法子,知道他是个性子极为执拗的人,虽然如今是认了亲,能留在顾家,也不过是因为顾家老夫人毕竟是他生母,顾家老夫人的身体不好,为人子的,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不好离开,跟顾家人谈不上有多亲近。
杨宗保年轻时候遭受的那些,让他心防极重,如今能让他认可的,除了她们母女和宋重锦,再无他人。
只能看留在顾家的这些日子,顾家人会不会也让杨宗保接受了。
要说的话,前些天都说完了,看看天色,杨宗保主动开口:“行了,你们该启程了!”
王永珠却看向了京城官道方向:“且不急,再等等。”
“还有人要来?”顾子楷凑过来问,“是谁?是历长楠?还是谁?”
王永珠摇摇头:“是我大师兄他们,我们这次回乡,他们肯定有信和东西让我们捎给师父。想来是路上耽搁了,我们再等等。”
一旁伺候的长随,十分有眼色,已经到附近茶寮铺子里,花钱买了一壶滚水,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套茶具,给在座的都倒了一杯茶。
此刻正是暮春初夏时分,杨柳依依,满目苍翠,微风吹来,都是青草的气味。
不说张婆子和王永珠,难得出城,就是几个大男人,也难得出来,喝着茶,看着这满目碧绿,倒也心情阔朗起来。
也没等一盏茶喝完,就看到官道那边,又急匆匆赶来了几匹马和一架马车。
不是杜仲景和杜秀岩是谁?
两人上前,互相见礼完毕,果不其然,两人都皆有书信和礼物让王永珠他们捎带回去。
尤其是杜仲景,还冲着王永珠拱拱手:“我还有一物,还要拜托小师妹,一路细心护送至荆县,交到父亲手中。”
王永珠没当回事,还当就是普通物事,点点头:“没问题,我一并顺路带回去,不妨事。”
杜仲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师兄就放心了,这一路就要辛苦麻烦小师妹了!”
王永珠还以为杜仲景是客套,正要说话,看到杜秀岩同情的眼神,突然就警惕起来。
“大师兄到底要我护送的是何物?”
杜仲景一笑,拍拍手,从后面马车里钻出一个人来。
王永珠当场就傻了!
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这一路叨扰了
这不是杜仲景的长子杜使君吗?这是物?这是人好吗?
王永珠扭头看向杜仲景:“大师兄,你家儿子都是物?”
杜仲景打个呵呵一笑而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招手示意杜使君过来:“你这次回荆县,替为父在祖父和祖母面前尽孝,一路要听你小师姑的话,不可调皮,听到没有?还有,路上功课也不能放松,要是有不懂得,就问你小姑父!”
安排得明明白白。
杜使君老老实实的都点头答应了,还特别老气横秋的看向王永珠:“小师姑,这一路叨扰了。”
王永珠瞪了杜仲景一眼,看着杜使君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满肚子的疑问只得压下,十分和气的道:“跟你小师姑客套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当自家一样,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别听你爹的,什么都瞒着,知道吗?”
杜使君看看杜仲景,点点头,规规矩矩的退到一边去了。
张婆子这还是第一次见杜使君,一看这孩子眉清目秀,又斯文懂礼貌,就喜欢。
见他站在一旁,忙招手示意他过去,“你是杜老爷子的大孙子吧?长得可真俊!是个齐整孩子,来,吃点心!”
说着就抓了点心塞给杜使君。
一面又给杜使君介绍金壶:“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叫王金壶,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一路正好做个伴,也有个说话的人。”
杜使君看向金壶。
金壶今儿个穿的是顾家给他准备的衣裳,是金壶从未穿过的,看着就贵重,若是平日里,这种衣裳料子,哪里敢上身,只怕得供起来。
可张婆子眼睛一瞪,金壶忙给换上了。
只是他穿着不习惯,这料子太金贵了,他这手一碰上去,恨不得就能刮起毛来。
搞得他束手束脚,手脚都扎着,就怕不小心蹭刮破了衣裳。
见杜使君看过来,只能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来。
金壶不傻,一看眼前这秀气的公子哥,就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此也不上前献殷勤,只守在张婆子旁边。
那边,王永珠低声问:“怎么回事?我只说给你捎带信件和礼物,没说替你们捎带这么宝贵一人啊!这可是你的长子,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丢给我带回去?万一要是出个什么事可咋办?再说了,这大师嫂能同意?”
就言氏那性子,能舍得让杜使君去荆县?
杜仲景脸都黑了。
杜秀岩在一旁偷笑,谁让大哥当初娶了言氏呢?如今尝到苦头了吧?
那天王永珠上门后,等杜仲景回家,杜秀岩一五一十的就都告诉了他。
杜仲景当时没发作,只是转头就传话下去,说要将大儿子杜使君给送到荆县,老太爷和老太太身边尽孝去。
世情如此,这当儿子女儿的没在爹娘身边尽孝,送大孙子去,合情合理。
言氏就是想反驳,也不敢啊。
只哭诉说,荆县艰苦,杜使君哪里受得了那些苦?
杜仲景却道,既然荆县艰苦,那就更应该去尽孝了。若是言氏舍不得杜使君去,那她这个大儿媳就亲自回去侍奉公婆去也行。
言氏一听,哪里还敢唧唧歪歪。
只得一边哭着给杜使君打点行李,一边拉着杜使君哭诉,说杜仲景这个当爹的太狠心了,又哭诉自己如何心疼之类的话,又担心杜使君的功课学问。
杜使君看着言氏这样子,心中直叹气。
杜仲景已经找他谈过了,让他跟着小师姑一起去荆县侍奉祖父和祖母,一是因为的确祖父和祖母年岁已高,身边没个亲人照看不放心。
若不是先前祖父收了小师姑这个关门弟子,去年就该安排去祖父身边了。
如今小师姑要和小姑父外放到赤城,祖父身边无人,自然不能耽搁了。
再者,荆县那边的长青书院,春闱过后,声名鹊起,状元、探花还有二甲传胪,都曾经是长青书院的学生。
慕名而去的学子,如今多如过江之鲫,让杜使君去,也是为了他将来的功课学问着想。
更不用说,这一路上,有什么问题,还能直接请教宋重锦这个新科传胪,多好的机会啊?
当然,也有借着这个事情,警告一下言氏的意思,不过这都不重要,只是附带的。
杜使君也明白,他是杜家的嫡长孙,又天生不爱学医,打算走科举的路子。
这已经是家里给他安排得极为好的一条道路了。
在荆县,不仅功课不会落下,常年侍奉祖父母,对名声也有好处,杜仲景这个做父亲的,的确是良苦用心了。
因此他一点都没迟疑的就同意了。
只是言氏到底是他亲娘,虽然有些眼界低,可做人家儿子的,还能如何?
只求杜仲景,以后若是言氏还有什么言行不对的地方,让他多多教导就是,又担心他走了,弟弟杜天南该怎么办?
杜仲景却道,等他一走,杜天南也会立刻搬到前院去,平日里和杜秀岩的儿子杜远志一起学习,轻易不会放他们去后院。
杜使君心中有了数,才安心下来。
这不,一早他们收拾了行李要走,言氏又哭着喊着不放,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口口声声说舍不得,恨不得以身相替。
实在不耐烦的杜秀岩没忍住,直接道,不如就让大嫂去?先把人送走,行李什么的后面再派人赶着送过去?
一句话,言氏就不敢做声了,也不拉着杜使君哭了。
杜使君再懂事,看到亲娘这般作态,心也有些凉,这一路都有些郁郁寡欢。
只是杜仲景和杜秀岩都不打算开解,这事,得杜使君自己消化才行。
将来,去了荆县,离开父母身边,到书院读书,或者以后的路上,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他总得习惯才是。
交代完毕,杜仲景和杜秀岩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也就很干脆的催人快启程。
王永珠还能说啥,只得起身,和杨宗保他们又再度辞别,才依依不舍得上了马车。
宋五冲着来送行的人,拱拱手,然后一声吩咐,车队缓缓启程。
走出老远,掀开帘子看去,看着京城和杨宗保他们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多出来的东西
宋五一路将人护送到了直隶,天色就已经晚了。
还好先前护送行李的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客栈。
等到宋五将人送到,客栈那边早就准备妥当了,一个干净的大院子,住得满满当当的。
人一住进去,热水,热茶热饭就都流水一样的送了上来。
早上出门,到了天黑才到客栈,在路上颠簸了这大半日的,王永珠和金壶还好。
张婆子和杜使君却有几分疲惫,张婆子是毕竟年岁大了些,加上早上送别辞行耽误了时间,晚上要赶到直隶,后半程就有些赶。
连午饭都只是在半路随便打尖吃了点,一时就有些扛不住。
而杜使君在京城,也是娇养长大的,出门那都是五六个人围随,这次出远门,杜仲景就让他只带了一个书童,也没经历过这种赶路,就有些力不从心。
还好他跟金壶是坐一个马车,金壶毕竟跟着商队在外跑过,能坐马车,对他来说,简直太舒服了。
看着杜使君的书童丢三落四,忙了这个忘了那个,一时没忍住搭了把手,倒是让杜使君主仆对金壶的印象好了许多。
张婆子随便吃了点,就进屋歇着去了。
杜使君毕竟年轻,下了马车,洗漱一番,精神就恢复了。
因为人多,房间不够,他和金壶一个房间。
长这么大,杜使君还从来没有跟外人一起住过,很是有些不习惯。
又初初离开父母,身边除了书童,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即使他再少年老成,也忍不住有些委屈。
还是金壶看了出来,这样的大家公子,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离开父母,肯定害怕。
不说这杜使君,就是他,刚离开家的时候,还不是有好几个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大家公子为何要被他爹给送到荆县去,不过不妨碍金壶同情他。
也就东扯西拉的,说些跟着商队在外面的经历,来分散杜使君的注意力。
杜使君在京城家中,除了读书,就是家中,偶尔跟着家人或者朋友出去逛逛游玩,哪里听过这些?
一时就听忘了神,什么委屈,什么难过都抛之脑后了。
王永珠安顿好了张婆子,想起杜使君第一次离开父母,恐怕有些不惯,也就过来看看。
走到门外,就听到金壶的声音,再往里面一看,杜使君和他的书童都听呆了。
也就一笑,吩咐立夏,一会子来提醒他们早点睡,别闹得太晚了。
也就回屋去了。
宋重锦也没闲着,去看了一下宋五和其他亲兵的安排,见他们也都吃饱了饭,安排了屋子住下,门口晚上守夜的也都安排好了,这才放心回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用了早饭,就往码头而来。
码头早就被亲兵们清理了一番,在他们要上的官船前,清空了一大块地方。
行李都被送到了船上,杜使君和金壶,还有张婆子和王永珠都先上了船。
宋重锦拱手谢过了宋五的护送之情,又寒暄了几句,就头也不回的上了船。
船长一声吆喝,船夫们收起缆绳,船慢慢的驶离码头。
宋五和一干亲兵静静的伫立在码头,看着船慢慢的远去成一个小黑点,心中感慨,世子这一离去,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京城又是何番天地了。
船上的时间无聊又平静。
杜使君开始还有些晕船,不过他也带了杜仲景配置的晕船的药,也就无甚大碍。
张婆子上了船,歇息了两天,也就缓了过来。
出了京城,似乎大家的精神都好了些,也放开了些。
别的不说,杨宗保留下的两个人,确实老成能干,和船长还有船夫打得火热。
船上的事宜,还有沿途码头停靠后的采买,两人一气都包圆了。
没让王永珠和宋重锦操半分的心。
每到一地,还能采买些当地新鲜的菜蔬或者本地的特产上来。
又有丁婆子的好手艺,这一路,因为不能下船运动,船上的人都被投喂得胖了一圈。
那二十个亲兵,说实话,以往跟着宋弘出门办差,不管是私事还是公事,都没这一趟这么舒坦。
他们只管在船上护卫安全,采买的东西检查有没有异常就行了。
每日里,吃喝不愁,花样翻新,除了在船上有些闷,日子简直比在家还舒坦。
再加上到底都在一条船上,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仅跟王永珠和宋重锦熟悉了,那两个负责采买的,一个叫姚大,一个叫石头,也跟他们混得熟了,有了几分香火情。
上次从荆县到京城是北上逆流,这次是顺流而下,行程几乎快了一半。
又因为是官船,加上看着二十个亲兵,一个个那气势,就特能唬人。
一路上就有不少的商船附庸而来,一是为了跟着官船自然安全些,那些水匪什么的,就算贼胆包天,也不敢打劫官船,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他们跟着官船,自然安全也能得到保证。
二来,这些商人,也想趁机看能不能跟官船上的主人,搭上点关系。
这些都有姚大和石头接洽安排,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跟人谈的,这一路,浩浩荡荡的,后面跟了不少的商船,几乎成了一支船队。
不说是官船,就是普通的商船,这么一支船队,那些水匪也得掂量掂量。
因此这一路极为太平,别说水匪了,就是其他普通船只,看到这架势,就远远的避开了。
等到了荆县,官船靠岸,那些商船还有几分不舍。
倒是王永珠和宋重锦下了船后,看着搬下来后多了几乎一半的行李,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多出这么些东西来?”
宋重锦急忙叫来姚大和石头。
姚大嘿嘿一笑,憨厚的脸上露出无辜之色来:“大人,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有咱们沿路采办的各色土产,大人和夫人不是衣锦还乡么,到时候上门道贺的人多了,总要回礼不是?小的们就沿路顺手采购了这些东西,又便宜东西又好,送礼也合适。”
“那也没采购这么多吧?”王永珠嘴角直抽抽,沿路采买东西,姚大和石头是问过她跟宋重锦的意见的,当时她是怎么说的?说交给他们两人,她放心,让他们看着办。
就看着办了这么多?
“回夫人的话,剩下的那些,是那些商船的孝敬。他们依附咱们的船,按照规矩,得交保护费,这些这都是他们交的孝敬!夫人放心,这都是水路上的老规矩,咱们都是按照行情来收费的,架不住这一路依附的商船太多了,所以东西就稍微多了点……”
王永珠……
一旁的石头还添了一把火:“夫人放心,这留下的都是好东西,那些便宜不值钱的,路上我们就已经顺手变卖了,这是银票——”
说着递过一个匣子,王永珠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好几张百两的银票,晃得人眼花。
第一千两百九十章 迎接
王永珠很想现在飞回京城去找杨宗保,问问他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这两个神仙下属?
这一路从京城到荆县,好吃好喝,啥事都不操心的平安到达不说,还白挣了几百两银子和半船孝敬?
这种好事都有?
一瞬间王永珠都有种冲动,要不就在这荆县和京城之间来回跑收保护费算了。
这一年下来也能发家致富了。
再看看姚大一脸憨厚,石头一脸无辜,王永珠心里有点方,不知道说啥好。
还好,很快就有人给她解围了。
因着宋重锦毕竟算是奉旨衣锦还乡,这在快到荆县之前,已经有人先将消息传到了荆县。
吕文光如今还是荆县的县太爷,收到消息后,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去年还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举人,今年却青云直上,不仅是二甲传胪,更重要的是,人家现在是卫国公的世子爷了。
要知道,就算是新科二甲传胪回乡,大家也能平起平坐,他好歹还算个前辈。
可宋重锦的世子爷身份,那就大不同了。
更不用说,因为这一科的状元、探花和二甲传胪都和荆县长青书院有关,吕文光在京城的同窗,也给他来信道贺了,说有了这个功绩,想来明年的考核能得个上等,再升上一级是没有问题了。
因着宋重锦的身世,在信里还当奇闻多提了一句,吕文光就上了心。
去年,因着宋重锦的表现,吕文光本就对他十分有印象,没办法,人家夫人是杜老太医的关门弟子,连陈巡抚和朱侍郎都去道贺了的人物,想忘也忘不了。
当初他就觉得这宋重锦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原来是豪门遗落在外的血脉,如今回京城,不仅高中,还认祖归宗,得封世子。
这人生,简直是开挂了啊!
这样的人物,还奉旨衣锦还乡,怎么都不能得罪了。
虽然他搞不清楚,这为啥好好的世子不当,要回来省亲后就要去赤城当县令,不过后来听手下师爷提醒,说当初卫国公可是在那附近驻扎过,难不成是想让自己的儿子也去那边,比较好出成绩?
这么一想,吕文光都酸了,果然这就是有爹和没爹的区别啊。
有个好爹,什么都安排好了,比不得比不得!
自然更加不能怠慢宋重锦了。
从接到消息起,吕文光就数着日子,天天让人去码头守着。
一早上接到消息,说看到一艘官船朝着荆县方向驶来,再一算路程,应该就是宋重锦他们到了。
忙命人备轿,亲自到码头来迎接。
当然,吕文光也没忘记派人去通知杜老太医,说宋重锦他们到了。
等吕文光一行人赶到码头,一眼就看到了宋重锦。
宋重锦看到吕文光的官轿,还有后面一大帮子人,就知道今儿个恐怕还有一番应酬。
果然吕文光上前来,先是恭喜,接着就是一番夸赞,什么去年一见,就知道非池中之物,巴拉巴拉的……
宋重锦在京城几个月功夫,已经被磨练出来好心性来,耐着性子和吕文光寒暄,还感谢当初吕文光的青眼如何如何。
这么一看,倒还相谈甚欢。
先前看到吕文光,王永珠就忙将匣子丢给了石头,只来得及吩咐一句:“先收着,回去再说。”
等吕文光上前,先见了礼。
吕文光忙卖好,说是已经派人通知了杜老太医,想来一会子杜老太医就会来了。
王永珠一听,谢过了吕文光,扭头吩咐亲兵和姚大他们,先去雇几辆马车,将行李搬上车。
那些亲兵齐声应诺,声如洪钟,气势吓人,行动迅速十分有默契,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吕文光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猜想这只怕是卫国公府的私兵。
寒暄了没多久,果然杜老太医就匆匆赶来了。
虽然宋重锦被吕文光一群人围着,可王永珠和张婆子都被亲兵围在,倒是无人打扰。
杜老太医只看了宋重锦一眼,知道他此刻没空,直接就奔王永珠来了。
亲兵还想拦一下,王永珠忙道:“这是我师父!”
亲兵们也听说过杜老太医的,忙退了开去。
杜老太医看着王永珠她们今日的排场,皱了皱眉头。
王永珠几乎也是大半年没看到杜老太医了,再见面,忍不住就笑开了花,迎了上去:“师父——”
杜老太医在王永珠走后,也确实很不习惯,再见这小徒弟,那脸就板不住了:“还知道回来啊——”
王永珠拉着杜老太医的衣袖:“师父,我可想您跟师娘了——”
杜老太医的嘴角翘了翘,清咳了一下:“都成亲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这在外头呢!”嘴里嫌弃,实际心里还是受用的。
杜老太医早就从杜仲景的信中知道了京城发生的事情,只不过这奉旨衣锦还乡的消息,还是近些日子才知道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到底是在宫墙漩涡里打过滚的,知道事情蹊跷。
在外头这么人不好多问,只关切的看了看小徒弟的气色,还算不错。
跟在王永珠身后下船的杜使君本来和金壶一起都落在后头,看到杜老太医后,眼神一亮,可算见到亲人了。
忙上前要拜见杜老太医。
却看到杜老太医满眼都是小师姑,居然压根没看到他,小小少年心情低落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杜老太医看徒弟没事,才有心情扫视了一下全场,在看到杜使君后,顿时也愣住了:“君哥儿怎么也在?跟着你们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杜使君见祖父终于看到了自己,忙上前见礼:“孙儿拜见祖父!祖父安康!”
杜老太医对弟子也好,孙儿也好,那都是严厉的形象,虽然心中激动,脸上却不显,只点点头:“起来吧!”
又看看杜使君的气色,唇红齿白,气色极好,似乎比自己走之前还胖了高了些。
心中满意,知道跟着王永珠这一路被照顾的极好。
赞许的点点头:“这小子一路上没给你们惹麻烦吧?”
王永珠忙摇头:“君哥儿乖巧懂事,怎么会惹麻烦?倒是这一路跟着我们走得快,受苦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