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四十二章 就是贱皮子
宋弘也是一时心情激荡,才忍不住失声,此刻有顾长卿提醒,自然很快就醒悟过来。
深吸了一口气:“那咱们怎么办?”
顾长卿沉吟道:“我本就心中有所怀疑,也曾趁着家中母亲生病,请杜院正过府时,侧面问询过几句陛下龙体的情况。那杜院正一贯口风紧,半点端倪也未曾露出来,只说龙体安康。”
“你也知道,这做臣子的打听君主的身体,乃是大罪。我也不好多问,幸好每日早朝上看陛下气色还好,我也就不敢多想。若不是秦大人派人送来这封信,恐怕我还不会多想。”
宋弘手里捏着那封信,脸色十分难看:“若真陛下有难,怎么咱们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以陛下只能,总能给咱们送出消息来吧?”
这也是顾长卿十分不解的,以当今皇帝的能力,若真遇到不测,不至于半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若不是秦博涵心细如发,为人谨慎,从身边那个小内侍身上发现不对,只怕到现在都无人发现有问题。
皇帝的态度也很奇怪,以他们这么多年对皇帝的了解,若是真的不想让臣子们知道,他的手腕,能瞒得一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小内侍倒像是故意让人发现的。
顾长卿和宋弘都是皇帝的心腹,两人也算对皇帝十分了解了,可他们俩商量了半天,也没琢磨出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来。
只是,既然觉察出来不对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听之任之。
总得想法子打听一下情况才好。
这方面自然是宋弘这边的人手更厉害一下,这个时候,宋弘也没装糊涂,只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事情交给他就好了。
顾长卿那边,他打算再从杜仲景那边套套话,毕竟如今只有他能出入皇宫。
不求他能吐露如今皇宫内的实情,能透露一点风声,让他们心里有个数,也就知足了。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很快就各自分工明确,将事情敲定了。
那边宋五将那山猪肉送到厨房,叮嘱厨房立马做了。
厨房那边一听说是塞北特产,极为稀少,想了想,到底不敢自传,又求着宋五将送年礼的人叫来,请教了一二,才敢动手。
宋五也知道,这位顾大人等闲不登门的,估摸着要跟自家公爷有事要说,也就借着这个理由,在厨房消磨了一会。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吩咐茶水房的人,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跟在自己身后,往前院送去。
宋五估计的时间正好,他带着下人端上茶水点心来,顾长卿和宋弘已经商量好了。
两人面上都无事一般,嘴里说着斗气的闲话,大都说,你看我外甥女如何孝敬我,你都没有吧?
这些东西,我还看不上眼,当初在塞北见得多了,也只有你才当宝!
呸!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诸如此类没什么营养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长卿既然说过要留在宋家吃饭,就稳稳的坐着不打算走。
今儿个为了寻个理由过来,拎着那十斤猪肉过来,此刻回想起来,顾长卿可心疼了。
一房才分了二十斤,自己就送过来十斤,只怕回去自家夫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尝上一口。
他不趁机在宋家吃上一顿,岂不是亏大了?
等到那山猪肉端上来,顾长卿吃了一口,顿时被惊艳了。
心里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将那剩下的猪肉再拎回去了。
早知道这猪肉这么好吃,他拎点啥不好啊?恨得又多吃了几块。
宋弘当年驻守塞北的时候,也是尝过这山猪肉的,下头的官员为了讨好他,每年也会献几头。
他也知道这个品种稀少,产量不多。
如今再尝到这个熟悉的味道,倒是怔忡了一会,低下头去,掩饰住了眼底那点子感慨。
抬起头来,看着顾长卿这样,忍不住冷哼一声:“少见多怪!这东西也不算什么好的,不过是因为产量少,离得远才稀罕,用得着这样?”
顾长卿也没个好脸色:“你不稀罕那正好,我稀罕!去将我今儿个带来的那山猪肉都还我,我带回去吃去!”
宋弘噎了一下:“好歹也是朝廷一品大员,连几斤肉都舍不得?”
顾长卿冷笑:“那是几斤肉?那是我家妹子的一片心意!凭啥便宜你?你要吃,找你儿子要去!”
宋弘最烦的就是这些文人的一张嘴,真是哪里疼戳哪!
当即一拍桌子,叫来宋五:“将那年礼的礼单拿来——”
宋五只觉得头疼,苦笑着下去将礼单给取来,还好下头人已经习惯了,只要顾家大人过来,没多久,自家公爷都要将这礼单拿去看看。
因此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宋五来拿。
宋五提前在外头将那礼单瞅了两眼,终于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山猪肉的字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也知道,以世子夫人的为人,肯定不会在年礼上,做出厚此薄彼的事情来。
不过他也清楚,不说世子夫人了,就是世子,对宋弘这个亲爹,还不如顾大人那个舅舅呢。
不然顾大人为啥故意的老来炫耀,不就是提醒自家公爷么?
这几年,宋五也看出来了,自家公爷,也许是年纪大了,倒是看重起父子之情了,又或者是,世子爷越来越能干,没有自家公爷的提携,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出去谁不羡慕自家公爷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儿子?都说他有福气!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世子爷和自家公爷那关系,这两年越发淡漠如水了。
最开始的时候,还偶尔有几分书信来往,如今只有逢年过节,会随着节礼送上一份请安信,信中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的问候一下宋弘的身体可康健,冷冰冰的,多的一句话都没有。
只不过世子夫人会做人,每年四季节礼,一次不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外人看起来,还觉得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实在是孝顺。
再加上,时日久了,又不是傻子,高氏成天呆在自己的院子,逢年过节都不出来,谁不知道她这是被软禁了?
高氏出了事,下头的姨娘和几个少爷倒是蠢蠢欲动了几次,可如今公爷的身体不允许,再说他已经选定了世子爷为继承人,自然不会动摇。
倒是雷霆手段,将他们的心思都给打压了下去。
甚至已经把话给挑明了,等最小的少爷成亲后,就会分家。
每个少爷,都会分一份产业出去,也允许带着自己的姨娘出去过日子,逢年过节的来给他请个安就是了。
入如今府里这些少爷们,知道无望了,都争先恐后地讨好着公爷,就想着分家的时候,能不能多分点产业。
偏偏这人啊,说句不大恭敬的话,就是贱皮子。
府里这么些少爷对公爷毕恭毕敬,说东不敢朝西,说打狗绝不敢撵鸡,可公爷却看他们总是不顺眼,干啥啥不对,都能挑出不是来。
世子爷冷淡之极,爱搭不理,偏国公爷觉得,此子甚有老子当年的风采!倒是真上了心,如今倒后悔对不起世子爷了。
宋五跟在宋弘身边多年,自然是了解宋弘的,对于自家公爷这上赶着找不痛快的性子,也是没话说了。
将礼单呈给了宋弘,宋弘翻看一看,别的都看不眼,一门心思就寻那山猪肉。
好不容易看到最后一页写着,山猪肉五十斤,顿时嘴角一翘,将那礼单丢到顾长卿面前:“我儿子也给我孝敬了!”
顾长卿瞟了一眼,立刻道:“既然你儿子媳妇也给你孝敬了,快把我那十斤猪肉还给我,我带回家去!”
宋弘……
宋五……
您好歹是一品大员,为了这么十斤猪肉,就真不要面子了吗?
第一千七百四十三章 世事无常
卫国公府邸后院。
高氏的院子里,除了她娘家带过来的伺候的人,如今府内轻易无人过来。
大家都知道,高氏这个夫人得了公爷的厌弃,被软禁了,她膝下无儿无女,估计着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因此,不管是为了讨好宋弘也好,怕惹祸上身也罢,大家都有志一同的对高氏不闻不问。
倒是侯姨娘有心想踩两脚高氏,被宋弘警告过后,这府里就知道了宋弘的态度,对高氏可以无视,但是不允许去欺辱。
因此高氏这院子里,还好设了小厨房,隔着一段时日,就有前院宋五将高氏这院子需用的东西送来,不走后院的账目,也省了很多事情。
今日却是难得,不是送需用东西的日子,宋五也派人来,往高氏院子里搬了不少东西,还有一封信,说是世子夫人送回来的请安信。
信很快就被送到了高氏的面前,上面王永珠不过例行问安了几句,解释说宋重锦在外办事,这年礼是他们的一片心意,不过因为宋重锦在外,不能亲自写信,所以就容她写信,给府里长辈问安了。
信里也没说别的,只说发现了一样山猪肉,吃着还不错,产量虽然不多,也勉力购买了一些,送回来,让大家尝尝鲜。
又说这个对身体好,特地给高氏留了十来斤,让她放心吃。
最后又问高氏身体如何?府里大家可都好之类的客套话。
可及时就是这么一份客套话居多的信,高氏也翻来覆去看了好久,舍不得放下。
自从被关禁闭以来,这院子里的人,似乎就与世隔绝了,外头的消息一概传不进来。
她们试探几次,发现宋弘的态度十分坚决后,就直接放弃了。
这样也好,呆在院子里,不能出去,也无人进来,倒是平静。
高氏以前还有一些书籍,闲来也能拿来解闷。
下头人闲着实在无聊,别的也不能做,倒是想起当初张婆子在府里种菜的事情来,索性她们要求了一些菜种,将院子里的边角开垦了出来,种上菜来。
每日里也能打发时间,就是高氏,也被吸引得每日要到菜地边消磨半日功夫。
因此这一封信,还是高氏和院子里的人,第一次接触到外头的消息。
几个下人,都伸着脖子看着高氏手里的信,还是贴身伺候的嬷嬷问道:“夫人,世子夫人信里说啥了?”
高氏一笑:“世子夫人从赤城县寄回来当地有名的山猪肉,特地给了咱们院子十来斤,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咱们今儿个晚上就做这个吃。”
那嬷嬷难得见高氏露出笑容来,激动的眼圈都红了,忙不迭地点头:“夫人放心,老奴亲自下厨,可别让她们给糟蹋了世子夫人的心意。一会子老奴再看看,今儿个送进来的东西可不少,再挑两样一起做了,夫人今儿个可得做吃点。”
说着乐颠颠的就下去准备去了。
高氏看着手中的信,嘴角虽然含着笑,眼角却落下泪来。
在府里,不说那几个姨娘,就说宋弘的那些个儿女们,她做嫡母的时候,纵然心中有怨气,可对那些个庶出的子女,却是尽到了做嫡母的责任的。
自己落难了,这满府里,没一个人敢替她说一句话,还生怕牵扯上了她们。
到最终来,这唯一给她体面,还记得她的,却是她对不住的宋重锦夫妻。
世事无常,果真可笑又可悲!
第一千七百四十四章 猜忌
卫国公府前院。
宋弘送走了非要拎走自己带来的山猪肉的顾长卿,转脸冷声就问:“世子爷那边没写信来?”
宋五低下头去:“世子爷如今算时间,正在跟草原那边谈判呢,军营重地,关键时刻,肯定是不允许传信出来的。倒是世子夫人随着年礼寄了一封信回来,不过是给夫人的,已经给送过去了。”
宋弘看了宋五一眼:“信上写的生命?”
宋五准确无误的将王永珠写给高氏的信一字不差的给念了出来。
宋弘沉默了半日,倒是感概道:“恐怕高氏也没想到,到最后,这府里倒是她曾经出手对付过的老大夫妇,还念着她一两分情。”
高氏关禁闭的这些日子,他冷眼瞧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替高氏难过。
不管高氏如何,起码在做嫡母的时候,是一碗水端平,没有苛待过他们,可高氏被关,无一人问,无一人去看望高氏一下。
他下的禁令,是不让高氏的人出来,可却从来没有拦着让人去寻高氏。
由此及彼,看了高氏如今的下场,宋弘如何不心凉?
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高氏看到信后——”
宋五恭恭敬敬的回答:“夫人接到世子夫人的信十分高兴,看了好几遍。夫人院子里上下也都高兴着,说晚上要用世子夫人送来的年礼,给夫人做顿好吃的!”
宋弘又沉默了,过了半天开口,就是其他事情了:“你让十三过来!”
宋五一惊,要知道,若是要惊动宋十三,那肯定就是要出大事了。
难道京城?
再回想今日顾家大人来的情形,宋五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了。
宋弘的书房中。
宋十三如同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站在黑暗中,不仔细看去,压根发现不了他。
宋弘正沉着脸吩咐:“将你剩下的人手中,挑选几个好苗子,偷偷的给老大那边送过去。剩下的精英,给我查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陛下身边有没有陌生的人出现?宫里有没有什么蹊跷的事情,事无巨细,统统给我查!”
一般来说,宋弘的命令,宋十三从来不反驳的,今日听了这命令,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爷,咱们对皇宫出手,若是惊动了宫里的人,只怕——”
宋弘冷笑道:“如今陛下可能出了事,若是不查,陛下有个什么好歹,九皇子还是个奶娃娃,能顶什么事?大皇子和二皇子那边,一个娶了阮家的女儿,一个和齐国公那边有勾结。”
“若是他们上位,咱们这卫国公府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那日子也艰难,到时候也保不住。索性这次,若是操作的好,混个救驾的功劳,你们也过了明处,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陛下那边也能少几分猜忌。”
宋十三没说话,好一会开口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趁着混乱,将属下看好的那批苗子,和该送的,都送到边关去。”
宋弘知道宋十三领悟了自己的意思,挥挥手,示意宋十三去办了。
看着宋十三消失在了夜色中,宋弘坐在书桌面前半日未动。
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不敢在顾长卿面前说,也不能在属下面前提起。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说不得这就是皇帝的一个套,要知道,他和其他几个以武起家的勋贵,家里养着暗卫的事情,皇帝那边是清楚的。
只不过大家谨慎,也没让皇帝抓到把柄,所以一直存在着。
但是皇帝这种生物,岂能容忍在自己的地头上,还有自己不能掌控的势力?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想取消掉。
宋弘知道,如今的情况,暗卫这个东西,确实不适合存在了,可如何安排转暗为明也棘手。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索性顺了皇帝的心思,以表卫国公府的忠心。
至于暗卫,只要当初培养的那个法子还在,培养的那些老人,还有好苗子,趁着混乱,转到赤城县那边去,交到宋重锦的手里,神不知鬼不觉的。
在心里又将这个计划琢磨了又琢磨,将细节什么的都想清楚明白了,宋弘才长出了一口气。
第一千七百四十五章 皇帝的桃花
长春宫中。
皇后十分无语的看着下面坐着的两排嫔妃们,一大早就跑到她这长春宫来,说是请安,这都半天了,茶水都喝了几轮,点心都上过三回了,还不走?
这哪里是来请安的?
听听她们说的那话,虽然婉转,可话里的意思是,皇帝这些时日长住后宫,总是被那些年轻的狐媚子勾搭了去,那些年轻的狐媚子出身浅薄,只知道媚上,不知道劝着皇帝保养身子。
长此以往,成何体统?皇帝伤了龙体可怎么办?
此刻唯有皇后娘娘,和皇帝是夫妻,又是一宫之主,请皇后娘娘发话,责罚那些狐媚子,教导她们规矩。
又唆使皇后,劝皇帝,要雨露均沾,后宫才能和谐云云。
皇后心里冷笑,她看上去傻吗?还是真以为就这么说两句话,就将她架在火上了?
想让她当出头鸟,去触皇帝霉头?别做梦了!
她是要做太后的女人!贤后什么的没兴趣!
如今她的九皇子还小,母子俩都要依靠皇帝,她是多想不开,不想活了去开罪皇帝?
再说了,就算想捞个贤后的名声,也不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若真她出头了,真劝了皇帝雨露均沾,与她有什么好处?白便宜下头这些人?
有这功夫,她不如回后殿去,撸自己儿子他不香吗?
九皇子如今快一岁了,白白嫩嫩,又特别会长,一张小脸集合了皇后和皇帝的优点,尤其是神态,不开心板着脸的时候,真的就跟皇帝的小翻版一样。
皇后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逗九皇子,偶尔还欺负欺负他,隐约有种欺负皇帝的快感。
皇帝特稀罕这个嫡幼子,皇后本就得皇帝宠爱,自从九皇子越长越像皇帝,那皇帝对皇后的宠爱更甚一层。
后宫中,皇帝这大半年的,几乎一半时间都歇在皇后的宫中,其他时间,才宠幸几个份位不高的新人,那些老人们那里,他倒是去的很少了。
只是最近这些日子,皇帝倒是好像换了口味,以前喜欢成熟款的,如今倒是都寻青涩年轻的美人宠幸了。
宫里那有孕的两位,就是新人,因为份位不高,好不容易有这样的运气,怀了龙胎,恨不得将肚子供起来,就等着生下皇子来,终生有靠了。
皇后有子万事足,再者,生育九皇子虽然平安,可到底有些伤身子,不仅王永珠让她这些年最好别怀孕。
就是杜仲景也在皇帝面前提过,说皇后身子受损,需要调养几年,才能再孕育皇嗣。
她膝下有九皇子,又得皇帝宠爱,只要她不犯错,这凤位稳如泰山,自然不用白眉赤眼的对付那两个怀孕的小嫔妃。
更何况,她看得清楚的很,皇帝么,就算再怎么宠爱她,也不会委屈自己,该宠幸别人的时候,也从不含糊。
再者,与其宠幸那些高份位的嫔妃,还不如这些低份位的,就算生下皇子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更何况,所谓的贤名,也没必要干劝诫皇帝这样的蠢事,只需要吩咐下去,命人好生照顾着那两个小嫔妃,太医每十天去请一次脉,并表明了态度要保住这两胎也就是了。
倒是这些口口声声要求皇后贤良的嫔妃们,没少动心思。
这宫里也是闹腾了好一段时日,不过皇后雷霆手段,倒是都镇压了下来,那些动了歪心思的出手不利,也就偃旗息鼓了。
宫中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下来些时日。
再加上皇帝就算再宠爱新人,高份位的嫔妃那里,以前不管怎么说,偶尔也去坐坐,也是给这些老人体面的意思。
这些日子倒是干脆坐都不去了,成日里,召幸的都是那些年轻的小嫔妃,前两天居然还临幸起宫女来。
一时间,这宫里上下是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自认为有几分姿色的宫女们,一个个顿时上进的不行,天天花样百出的在后宫里,制作各种巧遇的机会。
皇帝每日一进后宫,一路上,就能遇到三四个在他面前扭到脚的,一个个扭得跟那麻花似的,以各种奇诡的角度,要扑到皇帝怀里。
幸好皇帝身边的内侍们也都不是吃素的,纷纷奋勇上前,舍身挡住了。
不然,就皇帝这体格,一天被扑个三四次,只怕也要被扑出个腰肌劳损,椎间盘突出来。
还有些宫女,这么大冷天,还穿着春日的裙子,在御花园中走来走去,冻得清鼻涕就往下淌的,这般模样,别说让皇帝惊艳了,不惊吓就是皇帝能稳得住了。
还有更豁得出去的,这么冷的天,还能假装失足落水,穿着薄薄的裙子,从池子里爬出来,那真是曲线毕露,真豁出去了。
若是夏天,倒是一出艳遇,只可惜这是冬天,好不容易爬上来,已经浑身都冻青了,舌头都冻麻了,话都说不利索,大着舌头,跪在哪里,嘴里跟含着烧萝卜一般:“见,见……见……”
一边说,那头发上一边往下掉冰渣子。
不说皇帝了,就是苏大总管,在宫里沉浮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些花招的,更不用提那些小内侍了,一天天的,啥也不敢,尽为皇帝挡桃花了。
还得有眼色,那实在不入眼的,仪态不佳的,肯定要拦着,不能让接近皇帝三米之内。
那有几分特色的,看皇帝露出那么一点意思来,还得发挥毕生之演技,努力不着痕迹的让人接近皇帝。
饶是如此,这几日内,爬上龙床的也有好几个姿色不俗的宫女。
被皇帝幸过后,还给了份位,如今倒是干脆只召见这几个宫女在前头殿里伺候,连后宫都不入了。
这些嫔妃们以前虽然见不到皇帝的人,好歹还能闻到皇帝的味,听到皇帝又召幸了谁的八卦。
如今,是连人影子都摸不到了,怎能不着急?
想借着送汤水补品的由头到前面去见皇帝,都被皇帝身边的人给拦住了。
没办法,这才联合着,来找皇后。
这满宫里,除了太后,就是皇后,无旨也能去见皇帝。
太后早就不问外事,只闷在宫里养老。
再说了,对她老人家来说,这后宫都是她儿子的,她儿子是天子,召幸几个宫女怎么了?这也叫事?说多了,还只怕要被太后训斥两句善妒了。
唯有皇后,以前皇帝入后宫,大半时间都在她这里歇着,如今这皇帝不进后宫了,自然也没到长春宫来。
想必皇后心里也不自在,被几个宫女抢了风头和宠爱吧?
都有志一同的想着,勾起皇后的怒火,让皇后去试探试探。
没想到,她们这在皇后宫里,口水都说干了,茶水都换了几轮了,皇后就是不松口。
开口就是,陛下只有他的主意,本宫乃一宫之主,一国之母,只当雍容大度。陛下是天,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岂能有我等置喙的余地?
更何况,就算是宫女,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千挑万选才入宫的,她们能伺候得陛下开心,这就是她们的功劳,不仅不该训斥,还该赏赐才是。
又道:若是你们也能服侍得皇帝陛下高兴,本宫也赏赐你们!
大有,在本宫眼里,你们都一样,何必互相瞧不起的迷之藐视。
这些嫔妃们,纷纷胸口中了一箭,呕得吐血。
想反驳一二,一想皇后这话没毛病,除了她是妻,大家都是妾,谁又比谁高贵不成?
在皇宫里,得宠的就高贵,不得宠的就算份位高又如何?
可真要她们放弃,她们也不甘心啊。
因此,就算知道皇后不肯出头,也不放弃,想着多磨几日,等皇后改主意。
皇后很想说,你们别白费功夫了,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了。
对于皇帝这些日子的表现,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失落,或者说,对皇帝的失望。
不过很快,她就清醒过来,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蹊跷。
再仔细回想皇帝这些时日的表现,不踏入后宫,不召见高位嫔妃,也不入长春宫,这后面透露的意思,可就深了。
以那些嫔妃们来看,这是皇帝爱上了新鲜,不稀罕她们这些老人了。
可在皇后细细想来,皇帝此举有深意,不见她们,恐怕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皇后一贯谨慎,心中有了这个断定,自然就越发留意起来,也就发现了很多细微的变化,不对的地方。
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血溅当场
因此这几日,皇后就让怀才和红绯她们,将这长春宫又好生梳理了一番,清出好几个手脚不检点干净的,只将长春宫围得跟铁桶一般。
尤其是九皇子身边,伺候的人那更是筛选了又筛选,而且因为天气寒冷,索性就将九皇子拘在长春宫里,不让他出去。
对外说,怕九皇子吹风着凉了,倒也无人怀疑。
此刻,皇后身边伺候的心腹,都看出皇后已经十分不快了,红绯朝着后头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子,就有九皇子身边伺候的人急匆匆的跑来禀告,说是九皇子哭闹着要寻母后呢!
皇后一听,也就懒得再掩饰了,直接起身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都跪安回去吧!今日之事以后休要再提!后宫嫔妃要谨记自己的本分,陛下行事也容得你们置喙?念着你们今儿个初犯,我也就不拿宫规责罚了!你们所有的人,这几日都给我闭门思过,抄写女则五十遍,交到本宫这里来!”
嫔妃们大惊失色,她们今儿个来,是想让皇后替她们出头,去寻那几个狐媚子的晦气的,可不是让皇后来责罚她们的。
怎么这皇后反倒要她们闭门思过还要抄写女则?这岂不是羊肉没吃上,还惹上了一身臊吗?
有那城府不够深的,忍不住就露出不快之色来。
嘴快的,更是忍不住了:“皇后娘娘,那些狐媚子祸主您不惩罚,您惩罚咱们这些对陛下和娘娘忠心耿耿的姐妹,这让嫔妾们怎么信服?”
皇后再雍容大度,看着这些没眼色,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嫔妃,也忍不住想骂娘。
当下冷着脸道:“既然你们这么忠心,就怕陛下被媚惑了,那简单,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本宫滚到乾清宫门口去跪着死谏去!说不得死后还能追封个贤妃当当,史书上还能得以记上一个姓氏,让后人敬仰呢!”
“若是没这个胆子,都给本宫滚回自己的院子去!传本宫的话下去,今儿个到本宫这里来胡言乱语的嫔妃,全部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写女则一百遍。各宫这几日都给本宫约束好宫里的下人,若是让本宫得知你们宫里的下人在外头乱嚼舌根,或者到处乱窜,一经发现,立刻乱棍打死!”
皇后轻易不动怒,可一旦动怒,这些嫔妃们,不管是高位的还是低份位的,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哪里还敢说什么?
尤其是皇后最后那句话,那就是明晃晃的警告,让大家都老实些,不然真被她抓到把柄,以她皇后之尊,别说收拾几个下人,就是收拾她们,也是轻而易举的。
当下一个个都老实了,蔫头巴脑的告退,陆续退出了长春宫。
出得长春宫,外头的冷风一吹,有那些眼明心亮的嫔妃,那发热的脑子,立刻被冻清醒了,顿时懊恼不已,她们本是打算随大流,跟着去看个热闹,反正成不成的也不碍着自己什么事。
法不责众,就算皇后不痛快,心里恼恨她们,也拿她们没法子,总不能将大家都得罪吧?
可谁料到,皇后平日里看着温和大度,自从被封为皇后以后,对后宫嫔妃也一贯宽厚,怎么突然就变脸了,这么杀气腾腾了?
哪朝也没有这皇后将后宫大部分嫔妃都禁足的呀?就不怕传出去,外头的大臣不答应?她这个皇后的位置还想不想坐了?
有那心里愤恨的,就已经想着,如何想法子,将这消息传出宫去,让外头的娘家人,联合其他嫔妃家,一起上折子废后。
自然也有那脑子清醒的,很快就察觉到这里面的诡异。以皇后一贯爱惜名声大做法,能下这样的命令,要么就是她失心疯了,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
左看右看,皇后也不像是得了失心疯的人,那么剩下的答案就是,有别的原因。
后宫中能熬出头的女人,都不简单,很快就意识到里面的不同寻常。
谨慎的立刻就被自己宫里伺候的下人伺候着,急忙回自己宫中老实窝了起来。
至于那些不信邪,还想着皇后终于出了这么大岔子,得抓住机会,把她给拖下来的嫔妃们。
也心怀鬼胎的,一个个回宫去,关上门,使出全部的神通来,要将消息给送出去。
皇后既然敢这么发话下去,自然有她的底气。
她以前是德妃的时候,就已经代为掌管宫务,被封后以后,自然是更名正言顺。
这么些年来,后宫基本就在她的掌控之中。
一声令下,下头的人自然就行动起来。
还没到晚上,就已经抓了好几波想传递消息出去的。
皇后的禁令言犹在耳,抓到的这些人,自然不会轻易饶过。
当场就将各宫主事叫到一起,当着大家的面,将那些传递消息的内侍一顿乱棍下去,血溅当场。
这些主事的,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胆子小的,有当场就尿裤子的,也有晕死过去的。
即使这般,也都不允许离开,愣是观刑完毕,直到天色黑透了,这才放他们三三两两的搀扶着离开了。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前头乾清宫的皇帝,也有嫔妃心里还抱着希望,惊动了皇帝,说不得会阻拦皇后,好歹也要派人来看看吧?她们也好想法子,在皇帝面前下点眼药。
可没想到,皇帝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身边的人都没派过来。
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更不用说太后那边,也有人报到她那边去了,还指望着太后能出头训斥皇后。
可太后那边直接闭门谢客,说要斋戒几日,谁都不接见。
这意思,满宫上下谁不明白?
这下嫔妃们是彻底的偃旗息鼓老实了。
皇后在长春宫里,抱着九皇子,一边逗他,一边听着下面怀大总管汇报各宫的消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听说了皇帝和太后的态度后,皇后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彻底消散了去。
坐正了身体,吩咐道:“虽然陛下和太后娘娘表明了态度,那些女人看着老实本分了,可若是咱们掉以轻心,这些女人就能瞅准了机会,还要往外头传递消息。”
“让下头的人都盯紧了,别放过一个可疑的人!这些日子,宫里的水井,用水,还有御膳房,入口的食物,还有薰香,摆设之类的,都给本宫看紧了,别让人钻了空子!”
怀才心中一凛,恭敬的道:“娘娘放心,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皇后知道怀才是办事老成的,他既然上心了,这宫里的事情就瞒不过他去。
也就挥挥手,示意怀才下去办事去了:“你们好生办事当差,等事情了了,本宫和陛下自然有重赏!”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何方妖怪?
怀才听了这话,心头大定,他深知皇后不是信口开河,胡乱许诺的人,能说出这番话来,肯定是有把握的。
下去吩咐手下人,那语气和神态就不一样了。
下头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自然心中有数,一个个领命去办事不提。
等怀才下去了,红绯和绿翠才凑上来,脸带忧色:“娘娘,今日您这般大动作,陛下和太后虽然没说话,可到底瞒不住,将来传出去,恐怕还是娘娘的名声受损——”
她们两人是皇后的心腹,自然事事都为皇后考虑。
别看皇后今天这般将众人都压服了下去,可若将来有一天,皇后失宠,只怕这就是她的罪过。
下头那些嫔妃的娘家,一直都在虎视眈眈,恐怕得了消息后,瞅准时机就会对皇后发难。
若是以前,她们恐怕会觉得皇帝会护着她们娘娘,毕竟娘娘一直得盛宠。
可自从九皇子的事情后,她们也看出来些,陛下并不太靠得住,若真有个什么,她们家娘娘恐怕就要被推出来当炮灰了。
因此,两人心中都有些担忧。
皇后心中知道,这两个心腹是一心为自己,当下一笑:“你们不懂,既然我坐在了皇后这个位置上,在其位,谋其政,行其权,尽其责!我身为皇后,管束后宫嫔妃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外头那些大臣们,他们若是要参我,找这样的借口说不出去,都是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才不会犯这样的错!”
“再者,以咱们陛下的行事,最厌下头的臣子插手后宫的事宜,只要有人敢提出来,咱们陛下就能让他们好看!更何况我如今这行事,只怕正合了陛下的心意,他自当要护着我!”
“你们这几日也注意些,这长春宫可得守好了。尤其是青鸟身边,你们俩,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留一个人在他身边。他是本宫的命根子,也是咱们长春宫将来的依靠,可不能出一点意外!”
红绯和绿翠听了这话,忙肃容答应不迭。
皇宫里的人都清楚,这后宫,皇子幼小的时候,子凭母贵,等孩子大了,就要母凭子贵了。
如今皇后虽然是后宫之主,可将来的依靠,却还得看九皇子。九皇子就是她们的底气,也是她们的希望。
不用皇后吩咐,为了九皇子,她们就能舍出命去,更何况皇后这般托付,她们自然更加谨慎小心不提。
不说京城的风云暗涌。
只说赤城县这边。
秦博涵千里跋涉,终于在腊月初十这天,赶到了赤城县。
因为宋重锦带着谈判团的人都还在边关,而且秦博涵为了赶时间,轻车简行,将大部队留在了后头,带着一小队人提前出发,一路只扮做行商,倒是也还顺利。
到赤城县,也没惊动别人,只让人给王永珠送信,说是京城来的故交。
王永珠本就一直关注着秦博涵的行程,再加上有影卫那边的消息传来,早就知道秦博涵提前出发了。
因此一听前头来报,说有京城来的姓秦的故交,立刻就意识到是秦博涵到了。
忙亲自迎出来,口称世伯,将人给迎了进去。
秦博涵身边带着的人不多,除了几个皇帝派的侍卫,就是那个小内侍,还有平日里伺候他起居的随从。
这些人都是京城来的,自然都知道王永珠,因此都不敢轻视,反倒都十分恭敬。
王永珠见秦博涵一脸疲惫风霜之色,就知道他到底也上了年岁,这大冷天的长途跋涉,确实辛苦。
因此就先开口了:“世伯一路想必辛苦了,快里面请。先坐一会,我让人准备热水,您先洗漱一番,换身衣服,再用点热汤饭,也好暖暖身子。”
秦博涵也确实累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王永珠,可上次见面是宫里的年宴上,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不过倒是耳边听了不少关于王永珠的传说,此刻见了,才发现,这个流言中,一张嘴能羞死人,一巴掌能扇死人的刁蛮泼妇一般的人物,其实是个极为讨喜的孩子。
看自己的眼神,不卑不亢,真真切切的对长辈的关心。
秦博涵什么人物,立刻就猜到,只怕宋重锦将两人的关系,恐怕都没瞒着王永珠。
因此王永珠才对他这般亲近。
他知道宋重锦的为人,也知道小夫妻两人互相扶持,本就看王永珠如同看待自己的子侄媳妇一般,再看王永珠这样的态度,更添了一份满意。
也就放缓了神色,点点头:“那就有劳贤侄媳了!”
王永珠见秦博涵顺着她的话,默认了世伯的称呼,也就一笑,立刻就一面将人往里面让,一面吩咐姚大去准备。
姚大眼睛在秦博涵身边跟着的人身上打了个转,心里就有了数,笑眯眯的就请他们到旁边歇着去。
那几个侍卫和随从犹豫了一下,看向秦博涵。
秦博涵点点头:“你们跟着我一路辛苦,好不容易到了,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们也下去歇歇,还要劳烦给他们也准备点热水热汤——”
姚大忙道:“请秦老爷放心,这到了冬日里,咱们府里的惯例,厨房里都时刻备着热姜汤和热水,诸位兄弟请随我来,快喝上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咱们这西北的风,跟刀子似的,不喝点老姜熬的汤,那寒气入了骨子里,将来老了可遭罪!这姜汤可是咱们夫人亲自配的,老管用了——”
那几个侍卫自然是心动的很,他们这一路顶着风雪,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此刻能有热汤喝,能有热水,自然巴不得。
再有秦大人也同意了,就顺手推舟,跟着姚大就要下去。
那两个随从是知道秦博涵的,也没多说,跟在了后头。
唯有那个小内侍,脚下丝毫未动,姚大走出两步,回头见他没跟上,忙停下脚步,就招呼道:“这位小兄弟,怎么还不走?”
这话一出,大家都看了过来。
秦博涵面色没变,眼中却飞快的闪过一抹不悦。
恰好被王永珠看到了,看向了那小内侍。
小内侍一脸忠心耿耿:“大人身边怎么能没有人伺候?诸位一路辛苦,下去歇着吧,小的年轻,还吃得消,学得就是伺候人的本事,就让小的在大人身边伺候着好了——”
姚大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王永珠。
王永珠挑了挑眉毛,哦霍!这是何方妖怪?这么不会看人眼色?一句话就得罪了在场所有的人?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名不虚传
那小内侍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越发挺了挺并不浑厚的胸膛,表示了自己的担当。
姚大身旁的几个侍卫磨了磨牙,捏了捏手里的刀,互相看了一眼,都说阉人可恶,他们以前还不觉得,如今才知道,实在是太蔫坏了。
啥意思?大家都一路风餐露宿的,谁不累啊?在定国夫人这里,大人又同意了,大家跟着下去喝口热汤,烤烤火,暖和一下身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被这小内侍这么一搞,倒像是大家都懒,只想着自己舒坦,就显得他忠心不是?
妈蛋,大家出来,都是混口饭吃,也想着跟着捞点功劳回去镀镀金的,这一路辛苦,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就给抹杀了?
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啊!
要不是还谨记自己的身份,只怕都要动手了。
姚大多精明的人,立刻就看了出来,顿时笑道:“这位小兄弟倒是多虑了,且放宽心好了!这赤城县里,最安全就是咱们这县衙了!”
“小兄弟大可放心,咱们府里的人手,都是咱们夫人和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比不得京城里规矩,可服侍人还是会的。再说了,这也是我们夫人的一番好心,让诸位兄弟修整一下,才有精神更好的伺候秦老爷不是么?”
姚大这番话一说出来,那几个侍卫和随从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看着姚大的眼神都亲近了几分,只觉得看姚大顺眼,这人真会说话。
那小内侍急了,加上这一路秦博涵十分配合纵容他,他又自持自己是皇帝委派的,自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了。
平日里将那些侍卫都不看在眼里,此刻被姚大这么一说,面子上下不来,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斜睨了姚大一眼,呵斥道:“你是什么人?也敢跟我这般说话?称兄道弟?你知不知道咱家是谁?”
说道这里,因为气急败坏,声音里露出几分宦官特有的奸细来。
姚大一愣,这才恍然,感情这个年轻面白无须瘦弱得跟小鸡仔一样的下人,居然是个太监?
太监?不对!姚大立刻回过神来,这太监可是宫里来的人,又跟在秦大人身边……
姚大立刻背后冒出来一阵白毛汗来。
顿时低头作揖:“对不住这位公公,小的方才怠慢了,未曾看出公公的身份来!还请原谅则个——”
小内侍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加上他不会为人处世,将秦博涵身边的人得罪了个遍,这一路来,大家面上不说,暗地里排挤他,倒让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此刻终于在姚大面前找回点自尊和以前的风光,哪里肯罢休,不依不饶的道:“你个刁奴,你知道咱家是谁?咱家可是——嗷——”
大家就看到王永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沉下了脸,上前了两步,一脚就将那大放厥词的小内侍给踹飞出几米远,直接撞到了院墙上,震得院墙上的残雪扑簌簌的落下来,将那小内侍给埋了半截。
那小内侍内腹一阵剧痛,惨嚎一声,在雪地里翻滚了半日才勉强止住了。
一旁的侍卫们,顿时都不由自主的后腿了一步,想了想,又都挪回到了秦博涵的身边,将他团团护住。
一个个内心震惊不已,哎呀妈呀!以前只听说这位定国夫人十分不好惹,连齐国公最疼爱的幺女也说揍就揍,只是无缘得见。
今儿居然真一睹她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就差点丢下手里的刀来鼓掌了,要不是旁边的同僚拉他一把,只怕他要扑过去,跟王永珠好好交流一下这一脚如何踢得这么帅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那小内侍的哀嚎声,谁都没敢吭气,连秦博涵一句话都没说。
只看着王永珠。
毕竟,此地,王永珠是主,更不用说,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在她的地盘,自然她说了算。
更何况,王永珠此刻的脸色笼上了寒霜,无形的压力,让其他人连喘气都轻了些,生怕呼吸声重了,让王永珠不痛快了。
王永珠一脚将那小内侍给踹得满地打滚,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等小内侍那剧痛缓解了些,不再哀嚎了,王永珠才开口,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子:“本夫人管你是谁?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在我面前,训斥我的下人!谁给你的狗胆?谁给你的勇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就是你们宫里那苏大总管和怀大总管,看到我,那也是客客气气的,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连名姓都不知道,倒是嚣张得很啊!”
“还开口就刁奴?谁是刁奴?我看你才是刁奴!就算是你陛下派来的,也不过是个服侍人的下人,老老实实的听安排就得了,谁给你的胆子,给你的勇气,让你在我面前拿架子?充能人的?”
“我让你们下去休息,就麻溜点下去,唧唧歪歪个啥?怎么滴?你还要替我和秦大人做主不成?”
“看你这样子,只怕这一路,也是仗着是陛下派遣的,生了不少事端吧?秦大人宽和,不跟你一般计较,倒是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也不看看,你面前站着的我是谁?”
“起来,现在告诉我,你是谁?”王永珠几步上前,走到那小内侍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
那小内侍浑身抖如筛糠,呼吸间就能感觉到肺腑的疼痛,吞下去的唾沫都带着血腥气,他知道自己受了内伤,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又听到王永珠这般问话,忍不住露出怨毒之色来:“你,你居然敢……敢这么对……对我……我,我要禀告……禀告陛下,你,你藐视天威,罪该万死……”
王永珠一声冷笑,蹲下身来,看着那小内侍,慢吞吞的道:“你认为我会让你有机会再回到京城去打小报告吗?要知道,这从京城到边关,千里迢迢的,总是会有各种意外的对不对?比如遇到山匪啊,比如马车受惊掉下山谷啊,比如路上水土不服啊,比如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啊,都能让一个人很容易的就消失了。”
“你说是不是啊?”她还特地踢了踢那个小内侍问他。
小内侍眼中的怨毒,立刻变成了害怕和恐惧,他只听说,这位定国夫人泼辣,有一身好医术,可是,不知道她这么恶毒啊!
光听她说的那些话,就让人忍不住后背发寒。
顿时结结巴巴的道:“你……我……我可是陛下派来的……若是,若是我有,有个不测,你们都,都别想好过——”
王永珠微笑着摇摇手指头:“你说错了,要知道,这人有旦夕祸福,有的人啊,那运气不好,短命,说不得就横死了!这陛下身边的内侍像你这样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死了你一个,顶多再派一个来嘛,又不值当什么?莫非你以为你最金贵,还不能替代不成?”
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多疑
那小内侍傻眼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这般硬核,油盐不进。
换做其他人,听了这话,说不得还要多考虑考虑,谨慎一些。
可王永珠完全不做考虑,开口就要取人狗命的操作,实在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等小内侍反应过来,王永珠直接一挥手,就有两个人从一旁出来,将小内侍给按到在地。
那小内侍猝不及防的就被硬塞进去了几口脏兮兮的雪,顿时从喉咙到肺腑都凉透了。
这冰冷也让他清醒过来,竭力的挣扎着:“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你敢不敢看着我——”
王永珠眼皮一跳,立刻吩咐道:“打晕他!”
话音一落,按住小内侍的护卫毫不迟疑的伸手,在小内侍的脖子上手刀一砍,那小内侍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眼白一翻,整个人软到在地上。
王永珠转过脸来第一句话就是:“世伯这一路上,和这个小太监眼神对视过没有?”
秦博涵一怔,楞了一下才道:“没有——”
王永珠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又问:“那其他人和他眼神对视过没有?”
听王永珠的语气,大家不敢怠慢,虽然心中有些不解,都回想了片刻,摇摇头。
还有个人嘀咕道:“这小太监一路都自诩是陛下的特使,自傲的很,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平时日跟我们说话也是趾高气昂的,大家都不爱搭理他,他平时除了服侍大人,也不跟我们打交道的。”
王永珠点点头,示意姚大将秦博涵身边的人带下去休息。
又让那两个护卫,将小内侍捆好,还叮嘱了一句,让把他的眼睛蒙住,别和他对视。
然后才请秦博涵进屋,她心中有事,直接去见那个小内侍。
给秦博涵安排的是东厢房,这耽误了半日,热水早就准备好了。
也有男仆早就等候着,伺候着秦博涵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棉袍子,秦博涵一路的风尘寒气都被洗去,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走出来,屋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有羊肉汤,还有几样冬天难得见到的菜蔬。
还烫了一壶热热的黄酒,里面放了姜丝,这么寒冷的天气,一口下去,浑身就能暖洋洋的。
秦博涵这一路都没吃到什么合胃口饭菜,难得看到这一桌子,有赤城县本地的特色,也有京城那边的菜肴,还有几道荆县的家常菜。
秦博涵看着这些菜,倒是笑了,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先抿了一口,然后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
吃完后,又有清茶一盏端上来,让他去去油腻。
吃饱喝足了,秦博涵才问:“你家夫人现在何处?“
那男仆才道:“我家夫人在书房等着贵客呢!”
秦博涵点头示意那男仆带路,进了书房,里面烧着火墙,暖融融的。
王永珠见到秦博涵进来,忙起身迎接,两人分宾主坐下。
秦博涵单刀直入的问道:“那小内侍到底是什么情况?”
王永珠也没瞒着秦博涵,将前些日子发现的草原那边的奸细情况一说,尤其是将马二宝的遭遇着重说了一遍。
秦博涵是什么人,立刻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当下就问:“所以你怀疑这个小内侍?”
王永珠点点头:“本来我就觉得这小内侍可疑,从宫里出来的,能混到替皇帝监察的份上,怎么可能怎么没眼色?要是他一直是这个态度,在宫里,只怕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再加上他那态度,有恃无恐,尤其是让我看着他,若是别人说不得就真看了。可赤城县这边才发现摄魂术,我自然要多警惕一二,不管他会不会摄魂术,他肯定有问题!”
“再说了,世伯不也觉得他有问题么?不然也不会任由我处置不是?”
说完,冲着秦博涵狡黠的一笑。
秦博涵倒是笑了,摸一下胡须,才道:“这小内侍有问题,我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有摄魂术这种邪术!若是早知道,我恐怕会多加防范的——”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这小内侍若真会摄魂术,那陛下那边——”
王永珠和秦博涵对视了一下。
两人神色都很凝重,此刻秦博涵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知道王永珠的能力,此刻也没瞒着,将他开始怀疑,到给顾长卿和宋弘送信一并说了。
王永珠不由得感叹,秦博涵果然是老狐狸,察觉到了不对,还能不动声色的,立刻让人通知了顾长卿和宋弘。
这两个人,都是皇帝的心腹,顾长卿谨慎,宋弘那边有手段,若京城那边有什么不对,有两个人警醒着,皇帝不至于措手不及。
只是,皇帝真的不知道吗?
王永珠心中存疑,也很直白的问了出来:“那世伯是怀疑什么?陛下被摄魂术所迷惑,所以才给您私底下交代了那番话?”
秦博涵摇摇头:“最开始老夫发现那小内侍不对,第一反应就是陛下有危险,所以写信回去告知顾大人和宋大人,让他们多留意宫中陛下的动向。可这一路上,我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以老夫对陛下的了解,他对草原那边一直十分警惕,就算是草原那边想对陛下下手,也没那么容易。”
王永珠顺口接话:“那世伯的意思,是陛下恐怕是借着这个机会,有自己的打算?”
秦博涵没出声,默认了。
王永珠嗤笑一声,做皇帝的人,就是这么多疑。
艰难的时候,依靠着忠臣们坐稳江山,等位置坐稳了,就开始猜忌功臣们功高震主。
没儿子的时候,担心后继无人,拼命的生儿子,恨不得生上几十个,才能确保江山永固。
等年纪大了,儿子大了,就开始担心儿子要篡位,要夺权,又恨不得这些儿子都死了才干净。
皇帝能搞这么一出来,逃脱不了这些定律。
要么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干掉一批对他有威胁的老臣,要么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有了野心的儿子给打压下去。
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她倒是想着,因为秦博涵当时怀疑是草原那边对皇帝不利,可能在皇帝身边有威胁,或者已经威胁到了皇帝。
所以给顾家和宋家的信息也是他这个猜测,恐怕会影响到顾长卿和宋弘的判断。
不过,顾长卿和宋弘也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秦博涵对皇帝了解,这两个人也不是那莽撞的人,若是多调查一二,恐怕也能看出点端倪来。
再者,秦博涵的消息早就传递回去了,此刻她再送消息回去,恐怕已经迟了。
京城里若真有什么事情,她们相距这么远,也只能干着急了。
不过,也不能真袖手旁观,就算来不及,也要赶着送信回去,只希望京城那边还没有动静才好。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去你大爷的!
秦博涵倒是一直很冷静,还问道:“那小内侍那边,有没有吐露什么有用的消息?”
王永珠摇摇头,说起这个,神色不太好:“那小内侍被我叫人用水泼醒,醒来,醒来才问了一句话,他就捂着头喊疼,说快要裂开了,几个人都按不住。好不容易控制住他,他却又昏死了过去。”
“如今倒不好强制叫醒他,不过我猜度着,他若是再度醒来,恐怕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是更严重一点,恐怕这个小内侍就要成了白痴了。
这恐怕是控制小内侍的那个人下的禁令,他们不小心触动了,怕小内侍透露出什么不该透露的,所以直接将他变成傻子,这样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秦博涵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神一暗,忍不住担忧的问:“老夫倒是有个疑问,这中了摄魂术的人出了意外,或者被发现,那个使用摄魂术的人,会不会察觉?”
想当年,他也是看过话本子的人,奇闻异事也听说过,南疆那边据说有一种蛊毒,这下蛊之人身上有母蛊,被下蛊人身上有子蛊,子蛊若是出事,母蛊那边就会有感应。
一个小内侍出事不要紧,可若是让使用摄魂术的人察觉到,对皇帝出手,那可就是大事了。
王永珠忍不住多看了秦博涵一眼,没想到这位大人脑洞倒是颇为清奇。
当下解释了一番原理,告诉秦博涵,不会出现这个问题,秦博涵这才松了一口气。
京城那边,他们已经不能插手了,就算他再担心皇帝的安危,可他若是赶回京城,这就叫抗旨不遵,玩忽职守!因此也只能嘱托王永珠快将信送回京城去,比如这摄魂术一事,不管迟不迟,也要禀告皇帝才是。
这方是为臣之道。
王永珠也有几分担心,皇帝若是真要以自身为饵,来钓鱼执法,他肯定能保护住自己安全。
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护住后宫的皇后和九皇子。
还有杜仲景,杜家人,真要皇帝有个意外,恐怕他也难逃罪责。
外头的文武百官,亦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卷进去。
说来也庆幸,他们远在边关,倒是避开了这漩涡的中心。
点点头,王永珠沉稳的道:“世伯请放心,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人加急送到京城去。”
说着当着秦博涵的面,提笔飞快寥寥几句,就将情况说明了,然后又递给秦博涵过目之后,才将姚大唤进来,让他快安排人将信送回京城去。
说着这些,秦博涵这才问起谈判的事情来。
王永珠倒是谨慎,只说宋重锦这次去了边关后,因为时间紧,一直在军营那边,就没回来过。
她派人送了两回补给,也就是得了两句口头的报平安。
至于谈判的细节,如今到哪个地步了,她还真不知道。
秦博涵倒是笑了,不管王永珠说的是真是假,就这个态度,秦博涵就先放下心来。
也就不多问了,再看天色,也不早了。
虽然两人年纪相隔巨大,这外头又有人伺候着,书房的门也是打开着的,可到底男女有别。
秦博涵也就不多问了。
王永珠也很有眼色,开口请秦博涵去前头县衙歇息,前头早就给整理出一个院子来,也布置舒服了,只等秦博涵到。
先前被带下去歇息的侍卫还有长随,此刻也已经酒足饭饱,又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暖和的袍子,整个都神清气爽。
已经恢复了精神,正在院子里等着里头召唤呢。
见秦博涵出来,立刻就跟在了他身边,前头简师爷那边也得了消息,趁着空将前头院子又梳理了一番,才整理了一番仪容,来到院子门口守着。
看到秦博涵一行人出来,忙上前请安问候,恭恭敬敬的在前头带路,将人往前头领。
秦博涵倒是没什么架子,见了简师爷,听他说话谈吐有致,倒是多问了几句。
听简师爷的自我介绍,沉吟了片刻,就说出了简师爷当年中举的年号,还问简师爷当年座师是否是谁谁谁?
简师爷没想到秦博涵居然还能记得自己中举是哪一年,还知道自己的座师,顿时愣住了,不过马上回过神来,点头称是。
秦博涵才感慨,说当年他也颇得那位座师的看重,曾经听他提过简师爷的名字,还感慨了一番他的时运不济。
座师还怕秦博涵他们不信,将当年简师爷中举后,自己又誊录出的卷子,让大家围观了一二。
时隔这么多年,秦博涵都还记得当初看到简师爷的卷子时的惊艳之情。
只是越惊艳,就越是显得简师爷的可惜。
如今见到简师爷本人,秦博涵越发有了这种感觉。
简师爷这么多年,再高的心气也已经磨平了,听到秦博涵提及当年,也不过一笑,只说是年少轻狂,做不得数云云。
并不见太多的伤怀和郁郁不得志。
越是这般,秦博涵倒越高看了简怀风一眼,来了谈兴,干脆将简师爷请进屋里,颇有秉烛夜谈的架势。
简师爷还能如何?只得豁出老命去奉陪不是?
后院里王永珠听说了,倒是一乐,让后头厨房里给准备了好茶和好茶点,给送到了前头。
没一会子,送茶水和点心的人愁眉苦脸的回来禀告,说秦大人和简师爷相谈甚欢,觉得茶水不够有劲。
让王永珠给送点好酒和下酒菜前头去,他们今儿个要对酒当歌。
王永珠没想到两人倒是一见如故,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架势,也就一笑,吩咐将那好酒取了一坛,又让做了几样下酒菜一并送到了前头去。
等她忙完这一切,又去张婆子房里,陪她说来一会子话,这才回屋去。
回到屋里,就感觉有些不对,定睛一看,影七正在阴影住静静的等着。
见王永珠进来,无声的行了个礼。
王永珠眉心一抽:“怎么了?可有什么急事?”
影七轻声道:“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国公府里的暗部将要转暗为明——”
王永珠听了这一句,先是一愣,开什么玩笑,这暗部可是宋弘的压箱底的杀手锏,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怎么会突然要转暗为明?
不对!王永珠一想先前和秦博涵说的话,她脑中灵光一现,立刻明白了宋弘此举的用意。
只怕宋弘也猜出了皇帝的用意,也明白暗部不能长久,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转暗为明,既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又在皇帝那里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让皇帝少一些猜忌。
不愧是老狐狸!这一招断尾求生,皇帝就算一千心中再忌惮,可宋弘已经将最后的底牌都交了出来,他若还是不依不饶,只怕就说不过去了。
那些跟随他,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的心只怕都要寒透了,再者宋弘既然下定了决心,那肯定会操作的当,为卫国公府攫取最大的利益,想来,说不得还能给皇帝一个借口,对其他有秘密势力的勋贵们动手。
将这个档口确实选的好,不知道的,都会认为是卫国公一片忠心,为了救驾而不顾一切,就是其他勋贵们也都不好责怪卫国公,毕竟人家忠君么?
这么想着,王永珠倒是放下心来,既然能传出来这个消息,想来宋弘也是给她和宋重锦传递一个信号。
她也不用太过担心京城了。
这是她这心放下的太快了,马上影七就丢下一个天雷:“暗部的一些训练的老人,还有一些未曾经过训练的孩童,已经暗中转移,如今正化整为零,朝着赤城县而来。”
“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国公爷下令,这些人手,都将教给世子爷和夫人,以后都由世子爷和夫人掌握!”
王永珠顿时傻了!
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我可去你大爷的!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烫手山芋
就说宋弘怎么这么痛快,感情还留了这么个后手呢。
人家都是坑爹,这一位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坑儿子啊。
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就丢到赤城县了,这是逼着他们夫妻接手啊。
若是不接,这么些人陆陆续续到了之后,赤城县突然出现这么多陌生人,附近又没发生什么灾害,恐怕就会引起人的怀疑来。
更不用提等谈判完后,朝中多少人会盯着这里,这些人万一露出个口风,或者被人察觉不对,顺着追查下去,大家就等着完蛋吧。
王永珠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的道:“你迅速跟京城那边联系,问不要行不行?或者别来赤城县?”
影七顿了一下,才道:“京城那边传了十三统领的话,从消息传递出来那日起,为了确保当今相信国公府的暗卫都在京城,会切断赤城县和京城的消息渠道。若是有什么消息,只能通过驿站或者派人专门送到京城去。”
王永珠觉得,若是宋弘此刻在自己面前,她肯定要暴起,锤爆他的狗头才解气。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问了一下影七那边,大约有多少人。
影七轻描淡写的道:“分十批前后出京城,走水路和陆路往赤城县这边而来,满打满算,也就一百来号人吧。”
王永珠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么多人?她估摸着顶天了也就四五十人吧,仔细些,还能将这些无声无息的给安顿下来。
现在影七告诉她,居然有一百来号人?开什么玩笑?
影七看着王永珠惊讶的目光,面无表情的道:“暗部说挑选的备选之人,皆是父母双亡,无亲眷在世的孤儿,或者是被人拐卖的孩童,他们要么在世间再无牵挂,要么身怀血海深仇。”
“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报仇,将自己的命卖给了国公府!要知道暗部的训练艰苦,不说小孩子,就是有些壮汉都熬不下去。每年暗部训练的备选之人,真正能成为影子的,十不存一。”
影七说这些话,听不出一点起伏来,似乎在说别人一般。
王永珠忍不住眉心一跳,问道:“那些淘汰的人呢?他们怎么安置的?”
影七低垂下眼睑:“这其中被淘汰掉的人,有因为熬不过艰苦的训练夭折的,也有实在天资有限,不适合做一行的,还有训练中伤了身子的。这些人死了也就罢了,一了百了。活下来的这些人,自然不能让他们到外头去,怕他们泄露了国公府的机密。”
“有些人,会被分派到各地,作为联络员,有的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担任文职,整理情报,还有那些伤残的,国公府有个专门的庄子,安排这些人。”
王永珠心头一震:“那庄子——”
影七继续面无表情的道:“那庄子远离京城,四周环山,唯一出入的路,自然有人把守着。这些人只要不想着出庄子,倒也是不愁吃穿——”
王永珠这次不敢太快放心了,只看着影七,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影七说完这句,就不开口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子,王永珠才开口:“没了?”
影七点头:“没了!”
“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王永珠看着影七的眼睛。
影七犹豫了半日,一贯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好半日才开口:“若是夫人有余力,就将这些人接手了吧。他们里面一半是才挑选还没经训练的孩童,一半是暗部那些老人,年纪大了,出不动外差,也不能出去谋生。”
“好在国公爷让他们教导这些孩童,倒也有个去处。若是夫人和大人不接受他们,他们到底是国公府旧人,为了保守国公府的秘密,国公爷是不会允许这些人活下去的!”
这个道理王永珠能不清楚?
所以她才说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还容不得她不接,不然就是百来条人命。
她如今虽然习惯了平日里有人伺候着,可若真能罔顾这么多人的人命,她是绝计做不到的。
又见平日里从来不多言语的影七都主动跟自己求情,请求收留下那些人,倒是让王永珠忍不住多看了影七一眼:“这些人里,有你原来的小伙伴还是?”
影七苦笑:“启禀夫人,这是属下的一点私心,这第一批出发的人里,有当年跟我同一批入暗部的朋友,他本来样样出众,几乎被视为十三统领的接班人。只可惜,在一次行动中,他为了将情报送出来,给我们断后,然后全身的筋脉几乎都被砍断,从当初暗部武功第一,变成了一个废人——”
说到这里,影七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痛苦和内疚之色来。
王永珠暗叹了一口气,这些暗部的人,被训练的平日里都跟绝情灭欲了一般,让人不敢接近。
此刻再看影七,居然多了几分温和人情味。
王永珠不再问下去,只点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我就吩咐下去,先预备着。不过我交代的信和事情,你立刻给我传到京城去,送到我舅父和卫国公的手里。“
影七楞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在王永珠似笑非笑看穿一切都眼神里,还是果断的闭上了嘴,答应了一声,就飞快的窜入了夜色中。
王永珠看着茫茫夜色,这才冷哼一声,真以为这些话就能把自己唬住?就算是宋弘有令,可真行动收缩这些势力,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真当自己是内宅的妇人,对外面什么都不懂吗?
不过消息传出去了,王永珠也就放心下来。
如今只需要接待好秦博涵,想来过不了几日,他就要离开去边关,等他过去,数着日子,也差不多要定下来了,到时候两国文书一签,就可以过个放松的年了。
至于京城那边的风云,还有见齐乐一事,都等过了年再说吧。
这么想着,王永珠关上窗,躺在炕上,将明日该办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中有了数,这才慢慢睡去。
一早醒来,问起前头秦博涵一行人,才听说,昨晚他和简师爷一见如故,谈兴和酒兴大发,两人一晚上就着下酒菜,愣是干掉了那一坛子上好的酒。
要知道,那酒一坛子可有五六斤。
导致的结果是,两人酩酊大醉,此刻还正在炕上高卧,呼噜震天呢。
王永珠还能如何,吩咐下头人给准备了醒酒汤还有清粥小菜一直预备着,等他们醒了就让他们喝下。
才安排好,护卫就来禀告,说是那小内侍终于醒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最高待遇VS最毒妇人心
王永珠立刻起身,示意带她过去。
那小内侍昨晚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由三个护卫看守着,眼睛都不敢眨,今天早上看到那小内侍手脚有了动静,发出呻吟声,一边将人给捆好,眼睛也用黑布蒙住,一边就让人来禀告了王永珠。
王永珠进屋,看到的就是那个小内侍精神萎靡的靠在椅背上,张大嘴,喘着粗气,看那模样,应该是被护卫们先招待了一番。
果然,那看守的护卫见到王永珠,先行了个礼,然后禀告:“这家伙,一醒来就乱喊乱叫的,实在是鸹噪,我们哥几个就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夫人是现在就要审问吗?”
王永珠点点头。
那护卫这才上前,在那小内侍的身上按压了几处,那小内侍才放松了下来,急促的呼吸了好一会,才恢复了说话的力气:“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抓住我想干嘛,你们怎么会到宫里来抓人?会不会抓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小太监,平日里就负责打扫一下御花园,别的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各位大爷,你看,我被蒙着眼睛,也没看清楚各位大爷的长相,大爷们,你们行行好,就将我当个屁放了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到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吓得都说胡乱言语了:“大爷们,我真的对你们没用,我又没钱又没权,宫里啥事都不知道!唯一熟悉的就是御花园的路线,要是,要是您想知道这御花园的路线,我立刻给你们画出来,行不行?”
“只求各位大爷们,你们开开恩,饶了我这狗命一条!我上有老下有***得没法子,才狠心进宫当了太监,家里一家子都指望我的那点子月钱活命呢。若是我死了,我家这上上下下,只怕都活不成了——”
说得那真叫一个声泪俱下啊。
简直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王永珠是知道宫里这些内侍,色厉内荏的毛病,可像眼前这个小内侍一样贪生怕死的还真是少见。
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内侍乍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顿时一顿,似乎在分辨是宫里哪位娘娘或者是哪位管事的女官?
可这声音着实听起来陌生,心里一边寻思着,一边回答:“宫里大家都叫我小杨子——”
王永珠早就猜到这小内侍以前隐藏在宫中,恐怕身份普通,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然不会那么没眼色。
此刻一听,心里越发有数了。
要知道,当初在宫里,怀才亲自给她分说过,皇帝身边除了苏大总管,其他有几个颇为机灵的小内侍,在各宫面前都颇有几分脸面。
就是长春宫,也都对那几个小内侍格外看中些。
可怀才介绍的那几个小内侍里,从来就没有一个姓杨的。
皇宫大内,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么一个小内侍,这般没眼色,不懂得掩饰,压根就没有机会能接近皇帝方圆十丈之内。
可看小内侍这般模样,想来此刻也是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王永珠突然开口道:“你是草原阿阑王后的人吧?”
隔着黑色的蒙布,小内侍看不见王永珠的面容,突然听她这么丢下一句,顿时就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辩解:“我不是!不对,我不知道什么草原,什么阿阑王后!我只知道,咱们宫里,最大的就是皇后娘娘。什么王后,王妃的,哪里有咱们皇后娘娘贵重。”
这番话很符合一个深宫没什么见识,只能做粗活的小太监的谈吐。
若是别人,也许说不得就将信将疑了。
可王永珠,只从那小内侍停顿了片刻的呼吸,还有他不着痕迹握紧的拳头,心中就有了数。
顿时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位小杨子公公倒是个人才。
本以为他在昨日受到刺激后,今日醒来会忘记一切,方才发生的一切,也差点都让大家都相信了。
可王永珠第六感让她有一种违和感,所以这么突然的试探了一下。
也许阿阑王后这四个字给他的震撼太多,所以他那一瞬间没有控制住,可他马上就稳住了。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王永珠,五感过人,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就被她注意到了。
旁边的护卫虽然没太明白过来,可是他们还算了解王永珠,看到王永珠露出这样的笑容来,顿时都向那位小杨公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果不其然,王永珠施施然的坐到了一旁护卫准备好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吩咐道:“原来是小杨公公,你们这些粗人,对待宫里的人,怎么可以这么粗鲁?自然要用最高待遇来对待小杨公公,才不会辜负了他的身份,还不去准备,好生照顾一下小杨公公,务必让他宾至如归才好!”
被黑布蒙住了眼睛的小杨公公没看到王永珠脸上那笑容,若是看见了,绝对不会松了一口气,嘴角不着痕迹的翘一下。
因为很快,他就知道,这所谓的最高待遇,务必让他宾至如归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片刻,就感觉他脚上的靴子被人给脱了下来。
小杨公公一时就懵了,咋滴,这最高待遇莫非是给客人洗脚不成?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这么冷的天,牛皮的靴子一脱下来,屋子就是打开的,那冷风嗖嗖的往屋里灌。
小杨公公没一会,就觉得那寒气顺着脚往上蹿,一双脚几乎要被冻得失去知觉了。
他顿时醒悟过来,这不是要给他洗脚,这是要冻坏他的脚啊!
他努力想挣扎开,只可惜被绑得死死的,虽然一双脚获得了自由,可也只能蹬两下,也就无果了。
他以为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了,可事实告诉他,这才只是个开始。
那护卫看了两眼,然后才道:“夫人,这屋里腌臜,不如您移步回去歇息一会,这里就交给咱们兄弟?保管将小杨公公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这话里充满了沙气。
王永珠也知道,这是护卫觉得脱了小内侍的鞋子,不适合她呆在这里了,所以劝她离开。
点了点头,小内侍这样,估计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投降。
因此起身就出去了。
等王永珠前脚出去,这门就被关上了,还有护卫吩咐:“快把火盆给端近些,让咱们小杨公公烤烤脚,可别冻坏了。”
小杨公公又迷糊了,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要冻坏他的脚?不然为什么要给他烤脚?
他只能往最坏处想,莫非是想用火烫伤他的脚不成?
心里怀疑着,只恨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看不清楚,这屋里人的表情动作。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双脚挨着火盆,那热气熏腾,没多大一会,那脚就恢复了知觉,又麻又痒,如同几百只蚂蚁在噬咬一般。
然后那火盆就被移开了些,脚底下被塞了一个小木凳,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处,被牢牢地用绳子绑在了小木凳子上。
人在看不见的时候,就会放大自己的感觉和触觉,更容易自己吓坏自己。
小杨公公此刻就是这样,他看不到这些人,他们的行为也十分的诡异,让他猜不透摸不着,这样才更可怕。
张嘴想开口,就被塞进一个核桃,让他呜呜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人宰割。
又过了一会,小杨公公就感觉到,自己的脚上,有什么轻若羽毛的东西轻轻拂过。
开始他还以为是错觉,很快,他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因为,两只脚上都有羽毛或轻或重的在挠他的脚板心。
小杨公公冷哼一声,就这?果然是没见过世面,也是后宅夫人,怕手里见血,居然想出这种法子来。
简直是愚蠢!
他小杨公公是什么人?这会怕这些后宅女人的手段?
很快,他就后悔了!
在心里痛骂,果然天下最毒妇人心啊!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交代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小杨公公肯定会愿意倾其所有,给自己买上一颗。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在皇宫这种最黑暗的地方呆过,见识过宫内那些女人们,为了争宠而手段百出,对女人的心狠手辣应该了解甚深,怎么就阴沟里翻了船呢?
如今他只觉得,只要能停止挠他的脚板心,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可恨这定国夫人的手下,他都已经涕泪横流,苦苦哀求了,这些人还铁石心肠,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其实给小杨公公挠脚板心的那几个护卫,已经看得心有戚戚然了。
这羽毛挠脚板心的法子,当初王永珠提出的时候,大家还有些不以为然,跟这位小杨公公一般,以为是个笑话。
结果试验后才知道,他们才是笑话!
不管骨头多硬的人,能扛住毒打,各种大刑伺候,可是在羽毛面前也败下阵来。
一个个都哭得跟二百斤的狗子似的,哭着喊着要招供。
此刻看小杨公公应该已经到了极限了,几个护卫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停了手。
小杨公公顿时从地狱重回了人间,如同一条搁浅的鱼,挣扎了两下,就躺平认命了一般。
等了一会,见小杨公公没开口,其中一个护卫不耐烦了:“还不开口?继续——”
小杨公公慌乱的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别挠了,千万别挠了——”
在小杨公公心目中,这羽毛顿时荣升他最害怕的东西第一名。
护卫冷哼了一声:“算你识相,等着。”
一面让另外一个人去请王永珠过来。
一面还不忘记警告小杨公公:“一会子咱们夫人问什么,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可别再出妖蛾子,不然,咱们兄弟再好好招待招待你,那可不是这么一会就停手的!”
红果果的威胁。
小杨公公打了个寒蝉,忙啄米鸡一样的点头:“我都交代,什么都交代——”
生怕那羽毛又招呼上来了。
没一会,王永珠就被请了过来。
见小杨公公脸上,鼻涕眼泪糊满了脸,因为被绑着,也不能擦,实在是看着很狼狈。
不过,王永珠并没有管他,也没有问什么问题,而是直接让他将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小杨公公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是王永珠问,他回答,没想到王永珠这么说,倒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那护卫见他不说话,顿时冷声道:“我们夫人让你交代,你还楞着做什么?莫非刚才的滋味还没尝够?”
小杨公公忙道:“我,我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说起——”
王永珠想了想:“先说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宫的?”
小杨公公这才慢慢道来。
他本是京城人,家中贫寒,上有年迈的祖母,父亲得急病去了,还有缠绵病榻多年的母亲,下头也有两个年幼的弟妹。
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一家子都要饿死了。
他没有法子,年纪不大,就算出去想寻个事情做,人家也嫌弃他太小了。
后来听人说,宫里要采买十来岁的少年入宫做太监,若是能选上,能给一笔银子。
每个月还能有月钱。
小杨公公就动了心思,想着杨家还有弟弟能继承香火,就一咬牙,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换了银子,让家里一家子不用饿死。
进了宫后,去势那一关,就死了好几个,他硬是拼着一口气,倒是挣扎着活了下来。
因为无钱打点,被分配去打扫御花园。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入了管理御花园的管事太监的眼,暗地里说要收他为徒,教给他一样绝学,说是学了后,好处无穷。
他入宫后,才知道在宫里活着的艰难,像他这样的小太监,无权无势的,就跟那路边的野草一样,谁都能踩上两脚,比野草还轻贱。
听了这管事太监的话,他考虑了几日,咬牙就同意了。
毕竟自己只是烂命一条,若是真拒绝了管事太监,那日子恐怕更难过了,就算这管事太监图他什么,不就是一条命么?拼了!
那管事太监倒还守信,说了收他为徒弟,就真将他带在身边,教他东西。
开始他还不太清楚,后来学得多了,才发现有些不对,感觉这有点像邪术,都是教他如何控制人的。
他就是再无知,也知道这万一被发现,只怕就活不得了。
可此刻若是后悔抽身也晚了,就是上报出去,只怕他也难逃一死。
因此到死了心,跟着那管事太监学所谓的神术。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天分高的原因,跟着那管事太监学了两年,就已经能将身边不设防的小太监控制住了,虽然时间不长,可那管事太监却十分高兴。
更是用心教导他,后来那管事太监说自己教不了了,倒是发愁了几日,嘀咕说什么,他当年资质不够,只学到了这么多。
没想到收了个好徒弟,估计主子知道了也开心。
得送信给主子,让主子知道,说不得还能多传授点。
后来不知道那管事太监怎么操作的,大约过了半年,又拿出几张纸来,让他跟着学。
渐渐的,他的能力远超过了那管事太监。
有一日,他趁着那管事太监不防备,对那管事太监施展了神术,倒是从管事太监嘴里掏出了不少东西。
原来那管事太监所谓的主子,不是宫中任何一个主位娘娘,也不是大楚国人,而是草原的阿阑王后。
这位阿阑王后本是大楚国的贵族千金,当年曾经救过管事太监一命,得了管事太监的忠心,传了这神术给他,说是让他在宫中好过些。
这管事太监习得这神术后,倒是日子真好过了些,后来还攀附上了苏大总管下面的一个得意徒弟,颇有了几分体面。
后来这阿阑王后成了草原王后后,管事太监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出头,倒是低调起来,只谋了个御花园管事太监的位置,没啥油水,倒是落了个清闲自在。
大约是六七年前,管事太监突然收到了阿阑王后的信,让他寻机将宫中比较重要的消息传递出去。
管事太监到底年纪大了些,也知道这事情万一败露的后果,不敢随便找人传递消息。
想了想,就想来个法制,收个徒弟,传授这所谓的神术,习了这神术,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能放心使唤。
他暗中挑选了许久,小杨公公入了他的视线。
知道这些后,小杨公公心里害怕之极,可是他不敢说出去,连半个字都不敢吐露。
他知道,若是真吐露出去,管事太监会死,可他,还有他家祖母、娘和弟妹,恐怕也活不成了,他不敢冒险。
那管事太监倒是没发觉小杨公公对他施展了神术,只是督促小杨公公多学习。
前一个月,那管事太监又接到了宫外的来信,看了后,一夜灯都没熄灭。
第二日叫他进屋,说是有样大事要他去办,十分风光,若是办成了,以后荣华富贵不愁了。
小杨公公若是不知道,可能就答应了,可他先前知道了管事太监的身份,哪里敢答应?
可是他想拒绝的时候,却拒绝不了,顿时知道不妙,想起进屋的时候,喝的那杯水,就知道是中了算计。
果然那管事太监不知道是不是压箱底的功夫没传给他,对他施展了神术,只说让他老老实实的,听吩咐就是了。
小杨公公心中清楚,可是却不能控制自己,只能答应了。
没几日,他就知道管事太监,不知道怎么的,在御花园救了皇帝,然后得皇帝赏识,留在身边伺候,算是一步登天。
而小杨公公也被那管事太监带到了身边,然后也入了皇帝的眼,倒是将以前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比下去了。
再后来,就是秦博涵秦大人被皇帝单独宣召,当时就小杨公公一个人在身边伺候,就钦点了小杨公公做为钦差,充做皇帝的耳目,参与谈判。
下了值后,那管事太监就来寻小杨公公,要他盯住秦大人,若是有他不听皇帝的密旨,对草原那边不利的话,就速速传信回来,若是可以,就对那秦大人施展神术,务必,让他听话。
还给了他一面令牌,让他到时候和草原的人,里应外合。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甩手掌柜
小杨公公本能的想拒绝,可是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临出宫之前,那位管事太监,还另外叮嘱了小杨公公,让他老实办事,若是听说他有异心,他的家人恐怕一个都保不住了。
还告诉他,若是有人识破了他的神术,刑讯逼供他,他承受不住的时候,闭气晕倒,然后催眠自己忘记一切,等醒来就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出卖他和他背后的主子。
小杨公公还能如何?他的家人恐怕都被那管事太监控制住了,只得答应。
那管事太监说了,只要他好生办差,等事成了,会让他留在草原,还会给他荣华富贵,他的家人也会被送到他的身边。
就算小杨公公不相信,也没有法子,只能咬着牙一条道走到黑了。
一路上,小杨公公表面踞傲,实则内心惶恐不安之极的跟着秦博涵出了京城。
他还算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虽然趾高气昂了些,也是没法子,他不知道管事太监还有没有后手,那一路护送到人中,有没有管事太监的眼线。
因此只跟在秦博涵身边,时刻不离,一时让人看着他在用心办差,二来也是因为秦博涵身边肯定比较干净,不用被人时刻盯着。
这一路,看着秦博涵因为他是天子使者,而事事谦让,让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也因为这一点满足,加上他见秦博涵并不曾怀疑他,反而事事都不瞒着,倒也没对秦博涵下手。
哪曾想,一到赤城县就暴露了。
感情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人家秦博涵早就怀疑他了,这一路上却没有露出半点风声来,不动声色一直忍到了赤城县,才一举将他拿下。
此刻再回想这一路,秦博涵突然提出轻车简行,带着他提前先到赤城县,想来也是策划已久。
或者说,秦博涵也猜出这随行人员中,恐怕不干净,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然后他这个自诩聪明,实则蠢得一塌糊涂的笨蛋,就自动送上了门。
他在被打晕后,清醒过来立刻就知道,自己会神术的事情已经被识破了,定国夫人这边有了防备。
小杨公公本就是一个聪明人,既然知道了,自然想保命。
他倒也颇为有决断,立刻就将那管事太监教的法子给用上了,不过他倒是留了一手,没催眠自己完了一切,而是装作忘了一切。
打算浑水摸鱼的混过去。
没想到,遇到了王永珠,自然是没成功,还被两根羽毛给挠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早知道如此,他不如一开始就跪求饶命,尽数坦白的好。
听完了小杨公公的交代,王永珠算是明白了,原来这齐乐在京城还留了这么一手,说不准这皇宫中还有多少这样隐藏在暗中的人物呢。
若是皇帝察觉到了,恐怕会想着利用这一次,将齐乐留下的钉子都给揪出来吧。
不过小杨公公的话,也不能尽信。
想了想,王永珠让人继续看守着小杨公公,可以给他松绑,允许他在屋里活动,只是不许出门,也不许跟人交谈。
小杨公公劫后余生,只要能活命,什么都答应,因此连连点头,恨不得赌咒发誓,自己没有定国夫人的吩咐,绝对不会踏出房门一步,也绝对不会乱看人的,若是不信,他可以一直将眼睛蒙起来。
王永珠倒是乐了:“用不着这么麻烦,你呆在屋里,窗户和门都从外头锁死就行了。你交代的事情,我会去派人验证,要是你没说谎,倒也罢了,若是你有半句虚言,咱们这塞北,山上的野狼众多,经常有人晚上会被野狼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我想小杨公公是个聪明人,肯定不会被野狼带走的对不对?”
小杨公公打个寒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白一番。
处理完小杨公公这边的事情,那边秦博涵已经醒了。
倒是简师爷还酒醉未醒,
秦博涵也隐约听说了小杨公公醒来的事情,不过他知道王永珠有分寸,倒是不急不忙得先喝了解酒汤,又吃了一碗熬得极为软糯的白粥,配上几样小菜,上面淋了一点辣椒油,又鲜又开胃。
一大早的吃得秦博涵浑身冒汗,整个人都舒坦了。
才吃完早饭,王永珠就来了,将她从小杨公公那边得来的口供说与了秦博涵听。
秦博涵这才道,他也察觉到了随行人员中,有些人形迹可疑。
不过他以为是别家安插的钉子,倒是没想过,这些人里面,有人和草原那边勾结。
顿时眼神一冷,拍拍手。
外头伺候的侍卫和随从忙进来,就听到秦博涵吩咐,让他们其中两人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接应大部队,然后告诉副领队,将那些可疑的人,都尽数抓起来,严加看管审问。
交代完这一切,本来秦博涵是要等着大部队到了,一起汇合去边关的。
此刻也没耐心等了,那随行人员太多太杂,与其等他们到了,闹出各种事端来。
倒不如他先行一步,带着自己的心腹随从和几个侍卫,直接去跟宋重锦他们汇合。
实在不济,让王永珠借几个护卫护送也使得。
至于大部队,到了赤城县,自然交由王永珠负责,将这些人看住,将里面可疑的人全部清查出来才是。
他务必要在年前和草原那边签订文书,这些事情,实在没心情去管。
王永珠一听,脸都绿了。
这一个个的,都当甩手掌柜习惯了是吧?
可到底她也知道轻重缓急,也知道秦博涵这样安排最为合适。
为了大局,她只得咬着牙答应了。
一面给秦博涵和随从准备了替换的衣服,还有护膝手套之类的,一面又将自己身边的人手抽调了十来个出来,护送秦博涵去军营之中。
秦博涵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事不宜迟,留下了自己的小印,还写了一封信,好让大部队的人都听从王永珠的命令。
这才带着十几个随从,冒着风雨,匆匆往军营赶去。
军营这边。
随着谈判的进度加快,因为宋重锦的强硬态度,加上齐乐似乎要表明自己的诚意,草原那边倒是一直在谈判桌上退让。
也许这些退让,让草原那边有些不甘,有几次他们谈判团在里面谈判,草原那边不时有人靠近谈判之所,甚至好几次还似乎要对谈判团出手。
得亏这边大营的斥候十分警觉,然后保护宋重锦他们的将军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所以即时的出现,震慑住了草原那边。
不过自从那以后,两边的气氛都有些紧张,护送他们的士兵,都要送到谈判之所,然后还不退去,两边虎视眈眈的瞪着对方,直到一天的谈判结束,再被双方的士兵保护回去。
大营的守卫也越发森严了,没有将军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谈判团所居住的地方。
秦博涵这携风裹雪的赶到大营,还没靠近,就被人围住了。
倒是其中有人认出来秦博涵身后的护卫有几分面熟,是往日里王永珠给他们送物资的那几个,才没将他们给抓起来。
照例还是询问了一二。
那护卫忙说明了秦博涵的身份,让他们快去里面通报去。
那大营门口的守兵当时就傻了,被护卫推了一把,才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跑,给上官禀告去了。
没多久,就哗啦啦的,从营地里跑出来一堆人。
领头的赫然就是宋重锦。
见到秦博涵,宋重锦忙恭敬的行礼,跟在他身后的官员,还有军中的武将们,也忙给秦博涵问好。
在营地门口寒暄了几句,还是宋重锦开口,才将人都迎了进去。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怎么都便宜他了?
这大营里的条件艰苦,就算宋重锦他们将最好的那间屋子给让出来,可也寒酸的很。
不过是一间土炕,两张桌子,一个火盆,几个木箱子罢了。
因为王永珠时常补给些东西过来,炕上铺着的是厚厚的褥子,炕桌上摆着几本书,火盆上吊着一个陶罐,里面烧着滚水,白色的蒸汽汩汩的往外冒着,让屋里的人随时都能喝上热水,还能保持这屋里一定的湿度,不会那么干燥。
门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挂衣服的木架子,上面整齐的挂着宋重锦的官服。
桌子上磊满了各种文书。
宋重锦将秦博涵引进屋里,谈判团的成员,还有军营不当值的官员都来拜见了。
大家都是极有眼色的人,看秦博涵一脸疲倦之色,也都只拜见寒暄一二,就十分识趣的告辞出去了。
宋重锦留在最后,只抱歉的道:“地方简陋,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先将就一两日,等他们再整理一间宽敞些的屋子出来,再请大人移步。今天时辰不早了,收拾也来不及了,若是大人不嫌弃,就先在下官这屋子里委屈一两日——”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收拾东西,打算挪出去和历九少一起住去。
秦博涵摆摆手:“不用了,是老夫来得太突然了,没提前告知你们。能有容身之处就不错了,我看你这屋子也挺不错的。你也别搬了,倒是老夫占了你的位置,你要是不嫌弃,跟老夫一起挤上几日,正好也跟老夫说说如今这谈判到哪里了。”
这意思就是要跟宋重锦合住一间屋子。
宋重锦自然没有意见,将收拾的衣裳又放了回去。
有几个走得慢些的官员,听了这话,倒也没多想。
毕竟这军营里本就位置有限,宋重锦这间屋子算是收拾得最干净舒服的了,换做其他人住的屋子,咳咳,大家都是男人,也都不擅长收拾,那屋子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就算他们有心想拍个马屁,将自己屋子献出来,都没有这个勇气。
再者,宋重锦本就是之前谈判的主使,由他跟秦大人汇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顶多大家见了上官,到底想留个好印象,若是明日秦大人不小心走到自己住的屋子里了,那可就糟了。
得抓紧时间回去收拾收拾才好。
因此,也无人多想,都纷纷赶着回去了。
秦博涵身边带着随从和护卫,自然有人来将他们安排到了附近屋子里去了,那里条件更艰苦些,除了一张大土炕,别的啥都没有。
一时间,宋重锦和秦博涵呆的屋子里倒是安静了下来。
听着外头没动静,宋重锦这才重新拜见了秦博涵,口称伯父,执子侄礼。
秦博涵也是满眼欣慰,拍了拍宋重锦的肩膀:“你这些年,很是不错。恩师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宋重锦只微微一笑,又谢过秦博涵在京城中不动声色的替他周旋和回护之情。
两人都不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几句话的功夫,也就说完了。
宋重锦也是十分有眼色了,一边请秦博涵上炕坐着,这么冷的天,又一路风雪的赶路,虽然这屋里有火盆和炕,可看着秦博涵脸色还没恢复过来。
就忙让秦博涵宽了外头的大衣裳,上炕去,裹着被褥。
外头宋重锦带着的护卫那边早就十分熟练的,将熬好的姜汤给端了过来。
秦博涵捏着鼻子灌了一大碗,又裹着被褥,炕也烧得暖和,没一会子,鼻尖上就开始冒汗了。
宋重锦又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纸包来,打开,又取了两个大碗,将里面的东西倒入那碗中,将陶罐里的热水冲进去,立刻满屋子就飘满了一股米面和着芝麻的香味。
秦博涵忍不住都抽了抽鼻子:“这是什么?”
宋重锦一边拿了旁边的桌子上的竹勺在碗里搅拌,一面道:“这是永珠给准备的一点小东西,叫什么炒面。她怕我晚上饿着,就做了这个,只要用热水冲开搅拌一下,就能吃了。平日里若是没热水,干嚼两把也能顶饿,世伯这一路顶着风雪来,先垫垫肚子,这晚饭还要一两个时辰才得呢。”
说着将搅拌好的炒面端给了秦博涵。
一面又拿着火钳,在火盆里刨了两下,刨出两块黑炭出来。
宋重锦也不怕烫,将两块黑炭捡出来,放在桌上拍了拍灰,然后两手一掰,露出里面黄澄澄如蜜一般的瓤来,一股甜香和着那炒面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宋重锦将掰开的黑炭一并都放在了秦博涵面前。
秦博涵先尝了一口热水冲泡好的炒面,入口又香又绵,一股浓郁的芝麻香在口中逸散开来。
暖暖的下肚,整个肠胃都熨帖了。
秦博涵一气吃了半碗,才停下来。
试探着将那掰开的黑炭取了过来,先看了看,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拿近了越发闻到一股甜香味。
试探着问了一句:“这是红薯?”
宋重锦点点头。
秦博涵尝试着轻轻的咬了一小口,那黄澄澄的瓤又黏又甜,裹着舌尖,让秦博涵忍不住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
没想到这红薯看着没冒热气了,可瓤还烫着呢,烫得秦博涵倒吸了一口气,还舍不得吐出来。
勉强维持着镇定将红薯在嘴里掂挪了几下,才囫囵的吞了下去。
立刻就问:“这红薯是什么品种?怎么这般甜?”
要知道,如今大楚国普遍种植的红薯,都是那种个头不大,里面还有很多白色的老筋的,口感也不好,虽然产量比别的庄稼高些,而且吃多了还烧心,所以大部分百姓,种植得也就不多。
可若是红薯都能如今日他吃到的这般甘甜,想必更多百姓愿意种植吧?也可让百姓吃得更饱一些。
宋重锦一边喝着炒面,一面道:“这是永珠和我岳母在庄子上折腾出来的,说是改良过了的,不过现在还在试验,产量也不多,留下明年做种的外,其余的都给我这边送过来了。”
宋重锦当然知道这改良过的红薯的好处,只不过永珠说这品质还不够稳定,还要再试验个两年,所以才没有上报。
秦博涵虽然城府颇深,此刻也忍不住羡慕起宋重锦来,这孩子,虽然前二十年过得艰苦,可老天爷似乎要补偿他一般,这被认回国公府,娶了这么个贤内助,不用他操心,自己就能给自己挣来一品诰命。
还能改良稻谷和红薯,功在社稷江山和百姓的夫人,怎么都便宜他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戒心
想了想,才正色叮嘱道:“这改良红薯对咱们大楚和百姓的好处,不用我跟你多说,想必你是明白的。如今没改良完也好,先前那改良麦子就是大功了,只给贤侄媳妇一个一品诰命,也勉强说得过去。”
“只是若是这次和草原那边谈判成功,陛下肯定是有封赏的,你是最开始提出设想,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要论首功,非你莫属。到时候陛下就算再想压着你,也压不住了。”
“可你也该知道,树大招风。若是功勋太多,光芒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秦博涵这些年跟在皇帝身边,自然是了解的。
皇帝这种职业,本就是世上疑心病最重的职业,年轻的时候还好,年纪越大,疑心病越重,看谁都有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猜疑。
一般为官的,这辈子能做成这样一件大事就能够躺在这功劳簿上吃一辈子了。
宋重锦还年纪轻轻,就已经要干成两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将来的前途已经不可限量。
若是接下来又说已经改良出了新品红薯,只怕皇帝的疑心就要压不住了。
就算皇帝没什么表示,朝中那些老狐狸也断然不会让宋重锦这般顺利,年纪太轻有冲劲是好的,可太年轻了,也是他往上走的一个障碍。
那些老狐狸都是未雨绸缪之辈,宋重锦这么快的崛起,给他们的压力太大,威胁太大。
恐怕会想着法子打压。
还好宋重锦说了这红薯还没改良成功,倒不如谨慎起见,拖上几年,寻个好机会献上去最合适。
这要不是拿宋重锦当自己人,秦博涵不会提醒到这个地步。
宋重锦不傻,秦博涵的言外之意立刻就明白了。
当下感激的道:“谢世伯提醒!小侄都省得!”
秦博涵见多了那种年轻气盛,话都听不明白,就先抱怨这个抱怨那个,总觉得世道对他不公的年轻人。
此刻见宋重锦这般上道醒目,自然老怀大慰。
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这红薯,以后别再这么轻易拿出来了,若是送出去了,也要尽快收回去。尽量不要让无关的人接触到,就是身边知道的人,也要让他们口风紧些!可千万不能马虎!”
宋重锦连连点头。
秦博涵该提醒的提醒了,也就不多说了。
肚子里也有了东西,身上也暖和了,这才开口问起正事来。
宋重锦也收敛了心神,开始汇报这些日子的谈判结果。
估计齐乐为了表示她的诚意,草原那边的确有很大的退让。
到目前为止,前面大楚这边提出的条目,草原那边大部分都同意了。
比如交易市场所在地,比如商道要经过的地方,比如商队进入草原后,草原那边要负责商队的安全,还有缴纳的税赋比例等等,利益都更偏重大楚这边。
草原那边的谈判成员,在大楚国提出一条的当日,总是极力反对,甚至好几次拍案而去。
可第二天,总是又不得不气哼哼的又坐回到桌边,再继续谈。
而且谈个两三轮,大部分都会吐口答应。
虽然略有些波折,但是大体还是很顺利的。
因此大楚这边谈判团,最近士气很盛,甚至有了轻骄的兆头,提起草原那边,也再没有先前的谨慎,反而觉得草原那边如今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看着厉害,真大楚强硬,他们也就软了。
尤其是看草原那边的人,大约是气不过,反而使出那些小手段,在大楚这边看来,是他们无力回天,所以这样出口气。
可宋重锦却总是抱着警惕,他不相信草原的人,能这么一直退让下去。
就算有齐乐在后头出力。
可齐乐此人,就不值得让人信任,反而要多加提防。
因此到了最后,将自己的担忧也一并都跟秦博涵说了。
秦博涵点点头,他也觉得这谈判之事太过顺利了,尤其是,若真草原那边一心想促成谈判,没有别的想法,那京城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赤城县的那位小杨公公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这其中必定有诈。
秦博涵想起宋重锦还不知道赤城县和京城发生的事情,也就低声三言两语的告诉了宋重锦。
宋重锦没有太过诧异,对于齐乐这个诡谲的女人,他一直抱着最大的戒心。
如今听说她前面告诉自己,会促成两国谈判,后脚就启动京城的钉子,居然对皇帝下手,证明了齐乐这个女人的话真是半分都信不得。
两人心中都有了数,对齐乐和草原那边的戒心更浓。
不过这谈判团中,秦博涵来了后,就是他负责,宋重锦是他的副手,只要两人警惕些,想必草原那边有什么打算也休想达成。
只是,秦博涵心中也有隐忧,皇帝当日的态度很明确,要在大年三十之前,将谈判成功的消息给传回去,这是死命令。
若是草原那边卡住这个时机,一直拖延或者以此要挟,那就棘手了。
这些只在他心中转了转,自然不好提出来。
要知道,他来代表着京城,代表着皇帝,谈判团如今取得的功劳,他自然要鼓励赞扬,慰劳这些谈判人员的辛苦才是第一位的。
至于后面如何,也要等他和草原那边的人见面后再说。
因此秦博涵沉下心来。
事情谈完,天色早就黑透了,外面寒风呼啸,夹带着雪珠,打在人脸上生疼。
因为秦博涵一行人的到来,军营里自然要欢迎招待一番。
武将们一声令下,伙夫们就宰了几头羊和一头肥猪,搭配上白菜和豆腐,再加上香喷喷的辣子,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此刻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有人来请秦博涵和宋重锦入席。
外头搭设了偌大的营帐,一进去,热气腾腾夹着肉香和辣子香还有酒香扑面而来。
在营帐里搭着灶台,架着几口大锅,里面煮着大块的肉,红彤彤的,冒着肉香和油香,从营帐的缝隙里钻出去,被风吹出去老远。
伙夫们忙得身穿单衣,将袖子卷起老高,拿着铁锹一般的铲子,在锅里翻转。
不是还吆喝着打下手的,往锅里丢白菜和豆腐。
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军中没那么多讲究,就搭了一个长条桌,大家按照官职大小,都已经几乎落座了。
桌上摆着十好几坛的好酒,酒封都被敲开,浓烈的酒香配着肉香,让人闻着就吞口水。
见到秦博涵和宋重锦进来,都纷纷起来见礼。
将他们两人迎到了上座上。
秦博涵也不推辞,端坐了上去,就看到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大海碗。
才坐下,一旁伺候的亲兵,就拎着酒坛子,挨个往那海碗里倒酒,每个人都满上了。
秦博涵哪里见过这种喝法,顿时傻眼了,这是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