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意外来信
另一边，自从上次遭遇袭击后，先遣队的其他人都安分了许多。除了需要天天进宫的洛尔，和时常需要前往军营视察的程子昂和胡道可，其他人全都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保证时刻处于禁军的保护之下。
但是，这种保护并非完全没有破绽。事实上，说苍蝇都飞不进去，只是一种夸张的说辞，一些小动物还是可以轻易溜进去的。
正当洛尔进宫，程子昂和胡道可又跑到军营的时候，一只硕大的老鼠沿着挖开的地道，钻出了庭院的角落。
它似乎有意识地在府邸飞奔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多时，它似乎发现了目标，于是飞奔而去。
此时的枫，正坐在庭院石椅上，给自己的凯达尔金属刃上油。
事实上，凯达尔金属刃基本上不用保养，因为这种金属的不会轻易被氧化的，只有通过高温，才能使其钝化。
不过枫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将长刀收鞘时，她心乱如麻，不由地伏着石桌，托腮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自己，于是顺势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源子手枪。
一个小小的黑影陡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并朝着她飞快奔来。枫想都不想，抬手就是一枪。
她的枪法相当准，尽管只是抬手一枪，但依然准确对准了目标。
源子手枪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目标也同样发出一声闷响。
小小的黑影迸发出红色的血雾，瞬间炸裂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奇怪...”
看到此情此景，枫不由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自言自语。
作为先遣队的一员，枫虽然的半路出家，但也了解源子武器的特性。
虽然源子武器发射的源子组可以产生爆炸效果，但绝对没有那么恐怖，直接让这个黑影完全炸裂成碎片。
能达到这种效果，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这个黑影体内有内胆，也就是魔核。
源子组崩裂了魔核，甚至可能引爆了其蕴藏的魔力，故而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怎么回事？”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不远处的窗户突然被推开，唐默探出头来询问道。
“有老鼠...”枫眨巴大眼睛，晃晃手中的手枪，一脸无辜地说道。
“啊...吓我一跳，干嘛拿枪打老鼠...”
唐默松了口气，埋怨似地说着，随后回身关上窗户。
“抱，抱歉...”枫对着已经关上的窗户，有些木讷地说道。
她把源子手枪塞进腰间的枪套里，起身走向爆炸现场，准备清理残骸。
爆炸现场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肉，和点点的毛皮。枫取下溅射到灌木上的皮毛，观察一番后，确定的确是某种啮齿动物的皮毛。
正当她准备去找水洗刷现场时，突然她看到一个沾满血肉的管状物体卡在灌木丛里。
不同于四溅的血肉，这个管状物体保存得相对完好一些，说明这玩意的强度，要比这只老鼠的身体强度高一些。
枫弯腰捡起管状物体，这是一个套着皮套的竹筒，约有大拇指粗细，长度在十公分左右。
枫检查一番，下意识拧了一下，惊讶地发现可以被拧开。
她打开竹筒，里面竟是一张卷着的信纸，信纸的开头写着写着一行九州文字。
枫系统性地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很轻易理解了这行字的意思，上面写着：勇将白虎亲启。
看到这行字，枫顿时瞪大眼睛，因为这封信很显然是写给自己的。
因为白虎这个词是先遣队创造出来的，在九州的语言体系里，并没有白虎这一概念，所以白虎这个词，几乎特指枫的另一个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左后环视一圈后，慢慢走到石桌前坐下，颤颤巍巍地打开卷曲的信纸。
这是一封情深意切的家书，信中称枫为颖，而写信的人自称是她的父亲，希望能与她私下见上一面。
为了让枫相信自己的说辞，写信人列举了很多枫很熟悉的，甚至包括她身体哪里有什么特征，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要知道，能够如此了解枫的人，即便是放在先遣队，也没几个。
虽然名义上是由洛尔收养枫，但事实上，她真正的监护人，却是唐默。
如果说有人能如此了解枫，甚至对她的身体特征都了如指掌，那么那个人只能是作为监护人的唐默，因为只有她有机会接触到枫的全身上下。
信中列出了一个地址，希望她能只身前往，并保证绝对会确保她的安全，不必担心性命之危。
看完信件，枫深吸一口凉气，把信纸折叠后，塞进随身的衣兜里，然后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唐默的房屋。
推开房门，她看到唐默依然在照顾小唐果。那场面，一度令枫想起了她当初照顾自己的场景。
“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唐默看到她进来，下意识地随口问了一句。
“默默姐，你养过宠物吗？”枫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什么宠物？”
“比如，老鼠之类的...”
“谁会养那种东西，你脑子糊涂了吗？”
唐默说着，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来。
“是...这样吗...”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唐默走向她，关切地问道。
“不，没什么，我打死了一只老鼠，以为是你们养的...”枫眨巴眼睛，心虚地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唐默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毕竟府外有禁军，他们说苍蝇都飞不进来...”枫有些紧张地比划道。
“那是比喻，怎么可能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呢。”唐默哭笑不得地说道。
“也，也对哦...”枫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你干嘛那么紧张，是不是怕我们会怪罪你？”唐默来到她面前问道。
“有点...”
“好啦，”唐默露出和洛尔同款的温柔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着说道，“怎么突然就那么见外了呢，就算你不小心打死了我们养的宠物，那我们也不能牵罪于你啊。毕竟人比动物重要，不是吗。”
“嗯...”枫低着头，声音沉闷地回答道。
沉默许久，枫再次鼓足勇气，抬头看着唐默问道：“那个，默默姐...”
“怎么了，有什么就说嘛，干嘛支支吾吾的呢？”
“你，你给我洗澡的事，有没有...就是说，我身体的一些特征，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呢？”
“怎么会这么问？”唐默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到处乱说，还是觉得先遣队的其他人喜欢八卦？就算是小可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不会对自己的伙伴YY哦。”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唐默变了脸色，枫更加紧张了，连连摆手解释道。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呢？”
唐默说着，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默默姐，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了，你们会挽留我吗？如果我不小心走错了路，你们会欢迎我回来么？”
枫目光流转，露出忧虑的眼神。
“干嘛突然这么问，你要去哪里？”
“不，不，我只是...假设，假设而已...”
“别胡思乱想，”唐默温柔地安慰道，“如果你要离开，我们当然要挽留，毕竟你是我们的同伴。如果你不小心走错了路，好不容易走回来，我们当然也欢迎你。”
“真的吗？”枫动容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毕竟，我可是你的监护人。”
唐默微微一笑。
“姐姐...”
枫感动地抱住了唐默。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亲生父亲
“姐姐，嘿嘿...”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唐默露出满足的笑容，伸手环腰抱住了枫。
无论如何，枫都决定去一趟，她很想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先遣队一直在讨论她的身份，这让枫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公主？我真的是公主吗？如果是公主的话，为什么我会流落西陆？
趁着唐默和白月都没有注意的空档，枫悄悄地来到大门口，离开了府邸。
当然，负责安保的禁军她肯定是甩不掉的。所以她刚走出门没多远，就有两个身着便衣的军士跟了上去，一路保持与她的步伐一致，就这么偷偷地跟在后面。
枫当然知道后面有人跟着，但是也觉得无所谓。既然对方想让自己见他，就应该考虑到这一点。
先遣队是文家朝廷的座上宾，无论出入都有禁军保护，对方显然应该早就考虑到这一点才对。
信纸的背后画着一张精致的地图，枫按照地图的标识穿过大街小巷。
后面的禁军依然尽职尽责地尾随着，但刚转过一个拐角，二人就像中了什么魔咒一般，踉踉跄跄地倒在墙边，再也无法跟随。
枫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继续按照地图表示穿过街巷，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对气息敏感的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巷子两侧出现了几个大汉，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面对此情此景，枫一点都不慌乱，而是把手搭在腰间的刀把上，慢慢拔出凯达尔金属刃。
“少主且慢，吾等非敌。”看到枫的举动，为首的一个大汉赶紧伸手制止道。
“你们是什么人？”
枫左右环视，并没有停手，只是拔刀的速度放慢了些。
“我等奉上君命令，特在此恭候少主光临。”为首的大汉抱拳说道。
“上君？”
“少主且随我等入府参见上君，便知晓全部。”大汉解释道。
“让他来见我。”枫冷冷地说道。
“这...”大汉面面相觑，为难地说道，“少主请勿要难为在下，城中多文寇耳目，若是上君现身，唯恐走漏风声，引来朝廷鹰犬。”
文寇是武家对于文家人的一种蔑称，相比之下，文家对于武家的称呼要相对温和一些，一般是称作武夫。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既然想让我来，就应该表现出诚意。”
不得不说，加入先遣队这几年里，枫的语言逻辑有了长足发展。虽然她平日里很少说话，但是这种压迫的话术，她却学了一二。
大汉们再次面面相觑，突然，他们面朝着枫，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为首的大汉拱手说道：“我等忠心，天地可鉴。只求少主相信我等，若是少主有所疑虑，我等愿自废经脉，以期少主信任。”
对于武家人而言，自废经脉可以说是很严重的话了。
要知道自废经脉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一旦做出决定，就绝对没有回头的余地。
听到他们的话，枫不禁感到动容。
大概是加入先遣队太久，以至于她也不再像初见那般冷淡，反而对万事万物多了几分怜悯。
沉默片刻，她锵的一声收刀入鞘，对发愣的大汉冷冷地说道：“走吧，如果你们胆敢耍我，别怪我手下无情。”
“多谢少主信任。”大汉们感激地说着，纷纷重新站起来。
即将动身之前，枫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震爆弹，如故真的遇到什么不可测的情况，她就直接拉响震爆弹，然后趁乱撤出。
她在大汉的簇拥下，谨慎地穿过街巷，来到一处宅邸门前。
大汉推开大门后，恭敬地将她迎进去。动作之尊敬，就好像枫真的是他们的少主一般。
枫有些不安地进入宅邸，来到空旷的正厅。大汉跟到门外便不再进来，而是守在外面，这让枫更显担心了。
不多时，一个老者从暗处走出来，他那浑浊的目光一看到枫的身影，顿时就焕发神采。不过一看到她那张鬼族面具，目光又瞬间暗淡了下来。
“阁下可是圣徒座下白虎？”老人恭敬地拱手问道。
“是我。”
枫点了点头。
听到是女声，老人稍微安心，接着说道：“恳请府君摘下面具，容我一睹府君尊容。”
“你想做什么？”枫警惕地问道。
“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确定府君的身份。”老人摆手说道。
犹豫片刻后，枫深吸一口气，缓缓摘下面具，在看到枫容貌的一瞬间，老人的眼神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脸上慢慢浮现出惊喜的表情。
“是你，是你，他果然没有骗我，你当真回来了，颖儿...”老人失声惊呼，随即眼圈一红，开始呜咽起来。
“我不是颖儿！”枫下意识回答道。
“颖儿，我是你的父亲啊，你，你可曾有印象...”老人发出哭腔问道。
“不可能，不可能！”枫瞪大双眼，摇摇头不安地说道。
“当年你尚在襁褓，便遭文寇追杀。是我听从神算子之言，将你用秘术送走。神算子说，你一定会回来寻我，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老人抹着眼泪解释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枫开始乱了阵脚，不停地摇头。
“颖儿，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印象，毕竟当时你也不过半岁。可你不要忘了，你是皇族白龙氏的子嗣，你是天盛王朝的公主！”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要骗我！”枫开始激动起来，锵的一声拔出长刀，指向老人。
老人并不慌乱，继续解释道：“你所修行，乃帝王之术，这是只有皇族才能学习的功法，只要与你交手，大部分高手都能识得此功法。”
“难怪...”
听完老人的解释，枫突然醒悟了过来。
原来真的是这样，原来自己的功法真的是皇族的功法。难怪和自己交手的将军能认出自己，难怪花雨庭能也能认出自己的身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你，你是...”
“我就是你的父亲，皇子白龙安！”老人说道。
“不，不，不是真的，我...我...”
枫举刀的手渐渐放下来，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蜷缩，瘫坐在地上，浑身不停地颤抖着，显然是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女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白龙安说着，正要走向枫，却被她横在面前的刀给拦住了。
“不要过来，不要，不要...”枫颤抖地握着刀，呜咽着说道。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没事的，没事的，父亲能理解你。父亲给你时间，留在父亲身边，不要走了，好吗？”白龙安由衷地哀求道。
“我，我...”
枫低下头，无言以对。
“难道你还想回去吗，难道他们比起我，比起你的亲生父亲还要重要吗。颖儿，你是我的骨肉，我对你有太多亏欠，请给我弥补的机会，好吗？”白龙安继续劝说道。
“他们也是，他们也是...”枫努力地说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家人这个词说出口。
因为潜意识告诉她，她与先遣队的人，只能是伙伴的关系，洛尔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人。
眼下亲生父亲就在眼前，难道真的要抛弃父亲，继续回归先遣队，然后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么？
“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枫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刀，闭上眼睛痛苦地自言自语道。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夺权篡位
白龙安似乎并没有在意枫痛苦的神情，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激动地说道：“我听闻，圣徒座下白虎，武功高强。倘若真如此，那真的太好了。”
面对枫疑惑的目光，他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女儿，我们该是时候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的，那些被文寇所夺走的一切，我们都要拿回来。”
“拿回...什么？”
“当然是皇位，属于你我的皇位，”白龙安显得异常激动，“那个身居高位的僭越者，依文寇之势，损骨肉之情，夺我应得之位。他不配称作兄长，甚至不配称为白龙氏的族人。”
“你要夺权篡位！？”
枫虽然平日里表现得有些呆呆的样子，但毕竟是跟着洛尔这帮人混，所以相关的政治常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什么夺权篡位，”白龙安惊讶地看着她，“那是属于我们父女俩的位置，只不过被僭越了。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枫猛地摇摇头，“你口口声声说惦记着我，原来就是想让我帮你夺权？”
“孩子，你糊涂啊，难道你也被文寇所蒙蔽了吗。什么叫夺权，那是回到属于我们的位置上。”
“既然如此，你自己为何不去？”
听到她的话，白龙安露出痛苦的表情，闭着眼睛摇头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当年文寇为了让那个人篡权，不惜派出帝王宗猎影堂的高手追杀我们父女俩。我拼了命才把你送走，让你得以苟安。”
“现如今，我实力已不复当年。那个人身居高位，自有帝王宗辅佐修行，谁也不知道他现如今的实力到底如何。我们只能一次成功，如果失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文寇会毫不留情地再次剿杀你我。”
“所以，为了提高成功率，我只能仰仗于你，我的女儿。你是白龙氏的后裔，去挑战那个人，夺回武皇的位置。”
“挑战成功以后，你就是武皇。我不会跟你争夺，皇位大可让与你，我只想要争口气。踩着那个人的脸，踩着文寇的脸，告诉他们，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白龙安说出这番话时，情绪异常激动，说得咬牙切齿，看来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刻苦铭心的仇恨。
“你想让我成为武皇？”
枫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不愿意吗，这可是莫大的荣幸。这可是天盛九州之武皇，万人之上，万人敬仰。”
“我不愿意。”
枫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她并没有被惊喜冲昏头脑，陷入对权力的渴望之中。因为她始终记得洛尔的话，能力越大，责任也会越大。
也就是说，一旦她成为了东盛帝国的武皇。那很多事可就由不得她了，她会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担子，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人的性格，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主动型和被动型。
主动型的人，例如洛尔和程子昂。他们会主动谋划队伍的方向，并制定相应对策，安排队员们去执行。
而被动型的人，就像枫这样的。他们往往不喜欢自己做决策，而是依赖于他人的命令指挥。
只要有命令，他们这种人就可以很好的去执行。但无论如何，除非是万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自作主张的。
所以，洛尔之所以能成为先遣队的队长。除了他性格方面的原因以外，最重要的是，他确实具备领导力，也就是主动型性格。
由此可以看到，枫并不具备领导力，属于被动型性格。强行把她扶上皇位，其后果可想而知。
一旦她成为武皇，就必须要自主做出一些决策。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也不会有人命令她做什么。
虽然武皇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并不具备行政领导权力。但是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了。
听白龙安的语气，显然他对文家相当不满。就是想夺权以后，再夺回被文家垄断的行政权力。
一个真正成熟的人，应该至少具备两种特质。第一种是要有自知之明，第二种是学会把别人当人看待。
很显然，白龙安缺乏第一种特质。他并不清楚解决掉文家以后，帝国朝政这么大的摊子，他该怎么收场，他只是醉心于自己的复仇行动。
而且最要命的是，东盛帝国的朝政体系，是所有朝代中规模最大的，矛盾也是最复杂的。
所以，白龙安根本无法从前朝的经验当中吸取教训。因为他面临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体系。矛盾一旦被引爆，根本就不是他个人能收拾得了的。
如果说东盛帝国的规模可以评一百分的话，那么之前其他朝代的评分，大概也就只有四五十左右。
帝国的规模一旦超过六十，情况就会变得不可控，整个九州都会乱起来。
也就是说，武家的统治极限，也就是四五十左右。超过这个阈值，整个帝国就会面临崩溃。
但是文家则不同，文家可以维持规模超过一百的帝国体系持续运转，虽然这其中问题不少，但无论如何都要比武家强太多。
而且国家处于发展状态下，任何社会问题都可以被发展红利所抵消。这使得东盛帝国的规模前所未有，经验教训也前所未有，只能由文家一点一点摸索前进。
武家想要篡权，白龙安想要皇位。但是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是，如何维持如此规模的帝国持续运转。
如果他们无法维持，就只能依赖于文家的官僚体系。但如此一来，这反不就白造了吗，还不如安安心心接受统治呢。
但是，无论如何，武家实在无法接受这种驯化。被扔进油锅，总被温水煮青蛙要好得多。
他们不想在文家的步步紧逼下，逐渐丧失抵抗能力，失去他们赖以为生的修真力量。
对于这种事，枫显然看得很清楚。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怎么夺取皇位，而是夺取皇位以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不想夺权，我不想当武皇，如果你想的话，就随便你吧，我要回去了。”
枫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白龙安着急地叫住了她。
枫闻言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父亲，你知道你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这就够了。我不想干涉你做什么，但是也请你不要妨碍我的生活。”
“颖儿，你在说什么，”白龙安显然有些破防了，抬高音调大声喊道，“我才是你的父亲，我才是你的家人。什么叫回去，你要回哪去，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是骨肉相连的父女，难道你就如此狠心抛弃我么？”
枫回身正欲开口，却看到眼前这位老人眼里缀满泪花，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一时间，她陷入了迷茫，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词汇，再次烟消云散，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就算你不认我这个父亲，但当年，是我把你送走，是我保全了你的安危。这是你欠我的，难道你不该偿还吗。如果当年没有我，你早就成为文寇刀下亡魂了。”
白龙安似乎有些口不择言，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是我的骨肉，由我生养，也是我保全了你。这样的恩情，仅仅是一次邂逅就可以化解了么。我始终是你的父亲，你可以不认我，但把你欠我的，全都还给我吧。”
第一千八百章：削骨还父
看着白龙安的样子，枫好不容易积攒的，对于父亲的印象，再次分崩离析。
原来所谓的父亲，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想见自己，完全是为了让自己偿还欠他的东西。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枫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问道。
“我...”
听到枫平淡如水的语气，白龙安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失偏颇，所以显得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只是...”
“好，我明白了，我欠你的，还给你就行了，对吧？”枫冷冷地问道。
“不是这样，我只是说了些气话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我的女儿，夺回皇位以后，皇位就算你不坐，这个位置也永远都是你的，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不必如此，我不稀罕，”枫的态度依旧很冷淡，“你想要夺权，我可以帮你。但完成以后，你我各奔东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白龙安哀求似地问道。
枫没有理睬他的哀求，而是重新转身，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回去道别，然后会回来。在达到目的之前，你怎么驱使我都行，我绝无怨言，哪怕是要我的命。”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白龙安不解地嘶吼：“那些异邦人，就真的那么好吗？”
枫短暂地停步，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他们才是家人，你不是...”
说完，她无视周围的大汉们，径直朝着出口走去。
面对她的离去，大汉们面面相觑，因为没有得到指示，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只能任由枫离去。
离开这个地方后，枫快步走到那两个禁军军士昏厥的地方，他们被人扔到草堆里，所幸只是昏迷，并没有被谋害。
枫叫醒这两个军士后，就在他们的护送下回到府中。
回到府中的枫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随身携带的所有武器全都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包括鬼族面具。
然后拿起纸笔，匆匆写了一封简短地留言后，就悄然离开房间。
路过大厅时，她听到屋内传来唐默和唐果欢快的嬉闹声，不由地会心一笑。但还是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口走去。
依然是熟悉的步骤，禁军依然没有阻拦她的出行，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那两个被迷晕的禁军军士不敢说自己被人麻翻了，只能含糊其辞。
再次被派出去后，他们不敢紧跟着枫，只是远远地张望，生怕再次被人麻翻。
枫离开的时机很凑巧，此时洛尔还在宫中，程子昂也去了军营。所以伴随他们的两大半神都没有留守府中，也就没有人注意到枫的动向。
对于远远跟着的两个军士，枫很轻易就甩开了他们，并再次回到了白龙安的藏身处。
这次周围的大汉明显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恭敬不少。
她径直进入屋内，看到焦急踱步的白龙安，面无表情地问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你，你回来了？”
看到她重新回来，白龙安显得很惊喜。
“答应过你的，我不想食言，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枫淡淡地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白龙安兴奋地说道，“如此一来，万事俱备，我们只等朝廷出兵，内廷空虚，便是我们反击的大好机会。”
说着，他看向枫，突然灵光一现，于是上前一步问道：“你与那位国师关系密切，不妨通过他，了解那个人的情况，这样我们更有把握。”
“我不会帮你联系他们的，你就不要想了，”枫毫不客气地说道，“而且，就算我愿意，圣徒也不会同意的，他不是卑鄙小人，是无法容忍这样下贱行径的。”
“那不如这样，我们借你搭桥，我亲自与国师聊聊，相信我们应该能聊得开。”白龙安接着建议道。
“不可能！”枫想都不想，就摇头说道。
她太清楚洛尔的为人了，帮助白龙安夺权，属于干涉他国内政，对于洛尔来说，这绝对属于禁止项。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洛尔勉强同意干涉他国内政，他也绝对不愿意帮助白龙安。
因为白龙安的行为名不正言不顺，可谓师出无名。像洛尔这样正直的人，是绝对不会与这等虫豸为伍的。
“你为何如此袒护那些异邦人，就因为他们收养了你，你可是皇家贵胄，他们收养你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对他们心存感激。”白龙安微微皱眉说道。
“你听好了，”枫毫不胆怯地看着他说道，“我答应帮助你，不管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也是有条件的，如果你成为武皇，你要同意圣徒的一切要求，并护送他们安全离开九州。”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圣徒一直都是我们梦寐以求的贵人，我当然会礼待他们。但前提是，我们得夺回属于我们的位置。如果能得到国师帮忙，那自然再好不过。”
“不必麻烦他们，有我就够了，夺权而已，不过是御前决斗。”枫摇头说道。
说完，她低下头，用塔斯塔语嘀咕着说道：“既然先遣队支持文家，那么我就来支持武家。这样不管哪边胜出，先遣队都能成为绝对的赢家。”
“实在可惜，不过仔细想想，国师被文家重重保护，估计接触的难度很大，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为好。”
白龙安并没有听到枫的呢喃，在那自言自语地思忖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儿的心境。
“不管怎么说，有你这样的女儿在，为父的胜算，已经大了很多。”
白龙安说着，正准备伸手接触枫，但却被她很抗拒地躲闪开来了。
“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要除掉谁？”枫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用那么迫切，先暂避风头，”白龙安摆手说道，“眼下文家新军依然在京郊驻扎，此时不宜动手，只等新军出征，便是我们出击的大好时机。”
另一边，留守府中的唐默和白月也很快发现了端倪，并找到了枫留下的装备的信件。看完信件，两个女孩立刻就慌了神，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枫。
好不容易等到洛尔和程子昂等人回府，唐默小心翼翼地说明了情况，并递上了枫留下的纸条。
此时府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平日里和善的洛尔，刺杀也板着脸，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枫留下的信件。
枫的词汇量不高，所以信件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三句话：
我找到了父亲。
我是公主。
我帮你们。
看完信件，洛尔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查看枫特意留下的那封，写给她的信件。
看完这封信后，洛尔猛地锤了一下桌子，咬着牙说道：“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防住，果然预言不可违。”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唐默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注意到她不在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我也是跟门口的卫兵打听后，才...才知道的...”
“你们在府中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洛尔生气地吼道。
“对，对不起...”
“话不能这么说，”程子昂倒是没怎么被洛尔的情绪所影响，而是冷静地说道，“枫毕竟不是犯人，谁会有事没事就盯着她呢，难道我们会监视自己的同伴不成？”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情投意合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顿了顿，洛尔语气稍缓，低下头说道。
“我宁愿你骂我...”唐默咬着嘴唇，委屈地说道。
洛尔的脾气越来越好，但其他人的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总觉得他承受得太多，却发泄得太少。
“既然预言无法违背，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该怎么办？”程子昂看向洛尔问道。
“我...”
“你还打算瞒着吗，继续当谜语人吗？”程子昂严肃地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洛尔轻轻摇头，“但，太阳总会落下，花开也总会凋谢...”
“你的意思是...”程子昂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接着问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要干涉吗？”
“有用吗，”洛尔看着他，苦笑地摇摇头，“没有用。”
“那就什么都不做，完全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即将到来的风波吧。但如果波及到我们，那又该怎么办呢？”程子昂问道。
“等一下，”看完枫留下的纸条后，白月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看向众人，一脸严肃地说道，“结合信件和纸条，枫显然想告诉我们，她似乎想以另一种方式帮助我们。”
“什么意思？”
“你们看纸条，”白月展示纸条说道，“第一，她找到了父亲；第二，她确实是公主；第三，她想帮我们。”
“结合那张写给她的信件，我们可以大致推导出枫当时的想法。她是东盛帝国的公主，她想帮我们，要怎么帮？”
“怎么帮？”胡道可瞪大眼睛问道。
“很简单，风险对冲。”白月竖起食指说道。
“风，风险对冲，啥意思呢？”胡道可挠挠头问道。
“从明面上来看，我们先遣队确实倒向了文家，倒向了现任武皇。但如果这位武皇被人推翻以后，我们可能就要面临麻烦了，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帮我们与新的武皇沟通，表明我们的意图，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枫，”唐默失声惊呼道，“她是公主，如果现任武皇被推翻，那么她绝对有资格继承皇位，统领九州。如此一来，我们的安危，全都由她说了算。”
“所以，等于是我们把注压在了现任武皇身上。而她却把注压在了另一方势力身上。如此一来，风险对冲，不管哪边能胜出，我们都是绝对的赢家。”程子昂忍不住点点头，沉吟说道。
“所以我理解的，她说要帮我们，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白月说道。
“这个傻瓜，到底在想什么。”胡道可无奈地摇头说道。
“东盛帝国，会走向何方呢，”洛尔慢慢合上眼睛，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虽然我已经大概知晓结局，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过程到底是什么。”
另一边，伊川斐的府上。
伊川斐离开宫廷，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虽然是近侍，但是他也不是天天都守在武皇身边。
毕竟现在形势大好，文家在盛京有绝对的优势，所以他根本就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不过回到府上的伊川斐也没有闲着，而是依旧在劳心翻阅奏折。
文家内阁每天都会有上百的奏折呈上，光靠父亲伊川庆根本没法解决，所以很多时候，伊川斐也需要承担这样的责任。虽不是学士，但劳苦胜过学士。
毕竟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将来的他，也会成为内阁百长，统领朝政，事无巨细。
但他的身体显然无法支撑如此透支的劳动，所以刚看了几份，他就不停地咳嗽，脸色也越显苍白。
“休息一下吧，少爷。”
门口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他抬眼循声望去，一个身着武服的女人，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俏丽地站在门口。
“最近有什么动静么？”伊川斐轻轻咳嗽一声，低头继续翻看奏折。
“武家的人似乎在盛京蠢蠢欲动。”
女人端着药径直走到他面前，面对着他缓缓坐下来，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顺势收走了他手中的奏折。
“是么...”
嗅到那股浓重的药味，伊川斐忍不住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后，伸手拿起药碗。
“要动手吗？”
女人伏着桌子歪头问道。
“眼下还不急。”
伊川斐摇摇头。
“少爷，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别再那么拼命了，好么...”女人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哀怨地说道。
“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
伊川斐抓住她那柔若无骨的香荑，正想甩到一旁，但是一看到她手背上那一道道伤疤，便没了想法，只是单单从自己脸上挪开。
“以前只要我伸手触摸少爷，少爷就会拿小刀划我的手背，让我松开。少爷划了多少道，这手背上都刻着，我也都记得，因为都刻在了我的心中。”女人痴痴地望着伊川斐，怀念似地说道。
“你总是这样...”
如此暧昧的气氛，伊川斐很想说些什么。但刚一开口，千言万语就只化作了这么一句话。
“我好不容易才求得家主，终身常伴少爷，与此相比，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女人露出醉心的笑容。
“离鸯，我已婚娶...”
“我不在乎，那与我何干？”
“离鸯，你是我的影卫！”伊川斐提醒道。
“少爷果真这么想么？”离鸯反问道。
面对提问，伊川斐低下头，沉默不言。
“在少爷心目中，我到底是那个武功高强的影卫，还是那个自幼陪伴少爷的书童呢？”离鸯歪着头问道。
“我累了，想休息了。”伊川斐放下药碗，抿了抿嘴唇说道。
“少爷需要我侍寝吗？”离鸯期待地问道。
“嗯...”
沉默片刻后，伊川斐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离鸯露出满足的笑容，慢慢挪到伊川斐身边，温柔地为他卸下衣装。
“少爷，”离鸯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开口说道，“白龙安，似乎还活着...”
听到她的话，伊川斐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沉吟问道：“知道他在哪吗？”
“可能就在盛京。”
离鸯解开他的衣带。
“武家的底牌么？”
伊川斐忍不住再次咳嗽一下。
“要动手么？”
“暂时不需要，没必要打草惊蛇。”
“少爷，贼卧侧榻，岂能安睡？”离鸯提醒道。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照令执行就行，不要打草惊蛇。”伊川斐说道。
“明白，一切由少爷定夺。”
离鸯点了点头，慢慢卸下伊川斐最后的衣装。她的指腹划过伊川斐的肩膀，那种触感让伊川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少爷...”
她也慢慢卸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温柔地搂着伊川斐的脖子，身体就这样贴上去。
“帝王宗里有叛徒。”她在伊川斐耳边轻轻呢喃道。
“哪个组织都有这样的人，不必大惊小怪。”没想到伊川斐倒显得很淡然，摩挲着她柔滑的发梢说道。
“那么要清理门户么？”她问道。
“现在没必要，就算有需要，也不应由你来动手。你是家臣，并非朝廷爪牙之士。”伊川斐嗅着她的发香说道。
“朝廷与家，奴家可分不清。”离鸯莞尔一笑，弯着眼睛说道。
“还是学会分开比较好，规矩就是规矩。”伊川斐说道。
“还有一件事...”
“说！”
离鸯没有说话，而是含笑凝视着伊川斐。伊川斐无奈叹了口气，然后搂着她的腰，慢慢收紧。
一阵满足的长叹后，离鸯再次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国师家的小耗子，似乎出走了。”
“小耗子？”
“白虎...公主...”她在伊川斐耳边，轻轻地说道。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颁檄出征
“已经确定她的身份了么？”伊川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离鸯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吐气，继续说道，“少爷命令断香，沿着公主离开的轨迹去寻找公主，我想应该是失败了。断香，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如此...”
伊川斐陷入了沉思。
“少爷是在后悔么？”
“说到底，她毕竟是我未见过面的表妹，如此对待自己的血亲，实在是...”伊川斐长叹一口气。
“少爷，那是祸端，可不是少爷的血亲。少爷如此仁慈，倒不像老家主那般果断。”离鸯抱怨似地说道。
“舅舅、表妹，还有武家都在盛京，看来他们是想搞大事啊。”伊川斐感慨道。
“那不妨让二少爷，领禁军搜城，将他们一网打尽，”离鸯冷笑着说道，“这帮武夫，总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却殊不知他们刚进城，就已经被盯上了，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用你教我做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伊川斐有些不悦地说道。
“少爷生气了？”离鸯歪头问道。
“嗯。”
“那就不谈其他事，专心享受二人独处的甜蜜时光吧。”离鸯紧紧搂着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此后，又过了两个星期，先遣队一行人来到盛元乞兰一个多月后，东盛帝国的新军也已经筹备齐整，蓄势待发。
这支新军一共分为两队，其中东路军为主力，人数在十万人左右，他们将作为文家朝廷的武力象征，向东北进攻北昌帝国，一举荡灭伪朝。
西路军的人数在一万人左右，由北州西出，目标是伊帕三部，彻底解决西面饱受游牧民族袭扰的困境。
于是，也就在这一天，朝廷正式下诏，向北昌帝国和伊帕三部发出檄文，正式征讨两方。
武皇下诏：
拜云州高风氏子弟高风扬为征东大将军，赐符节，假黄钺，御前殿大将军如故。领十万兵马，东出征伐北昌。
拜北州九云氏子弟九云霜为征西大将军，赐符节，假黄钺，领一万精锐，西出北州，征伐伊帕三部。
征开头的名号，是对外作战的名号，谁被任命为征开头的将军，就意味着他需要领兵出国作战。
需要说明的是，西天外战争结束以后，东盛帝国已经进行了军事改革。所以不再区分将帅，将既是帅，帅也是将。
而且朝廷任命的这两位将军，来头很值得一说。
云州高风氏和北州九云氏，因为把守帝国重要边境，所以一直都表现得武德丰沛，是天然的武家势力。
所以很难想象，文家朝廷居然会任命两位武家子弟担任要职，领兵出国作战。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文家似乎在有意拉拢武家的中间派。两位将军的任命，似乎就是在告诉他们，只要臣服文家，即使武家出身，也能予以要职。
朝廷所发布的檄文，部分内容如下：
秋高九月，流星坠地，天象有异。吾亲观之，知天降怒于东境，故合四方州郡之甲，剿北荒天怒之朝。
昔我太祖皇帝，兴王道义师，扫平六合，席卷八荒。义兵所至之处，民皆臣迎。
前朝凶逆，行政无章，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冤系无辜，妄族众庶。
其朝，政令日变，官爵月易，货币岁改，吏民昏庸，不知所从。
其吏，增重赋敛，刻剥万民，厚自奉养，财入公辅，上下贪贿。税赋之财，未入国库，尽遭盘剥。
其军，军纪废弛，不及戎夷。举十万之众，竟不及入关之匪。致使州郡沦陷，民所残害，死者露尸不掩，生者奔亡流散，此其大逆之罪也。
是故上天哀矜，乃令太祖，共有志之士，诛陈朝暴政。令四方长夜倒逆，使九州幽而复兴。
前朝余孽，不欲自绝于天，是以苟且偷生。惶惶如丧家之犬，心惊若羸弱之雁。过边关，行雪境，窜至北荒以求苟活。
北荒夷民，不教王化，乃兴伪朝，故上天剿绝其祚。九年陨霜，时年大旱，夷民相食，自绝其十之八九，此矫立伪朝之重罚也。
今吾不忍，是时迎奉天意，故举天朝盛师，乃令征东将军，代吾扫平伪孽，肃正国体，使天不惩北荒吏民，归我九州万万之众。
此番出征，只灭伪朝，不犯分毫。吏民恭迎，皆诚挚收容。檄至之日，望伪朝余孽，自相行枷，戴罪迎师。
洛尔有幸第一时间看到檄文，而且让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檄文竟真的出自武皇之手。
甚至应该说，两篇檄文，一东一西，都是由武皇亲自执笔写下的。
洛尔没想到武皇竟有这般文采，看样子一直以来，他都有些小看这位名义上的修为最高的统治者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会因为檄文出自武皇之手而感到震惊。
但是有一说一，这篇讨北昌伪朝檄文，似乎写得有些太过分了。直接把昌朝完全批判了一番，反复强调本朝的正统性。
稍微了解过九州历史的人都知道，这篇檄文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谈到前朝的军纪颓废。因为这居然不是夸张，而是真的。
当年为了应对游牧民族入侵北州，昌帝国确实调集了十万大军，结果因为这十万大军各不从属的缘故，导致军阵混乱，结果被游牧骑兵偷了桃子，十万大军死了两三万人，其他人全跑光了。
如此熟悉的场面，莫名地让洛尔想起发生在四十年前的异界战争。当年的地球军队，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异界联军打得落花流水。
当然，檄文里说十万大军不及匪军，这显然是有意贬低了昌帝国军队。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匪军，而是精锐的游牧骑兵。
檄文发布，就标志着东盛帝国正式向两大心头之患宣战。
如此高规模的出征，让人很难想象得到，这个东陆最强大的陆地国家，几年前还在西天外吃了败仗。
武皇亲自到城郊送别，亲自目送十万大军登上鲲舟，浩浩荡荡地向两个方向开拔。
九云霜作为征西大将军，他的两个好兄弟子燕和云归都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他的副将。
其中，子燕为裨将，领偏军策应主将；云归为行军司马，代理鲲舟舰队。
临行前，九云霜三兄弟亲自登门拜访程子昂，表达感谢的同时极力邀请他随军观摩，但是被程子昂婉拒了。
程子昂很清楚，大乱将至。如果现在跟着九云霜出关，搞不好就真的回不来了。
所以，越是到了危急时刻，先遣队就越是要聚在一起，不能分散。
在失去枫以后，先遣队一直都在秘密地寻找她的踪迹。
介于她的独特身份，洛尔根本就不敢拜托伊川斐或者禁军，因为这等于自投罗网，所以只能亲自去寻。
洛尔的意图很明确，既然自己做不做，预言都不会更改，那不如从心而行，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结局不变。
随着大军开拔，整个盛元乞兰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了起来。伊川序命令禁军巡循全城，昼夜不停，一种紧张的氛围，随着军士齐步卷起的尘埃，笼罩在这座首善之地。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洛尔接到了邀请，伊川斐希望他光临自己府邸，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对此，洛尔显得有些谨慎，他不知道伊川斐此时突然邀请自己，究竟有何意图。但是思量之下，他还是决定赴约。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伊川氏的渊源
登上马车时，洛尔有意掀开窗帘望了一下外面，此时的盛元乞兰，街道上弥漫着诡异的氛围，基本上看不到多少人。
偶尔可以看到列队的禁军匆匆巡逻路过，这些人都是修为极高的好手，走起路来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但却能感受到强大的气场。
整座城市已经戒严，并实行了宵禁。入夜之后，除了公职人员和军人，就不允许任何人出现在街上。
当然，伊川斐的马车自然是没人敢拦的，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伊川斐的府上。
再次来到这里，伊川斐照例在门口迎接，并带着洛尔来到了熟悉的水榭中。
桌子上已经摆好的盛宴，但宾客却只有洛尔一人，甚至连院子周围的人全都被调走，整个院子只剩下洛尔和伊川斐。
二人刚坐下，伊川斐就微笑着致歉道：“近来事务繁忙，未能招待国师，还望国师海涵。”
“少府客气了，”洛尔客套地回道，“少府日夜操劳国事，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少府又何故致歉呢。”
“我观国师与陛下相交甚，想来应该已经习惯陛下的言行举止了吧。”
“武皇也只是想要修行，所以我也只是传授了一些别样的修行方式而已。”
“国师，”伊川斐笑了笑，随即收起笑容，“眼下亭中只有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开口谈。出了亭子，该忘掉的会忘掉，该记住的则会保留。国师不必如此拘谨，不妨有什么说什么，我也想与国师推心而谈。”
“那好，那我就开口问了。”
洛尔轻轻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同意我们的要求？”
“倘若国师需要，朝廷明日便可下诏，与西天外共结友好，永不再犯。”伊川斐举起酒杯说道。
“这么简单？”
“国师认为太快了吗？”
“说实话，我一直都摸不太清你们的底细和想法。”
“国师帮助我们做了很多事，包括教导武皇和操练军队。如此大恩大德，文家自然要予以报答。至于国师的要求，我们认为是在过于廉价，所以我们一直都在想，是不是应该给予国师更优厚的报酬？”
“报酬就免了，我们是来谈条件的，不是过来做生意的。”洛尔摆摆手，不动声色地说道。
“国师果然高风亮节，在下佩服。”伊川斐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对于洛尔而言，对高风亮节只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先遣队所隶属的总部，自异界战争结束以后，就一直得到国家的财政预算倾斜。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压根不缺钱，这种情况造就了先遣队，包括所有亚种人的生活习惯，即对财物并不敏感。
亚种人生活的学校，任何物资都可以免费获得，不需要支付钱财，所以很多人甚至都没有钱这个概念。
后来总部也意识到这样的问题，于是开始给亚种人定期发放津贴，鼓励他们用钱购买生活品，这才扭转了这种怪异的情况。
洛尔作为第一个亚种人，爷爷是高级军官，母亲又是异国公主。所以虽然他日子过得挺惨的，但倒还真是什么物资都不缺。
“我很好奇，”洛尔问道，“现今新军练成，朝廷出征，为何这盛京却全城戒严？”
“正是因为出征，所以才需要戒严。国师莫不是忘了，这城中，可是有武家的势力在游荡。当初武家不遗余力企图掳走国师，国师对此应该还有印象吧？”
“现如今文家兵强马壮，难道还会畏惧区区武家残兵？”
“凡事都应谨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国师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怎么知道我清楚这句话？”
洛尔闻言，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因为伊川斐这句九州语，用汉语直接翻译，就是他最熟悉的俗语。
事实上，洛尔也注意到了。整个东盛帝国，尤其是上层交流，或多或少都会用上一些他非常熟悉的词汇典故。
这些词汇用九州语来说出来，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一旦翻译成他听得懂的汉语，他就会惊奇地发现，这些词汇就是汉语本身就有的词汇。
很难想象这种巧合，一个距离异界之门千里之外的，另一片大路上的古老国家，其官方语言，居然有大量的汉语词汇和典故夹杂其中。
但对于异世界来说，这样的巧合又有一定的合理性。
几年前，先遣队就在高峰人的首都赫尔罗斯，遭遇过中情局下属行动机构的特工。
这些人百分百是白人，却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变成了异界人，并在异世界执行任务。
如果说国家通过起源计划，尝试介入异世界的事务。那么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就是通过另一种形式介入异世界事务的。
起源计划的本质，就是培养混血的亚种人，让他们在异世界践行国家的意志。
除此之外，地球人想要长时间介入异世界，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传送加召唤。
因为魔法的存在，异界人总是喜欢挑战各种不可能。他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地召唤试验，给西大陆造成了深重的灾难，最后被教廷全面封禁。
可以想象，既然西陆人知道召唤，那么东陆人或许也知道召唤。
召唤的种类千奇百怪，其中就包括了地球人。地球人一旦被召唤到异世界，就会变成异界人，完全适应异世界的环境，就像朱颜玉一样。
所以，九州语有那么多汉语词汇，或许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被东陆人召唤到异世界的那些汉人传授给他们的。
“我一直都觉得国师很亲切，就好像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一家人一样。从我看到国师的第一眼，我就始终坚定这样的想法。”伊川斐离开座位，背对着洛尔眺望水泊，不紧不慢地说道。
“少府这是客套话，还是...”
“我是认真的，”伊川斐回身看着洛尔，微笑着说道，“我想国师应该来自我祖先所在的国家，所以我才有如此的亲切感吧。”
“什么意思？”
“国师，我给你讲讲我们伊川氏的故事吧，如何？”伊川斐没有回答，再次转身，背着手说道。
“洗耳恭听。”洛尔点点头说道。
“伊川氏的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帝国建立前后，那个动荡的年代。当然了，因为故事代代相传，所以我可能描述得不一定准确，国师姑且听之。”
顿了顿，他稍微清了一下嗓子，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故事要从那个动荡的年代说起，我的先祖，某位伊川氏的少主。她自幼修行，到年轻那会儿，修炼一身的本领。”
“不过她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很有天赋，却不热衷于双道之术，而是醉心于九流之技。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离经叛道。”
“她在古书中发现了一种秘术，可以通过某种特殊的仪式，召唤出特定的人或者东西。于是她大胆在家进行了尝试，结果却召唤出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留着长长的辫子，半边脑袋却光秃秃的。他说着文邹邹的，让人听不懂的话。先祖没敢把他放走，而是将他一直囚禁在自己家的地下。”
“就这样过了三年，三年里，先祖和那个男人进行了很多次沟通交流，男人渐渐听懂了我们这边的话，而先祖，也渐渐听懂了男人的话。”
“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他们一直在交流，从天文地理，到经济政治，无所不谈。男人对我们这个世界感到非常惊奇，而更令他感到惊讶的，却是我们的体制。”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尽在掌握
“是逢昌朝陨落，九州匪患丛生，世族结垒互争。那个男人说，想要改变这一切，就需要建立一套以武皇为主，以文官为辅的中央体系，这样才能终结乱世。”
“那个男人很聪明，几乎什么都懂。上至治国理念，下至田间耕作，可谓无所不知。先祖逐渐被他的才气所吸引。最终，那个男人也成为了我的先祖之一。”
“他带领伊川氏，开始征伐周围大姓，整合国家资源，拥立白龙氏为皇族，几乎以一己之力，建立了天盛王朝。”
“王朝成立以后，他开始按照他们那个世界的习俗，制定了整个帝国的官僚体系，推行科举制度，并一直延续至今。如今我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他布局的延续。”
“他的很多言谈，都被收录进书籍当中，成为了所有文人学子必读的读物。由他所创立的，由我们所延续的文家，便成为了对抗武家的唯一集团。”
“伊川氏后裔体内都流淌着先祖的血脉。所以，当我看到国师以后，才会倍加感到亲切。国师如此聪慧明礼，想来，应该也来自先祖所在的世界吧。”
伊川斐回头看向洛尔，洛尔低着头沉默不言，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样的故事，对于洛尔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新闻。
因为相似的故事，他曾经在西天外也听到过。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先进生产力，推动了这个旧世界的各项发展。这对于拥有魔法的的异世界而言，并不是什么大新闻。
应该说，但就生产发展而言，无论是地球还是异世界，其经历和速度应该是大致相似的。
但好死不死，异世界偏偏存在魔法这样的BUG级别的现象，使得人们对于科技的发展几乎陷入了停滞。
有一个词叫做资源国家陷阱，指当一个国家拥有丰富的矿藏资源时，这个国家的其他行业就会逐渐衰落。
因为只需要出口矿物资源，就可以过得风生水起，所以就只需要点出采矿相关技能就好，其他的产业都可以放弃，消费品也可以全都依赖于进口。
异世界的情况，就跟资源国家陷阱差不多。无论是西陆还是东陆，魔法的强势导致了其他发展的滞后，使得异世界的发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道路，并朝着深渊越来越近。
魔法生则万物死，虽然有神的存在，使得当年毁灭先民的诸神黄昏不会再重现。但是执着于发展魔法，而忽略其他方面，所造成的社会影响同样不容小觑。
西陆虽然有教会约束魔法的使用，但是魔法也依然对社会构成了严重的影响。
直到异界之门开启，地球人的先进技术传入异世界，西陆的人口才出现爆发式增长。
否则以西陆人的科技水平，他们的土地根本无法承载如此众多的人口，崩溃几乎是必然的。
显然东陆的情况也大致相似，但因为没有异界之门的存在，使得他们与地球人的沟通存在严重的滞后性。
但尽管如此，偶然出现的地球人，还是给这片大陆上的人带来了先进的思潮和政治体系。
“或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这又代表什么呢？难道仅仅是觉得我这个人亲切，所以你们才会以礼相待，甚至同意我的要求？”洛尔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告诉国师这些话，就是想说。我们与国师站在同一条线上，所以国师可以百分百信任我们。”伊川斐摸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你想拉我们下水？”洛尔眯着眼睛问道。
“国师不愿意？”
“需要我再重申一遍我的原则吗？”
“看来国师还是有所忌惮啊。”
“这与忌惮无关，这是原则问题？你们的国家怎么折腾，那是你们的事，我的上级要求我们，不准介入他国内政。”
“也罢，但有些话，还是应该与国师沟通一番。”
“说吧，只要不是拉我们下水就行。”
“我想请国师做见证人，亲眼见证这个国家的转身。”
“你所谓的转身，就是指侵略其他国家，彰显所谓正统性？”洛尔嘲讽地问道。
“当然不是，看来国师对我们的误会很深啊。”伊川斐露出无奈的笑容，摇摇头说道。
“应该说，你们的所作所为从未让我解除过误会。”
伊川斐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辩驳。再次凝视天际，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当年先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起步。而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收尾。”
“收尾？”
“不错，”伊川斐点点头，“当年武家门阀士族猖獗，民皆为所隶。那是一个没有人民的时代，所有的人都只是门阀士族的奴仆。”
“想要改变这一切，就需要将他们，从门阀士族的人身依附当中解放出来，而后扩大他们的规模。”
“天朝建立以后，先祖颁布多道政令，责令各大门阀士族释放多余奴仆，并以铁血镇压敢于违抗政令之人。而后，先祖再从门阀士族当中收回土地，变作国有，并予以民众。”
“先祖逝世后，文家延续着这一政策，并兴修水利，安抚民众。使得帝国建立不到五十年，便迎来盛世之兆。”
“朝廷上下各级官吏，且取自于万民。先祖制定的科举制度，使得大量民众开始读书习文，争先做官。”
“文家治世至此两百余年，民与士族相比，更甚百十倍。现在的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依旧是那些门阀士族的天下，还是远远多于他们的亿万万民众的天下？”
“然而，士族门阀依然牢牢占据着统治的上层，而广大民众却只能甘心沦为下层。我想，他们应该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吧？”
“一直以来，都是文家在对抗武家。民众享受着文家所给予的庇护，似乎全然忘了，他们现如今所获得的一切，在当年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却完全忽略了，文家为了对抗武家，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天下非武家天下，亦非文家天下，而是万民之天下。是时候轮到他们作出选择了，究竟是躲在文家的庇护下作壁上观，还是舍得一身剐，敢与武家争天下。”
“我很好奇，究竟是亿万臣民亿万兵，还是所及皆为女儿身。所以，我想请国师做个见证，看看这个世界，究竟会不会变天。”
“你的意思是，东盛帝国马上就要陷入内乱了？”洛尔一脸严肃地问道。
伊川斐微微一笑，默而不言。
“什么时候？”
“快了，有些人已经蠢蠢欲动，就要按捺不住了。”伊川斐微笑道。
洛尔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还没等他开口，伊川斐继续说道：“我听闻，国师有位红颜离开了府上，现已不知去向。她可是皇族贵胄，若是坏了文家的计划，国师觉得，我是该杀呢，还是该留呢？”
“你...”
洛尔脸色一下就变了，嘴角的肌肉不住地抽搐起来。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瞒得过他。
真是愚蠢，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这可是盛元乞兰，文家的大本营，他们想要找个人，就跟捏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覆甲归乡
伊川斐直勾勾地盯着洛尔，末了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国师是知情了咯？”
洛尔眼神闪烁，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保持着沉默，但内心却很明显暴露了。
不过让洛尔感到奇怪的是，伊川斐的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要征求自己的意见呢？
既然他认为枫对自己对文家有威胁，消灭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要先征求自己的看法呢？
沉思片刻后，洛尔看向伊川斐，试探性地问道：“少府...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取决于国师的态度，”伊川斐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倘若国师想要留，我便留下。国师若对她无念，那我大可不必费心。”
听到这，洛尔长叹一口气。随即缓缓起身，稍微整理一下衣摆，对着伊川斐直接屈膝跪下，弯腰磕了个头。
“恳请少府手下留情。”洛尔看着地面，由衷地祈求道。
“国师这是何意，快快请起，不必如此。”伊川斐上前扶起洛尔，笑着说道。
对于洛尔来说，只要能保住枫，他不介意给伊川斐磕一百个响头。毕竟比起同伴的安危，自己的尊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洛尔被扶着慢慢站起来，盯着伊川斐不解地问道：“我很好奇，既然少府知道她的威胁，却又为何...？”
“我自有应对的法子，但不管怎么说，国师与我相见如故，国师的面子，我不能不给。”伊川斐解释道。
他的解释显然无法说服洛尔，所以洛尔依然感到不安。
洛尔感到很头疼，有时候他确实挺喜欢武家的，最起码直来直去，不像文家这般纠结和算计。
不过伊川斐没有作过多的说明，而是再次转身看向湖中，唏嘘似地说道：“花开终会败，日升终需落，此乃自然之理。但是，明朝旭日升，来年百花开，终究也只是一个轮回罢了。”
视线来到九云影这边，自出征以后，他率领新军乘坐鲲舟，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抵达了位于北州的家中。
他当然要回家，文家朝廷只给他一万新军步兵，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想让他请来家族的骑兵。
所以他此番回家，主要还是向父亲求来家族的骑兵，而非所谓的衣锦还乡。
得知他即将到来的消息，整个九云氏府中立刻就忙了起来，九云氏家主抽调了一千的骑兵，列队迎接儿子的到来。
在安营扎寨完成后，九云霜带着两个副将，随着自家下人的引导，前往他熟悉的家中。
自从被朝廷征召加入武备司后，他就几乎没什么机会回家，所以这次也是他第一次回家。
不过和离开时的青涩不同，此时的九云霜英气勃发，身着玄甲，昂首阔步走在宽敞的石板路上。
道路两侧是列队迎接的九千营骑兵，他们手中竖立的长长马槊上悬挂的旌旗，正随风飘扬，看上去非常壮观。
此时的九云霜，心境也早已不复当年。
倘若是当年的自己看到这样的场景，估计会自豪于九千营的强大。
但此时的他，脑子里却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把这支军队调到自己麾下指挥，痛击关外的伊帕。
道路的尽头，是早早等候的九云氏家主九云政，以及他的二哥九云克和母亲高风钰。
高风钰是云州高风氏家主的妹妹，论辈分，高风扬得称呼一声姑姑，称呼九云霜一声堂弟。
这种大家族联姻很正常，但是诡异的是，文家朝廷居然会默许两大武家士族联姻，这才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
但其实对于文家朝廷而言，同意这样的联姻也很简单。
因为高风氏早就明武暗文了，高风钰更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可以说是文家的天然支持者，所以朝廷当然不会反对这样的联姻。
九云霜径直走到父亲面前，随即抱拳单膝下跪，恭敬地说道：“孩儿见过父亲母亲以及兄长，戎装在身，不便行大礼，还望宽恕。”
“快起快起，不必如此。”
九云政眼里全是满意的笑容，不顾家主的仪容，伸手扶起儿子，欣喜地打量着他那一身戎甲。
“我儿出息了，今日覆甲归乡，将欲出关讨贼。”九云政满意地点头说道。
“不敢，若无父母栽培，若无兄长提拔，我怎有今日之势。”九云霜神色淡然地说道。
“好好，回家住几天再说。”九云政不住地点头说道。
“父亲，我奉诏出关讨贼，不日将出，不能久留，还请父亲恕罪。”
“怎么，就不能多待几天吗，何必如此着急出关。”
九云政显得有些不满。
“我有军令在身，不便多留。此番回家，只是想祭奠大哥，而后便会启程。”九云政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九云影的推荐，所以他对这位同父异母大哥非常爱戴和尊敬。
听到他的话，九云政的脸色终于变了，背着手冷脸说道：“哼，文家让你领一万新兵蛋子出关，怕不是想来我这里求援军吧，别以为我不知道文家那点小心思。”
“既然父亲知道，那就恳请父亲借我符节，我好领家兵出关作战。”九云霜拱手说道。
“你糊涂吗，损自家兵马，替朝廷打仗？”
九云政露出震惊的表情。
“父亲怎能出此言论，国家之事，何分彼此。莫非父亲非王臣，北州非王土耶？”九云霜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北州乃九云氏之北州，非朝廷之北州。我等奉王令守关，饥餐露宿，方有今日基业。若是朝廷当真有心，为何当初不见半点支援？”九云政甩手说道。
“前事自有后人评说，我此番只为了借兵，恳请父亲借出符节。”
“好一句后人评说，你是让猪油蒙了心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哼，不借！”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孩儿就此告辞。二哥，请代为上香祭奠。”
九云霜说完，霍然转身，毫不犹豫地往回走，气得九云政差点当场爆炸。
九云克见状，赶紧前出拉住九云霜，看看父亲又看看他，埋怨似地说道：“少说两句吧，回家就好，父亲可经不起气。”
“兄长也认同父亲的说法么？”九云霜扭头问道。
“那当然，这北州可是咱家的家业，怎么就能随随便便为朝廷出兵呢。”九云克理所当然的说道。
“既是如此，那就不必多言了，告辞！”
九云霜冷哼一声，用力挣脱了九云克，头也不回地往营地方向走去。他的两个兄弟云归和子燕面面相觑，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反了，反了！”
身后传来九云政的咆哮声，九云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不移地往回走。
其实父亲的反应，他在来的路上就预见到了。
借家族私兵为朝廷效力，说出来简单，但真正去做，还是非常困难的。
虽然九云霜在伊川斐面前夸下海口，但是他也不敢保证父亲会百分百同意自己的要求。
所以思量再三，他决定以退为进，逼迫父亲出兵。
实在不行，就只能率领一万兵马出关了，至于父亲会不会来，那就随便他吧。
出征之前，九云霜就和程子昂等人多次就战术战略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沟通。
所以他有把握用一万人吃掉伊帕三部的骑兵，来自家族私兵的支援，最多也只能算作彩头。有自然是最好，但是没有，也不影响他的计划。
第一千八百零六章：家母出面
在接下伊川斐任命的时候，九云霜内心其实一直很忐忑，总想着如果借不到私兵，自己该如何应对伊帕骑兵。
虽说父亲显然不会坐视不理，放任自己被伊帕军队消灭。
但万一呢，万一父亲真的狠下心来呢。那样一来，对于自己而言，身死事小，但王师败绩却是大事。
但跟程子昂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讨论研究后，他已经有足够的信心，敢仅用一万步兵，去对阵伊帕三部的几万骑兵。
致胜的关键，来自于他们所乘坐的鲲舟，这是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想到，但是对于伊帕三部而言遥不可及的战略工具。
先遣队很早就表示过，文家朝廷对于鲲舟的运用过于保守，只是作为交通工具使用，而不是真正将其视为兵器。
事实上，鲲舟就是东盛军队最完美的战争兵器。
只要有鲲舟在，东盛军队可以无视任何山川河流，关隘城池。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袭击任何地方，依赖地面部队防守的敌方根本无法应对。
也正是基于鲲舟的存在，所以程子昂才会建设性地提出蛙跳战术，依靠鲲舟迫使敌人，即使在地面上，也犹如身处大海中的岛屿一般，不得不集群固守，而不是相互联合支援。
东盛帝国的檄文诏令直接是直接传给伊帕三部首领的，不是秘密突袭作战。
所以，想必此时的伊帕三部也早已进行了战争动员，开始集结兵力于前线。
九云霜打算直接绕过前线，连续袭击三大部的后方补给中心。如此一来，伊帕三部必然会放弃前线回援。
这时再择众出击，挑最弱的打败。如此一来，伊帕三部的合纵连横必然土崩瓦解，三部兵力开始各自龟缩，形成事实上的孤岛。
到了这个阶段，再逐一攻克，即可消灭伊帕三部的兵力，降服这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也正是基于以上的策略，所以九云霜才敢打包票，仅用一万步兵战胜几万骑兵。
对于他来说，家族的私兵只能算一种补充。
他希望父亲能出兵，与伊帕三部骑兵在前线对峙，这样他就可以安心袭扰后方，不至于一开始就遭遇主力，面临决战。
但就算要不到，他也觉得不是特别要紧，只要自己打得够快，撤得够快，伊帕骑兵也同样奈何不了他。
所以，当九云政表示明确拒绝后，九云霜想都没有，当即打道回营。
他倒不是真的生父亲的气，只是觉得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还是早早开拔出关比较好。
不过虽然他不生气，但九云政却是要气炸了。
九云政没想到，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已经变得那么陌生，凡事都站在朝廷的立场考虑问题，而不是站在家族的立场。
九云政有这种想法不足为奇，因为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些州姓们都是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很少会顾及朝廷的利益。
也是文家出现以后，这种情况才慢慢扭转过来。一些大姓也渐渐开始考虑到朝廷国家的利益，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朝廷的利益与自家利益攸关。
像九云霜这样纯粹的人实在少见，所以九云政才会觉得他脑子有些不灵光。
看到父亲盛怒，一旁的九云克一脸的无奈，犹豫好久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不妨让母亲前去说说，或许能叫回小弟。”
九云霜来打招呼的时候，他的母亲高风钰就站在一旁，母子俩只是对了一下眼神，虽然没有交流，但彼此却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思，这就是所谓的知子莫若母。
听到儿子的建议，九云政看向一旁的妻子，高风钰脸色不太好看，冷冷地说道：“儿子与父亲闹矛盾，反而由我这个母亲来做说客，这不太合适吧。”
“母亲，你就劝劝小弟吧，别再和父亲唱反调了。”九云克无奈地祈求道。
“我觉得霜儿说得没错，既为人臣，当行朝令。家主何故以私犯公，以利犯义呢？”高风钰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你也要气我不成...”
九云政脸色再次变了变，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高风钰虽然是自己的妻子，但他在对方面前完全没有半点威严。
虽然名义上，他和高风氏家主都是大姓的家主，但实际上高风氏家主无论是辈分还是修为，都要比他高。
他能把自己的妹妹嫁过来，那自己自然不能懈怠。
而且之前也说过，东盛九州的社会并不存在明显的男权制度，得益于修行体系，男女的地位基本平等。
这就意味着，高风钰即便只是家主夫人，但其地位却并不比家主地位差。
对于几个儿女而言，身为母亲的高风钰，其地位对他们更是降维打击。
九州社会有很明显的母系氏族遗留特征，母系的长辈对于晚辈具有近乎绝对的制约权。
所以九云霜敢跟父亲公开唱反调，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忤逆自己的母亲，就是这个道理。
“母亲...”九云克快步来到高风钰面前，拉着她的手撒娇似地说道，“求求你了，去劝劝小弟吧，他是最听你的话的。”
“劝他什么，劝他把一万人马留在家里，不出关讨贼？”
“母亲，小弟好不容易回家，最起码让他在家多住几天也好啊，您也希望见到小弟吧。”
这样的场面很具有冲击力，因为九云克身材健硕高大，站在母亲高风钰面前，犹如一座小山一般。
但就是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极尽谄媚地向母亲撒娇祈求，要知道这是连父亲九云政都没有的待遇。
“罢了，我去看看他吧。”高风钰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打掉儿子的手，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太好了，母亲出马，小弟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九云克欣喜地说道。
他的想法不错，九云霜很听母亲的话，只要母亲要求，就算是公令，他也有可能会违背。
但前提是母亲高风钰开口挽留才行，而事实上，这似乎不太现实。
这次为文家朝廷出征的九云霜，和母亲高风钰都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特点，那就是都是文家的坚定支持者。
所以母子之间其实很有话题，高风钰也很支持儿子的做法。
让高风钰去劝说儿子听从父亲的要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高风钰想做的，其实是作为父子二人的传声筒，传达两方的想法。
毕竟九云霜直接面对父亲，天然存在等级上的劣势，所以只能由母亲代为出面。
无论如何，母亲高风钰的地位与父亲九云政地位相仿，由她来传达九云霜的意思，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高风钰离开父子二人，沿着道路向军营方向走去。此时道路两侧的骑兵列队还未散去，但高风钰却表现得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被这些人的气势所影响。
九云霜刚回到营中没多久，就有军士来报：“高风上君来访。”
听到高风氏这个姓氏，九云霜脸色一下就变了，赶紧起身出门迎接。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母亲高风钰站在军营大门，微笑着看着他。
“母亲。”九云霜喜形于色，主动迎上去，激动地呼唤道。
“也不跟妈妈多说几句话，就甩脸走人，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妈妈了？”高风钰微笑着问道。
“孩儿不敢，刚刚与父亲置气，对母亲多有冒犯，实在抱歉...”九云霜低着头，谦卑地说道。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母子辩论
“你这入朝几年，说起话来却文邹邹的，莫非文家都是这样说话的？”高风钰问道。
“不，不是，只是在外人面前...”
九云霜显得有些窘迫。
“那为何不迎我入帐中？”
“是是，母亲这边请...”
九云霜很自然地将母亲迎到正座上，高风钰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
让出位置的九云霜则谦卑地站在母亲面前，全身戎甲的他，此时全然没有座位将军应有的气度。
“你离家也有好几年了，在京的日子过得如何？”高风钰看着儿子，从容不迫地问道。
“孩儿在京一切安好，还交了一些好兄弟，少府待我也很好。”九云霜微微欠身说道。
“是么，看来伊川斐确实没有亏待你啊。”
“少府仁厚，不仅没有亏待孩儿，反而给了我许多帮助，这一直让我心有不安。”
“哦，为何不安？”
“只怕年过而立，未立寸功，不能报少府大恩大德。”
“你还是老样子啊...难怪伊川斐如此喜欢你。”高风钰不禁叹息一声感慨道。
顿了顿，她不等九云霜开口，就接着说道：“当初你兄长病逝前，便向伊川斐举荐于你，我本以为他只是口头应付，没想到他倒真的招你入京了。”
“还是应该感谢兄长的举荐。”九云霜低头说道。
“是啊，”高风钰再次感慨一声，“我虽不是九云影的生母，但他却同样视我为母亲，将你们视为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母亲...”
“所以，难得回家，不去跟你哥哥聊聊么。都过去了那么久，估计他也有些想你了吧？”高风钰接着问道。
“我，我知道了...”
九云霜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也开始红起来。
“我此番前来，倒不是为你父亲做说客。你父亲向来短视，只重北州之利，而无顾四海之盛，所以你习惯就好。你手握符节，又是朝廷征西大将军，纵使他是你父亲，他也绝不敢夺你兵权，犯谋大逆之过。”
“我知道了...”
“只是我担心，若你父亲当真狠心，不予家兵助你。就凭这点人马，你...”
“母亲不必担心，在出征之前，我已有十足把握。就算九千营不出，单靠我部这些人马，一样能平等伊帕三部。”
“哦，是这样吗？”
“当然，如果父亲肯出兵相助，我想胜利应该会更顺利一些。”
“但你应该了解你父亲，了解九云氏。养寇自重，向来是咱家的生存守则。倘若你平了西北的威胁，那么北州就再无理由聚拢重兵，文家朝廷可能会下令削藩。真走到那一步，你该何为，九云氏又该何为呢？”
“既为臣子，世受国恩，当守国法。九云氏该有的，我会向朝廷力争，九云氏不该有的，我同意朝廷的削除。”
“呵呵，这不就是典型的文家思维么，看来你也渐渐变得像文家人了。”
听到高风钰的话，九云霜脸色有些难堪。他低头沉默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母亲迟疑地说道：“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母亲...”
“怕我知道了于你不利？”高风钰微笑着问道。
“倒，倒也不是，只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
“如此，我便允你。”
“谢母亲，”深吸一口气后，九云霜再次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母亲，伊川少府，希望...我能接他的班...”
“接他的班...”
听到这，高风钰的瞳孔瞬间放大，霍然起身，震惊地问道：“他想让你成为朝廷百长？”
“母亲！”九云霜提醒道。
听到儿子的话，高风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重新坐下，但脸上还是写满了诧异的表情。
“你可是武家出身，伊川斐当真想让你成为百长？那可是文家的百官之长。”
“少府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肯定是想利用你。”
“少府说，其实他最中意的是兄长，但兄长走得早，所以...”
“所以他听从了你哥哥的话，把你从九云氏带走？”
“大概是这样...”
“这，他怎么会这么想...朝廷的百长，不从来都是伊川氏的么...”
“百长从来都不是伊川氏的，而是文家的，只是暂由伊川氏代理罢了...”九云霜解释道。
“这是他说的？”
“是的。”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高风钰沉吟片刻后，抬头对儿子说道：“如此一来，倘若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父亲，他肯定舍得出兵。”
“我不想告诉他。”
“为何？”
“我是朝廷命官，受朝廷之命，携王军之盛，克匪逆之戎。是非胜败，皆由朝廷做主。父亲出兵，理应为匡扶国体，驱逐鞑虏，而不是为了我这个儿子的功名利禄。”
“你...”
不知道为何，高风钰总觉得眼前的儿子，好像多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朝廷只予你一万兵马，其目的，就是想让你跟家里借兵，借九云之军盛，除边境之祸乱。这一点，你父亲看得很明白，所以他才不愿意出兵的。”
“若是在当年，我可能会同意母亲的说法，同意父亲的做法。觉得我们九云氏不应该为朝廷损自家军力，遂朝廷心愿。”
“但是母亲，这样做真的对吗？”
“九州之阀推武皇为主，设朝廷以吏四方。而今朝政清明，九州之姓却不愿尊奉朝廷，各领地方军政。虽名为州姓，却亦为州主。”
“各州之主，皆为州利，只愿固土安邦，不愿效报国恩。既为臣子，合乎彼此。难道天盛九州之繁荣，不及北荒苦寒之兴盛？”
被儿子教育一番的高风钰有些脸红，低着头说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文家也不过两百余年，而各州自立已有千载。想要让各州姓摒弃利益，共筑国体，恐怕非易事。”
“所以，我不用家兵，也能打败伊帕三部，”九云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若能胜，便是九云氏之幸。但我若失败，也只损朝廷兵马。所以烦劳母亲告诉父亲，无需在意我，也无需出兵，只坐等收益就行。”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听到他的话，高风钰显得有些生气，“我便当你是在说气话，若是认真的，那你真的太过分了。”
“哼...”
九云霜轻轻哼一声，就像小孩子发脾气一般，撇过脸不再言语。
“罢了，”高风钰长叹一声，摆手说道，“我再去求你父亲出兵，他若不允，我便让你外公自云州调兵。倘若他也不允，老娘就亲自披挂上阵，与你共杀敌。”
“这，这可使不得...”
原本还有些赌气的九云霜，一听到母亲这番话，立刻就被吓住了。也顾不上好不容易摆出的气势，赶紧好声劝阻。
“怎么，你觉得我不能上阵杀敌？”
“倒也不是，只是担心母亲。若是磕着碰着，伤在母身，疼在我心啊。”九云霜不管肉不肉麻，只是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看到儿子好不容易板起来的脸再次融化，高风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安慰着说道：“放心吧，你父亲虽然有些愚昧，但也不是古板之人。他对朝政的敏感程度不亚于你，所以到了一定时候，他肯定会出兵助你的。”
“他爱出不出。”
九云霜嘀咕着，似乎依然对父亲不满。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再次回家
“好了，就别跟你父亲置气了。你在此地多待些时日，我去劝劝你父亲，也顺便给你的军队找些补给。你要是有空的话，就回家看看吧，也不一定是去见你父亲，去看看你哥哥也好。”
“多谢母亲相助。”
“我们母子之间干嘛如此客套，我也希望你能打个漂漂亮亮的仗，这样你的仕途肯定能更顺利。”
说着，高风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么，我也该回去了，这将军的位置，我可不敢多坐。”
“母亲这是什么话，母亲在上，我怎敢安坐正堂呢。”
应该说，文家朝廷确实给了九云霜一些时间，让他在北州逗留。不为别的，就为了劝说九云氏出兵相助。
朝廷的算盘很精细，让九云氏出兵帮朝廷打仗，这样朝廷就可以将尽可能多的兵力调往北昌。
至于，让地方军队出兵协助朝廷对外作战是否合理，这只能说各有各的道理。
原则上来说，朝廷可以征调九州境内任意军队执行作战任务，这其中也包括了私立九千营。
所以，名义上并不存在所谓的私兵。
所有的部队，无论是九千营还是边境守备部队，都是隶属于东盛朝廷的军队。
但事实上，相较于两百多年历史的文家朝廷制度，九州的私兵制度可是存在了上千年之久。
所以，对于这些实际的地方领主而言，私兵就是私兵，是隶属于自己家族的军事力量。
虽然名义上朝廷确实可以征调他们的九千营，但事实上真的这么干的还真没几个。
其实可以看到，就算是文家鼎盛的现在，朝廷也不敢直接下诏，命令九云氏出动九千营出境作战，而是要用这么一种婉转的形式，迫使九云氏出兵。
朝廷实际上可以调动的，只有中央军。
但是即便是朝廷可以直接征召的中央军，也还是掺入了大量的武家分子在其中。
所以朝廷一次次将中央军外派作战，或者执行地方平乱作战。
这支军队就像长满了虱子的野兽，不断地磨蹭，直至遍体鳞伤，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虱子全都刮掉。
于是在西天外战争中，文家朝廷借助了妖族军队和西陆人的力量，直接集中地将所有的虱子全都刮掉，进而促成了后来的军改。
军改后的中央新军，不再继承文帅武将的制度，一心要将所有的武家分子全都排挤出去。
所以他们大量装备威力巨大的火枪和火炮，使军队的战斗力快速恢复到改革前的状态。
除此之外，文家朝廷还大量征召了平民加入军队，甚至包括奴隶。
尤其是妖族人，妖族人的加入使得武家天然反感，不愿与这些人为伍。这就有点像浑身沾满泥浆的野兽，即便是虱子也难以接近。
可以说，文家朝廷一方面在整合自己可以实际掌握的军事力量。另一方面也在谋划着削藩，或者没收各九千营的指挥权，使天下再无私兵。
但后者难度显然高了不止一个级别，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导致九州俱反。所以在处理此类问题时，文家的态度就是小心再小心，就算慢，也不要险。
如果兵员充足，朝廷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手段迫使九云氏出兵。
但事实却是，朝廷的新军刚刚组建，就要面临两场战争，不足几乎是必然存在的问题。
对于文家朝廷而言，集中优势力量解决最大的心头之患，毫无疑问是最优选择。
所以，他们决定将新军主力调往北昌，解决这个文家朝廷最大的心头之患。
新军主力的总指挥依然是高风氏的人，意图其实也很明显，如果高风扬实在撑不住，高风氏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而是会直接从雪境关处境，驰援高风扬的战斗。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主力不败，那就没必要轮到高风氏出兵。
事实上，文家朝廷一直希望凭自己的力量解决伪朝的问题，所以不是特别想依赖地方私兵。
但北州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既然主力东征，能拨给九云霜的兵力就少得可怜。
所以在西线，文家朝廷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就是希望九云氏出兵协助新军，完成对伊帕三部的征伐。
对于文家朝廷而言，这只是权宜之计，但是对于九云霜而言，一万人马足以应对战争局势。
不过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但九云霜最终还是没有违背朝廷的命令，在北州待了一段时间，意图征求九云政的同意，出兵协助。
在送别高风钰后，第二天，九云霜就身着便装，带着两个兄弟，再次来到自家府邸。
他此番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祭奠九云影，如果当初没有他，自己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大概是因为昨天的风波，九云政显然还在生他的气，并没有搭理他，只有他的二哥九云克早早在大门口等候，一看到他来，就兴奋地迎了上去。
“二哥！”九云霜和九云克紧紧相拥，激动地说道。
“你也真是的，”九云克松开弟弟，埋怨似的说道，“刚来就跟父亲吵架，父亲昨天可是什么都没吃，都被你气饱了。”
“我才不想跟他吵架，二哥还打算提他么？”九云霜微微皱眉问道。
“啊，不提那些，不提那些了，”九云克打圆场说道，“一码事一码事，咱们兄弟情深，可不要被那些事挑拨离间。”
“我这次回家，其实是想来祭奠一下大哥。”
“我知道，都给你准备好了，大哥我可是每天都在上香，没有他，哪会有你小子今日啊。”九云克拍拍胸脯说道。
“多谢二哥。”
“不必如此客气，这二位是？”
九云克看向云归和子燕。
“哦，他们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我的副将，云归和子燕。”九云霜介绍道。
“在下见过府君。”二人连忙拱手说道。
“不必如此客气，既是小四的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都是自家兄弟，二位不要见外，里面请。”
九云克显得很大度，丝毫没有在意二人的平民姓。
他的身材高大健硕，即便是九云霜也矮他半个头，这样的壮汉站在三人面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作为家族的二子，自九云影去世后，九云克就成为了长子。所以被父亲留在身边，当作家主继承人培养。
九云政其实很喜欢长子九云影，一心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但怎奈天不遂人愿，九云影自雪境关惨败后，就留下了病根，最后奄奄而逝。
这件事让九云政和文家朝廷之间产生了间隙，九云政认为，如果不是文家朝廷有错，自己那么好的儿子也就不会死。
所以当朝廷征召九云霜的时候，九云政一千个不愿意，甚至派兵围住颁布诏令的官员。
最后还是夫人高风钰出面，两面劝说，这才让九云政同意征召，九云霜也由此开启了入京的生涯。
可以说，如果没有九云影的死，九云氏和文家朝廷的关系，或许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所以说到底，九云政其实并不是那种绝对顽固的武家分子，他其实也是认同文家秩序的。
只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使得他对文家产生了怨恨，所以文家才只能出此下策，诱导九云氏出兵。
当然，九云政不希望九云霜立刻动身，主要还是担心他会不会重蹈九云影的覆辙。
所以在自己下定决心出兵相助以前，他希望将九云霜连同军队留在北州，以避免儿子出现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意外。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家主的顾虑
九云霜祭奠兄长九云影时，家主九云政就在内堂，九云克找了个由头离开九云霜，亦步亦趋地来到父亲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呼唤道：“父亲。”
“是来给他大哥上香的吗？”九云政头也不回，声音沉闷地问道。
“是。”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了老大啊...”
“父亲不也忘不了么...”
“哼，”听到儿子的话，九云政回头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我不光忘不了他，我也忘不了文家的‘大恩大德’。倘若不是文家，我也不会失去这个儿子。”
说着，他看向九云克，继续问道：“对于你大哥的死，你是不是感到很庆幸？”
“不...”九云克低头垂下眼睑，有些唏嘘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不如大哥，父亲让我来接班实属厚爱，我一直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好...”
“如果，如果小四愿意的话，我宁愿把未来家主的位置让给他，自己退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九云克认真地说道。
九云政这四个儿子兄友弟恭，这让他内心不禁感到一丝欣慰。这也是多亏的夫人高风钰的教导，倘若没有这位知书达理的高风氏大小姐，这四个儿子的思想境界恐怕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四个儿子彼此敬爱，九云政就莫名感到愤怒。
他永远都无法原谅文家害死自己儿子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该死的死亡行军，自己的儿子也就不会染疾病逝。
所以，越是看到儿子们相互谦让，他就越是感到愤怒。站在那里咬着牙，拳头捏得咯咯响。
其实平心而论，九云影的死还真不能把全部的锅都扣到文家头上，毕竟当年可是九云影自己主动申请，才得以有机会出征的。
文家朝廷对于九云影的死，只能说是主帅无能累死三军的责任。上头没本事，下头吃败仗。
但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九云影并没有直接死在战场上，而是回到了朝中，艰难捱了十年左右才去世的。
九云政一方面希望四个儿子都有一番作为，另一方面又担心儿子们出什么意外，所以显得很纠结。
但是这样的纠结，放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因为九云氏是典型的武家士族，九云政也是靠着自己的修为得到的家主之位。
论修为，整个九云氏没几个人是九云政的对手。他的四个儿子虽然都是修炼者，但在修为上无一能超越他。
但也是在九云政担任家主期间，整个社会风气，明显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整个九州社会，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明显出现了崇文抑武的趋势。即使是强如九云氏，也不得不面临抉择。
是逢九云政的发妻病逝，九云氏的长老们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场婚礼，让他迎娶高风氏家主的妹妹高风钰。
这场婚礼看似两大武家士族强强联合，但前面也说过，高风钰知书达理，有很强烈的文家倾向，所以文家朝廷非常支持这场混乱，甚至还以朝廷的名义送来大礼。
高风钰的到来，为这个尚武的家族带来了显著的改变。
年幼的九云影刚刚失去了母亲，这位高风氏大小姐就亲自抚养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在高风钰的悉心教导下，九云影从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才能。十六岁那年，他就以修炼者的身份，进入了朝廷武经司。
武经司是培养储备统帅人才的机构，九云影能以修炼者的身份进入武经司，可想而知他的文化修养同样不低。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高风钰的培养，可以说，她几乎只用一代人，就扭转了九云氏的发展倾向。
此后，高风钰又给九云政生下了三个儿子，二子九云克，三子九云厉，四子九云霜。
这三个亲生儿子里面，高风钰尤其喜欢小四九云霜，因为他自小就很有悟性，和九云影一样。
这四个儿子，是九云政的希望，也是九云氏的希望，所以他对这四个儿子显得尤为在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九云影去世后，他才会如此悲愤，迁怒于文家。
收起思绪，九云政非但没有半点释怀，反而越发愤怒。
盛怒之下，他用力一拍桌子。作为高阶修炼者的他力道何其大，直接就把桌子拍成了碎片，吓得九云克低头不语。
“文家，当年害死老大，而今又惦记上老四。这帮畜生，想把我的儿子全部害死才肯善罢甘休吗！”
“父亲息怒，朝廷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要为文家说辞吗？”九云政厉声问道。
“不，不敢，但是大哥的死确实不能全怪文家...而今朝廷又给了小四建功立业的机会，我想...”
“呵呵，建功立业，”九云政怒极反笑，指着门外大声质问道，“你看看外面驻扎的军队，一万人都不到，还全都是一群歪瓜裂枣。让老四领这些人出关作战，不是想害死他还是想做什么？”
“我九云氏世代驻守北州，关外之敌情况如何，你我都很清楚，文家朝廷英国也清楚。”
“我算是看出来了，文家朝廷说是让老四建功立业，我看是另有所指。哼，他们知道老四靠这些人打不过伊帕人，其目的就是想让他逼迫我出兵。折九云氏之锋芒，建朝廷不世之功。”
“若是能成，功劳自然全都是我九云氏的。但倘若失败，我想他们必然会把责任全都推给老四这个傻小子。哼哼，一万人打伊帕，真是可笑！”
听完父亲的絮叨，九云克大概明白了父亲的顾虑，于是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小四说，他有把握靠一万人搞定伊帕三部，我想...”
听到儿子的话，九云政心里没由来的愤怒，刚想抬手拍桌子，但猛地意识到桌子已经碎了一地，所以只好用力甩了一下手，指着九云克的鼻子愤怒地骂道：“老四不懂事，你也跟着犯蠢吗，难道你听不出来这是他说的气话吗！？”
“父亲...”九云克耐心地等父亲发泄完，然后才谨慎地开口说道，“我观小四的语气，不像是意气用事，而是成竹在胸，看来他确实有把握。”
“你还敢顶嘴！”
“孩儿不敢...”
“老四年纪轻轻就去了朝廷，伊帕之险他怎能知。你可是出关十几次的人，伊帕人有多厉害，难道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敢替他说辞，我看你是真的想让你兄弟死光啊。”
“父亲怎能说出这番话来，”九云克眼有泪光，悲愤地说道，“大哥去世以后，我就一直以他为榜样在努力。今我兄弟手足血亲，父亲怎会认为我会加害于亲生兄弟。难道在父亲眼里，兄弟之情不及权力之争？”
“哼...”
九云政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九云克上前一步，接着说道：“我观小四言行，自知他胸有成竹，故愿助他。而今父亲却以种种言辞推诿，不肯出兵。如此行径，如何教育我们兄友弟恭。”
“若父亲不愿出兵，我便只身披甲上阵，与小四共讨外夷，兄弟齐心，力克强敌！”
“你疯了！”
九云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因为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昨天夫人高风钰就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如今九云克再度提及，这让九云政不得不考虑固执下去的后果。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获得援军
“你，你们母子联手来气我的吧。”
九云政呼吸有些急促，想来有些气急攻心了。
“父亲若当真这样想，那就姑且这样认为吧。”
九云克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看到儿子的表情，九云政的心境明显再次动摇了，随后陷入漫长的沉思之中。
到底应该以家族利益优先，还是应以国家利益优先？
这个问题对于洛尔等人来说，根本就不叫问题。
但是对于东盛九州各大门阀士族而言，这就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一直以来，这些门阀士族奉行的政策，都是以家族利益作为优先选项。
但这样一来，也就使得国家支离破碎。虽名国家，但其政体松散程度，与西天外的艾比西恩相比不遑多让。
东盛帝国建立以后，名为文家的政治团体，就一直在汲取各大门阀士族的利益，汇聚于朝廷。
所有天然本应属于各大门阀士族的利益，被文家朝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方式剥夺。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各地的征税权力。
在东盛帝国以前，九州王朝所能征税的区域，仅限于直隶的一小块土地。九州的税赋全都被各大州姓门阀以及宗门所垄断。
当然，这些得利的门阀士族和宗门，也会挤出一部分利益让予朝廷，维持朝廷的基本运转。
因为他们很清楚，秩序的持续，有利于他们的发展，以及利益的掠夺。
所以，东盛帝国之前的王朝，真的可以用乞丐封建主义、穷比王朝来形容，真就捡垃圾吃的。
而东盛帝国的成立，尤其是文家朝廷的建立，一扫朝廷往日颓势。
文家朝廷通过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等方式，迫使各大州姓不得不认同朝廷的政策。
门阀士族和宗门霸占的土地不断被朝廷收回，其税收权也大部被朝廷收回。
现阶段，朝廷的征税虽然依然依赖地方门阀，但所征税赋，朝廷必须要拿大头，这些征税的门阀只能拿小头。
而且他们也不能将税赋转接到佃户身上，因为朝廷设立了监察机构，负责九州各地的舆情收集处理。
文家朝廷的步骤，有点像温水煮青蛙。
慢慢的，不知不觉的，这些门阀士族就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文家朝廷所建立的这套体系之中。
想要在体系之中继续存活，就需要遵守体系内的规矩，而规矩，则是由文家朝廷制定。
文家朝廷对这些顽固势力的做法，可以用一个词来精准形容，那就是驯化。
当然，武家显然不喜欢这个形容词，因为这会让他们显得跟蛮夷一样。
文家朝廷不光在驯化这些顽固势力，同时也在积极驯化治下臣民，当然，对外的口吻应该叫作教化。
文家不断将自己嵌入九州社会的方方面面，使得上至门阀宗门，下至三教九流，都无法摆脱他们所制定的体系，这就是文家朝廷的厉害之处，同时也是他们的魅力所在。
但是朝廷变了，民众变了，社会变了，但某些门阀宗门却依然固执地保持着固有的思维，拒绝拥抱革新。
对于九云政而言，是否出兵，帮助朝廷对外作战，就是新旧矛盾的体现所在。
应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无论是民众还是门阀大姓，都要以朝廷利益为优先级，这就是文家所奉行的新观念。
但是对于九云政这样，从旧时代步入新时代的人而言，这样的问题让他内心十分矛盾。
九云克如此态度，倒不是说他也认可以私兵助王军的做法，只是纯粹想帮自己的弟弟罢了。
兄长九云影去世时，视他如己出的高风钰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卧床足足三月。
这件事深深地刺激到了九云克，他不像再看到自己的兄弟出意外，更不想看到母亲的身体出现什么异常。
所以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就算朝廷就是想借九云氏军力打击伊帕，他也不得不从。
“罢了...”
九云政背着手，发出一声长叹：“你且领三千精骑，随他出关吧。”
“多谢父亲！”
惊喜之余，九云克还是有些不安：“但，三千...”
“不够再调！”九云政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道。
“谢父亲，多谢父亲！”九云克激动地说道。
九云氏的骑兵，可不只有九千。
之前也说过，虽然每个门阀士族都只能保留低于一万的私人武装，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想要解决这样的问题非常简单，只需要几家门阀联合，就能毫无顾忌地扩充兵力。
事实上，作为北州绝对的统治家族，九云氏整合了其境内所有的家族私兵，将他们的名额全部以联合的名义收归名下。
这些九千营名义上归属各个家族，但实际的领导指挥权全都在九云氏手中。
当然了，这种漏洞，文家朝廷不可能不知道。
但北州和云州都是帝国的边境重镇，所以文家朝廷默许了这种吞并行为。毕竟这帮人帮着守国门，又不用支付薪饷，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凡事都有利弊，朝廷不用花钱养兵固然好，但相对于的，他们也很难调动这些州姓旗下的私兵，所以才会做出让九云霜领次兵出关，迫使九云氏出兵这样的操作来。
“那，父亲，要去看看小四吗？”兴致之余，九云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是想把我气死不成？”九云政没好气地骂道。
“是，父亲保重身体，孩儿先行告辞了。”
九云克说着，慢慢退出房间，兴奋地去向九云霜的方向跑去，想来是准备告知这个好消息。
看着儿子欢脱的背影，九云政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武家不可能放过文家的，他们早晚得闹起来，就是不知道文家是否有能力收场了。”
说着，他缓缓闭上眼睛。
“倘若不能，老四该怎么办，九云氏又该怎么办呢...”
九云克一路小跑找到九云霜，拉着他的手兴奋地说道：“小四，父亲同意让我领三千精骑出关，助你作战！”
“是吗，”九云霜露出欣喜的神色，但随即又慢慢散去，“其实，二哥不必如此，就算没有家兵，我也有把握解决伊帕三部。”
“你这叫什么话，那伊帕三部有多厉害，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很清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二哥别忘了，我虽入武备司，但也知晓谋略。”九云霜摇摇头说道。
“就凭你那些歪瓜裂枣？”
“二哥不要这样说，兵士们可都是在为国效力。”九云霜微微皱眉说道。
“不管怎么说，兵是拿到了，你打算怎么调拨？”九云克问道。
“我希望二哥出关在前线游走，吸引伊帕三部的注意力，我则直捣黄龙，然后从内而外，一举攻克伊帕三部。”九云霜沉吟片刻后说道。
“你只身深入敌阵，这无疑是送死。”九云克惊讶地说道。
“我有把握。”
“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吧，这个方法我总感觉不安。”
“二哥，如果你信得过我，就照我说的做吧，如果信不过，那就不要出关了，我一军足以。”
“又来，我可是你二哥，你也要跟我说气话吗？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从父亲那里求来兵符，差点跟他翻脸了。”
“二哥，我知道你为我好。所以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九云霜自信满满地说道。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矛盾所在
九云霜没想到自己那么轻易，就得到了来自家族的帮助，虽然只有区区三千人。
但要知道，这三千人可全都是家族的精锐骑兵，就算和伊帕骑兵对冲也丝毫不怵。
显然，虽然九云政有所顾虑，也知道自己被文家朝廷算计了。但他终究还是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出动了自家的骑兵。
毕竟比起几千骑兵，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自己再葬送这个宝贝儿子，不光家族长老饶不了自己，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也会迁怒于己。
九云政一共就四个儿子，是真的死不起了。
很显然，在算计这方面，文家朝廷还是有一手的，知道九云政最害怕的是什么。
倘若当初九云霜没有被征召入朝，估计现在也还是会和家族一条心，文家朝廷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九云氏。
但现如今，九云霜几乎已经被同化成了文家的一员。这种时候，九云政再说什么以家族利益优先的话，九云霜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现在整个九州的氛围就是，武家中间化，中间派文家化。
可以说整个九州社会转向，已经成为了不争的事实，尤其是平民通过科举制度进入官僚体系，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比庞大的群体，几乎就要触及到中央职权机构了。
究竟是逆天而行，还是顺天时应人意，各家都在观望。但是九云政没法观望，因为麻烦会主动找上门来。
于是在部署好家族骑兵后，九云霜便回营拔寨，正式开始出关作战。
此时的草原上，伊帕三部的首领已经收到了来自九州王朝的征讨檄文，于是也开始了紧急动员，三部骑兵会盟，决定主动出击。
但九云政给予儿子的帮助，可不仅仅是那三千骑兵。
在他的安排下，整个北州各家族卫所纷纷动员起来，开始收兵积谷，坚壁清野，保证敌人不会从这里得到一分一毫补给。
在九州生活的人，已经习惯了伊帕骑兵的入关劫掠，所以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基本上全民皆兵。
随着战争的动员，这些平民也开始武装并集结起来，静待敌人入侵，并予以反击。
自儿子出关作战以后，九云政也不再闲着，而且身披戎甲，坐镇静江府，一旦战事有变，他甚至会亲率主力出击。
作为家族中最有才能的人，他的夫人高风钰也没闲着，成为了丈夫的幕僚军师，协助他参谋以及后勤调度。
虽然名义上，九云霜所率领的新军补给来自于文家朝廷。
但是朝廷的人也只是把粮草补给运到北州，交由九云政支配，并没有直接送出关外。
所以九云政还得分出人来，负责九云霜大军的后勤补给线，忙得不可开交。
说实话，文家朝廷这样折腾九云氏，确实挺没良心的。
但此时的文家朝廷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他们确实已经没人钱可调了。
西天外战争失利撤军后，文家朝廷就立刻开始着手对军队进行改革。
这样的改革是全方面，且刻苦铭心的。朝廷军队几乎从上到下被全部换血。
武家的将军被被剔除出军队体系之中，老兵油子也被全部遣散，并重新招募新的军士进行现代化训练。
虽然前有妖族军队做榜样，但文家朝廷对于军队的改革还是异常艰难，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年多，才勉勉强强凑齐十万大军。
所以，出征的新军天然就存在孱弱的缺陷。逼得文家朝廷不得不将鲲舟投入作战，而不是单纯作为运输载具使用。
此时前有新军孱弱，后有武家虎视眈眈，文家朝廷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发动这两场证明自己军事实力的战争。
一旦战争全面胜利，就正式宣告着文家成为东盛帝国绝对的统治阶层，不再有任何势力敢于挑战他们的地位。
所以，准备不足也好，兵力孱弱也罢，文家朝廷都必须要打这两仗，而且必须要打赢。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为了达到目的，文家朝廷几乎利用了一切可以被利用的人或势力，这其中既包括了先遣队，也包括了被反复折腾的九云氏。
在被确定担任西面军统帅后，九云霜研究了大量与伊帕三部作战的军事以及史学文献，了解伊帕三部的作战风格。
他发现，一旦朝廷决定对伊帕三部用兵，或者伊帕三部主动劫掠。这些草原游牧民族的骑兵都不会原地坐以待毙，而是利用其极高的机动性，进入关中劫掠。
如果遇到抵抗孱弱的群体，就会直接冲击。而一旦遭遇锋芒，就会凭借其机动性撤离。
这些记录，再结合他自小耳濡目染，来自家族对抗伊帕骑兵的经验。九云霜断定，一旦开战，伊帕骑兵一定会主动入关劫掠。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九云氏就只能分兵固守，并派出精锐骑兵巡逻，以便随时支援。
历史上，九云氏主动出关解决伊帕三部问题的情况很少。
毕竟朝廷的天下自家的兵，历代九云氏家主都不想折己锋芒，成朝廷之美意。
久而久之，九云氏就被认为是在养寇自重。
但事实上，九云氏骑兵出关以后就面临着茫茫草原，这种情况下不能说打不赢，但是将会付出相当惨烈的代价。
而且伊帕三部可不是孤家寡人，人家可是有妖族人为盟友的。
在东陆的最西北，千峰云顶的北部，生活着人马形态的妖族人英招氏。他们是伊帕三部的盟友，其战力相当强悍。
所以如果九云氏与伊帕三部的战争陷入僵持，那么伊帕三部极有可能招来自己的盟友参与作战。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九云氏可不愿意触这霉头。
当然，无论如何。最重要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打仗没有利益可图，使得九云氏对于出关作战的意愿很低。
由于九云氏九千营实际上并不隶属于文家朝廷，所以薪资什么的基本上都不吃中央财政。而且打仗的时候，朝廷也不会全力支援，而是仅仅提供满足军队基本需求的粮草。
在这种情况下，打胜仗尚且还能邀功请赏。但如果打了败仗，非但没有任何支援，甚至还会遭到朝廷的批评，认为白白折损兵马。
打胜仗没利益，打败仗吃批评。如此折腾，九云氏战斗作战意志低下也就自然可以理解了。
那么，文家朝廷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不好吗？
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这么做。
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那个问题，就是所谓的私兵制度。
世家大族长期握有兵权，虽然被文家朝廷一再削弱，从几十万削弱到几万，到现在的九千营。但他们所拥有的兵权，却是朝廷无论如何都无法剥夺的棘手问题。
虽说私家掌兵不必消耗朝廷的财政预算，但是真要打起仗来，这些人也是没法调动的，只能去求这些门阀家主们。
在这个问题上，朝廷与地方门阀存在天然尖锐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除非有一方主动妥协。
在战时，朝廷希望可以直接指挥地方九千营直接作战。但是和平时期，他们又觉得养那么多人是累赘，又想把养兵的责任甩给地方门阀。
但世界上哪有那么美好的事情？
虽说文家朝廷一步步改革，逐渐获得了大部分的税赋权。但相对应地，朝廷的支出也大得离谱，国库长期属于赤字状态，有几年甚至需要跟商人阶层借钱才能维持朝廷运转。
所以朝廷为啥不收回各州九千营建制，很简单，就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