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图穷匕见
伊川斐的话让洛尔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越来越看不透伊川斐这个人，明明久座尹州，却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天外发生的事如此了解，他真的只是区区典录那么简单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又说得过去。按照他们掌握的情报来看，帝王宗内分为两个部门，一个是特务部门，另一个就真的只是辅助武皇修炼的部门。
从典录这个官名看得出来，伊川斐属于第二种。但如果洛尔没记错的话，帝王宗的特务部门只是名义上隶属武皇，而事实上掌握这个部门的，其实是内阁政府。
换言之，就算伊川斐不是特务部门的人，他也有机会接触到特务部门的情报。毕竟他的父亲就是百长，他自然也有资格了解这些情报。
伊川斐当着洛尔的面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是不打算打马虎眼，想要和洛尔坦诚相谈。
于是洛尔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谨慎地问道：“少府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就喜欢圣徒如此痛快。”伊川斐抚掌笑道。
洛尔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面对他的注视，伊川斐显得很淡定，摆手说道：“圣徒不必如此紧张，在下此番设宴，一是为圣徒接风洗尘，二来则是有求于府君。”
“但请详谈。”洛尔抬掌说道。
“我听闻，西天外妖族得到阁下相助之后，军力大增，竟一路击溃天军，以致南征败退，出征将军十不存一。在下斗胆，请圣徒出山，协助百长，再造帝**力，重振九州荣光。”
“然后呢，继续对外扩张？”洛尔不动声色地发出嘲讽的声音。
“对外扩张向来是武家主张，这一点我想圣徒应该知晓，”伊川斐并未动怒，而是保持微笑继续说道，“西天外盛产天材地宝，是为武家最爱，故帝国每每征伐，则青睐于西天外。”
“然朝廷深知，西天外远隔千里之外，且间隔凤虞，妖族民风彪悍，难以治理，故不愿设州郡委任官吏。”
“圣徒应该也很清楚，你我的共同敌人是谁。若是两方协力，共克武逆。则上能匡正国体，协比九州，下能抚郡安民，四海长宁，朝廷愿与西天外，缔结百年之友好。”
洛尔再次陷入沉默，没有马上回答伊川斐的期许。
听他这么一分析，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东盛帝国之所以要入侵西天外，是受到了武家势力的裹挟。
武家如此在意西天外，则是为了西天外的天材地宝，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修炼用的魔晶矿。
文家因为不需要修炼，因此对于所谓的天材地宝完全不感兴趣。
而且不光不感兴趣，文家朝廷还觉得西天外距离九州太远，中间还隔着个凤虞。
凤虞虽说是东盛帝国的从属国，但好歹也是一个国家。占领西天外，就等于东盛帝国多了一块难以治理的飞地。
所以东盛帝国的文家朝廷甚至不愿设州郡，并委任官吏。因为他们很清楚，这种远离帝国核心的飞地，会成为事实上的地方割据势力，这是崇尚大一统的文家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综上所述，西天外的危机好像并不难解决，只要文家朝廷能有效压制武家势力，就能保证东盛帝国不会再度侵犯西天外。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将西天外纳入帝国版图，非但不能从中获利，反而增加了治理的成本，文家朝廷肯定是不愿意吃这个亏的。
想到这，洛尔的内心竟产生了一丝动摇。
因为他很清楚，想要让文家占据上风，就需要保证文家朝廷拥有足以压制武家势力的绝对武力。
武家势力向来不忌惮文家朝廷的说教指责，但却会畏惧文家朝廷掌握的强大武力，是所谓以文治文，以武治武。
而这其中，火器毫无疑问会成为文家朝廷压制武家势力的最佳武力。
在地球的中世纪，火器的出现对贵族阶层造成了严重的冲击，贵族老爷的骑士盔甲无力抵挡不断更新迭代的火器，故而贵族统治基础开始产生动摇。
东盛九州的情况和中世纪差不多，武家势力掌握的修炼体系，就类似于贵族老爷的骑士盔甲。作为新兴势力的文家，就需要另辟蹊径，寻找一种可以击败武家势力的法宝。
毫无疑问，火器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历史的发展，就是不断产生的新事物取代旧事物的过程，没有人知道武家势力诞生于何时。从九州民开始尝试修炼开始，武家势力就作为一个阶层出现在九州的历史舞台上。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过于腐朽落后，需要被新事物所淘汰。九州需要回归到普通人眼中的正常状态，作为代价，武家势力也该是时候退出历史舞台了。
一个国家，如果无法为绝大多数人谋取平等的机会，而只是关注于少数人的利益，那么这个国家就不会长远。
先遣队这一路走来，看似见过无数修炼者。但是他们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即便是在修炼资源丰盛的尹州，修炼者依然属于凤毛麟角，属于少数派。
先遣队一路上能遇到如此众多修炼者，就跟在大学校园里放眼望去全都是大学生一样。若是因此认为社会的常态就是如此，那未免就有种管中窥豹的感觉了。
东盛九州的文武矛盾，事实上已经超越了种族和阶级，成为了社会的主要矛盾之一。
洛尔知道，要分清主次，确定主要矛盾，暂时搁置次要矛盾。
所以，在东盛九州，贵族与平民的阶级矛盾，九州民与妖族人的种族矛盾。在修炼者与非修炼者的文武矛盾面前，都可以暂时搁置争议，而专攻主要矛盾。
如果以此作为起点，那么文家很多做法就很清晰明了了。伊川氏看似在革自己的命，实际上就是在搁置阶级矛盾。他们许以妖族人自由身，看似在违背九州传统，实际上是在搁置种族矛盾。
这样的做法好处显而易见，搁置阶级矛盾，就可以团结广大平民阶层。搁置种族矛盾，就可以团结数量不少的妖族人。
而武家势力作为旧事物，天然存在反动性，无法通过类似的方式团结其他人，这就是当前东盛帝国内部的局势发展情况。
曾经因为西天外战争，洛尔无比憎恨东盛帝国。但现如今，他的思绪却发生了一些改变。
因为他意识到，不能将东盛帝国视为一个整体，一个纯粹的人。因为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叫东盛帝国的“人”，毫无疑问是个自相矛盾的疯子。
东盛帝国内部存在着巨大的割裂，文家朝廷通过团结其他阶层，建立了名义上的统治局面。但武家势力的力量存在，保证了他们可以事实上左右朝政。
如果让洛尔选择，他当然更愿意与作为进步阶级的文家朝廷合作。但是他也很清楚，文家朝廷再进步，毕竟也只是封建阶级的一次内部革新。
“少府是希望，我把在西天外所做的事，在九州重现一遍？”沉默良久，洛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希望更进一步，”伊川斐身体前倾，认真地说道，“我相信我们值得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
“少府毕竟是帝王宗典录，却为何如此在意朝政之事？”洛尔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眯着眼睛反问道。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对抗手段
听到他的话，伊川斐似乎并不为所动，而是淡淡一笑，回身摆手说道：“圣徒既然已经知道在下的身份，又何必有此发问呢？我父亲既为朝廷百长，那么假以岁月，在下也当入朝辅政。现如今我正在做的，不过是为了将来积累罢了。”
“少府能够左右朝政之事？”洛尔并没有被他的话糊弄住，而是继续眯着眼睛问道。
“某虽不才，但也读过几年书，父亲日夜劳累，作为人子，为父亲分担一些压力，实属分内之事。”伊川斐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可不是分内之事那么简单，君束百吏，官驭万民。少府既非王臣，亦非外吏，朝政之事，何来份内一说。这东盛朝廷，到底是公天下，还是家天下？”洛尔继续压迫。
面对洛尔的提问，伊川斐罕见露出了惊诧的神色，随即陷入沉默之中，并没能马上回答。
洛尔当然知道伊川斐没法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作为皇族的白龙氏与作为权臣的伊川氏，早已紧密结合在了一起。
白龙氏执掌官吏，伊川氏治理万民，两家结合，事实上垄断了东盛帝国上层的最高权力，这才是伊川氏有资格成为文家之首的重要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伊川斐才会说出，朝政之事皆份内之事这样的话来。因为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他，下意识忽略了二者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东盛帝国的朝政，理应由文官理政，武将戍边，但现如今却演变成了伊川氏对整个帝国权力的完全攫取。
自古的皇帝，无论是地球也好，还是异世界的九州也罢。皇帝作为个人，权力最有可能会被三种势力攫取，分别是权臣、外戚和内宦。
权臣容易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权势愈大后，甚至敢于反对皇帝政令，典型如明朝东林党。
外戚作为皇帝的亲戚，最容易在皇帝交接权力之时攫取权力。尤其是新皇年幼，难理朝政的时候，就是外戚干政的最佳时机，典型如东汉外戚。
至于内宦，作为皇帝的近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一旦皇帝对朝政松懈，这些人就会趁机攫取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
这三者，伊川氏具备了几点呢？
很遗憾，几乎全部具备了。
首先，作为文官集团领袖，伊川庆理所当然成为朝廷的百长，获得帝王对于朝廷百官的全部权力。
其次，伊川庆娶了现任武皇的亲姐姐，并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伊川斐和伊川序。
这样一来，伊川庆就成了武皇的姐夫，伊川斐和伊川序就成了武皇的外甥。就算武皇想对伊川庆动手，也不得不顾及这一层关系。
武皇有两女，都具备修炼的资质。就算假以时日朝政权力更迭，公主成为新的武皇，伊川斐成为新的百长，但考虑到伊川斐与武皇的表兄妹关系，双方关系依然紧密。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伊川氏就像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名为白龙氏的大树上。双方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除非九州重新洗牌，否则这层关系很难理清。
其实洛尔也看出来了，伊川斐对于朝政有着异乎寻常的热衷，所以他绝非只是典录那么简单。
一个渴望权力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当一辈子的闲官呢。
不过纵观东盛九州的历史，洛尔也觉得，伊川氏对于帝国权力的僭越，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
毕竟这种事，让任何一个门阀来，都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而让伊川氏来，好歹还能领导文官集团推动朝廷改革，实现封建时代的进步。
想到这，洛尔也渐渐卸下了心理防备。因为他觉得，东盛帝国的内务，他们不干涉也得干涉了。否则作为局外人，他们有什么资格要求东盛帝国永不再犯西天外呢。
虽然不能做到大刀阔斧的改革，直接推翻整个封建秩序，但是对当前的封建制度进行校正，洛尔觉得还是没问题的。
正如那句话说的一样，相较于公平，秩序更为重要。无谓秩序，就无谓公平。
洛尔可承担不起推翻现有秩序的代价，毕竟推翻很容易，但是要想重建一个新秩序，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足。
想到这，洛尔不自觉露出了一丝微笑。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对策，知道该如何与伊川斐继续聊下去了。
他举起酒杯，晃了晃后又放下来，然后对伊川斐说道：“少府认为依赖世俗力量击败修炼势力，在下认为不妥。”
“哦，圣徒有何高见？”一听到这句话，伊川斐顿时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致。
“私以为，”洛尔说道，“九州修炼，传承千年。以百年之积，除千年之弊，在下认为不妥。毕竟在九州，修炼者的力量是实打实可以看得见的，而非只是概念。”
“世俗的力量尚需要发展，而修炼的力量却已然鼎盛。以孱弱之躯，搏擎天之峰，必然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洛尔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很清楚，东陆的火器发展不过是起步阶段，根本不能与地球完善的军事工业对比，甚至都打不过装备落后武器的西陆军队。
单靠枪炮当然可以打败东陆的修炼体系，但至少需要升级到地球一战的水平才行。
而这一时期，东陆的修炼体系早已达到了巅峰，初级的火器根本无法抗衡修炼体系，所以就需要引进其他的力量加以对抗。
听完洛尔的分析，伊川斐也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因素，只是一直心存侥幸。现如今被洛尔这么一个外来者直接点明，他也终于明白了，想要对抗修炼体系，这方面是绝对绕不开的坎。
于是深吸一口气，伊川斐主动前倾身体，恭敬地问道：“圣徒可有解决之法？”
“我既然提到，自然有解决的方法。”洛尔微微一笑说道。
“愿圣徒不吝赐教。”伊川斐激动地拱手说道。
洛尔淡淡一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少府可知，我为何以圣徒自居？”
“在下不敢臆测。”伊川斐谨慎地说道。
“我们这一路走来，阁下觉得，我们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真有能力？”洛尔继续问道。
“我听父亲说起，圣徒有元婴之境，一旦出世，便使群雄环伺。”伊川斐说道。
“少府也觉得我有元婴境的修为吗？”洛尔微笑着问道。
“呃...”伊川斐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不知者无罪。”洛尔摆手说道。
“以在下看来，圣徒虽有修为，但绝非元婴之境。”伊川斐微微皱眉说道。
“少府果然聪明，有识珠之慧，”洛尔微笑着说道，“正如少府所言，我并非元婴境修为。”
“但圣徒屡次展现元婴之能。”伊川斐追问道。
“那不过是幻象罢了，我们所掌握的，乃是一种被称之为魔法的技艺。”洛尔解释道。
“魔法？”伊川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不由地默念了好几遍。
“少府认为，修炼者何以得道？”洛尔继续追问道。
“愿闻圣徒真言。”伊川斐不敢乱说，索性拱手倾听。
“究竟是有志者，天之所以授道，还是天地本有道，为少数者居之？”洛尔继续问道。
“在下认为...”伊川斐说着，还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者皆有。”洛尔微微一笑，道出了真相。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洛尔的条件
“原来如此...”伊川斐低着头，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天地本有道，寻有缘人授予，千百寻一，而有志者可精进，此九州修炼体系，”洛尔认真地说道，“然我们则不同，天地之道，寻有缘人授予，与个人努力无关。资质不足的人，就算再努力，也难以精进，少府是否听出区别来？”
“你们的体系，与个人努力无关。”伊川斐沉吟片刻说道。
“没错，”洛尔点点头，满意地说道，“九州的修炼体系，寻找有资质的人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不断精进，耗费大量资源，但谁也不知道能修炼到什么程度。”
“而我们的魔法体系则恰恰相反，寻找有资质的人，既是第一步，同时也是最后一步，一个人的上限在哪，完全由自身的资质决定，与个人努力关系不大，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样固然不公平，但是一个人能走多远，完全取决于最初的资质。如果此人资质不精，完全没必要投入过多的资源。”伊川斐激动地插嘴说道。
“没错，”洛尔抚掌说道，“相信阁下也注意到了，那些世族门阀，为了自己平庸的子辈，投入不计其数的资源，浪费整个九州的资源，只为了把一个泛泛之辈强行拔高。这样既浪费，也不公平。”
“圣徒言之有理，”伊川斐点点头说道，“我每每想到如此数量的资源被浪费，黎民困苦，就夜不能寐。”
“修炼是没有尽头的，只要修炼者没有飞升或者逝去，修炼就不会停止。如此一来，需要消耗的资源也是难以预测的。”洛尔接着说道。
“但如果修炼一开始就界定了高度，那么修炼者就没必要投入过量的资源，这样就算修炼，也有量化的标准，可以一眼看到头。”
“圣徒所言甚是。”伊川斐点点头。
“而且最重要的是，”洛尔接着说道，“修炼体系只造福于九州，而魔法体系却利于万民。不仅九州民可以学习魔法，就算是妖族人，鬼族人，也都可以学习魔法。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
伊川斐脑袋嗡嗡作响，感到自己的天灵盖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洛尔并没有在夸大其词，因为根据他们的观察总结来看，魔法就是一种异世界所有人都可以修炼的能力，而修炼更多属于东陆的特色。
魔法脱胎自先民时代，属于一种古老的上古语言，而修炼更多像是脱离先民时代独立出来的，一种独特的魔力使用体系。
所以魔法天然具备适用性，几乎适用于整个异世界，甚至包括地球人与异界人的混血。
伊川斐之所以感到震惊，是因为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一旦魔法在九州推广，那么原本强势无敌的修炼体系将立刻遭遇劲敌，甚至有被取代的可能。
文家一直忌惮是，就是以修炼体系为基底的武家势力。而且文家也并非纯粹的文官集团，这一点从他们的组织构成就能看得出来。
无论是为首的伊川氏，还是效忠文家的其他门阀世族，其家族内部都有数量众多且强大的修炼者，作为实力的后盾。
所以，文家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一套全新的魔法体系，只为了对抗现有的修炼体系。
而一旦文家掌握了魔法体系，不光意味着可以节约整个帝国的资源，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以此拉拢新的力量，那些愿意学习魔法的人。
九州之所以忌惮妖族人，就是因为妖族人无法修炼，而魔法体系打消了这种顾虑，如此一来，文家就可以团结九州境内的妖族人，使其成为自己的支持者。
无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文家说追求的，是政治上的绝对领导，反对修炼势力对朝政的侵蚀。只要能达到这一步，他们敢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深吸一口气，伊川斐的呼吸有些颤抖。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洛尔身边，然后直接跪下伏地，态度诚恳地说道：“恳求圣徒赐我绝学，以匡朝政，以理虫豸。”
“少府不必如此客气。”洛尔赶紧搀扶他说道。
“朝廷受武家余毒已久，父亲虽致力理政，却终究难为，朝堂之事，仍受武家掣肘。若是能除武家使政治清明，圣徒便为文家之恩人。”伊川斐继续由衷地说道。
“我可以帮你们，只为了对抗武家，但...”
“若是圣徒能助文家一臂之力，我愿抢地劝进，天朝与西天外缔结百年不战之和。”伊川斐大声说道。
“少府请起。”洛尔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继续劝说道。
“圣徒意下如何？”伊川斐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道。
“你们文家的治理，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我可以帮你们，但前提是，我需要你们答应我几个条件。”洛尔深吸一口气说道。
“圣徒但说无妨，只要是我...父亲能许诺的，我都可以向圣徒保证。”伊川斐明显结巴了一下，接着说道。
“第一，我与使团所有人的生命安全都需要得到保证。”洛尔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自然，诸位但在盛京，便有诸卫保全，生命之忧，不足为据。”伊川斐保证道。
其实这一点是当然的，因为一旦确定先遣队对文家有价值，文家自然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完全不需要专门提出来。
“第二，我与使团所有人不予就征，不可为他们授予官职。便是为我授职，也不可授予要职。”洛尔继续提出第二个条件。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直接表明了洛尔不想直接插手东盛帝国内务的决心。他可以接受东盛帝国的虚职，但是绝不会直接干涉帝国的内政，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要知道他的实际身份，是国家驻异界办事处，下属第一先遣队的队长，以这样的身份参与东盛帝国的内务，一旦让有心人知道，那可不光是他会倒霉。
对于洛尔提出的条件，伊川斐沉默了好一会儿。由此可以看得出来，文家是有让先遣队等人插手东盛帝国内政的想法是，应该是为了对抗武家。
不过沉默了好一会儿后，伊川斐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意了洛尔的要求。
“第三，”洛尔接着说道，“我作为使团的最高领袖，其下所有人皆隶属于我，他人不能对他们指挥调动。”
这一点是他最担心的，因为一旦他忙起来，根本顾及不到先遣队众人，所以很容易被有心人插足，对他们加以利用。
要知道虽然洛尔在先遣队里很出彩，但其他人也绝非泛泛之辈，想要得到他们力量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必须保证他们绝对隶属于自己，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有人趁虚而入。
“那是自然。”伊川斐点点头说道。
“第四，我可以帮助文家改革，但我只针对约定好的领域给予帮助，至于其他领域，少府还是另请高明为好。”洛尔继续说道。
这一要求实际上是第二条的补充，避免自己被带入坑里，不知不觉完全置身于东盛帝国的体系之中。
洛尔对于东盛帝国的感觉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文家得以成功，让东盛帝国焕发光辉，不再对外进行扩张。
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担心自己被卷入其中，成为左右决策的力量之一。
虽身居异域，然心恋神州，这是洛尔一直以来的原则。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天下文制
“此上四条，请容许在下赴皇都与父亲商议。在此期间，烦请诸位安心留居寒舍，以表伊川氏厚待之意。”伊川斐跪地俯身，大声说道。
“那就有劳少府了。”洛尔轻轻点点头，这次没再扶起伊川斐。
其实伊川斐的反应让洛尔有些惊讶，他以为伊川斐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要求，却不想对方会提出先与父亲商量这个前提。
因为在潜意识里，洛尔总觉得，伊川斐其实是有许诺自己提出条件的权力的。
他看似身居闲职，但是了解了他的身份的人都知道，伊川斐可谓是集万千权力于一身的人。
权臣长子、皇亲国戚、武皇近侍。这三个条件，普通人哪怕占据一条，都足以权贵一时，且荣及后世，而伊川斐三条全占。
虽说东盛帝国明合暗裂，但无论是文家还是武家，仍然尊奉白龙氏为帝国唯一皇统。
所以，即便武皇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工具人，但是他的诏令依然对武家势力具有约束性。
毕竟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起身反抗武皇的统治。因为那就意味着，东盛九州将迎来新一轮洗牌，如此一来，武家内部会首先展开厮杀，争夺新的排名。
所以就算武家想要推翻现有秩序，也不得不走程序，寻找白龙皇族的族裔作为棋子，反对现任武皇。
当然，他们能想得到，文家集团自然也能想得到，而且做得更绝。
在文家集团的控制下，白龙氏一族极难开枝散叶，现任武皇仅育有两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下一任武皇极有可能会从这两位公主当中选出。
而且帝王宗作为武皇设立的特务机关，祖传的职责就是清除对武皇有威胁的继承人。
所以在帝王宗勤勤恳恳的工作下，凡是未被文家集团掌控的白龙氏族人，几乎全都被帝王宗灭了口，以确保不会有人可以威胁到现任武皇，进而影响到他们对于权力的掌控。
也正是因为权力的高度集中，使得文家集团可以对东盛帝国继承的弊病，进行大刀阔斧地切割，令整个帝国焕然新生，使国祚延绵两百余年。
要知道在东盛帝国以前，九州建立的王朝几乎没有哪个可以撑过两百年。国祚平均算下来也就一百年出头，相当于一个元朝。
新生的王朝，几乎不到五十年就开始病入膏肓，到七八十年左右就已经回天乏术，世家大族只得相互攻伐妥协，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朝。
而且最为讽刺的是，因为王朝更迭过快，而且败退的王朝后裔几乎都没有好下场。这就导致了那些世家大族不敢主动夺取权力称帝，而是集体商量，推崇一个小家族甚至是寒门成为帝国皇族。
九州现有的门阀大姓，除了新晋的伊川氏，和流民构成的安乡氏以外，其他州郡的大姓都苟活了好几个朝代。他们占据一方，不断推送新的皇族组建王朝，毁灭以后再重建，如此循环反复。
也正是基于以上的传统，所以当文家集团登上历史舞台后，他们的稳健一度让这些州郡门阀很不适应。
毕竟他们都习惯了朝立天子，夕伐余孽的日子，突然到来的安稳生活，反倒让他们显得无所适从。
然而也正是这份安稳，让不少大姓巨阀心甘情愿地接受文家集团的统治。毕竟人心都是相通的，安于现状，谁也不希望总是活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中。
文家集团最大的贡献，莫过于设立了除修炼体系以外的阶层进阶通道。那些无法修炼的人，完全可以通过读书考试，成为帝国的官吏，实现阶层的跃升。
阶层跃升通道的敞开，几乎让文家集团立刻就成为了绝大多数普通人眼中的救星，文家集团也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
虽然文家朝廷的高层依然被世家大族把控，但先遣队一路走来也看到，得益于文家的选拔机制，越来越多的平民有机会成为帝国的官吏，比如西和等人。
文家集团的第二个贡献，就是设立了礼仪机制。用一套行之有效的封建礼教，自上而下约束着所有人，上至武皇，下至奴隶。
礼教武皇尽天职，即为天子，便行天子之事。礼制群吏忠君辅国，上不愧武皇，下安抚万民。礼化万民不蛮愚，复尽人事，各安天命。礼抑群武立规，不以武犯禁，以强戮民。
礼仪制度的建立，虽说不能立刻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也在一百多年里，深刻影响了九州的政治文化和生活。
于是君知表率，不以私利而揽获天下。臣知本职，不食朝禄而无为于九州。民知恩惠，立本而行本分之事。武知收敛，不以武犯禁而祸戮世间。
时至今日，东盛九州内部依然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但是相较于东盛帝国建立以前，这些矛盾已经算很轻了，最起码不至于立刻引起民变，致使帝国百年而没。
宴席结束，洛尔与伊川斐达成了初步的共识。洛尔回到住处，伊川斐也急匆匆准备进京向父亲汇报情况。
他刚准备好出发，就听到府中传来乱糟糟的声音，于是眉头一皱，呼来管家问道：“何事如此喧哗？”
“回少爷，”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伊川濑长君又惹麻烦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伊川斐立刻就头疼起来，抚着额头问道：“又惹出什么麻烦了？”
伊川濑是伊川庆的亲弟弟，也是伊川斐的二叔。不过这位二叔平时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总是惹出很多让人无语的麻烦来，每次都得伊川斐来擦屁股。
“他与伶人私通，致使对方怀有身孕，这事被陆尊氏少主陆尊兰知道了，那位少主已经找上门来，要我们给个说法。”管家说道。
“这个二叔，就那么管不住自己的三条腿吗。”伊川斐愤懑地说道。
陆尊氏是潼州巨阀，也是伊川氏的盟友之一，为了加强联系，双方还缔结了姻亲关系。但人选却不尽如人意，伊川濑喜欢胡搞，伊川氏也不敢公然得罪陆尊氏，所以总是需要伊川斐出面调停。
要知道东盛九州可不同于地球的封建社会，修炼体系的存在，使得男女地位差距并不大，女人并非男人的附庸，男人也没资格三妻四妾，所以无论男女都需要恪守贞洁。
尤其陆尊兰还是潼州巨阀出身，一旦出现夫妻矛盾，就会涉及到两家之间的关系，所以处理起来需要特别谨慎才行。
不过谩骂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伊川斐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厅。
此时正厅里已经人满为患，陆尊兰带了一群家丁闯入，把伊川濑和那个怀孕的伶人仍在地上。如果不是忌惮周围伊川氏的甲士，估计陆尊兰早就让家丁涌上来群殴这对男女了。
“见过二婶。”伊川斐匆匆来到陆尊兰面前，恭敬地拱手说道。
“少君客气了。”原本还怒气冲冲的陆尊兰一看到伊川斐，顿时露出敬色，恭敬地回礼说道。
虽然伊川斐恭敬地称呼她为二婶，但她可不敢以辈分压人。毕竟伊川斐不光是自己的侄儿，更是武皇的亲外甥，这层关系是她根本没法比的。
陆尊兰年过四十有余，肤白貌美，体态丰腴。但她可不像看起来那般好欺负。
她有结丹境初期的修为，打完全是普通人的伊川濑，简直就像打条狗一样毫不费力，所以在家里，她总是表现得很强势。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族中琐事
“二婶请上座，”伊川斐摆手说道，“侄儿定当为二婶讨回公道。”
他的称呼其实很有讲究，称自己为侄儿，而不是在下。
这其实是在强调自己和陆尊兰之间的亲属关系，表明自己是在处理家事，而不是两族之间的矛盾。
陆尊兰生气归生气，但还是顺从了伊川斐的请求，坐在正位，怒目瞪着狼狈趴在地上的伊川濑。
想来，若不是因为这个家伙是伊川氏的人，估计她早就扒了这个家伙的皮了。
恭请陆尊兰上座后，伊川斐转身看向伊川濑，叹了口气问道：“二叔，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儿女情长呗。”伊川濑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语气却充满不屑。
“你既已婚娶，就该恪守本分，不应节外生枝。”伊川斐面无表情地说道。
“婚娶是你们安排的，让我娶这个倒霉的老娘们，整日不得清闲。”伊川濑生气地说道。
“你说什么！”听到他的话，陆尊兰怒拍桌子，指着他大骂道。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嗓门大么。”伊川濑抬头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你，你悔改罢！”陆尊兰指着伊川濑，气得嘴唇直哆嗦。
伊川斐左右看了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这两个人还是有些情分在的，所以吵架就像在拌嘴一样。
如此一来，只要把妨碍两个人的不稳定因素解决掉，那两个人的矛盾应该可以暂时搁置了。
想到这，伊川斐低头打量一番那个同样狼狈伏地的伶人，那伶人身材瘦弱，虽有几番姿色，但和陆尊兰相比，差距就太明显了。所以伊川斐有些惊讶，自己二叔宁愿去摘野花也不管家里的娇妻。
不过他也能理解伊川濑的抵触，毕竟让自己娶一个完全不认识，且性格完全合不来的女人，自己也是会抵触的。
要处理伶人还是很容易的，直接按照家规处理就好。但是麻烦就麻烦在，这个女人已经怀有身孕。
因为根据伊川氏的原则，任何伊川氏的族裔都不能加以残害。这个女人怀了伊川氏的骨肉，如果直接把她处死，就等于同样杀死了自己的族裔，这是伊川斐所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伊川斐看向一旁的管家，朗声问道：“不守规矩私通者，当如何处罚？”
“回少爷的话，”管家似乎明白了伊川斐的意思，于是同样大声回答道，“男当凌迟，女当沉江。若是族人，则罪获半免。”
“把这个女人拖下去，按规处理。”伊川斐对管家说道。
“老奴明白！”
管家拱手，转身招呼周围甲士，不顾那女人苦苦哀求，粗暴地将她拖了下去。她那绝望的哭喊声响彻良玉府，久久不能散去。
接着，伊川斐面对陆尊兰，扑通一声跪下，俯身说道：“二叔犯错，理应受罪。但请二婶念及夫妻情义，法外开恩，从轻处罚。”
“起来吧...”陆尊兰皱着眉头，摆手说道，“我也没想到要惩罚那个家伙，他那身子骨也经不起折腾，就按族规从轻处理吧。”
“多谢二婶，”伊川斐从地上爬起来，转过头厉声说道，“将二叔判罚思过，着牌位长跪十日，不得赦免！”
“跪十天？我可跪不了，”一听到这个判罚，伊川濑立刻就急眼了，一边尝试睁开甲士一边大声说道，“我跪十天人就废了。”
“二叔跪得了，”伊川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会监督二叔刑罚，必不留情。”
“凭什么，”伊川濑显得很愤怒，“当初父亲在世，兄长便以身份压我。现如今父亲仙逝，你一小辈也来管我，这不公平！”
“若二叔能争口气，何至于今天这般田地，”伊川斐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从未管过四叔，但四叔却从不犯错。”
“就因为我没用，就把我当作联姻的工具，去娶一个烈妇？”伊川濑指着陆尊兰大声质问道。
“混账，你说谁是烈妇！”陆尊兰拍案而起，指着伊川濑怒骂道。
“把二叔拖下去，加刑，掌嘴十。”伊川斐神情阴沉，冷冷地说道。
管家知道再让伊川濑待下去，事态更加难以收场，于是赶紧摆手催促甲士将伊川濑拖走。
伊川濑被拖走，咒骂声连绵不绝，远隔百米依然可以听到他的聒噪，不过很快，聒噪就变成了一声声惨叫。
“事态已了，还请二婶息怒。”伊川斐松了口气，转身对陆尊兰说道。
“多亏有少君，我的气也消了大半，那么留个人做见证，我也就告辞了。”陆尊兰同样松了口气，稍微恭敬地说道。
她和伊川濑并不住在良玉府，而是在盛元乞兰设有宅邸。这是陆尊氏送给他们的嫁妆，作为二人的新房。
恭敬送走陆尊兰，伊川斐终于真正得以松懈。管家把人送到大门口后，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人走了。”
“人安排得怎么样了？”伊川斐问道。
“关到地牢里了，老奴从死牢找了个女囚替她沉江。”管家回答道。
“那便好，”伊川斐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去牢里看看她，你安排这边的事，别让陆尊氏的人看出破绽来。”
“老奴明白，”管家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但少爷，您不是应该赴京汇报吗？”
“那件事暂时放一放，”伊川斐摆手叹道，“毕竟家里也需要人手，父亲忙于理政，我自然需要替父亲分担，处理家中事务。”
“唉，这府中上下需要打点之处繁多，少爷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如此劳累了，老奴虽不才，愿为少爷尽绵薄之力。”管家担忧地说道。
“我没有质疑你的能力，但是，”伊川斐叹了口气说道，“现如今伊川氏已陷强敌环伺之境，稍有差池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不敢放松警惕啊...”
“老奴明白，但还是请少爷保重身体，毕竟少爷将来还要接家主的班，为万吏之主。”管家点点头说道。
打发走管家，伊川斐在下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位于良玉府地下的地牢里。
地下的空间很大，地牢的规格也各有不同。考虑到那个女人怀有身孕，所以并没有关在阴冷潮湿的普通地牢里，而是关在有光线充足的软牢当中。
那个伶人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因此对于眼前的一切充满了恐惧。
伊川斐来到她面前，大夫和婢女刚对她做完检查，于是伊川斐看向大夫问道：“如何。”
“确实怀有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大夫恭敬地回答道。
“确定是伊川氏的族裔？”伊川斐看向一旁问道。
“确定，”一个下人拱手回答道，“这段时间里，这伶人确实只与伊川长君厮混，未接触过其他男人。”
“如此便好，”伊川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惴惴不安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未许而与伊川氏族人厮混，理应沉江，但是既然你怀上二叔的孩子，我们便不能对你加以酷刑。”
“但是你也不必因此感到庆幸，伊川氏不会同意并公开你们的身份。我许你戴罪分娩，生下孩子断奶后，你便带上金银自行远离，永不再返，否则别怪我们不念及孩子情面。”
那个伶人以为自己将死，所以听到伊川斐的话后，她顿时愣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实力排名
在此类问题的处理上，伊川氏一直都采取法外开恩的态度。这当然不是为了这个伶人考虑，而是考虑到孩子的感受。
伶人再有错，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将其处死，他日被孩子知晓，不利于伊川氏的内部团结。
当然，一旦驱逐伶人，那就意味着她和孩子不再有联系。他日就算有人用这个伶人来威胁，伊川氏也不会因此妥协。
伊川濑就是个老油条，就算这次惩罚了，下次估计也还会犯一样的错误。
但对于他，伊川氏内部无论是家主还是实际管理家族事务的伊川斐，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伊川氏需要保持族群的强大，所以他们乐于见到有新的后代诞生。
随着伊川氏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对于存亡一事非常敏感，在保证族群不断壮大之余，还将许多后代散入民间，防止被仇敌一锅端，星弧就是最好的例子。
解决完家族事务后，伊川斐急匆匆离开良玉府，直奔京城与父亲商议，先遣队一行人则留在府中静待回复。
他们在良玉府住了两天，这两天伊川斐都没回来，也没有什么消息。
星弧和青棠还是处于无法接受的震惊状态之中，不过因为他已经算是公开了身份，因此府中下人对他非常客气，倒真的把他当成了伊川氏的少爷。
闲暇之余，先遣队一行人也不闲着，到处打听收集情报。经过两天折腾，他们倒也真的收集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尤其是伊川氏的情报。
别看伊川氏是文家集团的领袖，但同时他们也拥有着元婴境以下的最强战斗力，那就是先遣队之前遇到的伊川序。
伊川序是金丹境后期巅峰的高手，几乎只差一步就可以步入元婴境。不过他却似乎放弃了成神的想法，因此境界一直停留在金丹境。
关于九州修炼者的实力排名，有很多不同的标准。
首先是官方标准，会默认武皇是整个帝国最强大的修炼者，没有之一。
但事实上，因为武皇只要能战胜族内其他皇位竞争者，就有机会成为新任武皇，所以虽说武皇天下第一，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其次就是将军的实力排名，这也是官方排名之一。
在东盛帝国进行军事改革之前，将军想要进阶高位，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提升自身境界。
这个排名也并非绝对准确，因为如果真要按照境界排名，那么伊川序毫无疑问会进位为帝国阶级最高的将军，也就是御前殿大将军。
而事实上，当今的御前殿大将军却是来自云州的高风扬。伊川序的位阶，则是行台上将。
造成这种排名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包括军事改革，比如将帅合营，将既需要统兵，又需要具备高阶的境界。
其次就是关系，伊川序的位阶是行台上将，同时统领着京城的禁军。
之所以由他来统领禁军，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武皇的外甥，有亲属关系，武皇自然更愿意让自己的亲属，来控制事关京城安危的精锐部队。
所以，虽按照将军排名，高风扬是帝国最强的将军。但事实上，他却要比伊川序弱一些，伊川序才是真正意义上天下无敌的高手。
而他之所以不再精进境界，说法也有很多种。
按照先遣队掌握的情报，并结合自己的经验来看。伊川序放弃修炼的最直接原因，大概就是担心实力的退步。
因为按照先遣队的对元婴的认知来看，修炼者无论怎么修炼，都不太可能超越甚至达到先民的科技水平。即将意识体通过魔力包裹的形式，寄存于特定物件之中。
于是乎，所谓的元婴，其实就是以身体为载体，将意识以魔力组件的形式转换成元婴，也就是他们熟悉的半神。
但身体是会衰老的，不管这些元婴境修炼者如何折腾，只要身体老死，他们的意识再强大也无济于事。
先遣队中的芙拉洁儿，当初就是以身体为载体变成半神的，可以说，她完美符合东陆修炼体系对于元婴的描述。
但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随着芙拉洁儿的身体逐渐死去，她的意识体也在慢慢消散，先遣队不得已将她的意识复制体转移到晶体当中，这才保住了她。
其实大家都知道，真正的芙拉洁儿已经死去，现在这个芙拉洁儿，只是用魔力组件构成的意识复制体。
芙拉洁儿以身体为载体驱使半神，其实就是相当于无人机驾驶员，在同步操控自己的意识复制体。
由此推导，东陆的元婴模式大概率也和芙拉洁儿差不多，都是会先用魔力构成自己的意识复制体，然后再进行同步操控。
无人机驾驶员确实很安全，但驾驶员也是会生老病死的。这就意味着，元婴再强，只要载体衰老死去，元婴也会消散。
诸神战争毁灭了先民，幸存下来的人工智能忠实地履行着先民赋予的职责，不再让这个世界出现无法控制的真神。
所以东陆修炼体系注定无法得到圆满，元婴境不上不下，虽然强大，却也弊病不少，估计这也是伊川序顾虑的原因之一。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越是对魔力运作了解深入，就越是感到身体的脆弱。
身体制约着人追求更高的魔力输出，这就意味着，想要提升输出，最佳的办法就是舍弃肉体。
但塔娜严格约束着异世界的发展走向，极力抑制真神的出现。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西陆，魔法师并不会因为追求强大的魔力输出而舍弃肉体。
西陆的最高阶魔法师就是禁咒法师，这同样避不开身体对于魔力输出的制约。禁咒法师确实拥有核弹级别的魔法实力，但这却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终极输出。
芙拉洁儿和莉赛娅在西陆完全属于例外，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接触到先民科技，她们根本就没机会成为半神，因为身体的死去会直接让她们消亡。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先遣队很难理解，东陆人对于得道飞升的追求。这种不上不下的境界，真的有意义吗。
当然了，先遣队来自地球，成长在科学环境之中，所以擅长通过科学的方法，解读异世界的种种现象。
但异界人可就没这种科学精神了，绝大多数人还处于蒙昧状态，对于异常现象的理解，更多会归咎于神鬼之说，虽然异世界确实存在所谓的神。
时至今日，他们依然相信人定胜天，不相信所谓桎梏的存在。
越是蒙昧的时代，人就越是倾向于唯心主义，相信人的意志可以左右天地日月的运行。而不愿意相信，人只能改造世界，不能改变世界。
回到伊川序的事情上来，他确实很聪明，懂得及时止损，不会过分追求最高的武力。
但尽管如此，拥有金丹境后期巅峰修为的他，依然足以力压群雄。
伊川序的成功，很显然是伊川氏对于自身安危的深深担忧。
他们虽然是文家领袖，却依然积极拥抱这种存在于自然中的力量，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自己拒绝这样的力量，就会被敌对势力毫无悬念地碾压。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先遣队认为，没有放弃武力，是伊川氏到目前为止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白身贵妇
第三天上午时分，府中传来一阵骚动，正当先遣队以为是伊川斐归来之时，不想推开门的却是伊川序。
只见他推开先遣队下榻庭院的大门后，恭敬地伫立在一旁。紧接着奴仆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木盒鱼贯而入，一个长相秀气的贵妇人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施施然走进了庭院里。
程子昂带人在庭院中等候，不过初次见到这位贵妇人，他们还是感到有些疑惑。
这两天他们不遗余力地到处打听消息，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夫人的身份。是没人提还是不敢提，谁也不知道。
贵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鹅蛋脸大眼睛，脸上依然可以看到一丝青涩。她的长相不能说特别漂亮，但却非常养眼，不惊艳，却给人一种细水长流的感觉。
贵妇人看向程子昂时，虽然脸上保持着模板似的微笑，但眼睛却洋溢着灵动的光芒。
走进庭院后，贵妇人没有先和程子昂他们打招呼，而是转身对伊川序恭敬地说道：“多谢叔叔引路。”
“嫂子客气了，分内之事而已。”面对客客气气的贵妇人，伊川序难得没有流露出贵族特有的傲慢态度，而是同样欠身，恭敬地回答道。
“嫂子，这是伊川斐的妻子？”听到二人的对话，程子昂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先遣队来到良玉府两天，伊川斐都是以个人身份与他们会面，以至于程子昂误以为他还是单身。
不过现在想来，这怎么可能呢？
伊川斐也三十多岁的年纪了，而且还是贵族大姓公子，身份极为高贵，怎么可能还会保持单身状态。
待所有人都进入庭院后，伊川斐再次欠身，继续说道：“我在外等候，嫂子若有吩咐，只管叮嘱就好。”
“叔叔不必如此，你去忙自己的事吧。”贵妇人似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有些慌乱地摆手说道。
“嫂子不必如此介怀，嫂子既为家兄妇，便为在下姊。为姐姐办事，实属分内之事。”伊川序对贵妇人很客气，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贵妇人很尊敬。
伊川序的态度，让程子昂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
要知道伊川序可是堪称天下第一的绝世高手，能让他如此尊敬的人，肯定也绝非泛泛之辈，八成是哪个大姓的千金，甚至可能是皇族公主。
很快，伊川序就带着人离开庭院，并合上了大门，庭院里的奴仆们也开始活跃起来，一些人打扫庭院，另一些人则摆桌上菜，看样子是准备宴请先遣队一行人。
贵妇人施施然走到程子昂面前，低头恭敬地说道：“请允许我在此设宴招待诸位。”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倒是我们应该多谢夫人才是。”程子昂脑袋转得极快，很快就做出了答复。
“您就是程子昂吧？”
贵妇人接下来的一番话，直接就把程子昂镇住了。
“你，你认得我？”程子昂瞪大眼睛，指着自己问道。
因为没有外出的缘故，他并没有戴上面具。事实上，随着他们不断深入九州，面具对于他们的作用其实已经不大了。
“我听家兄提及过少君，还有诸位。”贵妇人微微一笑答道。
“敢问家兄...”
“哦，家兄伯言。”贵妇人回答道。
“伯言，伯言居然是你的哥哥！”程子昂瞪大眼睛，甚至连敬语够顾不上说了。
伯言就是先遣队在西天外时遇到的哪个九州商人，他靠着先遣队的关系，与妖族人互通有无，极大支持了妖族打赢西天外战争。
当然，程子昂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事，还是委托他把伊川莹送回尹州一事，他确实遵守了承诺，把伊川莹平安无恙地送回伊川氏。
但这还不是程子昂最震惊的事，他最震惊的，莫过于贵妇人的身份。
伯言是平民出身，这一点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这个贵妇人是伯言的妹妹，那就意味着，眼前这位嫁给权贵公子，可以使唤天下第一武力的贵妇人，居然是一介白身。
这个结果过于震惊，以至于程子昂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整个人都楞在原地，好久都没有缓过劲来。
贵妇人微笑着看着程子昂，似乎早就习惯了对方这种反应。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还未作自我介绍呢。”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正式地说道：“妾身伊湘，见过各位府君。”
不同于兄长伯言有名无姓，嫁入伊川氏的伊湘已经算有了名字，伊就是她得到的赐姓，湘应该就是她原来的名。
但是为了与贵族区分，她并没有获得像伊川这样的复姓，所以她的名字只有两个音节。
程子昂依稀记得，自己在和花雨庭讨论花间似的时候，对方就曾经表示，花间似的名字在九州非常大胆。
现在想来，花雨庭的结论不无道理。毕竟就连嫁入伊川氏的伊湘都只能取两个音节的姓名，相比之下，花间似身为白身，名字确实过于大胆。
伊川斐的妻子居然是白身，这是程子昂感到最为惊讶的地方。
因为按照正常逻辑，伊川斐如此尊贵的身份，娶个大姓千金不过分吧。考虑到与白龙氏的姻亲关系，娶个白龙氏旁族郡主之类的也不过分吧。
但伊川斐却偏偏娶了商人伯言的妹妹，简直让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当然了，嫁娶不光是利益的联结，也有感情的成分使然。比如花雨庭和绯玉，就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所以也不好多加恶意揣测。
伊川斐娶伊湘，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拉拢商人群体。
毕竟作为文家集团的领袖，伊川氏最擅长的，就是拉拢一切反对武家的势力阶层。
武士农工商里，士大夫阶层和商人阶层是最憎恶武士阶层的，所以，二者会走到一起一点都不奇怪。
一阵头脑风暴后，程子昂定下心来，礼貌地回复道：“在下程子昂，见过夫人。”
“诸位不必如此客气，我已经听家兄提及过诸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算未曾谋面的故交了。”伊湘微笑着说道。
“夫人说笑了。”程子昂同样露出微笑。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丝光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伯言在西天外的时候，与妖族人有过广泛地接触，也同先遣队打过几次交道。考虑到他妹妹就是伊川斐的妻子，那就意味着。
想到这，程子昂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文家对先遣队的底细如此了解，原来先遣队在西天外的时候，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那也就是说，当初伯言口中的少君，大概率就是指他的妹夫伊川斐。伊川斐通过大舅子这条线，深入地了解到发生在西天外的一切事。
程子昂以为，他们走到武云宗的时候才被文家势力盯上，但事实上，这个过程可能更加提前。
甚至于说，他们刚准备动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文家势力盯上了。
为什么要盯上先遣队，答案显而易见。
先遣队帮助妖族军队击败了出动千余将军的东盛帝国大军，虽然这其中有文家势力放水的成分。但足以证明，先遣队的干涉，可以打败武家势力的侵袭。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亲自下场
也就是说，伊川斐之所以如此信任先遣队，尤其是洛尔，就是因为他通过伯言，见证了洛尔所领导的先遣队所创造的奇迹。
需要承认的是，妖族人能打败东盛军队，无论是妖族军队本身，还是先遣队，亦或是东盛军队的文家将领，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没有妖族人，先遣队单靠高峰人，根本无法打败人数众多的东盛军队。
没有先遣队，妖族人就无法掌握先进的军事技术体系，尤其是围绕火器专门设计的近现代作战体系。
妖族人能打败东盛军队，就是依靠了先进的军事技术和战术体系。
而没有东盛军队内部的文家将领支持，东盛军队也不会溃败得那么快。
甚至程子昂都觉得，这些文家将领看似在指挥军队推进，但事实上更像是在有意拖延磨洋工。只是妖族军队实在过于拉胯，所以才会出现东盛军队一路高歌猛进的局面。
因为如果不这么理解的话，就会有太多难以解释的现象发生。
比如东盛军队坐拥数千鲲舟舰队，却只是用于物资和兵员的运输。
但要知道，就算随便从先遣队里抓出一个人，来指挥东盛军队的空中舰队。他必然会做的，肯定就是利用鲲舟进行高空突防，直接袭扰妖族军队的大后方和补给线。
妖族军队指掌握了二维的军队，但东盛军队却掌握了三维的军队。高维打低维，根本就不需要怎么动脑子，因为双方的差距明显到连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而且根据先遣队对妖族军队的了解来看，妖族军队对于这种来自空中的威胁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乐观地估计东盛军队不敢投入空中舰队，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们傻人有傻福。
起初程子昂以为是东盛军队过于迟钝僵化，不敢大胆出新，采取空中突进的战术。
但这一路走来，程子昂逐渐意识到，东盛军队的体制并不僵化。东盛军队的将领更绝非泛泛之辈。
他们大概率是知道可以采取空中突击的战术，但是他们却并未将其运用于战场之中。这只能理解为，他们并不想彻底消灭妖族人，而是要消灭自己军队里的异见分子，也就是那些武将。
“少君，您不要紧吧？”伊湘的话，打断了程子昂的沉思，让他从设想当中清醒了过来。
“哦，不好意思，我分神了。”程子昂惭愧地说道。
“不必如此挂怀，诸位都是伊川氏的客人，理应对诸位礼遇有加才是。”伊湘微笑着说道。
程子昂看着她那迷人的微笑，在挠头的同时，他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良玉府实际的当家人是伊川斐的话，那么伊湘作为伊川斐的妻子，当伊川斐不在府上的时候，是由她来主持府中事务，还是说，她也只是供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不不不，她不可能是金丝雀！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在伊川序的带领下找到先遣队的住处的。换言之，强大如伊川序，也愿意为她引路。这就意味着，她在良玉府乃至整个伊川氏中地位并不低，最起码伊川序是愿意听她的话的。
关于伊川序，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人，程子昂就越是觉得，这么貌不惊人的家伙有多么可怕。
应该说，伊川序可以算得上正常人的最强者了，元婴除外。
他的存在，几乎淡化了王道和霸道之间的区别，他对于魔力的掌控游刃有余，而且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攻击和防守的武器。
在良玉府，程子昂很轻易就可以听到下人对于伊川序的议论。几乎都是以谈资的方式被拿出来反复讲。先遣队也是通过这些人，才掌握了关于伊川序的情报。
伊川氏虽然是文家的领袖，却处处表现出对于武力的崇拜，家族中更是有天下第一的修炼者。
由此可见，伊川氏并不迂腐。毕竟脱胎于修炼风气盛行的社会，毕竟力量真实存在，谁都不会轻易放弃。
文家真正要做的，其实是对修炼势力轻易僭越国家秩序的修正。修炼势力再强大，修炼者再无敌，也不应该也不能去践踏国家法制。
“相公不在，便由我来招待诸位，”顿了顿，伊湘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感谢诸位。若没有诸位的帮助，兄长很有可能会殒命西天外，更别提飞黄腾达了。”
“令兄一直都在西天外活动吗？”程子昂下意识问了这个问题。
“嗯，”伊湘点了点头，“兄长一直联通九州与西天外，天军开拔后，西天外的局势变得复杂起来。我屡次劝谏兄长暂时放弃商务，但兄长就是放不下这份产业...”
“看得出来，夫人也是出身商贾大族啊。”程子昂说道。
“只是糊口罢了，而且难免受人鄙夷...”伊湘说着，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易觉察的落寞。
“那么，令兄现如今...”程子昂试探性地问道。
“兄长回到九州后，就一直在各州活动，很少回家。”伊湘说道。
“是吗，真遗憾啊。”程子昂露出略显失望的神色。
“少君若是想见，我便留意，他日若兄长归来，我派人告知诸位。”伊湘说道。
“那就多谢夫人了。”程子昂点了点头。
没想到伯言和伊川氏的关系那么好，看样子让他护送伊川莹还真是赶巧了。
程子昂再次回想起自己跟伯言提及伊川莹时，他所流露出的表情。这家伙可真稳如老狗，把他们都给糊弄过去了。
一番准备过后，下人们在庭院的水榭设好了桌椅，并摆上丰盛的美食，想来是准备在此招待先遣队一行人。
这次洛尔没再扮演深居简出的圣徒形象，而是大大方方地前来赴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也要发挥自己身为圣徒的作用，不能让外人觉得圣徒不过只是个花瓶。
伊湘还是第一次见到洛尔，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每一个见过洛尔的人，都会被他那惊艳的容貌所吸引。
“圣徒果有天人之姿，想来传闻并非空耳。”惊艳过后，伊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略带歉意地说道。
“夫人过奖了，荧荧之火，怎敢与日月争辉。”洛尔淡淡一笑，表现出大大方方的姿态。
宴会在和谐的氛围中展开，因为有外人在场，先遣队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就连五大三粗的胡道可，也都翘着兰花指夹菜。
洛尔俨然成为了宴会的主导，风头甚至盖过了招待他们的伊湘，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越是深入东盛帝国境内，越是接触到高层。程子昂的局限性就越是明显，这一点洛尔非常清楚。
先遣队里的人都很聪明，无论是学术上的造诣还是谋略上的智慧，都有人做得比洛尔要好。
论学术研究，不会有人比得过白月。论谋略规划，程子昂和唐沫也不遑多让。和他们相比，洛尔似乎显得有些过于平庸。
但正如之前的评价那样，洛尔所擅长的，却是整个队伍最关键的，那就是决策。
洛尔在先遣队所发挥的作用，几乎等同于队长兼政委。上能定谋方略，下能抚恤安员。
唐沫固然强，但局限也很明显，所以很多时候，唐默根本就不敢让自己的另一个人格随随便便跑出来。
程子昂好谋少断，虽然可以应付大部分场合，但越是深入东盛帝国，越是接触帝国高层，他的局限也就越明显。
这种时候，就需要轮到洛尔下场了。他不敢说比别人都聪明，但他敢于下定决心，并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
单靠这一点，就足以符合他作为队长的身份。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协助改革
宴会的气氛很和洽，双方进行了良好的沟通交流。
让洛尔有些意外的是，明明是白身的伊湘，比想象中还要沉稳。对于良玉府上下几乎了如指掌，甚至能对当今朝政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显然这才是伊湘能嫁入伊川氏的主要原因，身为文家领袖的伊川氏，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她的身份，反而更注重才能。
商人出身的伊湘善于理财，整个伊川氏大部分的财务运转几乎都是她在负责。身为少夫人的她拥有极高的决策权，可以单独决定一些足以改变良玉府运转的政策。
而且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她似乎很中意自己的丈夫，双方并不是那种单纯的政治联姻，而是她真的喜欢伊川斐。
这种事在九州似乎很常见，因为武家盛行使得九州民不那么在意礼教。
一方面说，这会导致社会矛盾加剧，难以疏通。但另一方面来说，突破道德礼教的九州民，反而更敢于直面自己的真实需求。
花雨庭之所以要隐瞒他和绯玉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因为绯玉出身低微，曾经沦为奴隶。而仅仅是因为她是妖族人，仅此而已。
假如绯玉不是妖族人，那么花雨庭根本就不会顾及那么多，可能花雨氏的惨案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修炼资质的随机性，导致了东陆并不存在男尊女卑的情况。因为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无论男女，只要具备优秀的资质，都应该加以培养，而不是顾此失彼。
因为在武力至上的社会中，培养出更多修炼者，是提升家族实力的最快手段。
所以一旦确定具备修炼的资质，那么无论男女，家族都会为他们投入资源进行培养。
于是，这也就促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男女平等。即便是大家族，女性依然具有发言权，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不会轻易受到家族的压迫。
一切社会矛盾，归根到底都是阶级矛盾。
而在东陆，一切的社会矛盾，其实都可以归咎为修炼者和非修炼者之间的矛盾，非修炼者天然处于被压迫的地位。
因此，在这种矛盾的划分下，男女、种族、甚至是地位都无足轻重。
无法修炼的人，即便成为当今武皇，也依然得不到其他人的尊重。而具备修炼资质的人，哪怕是女人，哪怕只是乞丐，都会有人尝试投入资源进行培养。
当然，对于大家族而言，他们还是更倾向于优先培养自家人才。实在没有人才，才会考虑从外界引入。
伊川氏虽然是文家领袖，本应传承文家礼教。但他们毕竟出身武家，对于礼教并没有那么在意。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让女人当家，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尤其是伊湘表现出过人才能后，她理所当然成为了整个良玉府运转的实际决策者。
如此看来，伊川氏的家主虽然是伊川庆。但伊川庆毕竟也是当朝的百长，无暇顾及家族事务，只能交由长子伊川斐处理。
而伊川斐虽然任现职，但毕竟也是朝廷命官，因此他对于家族事务的管理也只能是大概管管，或者交由自己的妻子管理。
因此，这三者的关系应该类似于董事、经理和秘书。真正管理整个家族事务的，应该就是身为秘书的伊湘。
想到这，洛尔不禁有些好奇，伊湘会如何管理家族事务呢。那些族人惹出麻烦，她又是否能像伊川斐那样处理呢？
要知道，虽然说过九州不存在男尊女卑，但那并不等于男女平等。况且伊湘不光是白身，同时也是一名非修炼者，在九州的矛盾中处于被压迫者。
所以洛尔很想知道，如果伊湘遇上修炼者族人闹事，她是否具备镇住对方的能力。
“圣徒在思虑什么呢？”注意到洛尔的沉思，伊湘不禁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洛尔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与令兄相识已久，却不知他有个如此聪慧的妹妹。”
其实准确来说，洛尔和伯言应该不熟。因为与伯言的接触工作一直都是由程子昂进行的，当时的他，更多还是在处理妖族的宣传工作。
“圣徒过誉了，”伊湘嫣然一笑，垂下眼睑说道，“我幼时做过几年伴读，故而知晓一些书理。”
“哦，那么夫人与伊川少府可是在那时相识的？”洛尔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
考虑到伴读这种事多半和文家有关，所以洛尔有理由相信，伊湘很有可能就是伊川斐的伴读。
果不其然，听到洛尔的询问后，伊湘竟红着脸低下了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如此表现只能证明，伊湘和伊川斐之间可不是单纯的联姻那么简单。他们俩就跟花雨庭两口子一样，都是青梅竹马走到一起，难怪每每提及伊川斐，伊湘总是面露喜色。
想到这洛尔不禁感叹，有时候，武家统治也并非是件坏事，最起码这个社会提供了相对平等的机会，只要能修炼就可以成为人上人。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异世界的魔力体系是非常残酷的，一个人能否修炼，能否学习魔法，基本上生下来就已经定好了。
西陆人能否学习魔法，能学习多少级别的魔法，从生下来就已经定死了，不可能再有改变。
东陆虽然好一些，但修炼本质上还是属于魔法的一种，一个人就算再勤奋，资源再充足，终究也还是没办法突破自身资质的局限性。
但是个人的不平等，不能成为社会不平等的助理。文明社会就应该人人平等，尽管各有差异。
现如今，随着地球武器的不断涌入，西陆的社会结构也日趋走向对等状态。
西陆贵族依然掌握着学习魔法的资格，但是散布民间的地球军火，却成为了普通人对抗贵族的重要武器。
现代武器的威力，使得西陆贵族与平民首次在武力上达到对等状态，进而促成了社会的相对平等。
所以，虽然说出来有些无耻。但东陆想到达到相对的平等，最好的选择可能还是输出武器，或者不断发展火器，使得修炼者与非修炼者的武力达到对等状态。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伊川斐这才姗姗来迟。他主动来到洛尔的住处，向他通报了朝廷的态度。
按照伊川斐的描述，东盛帝国的内阁政府原则上同意洛尔提出的所有要求，而且未追加任何条件，只希望先遣队帮助东盛帝国完成军事改革。
自西天外一战后，东盛帝国的军事体系遭到了朝野的质疑，文帅武将的组合方式算是走到了尽头。
因此文家朝廷迫切希望进行军事改革，旨在清除军队中的武家分子，将军队完全掌握在文家朝廷手中。
这种文帅武将的组合方式，本质上其实是文家不断蚕食，而武家不断妥协的结果。
因为自东盛帝国立朝伊始，军队就是由武家掌控的，也是靠着武家打下的白龙氏江山。
但随着文家登上帝国的政治舞台，他们自然而然会把手伸向军队。毕竟没有军队的集团，就算跳得再高，终究只是秋后蚂蚱。
因此，当时的文家建设性地提出了文帅武将组合制度，名义上充分发挥统帅和将领各自的作用，但事实上却依靠统帅，垄断了军队的指挥权。
从此以后，东盛帝国的武将便只能冲锋陷阵，而指挥军队的任务，就落到了文家安插的统帅身上。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百多年，现如今，文家朝廷已经不满足于文帅指挥军队。他们需要进行一次改革，让将帅合一，帝国不再单独设立将军，修炼者想要进入军队作战，就需要接受文家统帅的指挥管理。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正式入京
听罢伊川斐的描述，洛尔微微颌首，露出满意的表情。但是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感到一丝担忧：“我能否相信你们。”
“当然，”伊川斐点点头，肯定地回答道，“只要圣徒能兑现承诺，我们绝不会食言。文家行事，便是以信用为先，还请圣徒勿虑。”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接着说道：“另外，陛下也希望圣徒尽快抵京。”
“陛下？”
“武皇陛下听闻诸位在九州的经历，迫切希望能与圣徒见上一面。”伊川斐回答道。
“原来我们已经那么出名了。”洛尔淡淡一笑，不知道是在讽刺还是在自嘲。
“陛下对诸位很感兴趣，接待结束后，希望通过我与诸位私底下再见面，”伊川斐笑了笑说道，“诸位既然想谋求西天外永久之和平，那么这次的会晤就至关重要，武皇的意志，代表了帝国的意志。”
“不对吧，现如今整个东盛帝国，可是内阁说了算。”洛尔眯着眼睛说道。
“陛下身为武皇，便是天下武人的帝皇，所有武人意志的体现。所以很多时候，武皇想要做的事，内阁很难反对，因为推动这件事的，是陛下背后的武家势力。”伊川斐解释道。
“所以少府的意思是，东盛帝国入侵西天外，是武皇背后的武家势力所主导的？”洛尔试探性地问道。
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实情，但那无论如何都只是猜测，只有从伊川斐这里听到口实，才能最后被证实。
“这不是很明显吗，”伊川斐淡淡一笑，也并不打算隐瞒，“西天外山高水远，天军远征外夷，所获不抵支出。就算勉强打下来，那样的飞地又极难派遣官吏治理。无论怎么折腾，想要稳定控制西天外，帝国就需要源源不断地放血。只要稍微理智的人，我想都不会同意这种做法。”
“但你们还是入侵了，成千上万妖族人因为这场战争家破人亡。”洛尔眉头紧皱，抿着嘴唇说道。
“我说过了，”伊川斐耸了耸肩，“内阁毕竟只是内阁，陛下想要做的事，很少能有人反对。”
洛尔一时默然，盯着伊川斐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伊川斐所言是否属实，因为一路走来的经历告诉他，东盛帝国的实际统治机构，正是以文官为主的内阁。而武皇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沦为了吉祥物。
这有点类似于君主立宪制，君主只是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实际统治者却是君主手底下的大臣。
然而具体问题应该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
东盛帝国是一个脱胎于魔法世界，由修炼者建立起来的国家。
所以无论东盛帝国的政治机构与地球国家如何相似，也都不应该混为一谈。毕竟地球的历史上，并不存在个人实力碾压千军万马的情况。
武皇毕竟是武皇，是整个东盛九州，名义上个人武力最强的人，是所有修炼者的君主。
因此，就算文家集团控制了内阁，也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完全垄断武皇的权力。即便是作为文官集团领袖的伊川氏，也依然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与皇族牢牢绑定。
这就说明，最起码在伊川氏眼中，武皇还真不是什么可以被轻易摆弄的吉祥物。他们依然需要维持与皇族的姻亲关系，确保自己的权力能保持稳定。
能理解到这一层，那剩下的事就很好解读了。武皇在武家势力的撺掇下对西天外发动了战争。内阁政府虽然不想发动这场远征，但也奈何不了武皇，只得配合这场注定会迎来失败的战争。
但是，文家的内阁政府真的就那么无辜吗？
如果洛尔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叫玄的统帅暗结妖族人，共同谋害军队中的将军们。
也就是说，内阁政府确实配合了这场战争，但是通过这场战争对军队中的武家势力进行了一轮清洗。
整场战争，东盛军队损失最严重的的，莫过于那些将军。这些将军可都是拥有结丹境修为的修炼者，全都葬送在这场战争中。
“我有个问题。”沉默片刻，洛尔忽然开口。
“请说。”
“文家内阁，在东盛帝国的朝堂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洛尔忍不住问道。
听到他的话，伊川斐明显愣了一下，旋即重新露出微笑，看着洛尔问道：“圣徒是想问，当今朝廷，到底是谁说了算？这可不是可以随便提及的话题啊。”
“如果觉得敏感，谈话到此结束。”洛尔倒也显得很坦然。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当今朝廷，当然是由陛下说了算，”顿了顿，伊川斐继续说道，“文家内阁，也只是受陛下委托，代理朝政罢了。”
“果真如此吗？”洛尔问道。
“圣徒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伊川斐笑了笑，看向洛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谈话到此结束吧，”洛尔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既然陛下想要接见我们，那就烦请少府为我们安排。”
“那是自然。”伊川斐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赴京？”洛尔问道。
“如果圣徒不介意，明日便启程，”伊川斐说道，“陛下为圣徒，已经设好盛大的仪式，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到场，还请圣徒勿要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欢迎仪式吗...”
听到他的话，洛尔深吸了一口气，显得有些心跳加速。这可是大场面，就算他在异世界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这样的大场面也没见过几次，难免会感到心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良玉府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整个府中的人都在为先遣队一行人朝见武皇一事忙得不可开交。
良玉府外，京城的禁军也在伊川序的带领下在外等候多时。这是一支人数超过三千人的精锐部队，军士无一不是修炼者。身着玄衣重甲，是东盛帝国最精锐的武装力量。
他们的出现，标志着东盛帝国的官方正式承认并欢迎圣徒的到来。
之前虽然先遣队遭遇了不少麻烦，但绝大多数都是文家和武家的内部争斗，不能算作官方立场。
现如今，伊川序带领的禁军出现，说明东盛帝国正式向先遣队发来的邀请，希望他们入京面圣。
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虽然说是有任务在身，但先遣队的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换上了自己最满意的衣服。
洛尔淡定地看着队员的举动，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很淡定，但其实内心慌得不行。
遇上这种事，程子昂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别看他平时待人有方，但真遇上这种事，他也同样慌得不行。
作为先遣队的队长，洛尔知道，这种事只能自己来，这是自己身为队长需要承担的责任。
众人准备差不多后，就登上了马车，在三千甲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离开良玉府，向东盛帝国的京城驶去。
越是靠近京城，道路就越是平整宽敞。作为东盛帝国的京城，盛元乞兰拥有相当于州府大城规模的城外集，城外集的房屋此起彼伏，有些房屋甚至建成高楼。
此时的城外集，道路已经被清空，石板路甚至被水洗一遍。道路两旁，每隔两米就伫立着一名持枪的军士。道路两侧和周围房屋窗台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群。
对于来自西方的使团，这些九州民表现出了莫大的好奇心，延绵十余里的城外集大街，几乎全都被人群包围了。
程子昂看到，这些九州民大多衣着光鲜，显然大多都是富足人家，几乎看不到几个穷人。当然，究竟是没有还是被赶走了，这只有当地官吏知道。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面见武皇
面对外人，先遣队员们全都戴上了鬼族的面具，洛尔更是躲在马车里，克制着好奇心没有往外探头。
仔细算算，今天并不是什么节庆的日子，但整个盛元乞兰却无比热闹，围观的人就像在过节一样，穿着光鲜的服饰围观马车的到来。
待先遣队走过后，道路恢复如常，商贩开始吆喝，酒馆食巷传来欢声笑语，似乎这就是京城的日常。
但是穿过京城的大门后，先遣队明显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变得无比压抑肃穆。
道路两侧依然挤满黑压压的人群，但大多数人都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地看着车队经过。这与城外热闹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让先遣队感觉这就好像两个世界一般。
其实东盛九州的城内城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城外集本质上是城市人口增加的产物。
不断增加的人口，使得城市不得不越过城墙向外发展。冷兵器时代，城墙肯定是不能拆的，于是乎就演变出了城内和城外集的概念。
城外集虽然名义上也属于城市的一部分，可以算作卫星城，但城内城外的管理却大相径庭。
城里规矩多，而且还有宵禁，一旦入夜城门就绝对不能擅自开启。但这里胜在治安好，官府的管理可以轻松辐射整座城市。
而城外集可就没这样的待遇了，如果说城内设官治理，那么城外集可能就只有吏来管辖。
因为难以进行有效的治理，所以城外集的各种环境相对要糟糕许多。小偷小摸不绝，各自江湖九流好汉聚集于此。
但是相对的混乱也催生了相对的繁盛，相较于城里，城外集没有那么严苛的规定，晚上也不需要宵禁，所以即便是入夜，街道上也灯火通明，甚至一直亮到白昼。
于是一些按捺不住寂寞的城里人，总会想方设法溜出城外鬼混，不少人通过贿赂守门官进出城。当然，他们肯定不能走城门，只能通过城墙吊篮进出。
作为武皇治下的首善之地，京城里的管理自然要比其他州府更严苛繁琐，所以先遣队才会感到好像从火海坠入冰洋的感觉。
为了迎接先遣队一行人，武皇看来是把能调动的军队全都调动了起来，宽敞的大道两侧，每隔三米就伫立着一名衣着光鲜的羽冠卫。
这些甲士一手握腰间的长刀，另一只手持长达三米的礼戈，礼戈的长杆上还挂着颜色鲜艳的武纹旌旗，此刻正和他们头盔上的长羽毛一样迎风飘扬。
这些甲士无一例外全都是修炼者，先遣队的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肃穆的杀气，甚至一度惊扰到了拉车的马儿。
穿过长达两公里的大街，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了皇宫大门前。宫廷黄门和伊川斐早早在此等候多时。到这里为止，先遣队便不能再乘车了，只能步行进入皇宫。
于是在唐默和唐果的搀扶下，洛尔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踏上京城的石板地。
不过那个黄门一看到身为妖族人的唐果，顿时脸色都变了，于是赶紧看向伊川斐，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指示。
他会如此紧张是有理由的，要知道妖族人在东盛帝国的地位一直都不高。只是因为内阁政府不断推出益于妖族人的政策，才让妖族人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
所以，对于这个黄门来说，妖族人平时在城外集乞讨要饭也就罢了。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妖族人光是站在这，都是对京城的一种侮辱，更别说要进入皇宫，那是对武皇陛下的极大侮辱。
然而让黄门感到失望的是，伊川斐并没有任何表态，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唐果一眼，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洛尔身上。
其实如果黄门足够聪明，他就应该知道，不可能从伊川斐这里得到任何答案。
要知道推动妖族人地位的就是文家内阁政府，而伊川斐就是文家的人。让伊川斐在大庭广众之下否认唐果，就等于是在公开打自己的脸，伊川斐当然不会那么蠢。
而且伊川斐也很想知道，武皇对于妖族人究竟持一个什么样的立场。
一直以来，他们都找不到这样的机会来试探。先遣队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这次机会。
毕竟妖族人是先遣队带来的，跟文家没有关系，就算武家有意见，也不至于骂到文家头上来。
洛尔当然知道带上唐果意味着什么，但一方面他实在放不下这个小丫头，另一方面，他也和文家一样好奇，武皇对于妖族人究竟持什么样的态度。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大胆尝试一下，看看武皇是否会因为唐果的存在而生气。
因为如果真如伊川斐说的那样，武皇在整个帝国朝政依然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么只要他能认可唐果的存在，那就意味着妖族人在他心目中并没有那么不堪，洛尔可以尝试进行劝谏，让东盛帝国永不再入侵西天外。
洛尔和伊川斐都不表态，黄门也只好作罢，惴惴不安地看着身为妖族人的唐果，搀扶着洛尔慢慢向皇宫大门走去。
这同样是一段漫长的路程。从皇宫大门走到皇宫里面，光是这段路就超过了三百米。
武皇及其文武百官接待先遣队的地方并不是朝堂，而是位于皇宫东北的祭坛。
皇宫广场宽敞无比，持戈的甲士伫立在必经之路两侧，成为了先遣队的引路人。先遣队走过这段长达两公里的路程，最终来到了祭坛处。
此时的祭坛早已人满为患，除了甲士以外，九级十三阶的阶梯两侧，站满了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注意到先遣队一行人的到来，他们纷纷扭头看过来。
洛尔深吸一口气，在唐沫和唐果的搀扶下，带领先遣队员登上九级十三阶，一共一百一十七级台阶，来到了祭坛之上。
祭坛顶部整体呈圆形，直径约十五米左右，主体大理石材质。这里距离地面有三十多米，已经不算低了，甚至可以从此眺望到其他宫殿的旌旗。
登上祭坛后，洛尔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他身材修长，穿戴华丽的玄色衮服冠冕。看这架势，这位应该就是当今的武皇了。
看到武皇的一瞬间，洛尔感到有些震惊。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既然是武皇，应该是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才对，他也为此做好了交涉的准备。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武德丰沛的东盛帝国，其最高统治者，帝国名义上武力最强的帝皇，竟然是一位文文弱弱的中年人。
所以在看到武皇的一瞬间，洛尔不禁重新回想起伊川斐和自己的对话。如此文弱的武皇，真的有能力左右帝国的朝政，震慑武家那些蠢蠢欲动之辈吗？
见到武皇后，洛尔深吸一口气。正当他准备上前的时候，伊川序却突然横手拦住了他。
洛尔不解地看向伊川序，只见对方冷冷地说道：“陛下只见圣徒！”
听到他的话，洛尔释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回头和担心自己的唐默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松开她们的手，独自走向武皇。
见到洛尔的武皇眼前一亮，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他面容削瘦，留着八字胡，明明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却看起来如此憔悴。
看到洛尔主动走过来后，武皇立刻抖抖衣袖，兴奋地迎了上去。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祭祀仪式
伊川斐身着华服，安静地站在一旁，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上去毫不起眼。周围的文武大臣们也都低着头，不时相互对视，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洛尔看向武皇，斯斯文文的他看上去很削瘦，眉间可以看到常皱眉形成的沟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尔总觉得眼前这位武皇全然没有武人应有的英武之气，反而看上去柔弱可欺。
要知道他可是武皇，东盛帝国的武皇，就算不是天下最厉害的修炼者，也绝非凡人，怎么看起来如此柔弱呢。
武皇的皮肤保养得很好，他应该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所以虽然他看起来显瘦，但也没到瘦骨嶙峋的地步，整体的面相还是相对饱满圆润的。
“参见武皇！”
洛尔双手重叠置于腹部，弯下腰轻轻地说道。他尽量表现出那种空灵的语气，与自己的容貌相匹配。
“圣徒客气了，请起身，与我执手。”武皇伸出双手说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洛尔这样的种族，虽然是武皇，但是反应和普通人都差不多，完全被洛尔的容貌给震慑住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没见过精灵的人，只要亲眼见上一面，表现都差不太多。
木精灵不同于雪精灵的孤傲，也不同于夜精灵的市侩，它介于两者之间，可以说是集大成者，有自己独特的魅力所在。
根据总部在西陆掌握的人口市场调查来看，木精灵在奴隶市场，是最热门的品种，西陆人对于木精灵的接受程度普遍较高。
武皇轻轻握住洛尔的胳膊，将他小心翼翼扶起，显得非常谨慎，就像在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
洛尔身后的程子昂注意到，武皇接触到洛尔的那一瞬间，伊川斐以及周围的文武大臣全都为之动容，伊川序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想来洛尔要是一不小心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帮人可能就直接一拥而上了。
让武皇接触洛尔，是一件非常高风险的行为。别看伊川斐在一旁表现得很淡然，但自从踏上祭坛后，他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来过。
洛尔被武皇扶起后，缓缓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洛尔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了很多的信息。
首先他敢断定，武皇很有可能不是修炼者，或者就算是修炼者，境界也不会太高。
洛尔见过太多东盛九州的修炼者，这些修炼者眼神里自带一种傲视群雄的傲气。凡是进行过修炼的人，无论行为举止表现得有多么谦逊，但是那眼底的傲慢，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除的。
相对应的，作为普通人的伊川斐眼神中就没有这种傲气，虽然他也能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度，但是那种因为自己是修炼者，所以高人一等的傲慢，是作为普通人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模仿出来的。
武皇眼底带着几分弱气，很难想象身为武皇的他，却完全表现不出武人应有的气质。
“久闻圣徒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传闻非虚。”武皇带着惊喜的眼神打量着洛尔，发出欣喜的声音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没有武人应有的沉稳。种种线索的叠加，让洛尔对于眼前这位武皇越发感到好奇。
“劳陛下挂念，不过江湖游子闲谈轶事，何劳陛下如此上心。”洛尔淡淡地回答道。
想来先遣队这一路走来，因为实在过于高调，所以传闻很快就在九州传开，甚至传到了京城武皇的耳中。
“我听说，圣徒掌握来自西部秘法，能使人得境界，此言果真如此？”武皇有些激动地问道。
“陛下所指秘法？”洛尔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我愿拜少君为国师，还请国师不吝赐教，予我得境界。”武皇激动地拱手说道。
“陛下，这可使不得...”洛尔显得有些猝不及防，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还请国师勿要推辞！”武皇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几乎就已经钦定了。
就在洛尔左右为难之际，只见伊川斐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拱手恭敬地说道：“陛下，此番邀请圣徒来祭坛，便是为了告慰天地，使国泰民安。还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其他的事可以往后放放。”
“圣徒今日不允，他日如奈何？”被伊川斐当众这么一教训，武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委屈地说道。
“陛下是九州之陛下，非西民之陛下。九州武人尊陛下正统，而陛下猥自枉屈，屈尊习西部秘法。天下人若知，天下人当何如？”
虽然伊川斐的语气很平淡，但却字字珠玑，有礼有节，让武皇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没想到伊川斐居然敢当众教训武皇，这让洛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算抛开二者君臣身份不谈，武皇也是伊川斐的舅舅。被自己的外甥一顿教训，这武皇实属没牌面。
其实伊川斐也就欺负武皇不善答辩，如果这番话是问洛尔，洛尔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既是陛下，便是天下之陛下，奈何志留于九州，而无顾四方之天下。”
伊川斐的画外音就是说，武皇学西部秘法属于违背祖宗的决定。这时候完全可以怼一句，把西部纳入帝国的版图，这样不就不违背祖宗规定了？
这种辩论对不对暂且不论，最重要的是把对方怼到哑口无言。在这方面，洛尔的造诣相当深厚。
这样的话既显志向，又能把伊川斐怼得无话可说，在这种场合可以说再合适不过，只是遗憾武皇没有洛尔这样的口才。
不过洛尔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因为他注意到，伊川斐似乎想让自己来主持祭祀仪式，难道是看中自己圣徒的身份。
伊川斐耳目那么多，他应该很清楚先遣队的真实身份和意图，所以祭祀是什么鬼，难道真的要让自己来装神弄鬼吗？
搞定武皇后，伊川斐看向洛尔，拱手说道：“恳请圣徒为陛下屈尊祈礼，以告慰天地。使四海长宁，州府太平。”
被伊川斐赶鸭子上架，洛尔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说道：“既是陛下的圣喻，我等自当尊奉。”
说罢，稍微收敛心神，洛尔瞥了一眼一脸失落的武皇，转身面向祭台，轻轻咳嗽一声后，缓缓开了口。
“西天外之战，历时五年，妖族荼毒甚众。致使千里无炊烟，百万白骨曝荒野。今有所感，愿天下不义之战，终以侵略者自食其果而终。至此上溯千年，那些敢于反抗暴政和侵略的人民，永垂不朽...”
洛尔张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他完全不担心被周围的人听到，因为他说的是汉语，而非九州语。
作为无神论者的他，怎么可能会相信所谓祈祷的作用，既然让他来主持这场仪式，那他当然想怎么糊弄都行了，反正这些人又听不懂他说的话。
接着，洛尔又神神叨叨地念了好几段，把东盛帝国的种种侵略暴行全都批判了一番。听不懂汉语的伊川斐和武皇楞在原地，虽然感觉不太对，但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洛尔很擅长捕捉这种机会占据主动权，在他一番折腾下，所谓的祭祀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其内容全都是对东盛帝国的批判。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洛尔对于这种强权侵略行为非常反感，大概是家庭原因吧。
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随机性
洛尔的父母相识于战火之中，自从他来到异世界以后，也经历了好几场大规模的战争。虽说身处其中不由自主，但他对于这种杀戮还是持抵触的态度。
他注意到伊川斐和武皇的互动，虽说武皇是天下之主，但是从二人的对话来看，伊川斐竟有压倒武皇一头的气势。
二人与其说是君臣，倒不如说是亲戚。只是在这种正式场合，难免需要避嫌罢了。
身为近侍的伊川斐，和身为禁军统领的行台上将伊川序，完全控制住了这个帝国的最高首领。在这其中，武皇完全处于被动，这也就不奇怪，为什么他在外甥伊川斐面前表现得如此弱势。
所以其实根本就不是伊川氏与白龙氏共主天下，而是伊川氏裹挟白龙氏，以尹州之地，牢牢控制住了整个帝国。
祭祀的仪式非常麻烦复杂，这些流程完全是文家鼓捣出来的。即便是武皇，也是在伊川斐的协助下才勉强完全仪式。
作为客人，洛尔没怎么被刁难，只是做了一些祈祷仪式后便不再参与。
这套繁琐的祭祀体系是文家创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消除武人目空一切的野性。
之前也说过，因为魔力的存在，使得修炼获得力量成为可能。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那就是修炼者对于世间万事万物完全没有敬畏之心。
西陆尚且还有神和教廷，东陆人则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努力修炼，迟早有一天，他们也可以撼动天地，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畏惧天地。
事实上，就先遣队所掌握的经验来看，东陆人的这种想法倒是没毛病。修炼成神的人，确实可以无限制调动大气中的魔力，改天换地什么的，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先民时代的诸神战争，诸神间仅仅一个试探性攻击，其威力都得是核弹级别，最后打到整个异世界的魔力完全耗尽为止。
也正是因为相信自己，而无惧于天地，所以东陆几乎不存在过于强势的宗教。尤其是九州，自部落成国伊始，就一直都是典型的世俗社会，极少出现所谓的宗教。
宗教的产生，与人民遭受苦难看不到希望有关。尤其是在封建时代，民众处于受剥削阶层，因此急需心理上的慰藉。由此，宗教就应运而生。
而在东陆，因为可以修炼逆天改命，因此民众根本就不需要宗教这种安慰剂。尽管遭受剥削，但是他们依然秉承着只要得道，便能翻身做人的想法，可以说是修炼让他们可以看到一丝希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修炼就是一种宗教。
无论是西陆人还是东陆人，其本质都是人类。而在异世界，魔法也好，修炼也罢，完全看个人的资质，而且资质不以血缘传承。在这一点上，异世界的人类具有天然的随机性，无论民族以及所处的大陆。
简单来说，在西陆，魔法师的后代不一定能继承父母辈优秀的资质。在东陆也一样，修炼世家的后代，并不一定具备就修炼的资质，就算强行投入资源，结果也不过平庸之辈。
这种贯穿于异世界人类的随机性，只能通过特定的方式提升或者消除。比如与精灵联姻，再比如与妖族人结合。
这种随机性就导致了魔力这种资源，很难以维持血统的方式所垄断，断绝了大家族企图通过维持血统的方式，保证其魔法方面的统治地位。因为普通人乃至奴隶，也都有可能诞生出资质优异的人。
在东陆，资质的随机性和修炼的普遍性，演化出了一类人群，散修。
散修一不挂靠宗门，二不依附豪族，因为自身资质优异，所以一旦表现出来，就会立刻得到其他人的注意。
九州各大家族的九千营，很多成员就来自于散修这个群体。东盛帝国的武备司，更是储备了大量的修炼者人才。
文家之所以发展到今天，和资质随机性有很大的关系。因为无法通过血统垄断修炼的资质。因此无论文武，各大家族内部或多或少都有无法修炼的族人。
在以往，这些人往往处于鄙视链的底端，被那些资质优异的族人看不起。文家就给这样的人提供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要读书考试，就有机会掌握权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文家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团体，很多文家的官员，其家族往往也是武家的坚定支持者。
比如云州高风氏，以及北州九云氏，因为占据帝国边境四战之地，所以武德丰沛，是不折不扣的武家门阀。
而就是这样的武家门阀，其子弟却在文家的支持下，在京城担任要职。
出身高风氏的高风扬，在京任御前殿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握帝国全部军事武装力量。
很难想象文家集团会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边境的武家子弟，这几乎等于将整个帝国的军事力量拱手送于云州高风氏。
然而高风扬并没有让文家集团失望，他虽然出身武家，却坚定支持文家集团的统治，手握重兵而不徇私罔信。
而云州高风氏，也因为其子弟在京城担任要职，而屈服于文家集团的统治，允许中央派遣官吏治理其治下州郡。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高风氏都是坚定的武家门阀，不可能因为高风扬的职位就彻底倒向文家集团。
所以这就是文家集团的矛盾性所在，因为内部吸纳了很多来自其他武家门阀的子弟，这就导致了这些武家门阀想要反对文家集团统治的时候，总会心存顾虑，担心自己的态度会影响族中子弟在朝地位。
大概也正是武家一盘散沙，而文家却可以团结一体，所以文家才能在这个笃定人定胜天的世界站稳脚跟，并生根发芽的吧。
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文家制定了复杂的规则，约束那些没有敬畏心的修炼者。
这种流程繁杂的祭祀仪式，就是文家制定的规则之一，其目的，就是教导这些武人畏惧并遵守文家制定的规矩。
但是洛尔也很清楚，规矩制定得再好，终究也只是概念。如果无法保证规则的强制性，那么规矩制定得再好，也不会有人遵守。
通俗来说，就是说倘若有修炼者违反了律法，而文家无法有效惩处，那么规则就会变成一纸空谈。
所以，权力的基础源于武力的执行。武力能否得到有效执行，决定了权力能否得到贯彻。
想要在这些无法无天的修炼者中树立规矩和微信，就必须要变得比他们更强才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文家集团才会如此急切地推动军事改革。
看样子，他们也在迫切寻求机会，以便展示自己区别于修炼者的武力，以此震慑那些武家的宵小之辈，确保他们遵纪守法，不再目无法纪。
东盛帝国独特的社会体系，决定了文家无法完全借鉴来自地球的历史经验。
洛尔只能静待发展，他也很想知道，单靠学识，这些文人如何驾驭那些桀骜不驯的武人。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文家完全控制了帝国的武皇，又制约着那些实力强盛的武家门阀，可以说大权在握。只要他们能完成接下来预设的步骤，那么文家完全统治武家帝国的时代，也指日可待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加官进爵
武皇对洛尔表现得过于热切，有违文家制定的礼仪，所以祭祀结束之后，伊川序就带着先遣队一行人离开了，伊川斐则拦住武皇，不让他有机会继续接触洛尔。
公有公则，私有私交。文家显然不希望武皇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与洛尔谈私事。当然，洛尔也有理由怀疑，私下他们也不准备给武皇这样的机会。
祭祀结束以后，洛尔在伊川序的带领下，和文家朝廷的头头们碰了个面，包括内阁十二位阁员，尤其是当朝的百长伊川庆。
伊川庆个子不高，体型相对削瘦，总是皱着眉头，没人知道他在忧虑何事。
他是东盛帝国的文官朝廷领袖，内阁的首相，武皇的姐夫，同时也是伊川氏的家主，伊川斐和伊川序的父亲。
集如此众多显赫身份于一身的伊川庆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很低调，完全没有那种权贵应有的强大气场。
所以，虽然当时的他就位于百官之首，但洛尔走过身边竟未曾注意到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并不见得是好日子。伊川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作为政府实际领导的他，可以说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两鬓早已雪白。
武皇只是名义上的帝国首脑，而实际的国家运作则全都依赖于伊川庆的周旋，虽然有内阁二十四位阁员，但实际上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只有其中一半左右。
东盛帝国的政治制度有点类似于明清时期，朝廷同样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各部的头头就是尚书。
这六位尚书同时也兼任内阁的阁员，再算上监察机构的御史和执掌军队的将军以及主导立法判罚的各府寺卿。整个内阁包括百长，一共有十二位实际发挥作用的阁员。
这十二位阁员是真正掌握实权，可以参与国家政策制定运行的文家朝廷主要领导班子。
另外十二位阁员，当然不能说是充数。一方面他们是前十二位阁员的助手，另一方面也是候补，算是跟班学习。
等于说只要能进入文家朝廷的内阁，哪怕只是后十二位阁员，也已经属于位居权重了。可以参与到国家政策制定，学习治理国家需要的能力，甚至可以对某项政策提出异议和建议。
内阁二十四阁员当中，只有百长伊川庆没有兼职，直接就是内阁大臣。往下排序，第二位内阁大臣，就是兼任吏部尚书的官员，依次往下排序。
虽然行政框架已经大致趋于完善，但主要官职依然处于世家门阀的包办之中。内阁二十四位阁员，无一例外全都来自九州各大门阀豪族。
就算是身为百长的伊川庆，也会把自己的族弟塞进内阁当中，充作后十二位阁员，想来是准备让其接自己的班。
如此看来，如果伊川斐想要接替父亲的班，估计也得先入内阁，成为阁员才行。
虽然他只是帝王宗典录，但完全有资格进入内阁。因为后十二位阁员，是完全不需要考虑是否担任实权职位的，基本上只要是京官，哪怕只是闲职也有资格进入内阁。
不过很奇怪的是，伊川斐似乎并没有入阁，这让洛尔有些难以理解。
在世家门阀林立的东盛九州，洛尔能理解这种官位传代的传统，毕竟现如今，平民阶层并没有抗衡武家门阀的力量，所以想要维持文家朝廷的统治，就只能保证国家权力时刻掌握在文家门阀手中。从这一方面出发，传位就可以理解了。
伊川斐没有入阁，绝对不是避嫌那么简单。要知道伊川庆都把自己的族弟塞进内阁了，难道还会忌讳别人的流言蜚语。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伊川斐身份极为高贵，就算现任武皇退位，新任的武皇跟他也是表兄妹的关系，由他接替父亲的班，成为帝国文家朝廷的百长，可谓众望所归，皆大欢喜。
和文家朝廷的内阁大臣打个了个照面后，先遣队一行人就被安排到城内早已准备好的府邸之中。
这里原先是某位亲王的府邸，现如今被整理翻新，成为了先遣队一行人下榻的住所。
整座府邸占地三十多亩，府中早已备好奴婢下人两百多人，专供伺候先遣队一行人。伊川序更是抽调一支精锐禁军五百人，分批次不间断站岗巡逻，保护先遣队一行人。
不过对于朝廷的好意，先遣队一行人并不领情。入住的第二天，程子昂就找到了调配禁军的伊川序，要求他撤掉大部分的奴仆下人，以及府外禁军，仅保证基本生活和护卫标准就行。
作为现代人，就算是胡道可这样贪图安逸的人，也无法接受奴仆的伺候。
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单靠先遣队几个人，肯定是不足以维持整座府邸的基本运行的，所以程子昂要求维持保证整座府邸运行的人数就好。
虽然对他的要求爱答不理，但伊川序还是如实禀告了父亲，经过一番协调后，内阁调走了大部分的奴仆，但府外的禁军却纹丝不动，甚至以这座府邸为圆心，方圆辐射两百米的闲杂人等全都被净空，并由城中卫兵负责巡逻警戒。
看来文家朝廷也知道先遣队一行人很抢手，所以既然他们已经入京，文家朝廷的人肯定就不会再让武家的人有机会得手。
入住的第三天，该来的还是来了，宫廷的黄门带人来到先遣队所在的府邸，正式传达来自武皇的旨意，封洛尔为东盛帝国的国师，并赐爵加封邑，主要负责主持帝国的祭祀活动，算是一个闲职。
由此看来，伊川斐并没有骗人，武皇确实有令文家内阁妥协的能力。因为文家找上先遣队，可不是因为什么圣徒或者元婴，而是希望先遣队帮助改组帝国的军事力量。
如此任命只能说明，这是来自武皇的旨意，而非内阁的决定。
对于这个任命，洛尔想都不想就直接果断地拒绝了。一方面是不想，另一方面是不敢。
要知道洛尔可是根正苗红的军后代，而且担任国防部下属异界办事处第一先遣队的队长，属于有军职在身，所以他哪敢接受来自东盛帝国的官职任命。
所以他毫不犹豫拒绝，并表示另请高明。另外赐爵加封邑，他更是一个都没接受，全都坚决推辞。
洛尔之所以是洛尔，之所以能成为先遣队的队长兼政委，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从来不会在原则性问题上犯错。
这种事封不封建暂且不说，单说他作为先遣队长，主动担任另一国的官职，光是想想后果他就头皮发麻，几乎直接就可以预想到结局。不仅失节于身，且更有可能辱及万世。
但武皇显然比他更能折腾，在得知洛尔全部拒绝后，武皇甚至准备亲自登门拜访，被内阁好不容易给拦住了。
内阁百长伊川庆无奈亲自找上门来，与洛尔进行洽谈，双方讨价还价后，洛尔同意担任国师这一荣誉头衔，但所得俸禄和奖赏全部退回。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五天，洛尔最终拜为东盛帝国的国师。当然了，说是荣誉头衔，但真正是什么情况，恐怕只有内阁这些人清楚了。
洛尔的坚持，也让内阁这些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先遣队这一群人，他们几乎就没见对于功名利禄完全不在乎的人，以往的套路对先遣队完全不奏效，所以他们不由得产生担忧，要如何才能控制住先遣队一行人为己所用。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武皇的意图
来到盛元乞兰的第七天，伊川斐遣人登门拜访，邀请洛尔到自己的府邸做客。
之前也说过，伊川斐虽然只是典录，但依然属于京官，所以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他的府邸距离皇宫很近，洛尔要过来的话，至少得穿过两个街区才行。
接到邀请后，洛尔和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带上枫，单枪匹马前往伊川斐的府邸。
当然，除了枫，洛尔身边还有形影不离的芙拉洁儿。他并没有继续带上唐果，因为文家对于妖族人没什么抵触情绪，犯不着总是拿个孩子刺激他们。
带上枫，洛尔乘坐马车前往伊川斐的府邸。在穿过热闹的街区后，他来到了相对清冷的西城区，这里是达官显贵居住的区域，所以相对要安静许多。
来到府邸大门后，洛尔在枫的搀扶下慢慢走下马车，伊川斐就在大门迎接，看到他到来后，立刻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欢迎国师光临寒舍。”伊川斐微笑着招呼道。
“你是在恭维我么？”洛尔苦笑一下问道。
“少君不喜欢这个头衔？”伊川斐问道。
“应该说，我不想接受你们东盛帝国的任何官职或者头衔，我们不远万里，不是来做官的。”洛尔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个我能理解，诸位都是有着高尚情操的君子，自然不愿沾染尘世俗烟。”伊川斐点点头说道。
“我来盛京，主要是为了协调东盛帝国与西天外的战事。”洛尔接着说道。
“当然，”伊川斐不住点头，“我自然知晓府君此行目的，也知道府君的决心，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府君若想得陛下承诺，我想，还是得顺从陛下的心意。相信府君也看到了，只要是陛下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反对得了，包括内阁。”
“所以我才会同意这个所谓的头衔。”洛尔深深叹了口气。
“在下此番邀请府君前来，其实也是为此事想与府君商谈一番。”伊川斐说道。
“谈什么？”洛尔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府君不觉得在门口谈话不方便吗，不妨移步府内赴宴如何？”伊川斐笑了笑，摆手邀请道。
“抱歉，是我不懂礼数。”洛尔抿了抿嘴唇，在伊川斐的带领下进入了他的府邸。
他们穿过庭院拱门，来到府邸后院的花园凉亭中，伊川斐早早在此设好了丰盛的美食，只等洛尔上桌。
伊川斐的府邸没有先遣队住的大，但也别具风趣。尤其是庭院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本植物以及灌木。
“少府倒是雅趣得很。”上桌后，洛尔环顾一圈后，看向伊川斐说道。
“让国师笑话了，我哪有什么雅趣，这些都是陛下修炼需要的药材。各州府呈上的药材多以干材为主，但有些药材则需要保持鲜活，所以我这个典录，只能把这些药材种在家里，以备陛下不时之需。”伊川斐笑了笑说道。
“是么，如此看来，少府也是尽职尽责之人。”洛尔恭维了一番。
他注意到，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凉亭边上，生长着一种低矮的草本植物，这植物他看着很眼熟，不得不多看了几眼。
“这是龙叹香，九州特有的天材地宝，修炼的珍品，只在少数几个州郡生长，而且多长在深山老林中，种植难以成活，能把它移植到在下府中，属实不易。”伊川斐急忙解释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洛尔总觉得伊川斐显得有些慌乱，这不禁让他多留了个心眼。
龙叹香？
洛尔沉思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场景。他思索片刻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枫，并使了个眼色。
此时的枫带着鬼族面具，后背的刀鞘也移到了腰部，当然是逆刃，毕竟凯达尔金属的崩阻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底是心有灵犀的队友，在看到洛尔的眼色后，枫思索片刻，也立刻领悟了洛尔的意思，于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国师对天材地宝很感兴趣么？”伊川斐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只是好奇，”洛尔摇摇头，摆手说道，“在我们那，学习魔法并不需要依赖于药物。”
“魔法...指的是修炼吗？”伊川斐问道。
“可以这样说，”顿了顿，洛尔接着说道，“应该说是另一种修炼方式。”
“如此...”伊川斐点了点头，随即面色凝重，看向洛尔继续说道，“我此番邀请国师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哦？”
“陛下...册封府君为国师，名义上是为了主持祭祀仪式，但实际上...陛下希望府君...能协助他老人家修炼。”伊川斐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哦，陛下想要学习魔法？”洛尔好奇地问道。
“算是吧，”伊川斐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吗，我的意思是，能做得到吗？”
“我不太理解少府的意思。”洛尔微笑着说道。
“实不相瞒，”伊川斐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地说道，“陛下并非修炼之材，虽侥幸上位，但他依然心存不安，总想着提升境界，但...”
“侥幸上位？”
“诶，”伊川斐点了点头，“国师应该听说过，想要成为武皇，就需要通过皇室内部的角逐，只有皇族武力最强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武皇。”
“如果陛下的实力已经低到了让他不安的程度，那么当初他是如何上位的？”洛尔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这毕竟是皇室内部的角逐，我虽近侍，也无从干涉。况且陛下即位之时，我尚未曾任典录一职，自然对此不知情。”伊川斐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是狡辩。
“所以，少府是希望我指导陛下修炼，提升陛下的境界？”洛尔试探性地问道。
“能做到吗？”伊川斐急切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问，”洛尔眯着眼睛说道，“少府是希望我回答能还是不能？”
“呃...”伊川斐明显陷入了迟疑。
“其实...”思索片刻，他咳嗽一声后说道，“私以为，陛下年过半百而身居高位，再图境界并无意义。不如考虑两位公主的培养，看看谁更适合继任武皇。”
伊川斐的话不无道理，既然已经成为了武皇，再担心境界不足，确实没啥意义。
要知道东盛帝国虽然以武为尊，但孝道也是其国家根本之一。所以即便武皇实力再差，两位公主也不可能去挑战自己的父亲，夺取武皇的位置。
只有武皇驾崩或者主动退位，两位公主才有资格继承皇位，也只有这个时候，才需要考虑以武为尊的传统。
由此看来，武皇册封洛尔为国师，并授予爵位和封邑，其真正目的是想让洛尔帮助其完成修炼。
虽然他知道洛尔的队伍中有元婴境的高手，但武皇显然很了解资质决定境界这句话。所以不打算从常规手段谋求更高的境界，而是决定另辟蹊径，跟洛尔学习魔法。
修炼的本质是魔法，如果说魔法要求的资质很严苛，那么修炼所要求的资质则更加严苛，而且几乎只有东陆人种才能修炼，西陆人包括亚种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修炼的。
通过伊川斐的话，洛尔能明显感受到文家朝廷对此的态度。他们似乎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武皇只是帝国的象征，真正掌握帝国权力的，还是以内阁为首的文家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