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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娇妻如云txt下载     娇妻如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才女

    第一百七十八章:才女

    沈傲细听,果真传出一阵吵闹声,而且是由隔壁厢房传出的,那声音略带嘶哑,却满腹都是埋怨,具体说些什么,倒是听不清楚了。

    过不多时,唐严提着一壶暖酒过来,面带尴尬之色,叫众人坐下,道:“内人正温些下酒菜,大家不必拘谨,这里不是国子监,喝喝酒暖暖身子,顺道儿陪老夫说些闲话。”

    沈傲、周恒落座,邓龙倒是不凑这个趣,抱着手道:“我出去赏赏雪。”

    邓龙说着便旋身出去了;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这家伙,是以沈傲也不阻拦。

    各自斟了酒,此刻的唐严比之在国子监更加和颜悦色,脸上带着若现的笑意,当先道:“老夫这里别的没有,酒水却是管饱的,哈哈……”他捋须畅笑:“就是开间酒肆,也足够了,尽管喝,不需客气。”

    沈傲呵呵一笑,喝了杯酒,肚中涌出一股热流,便听唐严道:“你们在假日可曾读书吗?”

    这句话问出,沈傲倒是面色如常,道:“偶尔看一些。”而周恒略显尴尬,支支唔唔地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唐严兴致勃勃:“那好,老夫便考考你。”这个你字,自然是对沈傲说的,为师者若说不偏心,那是断不可能的,遇到周恒这样的朽木,难道还要他们日日督促?读书,毕竟不是用棍棒打出来的;反而那些肯读书,有天份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受人器重,这是人之常理。

    沈傲正色道:“唐大人请指教。”

    这小厅靠着内屋,中间只隔了一条布帘儿,那布帘儿微微颤抖,隐隐有呼吸声传出。

    沈傲的观察最精细不过,心里不由地想:“这布帘背后,莫非有人偷听?”随即一想,也即晒然,管他这布帘后是什么人,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唐严沉吟片刻,道:“志士仁人,这道题如何破解?”

    沈傲微微一笑,这一句话出自《论语.卫灵公》:“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意思是说志士仁人,没有为乞求苟全生命而损害仁德的,只有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实现仁道。

    这道题十分浅显,是唐严用来试探用的,经义破题,其实既要考验人的才学,只有读通了四书五经,才能知道题目的出处和释义;其次,经义更考验的是人的敏捷能力,须知每一场考试,时间有限,因而迅速破题才是至关紧要,一旦陷入踟蹰,等到想到破题方法时,时间已经到了,纵然你是学富五车,破题、承题如何精妙,最终也只能遗恨出局。

    沈傲略略一想,便微微笑道:“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唐大人,用这句破题可以吗?”

    唐严抚须一笑,连声道:“好,这个破题倒是巧妙,你能这么快破题,已是很难得了。”便不再问承题了,但凡能破题,那么一篇文章就等于完成了一半,因而又笑道:“老夫再考校你,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如何破题?”

    沈傲略略思索,便想到了出处,这句话也是出自《论语.卫灵公》,意思是“君子的遗恨是到死而名声不被人称颂。”

    这句话出现在论语,倒是颇让人不解,那岂不是说人不出名,终生遗憾了吗?所谓人生在世,名利二字。一个“名”字,白了多少少年头,流了多少英雄泪可是这种话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旦说出来,就令人难堪了。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这是三闾大夫屈原的恐慌。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其实这句话,恰是说透了后世儒生的心事,不过此话虽然切中了人心,可是愿意将它念出来的却是不多,念出了这句话,岂不是说自己沽名钓誉?为名利而求取学问?

    因此,这个题目是最难破的,要将一句让人难以启齿的话编圆了,而且还要花团锦簇,要为这句话辩护,其难度可想而知。

    沈傲微微一愕,沉吟道:“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唐大人,这样破题如何?”

    唐严一时愕然,随即忍不住击节叫好:“好一个令闻广誉施于身,只这一句,若是在考场,必可鹤立鸡群。”

    这道题最难破的地方在于难以启齿,破题总不能以名利两个字来做文章,须知任何时代的儒者,不管心中有多清明或是龌龊,都是最嫉恨名利二字的。因此,许多人若是做起这个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曲解的它的意思,可是意思一旦曲解,就有词不达意之嫌了。

    可是沈傲答的这一句却是巧妙之极,破题并没有曲解题意,反而是承认了这个君子重名这个观点,可是话锋一转,又却说儒学并非不重名,并非不喜欢“令广誉施于身”,而只是反对声闻过情,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罢了。

    这句话既捍卫了儒学的曲解,同时又暗合了孟子所提出的‘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如此破题之法,能在转瞬之间答出,可见沈傲的才思何其敏捷了。也难怪唐严能够击节叫好。

    其实沈傲的思维能如此迅速,不过是见识比人多几分而已,闭门造车的是腐儒,纵然读再多的书,反而更容易钻牛角尖。可是沈傲两世为人,在后世那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什么样的观点没有听说过,只略略一思索,要想破一个迷题也不是很难的事。

    微微一笑,沈傲连忙道:“大人过誉。”

    唐严正要说话,那厅后的布帘儿突然掀开,却是走出一个人来,沈傲侧目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少女穿着一件素色衣裙,清澈明亮的瞳孔带着羞怯向沈傲这边望来,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fen,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低声启齿道:“公子那一句今闻广誉施于身确是高明,不过小女子却也有破题之法,请公子不要见笑。”

    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沈傲淡淡一笑,这些日子美女见得多了,倒是不以为意,见这少女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想笑,莫非这少女也会做经义?这倒是好极了,且听她如何破题

    唐严略显尴尬之色,低呼道:“茉儿,不要胡闹。”

    叫茉儿的少女笑着看向唐严,虽有几分羞涩,却并不畏惧唐严,道:“爹爹,女儿只是想和沈公子比一比罢了。”

    沈傲心里为唐严叫屈,唐大人在国子监管着上千个监生,怎么到了家里,却是灰头土脸,方才听隔壁厢房里,那唐师母对他大呼小叫,在女儿面前似乎连威信也不太足,悲剧,太凄惨了。

    沈傲吟吟笑道:“请姑娘破题吧。”

    茉儿颌首点头,随即下颌微微抬起,却是显出几分曲高和寡之意,平添了些许高傲,低声道:“若是茉儿,茉儿便先以‘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这一句来破题,至于承题,茉儿也已经想好了: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她呢喃念出,煞是好听,瞥了沈傲一眼,道:“沈公子以为如何?”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这句话是说,没有后世的名声是圣人忧虑的事,这一句乍然一听,恰是切合了题意,是说连圣人都追求名声。这个破题,虽然契合了题意,却令人不爽。

    这样的破题,只怕听到的,都忍不住要摇头;妙就妙在她的承题,那一句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这一句为破题做了解释,而且解释的十分精妙,君子并不刻意的去求取名望,可是生在俗世,却又不得不落入这俗套之中。虽有强辩之词,道路却说得通了,其实和沈傲方才的破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沈傲将这个道理放在了破题,而茉儿却是将这个解释放在了承题罢了。

    沈傲沉吟片刻,便忍不住击节叫好,就是略显尴尬的唐严,也忍不住意动,连连颌首道:“好,这一句也是绝好。”

    唯有周恒,却是听得似懂非懂,百无聊赖地喝了杯酒,也是随着众人叫起好来,反正表哥和唐大人都说了好,哪里有不好的道理:“好,好得很,茉儿姑娘这一句石破天惊,荡气回肠,一语惊醒梦中人,小生佩服,佩服之极。”

    茉儿怅然道:“经义作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沈公子是大才,将来能学以致用,可惜茉儿空有一肚子的墨水儿,却终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不经意地说出这番话来,只是觉得方才大家的叫好令她酸楚,这梗在喉头的话不吐不快。

    沈傲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位茉儿姑娘是恨自己是女儿身,哎,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忌讳确实有点多,这样的大才女,若是放到考场里去,中试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偏偏因为是个女人,一辈子只能与香阁为伴了。

    香阁?这唐家哪里有香阁,家徒四壁才对啊

    哎,这就更惨了,唐大人连弄钱都不会,守着这个清贫之家,连女儿都跟着遭罪,所以说做人千万莫学这唐严,虽然为人称道,可惜对于他自己,对于他的妻子儿女来说,却是惨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年关

    第一百七十九章:年关

    儒家时常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又说要两袖清风、奉公守法,这句话在沈傲看来,却是最矛盾讽刺的事,齐家该怎么齐?做了官赚不来钱,家人嗷嗷待哺,这也叫齐家?可是要做到两袖清风,却更难,两袖清风就意味着没钱,没钱还齐个屁家;所以说来说去,唐严唐大人,他佩服,却不认同与其去做海瑞,不如做个张居正,这才是士林的典范。

    看着眼前这个这心高气傲的才女,沈傲微微一笑,在这个时代,他所见的女子性格各异,心气儿高的不是没有,可是志向似这位茉儿小姐这样的,却是一个都不曾见。

    在这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做些诗词调剂倒没什么说的,可是却爱好经义文章,就有点儿怪异了。

    也难怪这唐才女生出惆怅感慨,像她这样的人,其实是最痛苦的,自怜其才,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像男人一样施展才学,所面对的,只有青阁梳台,谁又是知音?

    想了想,沈傲道:“茉儿小姐方才那句话却是错了。”

    茉儿回过神,俏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惆怅,低声问道:“请沈公子示下,茉儿哪里错了?”她语带温柔,却又含着一丝刚硬。

    沈傲徐徐道:“我要问,茉儿小姐破题、承题,熟读四书五经,背诵诗经史纲,为的是什么?”

    这一问,倒是令茉儿语塞,眼眸中闪出些许疑惑,为的是什么?这句话问的好

    沈傲看着茉儿的反应,心中已是了然,脸上却是带着随和的笑容问道:“茉儿小姐莫非是想学令尊,金榜题名,登上那天子堂吗?”

    茉儿听罢,懊恼地挑起了俏眉,眼中闪过几分不甘,咬了咬唇,道:“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如此,这才是茉儿最大惑不解的地方。若是茉儿去应科举,就是金榜题名也不是难事”

    沈傲继续笑道:“那么金榜题名之后,茉儿姑娘又要做什么?”

    茉儿一时又愣住了,心中又升起了疑惑,金榜题名之后的事?她哪里想过?又是语塞了。

    不等茉儿答话,沈傲叹气道:“你看看令尊,也是金榜题名,却又如何?”

    这一句话说得唐严老脸一红,咳嗽一声,带着些尴尬地道:“沈傲……”

    “啊……”沈傲一时无语,居然只顾着和唐小姐说话,却是疏忽了唐大人,咳咳,连忙笑呵呵地道:“唐大人桃李满天下嘛,学生绝没有拿唐大人做反面教材的意思。”

    反面教材这四个字,唐严听不懂,不过见沈傲认错,也只好装聋作哑就此揭过了。

    沈傲继续对茉儿道:“所以说,读书,并非只是为了科举,更不是要拿出去显耀,读了书,明白了世间万物的道理,就已经很知足了,却为什么一定要学以致用呢?真是走上了仕途,无非有两条走,一条是像令尊这样,两袖清风,这倒也罢了。可是另一条路却是更加艰难,你要学会在强权下低头,要学会怎么去做亏心事,去学会阿谀、逢迎,难道这也是茉儿小姐心中隐隐期盼的吗?”

    沈傲的这一番话,说有道理却也有那么一点点,更多的却是胡搅蛮缠,让唐严骤然无语,这家伙,很有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啊

    就这一会里,茉儿在心中深深地思索了一番,却是颇有感触,微微一福道:“谢公子指教,公子说得不错,读书便是读书,只是茉儿想问,公子的志向是什么呢?”

    被茉儿一问,沈傲老脸通红,这茉儿好奸诈啊,读书读多了,满肚子都是坏水,方才自己教训她读书是为了明志,现在她反诘自己,自己若是答是为了明志,她下一句一定是既然是明志将来是不是不参加科举了,可若是自己回答说是为了做官,那等于是自己方才说的全部是废话,自己一心要去做官,却是大义凛然地教别人去明志,这个……这个……

    若这是一个坑,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

    若换了别人,早就钻进地缝了;沈傲却偏偏理直气壮地道:“在下读书,为的自然是做官。”

    茉儿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噢?公子方才不是说读书是为了明志吗?”

    沈傲叹气:“我和你不同,你看,你将来有父母养着,等出了阁,还有丈夫照料,只需操持家务,这辈子就无忧无虑了。可是在下将来要娶妻生子,要维持一个家的生计,单凭读书,能读出这么多钱来养家活口吗?我是想明志而不可得,只好落入俗套去做官了,其实这个官,你当我想做吗?我也不想做啊,可是形势所迫,总不能教我将来的妻子和儿女,一道儿都去吃西北风吧?所以在下十分羡慕茉儿姑娘,茉儿有这样的条件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可是在下,却不得不贪恋这俗物,将这书本当作敲门砖头,去做垫脚石。”

    茉儿听到沈傲左一口妻子,右一口儿女,俏脸儿一红,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颇为沈傲这种满口大道理,肚子却满是男盗女娼不耻,呢喃道:“似公子这样说,倒是你宁愿有个女儿身了?”

    沈傲正色道:“男儿、女儿生而平等,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各有各的苦楚,又何必要羡慕人家呢”

    茉儿微微一笑,只觉得沈傲的话看上去漏洞百出,可是一时也寻不到破绽,抿抿嘴道:“沈公子一席话,令奴茅塞顿开,下次再讨教吧。”

    说着,茉儿也不等其他人回应,便旋身回转,移步向布帘儿走去,掀开布帘,将她那倩影遮在了布帘之后。

    “哎……”唐严叹了一口气:“老夫这个女儿……”接着,警惕地向布帘瞅了瞅,谨慎地不再说了,似是怕被人听见:“来,喝酒,喝酒吧。”

    几杯酒下肚,沈傲咂嘴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和表弟也该告辞了,年关将至,祝大人福泰安康。”沈傲也不知这年头有没有拜年之说,不过说些吉利话总是不会错的。

    周恒也随着站起来,这一坐,已有半个时辰,被晾到一边的滋味不好受,却也不好说什么,便也道:“大人,学生走了。”

    唐严要挽留,沈傲道:“待会儿还要去诸位博士家拜访。”

    唐严听了这话,便将二人送出去,一面道:“这是该当的,总是留你们不住,有空暇就来坐坐,老夫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

    走到了院落,唐严低声苦笑道:“沈傲啊,老夫这个女儿若是说错了什么话,你莫要见怪。”

    沈傲回以一笑,正色道:“唐小姐人很好啊,既美丽又有才情,能和她多说几句话,沈傲已是知足了,哪里还敢见怪;这样的奇女子,只怕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来。”

    唐严唏嘘道:“可惜是个女儿身啊读再多的书又有个什么用?她年纪已是不小了,保媒的也踏破了门槛,可是……哎,她的心气儿高,寻常的男子瞧不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教她读书了,还是古话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夫真是糊涂了。”

    沈傲无语,不过这个时代一个这样的女子,却是另类;他终于明白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道理了,女儿家书读得多了,自然而然的,志气也高了,寻常的男子又哪里放在眼里,就算她肯,人家将她娶了去,学问比丈夫还高,这做丈夫的,难免吃不消。

    看来女人有时候还是笨点好,几个男人站在雪堆里唏嘘一番,大发感慨。

    唐严苦笑道:“哎,茉儿年龄已快双十了,再不寻一门亲事,这一耽误下去,还有谁敢娶?老夫现如今就担心两件事,一件是国子监,一件就是茉儿。”

    双十?二十岁不到,这也算老姑娘?唐大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本公子?

    沈傲心里发出呐喊,脸上差点儿要冷峻不禁了,却是很认真地道:“茉儿小姐如此聪慧,一定会寻一门好亲事的。”

    与唐严告别,随即又去了秦博士等诸位博士家里拜谒,这一通串门下来,回到周府时已是夜半三更,三人穿着的蓑衣堆了厚厚的积雪,抖一下,便扑簌簌的落下雪片来,一个夜晚,总算在疲乏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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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四年的最后一个寒冬日,雾气腾腾中,整个周府已是忙活起来,张贴彩灯、分放蔬果,最忙的只怕就属刘文了,今日是刘文升任内府主事的第一个年关,自然要卖力一些,指东喝西的一阵忙乱,竟是差点儿忘了给小姐、表少爷送早点儿了,拍拍额头,大叫该死,表少爷倒也罢了,他的性子好,这种小事自是不会和人计较的,可是小姐的性子,刘文却拿捏不准,连忙叫人送了去,自己亲自带着糕点往沈傲的住处去。

    这一来,却是扑了个空,屋子里似是没人,反正叫了许久也见不到表少爷的身影,好好的年关,表少爷一大清早就出了门?恰好几个丫头路过,刘文摆出主事的架子,负着手招他们过来,问:“谁见了表少爷?”

    几个丫头自是不怕这主事的,有几个还是伺候夫人、小姐的,地位自是不同,便笑作一团道:“表少爷啊?方才我在后园里见他采了几朵腊梅花,急匆匆地走了,对了,那大块头也跟着去了。”

    “大块头?”刘文满是疑惑:“什么大块头?”

    “自是那个游手好闲的虞侯,哼,成日就知道调戏咱们这些做丫头的,还说要让我们瞧他的宝贝……”几个丫头俏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一口。

    刘文无语,只好道:“你们去吧。”心里不由地在想着:这表少爷还没吃早点呢,哎,年轻人就是这样,真是教人操心。

    沈傲骑着马,迎着风雪却是大清早赶到了莳花馆,望着这莳花馆连片的建筑,想到自己已有一半的股份,心中大是畅快,不过今天,他却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将马儿栓在道旁的枯树下,邓龙也跟过来,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到了年关你也不消停,这会不会有点不好啊,要不,我们换个时候再来吧?”

    莳花馆今日闭了门,沈傲敲了敲,里头有人心不在焉地道:“去,去,去,今日不做生意。”

    服务态度太恶劣了,沈傲抹了脸上的一把雾水,滴滴答答的一丝丝冰凉沿着脸颊划下来,朝着那二楼的勾栏吼:“蓁蓁,蓁蓁在不在?”

    “哇,沈公子果然与众不同,连逛莳花馆都和别人不一样。”邓龙心里感叹,连忙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一点,省得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那二楼的勾栏里探出一个个头来,却都是慵懒的美人,有人呵斥道:“大清早的还教不教本小姐睡觉了?喂喂,是谁在叫?富荣,去把人赶走。”

    还有人却是窃窃地笑:“小哥,你找欢欢还是叶儿?奴家叫枢枢,你叫一声枢枢姐姐,我便叫富荣去给你开门。”

    沈傲无语,被人调戏了,本公子是不是该脸红一下装一装纯洁?哎,还是算了

    笑吟吟地对着那美人儿道:“枢枢姐姐……”

    枢枢原只是和沈傲调笑,见他真的叫了,还叫得这样甜丝丝的,顿时笑得花枝招展:“哪里来的公子,脸皮真厚,好罢,我叫人给你开门。”

    不多时,那莳花馆深红的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老汉露出眼睛往外瞄了瞄,虎着脸道:“公子,今日莳花馆的姑娘是不见客的,就是往日,她们若是没有兴致,也不见得见你。”

    沈傲呵呵笑道:“我又不是客,我是你们的新东家,呀,杨公公没有和你们说吗?”

    那老汉一时愕然,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便是沈傲沈公子?”

    沈傲咳嗽一声,道:“一般别人都叫我沈大才子的,不过嘛,算了,我不计较,快让我进去,蓁蓁小姐在不在?”

    这老汉眼眸儿一亮,笑嘻嘻的道:“在,在……原来是沈公子,为何不早点说,杨公公前几日来过,特意提起过你,快,外头天冷,进来说话。”

第一百八十章:两情相若

    第一百八十章:两情相若

    进了莳花馆,沈傲上下逡巡,咦,怎么二楼探出这么多个脑袋,美女们笑得很意味深长啊,只是看了一圈下来,却唯独没有瞧见蓁蓁。

    他微笑着径直上楼,便有许多人调笑:“噢,原来这就是沈公子,沈公子这大清早来搅了不知多少姐妹的清梦呢,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傲呵呵笑道:“腊梅花,姐姐,要不要?”

    那人立即旋身挡开:“奴哪里敢要,受用不起呢”

    就知道她不敢要,他才那样问的啊

    沈傲故意遗憾地摇摇头,哀叹连连,脚步却不敢停,深怕陷入这楼道的红fen阵中。

    蓁蓁的厢房他是记得的,到了门口,举手拍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傲热情似火,恰要给对方一个拥抱,这一抱,却发现感觉不太对劲,怀里的人有点儿生涩,尤其是那**,怎么感觉像牛屎?乍眼一看,沈傲一时呆住了,抱错了人,本公子的纯洁就这样被人糟践了,搂在怀里的,却是那个环儿。

    环儿又羞又急,眼睛瞪着沈傲,嘴唇哆嗦,那胸部此起彼伏,好在她的胸部并没有多少观赏性,否则沈傲非得失态不可。

    “你……你……你……”环儿要哭了,她抬眸一看,沈傲的身后,却是呼啦啦的挤来了一堆人,顿时红着脸垂头,如受惊的猫一般弹跳开。

    “抱歉,抱歉,技术性失误。”沈傲讪讪一笑,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虽然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怎么说也是自己错的

    对环儿连说了多句对不起,眼睛才是穿过环儿,正看到蓁蓁冷峻不禁地在环儿的身后,蓁蓁今日穿了件淡绿的长裙,满脸都是温柔,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地斜眼瞅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儿,却又让人捕捉到几分嘲弄之色,更增俏媚。

    “好了,好了,看戏的时间结束。”等环儿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羞红着脸出去,沈傲立即将人拦出去,合上门,身子一转,却看到蓁蓁已经距离不过一尺了,鼻尖之间,一股隐隐约约的水仙香气盘绕不散,沈傲温柔地笑着道:“蓁蓁,你今日怎么这么漂亮?莫非知道我今日会来?”这一句话,自是为了转移她注意力的。

    蓁蓁恬然一笑,却是问:“沈公子抱着环儿,作何感想?”

    看来这一关是逃不过了,沈傲保持着从容的笑,心里却很是为难,若是讲实话,说抱着环儿就像抱着牛屎一样,对环儿的打击太大,人家只是小女孩,还没有发育而已;可是若说感觉好极了,只怕会过不了关。

    他一点踟蹰都没有,连忙道:“比起蓁蓁,环儿就像牛屎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是环儿听了,想必也不会介意吧;虽说这个丫头有点儿招人烦,打击一个小姑娘,却不是沈傲作风。

    蓁蓁淡淡一笑,这个时候,沈傲不能再让她追击了,双手一拱,握着一束腊梅花儿出来,道:“这腊梅花儿比起蓁蓁来自是相形见浊,可是见了它,我便如见了你一样,这花儿是我特意摘来送你的。”

    蓁蓁眼眸里露出一丝欣喜,却是道:“就你最会说话,只怕是随手摘来哄奴家开心的吧”双手去接那腊梅,触及到沈傲的手,顿时感觉到那手上的冰冷,随即念及沈傲大清早不顾这霜雪赶来送花,眼眶儿便有些红了,呢喃道:“平时不见你来,倒是在年关这样的天里跑来,到屋里去坐吧,我给你拿暖炉。”

    沈傲叹了口气:“贤妃娘娘不知什么时候到府上去,这一趟,还是我匆匆赶来的,到时候只怕还要去迎客,坐,就不必了,只是想来看看你。”

    蓁蓁闻言,心更软了,捂着沈傲冰冷的手,怯生生地道:“你大老远的冒着风雪来只是为了打个来回?这花儿很好看,我很喜欢,沈公子,看了这花儿,这个年关,奴家就开心多了,在往年,蓁蓁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在想,一家团圆时,蓁蓁的家人在哪里?蓁蓁没有家,只是一件商品,看似高不可攀,可是在别人心里,却仍是有价的,世人惦记着蓁蓁的,只是蓁蓁的美貌,可是谁会曾想到在这喧闹的节庆里,蓁蓁在想什么,沈公子……”她抬起眸,眼眸中泪光点点,一行清泪滑落下来:“沈公子要的,也是蓁蓁的美貌吗?”

    沈傲微笑着,捧住她的脸颊儿,拇指去揩拭那热乎乎的泪水,那黏黏的,带着余温的液体顺着沈傲的指尖滑落,低声道:“是,我从前要的,也是蓁蓁的美貌。”

    看着蓁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过的目光,沈傲立马沉声道:“可是我现在,只要蓁蓁永远快乐下去,不再是形影单只,不会再受孤独落寂。”

    他这番话,似是很有感染力,而沈傲低声垂在她耳边,继续道:“所以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将你像金丝雀一样圈养起来,不让别人再看你一眼,让你不再去接触这世俗的污浊。将来我还要中科举,去做官,就能有更多的能力永远保护你。”

    哎,本公子学坏了,再这样下去,沈傲将不再是沈傲啊

    可是说的这些话,都是他的真心话

    心里微微感叹,揽住纤细的腰肢,二人不再说话,只是相互融化,这间厢房,就成了他们的世界。

    温热浸湿了沈傲的衣襟,沈傲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女人,可是这一刻,他却希望蓁蓁能放声哭出来,将所有的委屈化作清泪驱除出来。

    “蓁蓁,我想唱曲儿……”沈傲心念一动,身体不再寒冷,感受着蓁蓁身上的热度,突然兴致勃勃起来。

    “不许唱”蓁蓁擦干泪珠,嗔怒地望了他一眼,这个人就算是正正经经,也只是片刻时间,谁知道下一刻,他要唱什么yin词儿,让整个莳花馆都听见。

    沈傲呵呵一笑,道:“既然蓁蓁不许我唱,那就请蓁蓁小姐献唱一曲如何?”

    原来这才是沈傲的目的,蓁蓁扑哧一笑,自他怀中挣脱出来,道:“你要听什么曲儿?”

    “这可是你问的。”沈傲露出坏笑。

    蓁蓁面色一红:“除了那见不得人曲儿,蓁蓁什么都愿意为你唱。”她捂着沈傲的手,犹自没有放下,这只手仍然有些冰凉,也正是这只手,在一个时辰之前在漫天的风雪中,在霜露之中,去采摘那接了冰凌的腊梅花儿,手上的冰冷,让蓁蓁感同深受。

    沈傲沉吟片刻,道:“就唱那一首罗江怨吧,这首词儿从蓁蓁口里唱出来,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蓁蓁赧涩一笑,颌首点头,低声吟唱道:“临行时扯着衣衫, 问冤家几时回还? 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一杯酒递于心肝, 双膝儿跪在眼前, 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逢桥时须下雕鞍, 过渡时切莫争先……”

    声音儿凄婉动听,蓁蓁却是不由自主地为沈傲捋平被露水打湿的衣衫,扑掉不知什么时候沾在身上的雪迹,像极了一个贤淑的妻子。

    沈傲叹了口气,渐渐松开蓁蓁的手,时间短促,匆匆一面,却恨不能时光永远停顿,可是想起许多杂物,又忍不住苦笑。

    曲声之中,沈傲咬了咬牙,旋过身去,低声道:“过了年,我会再来看你的。”打开门,那曲声戛然而止,不敢回眸,匆匆走了。

    自莳花馆出来,邓龙送来蓑衣,笑呵呵地道:“沈公子,莳花馆里的姑娘如何?”

    沈傲不说话,去树下解开马绳子,翻身上去,脸色冷淡道:“回去吧,这贤妃娘娘一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邓龙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见沈傲脸色有些不好,便不再说话了,点了点头,也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踏雪而去。

    回到周府,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了,灯彩高悬,一应的礼节都做好了准备,就是中门,也教人重新漆了一遍,那门前的一对汉白玉狮子,亦是擦拭的发亮,无奈雪絮飘落,终又将它埋入皑皑白雪中。

    到了门口,却是信任的外府主事童大年在这里左右张望,见到沈傲与邓龙远远过来,大喜过望,兴高采烈地道:“表少爷,表少爷……这一大清早的去哪儿了?公爷和夫人等得急了,说有事要吩咐你,快,快进去。”

    沈傲落了马,将马儿直接交给童大年,笑呵呵地道:“有劳童主事了。”

    踩着雪,嘎吱嘎吱地进了府,等到了正厅,果然看见国公和夫人二人穿着朝服诰命装束,危襟正坐,脸上既有期许,又有紧张,见是沈傲来了,夫人招招手,道:“坐下说话。”

    沈傲依言坐下,夫人道:“方才宫里已经传来了口信,说是凤驾午时就到,贤妃娘娘特意叫人来问,沈傲在不在?”

    “问我?”沈傲一时愕然,这倒是奇了,按理说,这贤妃是国公的嫡亲妹妹啊,不问自己的亲兄弟,问自己一个外姓做什么?哥们的名号虽然响亮,也不至于连宫里都知道吧

    不得了,不得了,本公子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嗯,这个时候还是要矜持一些,不要露了行迹;脸色无比正经地向夫人问道:“姨母,甥儿只是个小书生,贤妃娘娘问甥儿做什么?”

    夫人温柔地笑道:“我也不好追问,反正等凤驾来了,你到我身边站着,到时候好回话。对了,不是吩咐你备好一份礼物吗?到时候得送过去的,你准备好了吗?”

    沈傲颌首点头:“都准备好了,出不了差错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高手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高手来了

    文景阁里,杨戬小心翼翼地搬来暖炉,越是在年关,他就脱不开身。

    这几日官家心情不好,连带着宫里头也冷清了;杨戬更是伺候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心放下暖炉,蹑手蹑脚地站到了一边,在御案前,四个素衣老者盘膝而坐,与赵佶遥遥相对。

    杨戬被人称之为内相,不管是宫廷、宫外,所有人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地行个礼,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公公,可是在这四个素衣老者面前,杨戬却显得矮了一头,断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

    宋朝画艺之盛况过于唐朝,而帝室奖励画艺,优遇画家,亦无有及宋朝者。南唐李后主既已设画院,以待诏、祗候之官优待画人。及至宋朝,更扩张其规模,设翰林图画院,集天下之画人,因其才艺而授以待诏、祗候、艺学、画学正、学生、供奉等官秩,常令画纨扇进献,优秀者令他们绘画画宫殿寺观。

    到赵佶登基之后,由于赵佶酷爱艺术,尤好作画,而恰在徽宗初年,由于四方无事,内库充盈,更是对翰林书画院给予了最大的优渥。

    在徽宗之前,虽然优秀的画师可以当官,授以待诏、祗候、学正之职,可是只可穿戴绯紫却不能戴佩鱼,以示画师官员与科举官员的区分;等到赵佶登基,赵佶很快就废除了这个制度,允许书画院官职佩戴佩鱼,以彰显他们的显赫地位。

    而在书画院中,又分为画院、书院、琴棋院,其中书院、画院最受赵佶的器重,每隔月余,赵佶总会令画院官员进宫晋见;须知这官员不管显赫与否,重在能否得见天颜,就是那些封疆大吏,虽说位高权重,可是几年不能面圣,见了那些官家身前伺候的内侍宦官,也只有笑脸相迎的份。

    画院得此殊荣,自然而然地有一种超然地位,两府三司的大员们见了,也绝不敢轻易得罪。

    在座的几个画师,其中尤以一绯衣老人最为尊贵,此人名叫赵令穰,乃是太祖五世孙,身为宗室,与赵佶自**好,二人都爱书画,因而关系极为密切,有时各州送来了时鲜瓜果,赵佶眉头一皱,便会问左右:“穰哥儿那边送去了吗?”

    穰哥儿乃是赵令穰的小名,虽赵佶与赵令穰都已逐渐年迈,却一直称呼至今。

    若是内侍回答:“已教人飞马送去荣郡公府上。”则赵佶大喜,便会兴致盎然的品尝瓜果;可若是有人说还未送去,赵佶便叹口气:“叫人飞马送去,莫要耽误了。”

    如此圣眷,在宗室之中也是极罕见的。不但二人关系紧密,更令赵佶佩服的,却是赵令穰的画技,不过今日赵令穰会同诸位画院待诏、学生前来,眉宇却是深深凝起,神情似有恍惚。

    赵佶微笑着,将目光落在众人身上,抬起下颚道:“穰哥儿,朕送去的画,你已看了吗?”

    赵令穰回过神,毕恭毕敬地道:“回禀陛下,已经看了。”

    赵佶抚案道:“如何?”

    赵令穰苦笑道:“画风旷达,画笔精湛,臣不如也。”

    赵佶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是朕不如,穰哥儿的画技与他在仲伯之间,今日朕召你们来,便是来搬救兵的,朕画了一辈子的画,却输在一个不知名的画师手里,实在令人心灰意冷,哎……”叹了口气,面带凝重地道:“有众卿家在,朕可无忧了,诸位卿家近来可有画作吗?拿给朕看看。”

    赵令穰道:“微臣倒是有了一幅新作,请陛下过目。”说话之间,给了杨戬一个眼色,杨戬颌首点头,转身出去,过不多时,便捧了一方画来,小心翼翼地在御案前展开,笑呵呵地道:“荣郡公的画,陛下是最喜欢的,陛下这几日心神不宁,看了荣郡公的画说不准就爽朗了。今日是年关,就是寻常百姓家,那也是抛弃一切烦恼,好好过了这个年,更莫说陛下九五之尊,纵是有天大的事,那也得等过了年关再说。”

    他趁着这个机会,说了一通讨喜的话,就是想借着赵令穰,逗官家舒展眉头。

    赵佶果然笑了起来,故作嗔怒道:“你这奴才,叫你拿画便拿画,哪里有这么多话说。”

    赵令穰趁机道:“陛下,杨公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家事国事,自然是该操心的,可是陛下也要注意身体。”

    赵佶颌首点头,道:“穰哥儿的话,朕记得了就是。”便落目去看案上的画。

    这幅画叫《橙黄橘绿图》,图中所画的是入秋的江南,暑气消尽,寒冬未至,正是一年当中最清爽宜人的时节。潺潺溪流,轻巧弯延地划过雾色苍茫的平野;两岸橘树遍植成林,一粒粒芬芳的黄果、绿实,像是地上的点点繁星。空气里弥漫着微润的甘甜,吸引三三两两的水鸟,自在地悠游在汀渚之间。幽静、迷蒙的景境。

    “好个入秋江南,好一个橘林。”赵佶忍不住拍案叫好,眉飞色舞地道:“穰哥儿善画江湖小景,画风优雅而清丽。这幅橙黄橘绿图堪称神作,比之那画师不遑多让。”

    虽然在这幅橙黄橘绿图里,赵令穰直接用色点叶、画橘,笔线不够精准,但是画中隐约的柔美,令人悠然神往。乍一看去,却如身临橘林之中,风声吹拂橘叶沙沙作响,远处的溪流淙淙流动,那旷达的意境,教人心旷神怡。

    赵令穰笑道:“陛下谬赞。”

    赵佶将画收好,笑吟吟地道:“穰哥儿不必过谦。”说着,便抖擞精神,叫杨戬道:“把画收好,装裱起来,再教紫蘅把画送过去,朕要看看,那画师如何应对。”

    杨戬立即收了画,笑呵呵地道:“陛下,清河郡主现在被王爷禁了足,说是她拔了王妃种的花儿,教她往后再不许出去胡闹了。”

    赵令穰笑道:“咦,难怪这几日都没有在画院见到她。”

    赵佶笑道:“那就更应该传旨去,教她去送画。”

    杨戬颌首点头:“奴才这就去王府里走一趟。”

    赵佶又道:“贤妃动身去祈国公府了吗?”

    杨戬道:“凤驾已经准备好了,贤妃连同康淑帝姬也都着了妆,就等陛下的恩旨了。”所谓帝姬,便是公主,不久前朝廷仿照周代的“王姬”称号,宣布一律称“公主”为“帝姬;因而坊间虽然仍以公主称呼,可是在官方,却已改称为帝姬了。

    赵佶颌首点头,唏嘘道:“她呆在宫中已有十年,也难为了她,传朕的口谕,叫她出宫吧,多置备些程仪,要隆重一些。”

    杨戬应承下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道:“陛下,宁安帝姬这几日也吵着要和贤妃出宫,说是要和贤妃娘娘做个伴。”

    说到这宁安帝姬,赵佶眉宇深皱,却是叹了口气,失魂落魄地道:“她身子这样孱弱,不好好歇着做什么?”

    赵令穰突然道:“陛下,宁安身子弱,怕是没有多走动的缘故,偶尔出宫去看看,或许心绪开朗了,这病就好了几分。”

    赵佶苦笑,患得患失地道:“好吧,教人好生伺候着,莫让她受了寒症。”

    杨戬点了点头,飞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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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府里,不断有小厮来报:“凤驾已经出宫了。”过了片刻又来报:“凤驾已过了永安坊。”

    这一路飞报,却是将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周正负着手,在正厅里来回踱步,时而抬眸,却是一片茫然,有时对夫人道:“仪礼和迎驾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夫人颌首说是,过了片刻又问:“待会去迎驾,是不是府上所有人都去,还是教一些人回避?我就怕唐突了贤妃。”

    夫人便笑:“公爷,平时你不是顶有气度的,今日是怎么了?快坐下,喝口茶。”

    周正呆呆地坐下,目光又是落在沈傲身上:“沈傲,我想起一件事来。”

    沈傲心里偷笑,这姨父平时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今日却如热锅的蚂蚁,可不轻易能看到,连忙道:“姨父请说。”

    周正道:“怀娘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待会她来了,一定不肯和我说话,夫人那边肯定也说不上话;倒是方才宫里传出消息来问你,到时候,你这做外甥的,得好好地陪着,不要教她不安。”

    沈傲想了想,也觉得有礼,虽说这一次回来省亲,有和好的意思,可是这一对兄妹的别扭能闹个十年,想必那贤妃娘娘必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这样的人自是不愿放下矜持去和胞兄说话的,就算心里原谅了国公,语气也一定很冷淡,反倒自己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倒是极有可能会被叫去解闷,哎,本公子苦啊,这居中调节的重任,眼看是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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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来有点晚,查了一些资料,大家可以看到,老虎这个人虽新,可是人品还是很不错的吧,老虎在里比不了别人的文笔,比不了大神的故事,但是老虎的耐力却是最好的。不是吹牛,一天三章一万字,一直在坚持,虽然最近出的事很多,感冒、出电动车车祸,但是老虎一直没有停,老虎现在可以保证,这本书一直到完本之前,码字的速度,绝对不会降低,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塞资料啊、拖沓之类的事,请大家继续支持。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太监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太监

    午时,守在外头的家丁终于传来消息,贤妃娘娘的凤驾到了。

    周正豁然起身,总算冷静沉着下来,眼眸一扫,道:“随我出去迎驾。”

    以周正为首,熙熙攘攘数十人出了厅堂,直奔中门,香案摆出,沐浴更衣的小厮在各主事的带领下迎候多时,等那十几人抬着的凤撵徐徐到了门槛,周正高声道:“恭迎贤妃娘娘……”

    凤撵停下,一个内侍扬着拂尘徐徐过来,喝道:“祈国公免礼,娘娘有言:祈国公是本宫嫡兄,本宫归府省亲,一切俗礼,不必铺张。”

    这本是迎驾的规矩,有点儿官方一贯口径的意思,虽说要免礼,可是这礼却是断不能免的。

    沈傲对这套礼仪深痛恶绝,一双贼眼偷偷向凤撵瞄去,咦,那帷幔纱帐中,怎么也有人偷偷掀开一个角来往这边看;而且细眼看去可以看出露出来的,是一个散着柔发的小女孩,这女孩儿可爱极了,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既好奇,又激动。

    那女孩儿张望了一会,却是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皱了皱眉,显然觉得这人真是大胆,别人都是垂着头,唯有他往这边看过来,这倒也罢了,竟还敢笑。

    沈傲看到这女孩儿,笑意更浓,这小屁孩倒是挺有意思呢,看她的样子,应当就是那什么公主了,小公主若不是皱着眉,就更可爱了。

    过不多时,沈傲便看到那帷幔之后,一只芊芊玉手却是将女孩儿一搂,进了凤撵里。沈傲眯着眼认真地看,不对啊,不是说来的是贤妃娘娘和公主吗?怎么这轻纱之后,似是有三个人影儿?

    一番繁礼之后,总算将贤妃迎入后园,府上已经特意腾出了个阁楼,修葺一番,如今已是金碧辉煌,专门用来给贤妃住的。除了亲眷,一应的男仆都已退走。

    沈傲跟着夫人的脚后跟,和周若并排着走,心里却是腹诽,好大的排场啊这府上毕竟是你贤妃的娘家,至于这样吗?眼睛瞥了瞥周若,却是见周若心不在焉,轻轻捏了捏她的裙摆,低声道:“表妹,你蹙着眉做什么?”

    周若回神,勉强地扯出一个淡笑,咬唇道:“我有些不舒服。”

    无语,不是想要上厕所吧,沈傲贼兮兮的左右张望,低声道:“要不表妹去歇歇吧。”

    周若凝眉,似在犹豫,片刻之后摇头道:“我怕姑姑知道了不高兴。”

    沈傲突然伸过手来,趁人不备拉住她的柔荑,轻声笑道:“表妹若是受不了了,就狠狠地狞我的手吧。”

    周若还真的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嗔怒道:“你胆子真是太大了,若是被人看见……”

    沈傲理直气壮地道:“表哥拉表妹,谁敢乱嚼舌根子,咦,表妹你的意思是说若是没人看见的话,我……”

    “不许胡说。”周若缩回手,连忙将俏脸别过去。

    哎,明明表哥是在学雷锋好不好?这年头做好事也不行

    待那凤驾停在了阁楼门口,凤撵停下,帷幔拉开,在几个公公的搀扶下,两个倩影落撵,一个内侍要去接凤撵上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却是扑通一声,直接跳落下来。

    先下撵的一个绰绰**顿时皱眉,低斥道:“碧儿,不要胡闹。”说着便拉住了女孩儿的手,目光又落在身边一娇小可人的少女身上,道:“宁安,这是本宫的娘家,你难得出宫一趟,不要拘谨。”

    叫安宁的少女樱声道:“是。”

    一行人径直入阁,大家纷纷跟过去。

    到了阁里,也有帷幔轻纱,那贤妃的位置,恰是在轻纱之后,两旁都有锦墩,众人纷纷坐下,便有女婢奉来茶水,糕点,周正朗声道:“贤妃娘娘驾临,为兄幸甚,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这样说话,不知有多生疏,贤妃微微颌首,淡淡然道:“兄长,本宫很满意,不必再劳烦了。”

    沈傲却是目不转睛,眼眸要穿过那轻纱之后去看那留给自己背影的什么安宁,须知男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甚重,看了一个姣好的倩影,便忍不住去看前面。

    当然,沈傲断不是好色,只是好奇罢了;却不知他这目不转睛的看,却是让周若白了他一眼,低声在他身边道:“表哥,你在看什么?”

    沈傲连忙收敛,如老僧坐定,很是落寂地道:“表哥在思考。”

    “思考?”

    “是啊,思考人生,你看,人生变幻无常,你姑姑十几年前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现在就已经自称本宫了,再过二十年,又是什么光景呢?”

    周若冷笑道:“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去看那公主吗?”

    咦?这都被她看出来了,沈傲气势一弱,立即不说话了。

    这时,便听到贤妃突然道:“哪个是沈傲?”

    这一句话出来,阁中所有人都向沈傲望来,沈傲道:“学生就是沈傲,贤妃娘娘,学生有礼了。”

    贤妃身边的女孩儿指着沈傲道:“母妃,就是他,他刚才很放肆。”

    沈傲无语,丫的,臭丫头,你也太会告状了吧,看一看怎么了?别说你是个小破孩,就是将来你长大了,除非你不出门,不然本公子也照样看,公主就不是人么,既然是人,怎么就不能让人看了

    贤妃却是并不怪罪,微微一笑:“在宫里,我听说一首词儿,是了,就是罗江怨,这词儿据说是你写的?”

    沈傲很谦虚地道:“学生灵感乍现,嘿嘿,不足一提。”心里不由地想:“怎么这词儿传到宫里去了,哎,真是难为情啊。”

    贤妃笑意更浓了一些,道:“这词儿很好,宫里的人都很喜欢,许多人听说你是国公府的外甥,因而都来向本宫打听呢。”旋即又道:“不过做词曲儿,宫里头却是公认安宁帝姬最好,这一趟安宁帝姬来,便是向你讨教的。”

    噢,知道了,原来贤妃娘娘问起自己,是有人来砸场子啊这人还是个公主,这公主不会以身份压人吧不然很不公平的

    沈傲不禁感到有些郁闷,却是不得道:“学生哪里是帝姬的对手,这讨教还是算了吧。”

    贤妃轻笑道:“你不必怕,安宁帝姬又不是洪水猛兽。”

    那贤妃话音刚落,帷幔之后传出一阵轻咳,贤妃忙道:“快送金丹来。”

    内侍顿时慌了,焦急地搜出了一个药瓶儿出来,扯着嗓子道:“水,拿水来。”

    婢女去端了水,连同内侍一道儿掀开轻纱,一道儿到安宁帝姬面前,一个枕着她的头,一个给她喂入黄灿灿的药丸,又吞水进去。

    这么一来,倒是教阁中之人一下子慌张起来,夫人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快,去叫大夫来。”

    轻纱儿一掀,沈傲才看清了安宁帝姬的模样,这安宁帝姬年约十六七的样子,一件正红色的礼服上绣了九只金凤,看起来虽不及黑色礼服庄重,却是华丽异常,戴的是三凤冠,富贵堂皇,只是那姣好的脸蛋儿却是窘得通红,似是喉咙里被什么堵住了,长长的睫毛下,那一双含泪的眼眸彷徨无定,散出一丝痛苦之色。

    丹药喂了下去,咳嗽却仍不见好,连那贤妃亦是脸色大变,道:“今日出门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发病了,安宁,安宁,快,再喂一粒金丹。”

    那内侍又从药瓶中倒出金丹,正要送到安宁公主唇边,安宁公主却是咬着牙关,眼眸中射出些许倔强,显然是痛苦极了。

    过不多时,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过来,顾不得规矩,立即跪在塌下把脉,过不多时,摇头苦叹道:“脉象紊乱,似有阴虚津枯,却又不像,体内似有虚火……”

    周正阴沉着脸道:“到底是什么症状?”

    大夫苦笑道:“公爷,这脉象太乱,一时难以断定。”

    周正只好道:“还是去请御医吧,快叫人去。”

    这时,之前一直在旁观不做声的沈傲突然道:“我来看看。”

    说着,沈傲顾不上其他,便走至塌边,却不跪下,也不把脉,看了安宁公主一眼,见她脸上通红,似是飞起一道火热,扼住脖子,却又像是如鲠在喉,心里便已经猜测出了几分,那内侍还要给她为金丹,沈傲连忙用手拦住,抢过这金丹上下看了看道:“这丹儿是从哪里来的?”

    内侍道:“这是梁公公亲自炼的丹药。”

    沈傲无语,**,太监都改行去练仙丹了,真要有这么神奇,有本事练出还你男人本色的丹来给哥们看看;古来金丹大多都是祸害人的玩意,不少人原来只是小病小痛,却是吃了这些金丹后,一开始倒是很快就能治愈,可是从此之后,这小病就慢慢的变成了大病,最后一命呜呼。

    死太监炼成的丹,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极有可能是公主病情加重的罪魁祸首

    梁公公?这个人沈傲自穿越之后倒是颇有耳闻,此人在宫里头,地位与杨戬相若,杨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而这位梁师成梁公公影响力主要是在宫外头,杨戬被人称之为内相,梁师成则被人称作隐相,其权势非同小可。

    听说是梁公公炼的丹药,沈傲一时沉默,若是自己叫公主不要喂服这丹药,病情自有好转的可能,可是这件事,早晚都要传到那死太监的耳朵里去,自己一句话,说不定就平白无故地得罪了一个大人物;可若是自己三缄其口,虽说这公主和自己无关,可这跟见死不救没什么两样,扪心自问,这样的事若是作出了,他晚上怕要睡不着觉。

    沈傲微微颌首,见躺在贤妃怀里的安宁郡主已是气若游丝,拼命地咳嗽,可无论如何,又吐不出来,那俏脸儿仿佛被炙烧一般,烫得吓人;沈傲知道,这是喂服金丹的效果,这种丹药添加了许多铅汞,服食之后,浑身燥热,若是寻常体力强健的人,吃了之后倒是能感觉全身畅爽,就是一些小病小痛,也不再难受了;可是体虚之人吃了,反而会让病情加重,甚至死亡。

    **,得罪就得罪,不就是个死太监吗?咬了咬牙,沈傲冷声道:“这金丹,不要再喂服了。”

    “啊……”那内侍顿时惊道:“公子,这金丹乃是仙药,往日公主旧病复发,一直都喂服的。”

    沈傲不去理他,高声道:“拿温水来,喂给公主喝。”

    内侍惊慌道:“这……这……梁公公嘱咐过……”

    “快若是公主除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你来担当?”沈傲厉声低吼,脸都红了。

    安宁公主见一个男子站在榻前,脸色略带狰狞,却是一下子吓住了,冷汗不断地滚落下来,贤妃连忙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液,一边的女孩儿,被沈傲这一吼,也是吓得眼眶泪珠儿团团转,哇地大哭起来。

    夫人一把将女孩儿抱住,低声安慰,匆匆地带出阁去。

    周正此刻显得笃定极了,眼眸中射出一丝精芒,对沈傲道:“你学过医术吗?”

    沈傲摇头:“没有学过。”

    周正脸色一变:“这个法子管不管用?”

    不管如何,安宁公主是绝不能在国公府出了事的,刚喂服了金丹,安宁的病情加重,大夫又一时诊断不出病情,此刻,也唯有病急乱投医了。

    沈傲道:“多喝温水,先看看能不能稳住病情,至于这金丹,却是绝不能再吃了。”

    沈傲深望周正一眼,似是鼓起了某个决心,因为他明白,下一句话说出来,或许会为自己引来祸患,可是此刻的他,脑子却极为空明,不疾不徐地道:“这丹药只怕……有毒。”

    沈傲的声音不高不低,笃定从容,说出这句话,他不由松了口气,人生在世,许多话不能说,可是却不得不去说,说出来之后,突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

    周正沉着眉,望着沈傲,却是突然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明白了这外甥此刻的心情,随即道:“听见了吗?把金丹拿走,送温水来快”

    国公这一喊,比之方才沈傲的话要有用的多,那抱着丹瓶的内侍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略有不满的望了沈傲一眼,乖巧的退到一边去。立时就有几个小婢端了许多温水来,沈傲道:“来,不停的灌……哦,不是,是不停的请帝姬慢慢的吞服。”

第一百八十三章:杀人名医

    第一百八十三章:杀人名医

    温水吞服下去,安宁公主却仍不见好,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贤妃此刻也顾不得那威仪端庄了,脸色青紫地道:“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周正对贤妃道:“娘娘不要急,就算出了事,一切也有为兄在。”他语气坚定,言外之意是说若真是出了严重后果,这罪责,他一力承担。

    贤妃的眼泪儿不由地流了出来,却是咬着牙不说话,轻轻地搂住安宁,一双眸子落在安宁身上,突然道:“安宁是本宫带出来的,就算真出了个好歹,也是本宫的错,哪里有让娘家承担的道理。”

    只言片语之间,那原本冷漠的阁楼里却溢出了些许兄妹之情,沈傲安慰道:“依学生看,这安宁帝姬原先只是患了咽炎,可惜吃了那金丹,病情反倒加重,因此转成了慢性,这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隔三岔五地吃金丹,就是没病,也会闹出事来;多喝些水,只要稳住了病情就不妨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旁人能听懂几分,可是这番话倒是颇有镇静作用,贤妃吐了口气,总算不再失态了。

    安宁脸色仍是烫红,一双眼眸落在沈傲身上,从眼眶不断有泪珠儿迸出来,口里也不断地喘着粗气,喝完了一盏水,艰难地道:“疼……疼……”,这一声声的叫唤,把人的心都唤碎了。

    此刻,沈傲却出奇地冷静,脸色从容,波澜不惊,一双眼睛一直认真地观察着安宁的变化。

    对医术,他也只是略略懂得一些而已;由于是通缉要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不能前去医院,不得已,只能用一些土方法来为自己医治一些小病小痛;治疗咽炎并不难,可是病情如此严重的,沈傲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现在最首要的,还是多用温水去冲散方才那一粒金丹带来的效果,至于咽炎,倒是其次的问题了。

    安宁公主的额头上,已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躺下来,她咬着牙,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显然疼痛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一只手攥紧贤妃,艰难道:“快,给我服金丹吧,吃了金丹就不疼了。”

    “不许吃”沈傲沉声道,此刻的他,倒仿佛是这阁楼里的男主人,不留一丝的情面;眼见那安宁痛苦的模样,沈傲叹了口气,语态温柔地道:“从前,有一个名医叫扁鹊……”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眼睛落向别处。

    安宁公主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那一声厉喝,倒是将她吓了一跳,等沈傲说起什么从前有个名医,便不由地咬着牙关问:“后来呢?”

    “后来?”沈傲微微一笑:“没有了。”

    众人无语,安宁公主脸色更加红了,忍住喉间的疼痛冷哼一声。

    沈傲却笑道:“好吧,重新讲过,从前有个名医叫扁鹊,有一次魏文侯问扁鹊:我听说你们家弟兄三人都学医,那么谁的医术最高?扁鹊说:“大哥医术最高,二哥其次,我最差。”

    魏文侯惊讶地问:那为什么只有你名动天下,他们两个一点名气都没有?

    扁鹊说:我大哥的医术之高,可以防患于未然,一个人的病未起之时,他一望气色便知,然后用药将其调理好,所以天下人都以为他不会治病,他便一点名气都没有。我二哥的能耐,是能治病初起之时,防止别人酿成大病。病人刚开始感冒咳嗽时,他就用药将人治好了,所以我二哥的名气仅止于乡里,被人认为是治小病的医生。我呢,就因为医术最差。所以一定要等到这个人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然后下虎狼之药,起死回生。这样,所有人便都以为我是神医。想想看,像我大哥这样治病,人的元气丝毫不伤,我二哥治病,这个人元气稍有破损就补回来了,像我这么治病呢,命是捞回来了,可元气大伤,您说,我们家谁医术最高明?”

    沈傲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安宁公主虽然疼痛难忍,这故事也只听了个只言片语,可是一分神,反倒没有这么痛了;大口喘气,似是这疼痛比方才又减了几分,有内侍给她继续喂服了温水,她终于拼命地咳了出来,这猛烈一咳,那脸上的潮红终是消散了一些,目视着沈傲,道:“那你是扁鹊的大哥还是二哥。”

    沈傲苦笑:“我是扁鹊的八弟,号称医死人不偿命,杀人名医沈傲沈监生是也。”

    安宁公主咯咯要笑,这一激动,咳嗽更剧烈了,这猛烈一咳,倒是气色渐好了不少,气喘吁吁地幽幽道:“我的病总是不见好,我爱唱曲儿,经常唱曲儿给母妃和父皇听,可是后来,我唱曲儿嗓子就疼,还喘不过气来。我就在想,谁要是把我的病治好了,我就是短寿几年也甘愿,我不愿意再这样,不愿再有人看着我心疼。”那脸颊上的潮红又浓了几分,眼珠儿落得到处都是。

    众人见沈傲与安宁说话起了效果,个个精神抖擞起来,沈傲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曲儿吧。”

    安宁咳嗽了片刻,道:“好,我要听新词儿。”

    沈傲一时无语,其实他的嗓子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只是看她疼得难受,又见她楚楚可怜,很想转移她的注意,减轻一些痛楚;这一唱,只怕本公子的名节全没了。

    叹了口气,沈傲凝神唱道:“为贪闲耍,向西郊常寻岁华。霎时间遇着个乔才,想今年命合桃花。邀郎同上七香车,遥指红楼是妾家……”

    这词儿唱出来,周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叫道:“表哥,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情怀?”

    众人都笑。

    沈傲脸皮虽厚,却终是敌不过这么多咄咄逼人的眼神,呵呵一笑,道:“过奖,过奖。”

    这首词儿是沈傲学来的明曲,讲的是一位贵族小姐乘着自己的香车,到西郊游玩,霎时间,遇到了一个少年,一见钟情,越看越喜欢,女孩美滋滋地心想着自己今年真是走桃花运了,碰上了如意的情郎这位贵族小姐喜欢得不行了,马上撩开车帘,主动邀请少年上车,告诉少年远处的红楼就是自己的家,跟我一起回家约会吧。

    这首曲体现了明曲的特色,情感真实和意境美好,在这首曲里,女孩子对真情的渴望,大胆又热烈,生活只有这样本色才显得美好,一个人只有卸掉了伪装,尽情尽性才会活得有滋有味。

    只不过话说回来,这明朝作词的yin棍写得也确实大胆了些,词儿出来,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和意味深长。

    安宁公主气色更好了,只是那脸蛋儿却仍是绯红,嚅嗫着又咳了几声,缩入贤妃的怀里。

    沈傲突然发现,这首词儿有点不太合时宜,这公主不会是想岔了吧?以为自己将贵族小姐比作了公主,而贵族小姐看上的少年变换成了自己?

    好冤枉,沈傲绝没有这个意思的,只是一时尽兴罢了,好好的一首词,现在怎么有一点隐晦求爱的意思了。

    “咳咳……”这一回轮到沈傲咳嗽了,偷偷瞄了众人一眼,国公的面色风淡云清,周恒一副我已看透了你的浅笑,周若将脸蛋别到一边,还有那几个婢女,却都是一副冷峻不禁。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心里叹了口气,移开话题道:“公主的气色看起来好许多了。”

    众人才惊醒过来,这一看,果然看到安宁公主不再先前那样的骇人了,贤妃大喜道:“神佛保佑,安宁吉人自有天相。”

    安宁眨眨眼,眼睛不敢去看沈傲了,却是点头道:“是好多了,只是胸口还闷得慌。”

    沈傲正色道:“这就好,不过往后再不能吃什么丹药了,好好地调理,病自然就好了。平时少吃些油腻的吃食,多喝些温水就是。”

    安宁道:“就这样简单?”

    “多喝些蜂蜜水和梨汁也可以,慢慢就可以恢复的。”安宁现在的病,沈傲已经断定完全是那丹药引起的,只要不吃丹药,慢慢调理,总是不会错。

    安宁颌首点头,笑道:“谢谢你,沈公子。”

    沈傲微微一笑,连忙退出帷幔外去,重新落座。

    有了这一场虚惊,倒是让方才冷漠的气氛多了几分色泽,贤妃道:“兄长,家里这些年好吗?”

    周正连忙道:“好,好得很。”他沉默片刻,补上一句道:“只是一直见不到你,为兄的既愧疚又难受,向宫里人打听,也只是传出只言片语。”

    贤妃道:“兄长不必担心,本宫好得很。”

    话到了这里,又陷入沉默,颇显尴尬。

    倒是那帷幔之后的安宁公主怯生生地道:“沈傲,你除了作词儿,还会什么?”

    沈傲正呆呆坐着躲避周若传来的眸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听安宁发问,立即支支唔唔地道:“帝姬问的是学生?咳咳……学生除了死读书,别的大致都不会。”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表现得很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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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惹到大人物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惹到大人物了

    安宁公主听了沈傲的话,却是蹙眉道:“读书?我也想去读书,可是父皇不让。”

    沈傲一时无语,笑道:“其实读书也没什么好。”就此敷衍过去。

    说了一会儿话,安宁公主的病确实好了不少,就连说话也清亮了许多,一大家人吃了年关饭,便是送礼的时候了;周恒送的是一柄玉如意,不消说,这玉如意自是国公先送给周恒,周恒再以自己名义赠送给姑姑的。

    至于周若,送的却是一串翡翠挂坠儿,挂坠儿色泽柔和,霎是好看,贤妃笑吟吟地捏起吊坠,细细看了一番,又在颈下比划,道:“这吊坠儿本宫很喜欢,难为若儿费心了。”

    周若略有腼腆地道:“娘娘喜欢,若儿也就满足了。”

    接着,众人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贤妃笑道:“沈公子要送什么礼物给本宫呢?”

    安宁公主亦是期待地眨眼望去,只见沈傲修长的身材徐徐站起,浓眉一挑,狭长的眼眸儿恰好向这边望来,安宁眼眸连忙躲闪开,便听沈傲道:“贤妃娘娘,学生并没有为你备礼物。”

    话音刚落,阁内顿时尴尬异常,贤妃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答案,失望地嗯了一声,勉强地扯出一笑道:“赠礼随心,只要心意到了便好,本宫并不在意礼物的。”

    虽是这样说,面容却是黯然,似有不悦。

    连安宁公主都皱起了修长的柳眉,心里在想:“看来这沈公子是要惹得娘娘不喜了。”

    沈傲呵呵笑道:“学生虽然没有为娘娘准备礼物,可是有一样礼物,却要赠给康淑帝姬。”

    恰好夫人见这边无事,便抱着康淑帝姬回来,那女孩儿听到沈傲有礼物送给自己,一时觉得新鲜极了,一下子忘了沈傲方才对她的放肆,在夫人怀中挣扎道:“拿礼物来给我看看。”

    沈傲尔雅一笑,从怀中一掏,手里多了一样物事,这是一个用皮革绣成的娃娃,式样与后世的洋娃娃颇为相似,娇小可爱,沈傲出了大价钱,皮匠们不敢怠慢,自然是精细无比。

    女孩儿眼眸一亮,在夫人怀里兴奋道:“给我,给我。”

    女孩儿最喜欢的事物,无非是那些看上去可爱的小玩意,什么金银珠玉在他们眼里,其价值可能比不过一个玻璃弹珠,沈傲最擅长的就是把握这种心理。

    贤妃在宫中与康淑公主相依为伴,康淑公主对于她来说也许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有一个礼物能让小公主开心,这份礼物的重量,自然非同凡响。

    将布偶送到小公主手里,小公主视若珍宝,上下打量,俏生生地抱着布偶飞奔至榻前,一下子扎入母亲怀中。

    贤妃的脸上,顿时生出几分欣喜,连连对沈傲道:“好,这礼物,本宫很喜欢;沈公子,令你费心了。”

    沈傲连忙谦虚一番,自是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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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郡主小祖宗,还真是不好对付,啧啧,好在杂家见机行事,总算是脱身了。”

    杨戬去宣了旨意,回到宫中,先是寻了个内侍询问官家的动静,内侍答道,官家正在小憩;听内侍如此说,杨戬便寻了个小阁,去坐着喝了会茶,心里唏嘘一番,荣郡公进宫,官家的心情似是也好了不少,今个儿是年关,待会儿宫中还要设宴,可有得忙了。

    他心念一动,便又打发了小内侍来问:“膳房都准备妥当了吗?今日杂家路过垠台,怎的不见梁公公?”

    内侍期期艾艾地道:“梁公公出宫去了。”

    “出宫?”杨戬佯怒道:“这风口浪尖上,他出宫做什么?”

    内侍道:“方才有内侍来宫里请太医,恰好被梁公公撞见,一问之下,原来是安宁帝姬旧病复发。”

    杨戬阖眼,靠着后椅似在养神,却是陷入深思,安宁帝姬旧病复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吃了金丹不就好了吗?立即教太医过去也就是了,这梁公公去凑什么热闹?

    宫里头事无巨细杨戬都了若指掌,哪宫的夫人生了嫌隙龌龊,各主事内侍的脾气秉性,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位梁公公,杨戬太了解了,此人外表愚讷谦卑,看上去老实厚道,不象是能说会道的人,实际上却内藏心机,最善察言观色,处事老道,深得官家的宠信。

    更何况他领的差事是睿思殿文字外库,主管出外传导御旨;这可是个肥缺,除了中旨之外,所有御书号令都经他手传出来,颁命天下;其权位之重,不在自己之下。

    可是今日是年关,这个当口,梁公公出宫去做什么?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杨戬继续问道:“只是因为帝姬的旧病?”

    内侍道:“是与帝姬的旧病有关,可是据说,好像是有个人,说梁公公炼出来的金丹有毒,叫人不许给帝姬喂服,梁公公一听,立即将差事缴给了王公公,又去向官家说代官家去瞧瞧帝姬的病情,便出宫了。”

    杨戬一听,阖着的眼眸张开,迸发出一丝精厉:“难怪了”

    杨戬明白了,若是事情真如这个内侍所说,这梁公公若是不跳脚,那才是出鬼了,别看平时梁公公整日木讷讷的,其手段却是再狠毒不过,更何况有人说他炼出的金丹有毒,这可非同小可啊。

    这宫里头的金丹,大多都是梁公公会同几个天师炼出来的,非但是安宁帝姬,就是官家和正宫的几个娘娘也是时不时取来吞服,据说这金丹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宫里头自是深信不疑。

    可有人说他的金丹有毒,这对于梁公公来说,可是要命的事,丹里有毒,他却献给官家和娘娘们去吃,这是什么?往大里说,欺君都是轻的,说他是蓄意谋反都不为过。

    这句话谁说出来,就必须得死,否则今日有人说金丹有毒,况且还是对着贤妃娘娘和帝姬去说,这要是传到了宫里,梁公公还能活吗?

    杨戬心里一笑,这倒是有意思,汴京城里,竟还有人触梁公公的逆鳞,杂家倒是许久没瞧过热闹了。

    虽然心中很爽,可是这脸上却不能作出来,杨戬佯怒道:“是谁这样大胆,连这种话都敢说,宫里的事也是别人能胡言乱语的?哼”

    内侍讨好地道:“说这话的人名字叫沈傲,奴才有点儿印象,杨公公还曾和奴才提起过这人的名字呢。”

    杨戬一听,那佯怒装不下去了,转瞬化为了惊愕,手里端着一盏要喝的茶停在半空,喃喃道:“你是说,这人……这人是沈傲?”

    “这事儿断没有错的,梁公公已经放话,说要将这人碾死,再好好地过这个年关。”

    “难怪,难怪”杨戬一时无语,除了这个沈傲,还有谁连梁公公都敢惹?

    这倒是令杂家为难了,沈傲……沈傲……,依着梁公公的性子,必不会和他干休的,可是这个沈傲,却又是好惹的吗?不说他背后有旧党在,就是官家,也时常念叨着他,他这个人脾气又倔又硬,这两个人冲突起来,天知道结局是什么模样。

    况且这位沈老弟,和杂家也是有交情的,这个人,杂家看着喜欢,杂家将来做生意赚银子的事还巴望在他身上呢银子倒也是小事,重要的是沈傲的未来,这位沈老弟学问汴京第一,官家器重得很,将来早晚要平步青云的,自个儿现在和他打下的交情,将来自有用处。

    其实杨戬和梁师成是一类的人,二人都有野心,在内廷,杨戬说一不二,就是梁师成见了他也得让个两分。可是在朝廷里,杨戬比之梁师成的影响力却是相差较为悬殊,比如现今执政的少宰王黼,自蔡京致仕之后,整个朝廷几乎由王黼把持,可是王黼呢,却对梁师成如子敬父,称之为“恩府先生”。两人府第仅一墙之隔,又在墙上设一小门,日夜往来交通,关系极为紧密。

    朝中有人依仗,梁师成的权势,尤其是对宫外的影响,自不必说。

    可是这个少宰王黼,却也是梁师成提拔出来的,那王黼还只是个小官的时候,就与梁师成过从甚密了;眼下的沈傲,就如当年梁师成的王黼,杨戬便是想借一借这大才子,将其引为外援。

    杨戬深深懂得,在当今的官家手底下做官,可不比前朝了。只要官家高兴,圣眷一下来,一日三迁也是常有的事,譬如那高俅,杨戬还会不知道他的底细?无非是个不学无术的书童罢了,可是转眼之间,就成了太尉;以沈傲现在的圣眷,将来他就是将王黼取而代之,杨戬也绝不怀疑。

    眼下沈傲却和梁师成对上了,这可大事不妙了,若是那梁公公玩硬的,来个先斩后奏,杂家搭起的这根线不就断了吗?

    可是为了一个沈傲去得罪梁师成……

    杨戬摸着光洁的下巴,陷入深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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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影帝

    第一百八十五章:影帝

    现如今倒教杨戬真正为难了,沈傲这个家伙,到底是保还是不保?

    那梁师成的手段,自是不必说,若是自己冷眼相看,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可要是去保沈傲,只怕要和梁师成反目了。

    沈傲说金丹有毒,与梁师成已生出了不共戴天的仇怨,这绝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是说个和就能化解的。

    跟前的那个小内侍,眼见杨戬神情恍惚,小心翼翼地低声叫着:“杨公公……杨公公……”

    杨戬回神,眼眸中却是闪露出一丝狡黠:“去文景阁,看看官家醒了没有,若是官家已经醒了,立即来报。”

    “是。”内侍退了出去。

    杨戬对着空旷的阁楼里龇牙冷笑一声,慢吞吞地喝了口茶,他清楚,做了这个决定,自己就不能回头了。

    保沈傲,想尽办法,也要将这家伙留住,不止是因为沈傲和他的交情,这个决定的作出,更像是杨戬作出的一个政治豪赌。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杂家是内相,这宫里头却平白添了个隐相,嘿嘿……现如今恰有了个机会,杂家为什么要和他梁师成平起平坐?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想法,在平时杨戬连想都不曾想过,梁师成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其狠辣远在自己之上;可是现在,岂不也是个机会?

    “金丹有毒……金丹有毒,这金丹到底有没有毒呢?”杨戬丝丝冷笑:“没有倒也罢了,可要是有呢?梁公公啊梁公公,你这老树只怕要盘根拔起了。”

    恰在这个时候,小侍进来禀告道:“公公,官家醒了。”

    ………………

    赵佶一觉醒来,脑袋却还有点儿犯晕,这些时日,他的精神颇有些不济,左右张望,人呢?今日当值的是谁?

    殿门轻轻推开,杨戬笑吟吟地提着一壶茶水,亦步亦趋地过来,小心翼翼地给赵佶斟了茶,低声道:“官家,先喝口茶润润心肺。”

    赵佶举起茶盏,道:“这殿里怎么这样冷清,哎,难为了你。”

    杨戬神色不动,乖巧地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道:“蒙陛下不弃,奴才能够伺候陛下,已是祖上修来的福气,难为自是谈不及的,小憩了一会儿,陛下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呢。”

    赵佶呵呵一笑,精神显得抖擞地一些,道:“你说的是,过几日教人来踢一场蹴鞠吧,再不踢,朕的技艺都要生疏了。”

    杨戬也笑着道:“陛下说到蹴鞠,奴才便在想,那沈傲会不会蹴鞠,这小子倒是什么都会几分。”

    赵佶哈哈笑道:“朕就不信他什么都会。”

    杨戬眼眸一闪,低声咕噜道:“奴才倒是相信,方才奴才还听人说,沈傲连医术也高明得很,眨眼之间,将宁安帝姬的旧疾都给治好了。”

    赵佶只听到只言片语,道:“你说什么?”

    杨戬惶恐不安地道:“奴才没有说什么,只是胡乱说的,请陛下恕罪。”

    赵佶却是听出几分弦外之音,眉头微微地皱起,道:“你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朕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怕的?”

    杨戬哭丧着脸道:“奴才实在不敢说,陛下,您就饶了奴才吧。”

    他越是如此说,赵佶更要一探究竟,板着脸道:“杨戬,到底是什么事,你连朕都敢瞒吗?”

    这一句话将杨戬吓得魂不附体,可是他只是咬紧牙关,似是十分畏惧的样子,道:“陛下就饶了奴才吧,奴才只有一条小命,哪里敢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若是让人知道,奴才就算有官家庇佑,只怕也万劫不复了。”

    他这一句话的意思,背后的隐喻却是骇人,赵佶心中一惊,这话的意思是有朕庇佑也万劫不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非还有人比朕说的话还管用?

    赵佶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啪地一声,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怒斥道:“杨戬,你到底要说什么?朕的话你也不听了?”

    杨戬身如筛糠地一下子跪下,期期艾艾地道:“陛下,奴才不能说啊,这宫里头耳目众多,奴才若是说了,只怕再也不能伺候陛下了,是奴才该死,惹陛下生气,奴才该死……”他抡起自己的手掌便往自己的脸颊上啪啪煽打,眼泪儿四溅下来,凄凄惨惨地继续道:“陛下一定要说……奴才……奴才……”他咬了咬牙,道:“奴才就不再隐瞒了,若是有人要打要杀,奴才甘愿去死。”

    脸颊肿得老高,眼眸里泪眼婆娑,这一刻,杨戬却是突然镇定下来:“今日安宁帝姬随贤妃娘娘去了祈国公府省亲,可是到了国公府,去突然发病……”

    赵佶一听,眉头皱得更紧:“朕听梁师成说过这事,已叫他去探望了。”

    “可是有些事,梁公公并没有对陛下说。”杨戬抬眸,表情显出几分犹豫,又似是鼓起了勇气,道:“安宁帝姬发病,按往日,都是喂服金丹的,陛下应当知道吧?”

    赵佶点头:“梁师成炼成的金丹,确实有治愈百病的功效。”

    “可是这一次,那金丹却不起效了,非但不起效,安宁公主吃了那金丹,病情非但未缓解,反而加重了几分,眼看危在旦夕,沈傲沈公子却站了出来。”

    赵佶意外地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沈傲,为什么什么事都有他的一份,他是个怪才,想必一定有良方了?”

    杨戬咬牙道:“沈公子没有良方,却只是叫人给帝姬喂水,这病,就不治而愈了;更骇人的是,沈公子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赵佶眼眸一张一阖,显出无比的震惊。

    这副姿态,却是令杨戬心中有些发虚,继续道:“沈公子说那金丹……有毒。”

    “有毒?”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却是教赵佶脸色剧变,那金丹,他也吃了不少,若真有毒,为什么朕没有发现?这个沈傲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

    杨戬道:“陛下,这些话奴才本不该说,哎,奴才这个人,只求能伴在陛下身边,此生足矣,再没有其他奢望,可是陛下一定要奴才说出来,奴才……奴才……”

    杨戬抬手去擦拭眼泪,恋恋不舍地道:“奴才不敢教陛下为难,若是奴才发生了什么不测,陛下也万勿见怪。”

    赵佶面色铁青,抚案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不测?你无须隐瞒。”

    杨戬咬唇道:“奴才今日在陛下面前提及金丹之事,梁公公还会放过奴才吗?梁公公被人叫做隐相,他主管出外传导御旨的差事。所有御书号令都经他手传出来,颁命天下。奴才听说,他特意找来几个擅长书法的小吏模仿陛下的笔迹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拟圣旨下传,外廷人不知底细,也不辨真伪,也都遵从照办,这大宋朝谁不知道天上有两个太阳,宫里头住着……住着两个天子?”

    “非但如此,在朝廷里,梁公公的私党数不胜数,就是少宰王黼,见了梁公公,那也是以师礼事之的。谁得罪了他,还会有命活吗?若他假传一道圣旨,说奴才蓄意谋反,奴才百口莫辩,唯有一死了。”

    赵佶手指扣着御案,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冷静,眼眸中却闪出一丝杀机,一字一句地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杨戬咬牙道:“若有一句虚言,任陛下处置。”

    赵佶阴沉着脸,冷笑道:“查,要彻查,朕不能信你的一面之词,也绝不会姑息养奸……”

    杨戬心中一惊,官家竟是没有表态,按他对官家的了解,此刻应当是龙颜大怒,直接先将梁师成下了大狱,再彻查督办此案;只要梁师成下狱,他的同党必然树倒猕猴散,不说这梁师成留下的把柄不少,就是完全清白,杨戬也自信有给他栽赃的把握。

    只是,官家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来不及揣摩,杨戬道:“官家,方才梁公公说是要出宫去看安宁帝姬,只怕并没有这样简单?”

    赵佶心念一动:“你说下去。”

    杨戬道:“沈傲竟敢说梁公公的金丹有毒,梁公公知晓,岂能轻易罢休?陛下,沈傲有难了”

    赵佶阖目深思,却是无动于衷地道:“再等等,等等看……”

    他叹了口气,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悲凉,在端王府的时候,梁师成就伺候着他,君臣之间的感情,又岂是一两句就能斩断?他要再看看,再等等,他心里默默道:“梁师成,你这奴才可莫要教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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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府先生,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出宫了?”

    这厅堂虽然不大,却是金碧辉煌,各种字画,瓷瓶琳琅满目,梁师成虽多少懂些诗书,但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大手笔,他却喜欢附庸风雅,自我标榜吹嘘,说自己出自于苏轼之门,还四处宣称以翰墨为己任,常常对门下的四方俊秀名士指点批评。他还在府宅的外舍放置各种字画、卷轴,邀请宾客观赏、评论,题识;如果题识令他满意的他便加以荐引。

    别看这厅堂玲珑,不知多少人在这里获得了梁师成的赏识,被委予了官职。梁师成虽已到了不惑之年,肤色却保养得极好,虽穿着宫里的公服,可是伫立一站,却有几分变态得男子妖冶,兰花指儿掀开茶盏,斯斯文文地喝了口茶,抬起眸来,那眼眸清澈明亮,却是散发出一股木讷,这木讷倒是并没有让他的形象失色,反倒减轻了几分那变态的妖冶。

    他喝起茶来,慢吞吞的,显得不徐不疾,风淡云清,在他的身侧,则是一个身穿蟒袍的官员,笑呵呵地望着梁师成,一双眼眸儿直勾勾地盯着梁师成喝茶的模样,毕恭毕敬的神情,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

    堂堂少宰,掌握朝纲的重臣,脸上除了那并不太让人生厌的谄笑之外,再无其他。

    喝了茶,梁师成抬眸,一双眸子落在王黼身上,如沐春风地道:“王大人,为何不坐下说话,来,来,快给王大人上茶。”微微一叹,道:“王大人,杂家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帮衬一二。”

    王黼连忙道:“恩府先生有命,只需吩咐下官即是,帮衬二字,休再提了。”

    梁师成咯咯一笑,将茶盏放下,温文尔雅地道:“王大人,沈傲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王黼沉吟片刻道:“此人是个监生,初试、中试都考了第一,颇受推崇。据说他的姨父乃是祈国公,至于其他的……对了,宫里的杨戬杨公公和他的交情似是不浅,这些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到底是什么光景,只怕要教人去查一查。”

    梁师成笑着摇头道:“不必了,这个沈监生和杂家有缘,哎,杂家只是炼些金丹,孝敬宫里的各位主子,谁知他危言耸听,竟说杂家的金丹里有毒。”

    王黼脸色顿变:“他好大的胆子,恩府先生放心,这件事包在下官身上,管他与谁有关联,下官定不轻饶他。”

    梁师成又是咯咯一笑,那眼眸儿突然变得传神起来,上下打量王黼一眼:“只是不轻饶他?王大人,你似乎还没有听懂杂家的意思呢?他构陷杂家炼的金丹有毒,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岂不是说杂家欺君罔上?杂家这一次叫你来,便是有一个目的……”眼眸中突露凶光,手掌在颈脖处轻轻一划,声音陡然高盎起来:“此人在世上多活一日,杂家的心里头就空落落的,睡不安稳哪……”

第一百八十六章:栽赃

    第一百八十六章:栽赃

    王黼一听,脸色顿变,杀沈傲?沈傲可是监生啊,礼不上大夫可不是空话,要杀一个有功名的学生,更何况还是监生,岂是容易之事?

    王黼沉默了片刻,表情凝重地道:“恩府先生,若要沈傲死,唯有快刀斩乱麻,寻个由子将他下狱,在狱中行事,到时便推说他畏罪自杀。”

    梁师成咯咯一笑,妖冶尽显,翘着兰花指头揭开茶盖,道:“如何动手,杂家可不管,杂家要的只是结果,王大人,劳您费心了。”

    王黼心里苦笑,梁公公的意思是说,事情由自己来办,出了事也得自己兜着,这沈傲的背后是祈国公,祈国公会善罢甘休?心头转过许多个念头,眼下这梁公公断不能得罪的,自己能有今日,全靠公公提携,就是刀山火海,他咬着牙也要蹚一蹚。

    踟蹰片刻,王黼道:“可是给这沈傲治一个什么罪名呢?若是寻常小罪,难免绕不过京兆府,京兆府里都是卫郡公的人,卫郡公与祈国公又是莫逆。可若是罗织的罪名太大,大理寺那边必然插手,这大理寺与老夫一向不和,唯有从刑部这边下手,方能做到掩人耳目。”

    梁师成道:“普天之下,罗织什么罪名最容易?”

    王黼倒吸了口凉气:“恩府先生的意思是……谋反?”

    梁师成呵呵一笑:“杂家可没这样说,你自个儿拿主意吧。你记好了,安排好一切,立即带人去祈国公府拿人,祈国公府里贤妃娘娘尚在,你也不必怕,只要你寸步不让,沾上了这罪名,娘娘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下狱之后设法营救,所以那姓沈的一旦下狱,不需有什么耽误,让他立即就死,迟则生变,明白吗?”

    王黼颌首道:“要去拿人,非动用禁军不可,既是谋逆大罪,若是没有一两件铁证,也不好办。”

    王黼又岂是个轻易被人拿枪使的蠢蛋,梁公公的话他自是不敢忤逆,可是多拉几个人下水,却也可作为自己的护身符,比如动用禁军,就一定要教三衙的高俅首肯,除此之外,还有刑部尚书王之臣。只要把这些人拉下水,就算到时候官家追问下来,宫里有梁公公说情,高俅和王之臣又都是宠臣,到时还不是不了了之?

    梁师成沉吟道:“三衙的事,杂家教人和高太尉打一声招呼,至于铁证嘛……”梁师成嘿嘿一笑,眼眸儿闪出一丝骇人光泽,靠着太师椅阖目道:“来,将那条玉带拿来。”

    门下听了吩咐,立即往府库去了,过不多时,捧着一条玉带过来。

    王黼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这玉带的布帛用的是橙黄之色,镶嵌的美玉散发着温和光线,认真细看,那玉带的纹理竟是隐隐绣着红丝的龙纹,这……这竟是御用之物,却为什么会出现在梁公公的府上?

    王黼顿觉心惊肉跳,梁公公……梁公公莫不是私藏了御用的御带?这……这若是让人知道,可是谋逆大罪啊。

    他转而一想,随即又镇定下来,今日梁公公将这御带当着自己的面拿出来,岂不是恰好证明老夫深得他的信任?否则这样的宝物,又岂可示之与人?

    梁师成咯咯笑道:“这御带想必王大人不陌生吧?”

    王黼正色道:“下官看到的,只是一件寻常的玉带,至于其他,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梁师成欣赏地望了王黼一眼,道:“也不要藏着掖着,这就是御带,是陛下的御用之物,这条御带呢,杂家看着喜欢,就悄悄地从宫里头带了出来,嘿嘿……,宫里头已经报失了,这条御带,就赠给沈傲吧,就当是杂家送给他的年关大礼。”

    王黼眼眸一亮,道:“下官明白了,恩府先生放心,有了这御带,下官办起事来就顺手多了。恩府先生好好歇养着,下官这就去把差事办了。”

    梁师成打了个哈欠:“歇?哼,哪有这样容易,杂家是奉了官家的旨意,要去探望安宁帝姬的,等你拿了沈傲,杂家后脚就去。探了病,杂家还要回宫缴命,今个儿是年关,宫里头离了杂家,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王黼笑呵呵地道:“说的是,不说宫里头,就是朝廷,也离不得恩府先生的。”

    ………………………………………………

    国公府里其乐融融,有了那一场突发的事变,倒是令所有人走近了许多,一大家子人在景湖深处尝着蔬果,贤妃娘娘面西而坐,与周正恰好相对,面带温和的说了几句话,都是回忆些从前的时光,对那未出阁的日子,想必颇为怀念。

    那小女孩儿则是抱着沈傲送她的布偶独自玩耍,身子倚着母妃,全神贯注极了。

    周若、周恒二人一边陪着贤妃说着话,有时夫人插几句口,相处得倒是合宜。

    唯有那安宁公主,倚在那凉亭栏杆处,望着那结了一层冰霜的湖面出神,原本她身体孱弱,由着贤妃的意思,是教她在阁里歇着的。不过她精神略好了一些,也想出来看看,沈傲又在一旁说她这种病更该出来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这才作罢。

    安宁公主似是思绪飞了极远,一双眸子升腾出重重水雾,突而喃喃念道:“风沙黯、萍飘散、乱红残夜已阑。月影淡、莫凭栏。昔时欢、曾相伴、终成幻。诉情难、望君还、望穿无限山。三月*光细风剪柔肠,七重宫墙平生难自量,旧时荒凉月色在潇湘……”

    她低声吟唱,倒是教大家都停止了絮叨,静下心来听这凄婉的曲儿。这曲意哀愁绵绵,曲声如梦似幻,置身在这银装素裹的园林之中,天色将晚,一抹斜阳洒下余晖,空气中薄雾腾腾,令人扼腕伤神。

    沈傲依稀记得,这首曲儿讲的故事是唐高宗和武则天的五子李弘,自李忠被废,而立为太子;李弘身体欠佳却天资聪颖,励精图治,体恤民心,深得高宗喜爱。他与其妻裴妃未诞一子,却与相伴十四年的书童青蒲私交甚好,酾酒赋诗赏花灯。因武后夺权心切,便将李弘毒杀于寝宫,青蒲后溺于宫中凝碧池。举国同哀。

    这首曲儿虽然作得好,可是……可是……沈傲脸色现出些许怪异之色,这曲意中说的可是玻璃之爱啊,太子是男的,书童青蒲说穿了,只是个娈童罢了,曲儿虽好,可是这曲儿的背景由公主唱出来,教沈傲有点儿无语。

    唱到一半,安宁陡然一阵轻咳,已是喘气吁吁,贤妃连忙抚着她的背道:“安宁,现在大病初愈,这曲儿还是留着往后唱吧。”

    安宁回眸,樱声嗯了一声,眼眸落在哭笑不得的沈傲处,低声道:“沈公子认为,我唱得曲儿不好听吗?”

    沈傲连忙正色道:“好听,好听,帝姬唱出来的曲儿,直比天籁之音,这凄切的词儿经由帝姬口中唱出,更添几分惆怅。”他小小地拍了一下马屁,便看到周若的眼神儿向这边看来,后颈有点儿发冷,立即住嘴,不再发挥了。

    安宁轻声一笑,道:“沈公子过奖了。”

    正在这时,刘主事匆匆地小跑过来,表情凝重地道:“见过娘娘,见过帝姬、公爷、夫人,府外有禁军求见,说有紧要的事通报,现在就在前院,要亲自见公爷和表少爷。”

    周正面露不快,道:“什么紧要的事,那人可曾说了吗?”

    刘文喘了几口气道:“说是事关表少爷的安危。”

    周正望了沈傲一眼,眸光随即一凛,道:“叫他进来。”

    刘文转身去了,过不多时,邓龙和一个戴着范阳帽的禁军虞侯并肩过来,那虞侯恭谨地朝众人行礼,正色道:“不知哪位是沈公子?”

    沈傲道:“我是。”

    虞侯望了沈傲一眼,眼眸中露出些许钦服,那一日在宫中,沈傲棒打泥婆罗王子,可是被当值的禁军看了个清楚,回到营房之后,自然广为传播,沈傲那一番举动,做了他们这些粗汉子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尤其是替指挥使大人报了一箭之仇,这一笔账,倒是有不少人记得。

    “沈公子,大事不好了,有人在公子的国子监宿舍中寻到了一条御带,少宰王黼大人闻之已赶到国子监,又派人知会了三衙太尉高大人,说公子偷窃宫中御用之物,是为大不敬,有谋逆之嫌,因而欲调派禁军前来拿捕问罪。我家殿前指挥使受沈公子恩惠,不忍公子遭人构陷,特教小人前来知会一声,请公子及早做好准备,想好应对之策。”

    这一句话道出来,当真是惊煞了众人,沈傲此刻却是出奇地冷静,御带?别说他偷窃私藏,就是连见,他都未曾见过,这背后,一定有人诬陷,只是这诬陷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一条御带,就可以治我的罪?这背后,到底又有什么安排?

    绝不可能如此简单,能动用御带构陷,就足以说明背后之人,一定拥有极大的权势,以至于连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第一百八十七章:冲突

    第一百八十七章:冲突

    沈傲不由苦笑,近来有些流年不利啊,好好的年关,却遭人栽赃陷害,还是令人闻之色变的谋逆大罪,一个不好,那真要杀头了。

    “什么”周正霍然而起,道:“休要胡说,谋逆?哼哼,沈傲只是监生,谋逆?这背后,定是有人栽赃”

    虞侯连忙道:“我家殿前指挥使大人闻之亦觉得这背后有人栽赃陷害,否则纵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为反贼报信,殿前指挥使大人说了,高太尉已令侍卫亲军步军司率一队亲军会同少宰大人前来提人,谁能调动禁军,这汴京城里有这手段的一只手便可数过来,请公爷和沈公子自己思量、思量。”

    周正突然冷静下来,眼眸中掠过一丝疑色,道:“知道了,来人啊,给虞侯大人准备些赏钱,年关到了,过个好年吧。”

    虞侯道了谢,与邓龙转身而去。

    这凉亭中,瞬间安静下来,谋逆,御带……这两样事物联系起来,倒也说得通,可是若说谋逆之人是沈傲,却又完全说不通了。

    一个监生,御带从哪里来?又凭什么去谋逆?如此事关重大的御带,却将它放在国子监的监舍里,汴京第一才子,真有这样愚蠢?

    可是为什么有人用这么拙劣的办法栽赃呢,须知就算将他押入狱中,等官家闻知,早晚也会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到了那时,对于沈傲来说,也不过是虚惊一场的事。

    除非……

    周正冷笑一声,栽赃陷害竟到了祈国公府来了,真是有意思,他陡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沈傲说了一句话,那一句话是什么?金丹有毒

    随即,周正便想起了一个人明白了,周正发出森然冷笑,这个笑容,教贤妃和夫人见了,都不由冷寒,平时的国公温文尔雅,虽是严厉,却绝不会如此狰狞。

    沈傲道:“姨父,这件事……”

    国公按住他的肩,叫他重新坐下:“以你的聪慧,想必也知道这背后之人是谁,你不必说什么,我自有主张。”

    一家之主,确实表现出了出奇的气度和冷静,沈傲谋逆,若是被人坐实,那么对于祈国公府亦有影响,在这个时代,老子犯法儿子充军,二人虽认了远亲,可是只这一条,也足以令祈国公府产生轩然大*了。

    周正正色坐下,朗声道:“我一向教导恒儿,他虽是公府世子,到了外头,却不能欺人,欺人者人恒欺之,这是千古不破的道理。我们能有今日,皆赖祖宗和天子的恩荫,这些年来,倒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大事。可是今日……”他厉声道:“既有人欺上了门,须知我周某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要耍弄手段,周某人奉陪到底。”

    “刘文……”

    刘文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国公爷平时和和气气的,今日这番模样倒是令他生出骇然,连忙道:“请公爷吩咐。”

    “立即叫人知会卫郡公,不要说什么,就把方才那虞侯说的事转述一遍。”

    刘文会意,颌首点头:“小人省得,这就去报信。”

    卫郡公与祈国公相交莫逆,不但是因为家族的渊源,更是两家的利益早已绑在了一起,周家的利益被人触动,石家同样要蒙受损失。

    刘文不敢耽搁,旋身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周正凝望贤妃,道:“娘娘,能救沈傲的,唯有陛下一人,我和卫郡公能做到的,只有拖延时间罢了。”他朝贤妃拱了拱手,凝重地道:“娘娘难得回家一趟,只怕……只怕……”声音略有哽咽,咬牙道:“请娘娘立即回宫,将此事禀知陛下。”

    贤妃颌首:“事急从权,本宫分得清轻重,来,这就摆驾吧。”

    随来的内侍纷纷道:“凤驾回宫。”

    众人纷纷站起要去相送,一直送到前院,贤妃旋身回眸,去望沈傲,只见沈傲脸色坦荡,并无畏惧,招手叫他过来,道:“沈傲,你不必担心,只要回禀了官家,官家必能还你个清白,你好生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沈傲颌首点头,道:“怕倒是不怕,只是有劳娘娘,学生心中不安。”

    贤妃浅笑:“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已送到了周府门口,凤撵抬起,各种仪仗纷纷举起,恰在这个时候,一队禁军却是熙熙攘攘过来,只听一个高声道:“莫要放走了反贼。”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呼应,片刻功夫,这街头街尾,便围了个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马撕人吼,无数个戴着范阳帽的禁军持枪带矛,远远地在外围警戒,倒是做足了缉拿反贼的样子。

    只是这些禁军虽然围住了街巷,却绝不敢往国公府靠近一步,他们自没有胆子冲撞国公府,此刻一人骑马排众而出,身后数十名刑部差役尾随其后,径直向公府过来。

    来人正是王黼,得了梁师成的授意,王黼自也明白,自己能有今日,全仰仗梁师成的恩赐,今日纵然要面对的是祈国公和宫里的娘娘,他也要硬着头皮效这个劳,他放眼眺望,远见那国公府门口的凤驾,心里颇有些心虚,连忙下马,步行带着差役过去,及至门口,立即庄肃下拜:“臣王黼见过贤妃娘娘。”随即长身而起,又是看着周正,拱了拱手:“周公爷,多日不见,公爷神采如昔,可喜可贺。”

    贤妃毕竟是女眷,此刻颇有些失措,抿了抿嘴,道:“王大人,你来做什么?”

    王黼笑道:“因受人举检,有人在沈傲沈监生的监舍中发现御带,事关重大,下官前来捉拿反贼沈傲,择日会审。”

    先是加了个谋逆大罪,倒是教贤妃一时无话可说,这王黼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确也无懈可击;发现有人私藏御带,这已是惊天的大案,前禁军和差役前来拿人,择日会审,谁又能说什么?

    贤妃一时语塞,周正在后冷冷地道:“王大人,只凭一条御带就可断人谋逆?一个监生,又从哪里得来御用之物?”

    王黼微微一笑:“公爷问得好,实不相瞒,下官也觉得这案中有隐情,沈公子或许是冤枉的也不一定。不过国有国法,既然御带出现在沈公子的监舍,将他羁押起来,再上报官家,由官家决断,也是常理。不知这沈傲在哪里?请他出来吧”

    王黼的话无懈可击,让人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他的身后,几个差役已是跃跃欲试,要涌上去拿人。

    “公爷,进府搜索,依本官看来就大可不必了,还是叫沈傲老老实实出来,随我们走一趟吧。”

    周正微微笑道:“王大人,你身为少宰,这拿人的事,怎么要亲自来跑腿了?你方才也说过,国有国法,按律,就是要拿人,这是大案要案,自该大理寺来定夺才是。”

    王黼脸色骤变,冷哼一声,心知这周正是在拖延时间,另一方面,那大理寺与周正有着千丝万缕牵连,人若是拿去了大理寺,要想动手可就难了,便是道:“周正,你好大的胆子,你世受国恩,却包庇重犯,这是什么缘故?来人”

    众差役纷纷道:“大人吩咐。”

    王黼道:“将沈傲搜出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来了,王黼就绝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反正这国公,一向瞧自己不起,和他早就不合。哼,今日不给他三分颜色,姓周的还不知这少宰的厉害了。

    勋位上,王黼自比不过周正,可是在朝廷里,王黼手掌大权,代蔡京之政,却也不是好惹的。

    众差役纷纷应诺,就要冲进去。

    却听到贤妃冷声道:“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动周家一草一木,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王黼冷笑道:“娘娘定是被人蒙蔽了,这周府中藏着反贼,娘娘便在这里,若是那反贼欲对娘娘图谋不轨,我等岂能坐视?食君之禄,岂可令娘娘涉险?叫人来,请娘娘上凤撵,速离此地。”

    他这句话可谓聪明至极,娘娘得罪了就得罪了,宫里的娘娘也不是一个两个,可是梁公公,却只有一个。只要自己满口正义之词,咬定了府里头有乱党,大义凛然的请人教贤妃离开,谁又能说什么?

    这话道出,那禁军之中有竟有七八个健妇出来,及至府门,朝着贤妃行礼,道:“请娘娘上撵。”

    这一下倒是令人措手不及,原来这王黼早有准备,竟是连妇人都准备好了。

    贤妃大怒,张口欲言,却听到周正朝她深望一眼,道:“娘娘速回宫里去,切记为兄的话。”

    只有官家尽快过问此事,这件事才能水落石出,贤妃顿时会意,对着周正扯出一个淡笑,拉着两个帝姬,上了那帷幔凤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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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亮出身份

    第一百八十八章:亮出身份

    凤驾徐徐而去,王黼心中大喜,天色渐晚,那一抹斜阳洒落下来,天穹一片金黄,王黼望了望天色,心里想:“不能再拖延了,迟则生变。”面色一冷,对差役道:“进去搜。”

    “且慢”沈傲排众而出,笑呵呵的道:“我在这里。”

    王黼上下打量了沈傲一眼,冷哼一声:“你便是沈傲?”

    沈傲笑道:“我就是沈傲。”

    王黼冷笑:“好极了,你若是识相,老夫也不绑你,随老夫走一趟吧。”

    几个差役已经提着棍棒要上前去,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原来就是反贼,这可太好了,拿下了他就是大功一件。

    沈傲连忙道:“且慢,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王大人冤枉……”

    “不是冤枉,是寻到了物证。”王黼断喝道。

    沈傲点头:“对,对,王大人寻到了学生谋反的物证,只是这物证可带来了吗?”

    王黼冷笑:“随我到了刑部公堂,自然会把物证给你看,不要再耽误时间了,随我走吧。”

    沈傲呵呵笑道:“随大人走自然是要走的,不过嘛,请大人告诉学生,大人带学生去哪儿?”

    王黼怒道:“自是去刑部,来,拿下。”他已是不耐烦了,更不敢耽搁,在国公面前拿人,自然是将自己推到了与祈国公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了许多。

    “且慢”街尾的尽头,一队人骑着马远远过来,禁军竟不阻拦,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王黼瞥眼望去,却不是卫郡公石英是谁?

    石英骑着马,身后却是一大群的差役,只是这差役公服,与王黼带来的略有不同。石英脸上带笑,风淡云清的下了马,道:“王大人,据说国公府藏有反贼?”

    王黼道:“没错,就是这个沈傲,来,带走。”他突然预感到不妙,石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莫非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一定是有人报信了,不好,这个人,无论如何也要带走。

    心中一惊,此刻反倒镇定下来,对身边的差役低声道:“叫王指挥使随时做好做好准备,这人,一定要教我们带走。”

    那差役点点头,立即去巷尾处报信去了。

    石英慢慢踱步过来,道:“好极了,来,立即将沈傲带走,去大理寺,既是谋逆大案,自该是大理寺署理。”

    这话一出,身后的差役纷纷拔出刀来,只是这刀,对着的到底是沈傲,还是王黼就不得而知了。

    王黼怒道:“郡公,罪证可都在刑部大堂,更何况天色已晚,这犯人只怕一时也审不了,需先到刑部大堂关押才是。”

    大理寺只负责审判,牢狱却是没有,石英笑道:“这是什么话?既是大案,自是要连夜审问的好,带回去。”

    大理寺差役正要动手,王黼厉声道:“谁敢”他身后的刑部差役纷纷拔刀,双方虽是剑拔弩张,却都是心虚不已,一边是少宰,一边是郡公,这两方都不能得罪啊。

    两方僵持着,一时竟是沉默。

    恰是这个时候,却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道:“谁敢拦我,我是清河郡主,手里拿着的,乃是官家的圣旨,你们要造反吗?咦,对了,你们围着这宅子做什么?”

    这一句话道出,那些禁军竟是无语,带队的虞侯笑呵呵的过去,再装不出肃然的样子,又是拱手又是点头,道:“原来是郡主,得罪,得罪,郡主若是带来了圣旨,能否请末将看看?”

    来人正是赵紫蘅,这赵紫蘅挺着胸脯瞪着虞侯道:“为什么给你看,圣旨又不是给你的,你好大的口气啊,快让开。”

    虞侯无语,向身边的人望去,禁军们却都不敢作出决断,纷纷将脸撇到一边。

    “好,郡主请。”虞侯咬了咬牙,禁军自动分出一条道路,让郡主带着几个护卫过去。

    这条被封锁的长街之上,心情最轻松,脚步最轻快的,就非赵紫蘅莫属了,踱步到了府前,见了这么多人,她也一点害怕都没有,被禁足了这么久,憋得太狠,此刻在她眼里,天是蓝的,雪是白的,就是空气,也比王府里清新的多。

    “咦,石叔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哇,竟还拔刀了?是要抓捕人犯吗?好极了,快抓给我看看。”

    这一句话,令所有人无语,那些差役手里提着刀,放又不是,不放又不是,尴尬极了。

    就是石英,那板着的脸不知是该缓和下来的好,还是继续保持威慑的好,尴尬的道:“紫蘅,你怎么来了?这里岂是你玩耍的地方,快走。”

    赵紫蘅瞪着眼睛,道:“我是来传圣旨的,可不是玩耍,沈傲……沈傲……快给我出来……”她目光逡巡,总算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了,笑吟吟的走过去。

    沈傲挠挠头,笑道:“哈哈,郡主你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连连向后退,道:“我是反贼,会作乱的。”

    “反贼?”赵紫蘅眼眸中升腾出水雾,很是疑惑的摇头:“你是反贼,那我就是威武大将军,大胆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沈傲快笑死了,方才眼见双方为了自己争斗不休,他心知自己人微言轻,这个时候说话,实在不合时宜。这小郡主倒是来的是时候。

    “在小郡主面前束手就擒,似乎比这些差役拿走的好?嘿嘿……”沈傲心里一想,感觉那胸口的闷气一下子吐出来。若说他方才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不但怕,还怕的要死,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自己怕什么?他娘的,管他是谁,谁要是敢来惹老子,老子大不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要闹,那就跟你闹个大的,看你怎么收场。敢置我于死地,就算要死,也要拉个人垫背。

    有了这个想法,顿时哈哈大笑,举起双手道:“郡主饶命,学生是清白的,学生还很纯洁,郡主明察秋毫,一定能为学生伸冤昭雪”

    这一句胡说八道,倒是教人吓了一跳,王黼脸色顿变,心中想,这个沈傲是怎么了?莫非是因为郡主来了,自以为有了依仗?不对,不对,贤妃娘娘,郡公都在,也不见他如此嚣张,莫非是另有目的?

    这一想,便难免钻入死胡同里去,一时倒是警惕起来,心里在想:“梁公公啊梁公公,你不是说后脚要来国公府吗?为什么还没有来,下官已经顶不住了,您老人家不出马,只怕今日是别想善罢了。”

    赵紫蘅被逗得咯咯的笑,随即又正色道:“喂,喂,不许嬉皮笑脸,快跪下,接旨意。”

    “这才是本公子的本色啊。”沈傲心里感叹一声,连忙道:“学生接旨。”双膝却不跪下。

    赵紫蘅也不管了,朝后头的随从吩咐一声,随从们立即拿出一卷纸来,赵紫蘅道:“官家说了,教你立即将这画送给你师父,教他好生看着,立即画一幅画送到宫里去,不可再像从前那样耽搁了时间……”

    沈傲笑呵呵的道:“且慢。”

    赵紫蘅怒道:“且慢什么?你敢违背旨意吗?不许打断我说话。”

    沈傲高声道:“不是学生要打断,实在是迫不得已啊。郡主,我老师他……他……”沈傲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赵紫蘅吓了一跳:“怎么?你师父怎么了?”

    沈傲继续叹气:“他被人诬为反贼,不日就要下狱,哪里还有功夫给你作画?回去告诉皇上,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有负圣恩,再不能和他作画交流了。”

    赵紫蘅蹙眉,道:“谁敢诬他为反贼?是谁?”

    沈傲手指着王黼:“不敢欺瞒郡主,是这位王大人,郡主,你千万不要为难王大人,更不准去向皇上告状,这王大人也是秉公办事,多半是受了一个死太监授意,这个太监是谁呢……哎,不能说,不能说,死太监权势滔天,学生得罪不起。”

    既然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沈傲此时也不再将那什么死太监放在心上,要玩,那就拿命去舍命一玩又如何?两世为人,他已是够幸运了,事情既然躲不过,那他也不是好惹的,**,就是骂那背后的王八蛋死太监又如何?

    赵紫蘅瞪大眼睛:“你说的莫不是杨戬杨公公,杨公公人很好啊,待我也不错,方才还是他给我传旨意,教我来送画呢。”

    沈傲板着脸道:“不是杨公公,是一个姓梁的。”

    这话出来,王黼脸色一变,心知以这沈傲的聪慧,早已猜出了自己的幕后之人,心里想:“这沈傲是断然留不得了。”

    赵紫蘅道:“莫非是梁师成?他也很好啊,见了我总是笑。”

    沈傲道:“郡主实在是太聪明了,猜了两下就猜中了。”心里腹诽:“猜了两下,还提示了一个姓梁,真是笨的可以了。”又道:“反正,我师父是不能再作画的,郡主,你请回吧。”

    赵紫蘅道:“就是他谋反,也要他先画了画送进了宫里,再下狱。这是官家的旨意,难道有人想抗旨吗?”

    沈傲翘起大拇指:“郡主果然非同凡响,这一句话震耳欲聋,这个主意好,先作画。”他叉着手,笑呵呵的对王黼道:“死太监的走……啊,不,王大人,你认为郡主方才所说的对不对?”

    王黼冷笑道:“你师父是谁,老夫为何没有听说过?”

    沈傲冷笑道:“学生只问大人,郡主说的对不对?”

    眼见郡主咄咄逼人望过来,王黼心里叫苦,这个郡主不好对付啊,不管是贤妃还是郡公,虽然比之郡主说的话更有用,可是这二人毕竟还投鼠忌器,只要自己占住了道理,他们断然是拦不住自己的。可是这郡主,在汴京城却是出了名的刁蛮,自己若说个不字,她要是一口咬定自己抗旨不尊,那可不好玩了。

    眼珠子一转,道:“抗旨?请郡主将旨意拿出来下官看看,若是真有旨意,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郡主哪里带了什么旨意,不过是口头传话罢了,生气道:“这旨意是杨公公宣读的,一点都没有错,怎么?你不信,那好,就叫杨公公来对质。”

    这一句的声势,比之方才更是骇人,王黼心中苦笑,怎么转眼之间,又将杨公公卷入进来,这个杨公公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王黼心里明白,自己是外臣,外臣得罪了外臣,最多也不过是揪扯不清罢了,可要得罪了那位内相,可就不得了了,杨公公在宫里头可不比梁公公弱势。

    他咬了咬牙:“没错,就算是反贼,既然官家已下了旨意,那先作画出来再下狱也不迟。”他已打定了主意,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这件事已不是他能处置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等梁公公来了,再做处置。

    一个祈国公的远亲,却是闹到这个地步,王黼是断没有想到,先是不知有谁通风报信,叫来了郡公,郡公这边还没有扯清,郡主又声称得了圣旨,这哪一边都不好惹啊,就说这郡主,在她的背后,则是晋王,是整个宗室,一旦陷进去,可就不好玩了。

    沈傲呵呵一笑道:“这就好极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叉腰,大笑道:“实不相瞒,我这位师父,其实就是学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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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差二十分钟今天就过去,为了想这一章的情节,差一点晚节不保,好在哥们总算赶出来了,以后再不会出现这么晚更新的状况,大家理解下哈。

第一百八十九章:画狗

    第一百八十九章:画狗

    实不相瞒,我的老师就是我自己。这些话在许多人听来,云里雾里,不知沈傲卖的是什么关子;可是这句话在赵紫蘅听来,却是吓了一跳。

    “你……你说什么?”赵紫蘅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傲,眼眸里有着泽泽光辉闪动。

    这怎么可能?这个酸秀才,满口胡说八道的家伙,怎么可能作出那惊为天人的画作?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骗子,他就会胡说八道,总是骗她,她才不能相信他。

    沈傲看出赵紫蘅的心思,加重语气道:“我就是祈国公府的那个画师,那些送给郡主的画,都是我亲自作出来的,郡主若是不信,我立即就画给你看。”

    赵紫蘅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他就是那个画师?不是陈济陈相公吗?赵紫蘅抬眸,看到沈傲那张充满自信微微含笑的脸色,斜阳余晖洒落,这副像要吃定她的样子,说不出的令她讨厌。

    不可能,不可能赵紫蘅心里不断的和自己说,可是眼眸中既透了些不自信,又有一丝茫然,转念想道:“糟糕,从前他总是说那些画儿哪里不好,自己却总是说这画儿如何的出众,若他当真是那画师,我这样说,他是不是一直在取笑我?啊呀,上了这恶贼的当了,他故意说画不好,便是要教我夸他赞他。”

    想到这里,赵紫蘅的俏脸上生出些许绯红,心里默念:“但愿他方才所说,都是骗人的。这个恶贼,只会作酸诗的破秀才,谁稀罕他吗?哼,一定不能再教他笑话我。”

    沈傲呵呵笑道:“郡主,我们是在这里作画呢,还是进府里去作?”他这句话虽是向赵紫蘅说的,矛头却是指向王黼。

    王黼脸色顿变,心知眼下是动不得强了,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宗室和勋贵两大势力,这些勋贵倒也罢了,自己身为少宰,又有梁公公撑腰,捋捋虎须至多不过和他们扯皮而已。

    可是宗室却是不同,汴京城中的宗室虽大多并不过问政务,更不干涉朝廷,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好欺负;谁敢触动他们的利益,敢伸手欺负到他们头上,这后果可要王黼自己掂量,闹将起来,就是梁公公也保他不住。

    王黼冷哼一声,道:“你既涉嫌谋逆,却又接了圣旨,这样吧,我随你进去,看着你作画。”

    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朝身边的差役打了个眼色,负手进去。

    沈傲从容一笑,倒也不拒绝,一干人一道进入前厅,周正教人斟茶,唯独不叫人送到王黼那里去,王黼的脸色看起来古井无波,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叫人摆上桌案,沈傲先摊开赵紫蘅送来的画,观摩一番,便被这画风吸引住了,这幅橙黄橘绿图一看便是赵令穰的手笔。赵令穰在后世比之赵佶并不出名,倒并不是他的画技及不上赵佶,非但如此,在画风上,赵令穰的造诣只怕还在赵佶之上,只不过赵佶是皇帝,而他只是宗室,有了这层关系,赵佶的名气远远要大得多,画价也由于御作的缘故比之赵令穰高了整整一倍不止。

    橙黄橘绿图最大的特点在于意境,乍眼一看,那画中仿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微润的甘甜,吸引三三两两的水鸟,自在地悠游在汀渚之间。幽静、迷蒙的景境和画中隐约的柔美,令人悠然神往。

    沈傲吸了口气,倒是不再去计较什么谋逆,什么死太监了,全神贯注地望着这幅画,半响,忍不住地叫了个好字。随即又去看画下的题跋,题跋上题着一行小诗:“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虽只有一阙,可是这题跋配上此画,却是极为恰当。

    吸了口气,沈傲全神贯注地默想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画上,陡然哈哈笑道:“这幅画,我就不模仿了,令穰先生的画,学生很是佩服。”

    取了笔墨,铺开一张纸,沈傲提笔,却迟迟不落。周遭的人此刻虽是心念繁杂,可是见他认真的样子,仿佛一下子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外界的一切事物,似乎都与他没有了干系,非但是周正、石英、赵紫蘅,就是王黼,此刻也存了几分好奇之心,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小监生,到底要画出个什么来。

    过不多时,沈傲终于下笔,笔尖沾着墨汁儿一落,赵紫蘅便忍不住道:“你当真是那画师?”赵紫蘅浸yin作画日久,虽说画技远远达不到大师的境界,可是眼力却是极好的,只看沈傲落笔之处,那布局竟是大张大阖,竟是选准了最难的画法,这种布局若是画得好了,自是传世的佳作,可是一旦笔力不济,则整幅画必然大打折扣,沈傲从这里下笔,除非是他不自量力,否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画技已经精湛到宗师境界。

    落笔之后,沈傲迅速的作出底色,这几下轻描淡写的勾勒,瞬时之间,一座小院的轮廓便崭露在众人眼帘。

    卫郡公石英是懂画的,只看这几下落笔,便一下子把方才的事一下子忘了,忍不住捋须连连颌首,道:“如此画风倒是罕见,可这样下笔不但洒脱,且不失细腻,难得可贵,难得可贵……”

    赵紫蘅眼眸似是要穿透这画纸,眼睛一眨不眨,更是如痴如醉。

    这样的作画风格,她是从所未见,单这底色背景便可看出沈傲的功力,忍不住叫好一声。

    王黼心里冷笑,原来还道这小小监生会借画画之故拖延时间,只要拖延这一夜,明日便极有可能夜长梦多。不过现在看沈傲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一气呵成的气概,这就好极了,最好三两个时辰之内将画作好,只要梁公公一来,立即将他押走。

    王黼正在思量着,却冷不防听沈傲道:“王大人不要动。”

    呼声传来,王黼回神,面容一窒,却看到沈傲一边提笔,一边却是上下打量自己,口里啧啧称奇,道:“王大人如此丰姿,教人心旷神怡,这画是要奉上去给官家御览的,王大人身为少宰,自不能坏了官家的雅兴,且不要动,让学生将你画入画中去。哈哈,如此一来,官家见了画中的王大人,一定拍案叫绝。”

    王黼大怒,道:“你胡画什么?”

    “咦?”沈傲搁下笔,道:“王大人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官家指名要的画,你身为臣子,协助学生作画是应尽的本份,大人这样说,那么学生这画,只怕就作不下去了,算啦,算啦,不画啦,本公子江郎才尽,没有灵感,王大人又不配合。”

    摇着头,很洒脱的道:“这就去刑部吧。”

    赵紫蘅看这画作到一半,已是欲罢不能,便立即朝王黼道:“王大人,沈傲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官家要沈傲作画,你该配合才是,这才效忠。若是耽搁了作画,你吃罪得起吗?哼,平时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说对官家忠心耿耿,怎么事到临头,却又是一番嘴脸,不行,这画一定要作下去,王大人,你不许动。”

    王黼被这郡主整的当真没有办法,所谓一物降一物,沈傲吃定了这郡主,这郡主却是吃定了他王黼,这郡主也是口齿极凌厉的人,三言两句,都离不开圣旨和官家,这样大的帽子戴下来,他还能说什么?

    王黼气冲冲地冷哼一声,虽未表态,却当真不动了。

    沈傲呵呵一笑,又去提笔作画,一边画,一边朝王黼这边望来,那眼神儿自是不怀好意极了,王黼心里又怒又急,却一时间作声不得,心中已经恨极了沈傲,不断地在心里冷笑:“哼,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作完了画,本大人亲自来教训你。”

    赵紫蘅看着沈傲作画,却已是咯咯笑起来,这一笑,连带着一旁的周正和石英都忍不住莞尔。

    王黼不知沈傲画的是什么,眼睛伸直了去看,可是他距离那案子颇远,看不真切。

    这一画,就是足足一个时辰,沈傲或去看王黼,或是沉思,或是提笔,反反复复,终于呼了口气,将笔搁下,道:“大功告成。”

    王黼踱步过去,一看,脸色已化作了猪肝色,那小院的背景之前,画的却不是他王黼,而是一条恶狠狠、似要扑上前去的恶狗,那恶狗脖间拴了绳儿,却似又要挣脱,眼眸儿目露凶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一般。

    “你……你……”王黼明白了,这沈傲原来是将他比作狗了,他这是诚心要给自己难堪的,王黼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已是膛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手指沈傲,怒中带冷地道:“好,好……”哈哈……他陡然气极而笑,龇牙冷笑道:“现在你是不是该跟着老夫走了?”

    赵紫蘅见他这模样,再去看画,拍手笑了起来,这平时一副冠冕堂皇的王大人,到了沈傲的丫丫电子书却成了一条看门狗,真是有趣极了。

    沈傲亦是冷笑以对,道:“王大人且慢,本公子还未上题跋呢。”

第一百九十章:原来你也是乱党啊

    第一百九十章:原来你也是乱党啊

    沈傲负着手,悠闲洒脱地看着画作,呵呵一笑,道:“好一条……王大人,小楼庭院,幽深人静,狗吠传来,不胜其扰。郡主,你来看看,这画如何?”

    王黼脸色骤变,却见周正和石英俱都脸上带笑,更是怒不可遏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堂堂少宰,被这狂生比喻成了狂犬,这还是要呈送官家御览的

    哼好好一个沈傲,难怪梁公公要将他置于死地,这样的人,碎尸万段都不能令王黼解恨。

    这个时候的王黼全然忘了,沈傲与他无怨无仇,他为了讨好梁师成,却是设下毒计,要将沈傲置于死地。

    赵紫蘅目光落在画上,这样的画风,她是从所未见,画面前景为青翠的山峦,后景则一泓湖水,掩映其间;湖的后岸,又有淡墨、淡彩勾勒的院落。画风细腻又不失旷达,如海浪般汹涌于画面;清晰、谨饬的院落亭亭玉立在群峦和湖岸之间,整个背景优雅而静谧,一望之下,心中忍不住生出沉醉之感。

    庭院之前,画风却是徒然一变,那栓在庭院的恶狗,一副跃跃欲试,獠牙张起,眸中凶光毕露,似要挣脱绳索,又似是扑食前的最后一刹,全身绷紧,汗毛竖起,前爪翻腾,这动景与背后的静谧相交在一起,一静一动之间,却没有丝毫的凝滞,仿佛一切浑然天成。

    “好画”赵紫蘅胸脯起伏,呼吸紧促,一时间浑然忘我,忍不住低呼一声。

    若是寻常的画师,泼墨下来画了这静景,那幽深高壑之间,再去画一只恶犬,难免有些画蛇添足,可是这幅画中的恶犬却恰成了点睛之作,由恶犬引出了背后的静谧,而静谧之中,似又有山雨欲来之感。

    沈傲哈哈笑道:“我将它取名叫王犬狂吠图,郡主,你觉得如何?”

    王犬狂吠?这名字有些古怪,不过……

    赵紫蘅回神,瞥了王黼一眼,心里便明白了,这王犬是故意讽刺王大人了,呵呵,有趣,有趣,作画还能有这么多心计

    赵紫蘅看向沈傲,眼眸生出些许迷茫,连连点头:“嗯,嗯,这个画名好。”

    沈傲晒然一笑,又拿起笔,在落款处却是用起了瘦金体写道:“水流曲曲树重重,树里春山一两峰。茅屋深处人不见,数声鸡犬夕阳中。”这首诗摘抄的是清朝诗人郑燮的名句,描写的是山村的佳美清幽,流露出对安泰世象的向往;不过在此刻题这首诗,却又有用意,幽静山河的静谧小院前,却是狗吠连连,破坏了这静谧之美,这狗,自然就是王黼了。

    王黼的心头对沈傲自是怒不可遏,冷笑道:“沈公子,这画既已作好了,可以随老夫走了吧?”

    沈傲却是摇头:“画中还缺一只王八,不好,不好。”

    赵紫蘅道:“那你就赶快画,我要看看,加了一只王八上去,又是什么模样。”

    沈傲遗憾地道:“可惜没有参照,只怕不好画,要是梁公公来了就好,请他作参照,学生的灵感只怕就要来了哎可惜,可惜”

    这话从沈傲的口中说出来,王黼更是惊得脸色铁青,他这是指桑骂槐啊,是将梁公公比作王八,此人真是大胆极了。

    他心中骂沈傲大胆,却不知道,这大胆也是梁公公和他逼出来的,既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沈傲还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天王老子,既已下定决心要除去自己而后快,难道自己还磕头求饶不成?将梁师成骂作是王八都已是轻了。

    恰在这个时候,却是传来一道咯咯的笑道:“咦,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杂家似是来得不是时候”话音刚落,一个妖冶的太监穿着宫服漫步过来,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却是一副朴实忠厚的样儿。

    王黼一看,立即大喜,快步迎过去,恭敬地道:“恩府先生,您怎么来了?”

    梁公公晒然一笑,只是飞快地扫了王黼一眼,那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显是对王黼极不满意。

    接着,梁公公阔步上去,便笑吟吟地对周正、石英道:“周国公、石郡公,杂家有礼了,杂家奉陛下之命,前来探视安宁帝姬,不知安宁帝姬在哪儿?”

    石英、周正俱都是冷哼,事到如今,双方亦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王黼连忙道:“先生,安宁帝姬已随着贤妃娘娘回宫去了。”

    “啊”梁师成讶然一惊,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诧异,很懊恼地道:“那么王大人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这外头有这么多的禁军?这又是什么缘故?”

    这是明知故问,王黼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遍,唯独不敢说王八的事,梁师成笑道:“反贼作画?有意思,让杂家来看看。”他倒是一点急于要将沈傲拿捕的样子都没有,仿佛眼前的事和他全然没有干系。

    沈傲嘿嘿笑道:“梁公公,这画您老人家还是等下再看的好,现在最好不要动,让学生来将你加入画中去。”

    梁师成不明就里,咯咯笑道:“好,好极了,杂家倒是想要看看你画得像不像。”寻了个位置坐下,悠悠闲闲地道:“怎么?国公爷,杂家来了连一口茶水都没有吗?”

    他处处带笑,却又似乎处处占着主动,旁若无人,颇有一股气定神闲的丰姿。

    周正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会意,立即端了一杯茶盏过去。

    梁师成接过茶,却并不急着喝,只是捧在手心里翘起二郎腿慢吞吞地吹着茶沫。

    王黼急了,那沈傲是耍弄梁公公啊,这可如何使得?可是这话儿他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只能皱着眉头侍立到梁公公一旁,一时无计可施。

    见了这个模样,任谁都对这王黼心生鄙夷,堂堂少宰,却对一个阉人如此言听计从,甘为猪狗,非但是有辱斯文,已是不知廉耻了。

    沈傲哈哈一笑,举起笔来,又继续全神贯注地作画,时而瞄上梁公公一眼,时而呵呵笑着垂头,只盏茶功夫,这画儿终于落成了,小心翼翼的吹干墨迹,将画儿捧到梁师成面前,笑嘻嘻地道:“请梁公公不吝赐教。”

    梁师成只道是沈傲畏罪,想和自己套近乎,亦是笑吟吟地接过画,口里道:“杂家倒也是懂画的,倒是要看看你画得如何。”这一看,却是迷糊了:“杂家在哪里?为何不在画中?”

    王黼急得抓挠着头,却又不敢去提醒,真是又气又急。

    沈傲气定神闲地道:“梁公公再仔细看,明明梁公公就在画中的。”

    梁师成目光在画中逡巡,却是如何也寻不到一个人影,道:“你来指给杂家看看。”

    沈傲呵呵一笑,手指一落,却是点住了那庭院湖畔的一只王八,道:“这不就是梁公公吗?”

    这话一出口,整个厅内霎时紧张起来,王黼急于表现,高声道:“沈傲,你真的疯了”

    梁师成却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自他受了官家的宠幸,这普天之下,还真没有人敢摸他的老虎屁股,所以防范的意识并不强,等他明白过来,那笑容顿时凝滞,眼眸中杀机腾腾,咬牙切齿地将画撕了个粉碎,扯着嗓子高声道:“带走,带走这乱贼,快”

    外头的刑部差役已经要动手了,有了梁公公的命令,他们的胆子也大了几分,纷纷吆喝道:“官差拿人,闲人退散”

    沈傲冷笑,高声道:“对,没有错,快将这乱党拿下,这幅画,乃是皇上亲自下旨索要的,梁公公果然是胆大包天,连皇上要的东西也敢轻易损毁,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蔑视皇上的威严,还是试图作乱?”

    “郡主,你来看,这画怎么办?”沈傲捏着一团粉碎的画,很是肉痛的样子,继续道:“身为一个太监,一个阉人,按道理,本该好好的给皇上端着夜壶伺候着皇上出恭也就是了,偏偏这位梁公公好大的架子,竟把自己当作了皇上,你看他这模样,在国公、郡公、郡主面前还敢弹起二郎腿,这倒也罢了,就是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学生斗胆要问,他这是要做什么?这是大不敬啊。”

    沈傲一张嘴,总是有说破天的本事,更何况是梁师成自己怒火攻心,把画儿给撕了的,这画可是圣旨明言索要的,相当于是皇帝的花石纲,花石纲是什么?代表的是皇权的象征,就这样将它撕了,就是给他罗织一百条罪名,那也不为过。

    梁师成冷哼一声,却也心知自己方才过于冲动,一时竟是语塞,那些正要拿人的刑部差役一听沈傲的画让梁师成给撕了,顿时气势又弱了下去,其实这些狗腿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一看情况不对,谁敢轻举妄动?

    沈傲冷笑道:“这件事要查,要彻查,这是阴谋叛乱,郡公,此时人证物证俱在,大家都是亲眼所见,这梁公公是当场撕了这画的,如此胆大包天,真是世所罕见,令人齿冷,大理寺是不是该请梁公公去大堂审问一二,以防止这梁公公真是乱党贼子,若是一时失察,到时候若是借着阉人出入禁宫的方便,行刺了皇上,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我受伤了 要验伤

    第一百九十一章:我受伤了 要验伤

    梁师成此刻也颇有些色变了,自个儿要捉沈傲,可是此刻,石郡公仗着自己撕烂沈沈傲刚刚所作而要呈给官家的画为由头,就是捉自己去大理寺审问也绝对令人无话可说,撕毁官家的画,这件事可大可小,最大的问题是会不会有人在这背后做些文章。

    那大理寺是石郡公的地盘,一番审问下来,若是他们也来个先斩后奏,给自己安一个畏罪自杀,那可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石郡公乃是功勋之后,是大宋的柱石,就算真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最多也只是拿几个差役去顶罪,那他梁公公不是白白给人冤枉死了?

    梁公公连忙瞪着沈傲道:“你……你胡说,你这反贼,竟敢牵扯到杂家身上,你……你是什么东西王黼,你是少宰,你说,他该治什么罪。”

    不待王黼开口,沈傲步步紧逼,冷笑连连道:“学生是不是反贼,现在还没有定论,一条御带而已,八成是人栽赃陷害的,可是公公却不一样,这大逆不道的人证物证俱在,梁公公还要狡辩吗?嘿嘿,走,我们一起到大理寺去说理去。对了,学生还有另一条证据,你炼制毒丹,试图屠杀公主,这桩事你也别想赖,我的手上可有证据,就是叫公主来对质,你也讨不了好。你先是想毒杀公主,现在又如此恣意妄为,大逆不道,只这两桩罪,去大理寺总要说出个明白来,梁公公……”

    沈傲笑得很灿烂,娘的,死太监,玩栽赃?哥们就是栽赃的高手,玩不死你哥们在前世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

    接着,沈傲正色道:“请吧为了防止大理寺的堂官们受累,不若这样,公公自去大理寺受审,学生嘛,就委屈一趟,到刑部去。你我也算有缘了,一道儿大逆不道,一起受审,哈哈……”

    这一声大笑,在梁师成的耳中显得刺耳之极,梁师成养尊处优,更是从未遇到过有人对他这样嚣张过,别看他耍起手段来狠毒无比,可是遇到沈傲这样的愣头青,却是一点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心机何等深沉,现在的处境,倒颇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无力,因为他从前的敌人与这个沈傲完全不同,也正因为如此,原来的那一套竟是一时间使不上劲来。

    沈傲已上前扯住了他,嘿嘿冷笑:“走吧,梁公公,不要再耽搁了。”

    看着沈傲揪扯着自己,梁公公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说着,伸手去打沈傲的手,而身边的王黼和差役,一个都帮不上忙,王黼这把老骨头,别说拉扯,轻轻一推或许就命丧黄泉了,至于差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结果,堂堂隐相竟被人拉扯着,动弹不得。

    “放肆,太放肆了,沈傲,你……你……”王黼想上前去助阵,却又不知如何下手;至于周正和石英却都是含笑着抿嘴不语,二人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沈傲的聪明就在于敢于把清水搅浑,表面上是胡闹,可是这样一拉扯,反倒教人无处下手。

    梁师成气急,抓住沈傲的小臂狠狠咬了一口,沈傲哇的一声,高声咒骂道:“死太监,你还敢咬人,大家快来看啊,反贼咬人了,我要验伤。”伤字刚刚出口,攥起拳头直捣黄龙,狠狠地在梁师成的面门上一拳砸下。

    梁师成哎哟一声,整个脑袋都懵了,这一拳打得极重,整个鼻梁似是要歪了,鼻血泊泊流出,样子狰狞极了。

    “大家做个见证,是这死太监先动手的,学生的手臂被这反贼咬伤了,动弹不得,若不及时医治,轻则残废,重则不治身亡……”沈傲一边说着,一脚揣向梁师成的下身,这一踹,便咦了一声,惊叫道:“啊我竟忘了你是个死太监,不好意思”

    梁师成何曾被人打过,更不是沈傲的对手,拳脚相加过来,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已是痛哭流涕,放声大哭,口里还在说:“你……你……杂家若是不杀你,誓不为人……”

    “哇,学生好害怕,死太监要杀人了。”沈傲抄起一盏茶,便往他的头顶浇去,却是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闹了许久,周正终于给人使了个眼色,将二人分开,梁师成坐在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双眼眸尖锐如刀,死死地盯住沈傲,恨不得再冲过去,一旁的王黼在旁小心翼翼地拿出手绢儿给梁师成擦拭伤口,心疼地道:“先生,先生,你疼不疼?这,这沈傲早晚要……”

    说到一半,也不知是触到了梁师成哪个痛处,梁师成尖叫一声,一脚将王黼蹬开,骂道:“滚,滚……”他平时总带着的如沐春风的笑容,待人和气的从容,今日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碰到了沈傲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活该他倒霉。

    谁知另一边,沈傲叫得更凶,卷起袖子来,将自己咬伤的手臂给赵紫蘅看,喊得差点儿要叫全世界知道:“郡主,你看看,学生是个读书人,哪里做过什么有辱斯文的事,这个死太监竟无端咬人,真是……真是太无耻了,郡主可要为学生做主啊,学生这只手臂可算是废了,以后再也作不了画,无奈何,只能作诗了。”

    赵紫蘅很心疼地摸着他的手臂,这手臂上,确实有一排牙印儿,心里说:“这只手不知画出了多少名画佳作,这个梁公公真是可恨,为什么不去咬他的屁股”边想着,边是很小心地去帮沈傲揉搓,低声道:“沈傲,还疼吗?”

    “疼,疼死了,只怕这一次我已经受了内伤,一定要叫大夫来验伤,学生被个死太监兼反贼无端殴打,殴打监生,这是什么罪?要给他记下来,到时候再和他算账。”沈傲人已是摇摇欲坠,差点儿要倚在赵紫蘅的肩上。

    “圣旨到”府外传来声音,声音高昂庄肃,一下子,整个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好极了,皇上要给杂家做主了。”梁师成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脸上大喜,可是随即却又是一阵茫然

    不对啊这个时候,无端来什么圣旨?这又是为什么?

    周正和石英只道是贤妃进了宫里传了信,心中不由一松,只要皇上干涉,沈傲的冤屈一定能洗清,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沈傲心里有些发虚,爷爷的,每次来圣旨都不是好事,害得自己差点患上圣旨恐慌症,这一次的圣旨,又不知要说什么

    这一次连给周正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便看到杨戬阔步进来,手中扬着黄帛圣旨,先是看了沈傲一眼,见他无事,心里便笑:“看来杂家来得并不晚。”

    杨戬的目光又落在梁师成身上,见他满面是血,鼻青脸肿,狼狈极了,心里顿时明白,这个沈傲,真是大胆的很啊王子,他敢打,连梁公公,他都敢动手,这家伙,还真是个惹不得的人物,接着,便微微一笑,朝梁师成道:“梁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哎哟,是谁伤了你?”

    梁师成与杨戬,面子上的交情还是极好的,见杨戬来了,梁师成大喜,道:“杨公公你来得正好”

    他话音刚落,杨戬却没有听他诉苦的兴致,冷面道:“沈傲、梁师成接旨意。”

    梁师成心里一惊,顿时感觉今日有点儿不对味,这杨戬今个儿是怎么了?怎的对自己这样冷淡?此外,官家莫非也知道杂家在国公府,为什么一份圣旨,给两个人宣读?这一想,额头上便渗出冷汗,连忙趴伏在地。

    “制曰:即令沈傲会同梁师成二人立即进宫觐见,不得迟疑。”只简短一句话,杨戬便收起圣旨,微微笑道:“二位,这就随杂家进宫去吧,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咦今天的圣旨倒是没有骂人,沈傲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这皇帝莫不是觉得隔空骂人很不过瘾,要把本公子叫到宫里去骂吧?

    沈傲连忙起身,道:“且慢,杨公公,学生有一句话要说。”

    杨戬望着沈傲,道:“沈公子,你说。”他对沈傲的态度好极了。

    沈傲道:“方才王黼王大人说了,说是要带我去刑部,说我是反贼,既是反贼,若是进宫里去会不会有点不妥当?”

    王黼一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家伙明显是故意讨巧卖乖啊,连忙正色道:“既有旨意,进宫也是无妨的。”

    沈傲道:“好,那学生就进宫去,正好,学生还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陛下诉说,比如这位梁公公,他竟然无端咬人,由此可见,宫里头的组织十分混乱,内侍良莠不齐,一群别有用心,素质低下的太监混杂其中,严重影响了陛下的形象。”

    梁师成却是默不做声,一双木讷的眼眸却是一时动也不动,心里却是在琢磨,陛下这个时候发下这道圣旨,到底意味着什么?

    …………………………………………………………

    文景阁里,赵佶怏怏不乐地坐在床榻上,就是后宫里的年关宴会亦是没有参加,倒是教后妃们很是失望。

    安宁帝姬略有疲倦地蜷缩在一旁,却是低声哼着曲儿,眼眸儿不时地向帷幔之后望去,有时听到有脚步声传出,那脸蛋儿便多了几分神采,可是那蹑手蹑脚的声音渐渐远去,又令她一下失望下来。

    安宁帝姬望着赵佶,低声启口道:“父皇,沈傲还编了一首曲儿,我很喜欢听,他这个人真是奇怪,明明是呆呆的样子,可是有些时候,总是能教人耳目一新。”

    安宁对沈傲的印象竟是呆呆两个字,于赵佶听来,实在无语得很,沈傲若是呆呆的,这全天下的人当真都是傻蛋了;随即一想,在贤妃和帝姬面前,呆呆的倒也正常,他那一套本事,若是用在了贤妃和帝姬身上,朕还真该治他的罪不可

    安宁从国公府回来,比之出宫时要精神得多,赵佶心中不由地想,莫非沈傲的治病法子真这般有效?这个沈傲,到底懂多少技艺,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学会一样本事就已是千难万难,若是能样样精通,倒是真不多见

    想到这个,赵佶倒是一时来了自信,须知他这个皇帝确是多才多艺,不管是行书、绘画、蹴鞠、骑马、射箭,他样样精通,无有不会者,就是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他也颇有兴致,风流天子之中,只怕他赵佶当仁不让,绝对是其中翘楚。

    赵佶的子女就有一百多个,对安宁,倒是颇为疼爱,这自然是因为安宁天生体弱的缘故,也出于对安宁母妃的宠爱,因而见安宁说起新曲儿,便顺着她的话道:“我家的汀儿是最爱唱曲的了,你来给父皇哼两句这新曲,让父皇看看这沈傲到底有没有本事”

    安宁顿时脸色羞红,心里不禁地想,这样的曲儿怎么能吟给父皇听,那曲儿说什么贵家小姐遇到了风度翩翩的公子,便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明明是一首求爱的曲儿,若是让父皇听了,她还怎么做人?立即道:“我今日不想唱,父皇,你不是说已经下旨意教沈傲入宫了吗?怎的人还没有来?”

    安宁是从不说谎的,赵佶见她又羞又惊的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心里恨恨道:“这个沈傲,真是贼心不死啊,竟敢在朕的爱女面前唱yin曲,哼哼,等下好好收拾收拾他。”

    赵佶这样想,自然是因为了解沈傲的为人,沈傲唱出来的曲儿,又有哪几个是正经的?不是这家的姑娘看上了那家公子,就是妻子和丈夫之间的窃窃私语,这些曲儿在赵佶看来,倒是颇觉得有趣;可是作为一名父亲,得知沈傲竟是贼性不改,这心里头就有些愤愤难平了。

    虽是对沈傲小有龌龊,可是在安宁面前,赵佶却装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只怕就要来了,杨戬也是,都已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将人带来,安宁,你的病当真好些了?这样重的病,只是喝了温水,便好了吗?”

    安宁颌首道:“原来总是觉得喉间堵了些什么,可是今日却舒服的很,虽是略有咳嗽,却不似从前那样了。父皇,你说,这真的如沈傲所说,是金丹的缘故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入宫觐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入宫觐见

    赵佶颌首点头,低声道:“这金丹,当真有毒?”

    他陷入沉默,脸色略带铁青,金丹,有毒,这四个字的分量着实不轻,单凭这个,整个汴京城足以掀开一场血雨腥风,牵连者可多达千人以上。

    这毒丹的背后,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似是想起了一桩桩往事,在端王府里,那个木讷的小内侍拽着自己的衣角,只带着微微的笑容道:“王爷,您的衣衫皱了,让奴才来捋一捋。”

    “王爷,奴才给您带来了一件稀罕的玩意儿。”

    “王爷,您怎的这般不小心,骑马时定要有人看顾着,您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奴才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这一句句带着谄笑的话在旁人看来,或许给出的评价是媚上二字,可是对赵佶来说,那一句句话所蕴含的关切之情,他至今难以忘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刻意制造毒丹?又怎么会如此待朕?

    “父皇……父皇……”安宁在一旁低唤着想得入神的赵佶。

    “嗯?”赵佶抬眸,望着安宁,道:“怎么了?”

    安宁道:“父皇,你是怎么了?怎的心神不属的样儿?”

    赵佶恬然一笑,温雅地道:“朕在想,朕最亲密的人会不会背叛朕,这个人或许有许多瑕疵,可是他真的会对朕有异心吗?”

    安宁道:“安宁只知道,不同的人在别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就比如安宁,在父皇面前,安宁是您的女儿,不管安宁做什么事,父皇都会原谅。可是对宫里的内侍来说,安宁是他们的主子,安宁做什么,他们都只会逢迎巴结,绝不敢违逆。可是安宁心知,安宁并不是完美无瑕,也会有喜怒哀乐,既有人爱着宠着纵容安宁,自然也会有人恨着憎着嫉妒安宁。”

    赵佶一时恍神,颌首道:“不错,你说得不错。”轻轻抚着安宁的背,道:“朕明白了。”

    恰在这时,碎步声又轻轻传来,安宁公主眼眸一亮,侧耳倾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有人道:“陛下,沈傲、梁师成觐见。”

    赵佶抿着嘴,却是不答,望着安宁低声道:“安宁,我们晾他们一晾可好?”

    安宁公主抬眸,见赵佶的脸上生出促狭之意,只这一瞬间,那个心事重重的父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是那个在自己面前憨厚不拘的父亲,安宁笑着猛地点头:“好。”

    ………………………………………………

    阁中没有回话,在外候着的杨戬只好再叫一声:“陛下,沈傲、梁师成觐见。”

    仍是一阵沉默,杨戬心中暗暗奇怪,这是怎么了?明明这官家是在阁里的。

    身后的梁师成心中颇有些忐忑,扯着杨戬的袖子道:“杨公公,官家下旨意时,可曾说过什么话吗?”

    杨戬回眸,低声道:“梁公公,消息就不要向杂家打探了。杂家什么都不知道,等觐见了,你自然明白。”

    梁师成心中微怒,道:“不会是有人在杂家面前使绊子吧?哼,若是真有其事,杂家也不是好惹的。”

    杨戬心知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当没有听到,笑呵呵地对沈傲道:“沈公子,过些时日便是书画院科举,你的行书不错,杂家已给你报名了,若真中了行书进士,到时候可莫忘了请杂家喝酒。”

    书画院?这个沈傲来到这个时代才知道了一些眉目,书画院的全名叫翰林书画院,每三年也进行一次科举,这种考试倒是和后世的特长生考试差不多,同样也有状元、榜眼、探花、进士之说,考取之后,可以授予官职,或进翰林,或为各殿学士,不一而足。

    宋代的画院体制已经逐渐完善,规模极其宏大,可谓是史无前例。在宋初,太祖皇帝为了招揽人才,先是设立了图画院,网罗天下大批优秀画家,后蜀的黄荃父子,高文进父子,以及袁仁厚等当时最出众的画师纷纷入院供职,此外还有南唐周文矩、董源、徐崇嗣等人,他们与原属中原的一些知名画家逐渐融合,使得整个皇家画院成为天下实力最为雄厚的绘画基地。

    不过在那个时候,画院的建设并不完善,既没有严格的制度,也没有一定的处所、人员编制,甚至连官员品级都未定下。

    赵佶登基之后,对画院进行了改制,逐而将画院中的人才授予官职,图画院也改为翰林书画院,下设七八个子机构,其中以画院为首,书院次之,再以下便是棋、阮、玉、琴各院,而且还规定,凡是在书画院中入籍者,每有犯过,止许罚直;其罪重者,亦听奏裁。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即使入职书画院的贤才犯下过失,官府也不许随意缉拿,有了这个特权,画试、书试一时也成了热门之选。

    其实在太学,早已设立了书画院,由书画翰林、侍读、学士们为博士,教导学子学习琴棋书画,反倒是国子监,却只教授经义文章,这一次艺试,若是不出常人所料的话,太学书画院考取的进士至少超过二十名。

    反观国子监,虽然艺试的考试日期已经颁布,可是毕竟在这上头争不过太学,因而故意将此事淡化,便是不敢与太学竞争,或许说,国子监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听说杨戬为自己报了名,沈傲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这大宋的艺术名家不少,画师、书法大家、鉴宝师、音乐家数不胜数,沈傲的水平自然无话可说,考取进士断没有问题,可是争这三甲还真有些吃力,比如他的书法水平自然比赵佶要高,可是赵佶的书法虽已有大家风范,毕竟他是皇帝,因而他的书法才在后世如此有名,但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籍籍无名的大书法家被湮没?

    须知艺术这东西,最重要的是要有人捧有人捧,加上自身的水平,你才能名留千古,否则千百年之后,你的作品已经遗失殆尽,后人看不到你的真迹,就是你的造诣再高,又能如何?

    所以在后世,为人称颂的书画家往往不是王侯便是将相,什么苏轼、什么赵佶、什么李后主、蔡京,这些人,本身就有名望,就算他们画了一只普通的鸭子,单凭他们的手迹,就已是价值不菲,若是再加上艺术成就,自然深受后人的热捧,倒是不少混的不好的书画家,因为没有作品留存,最后被湮灭在历史之中。

    所以,沈傲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也决不盲目。

    不过已经报了名,沈傲也有心去试一试,管他会遇到什么强大的对手,就当是切磋较技好了,弄个书画院进士什么的头衔来玩玩,倒是顶有意思。

    真有了这个功名,这姓梁的死太监也不至于敢无故栽赃,须知书画院的进士,就算是被人安了谋反罪,什么大理寺、刑部、京兆府,都是不能审问羁押的,没有圣旨下罪,谁也动不了他一根毫毛。

    “哈哈,若不是扬公公提醒,本公子竟然差点忘了这一茬。”沈傲心中一想,便感激地对杨戬道:“杨公公美意,学生心领了,不过嘛……”

    杨戬见他满是踟蹰,以为他不想参加考试,忙道:“沈公子,你的行书,杂家是亲眼所见的,比不少书画院的行书大家也差不到哪儿去,高中是必定的,莫非沈公子有什么难处吗?”

    沈傲呵呵笑道:“考,当然要去考,不过学生厚着脸皮想请杨公公再为学生去报几个名,学生不但要考行书,还要考绘画、音律、鉴宝……”沈傲一连串,报出几个科考的项目,音律便是阮院、鉴宝便是玉院,这些沈傲都有点儿把握,至于画院,那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了,一个人考四场,压力好大啊,不过这种事,还是漫天撒网,总有鱼儿上钩的,沈傲不信,考个四场一个第一都拿不到。

    杨戬无语,这家伙还真是贪得无厌,别人就是考一场已是千难万难,他竟要连考四场,整个书画院也不过五六个考项而已。

    “好,好,沈公子有这雄心,杂家去翰林书画院多跑一趟腿也是值当的。”杨戬笑嘻嘻地看着沈傲,对沈傲的请求立即应承下来。

    沈傲心里偷乐,据说那翰林书画院报考的书生竟有数千之多,要报名也不是容易的事,就是排队,本少爷也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杨公公去帮自己报名正好,这家伙有面子,可以走后门插插嘴,打一声招呼,那些什么学士、侍读还不得乖乖的把自己的名字添上去?

    况且……况且一次报名的费用,沈傲听说是十贯,其实翰林书画院收这些钱倒不是敛财,这书画院的艺考和寻常的科举不同,寻常的科举非得在家乡取得了名额,才可入京来赶考,可是这书画院,却是所有人都可以报名的,因此,为了防止有人无端端去报了名却只是去鬼画符,才有了这项举措。

    少不得,这笔报名费,就要劳烦杨公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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