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龙颜大怒?
第一百九十三章:龙颜大怒?
杨戬和沈傲在阁外聊得热火朝天,独独那个鼻青脸肿的梁师成却是形影单只,心中生出许多恨意,可是现在身在宫中,他就算是怒火冲天,却不敢放肆。
杨戬见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时辰已是不早,只怕这宫门已经落钥紧闭了,看来今夜这沈傲要出宫,得用人篮筐儿调出去,这官家也不知是怎么的,既是传见,却为何不吱一声,不过这种事他自然不敢诽谤,官家自有官家的心思,自个儿只需等候就是了。
反观沈傲,一双眼睛却是左看看,右看看,抚摸着殿柱,心里唏嘘一番,向杨戬问:“杨公公,这柱子是贴了金箔吗?怎地金灿灿的,啧啧,若是锯下来,只怕单这一根柱子就能卖个几百贯吧?”
杨戬实在无语,连忙道:“这是缕铜的,是铜箔。”其实金箔、铜箔,他哪里分不清,只是天色黯淡,一时走眼罢了。
再说了,在他的心里,总是认为既然是皇家,贴点儿金箔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贴个铜箔,没的辱没了身份;不过在这个时代,铜价却是极高,须知市面上的铜钱,便是用铜铸造,铜就是钱啊。
沈傲很遗憾地对柱子不屑于故了,伫立在汉白玉的栏阶上,心里感叹,这皇帝老儿倒是颇会享受,等本公子发了大财,也要好好置办一个宅子,娶上十几个老婆,再养几头老虎大象什么的,给本公子做陪衬。
胡思乱想一番,里头终于有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杨戬现出激动之色道:“沈公子,沈公子,快随杂家进去,觐见的规矩,你都懂吧?”
沈傲茫然,直接道:“不懂”
“哎呀,看杂家竟是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杨戬急得跳脚,正想粗略地给沈傲教导两句,那梁师成却抬腿开启了阁门,口里道:“奴才梁师成见过陛下。”
杨戬叹了口气,这个梁公公真是狡诈极了,这是故意不给杂家机会啊,连忙催促沈傲道:“来不及了,随杂家进去吧。”
沈傲阔步进去,原想一睹天家威仪,却不料那皇帝仍是在帷幔的龙塌之后,心里略有失望,也连忙道:“学生沈傲见过陛下。”
礼仪?***,杨公公小看我了,反正梁太监怎么做,自己怎么学就是,这叫言传身教,梁太监这个时候就是个好人啊,还帮衬了自己一把,果然没有白白殴打他一顿。
“抬起头来。”帷幔之后的声音风淡云清,听不出喜怒,这一句话更不知是向谁说的。
梁公公连忙抬头,不久前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儿,如今已是鼻青脸肿,不细看,还真难以认出他来。
沈傲有点儿心虚了,也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帷幔,心里不由自主地想,搁着一层帷幔轻纱,我看不到你,你莫非能看清我吗?
帷幔之后的声音又响起来,慢吞吞地道:“梁师成,你的脸是怎么了?”
这一句话道出,让沈傲很无语,原来在这帷幔之后,人家还真能将自己看清了。
梁师成听赵佶一问,顿时便恸哭起来:“陛下,你要为奴才做主啊,这沈傲无端殴打奴才,打在奴才身上,更是无视陛下的威严,陛下,您看看奴才这脸,还有这身上的淤青,都是沈傲这个乱臣贼子所为,呜呜……奴才伴在陛下身旁,哪里敢不殚精竭力,原以为攀了陛下,便无人敢欺负奴才,谁知道遇到了沈傲这恶贼,见了奴才抬起拳头便打,当着众多王公们的面,竟是不给陛下一丝的颜面。常言道,打狗还需看主人,这恶贼无端打奴才,哪里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一声声声泪俱下的哭诉,当真是令人听得心酸,梁师成一边说,还一边磕头,这一磕,额头上便又淤青了一大块,所谓先下手为强,梁师成岂是个蠢货,沈傲这个家伙牙尖嘴利,可不能再让他危言耸听了。
沈傲此刻却是无语了,梁太监的脸皮竟比他厚得多,这种摇头乞尾,把自己比作是狗的情操,他可学不来,今日看来还真是遇到了对手。
沈傲连忙道:“陛下明察,是梁公公先咬了学生,公府里许多人都是看见了的,作不得假。”
“哼。”这一声自帷幔之后传来的冷哼也不知向谁发的,那声音徐徐道:“这些事,朕不管,叫你们来,只是要问一件事。”
不管?梁师成冷汗流出来,陛下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梁师成心里忐忑,正要说话;不料沈傲的嘴更快,连忙道:“陛下是要问毒丹的事吗?学生可以作证,那金丹确实有毒,若是不信,可寻一只刚出生的小狗来测试。皇上,这梁公公居心叵测啊,金丹既是呈给皇上吃的,他在金丹里下药,其险恶用心,已被学生侦破,学生身为监生,饱受国恩,哪里肯让皇上被这死太监蒙蔽,所以就是拼着得罪这死太监,也要将真相说出来。不曾想这死太监眼见阴谋败露,便铤而走险,故意污蔑学生,说是学生要谋反,还不知从哪里寻了条御带,说这是学生私藏的,皇上明察秋毫,学生一个小小监生,要御带做什么?谋反做什么?”
他连珠炮似的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脸皮既厚不过他,哥们只好讲道理了,但愿这位声名赫赫的徽宗皇帝是以德服人的,要不然自己要吃亏了
帷幔之后的人道:“朕没有问这些,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朕要问的是,你当真能治好安宁帝姬的病?”
就问这一句?沈傲无语了,皇帝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摆明了是避重就轻啊,毒丹这么大的事不问,自己被人诬陷的事他也不问,倒是专门问些旁枝末节。心里腹诽一番,老老实实地道:“能的,只要不吃那毒丹,学生有八成把握。”
赵佶眼眸闪露出一丝疑色:“只有八成?”
沈傲讪讪一笑,板着脸道:“当然不止是八成,学生这是谦虚之词嘛,谦虚是学生的立身之本。”
梁师成差点要吐血了,就你还谦虚,真是无耻之尤。
赵佶颌首点头:“好,这安宁帝姬的病,就交给你诊治了,若是治得好了,朕重重有赏。可若是治不好,呵呵……”这一声笑,和熙温柔,可是在沈傲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刺耳,心里不禁想:“做皇帝的,连惩罚还要留个悬念,真是没品。”
沈傲道:“遵旨,学生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帝姬的病治好。”他心里又想:“这皇帝既不过问毒丹,又不过问御带,想必是要把这些事淡化处理了,不过这也好,反正哥们不吃亏,胖揍了这死太监一顿,也算给了他教训。”
帷幔后陷入一阵沉默,让下头的沈傲和梁师成二人一时也不敢说话了,沈傲心里想,天色不晚了,该说的既然说了,按规矩,自己是不是该告辞?
这时,却听到帷幔后突然传出一声呵斥道:“记住了,既是给帝姬治病,就给朕乖乖地治,不许在帝姬面前胡说八道,更不许唱yin词”
这是在说我吗?沈傲左右张望,好像还真是说自己,心里想争辩,他很纯洁的啊,胡说八道确实有一点,可是yin词这东西,他听了都脸红,什么《一八摸》、《少女的第一夜 》、《飞向别人的床》这些东西,他是绝不会唱得;不过这些话终究还是梗在喉头里没有说出。
“好啦,现在就带沈傲下去给帝姬诊病吧,叫他开了药,再带他出宫,杨戬,你随他一道去,若是他敢有什么不轨之举,立即回报。”
杨戬应了一声,带着灰溜溜的沈傲,立即去了。
赵佶转向安宁帝姬,道:“安宁,你从后殿出去,让那个沈傲给你医治吧。”
安宁脸色俏红,垂着头不敢去看赵佶,嗯了一声,便走了。
文景阁里,红烛冉冉,帷幔被赵佶卷开,空气中陷入死寂的沉默,唯有梁师成粗重的呼吸略微可闻,梁师成偷偷瞧了赵佶一眼,感觉他脸色可怕极了,心里有些发虚,跪着连动也不敢动。
赵佶拿起一根锡签儿,轻轻拨动着红烛,那烛光瞬时摇曳起来,阁中忽明忽暗,接着,他抛了锡签儿,负着手,脸上木无表情,突然道:“隐相,那御带到底是谁从宫里拿去的。”
这一声隐相,把梁师成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地道:“陛下,陛下,奴才知错了,奴才……”
赵佶厌倦地扬了扬手:“你不必再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当朕糊涂了吗?”
梁师成不敢再说话,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喉咙似已干涸一般,不断地噎着吐沫。
“哼,你说说看,朕该拿你怎么办?”
…………
“说不出口?还是心有愧疚?呵呵……”赵佶慢慢地踱步到梁师成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傲视恣意的模样中隐含着不屑之色。
…………
“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朕只要一句话,便可将它们悉数剥夺,你自己思量,思量,是要做隐相呢,还是乖乖地做朕的奴才”赵佶顿了一下,直直地盯着惊恐不已的梁师成,又道:“抬起头来……”
梁师成微颤颤地抬起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赵佶,努力地挤出一句话道:“奴才该死……”
这时候的梁师成,当真变成了可怜虫,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早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赵佶晒然一笑,道:“你不会死,朕还要留着你。”他的语气慵懒到了极点,似乎对眼前的事物都已厌倦一般:“你自己体会吧,机会只有一次,再错过,朕就不会再姑息养奸了。”
梁师成如蒙大赦,连忙磕头道:“谢陛下隆恩浩荡……”
赵佶冷哼一声:“朕看你也累了,睿思殿文字外库的差事,就让杨戬和你一道来办吧。还有那个沈傲,不许再为难他,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梁师成喃喃念着,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怨毒,原来自己真给杨戬那厮使了绊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貌似神医在深宫
第一百九十四章:貌似神医在深宫
“沈公子,这就是文思阁了,是安宁帝姬的住处,你在此等等,杂家先去通报一声。”
杨戬径直入内,小心翼翼地道:“帝姬殿下,陛下特意让沈公子来给您治病。”
安宁公主比他们快了一步回到寝阁,她自殿后出来,端庄地坐在软榻上,道:“传他进来吧。”
沈傲在外头听得真切,不等杨戬出去叫,便兴冲冲地跑进来,一点御医的样子都没有,便走便高声道:“公主……不,帝姬殿下,沈傲自己进来,不必麻烦杨公公,杨公公跑上跑下的,太辛苦了。”
安宁见了他,眼眸儿似是明亮了许多,道:“你方才在文景阁,挨骂了吗?”她明知故问,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傲。
沈傲板着脸道:“帝姬殿下,我是来看病的,不能给你唱yin词,所以,你现在不要和学生说话,你一说,学生就文思泛滥,忍不住要作词了。快躺下,学生先给你把脉。”
安宁扑哧一笑,便乖乖地半躺在榻上。
沈傲便问杨戬:“杨公公,你这里有没有红绳?”
杨戬道:“要红绳做什么?”
沈傲很惊讶的样子:“宫里不是说给女眷把脉时要隔空把脉吗?就是一头用红绳缠着女眷的脉搏,另一头牵在医生的手里的那种?”
杨戬想了想,摇头道:“杂家没听说过。怎么?沈公子会这种把脉之法吗?那好极了,我叫人寻根红绳来,省得你亵渎了帝姬。”
沈傲连忙拨浪鼓似的摇头,理直气壮地道:“我也不会,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杨戬哈哈干笑,无言以对。
沈傲走到榻前,看着安宁公主半躺在榻上,**起伏,俏脸上含俏带羞,动人极了。
搬了个小锦墩坐在榻前,沈傲第一次做医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先从哪里下手,朝安宁公主笑了笑,嘻嘻地道:“帝姬殿下,宫里的太医把脉时,是不是要拿一层纱布遮在你们的手腕上?”
安宁公主蹙着眉,心里忍不住说:“把脉就把脉,从来没见过这样喋喋不休的人的。”接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说过。”
“噢。”沈傲点头,这下放心了,笑呵呵地道:“其实我也不会,没办法,学生医术浅显,只好小小地亵渎一下下帝姬殿下了。”
原本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既是医病,把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经由沈傲这么胡说八道,倒像是这家伙诚心要占便宜一样,安宁公主俏脸通红,委屈地道:“我……我不要把脉了。”
沈傲立即板起脸,道:“不把脉病能好吗?你不是想唱歌吗,把了脉,病才能治好,身为德艺双馨的病理大家,学生有责任,有义务为殿下好好把脉。”
沈傲不敢自称是医生,摇身一变,成了病理大家,闭着眼道:“殿下,要不学生闭上眼睛为你把脉,省得你为难。”手指搭上去,摸了摸,咦,有点不太对劲,怎么摸到的是一层丝绸,不过这丝绸面前倒是软软的,很舒服,有一种母爱充盈的感觉。
安宁咳嗽,怯弱地道:“沈公子,沈公子,你搭错地方了。”
沈傲睁开眼来瞄了一眼,汗,有点尴尬,居然搭在了安宁的**上,难怪这么有弹性,摸起来这么舒服,沈傲赶紧抱歉地道:“失误,失误。”这一下不再闭眼睛了,手指轻轻捏着安宁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搏呼吸。
杨戬看在眼里,拼命咳嗽,对沈傲这家伙实在是无话可说,赶快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把头别过去。
沈傲阖着目,另一手摸着下巴,颇有一副名医的气度,其实这把脉只是噱头,电视里的名医不都把脉吗?要是不把,就显得不专业了。其实对这一行,他实在是一窍不通,只能先糊弄着再说。
安宁羞红着脸道:“沈傲,你好像把脉的方法不对。”
沈傲张目:“不对?那怎样才对?”
安宁道:“你应当把食指轻轻搭在我的手腕上,不要用劲按,这样脉象会乱的,太医每天都会来为我诊脉,我看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沈傲老脸一红,正色道:“我和他们把脉的方法不同,这是我的独家秘方。”其实他正心虚着呢,久病成医,这个道理果然不错,小丫头医学水平明显比哥们高啊,还是谨慎些好。
其实不需诊脉,沈傲也早已知道她的病症所在,原来只是急性咽喉炎,因为当时服下了金丹,御医们前去把脉,脉相自然紊乱,再加上服下金丹的症状与咽喉症状相互交叠,御医们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确诊,于是乎,金丹照吃,御医们不敢用药,多半是弄些不伤大雅的补药出来,反正只要不吃死人,总能糊弄过去。
结果,一个稀松平常的小病,慢慢磨成了慢性,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快要咳嗽到窒息的地步。
把了脉,沈傲和蔼地拍了拍安宁的小臂,道:“你这是喉病,不过不要紧,吃了学生的药,过个三五月就完全好了。”他朝杨戬道:“杨公公,拿纸笔来,我来开药方。”
杨戬见沈傲如此笃定,眉开眼笑地道:“好嘞。”接着匆忙去叫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笑呵呵地道:“沈傲,若是真治好了帝姬,杂家保准你有天大的好处。”
沈傲很纯洁地道:“莫非陛下要让我做驸马?”问出这一句,脸上有些发红,罪过,罪过,竟忘了公主也在一边了。
杨戬见他又胡说八道,不敢和他再说了,讪讪一笑:“你还是快写方子吧。”
沈傲偷偷瞄了安宁公主一眼,见她故意将脸朝向墙壁,双肩微微颤抖,想必是害羞了。
沈傲不由地觉得这个公主倒是不错,性子蛮好的在沈傲的印象中,公主应该都是很刁蛮的才是。
提笔胡乱写了些方子,大多都是润喉清肺的药物,便搁下笔,道:“好了,照着我的方子,每天服三次,若是再咳嗽,我再来看看。”
说着,沈傲便朝安宁方向道:“殿下,学生告辞了。”
“嗯。”安宁回眸,满目羞红,启口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沈傲心里呐喊,我也想赖在这啊不过想起皇帝那一句不许唱yin词的警告,缩了缩脖子,微笑着道:“天色这么晚了,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殿下,你好好地歇养,不要过于操劳,若是有机会,我还会再来。”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好好的年关,被这许多事一下子破坏了,沈傲是里夜被吊下宫墙的,回到府中,先去和公爷、夫人报了平安,这才回屋去睡。
第二日醒来,自是过年了,街巷里鞭炮劈啪作响,风雪之中,孩童在街上四处乱窜,遇到谁家家里有人,便蹦蹦跳跳地到门口来说些喜庆的话,主人们这个时候总是大方得很,拿出各种糕点、糖果来慰劳。
空定、空静两个和尚带着那小沙弥释小虎也来了一次,一到过年,万业皆休,倒是和尚们忙碌起来,大户人家,总是要请一些僧人来念几句**,保佑今岁平安的,二人念了经,便到沈傲的屋里去坐,都提及了艺考的事,说是以沈傲的书画,高中是必定的。那释小虎则歪着脑袋,缠着沈傲给他折飞机,沈傲心情也爽朗,陪着这小沙弥疯了一会,空定、空静二人倒是难得没有去斥责这小徒弟,胡闹了一阵,三人才与沈傲依依惜别,空定叫沈傲一定要去寺里坐坐,沈傲自然允了,摸着释小虎的光洁脑袋,呵呵笑道:“下一次给你带好玩意。”
释小虎叉着手,瞪着沈傲道:“你骗人,你上次说要给我送糖葫芦,足足过了几个月也没有。”
沈傲板着脸:“这个时节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糖葫芦,卖糖葫芦的都回家团聚了,不是给了你这么多糕点吃吗?”
释小虎歪着脑袋,似觉得有理,便欢天喜地地道:“那你快点来寺里来看我。”
打发走了这磨人的小沙弥,沈傲又趁机去了邃雅山房一趟,到了邃雅山房,自是说了些吉利话,拉着春儿到僻静处你情我浓一番,只可惜春儿满脑子里都是生意经和记账的事,说是今年的盈利已是不少,明年要在各处寻觅几家分店,还有雇佣人工的事,月钱多少,吃用多少,采买又用了多少,这一番计算出来,沈傲的头颇有些大,他对数字一向是咋舌的,只是笑呵呵地道:“春儿,你莫要累着了,过年了,你的家人不在身边,会不会不开心?”
春儿羞道:“沈大哥来看我,春儿就很开心了,不过陆少爷倒是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在房里闷闷不乐呢。”
沈傲点了点头道:“好,我先去看看他。”
陆之章的卧房依旧凌乱,门是虚掩的,沈傲一点也不客套,径直进去,便看到一个男人倚着窗台,微风吹来,他的头发和靠窗的书稿齐飞,十分的飘逸。那胡子拉喳的脸上,有一双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不曾回头。他支着身体,一只手搭着脑袋,一只手握着笔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墨香,等听到沈傲咳嗽,才徐徐回眸,对沈傲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满是忧郁地道:“表哥,你说我这样写下去,会不会有所成就?”
沈傲朗声道:“会的,成就算什么,就是名垂千古,也极有可能,小章章,你的故事写得越来越好了,你看遂雅周刊的销量,已经足足飙升了三倍以上,再这样下去,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的故事。”
陆之章眼中噙着泪水:“可是我想家了。”
沈傲默然,大少爷毕竟是大少爷啊,在家里有这么都人宠着,自然会对那个家有很大的依恋。
陆之章擦拭泪水,咬牙道:“但是我现在不能回去,我一回到洪州,又会变成那个混吃等死的大少爷,我要成就一番事业,教人刮目相看。表哥……”他返身走过来,握住沈傲的手道:“如果有一天,我陆之章能焕然一新,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沈傲的手被陆之章激动地摇啊摇,差点眼泪都要出来了
焕然一新?你这胡子拉渣的样子,倒像是以新换旧了
沈傲口里鼓励他道:“小章章,努力”把手抽出来,握成了一个拳头。
“嗯,努力”陆之章回眸去看窗外的街景,眼眸坚定而有神,似是要向全世界宣告他此刻的心情。等他回过头去,想说表哥我想了一个主意,可是这一看,沈傲却不见了。
“人呢,怎么跑了?哎……”陆之章很是落寂地站着不动,低声叹气道:“我还想和表哥谈谈我的心路历程,说说我对最近几篇文章的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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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码好了,今天看了下书评,汗颜,很多人支持老虎,老虎却不能日更一万五千字报效,悲剧。
第一百九十五章:提亲
第一百九十五章:提亲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暧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过了年关,沈傲便不得闲了,拜会几个要好的同窗,与周恒一道去谒见几个平时与公府要好的长辈,自然少不得去陈济那儿交几篇文章,艺考在即,练习书画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课,还有邃雅山房那边,有时也去走走。
这一阵忙碌,沈傲突然发现,自己已化身成了宋代的沈傲,与后世那个声名狼藉的艺术大盗再没有干系,走出门去,看到那一张张笑脸,还有那一个个问候,沈傲才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自己已监生沈傲,是国公夫人的外甥,是汴京才子。
往事逐渐淡忘,倒是令沈傲更加珍惜眼前。
莳花馆的事也要开始着手,沈傲实在抽不开身,只能趁机多造造声势,叫陆之章写了几个异国他乡的故事,大意是说一些远在万里之外大洋深处一些异国的风情,这种故事既有新奇感,又可潜移默化,为莳花馆下一步的举动做足声势。
在府里头,沈傲是最大方的,从邃雅山房支了不少钱来,府里上上下下,不论是主事还是厨子俱都给他们封了一个红包,这个时代并没有红包的习俗,沈傲算是开创了先河,也让上下人等感恩不尽。
期间杨戬来了一趟,这老太监并不惹人讨厌,沈傲和他的交往已经非常熟络,沈傲为杨戬替他报名的事致谢,随即二人商谈了会莳花馆的事,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沈傲安慰他,教他不要为莳花馆眼下的处境担忧,自己已有了完全之法云云。
值得一提的是,那小郡主来公府的次数倒也勤了,自得知沈傲便是公府里的画师,虽有些拘谨,在赵紫蘅眼里沈傲似乎换了一个人,看沈傲的眼神儿也是不同,屡次三番来切磋些画技,有一次竟还把沈傲带到功夫里去玩。
沈傲对小郡主,是断没有什么不轨企图的,只是听说王府里养了仙鹤,便想去看看。进那金碧辉煌的大府邸沈傲开始还有些忐忑,后来索性放开了,进了后园,竟是撞见了王妃,王妃见了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笑问他些夫人的事,便带着从人飘然而去。
赵紫蘅领沈傲去看鹤,那鹤果然一个个优雅飘然,一个个展翅欲飞,唳声不决。
“我去拿笔墨纸砚,沈公子,你快画画……”
沈傲这才明白了赵紫蘅的真实目的,一时哭笑不得。
从王府里出来,沈傲才知道自己被狠狠的剥削了,短短三个时辰,就被这死丫头逼着画了两幅画,画儿自然是被小丫头搜走了,倒是沈傲这个人却被打发出门,望着那天空鹅毛般的大雪骤然落下,飘洒在他的头上、脚下,沈傲抖抖靴子,心里苦笑,本公子还是不够无耻,竟是着了一个小丫头的道。
街道上冷冷清清,迎着大雪漫行,别有一番滋味,这冷清的街道,却是渐渐熟悉,让沈傲一下子忘了前世的灯红酒绿,冷风刮面,让沈傲打了个激灵,低声呢喃着那一句:“临行时扯着衣衫, 问冤家几时回还? 要回只待桃花、桃花绽。 一杯酒递于心肝, 双膝儿跪在眼前, 临行嘱咐、嘱咐千遍: 逢桥时须下雕鞍, 过渡时切莫争先……”
唱着歌儿,脚步欢快的走着,远处偶有鞭炮传出,遇到几个行人,因是节庆,也都相互作偮,互道一声新岁平安。这一路上,大雪扑簌,将沈傲的脸都冻红了。
拐过了一条街角,沈傲心里想,这里离唐大人的院落倒是不远了,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正在踟蹰,远处有一个人儿举着油伞从后过来,迟疑的叫了一声:“沈公子。”
沈傲回眸,油伞之下这人面善的很,再近些,终于想起是谁来,原来是唐小姐:“唐小姐好。”
唐小姐一手举着油伞,一手挎着食盒,徐徐走近,唐小姐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别说北地罕有如此佳丽,即令江南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皮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在这风雪之中,颇有些弱不禁风,脸颊上不知是被冰雪冻得有些绯红,还是遇到了沈傲生出的俏红。
“唐小姐这是到哪里去?”
唐茉儿嗔怒道:“这样的风雪,连个蓑衣和油伞都不带,不怕着寒吗?我爹今日去国子监里坐值,我方才去给他送些饭菜。”
原来国子监就是在假期也要人值守,沈傲嘻嘻笑道:“大人很辛苦,倒也连累了唐小姐。”心里唏嘘,若是换了别人,就是一个小小的胥长,只怕也有府上的丫头送饭菜了,至不济,大不了到一旁的酒肆里点些饭菜将就吃着便是,这位唐大人还真是穷得很。
唐茉儿娇怒道:“到伞下来,莫要着了寒,家父听说你报了艺考,很高兴呢,说要让你给国子监打个翻身仗。”
沈傲乖乖的躲到油伞去,二人同伞,说不出的暧昧,唐小姐年纪显得大了一些,却有一种端庄成熟之美,眼眸如一泓秋水,倒是不显得尴尬,也不知是那冻红了的脸儿掩饰了羞意。
在唐茉儿身边,沈傲仿佛成了小dd,心里感叹,发育有点慢啊,怎么看起来还没有唐茉儿高。这一比,就有点儿心虚了,唐茉儿本来就不矮,在女子中算是鹤立鸡群的类型,目测之下至少有一米六八左右,再加上挽起的发鬓,汗,沈傲这一米七零的身板就显得有点儿难为情了。
“神啊,让本公子来个二次发育吧。”心里默默祈祷,与唐茉儿一道踩雪而行。
唐茉儿道:“方才你在唱什么曲儿?”
“嗯?”沈傲回过神,顿时想起方才自己确实是唱了曲儿,可是唱曲的时候,好像已经过了不少时候,心里想:“莫非这唐小姐一直跟在自己的后头,直到方才才鼓起勇气叫什么吗?”笑呵呵的道:“这曲儿叫罗江怨,很好听的,茉儿姐姐要不要听?”
他是口花花的人,方才还叫唐小姐,现在二人共处在伞下,便改了称呼,叫茉儿姐姐了。
唐茉儿道:“曲儿有些苍凉,这大过年的,还是不要唱了。”
沈傲呵呵笑道:“是了,我竟差点忘了,过年唱这首曲儿确是不合时宜。”
唐茉儿抿着嘴,却又是与沈傲陷入沉默,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两个人在一小块天地里同行漫步,倒是颇有些小情侣的滋味。沈傲突然笑吟吟的道:“茉儿姐姐,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唐茉儿咬着唇,道:“我在想,这样大的雪,有一个傻子冒着雪在雪里唱曲儿。”
傻子唱曲儿?沈傲汗颜,好像就是在影射我啊,连忙笑道:“茉儿姐姐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唐茉儿见他笑得很诡异的模样,摇头道:“不想知道。”
她不听,沈傲偏要说,道:“我在想,这样大的雪里,一个傻子冒着雪在雪里唱曲儿,后头却有一个婀娜多姿的小姐,撑着油伞儿亦步亦趋,这样的场面真是太有诗意了,回到府上,我要将它画起来,装裱到我的卧房里。”
唐茉儿羞怒道:“你胡说,谁跟在傻子后面亦步亦趋?”
沈傲只是笑,认真的望着唐茉儿扑红的脸颊道:“茉儿姐姐,你真美,尤其是在这雪地里,就像是出尘的仙子一样。”
唐茉儿便启不开口了,神情略有慌张的道:“我家就要到了,你要不要去坐坐?”
沈傲远眺一望,果然不远处,唐家的庭院现出了轮廓,在风雪中,显得静谧极了。
唐茉儿蹙眉道:“今日不知来了什么客人。”
沈傲听她一说,细看之下,那庭院的门口,竟是停住了两辆马车一顶轿子,积雪覆盖在车顶和轿棚上,显然来的时候不少了。
二人一道儿过去,唐茉儿打开院门,便听到那厢房改作的小厅里,有声音在道:“唐小姐年岁不小,我们赵公子亦没有成婚,这二人自是天作之合,这门亲事,还有什么不允的,唐夫人,你且听我说,赵公子的家世,夫人是知道的,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唐夫人还有什么不满的。再者说,唐小姐心高气傲,才气是有的,可是我们赵公子也不差,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夫人,你只要点了这个头,我们连彩礼都预备好了,总是不会辱没了唐大人。”
接着便是唐夫人略有动心的声音:“这件事我自是没什么说的,不过还需和唐大人、小女商议一番。”
那媒婆似的人还要说话。院落里头的唐茉儿已是脸上失色,连食盒也差点跨不住了,快步进了屋,口里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这声音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激动。
沈傲连忙追上去,进屋一看,这里的人还真不少,其中一个花枝招展,似是媒婆的妇人,令几个有老有小,也分不清哪个才是什么赵公子,笑吟吟的朝唐夫人行礼道:“学生沈傲见过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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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赵公子是赵大爷
第一百九十六章:赵公子是赵大爷
唐夫人生得稀松平常,穿着寻常的罗裙,既有几分凶悍,又颇带着几分朴素,一对手上还生了不少茧子,那手扬起来,连忙扶住要下拜的沈傲,道:“免礼,免礼,什么学生、师娘的,快起来。”
沈傲微微一笑道:“学生第一次见师娘,总要郑重其事一些的。”说了这句话,便拉近了与唐夫人之间的关系。
唐夫人见他温文尔雅,哪里知道这小子就在不久前有着狠狠揍人的凶悍,看得倒是颇为喜欢,上下打量他,沈傲虽然并不高大,可是肤色白皙,剑眉星目,嘴角微微抿着,浑身上下从容有礼,便喜滋滋地道:“你是来见我相公的吗,他今日在监里值守,只怕一时回不来,你先坐下,我教小女给你斟茶,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沈傲呵呵笑道:“学生叫沈傲。”
唐夫人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沈傲?唐严老是提起你,说你是国子监里的大才子呢,快,快坐下,茉儿,去斟茶。”
茉儿应了一声,却被那媒婆叫住了:“你就是唐小姐?啊呀呀,真是国色天香,别提多俊俏了,难怪赵公子喜欢你呢。来,来,先别忙着斟茶,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老身要和你说道说道。”
“唐小姐,实不瞒你,赵公子这一躺让老身来,是来提亲的,赵公子才学过人,家境也是极好的,祖父还曾做过御史中丞这样的高官,家里的奴婢就有百人,唐小姐只要点点头,来了客人还需亲自去斟茶吗?呼唤一声,自有数不尽的人为您效劳了。唐小姐,老身也是女人,这样的好夫婿,这汴京城里就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
唐茉儿道:“他这样好,你为什么不嫁他?”活血觉得这一句话说得有些过份,唐茉儿说罢,连忙提着裙摆旋身去斟茶了。
媒婆一下子给噎住了一样,讪讪笑道:“老身哪有这样的福分”
心知唐茉儿是说不通了,火药味太浓,便又寻唐夫人道:“唐夫人,你家姑娘已经年过双十了吧,这样的年纪,还能等吗?再等,黄花闺女变成了老姑娘,将来还怎么嫁出去?老身吃的是这行的饭,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许多姑娘一开始呢,走马观花,左看右看,总想挑一门如意的郎君,父母那边又不催促,结果如何?结果只有绞了青丝去庙里头吃斋饭,就是要嫁,那也是囫囵寻了个死了婆娘的汉子草草了事的。夫人,前车之鉴,你可要想清楚啊。”
媒婆的话,倒是说到了唐夫人的心坎里,唐茉儿恰好提着茶壶从后厢过来,却是抿着嘴不说话,叫沈傲坐下,独独给沈傲斟茶倒水;她看了沈傲一眼,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媒婆,故意瞪了沈傲一眼。
沈傲看这媒婆是有缘故的,是因为总算看到了一个同行,至少双方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耍嘴皮子地干活。
被唐茉儿这一瞪,沈傲便不去看媒婆了,丫的,你瞪我,我不会瞪你吗?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去看唐茉儿。
唐茉儿哪里见过这样无耻的人,一个男子瞪直了眼看她,立即撇过脸去,对媒婆道:“这门亲事,我不会答应的,你们快走,将这些你们带来的东西都带走。”
媒婆还是笑呵呵的,不去理会唐茉儿,继续对唐夫人道:“唐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还要你来拿主意才是。”
唐夫人倒是颇有些心动了,正踟蹰着,不料沈傲道:“咦?赵公子?莫非是城东的那个赵之龙?”
对于这个人,沈傲是有印象的,什么祖父做过御史中丞,屁,就是个御史罢了,这家伙居然还是公子?见过一大把胡子脸皮皱得跟发糕一样的公子吗?至于什么才学,沈傲更是清楚得很,这家伙经常混到邃雅山房里去喝茶,诗也作过两首,学问是有,可是要说顶尖,那更是胡说八道,也就是个秀才的水平罢了。
媒婆一听,笑吟吟地道:“怎么这位公子也听说过赵公子?”
沈傲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听说过这赵大爷的,人品不错,学问也很好,家境更是一等一的,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赵大爷?”唐夫人一时愣住了,道:“什么赵大爷?”
沈傲道:“夫人不知道吗?赵之龙赵公子年已不惑了,让我想想,哦,也就是个四十左右的年岁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定亲,看的是学问和品行,年龄什么的是不相干的。”
唐夫人一听,顿时不悦了,而唐茉儿不知道是给气着了,还是难过,眼泪都快要出来了,瞪着那媒婆道:“我不嫁,不嫁,宁愿绞了头发都不嫁。”
媒婆瞪了沈傲一眼,这家伙太阴险了,小小年纪,一张嘴怎么这么狠毒;连忙道:“赵公子哪有四十,也不过三十出头罢了,显得老了一些,老成持重嘛,夫人……”
唐夫人怒道:“我家女儿就是再差,也不至嫁个这样的人,我唐家就是再穷,好歹也是官身,走罢,走罢……”
媒婆见唐夫人这副模样,心里恨透了沈傲,只好道:“那老身下次再来。”便朝着几个小厮努努嘴,一干人一并儿走了。
沈傲呵呵一笑,看了泪眼婆娑的唐茉儿一眼,心知她的为难之处,身为才女,曲高和寡,年纪却也不小,又寻不到如意的郎君,被个赵公子什么的请个媒婆来羞辱,只怕这心情差极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唐小姐的魅力真大,不说那汴京城里的小郎君,就是大爷们也都趋之若鹜。唐夫人,这提亲的,只怕都踏破了门槛吧?哎呀呀,学生在想,唐夫人在从前,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否则又怎么生得出如此出众的女儿。”
这一番话先是刻意说提亲的人什么都有,便淡化了赵大爷那想吃嫩草的老牛,后一句夸耀几句唐茉儿的美貌顺道儿连唐夫人一起大捧一番。唐夫人顿时喜逐颜开地道:“这倒是,当年我还未出阁的时候,那自是闭月羞花的,不是师母吹牛,汴京城里,给我提亲的不知凡几呢。”接着又换上愤恨之色,道:“偏偏看上了一个死鬼,那时候他倒是年少多才,年轻轻的就考中了进士,谁知这人食古不化,连带着老身跟着他受累。”
沈傲便噤声不说话了,这是挑拨离间啊,是在唐大人身后捅刀子,可不能继续说了。
唐茉儿擦拭了眼角的几点泪花,感激地望了沈傲一眼,盈盈道:“据说艺考时还需考经义文章,沈公子这几日都温习了功课吗?”
艺考和后世的特长生考试差不多,有特长考试,也是需要考经义的,只不过经义的难度比科举要低了不少,录取时较为侧重专长考试罢了。沈傲点头道:“这种事我哪里敢怠慢,这几日都在做经义。”
唐茉儿眼眸儿一转:“那茉儿便大胆请教一下沈公子吧。”
她说是请教,倒是颇有考校的意味,含笑望着沈傲,此时多了几分火药味。
沈傲打起精神,道:“请唐小姐出题。”
唐茉儿低声道:“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财财恒足矣。沈公子,这一句如何破题?”
沈傲这时做起经义也早已熟稔了,一听题目,便能寻出典故,这句话出自《大学》,全文的话是: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大意是说君子取财的办法是生产的多,消费的少,这样一来,就不怕没有财富了。
题目好生僻啊,沈傲一时苦笑,唐茉儿这小妮子倒是可以去做出题官了,须知经义既考察的是学生的才学,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参透圣贤的大道。因此,出题往往是从仁义礼智信这几个要点走,四书中一些生财之类的典故,是很少拿来出题的,毕竟这东西显得太过庸俗,在学堂里,博士们授课时对这些段落也都是敷衍过去,反正考试不会考,不必费太多的心机去教授学生这些东西。
唐茉儿属于民间出题官,自然就没有这些忌讳,这一下,倒是难倒了沈傲,沈傲连生财之类的范文都极少看,一时寻不到借鉴,只能凭空想象了。
他踟蹰着不说话,坐在凳上,眼眸一片茫然,瞥眼之间,看到唐茉儿挑衅地望着自己,心里不断地告诫:“沈傲啊沈傲,你可千万不要输在这女人手上,否则一辈子在茉儿面前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唐夫人见沈傲认真的样子,便笑着去后厨里生火煮茶去了,这厢房里,沈傲一时痴痴呆呆,口里念念有词,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倨傲。
第一百九十七章:大考在即
第一百九十七章:大考在即
“沈公子,这题,你破得出吗?”唐茉儿似笑非笑,心中有些得意,能想出这种偏题来,也颇有一种成就感;眼看着连自己父亲都称赞不已的才子吃瘪,成就感自是更重了。
沈傲呼了口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皱着眉头,嘴里道:“我再想想。”
这一想,唐夫人连晚饭都已做好了,若不是唐茉儿知道这题的难度,只怕旁人还以为沈傲这家伙是想来混饭吃的呢
唐夫人收捡好饭桌,油腻的手在围裙上擦拭两下,对沈傲道:“沈傲,今夜就在这里用饭,就怕我们家的饭菜不合你地口。”
沈傲如老僧坐定,却是一时恍惚,只嗯了一声。唐茉儿道:“娘,你先别管这个,沈公子正在想破题之法呢。”
唐夫人倒是颇能理解,有一个书呆子丈夫和一个书呆子女儿,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因而蹑手蹑脚地去端了饭菜来,他们家不大,连专门的饭厅都没有,一切招待、用餐、闲坐都在这小厅里。
忙完这些事儿,便敦促沈傲道:“有什么一时解不开的题,等吃过了饭再想,先吃饭要紧。”
沈傲突然眼眸一亮:“有了”眉飞色舞地对唐茉儿道:“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用这句破题,小姐以为如何?”
唐茉儿沉吟片刻,道:“破题不够详尽,承题如何补充?”
有了破题,其他的就好办了,沈傲摇头晃脑地道:“夫财不可聚而可生,而生之自有大道也,可徒曰“外本内末”乎?”
这一句外本内末,令唐茉儿眸光不禁带出赞赏之色,道:“破得好,承题也是极好的。”分明一个财字,沈傲的破题却从治国开始,意思是说治国应以争取人为本,争取人的办法就是治国者要有德,所谓有德就是待老百姓以仁爱之心,人民就愿意归附,有了人民就有了一切,有土地、有财用。要人们注意治国有先后,先树德,把着眼点放在如何树德上。
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说财的,说了财,就落入了下乘,就不是君子了;可是这题目明明是财,破题、承题总不能偏离主旨,所以,沈傲便将小财变成了大财,私财说成是国库,如此一来,便引申出一番治国的道理出来。
外本内末的后一句是争民施夺;沈傲引用的是《大学》中的典故,承题的意思就是:外本内末,民便争夺。民既争夺,必致离散。可见义与利不可并行,民与财不可兼得。若是外本内末,聚财于上,财虽聚了,却失了天下的心,那百姓每都离心离德而怨叛之,未有财聚而民亦聚者也。若是内本外末,散财于下,财虽散了,却得了天下的心;得了人心,还怕没有财富吗?
沈傲破了题,心情大好,便道:“我饿了,吃饭,吃饭。”他一点也不显客气,反正唐夫人早已准备好碗筷了。
唐夫人道:“慢一些,慢些吃……”虽是如此说,可是看着沈傲狼吞虎咽的样子,却是带着慈爱之色地笑着。
吃饱了饭,天色已不早,,沈傲起身告辞,唐夫人自是不会多留,只是教唐茉儿将他送出去,毕竟这屋里只有两个女眷,留太晚了也不好。
唐茉儿提着一盏手制的灯笼将沈傲送出院门去,夜里的雪花小了些,可是夜风却大的紧,将一柄油伞交在沈傲手里,道:“你莫要再逞英雄了,这油伞你拿去用罢。”
沈傲接过伞,望着黑黝黝的天穹,银白雪花飘落,空气中带着彻骨的寒意,呵呵笑道:“唐小姐也早些歇了吧,这伞儿过些时候还你。”
唐茉儿咬着唇:“你的那篇破题作得很好,看来艺考的事,经义是不成问题了,有些时候茉儿很羡慕你,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傲晒然一笑,撑起油伞:“茉儿以为学生想做的只是考试?”
唐茉儿不答,眼中却带着一丝迷茫之色
沈傲哈哈笑道:“我最想做的是娶七八个老婆,住在最豪华的宅子里,拥有权势保护自己的家人,除此之外,估计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我了。手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哈哈……唐姑娘再见了。”
一个疾步赶路的身影,消失在夜幕,油伞之下的人渐渐消失,脚步看似轻快,可是轻快之中,却又有一种难掩的孤独。
唐茉儿倚着院门,注目去望着黑夜发呆,幽深的美眸,微微一闪,在黑夜中变得说不出的睿智,低声对着那背影消失的夜幕道:“沈傲,你在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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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邓龙却是吓了一跳,原来沈傲早上出去,是避着他溜走的,整整一天寻不到人,邓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见他回来,这才吁了口气。
一天天如水过去,那喧闹渐渐积淀沉寂,这个年,眼看就要落幕。
沈傲在这段时间,自是高挂免客牌,不再去应酬待客,一心去研习经义和书画,既是决心要考,自然要力争上游,仅凭着运气是不行得,刻苦的努力必不可少。
周正听说沈傲要艺考的事,特意寻了不少经义的范文来,行书作画他不懂,可是经义的范文在他的书房里却是不少,原本是打算给儿孙用的,可是自个的儿孙不争气,只好便宜了这个外甥。
有了这些范文,沈傲不像别的读书人那样拼命的死记硬背,而是去理解一些经典范文的思考方法,比如一个题,范文用这种方法破题,是否恰当,恰当在哪里,若换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承题的结构如何,开讲可不可以有更好的方式。
他琢磨起东西来,细致到了极点,否则在后世,也不会是艺术大盗中的佼佼者,任何一个成功的背后,都有无数辛勤的汗水和细致的观察,这两点,沈傲都不缺少,对于他来说,研习经义,和他在从前学习艺术大盗的技巧并没有什么不同,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辛勤认真四个字。
学习累了,便去佛堂里陪夫人说说话,夫人总是念叨着去灵隐寺的事,沈傲也惦记起了小沙弥释小龙,便笑着对夫人道:“过了年,我们就去。”
夫人却道:“艺考在即,你还是在家歇一歇,看看书也好,就不需陪我这把老骨头了。”
沈傲笑呵呵地道:“一味地读书也是不行的,抽空去散散心,走动走动,才能以最大的精力去应付考试。”
这句话颇有效果,夫人颌首点头:“好吧,过些日子你就随我去。”
等过了元宵,那喧闹终于归于冷清,节庆的喜庆虽未过去,街上的鞭炮灰烬仍留有残迹,街道上人行攘攘,告别了旧岁,所有人又开始为生计奔波起来。
外地的书生也逐渐增多,各大客栈早已落满,连带着邃雅山房的生意也是节节攀升,各地的俊秀大多都是奔着艺考而来,其中不少名家、俊才,一个个意气风发,少不得在酒肆、茶肆、客栈处,又添了无数的墨迹书画。
这一日清早,国公府外头车马备齐,刘文抖擞精神,教人准备了一大箱的礼物抬上车撵,又进内府去请示一番,过不多时,夫人连同周若、沈傲三人出来,一道儿上了马车,马夫扬起鞭子,几辆马车缓缓而行,向着城外出去。(关于灵隐寺,实在抱歉,一时忘了查资料,竟出了这么个错误。)
这一路过去,都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观,灵隐寺,沈傲去过一次,有一些印象,只是春去冬来,沿途的景观已是异变,那远处的松林原本郁郁葱葱,如今却是略显凋零,偶有鸟儿飞过,也是稀罕之极。
到了山门,便有小沙弥迎接,沿着石阶上山,夫人兴致极好,对沈傲道:“待会你去上个香,求菩萨保佑你高中,再去抽个签,看看时运如何。”
沈傲颌首点头道:“表妹也去吧,只是不知表妹打算许什么愿。”
周若一路上心事重重,这时听沈傲说话,脸色略带迟疑地道:“我还未想好。”
夫人微微笑道:“你便也祈求菩萨让你表哥高中吧”
周若挽着夫人的手,撒娇道:“娘,哪有请愿还要事先说好的。”
夫人的笑容更浓了,道:“好,好,我不说了。”
山路走到一半,夫人便已有些乏了,在山腰的一处迎客亭歇了片刻,望着成群结队上山的人群,道:“沈傲,你看看,今日来寺里的也有不少学子呢,想必不少也是要参加艺考的。”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想,这么多人来请菩萨保佑他们高中,菩萨很累的心里随即哈哈一笑,便有些冷峻不禁了。
周若道:“表哥,你在笑什么。”
沈傲连忙板起面孔道:“我在想,愿菩萨开开眼,莫要保佑这些人高中,只需保佑我就行。”
周若鄙夷地看着沈傲,嗔怒道:“哪有你这样的人。”
夫人笑道:“这样的心思要不得,心诚则灵,只要人心诚,菩萨才肯保佑,你抱着这样的想法,万万不行。”
沈傲噢了一声,三人又继续上山,寺门迎客的沙弥见到夫人,仍旧引三人往后殿去,原来这前殿是游人观光拜佛的,后殿则是贵宾听佛礼佛的地方,最是僻静不过,看来这夫人每年捐的香油钱着实不少。
绕过大雄宝殿,后殿一处辉煌建筑展露眼帘,牌匾上写着天王殿三个字,殿门处供奉的乃是一尊弥勒像,再往里进去,便是各种金刚垂立,大殿深处,香火缭绕中,一尊大佛面西而坐,说不出的静谧温和。
钟声回荡,沙弥送来了香火,沈傲乖乖地去拜了拜,对着大佛心里默默祝祷:“请菩萨保佑,保佑本公子二次发育,身材伟岸,越长越帅,娇妻如云,家财万贯,保佑我做个大官,只有我欺人,没有人欺我。菩萨,虽然哥们不太信你,可是这句话却是至诚的,你若真是在天有灵,一定莫要忘了在凡间有个俗人提出的这点小小要求……”
一番胡说八道下来,他规规矩矩地在供台上插上香,正儿八经地退到夫人身边,夫人只道他是求菩萨保佑艺考的事,因此也没有多问,手里捻着佛珠说不出的诚心诚意。
周若也祈祷一番,三人便到殿门处,一个老僧坐定多时,似梦似醒,待三人走近,高宣佛号道:“三位施主可是要抽签吗?”
夫人道:“先让这个外甥来抽一抽。”
老僧便问:“不知公子要问的是前程还是姻缘。”
在夫人面前,沈傲自然不好问姻缘的事,心里想,等抽个空,哥们再偷偷地来问问自己能娶几个老婆。
沈傲正儿八经地看着老僧道:“我年纪还很小,现在还在读书,姻缘这种污七八糟的事是想都不想的,过几日便要艺考,只想问问艺考的事。”
沈傲这番回答,惹得夫人连连点头,他的每句话都说到夫人的心坎里了,年纪还小,是不该问姻缘,多问问前程才是大道理。
周若心里冷哼,无声地念了一句:“虚伪”
老僧打量沈傲一眼,便将供桌的签筒拿来,道:“请公子抽一支吧。”
沈傲心里直乐,遇到同行了,话说他在前世,偷蒙拐骗,伴些高人什么的咋呼咋呼别人钱财那也是常有的事,看来远在千年前,他的同行还真是不少,一个比一个厉害;手伸过去,抽出一根签来,只看上面写道:“花正放时遭雨打,月当明外被云迷。寄言桃李休相笑,有日云开雨霎时。”
这一句诗文半懂不懂,端的有些玄妙,沈傲递给那老僧,道:“请高僧替小子看看。”
老僧看了签,道:“这是上上签,公子,恭喜了。”
沈傲心里笑,哥们厉害,一抽就弄了个上上签来,便问:“不知此签何解?”
老僧道:“说的是公子命运多舛,公子现在的处境好比鲜花要盛开却遭大雨冲击,月亮正要大放光彩,却被云雾遮蔽,但这些**终不能遮蔽公子的光芒,终有一日,定能拨云见日,云歇雨住。”
夫人眼眸一亮道:“高僧说的是,前些时日,沈傲确是受了不少挫折,只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拨云见日,云歇雨住的一日?”
老僧道:“应该不远了。”
沈傲无语,老家伙满口或许、应该这样的字眼,摆明了是在忽悠,要是自己没有考中,他肯定说还要再等等,若是高中了,他一定又说这签灵验的很,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第一百九十八章:风口浪尖
第一百九十八章:风口浪尖
抽了签,夫人自是去听高僧念佛经了,沈傲和周若两个出了天王殿,一路往山竹房去。
沈傲问周若道:“表妹,方才你求的是什么愿?”
周若反诘道:“你先说,你说了我再告诉你。”
沈傲的脸上无比正经道:“我求菩萨保佑世界和平,消除世间一切灾难瘟疫,人世间再没有杀戮和狡诈,只剩下和睦美满。”
周若咬唇轻笑:“你那点心思我会不明白?表哥,你一定是心里祈求和蓁蓁、春儿尽早成亲。”周若虽是一副睿智的模样,仿佛一眼穿透了沈傲的心思,可是道出这句话时,心里酸酸的,有一点儿刺痛。
沈傲摇着头,落寂的道:“表妹误会我了,其实于我来说,什么菩萨保佑都是虚的,人定胜天,凡事依靠的是自己的努力,绝不是靠什么神佛。”
恰好一个麻子脸儿的中年信男孤零零的上山来,沈傲偷偷指了麻子脸道:“表妹你看,这个人或许祈愿时会希望菩萨给他一座金山银山,再有十个八个大家闺秀死乞白赖的要嫁给他。菩萨真有这个本事,这天下就是遍地都是黄金白银,十万八万个仙女掉下凡尘来也不够人分的,你说是不是。”
沈傲一番歪理,倒是颇令人信服,周若笑道:“这么说你方才是糊弄我娘了。”
沈傲摇头,丫的,哥们的情**怎么理解的了,道:“我的意思是说,人要靠自己的努力而已。但是对佛祖还是要心怀敬畏之心。”
周若认真道:“那表哥认为我祈的是什么愿?”
沈傲掩嘴偷笑:“多半是二次发育,越长越漂亮什么的,表哥没兴致知道。”
周若愠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叫二次发育?”
沈傲扫了周若鼓鼓囊囊的胸脯一眼,晒然道:“天机不可泄露,好久没有吃过空定、空静两位禅师的茶水和糕点了,哈哈,好期待啊。”
“哼,装神弄鬼,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个呆子。”周若心里骂了一句,想起方才祈的愿,俏脸微微一红,忍不住剜了摇着扇子先走一步的沈傲一眼。
到了山竹房,这里却是聚满了人,周若是女儿身,自是不能挤进去的,只是盈盈站在外头,对沈傲道:“表哥,你去看看。”
沈傲点头,挤进去一看,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笔在案上行书,周遭人纷纷屏息默看,那老者写起行书来,自有一番气度,干枯的手捏丫丫电子书落,苍劲有力,采用的布局虽是中规中距。可是笔墨落处,却是极为契合。
他的书法刚劲的很,一个钩儿撇出,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叫好。对案站着的则是空定、空静二人,二人一心去看老者行书,并没有注意到沈傲。
老者龙飞凤舞下去,终于落笔,浑浊眼眸一张,搁笔道:“如何?”
众人纷纷道:“好书法,大气磅礴,锐力雄浑,异彩纷呈,豪放潇洒,确有几分颜鲁公的风格。”
老者哈哈一笑,向空静道:“禅师,你可服气吗?”
空静面如秋水,高宣佛号道:“贫僧服了。”
老者又笑:“那么请问禅师,这长安人与汴京人相比,谁的书法更厉害?”
沈傲乍听之下,便觉得好笑,原来是行书之争演化成了地域之争,想必他们先是在探讨书法。这老者应当是长安人,自然眉飞色舞的列举出长安著名的书法家即被时人称之为颜鲁公的颜真卿出来,大和尚们不服,辩驳了几句,这才有了这场冲突。
沈傲心里好笑,长安和汴京都是文采荟萃之地,哪里是几个人意气之争就能分出高下的。
空静道:“贫僧的行书及不上施主,可是要论起长安和汴京相比,却不是贫僧能诳语的了。”
老者冷哼一声,拍案道:“那么颜鲁公的书法与你口里那位沈公子的书法相比,谁更厉害?”
沈公子,他莫不是说我吧?沈傲愕然。难怪这么多人为老者叫好了,这里汴京人最多,按常理,要支持也当支持空静才是,原来是禅师要拿自己和颜真卿相比,颜真卿是谁?那可是与王羲之、欧阳询、柳公权等人齐名的书法大家,创立的颜体楷书不知多少人崇敬向往。自己和他比起来,真算是无名小卒了。
空静道:“沈公子的书法狡诈多变,实难用常理度之,不过楷书之中,只怕颜鲁公最好。”
这句话巧妙之极,颜真卿最拿手的是楷书,至于草书、隶体,自然要弱一些,意思是说沈傲楷书或许比不过颜真卿,可是其他字体却也不差。
老者怒道:“这是什么话?老夫倒想看一看,这个沈公子到底有什么本事,敢与颜鲁公比肩。”
众人又是一阵鼓噪,附从老者的居多。其中一人上下打量沈傲,惊异道:“你,你不是就是沈公子吗?”
沈傲连忙摆手:“兄台你认错人了,沈公子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莫非我长的和沈公子相像吗?不是吧,沈公子如此英俊潇洒,号称玉面小白龙,在下比起他来,实在是差的远了。”
沈傲再笨,也不敢去和颜真卿相比啊,这里颜真卿的粉丝居多,被人指认出来,极有可能酿成暴力事件,君子不立危墙,王八之气什么的指望不上,还是坚决否认的好。
空静抬眸,眼睛落在沈傲处,见沈傲要退出去,道:“原来沈公子也来了。”
这一下想走都走不了了,沈傲硬着头皮,见无数人注目过来,呵呵干笑:“禅师你好,释小虎呢?为什么我没有见他,你先等一等,我去寻他来。千万记得要等我,我去去就会回来的。”
“且慢”那老者吹着胡子阻住他,人群不约而同的围住了沈傲的去路。
飞来横祸了,沈傲只好停住脚步,道:“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老者道:“鄙人姓张,敢问你就是沈公子吗?”
沈傲笑道:“原来是张前辈,失敬,失敬,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如春风拂面,令学生虎躯一振,学生正是沈傲,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姓张的老者道:“前辈不敢当,你唤我张猓就行了,听闻沈公子的行书比之颜鲁公不遑不让,老夫倒要请教。”
这个时候,自是越矜持越好,在沈傲面前的,既不是那番人王子,更不是姓梁的死太监,没有必要说大话得罪人。沈傲很谦虚的道:“颜鲁公?前辈这句话不知从何说起,学生是最佩服颜鲁公的,颜鲁公的行书更是学生的榜样,日夜临摹欣赏还来不及,至于与他一分高下,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张猓见他谦逊,倒是一下子敌意大减,总算挤出些笑容,道:“不管如何,你既也学过行书,不妨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只怕今天这些人不肯罢休,沈傲微微一笑道:“就怕让大家见笑,不过张前辈盛情难却,沈傲少不得献丑了。”走到案前,众目睽睽之下提起笔,换了一张宣纸上来,口里道:“请二位禅师和张前辈赐教。”
张猓对他好感增加几分,不再咄咄逼人,捋须颌首道:“沈公子动笔吧。”
沈傲蘸了墨,略略凝神,随即探下笔去,手腕轻动,便开始书写起来。张猓凝神去看,这一看,便觉得沈傲的布局别具一格,平生未见,可是这布局,却又说不出个差来。
高手之间,只需看布局,便可看出对方大致的实力,张猓忍不住叫了声好,道:“沈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虽及不上颜鲁公,却已是很难得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沈傲继续书写,用的却是狂草,楷书他是断不敢用的,方才人家提到了楷书的老祖宗颜真卿,自己再用楷书,就难免有挑衅之嫌。他只想来这里喝茶吃些糕点,可不敢再惹麻烦。
沈傲行书,自也有一副大张大阖的气度,再加上写的本就是狂草,自动笔之后,手腕不停,一气呵成,在纸上写道:“成仁取义死犹生,千古双忠弟与兄;忠孝神仙无二理,人间天上自成名。”
最后一个‘名’字收尾,沈傲额上已是渗出了些许冷汗,终是吁了口气,搁笔道:“献丑,献丑。”
众人先是看诗,这首诗韵律不错,诗意却是有些平白,可是这一看,却不少人道:“此诗正配的上颜鲁公的生平,沈公子,这诗作的好。”
颜真卿在世时,因为清正廉明,屡受排挤。安史之乱发生之后,他联络从兄颜杲卿起兵抵抗,附近十七郡相应,被推为盟主,合兵二十万,使安禄山不敢急攻潼关,因此被敕为太子太师、鲁国公。到了他的晚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叛乱,奸相卢杞趁机借李希烈之手杀害他,派其前往劝谕,颜真卿明知是死,仍然一往无前,接受使命,前去叛军营中,被叛将李希烈缢死。
这句诗所描绘的忠义死节,岂不正是颜真卿的生平。沈傲写出这首诗来,就已让山竹房里再无人对他愤愤不平,张猓看了这诗,忍不住喜滋滋的道:“沈公子好诗才。”
第一百九十九章:维护世界和平交给你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维护世界和平交给你了
众人又去看案上的草书,草书原本是脱胎于隶书的一种字体,为了书写方便逐渐演化而成,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草书已有了自己的风格,自成一体。
只是宋时的狂草比之后世,在演化上却仍有大量隶书的痕迹,草书的形式上没有完全脱胎出来。沈傲写的草书,却自成一体,与这个时代的草书大相庭径。
众人看过沈傲的书法,顿时不由一愕,此帖点画简约、凝重,亦较含蓄,结字工整,法度森严。整篇观之,气息古朴温厚,沉着痛快。这样的草书笔法当真是见所未见,张猓忍不住神采飞扬,道:“好贴,好贴,如此行草,当真是世所罕见,失敬了,沈公子。”这一次是郑重的向沈傲抱拳行了个礼,随即黯然道:“以沈公子的行书,想必也是要参加艺考的吗?”
在场之人,大多数都是要赴艺考的各地学子,今日特来求香拜佛,便是期望佛祖保佑,此时听张猓郑重其事的说起艺考之事,纷纷安静下来。心里想,眼前这张老先生的行书已是厉害无比,今日又撞见了这沈公子更是神鬼莫测,看来今年的艺考是藏龙卧虎,要想高中,不容易啊。
沈傲颌首点头:“学生已经报考了,只是这考场的规矩,却还不懂,说出来不怕先生笑话,学生这一次也是怀着误打误撞的心思去的。”
张猓笑道:“你若是误打误撞,别人就不必考了。其实老夫嘛……”他脸色略有些发红,捋着白花花的胡须道:“老夫已连续考了六场,可是这六场下来,却无一次登榜,哎,这也是运数,老夫是想好了,若是这一次再不高中,便绝了艺考的心思,再不来这汴京,呆在乡里含饴弄孙也就是了。”黯然失色的继续道:“可惜老夫练了一辈子的书法。”
唏嘘一番,众人纷纷为之惋惜,要说张猓的书法,绝对算是上乘,连他都屡试不中,可见这艺考的残酷。
张猓晒然一笑道:“这是运数,考不中便考不中吧。沈公子,若说起这艺考的规矩,你问老夫就算是对了。艺考分为两场考试,先是考经义,只有过了经义,方能进行下一场书画考试。书画考试则是按画、书、棋、阮、玉、琴排列,每日考一场,若沈公子报的是书考,则是在考完经义之后隔日继续考第二场。”
他微微一笑:“若是两场考试都过了,则在七日之后进行殿试,过了殿试,则由官家排出三甲、进士、同进士来。沈公子,以你的才学,参加殿试应当不成问题的,不过经义考可要当心,其实对于我们这些艺考的考生来说,最难的不是艺考,恰恰是经义考。”
沈傲倒是并不担心经义考,毕竟是监生,这半年来的辛苦也没有白费,心里却忍不住还是有些发虚,自己连报了画、书、阮、玉四场考试,这一路考下来,非要累死不可,到时候还要参加四场殿试……
压力好大啊。
张猓见沈傲略有踟蹰,以为他也是畏惧了经义考,心里想:“若是这位沈公子都考不中,那当真是可惜了。”好言提醒道:“沈公子,其实这艺考,对于我等来说,最大的对手则是太学书画院,太学书画院已成立百年之久,授课的都是翰林书画院的博士,一边教授经义,一边学习琴棋书画,他们既有名师指点,又大多都有天份,这些人,实力都不容小觑,因此,往年艺考,能获取艺考名额的,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太学书画院的太学生。遇到这些人,沈公子可要小心。”
沈傲颌首点头,心里便笑,又是太学生,哥们和太学生有仇啊,怎么每次都是他们,哎,这一次倒是不知是这些书画院的学生打本公子的脸,还是本公子去打他们了。
这时空定、空静两个和尚奉上茶铭、糕点上来,众人喝了茶,张猓道:“沈公子,老夫要回客栈去练习书法了,我们回头再见。”长身而起道:“汴京有沈公子这样的书法行家,老夫服了,有缘再见吧。”
沈傲笑呵呵的道:“下一次见面,若是能与张先生在殿试中碰头那就更好了。”
张猓哈哈一笑:“但愿如此。”告辞出去。
竹山房里的人,大多都只是想看看热闹,此时见张猓走了,遂都纷纷散去,一下子便冷清下来,周若这才进来,对沈傲道:“表哥,他们都是要去赴考的考生吗?”
沈傲颌首点头,笑道:“看来这一次艺考的声势大的很,菩萨如今有的忙了,你看这熙熙攘攘的香客,十个就有八个是来求高中的,我要是佛祖菩萨,只怕想哭的心思都有。”
周若嗔怒道:“就你会胡说。”
一旁的空定连忙默念佛经,道:“阿弥陀佛,公子莫要打诳语。”
沈傲呵呵一笑,对空定道:“我险些忘了,这里是山门,不能乱说话的,该死,该死。”
空定心里道:“就是到了外头也不能胡说。”却只是苦笑,他心知沈傲的为人,也就不再多说了,道:“沈公子能来,竹山房蓬荜生辉,请公子少待,我和师兄一道去烹饪一壶好茶,做一些上乘的糕点来。”
匆匆去了,沈傲道:“释小虎呢?这小子怎么还没来。”
周若道:“你整日念叨那小沙弥做什么,那小沙弥坏死了。”她还记恨上一次来,被释小虎搜身的事,俏脸一红,愤恨的想:“见了那小和尚,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恰在这个时候,释小虎天真浪漫的蹦跳进来,飞快的跑到沈傲这边,喜滋滋的道:“沈施主,你来了,我的糖葫芦,糖葫芦呢?”
沈傲笑嘻嘻的从百宝袋里掏出油纸包裹的小包来,递给他,摸着他的光头道:“小虎长高了,来,让我来啵一个。”抱着释小虎,要去亲他的光脑袋。
释小虎笑嘻嘻的躲开,从油包里撕出几串糖葫芦来,捏出一根来吃,乖乖的坐到周若和沈傲身边去,看着周若道:“周姐姐,你吃不吃糖葫芦?”
周若脸色阴暗,道:“不吃。”
“哦。”释小虎舔了舔那果糖,笑嘻嘻的道:“我就知道你不吃。”很幸福的舔着糖葫芦,一边道:“沈施主,以后或许我再见不到你了。”
沈傲道:“这是为什么?”
释小虎道:“我娘叫我还俗,说是现在官府发放度牒越来越少,没了度牒,月钱就少了,与其这样,不如回乡去干农活。”
沈傲无语,这释小虎是什么都敢说啊,这家伙做和尚也太有功利性了吧,工资高就来,没工资就跑,有你们这样的吗?佛祖菩萨在天有灵,非泪流满面不可。
释小虎黯然道:“我就不舍得我师父师叔,我不想回乡去。”
沈傲道:“那你想做什么?”
释小虎歪着头想了想,又舔了舔糖葫芦,道:“我想做行走江湖的大侠客,锄强扶弱,替天行道。”
沈傲道:“好样的,这个理想很崇高,你沈大哥没有白教育你一场。”
释小虎又黯然道:“可是我爹娘说,高来高去的大侠客也是要吃饭的,要做侠客,也要做个白日种地,夜里行侠的侠客。”
沈傲冷汗直流,抿嘴无语。
释小虎抬眸看沈傲,道:“沈大哥,我就怕白天要种地,夜里还要行侠仗义,一时忙不过来,这可就糟了。师父说做人不能三心两意,分了神就什么事都做不好。”
周若道:“所以你这大侠你还是不要做了,专心的种地那是,你一身的蛮力,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沈傲板着脸道:“表妹,你怎么教人堕落,种地有前途吗?这样好的孩子,你教他种一辈子地岂不是害了他。依我看,小虎可以去莳花馆做保镖,有哪个不开眼的嫖客敢闹事,一个拳头下去,砸死他们。”
释小虎歪着脑袋:“莳花馆是什么?”
“这个……这个……”沈傲眼睛滴溜乱转,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了,想了想道:“那是仙女们住的地方。”
释小虎眼睛一亮:“那我要去看看,仙女都长什么样。”
沈傲拍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的道:“是啊,要去看看,小虎,你想想看,仙女是不是不容人亵渎?”
释小虎猛地点头:“对。”
沈傲又道:“可是这世上有很多坏人,他们就是要打仙女的主意,该怎么办?”
释小虎攥紧拳头:“释小虎决不让坏人们欺负仙女姐姐。”
沈傲猛地一拍释小虎的脑壳:“年轻人,你有这样的菩萨心肠,保卫莳花馆,保卫汴京城安定团结的重担就交给你了。”
释小虎黯然道:“我白天还要种地呢。”
沈傲瞪眼道:“种个屁地,每个月我给你十贯月钱,还种什么地,你且在这里再做几天小和尚,等你沈大哥去艺考完了,再给你安排出路,放心,有沈大哥在,你不但是个大侠,而且不用担心饿肚子。”
第二百零一章:过关斩将
第二百零一章:过关斩将
沈傲笑呵呵地道:“这是因为只有表妹最关心我,这个喜讯,第一个要告诉的自然是表妹。”
周若撇了撇嘴,完全不上沈傲的当,冷哼一声:“你还是去佛堂给我娘报喜吧,我娘才关心你呢。”
是了,夫人那边只怕还在等消息,沈傲不再逗留,飞快往佛堂去了。
这一夜过去,自是几多欢喜几多愁,那题目实在太难,想出破题之法的,自然心存侥幸,可是寻不出破题的,自是黯然失色,辗转难眠。
在太学里,却是数十个考官通宵忙碌,油灯点亮,几十个穿着绯色官衣的考官不一而足,俱都是危襟正坐,批阅试卷;端茶倒水的胥吏早已乏了,可是考官们不歇息,他们也只有撑下去。
油灯摇曳,考官们或惊或喜,时而挑眉冷笑,时而喜上眉梢,手中的朱丫丫电子书落,便决定了一人的命运;有几个疲倦的考官则是到东厢的榻上去歇一歇,一边喝茶,一边相互说起疲倦的试卷。
这个道:“今年的经义考,只怕能破题的也不过十之存一,能引申出大道的,哎……”说话的考官摇头:“只怕已是万里挑一了;方才阅卷时,我倒是见到一个太学生的卷子,这人叫王守一,此人的破题倒是颇有意思,那一手行书也极令人悦目;至于其他,都是些歪瓜裂枣,偶有破题的,也大多词不达意,过于牵强。”
另一个考官道:“这倒是,今年的经义考实在太过刁钻,也不知是谁出的题,不过咱们虽是考官,却还要谨记宽容二字,这些考生赶考不易,只要能破题,能录取便录取吧。”
众考官纷纷点头,这些人大多尝过赶考的心酸,自是不足外人道哉,若是过于苛刻,非但要受士林非议,自身也觉得过不去;更何况今年不知是谁出的题,其难度超过历次经义考,若是不放宽标准,只怕到时候要寻几个参加艺考的人都没有。
一个考官笑道:“不知今日,能不能寻出一篇佳作来,若如此,也不枉通宵达旦了。”
众人都笑,就连侍立的几个胥吏也不禁冷峻不禁,有人纷纷摇头道:“难,只怕要教吴大人失望。”
应考的考生大多都是奔着艺考去的,这些人大多是雅士,所谓心无二用,一个人专注于琴棋书画,自然在经义文章方面要略差一些,否则也不来参加艺考了。
从这些人中寻出一篇佳作,自是缘木求鱼;若说是科举,倒也罢了,话说回来,那些经义高手又岂会参加艺考,只怕心高气傲,奔着科举去了。
正说着,却是一人进来,众人纷纷举目去看,便都笑起来:“唐大人怎么还没有睡,成大人前腿刚走,你便来了,倒像是两人约好了似的。”
来人正是唐严,唐严略显疲意,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无心睡眠,只好来陪诸位大人喝茶了,不知这试卷阅了多少?”
一个考官道:“还早着呢,就是到了天亮,也阅不完。”
唐严呵呵笑道:“倒是教诸位辛苦了。”
众考官却纷纷窃笑,辛苦?大家哪里及得上唐大人辛苦,唐大人的来意,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太学、国子监之间的明争暗斗朝中之人或卷入其中,至不济的也心里有数;那成养性成祭酒前脚刚走,唐大人的来意还不清楚吗?这是来打探消息的
不过唐严今日却是来错了,国子监想在艺考上和太学争个高低?这不啻是痴人说梦,须知太学书画院乃是大宋琴棋书画这类杂学中最高的学府,每年培养的艺考太学生高达百人之多,都是从各州各路择优挑选的优秀人才,又有专门的翰林博士授课,辅之以经义博士教学,更收藏有无数名画、行书摹本,棋谱、琴谱更是数不胜数,这样优渥的条件,谁能挡太学书画院的锋芒?
至于国子监,历代的艺考之中,几乎看不到监生的踪迹,若是有人高中,那更是稀罕得很。
说得难听一些,今年的艺考,就是有一个监生中了艺考,那也足以让唐大人扬眉吐气了,可是这样的机会,嘿嘿……众考官心如明镜,却都是暗暗摇头,难,太难了;莫说天下的杂学雅士纷纷聚集京师,就是有太学书画院这块大石,就是入围也难得很。
众人一边和唐严闲聊,一边喝茶,几个考官回去阅卷,又有几个疲倦的考官过来;倒是唐严,显得不疾不徐,如老僧坐定,一副决心等结果的架势,教人对他生出些许佩服。
油灯不知添了几次火油,几个胥吏已是昏昏沉沉,虽是站着,却大多眼皮子开始打架了。眼看就要到拂晓,鸡鸣声阵阵传来,便有个好心的考官道:“唐大人,你还是早些去歇了吧,说实话,这结果,等了也是白等,你这又是何苦。”
唐严抖擞了些精神,却是呵呵一笑,笑容中却带有些许淡然,又似是有几分笃定,道:“不妨的,反正已坐了这么久。”说着又慢吞吞地去喝茶。
其实在往年,唐严是断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的,艺考,一向和国子监没多大关系,可是今次,他却是兴冲冲地赶来,心里似乎多了几分期盼,让他彻夜难眠。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里颇有些紧张,呆呆地坐在锦墩上,也不知自己今夜是怎么了。
那考官见唐严不听劝,暗自摇了摇头,便起身去厅里阅卷,这时,突然听到隔壁阅卷的一个考官呀的一声道:“此文不错,可列第一。”
东厢的几个考官连同唐严俱都抖擞起精神,纷纷到正厅去,便看到一个考官扬着卷子,其余的官员也纷纷围过去,这个道:“此人的书法圆润细腻,有大家风范。”另一个道:“这破题破得好,熬了一夜,倒是终于看到一个破题、承题、开讲、收股俱佳的好文章,看来这经义考也是藏龙卧虎的。”
唐严心里一阵激荡,挤过去道:“让老夫看看。”他凑过去,一看这经义的署名,心里便是一阵狂喜,那署名处写的恰恰是沈傲两个字。
“这一夜的辛苦没有白费,沈傲,果然过了经义,以他的行书,要考中书考断不成问题。至于画考、阮考、玉考,就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了。天可怜见,国子监总算有艺考进士了。”唐严双腿颤颤,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可是在众人面前,却又要收敛这几分喜意,不得不作出一副淡漠的模样,道:“圣人立言之先,得天象也。这一句破题恰到好处,文章也写得极为优美,不错,不错……”
他看了全篇的经义,心中更是喜不自胜,沈傲的经义文章,他是知道的,想不到短短一个春假,沈傲的经义竟是一日千里,有了长足的进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以沈傲现在的实力,就是进科举,只怕也有几分中试的把握,若再加以磨砺,前途无量啊
唐严不禁暗暗吃惊,心中不由地想,这个沈傲的背后,莫不是有名师指点他的经义吗?否则进步为何如此神速,就算他的天资再聪颖,也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是了,是陈济陈相公,啊呀呀,我竟险些忘了,这个沈傲还有一个先生,难怪,难怪,有陈济相公指点,再加上沈傲自身的资质,有这样大的进步也不足为奇”唐严在心里寻出了答案,眼眸中闪过一抹窃喜,将试卷还回,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按常理,阅卷的正厅是不许闲杂人进来的,就算身为祭酒也不行,如今抢看了试卷,虽说考官们并没有苛责,可是若再发表意见,就有偏帮之嫌了;悄悄退出正厅去,孤零零地仍旧去东厢喝茶,只是方才喝茶和现在喝茶的心境却完全不同罢了。
正厅里传出声音道:“这一篇经义老夫以为是最好的,不但行书优美,破题新颖,就是整篇文章也是花团锦簇,若是没有更好的文章,此文就列为第一如何?”
众考官倒是并无意见,纷纷道:“如此甚好。”
倒是有人奇怪道:“此人的经义作得不差,却是为何宁愿来艺考,若我是此人,宁愿去科举试试运气。”
“人各有志,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还是继续阅卷吧。”
艺考通过之后,也可当官可是在读书人心目之中,若是有实力参加科举,是绝对不会去艺考的。
虽说当今官家即位以来,屡屡提高了翰林书画院的地位,可毕竟艺考主要考得还是杂学,杂学在许多人的心目中虽说可以增加情调,可是毕竟不算是正统。
因此,一个经义如此锦簇的家伙竟是来参加艺考,倒是令考官们生出疑惑。
倒是东厢里的唐严心里暗笑,这些考官自然不懂沈傲的心思,可是唐严却能猜测几分,艺考对于沈傲,多半是一场磨砺的机会,这朝廷又不曾说艺考高中之后不许科举,今日先拿个艺考进士,到时候再去取个真正的进士出来,那才是真正的才子。
他心中又想,待沈傲当真高中,他还是要打打沈傲的锐气,须知艺考经义就算得了第一,可是相比科举来说,仍旧算不得什么,来参加艺考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经义高手?
第二百零二章:头名
第二百零二章:头名
次日晌午,榜单终是贴了出来,一些汴京游手好闲之人,早已盯上了这门买卖,记下登榜之人,便去各大客栈报喜,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登榜已是值得喜庆的事,自然少不得让人掏出一笔钱来打赏。
其中祈国公府最是热闹,一来嘛,沈公子高居榜首,这个喜报得值当,这第二嘛,自是祈国公阔绰,出手定是大方得很,跑这一趟,喜钱是断少不了的。
因而只片刻功夫,便有数十上百个报喜人在外鼓噪,这个道:“恭喜沈公子经义考第一。”那个说:“沈公子是文曲星下凡,天下第一。”
其实艺考的经义考排了榜首,若说第一,实在有些牵强,可是毕竟是榜首,他们这样说,也挑不出什么错,倒是惹得沿途而过的几个书生,掩鼻而走,颇为不屑。
科举经义文章第一,自然是人人心服口服,可是经义考,这水份就大打折扣了。
刘文兴冲冲地跑到佛堂去,又惊又喜地道:“表少爷,表少爷……”
刘文顾不得规矩,竟是不等通报,就直闯了进去;惹得夫人略微不满,夫人虽是慈眉善目,可是府上的规矩却是管的极严的,尤其是内府,这里是女眷住的地方,多有不便,身为主事,竟如此莽撞,自然惹来夫人的不满。
刘文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表少爷……报喜人来了……”
这一句报喜人,顿时令佛堂中的夫人和周若喜上眉梢,夫人问:“上榜了?”
一旁伺候的香儿也是机灵的,小心翼翼地给刘文捧上茶来,刘文喝了口茶水,神采飞扬地道:“何止是上榜,这一次经义考,表少爷名列第一。”
佛堂里顿时喜气洋洋,尤其是夫人,脸上掩饰不住喜意地道:“好,好,这便好了,沈傲有出息快,快去封赏银,打发报喜人,不要吝啬,每人一贯钱吧。”
刘文喜滋滋地去了,昨天他还以为表少爷考得不好,心情颇有些失落,须知在这府上,沈傲虽是主子的身份,却是待他不错,与他都是以朋友相待的,沈傲有出息,刘文在府中的地位自可稳固。
夫人自是喜不自胜,一方面沈傲算是她的娘家人,有出息,她与有荣焉;这其二是她一向看重沈傲,沈傲出人头地,自是她日夜期盼的事;便又道:“香儿,去厨房说一声,今夜多做几个菜,将酒窖里的几瓶好酒取来,先小贺一番,等沈傲艺考中了,再设大宴。”
香儿脸上绯红,看了这表少爷一眼,心里也颇为高兴,她和春儿关系是极好的,春儿据说是去了邃雅山房,早晚要和沈傲结亲的,她这个姐妹,自是高兴。另一方面,这表少爷待人也好,和蔼可亲,平时虽是口花花,可是心地却是好的。香儿想着这些,喜滋滋地应着,飞快去了厨房。
过不多时,却又是石夫人连同几个侯爷的夫人一道来拜访,她们也是刚刚听了这事儿,都道是夫人好福气,这一番下来,自是热闹极了。
到了夜里,沈傲便被周正叫去,今日这书房,倒是多了几个人,有卫郡公石英,还有御史中丞曾文,大理寺卿姜敏,众人纷纷落座,似是在谈什么重要的事,等沈傲进来,便都换上笑容,沈傲分别行礼,向曾文问了曾岁安那位老朋友的事。
曾文笑道:“前几日他还寄来了家书,说在任上一切安好,特意问起你的事,说是他从前读书时,留下不少笔记,如今这圣贤之书再无机会看了,便想叫我转赠给你。”
沈傲颇有些尴尬,他与曾岁安,算是不打不相识,其实两人的关系说差自也不差,说好,却没有到过于亲密的地步;曾岁安更像君子,让沈傲和他在一起,虽有喜悦,却有点儿不自在,曾岁安在家书中提及自己,可见他是将沈傲当作至交好友的,沈傲心里一暖,连忙道:“学生谢过,过几日我修书一封给他,要给他讲讲做官的大道理。”
石英呵呵一笑:“你这小子,还未做官,便教人如何做官了。”
沈傲欠身坐下道:“学生没杀过猪,却还是知道猪肉是什么滋味的。”
这一句话出来,众人纷纷笑了,周正捋须冷峻不禁道:“不可在石郡公面前无礼。”
沈傲连忙正色道:“是。”
石英呵呵笑着摆手:“无妨,沈傲就是这样的心性,若是教他危襟正坐、恭默守静,那便不是沈傲了。”
下首的姜敏附和道:“这倒是真的,老夫就吃了他的大亏,所以心里告诫,往后遇到了他,一定要小心在意。”
沈傲嘿嘿笑,这位姜大人,还在为输了自己七百贯钱而心痛呢。
周正正色道:“这一次沈傲考得不错,但也不要骄横,艺考艺考,考的是个艺字,唯有琴棋书画过了,才能算高中。这一次教你来……”周正沉吟了片刻,却不知如何说起,便对石英道:“石郡公,你来说吧。”
石郡公呵呵笑道:“你倒是会推诿,好吧,我来说。”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沈傲可报了玉考?”
沈傲颌首点头,道:“正是。”
石英道:“这一次玉考,大皇子也报考了。”
大皇子?石英不说倒也罢了,沈傲顿时露出愤恨之色,***,那家伙现在还没有把鉴宝大会的彩头送来,哥们到处托人去旁敲侧击,他却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哎,这人的人品怎么这么次,也太小气了。
沈傲见石英表情凝重,试探地问:“郡公莫不是教我考试的时候故意放水,让大皇子夺魁吧?”
石英却是轻轻一笑,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高深莫测地道:“恰恰相反,这一次玉考,你一定要夺魁,绝不能让大皇子高居榜首。”
沈傲抿了抿嘴,只颌首点头,便不再说话了;心里却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石郡公这个小集团与大皇子之间不太对盘?
是了,否则绝不会如此郑重其事的安嘱自己;这倒是有意思,当今皇帝的皇子们怎么都热衷于考试,有个皇三子偷偷去参加科举,还考中了状元;现如今,大皇子也不甘落后,要参加玉考,怕也是奔着状元去的
是了,三皇子深得赵佶的喜爱,身为大皇子,一向在赵佶面前灰头土脸,这个大皇子是要效仿三皇子,也考个状元出来,博得赵佶的喜欢;想想看,大皇子若是通过了考试,参加殿试,在满朝文武满面若是夺魁,是多风光的事,就是赵佶,对他的印象也会改观。
这个深藏不漏的大皇子,打的算盘好响,那些殿试上参加玉考的人,得知了他的身份,谁敢和他一争雌雄?只要他的水平不差,这玉考状元是稳稳当当的。
不过石郡公叫自己去和大皇子打擂台,却又是什么缘故?莫非……莫非石郡公和自己姨父,还有曾大人、姜大人都是皇三子党?
沈傲顿时明白了里面的水好深啊阻挠大皇子夺魁,就意味着与大皇子结仇,到时大皇子又会采取什么手段却还不得而知。
不过……沈傲苦笑摇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被人绑上了战车,或者说是自己欢天喜地地跳上了这辆战车,路是自己选的,现在他就算如何讨好大皇子,在天下人眼里,有了周正这根亲属关系,他也是大皇子的眼中钉。
沈傲郑重地点头道:“沈傲明白了,请诸位叔伯放心,只要沈傲能进殿试,一定尽最大的努力阻挠大皇子夺魁。”
周正叹了口气,道:“沈傲,我的心意,原本是不想让你进入这场是非,只不过你应当明白,公府与你一荣俱荣,如今却也是实在寻不出更好的人选,普天之下,能与大皇子较量辩玉之术的,只怕唯有你了。”
沈傲惊奇道:“怎么?那个大皇子很厉害?”
姜敏插嘴道:“何止是厉害,简直是状若鬼神,大皇子自小便喜爱辩玉之术,宫中王府的珍宝不计其数,又有名师指点,沈傲你想想看,这样的人,会有这么简单吗?”
沈傲点头,其实鉴宝术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要学成这门艺术,所需的财力物力非同小可,一个穷苦人家,连古董都没有摸过,还学个什么?唯有那些家财万贯之人,才有学习的机会;这大皇子所遇到的古玩何止十万,只要真有这门兴趣,认真去学,必然会有成就;若是有名师指点,那更是事半功倍了。
偏偏这位大皇子最不缺的就是名师,只要他有兴趣,什么人请不到?
石英道:“沈傲你切莫大意,据说这大皇子非但眼力极厉害,鼻子却也优于常人,十分灵敏;坊间流传,大皇子遇到的古玩,只要闻一闻气味,便可为古玩断代,要想在辩玉上赢他,非全力以赴不可。”
闻一闻气味?沈傲顿时表情凝重,在古玩界,确实有这么个传说,说是有的人鼻子极为灵敏,而不同时期的古玩气味是不同的,一些拥有天赋的鉴宝人便可通过闻来断定古玩的真伪、年代,只可惜沈傲只是听说,却从来没有见过谁拥有这样的本事,想不到这大皇子,还真是深藏不漏,凭着这只鼻子,就已比自己增加了几分优势了。
“好,本公子倒要和这大皇子比一比,看看谁才是天下辩玉第一人。”遇强则强,碰到这样强劲的对手,沈傲心里生出争强好胜之心,心里暗暗鼓励道。
第三百零三章:画考
第三百零三章:画考
第二日便是画考,先前的经义,已将许多人淘汰,因此,今日应考的人倒是不多,只有寥寥百人而已。
这百人之中,要选出七八个佼佼者出来,便有了加入殿试的资格,因此,能通过经义考而进入画试的考生,倒是个个踌躇满志,纷纷聚在太学门前,准备开考。
沈傲姗姗来迟,远远地便有人道:“他便是经义考第一的沈傲。”
这一句话出来,自是无数人注目过来,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五花八门,各有其表。
沈傲脸上带着笑,昨天睡了一个好觉,今日醒来,精神飒爽,眼看着许多人等候多时,心里庆幸自己来得不晚。
迎面一名公子摇着纸扇带着几个同伴过来,这公子剑眉星眸,衣饰华美,举止之间,似有一股若有若现的华贵之气,望向沈傲的眼眸,既有几分跃跃欲试,又颇为不屑,走至沈傲身前,眼眸上下打量沈傲,微微笑道:“敢问可是沈傲沈公子吗?”
人的名气一大,便什么人都寻来了,沈傲心里作苦,脸上带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公子倨傲地道:“在下赵伯骕,贱名不足挂齿。”他虽然嘴上客客气气,可是神色之中,却隐隐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赵伯骕?沈傲连忙道:“久仰,久仰。”这一句久仰,绝不是客套,这个人,他还真的听说过,不但听过,而且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知道此人的大名;赵氏三大家,擅长山水画的人,谁没有听说过这父子三人的大名?
赵伯骕,乃是宋朝著名画家赵令穰次子,也是著名画家赵伯驹从弟,赵令穰一门三画师,都是名扬千古的顶级画师,尤其是花鸟山水的造诣,更是令人难以相背。
牛人啊,沈傲算是第一次就近观摩名人,只是这赵伯骕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应当是胡须花白的糟老头才是,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贵公子,这反差有那么一点点大,他心里不由地想:“赵伯骕的画风沉稳细腻,眼前这个人……不像啊,都说画如其人,这差距也太让人意想不到了。”
赵伯骕听他一句久仰二字,便以为沈傲故意打趣,冷哼一声,道:“虚伪。”
沈傲也不是好惹的,就是画风成熟之后的赵伯骕,他也有一拼之力,更何况眼下的赵伯骕还是一个屁大的孩子……额,好像自己现在的年纪和他差不多,惭愧,惭愧。
沈傲板着脸道:“赵兄这是什么话,道一句久仰便是虚伪,那么在下是不是该说一句无名小卒,赵兄才兴高采烈不成?”
论起斗嘴,赵伯骕哪里是他的对手,赵伯骕一时无词了,冷着脸道:“据说沈兄也要参加画试?”
沈傲颌首:“没错。”
赵伯骕道:“沈兄是经义考第一,那好极了,这画试却是在下要名列头名的,沈兄只怕要名列伯骕之后了。”
沈傲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好歹学学本公子啊,看看本公子多矜持,还未考,就叫嚣要名列第一,脸皮之厚真是前无古人。
沈傲嘿嘿一笑:“哦?是吗?”很是淡然萧索的样子,似是对赵伯骕的自吹自擂不感兴趣,这家伙摆明了是来挑衅的,说来说去还是年轻人太冲动啊,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厉害。
赵伯骕见他这副模样,原以为沈傲会暴跳如雷,谁知却是一脸淡漠,顿感失望,道:“沈兄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对在下的话不以为然?”
对这种争强好胜的小子,沈傲晒然一笑:“那么要恭喜赵公子画试名列第一了,哈哈,在下还有事,不奉陪。”说着转身要走。
“且慢。”赵伯骕叫住沈傲,同时用打量的眼色看着沈傲,道:“沈兄的画技,在下并没有见过,想必也是极好的,沈兄敢不敢和我赌一赌?”
“赌?赌什么?”沈傲微微一笑。
赵伯骕道:“谁若输了,就拜胜者为师,在街上若是遇见,需执弟子礼,如何?”他的脸蛋红扑扑的,热血上涌,喉结涌动,眼眸颇为热切;这小公子满肚子都是争强好胜的心思,心里估摸着在盘算若是胜了沈傲,堂堂汴京第一才子给自己执师礼,定是一件风光得意的事。
沈傲慵懒一笑:“我无所谓,你要比,我奉陪到底。”沈傲依然微笑以对,而后便走开了。
梆声响起,考生们纷纷入场,沈傲仍旧在原来的考棚,试题发下来,却是一行小诗。上面用蝇头写着:“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这是一首唐诗,乃是诗人刘禹锡的手笔,沈傲略略一看,这是一首写宫怨的诗,但这首宫怨诗与其它同类诗迥然不同。诗篇先出现一个精心梳妆、脂粉脸色相宜的年轻宫女,写她一系列的动作流露出期待,最后变成失望的情态。
整首诗渲染的是一个愁字,女主人公的举止行为那么的优雅得体,那么的闲适安舒,仿佛她正沉浸在这满园*光中而怡然自得;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诗人通过写人美、妆美、楼美、院美、花美、蜻蜓美、首饰美,然而命运却不佳,不受君王的思宠,所以前面的“七美”再美也是架空的,因此诗中的女主人公就要忧愁了。
此诗的特色在于用强烈的对比,说这位宫中女子在自身的气质上、在物质待遇上均属上乘,然而却失宠于君王,因此只落得个同花儿、蜻蜓为伍的可悲下场,读罢令人心酸不已。
诗在整体上不动声色,平心静气,实则内中隐藏了抒情女主人公极大的悲哀在内,这种欲哭无泪反装欢笑的愁绪是最难状写的,而刘禹锡却将它写得如此出神入化、震撼人心。令人读了,都不由得扼腕。
了解了诗词的意思,沈傲便明白了,这一次画试只怕是要以诗作画,要考生们用画笔,将诗中的美人、远楼亭阁、花鸟绘画出来,这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在画中,渲染出诗中的哀愁,
古人作画,讲的是一个意字,倒是和后世的抽象派颇有相似,重要的是抒发感情,讲求的是飘逸、哀愁、高雅之美。
这个试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难的是一个没有宫廷生活的人,却要绘出一幅宫廷画来,明明没有哀愁,却要强画出一股悲凉。沈傲屏息,凝眉不动,一下子变得庄肃无比,提起笔来,却并不急于着墨,而是不断的寻找感觉。
若说画山水阁楼,顾恺之最为优秀,那一副落shen赋图不知道尽了多少哀怨缠绵,顾恺之的画风在于意存笔先,画尽意在,笔迹周密,紧劲连绵;其笔法如春蚕吐丝,轻盈流畅,遒劲爽利,称为“铁线描”;造型布局六法俱全,运思精微,襟灵莫测。
古代各大画师之中,顾恺之与师承他的南朝宋陆探微、梁张僧繇,并称“六朝三杰”。时人就有“像人之美,张得其肉,陆得其骨,顾得其神,神妙无方,以顾为最”的美誉。
意思是说,顾恺之作画,最为传神,而神,便是古画的精髓所在,抓住了这一点,便足以开宗立派,名扬天下了。
沈傲深深吸了口气,手腕终于动了,笔锋与顾恺之略有相通,笔迹周密,紧劲缠绵,先是布局,打开底色,随即开始画琼楼玉宇,这些景物,其实是容易画的,景不过是铺垫,是衬托,真正睛之用的,是人,是那哀怨绝伦,却又强颜欢笑,在无数琼楼玉宇,名贵花卉中的美人。
龙蛇凤舞,用笔如飞,顷刻之间,景色已画的差不多了,沈傲深深吸了口气,手中的画笔一窒,凝眉望着这画中的宫廷山水,一时苦笑,幸好,幸好,自己所见的宫廷画不少,总算还不至于被宫廷画难住。倒是有些人惨了,明明生活在市井之中,却要强画宫廷画,况且在这个时代,一个人要得到宫廷画的摹本只怕都难如登天,这宫廷,只怕要教他们自己想象了。
接着随即又想,这个题倒是便宜了那赵伯骕,赵伯骕乃是大宋的宗室之后,其父更是身居要职,爵位亦不算小,进出宫廷也不算什么难事,有了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比寻常人的优势又岂止多了一点半点。
他继续作画,笔锋逐渐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整幅画的中心,重在画人,只要人活了,整幅画也就活了,人若是轻盈飘逸,整幅画便洒脱脱俗,人若是悲凉,整幅画自然而然的也增添了几分萧索。
作画中女子时,沈傲虽用的是顾恺之的传神手法,同时也吸取了张萱作画特点,张萱乃是唐朝画家,他善画人物、仕女。他画仕女尤喜以朱色晕染耳根,画婴儿既得童稚形貌,又有活泼神采。画贵族游乐生活场景,不仅以人物生动和富有韵律的组合见长,还能为花蹊竹榭,点缀皆极妍巧,注意环境和色彩对画面气氛的烘托和渲染。
尤其是张萱的一幅作品《长门怨》,所画的乃是一名宫中仕女,更是他的巅峰之作。
一幅画用两种画风,对于沈傲来说确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考验,因此他屏息提笔,每一笔勾勒都是小心翼翼,绝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丫丫电子书去,便立即纵观整幅画卷,以防止出现错漏,之后才提笔继续勾勒。
半个时辰过去,这仕女还未完成,沈傲的额头上,已是热汗连连,汗液流淌在他的脸颊、睫毛上,却是一时忘了去擦拭,被汗水浸湿的手握住笔杆,一动不动。
终于,他长吐了口气,勾勒完最后一笔,这幅画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手中的画笔重愈千斤,连忙抛开,双手撑住书案,眼睛一丝不苟的望着画,总算是将提起的心放下。
画景用的是顾恺之的传神之笔,画人用的是张萱的浓艳手法,两相结合,若是结合的好,自然是传世之作,可是一旦出现错漏,那便是一团废纸了。
若是这幅画出了差错,再去重新画出一幅,不但时间上来不及,精力上也不足以支撑;所以沈傲方才下笔,倒是颇有赌博的兴致,幸好,他赌对了,整幅画看上去传神浓艳,绝不失为极品宫苑画佳作。
“以后再也不用两种画法去作画了,差点连心脏病都给吓出来。”沈傲心中暗暗庆幸,后怕不已。
不过,铤而走险确实是沈傲的风格,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他这个秉性却是一直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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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讹人
第三百零五章:拿钱砸死你
庭院里吵成了一锅粥,唐严本就清贫,哪里还得了这么多钱,更何况这周东家就是在讹他,自是不肯心甘情愿给钱了:而那周东家似是吃定了唐严,使出市井中撤泼的本事,旁敲侧击、指桑骂槐,到了后来就越不像话了,明朝暗讽外加污言秽语,竟是把话头引到了唐茉儿身上。小说*MM书友整理提供www.x`iaos*huomm.com
“我说唐大人,你若是没有钱还账,这倒也罢了,其实要还账不容易?不是听说赵公子想娶令女为妻吗?彩礼都准备好了,你攀上了这门亲事,还怕还不了帐?也不必守着这清贫。”
唐严听罢,怒火攻心:“什么赵公子,莫非你是受他的指使……,咳咳……,你这贼厮,好,好,你莫走,今日我不要这脸面,也要和你一道去见官,老夫倒要看看,京兆府会治不了你这撤泼刁民。”
厢房里的沈傲的心里已经略有不爽,那周东家讹钱倒也罢了,竟把话头引到人家的女儿身上,人品实在太坏了,他望了唐茉儿一眼,见唐茉儿端坐在对面,眼眸中流转着汪汪泪水,却是强忍着不流出来,死死咬着樱唇,不一言。
哎!沈傲心里不由地叹息,这个女孩的个性倒是刚强得很,在这个时代,换作是别家的姑娘,只怕早就寻死觅活了,偏偏她还要在自己面前伪装。
这时,唐夫人自隔壁厢房出去,这位夫人却不是好惹的,便听到她的声音道:“贼厮,你不要命了吗?看看我是谁?这是朝廷亲自颁的五品诰命服,你若是有胆,就还手试试?”,说着便是面杖打人的声音,那周东家挨了打,哎哟哟地叫唤:“打人了,打人了,国子监祭酒欠账不还,打人了!”
有胆就还手试试?沈傲暗暗咋舌”这师母好有气势”果然不是轻易能惹的。
沈傲突然占了起来,猛地一拍桌案,将又羞又急的唐茉儿吓了一跳,看着沈傲道:“沈公子,你,你要做什么?”
沈傲面无表情地道:“出去瞧热闹去。”便负着手,步出屋去,唐茉儿阻拦不及,却又不能出去,便更加焦急不安了。
走出屋子,这庭院里却是一副奇异的景象,唐夫人金刚怒目,举着面杖去追那骨瘦如柴的周东家,唐大人却是脸色苍白,去拦唐夫人,。里焦急地道:“夫人,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华周东家见唐严怕事,更是大胆起来,高呼道:“不日赵公芋便要来下聘,你若是识相,便快应了这门亲事,若是不应,你们姓唐的世世受穷,永无翻天之日。”
这时,邻里的街坊也纷纷涌来”远远站在篱笆之外,却都是指指点点,暗中窃喜,周东家见有人围观,更是趾高气昂”道:“唐大人,别人怕你,我却是不怕,你蜍了我店的米,却不还账,这是要以官身欺压我这小民吗?呸”你这狗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老子的娘舅,乃是京兆府堂官,虽说官儿小”可是比你这清贵官身却不知好了多少倍,你莫要瞪我,真去了官府,我也不怕你。”,“住。!”,沈傲爆喝一声,倒是一下子镇住了场面。
周东家循目望来,看到的却是个少年书生,心里顿时冷笑,他连国子监祭酒都不怕,还怕个秀才?便带着几分不屑地朝沈傲道:“你是谁?去,去,一边去。”,沈傲举步过去,眼眸朝唐家夫妇瞥了一眼,见二人满目都是惊奇,而后走到周东家身前,冷冷地道:“不知我的老师欠你多少钱?”,周东家上下打量沈傲,冷声道:“一贯,怎么?你要替他还,你又不是他的女婿,做哪门子好冤大头?”,沈傲呵呵一笑,只是这笑却不及眼底,拿出百宝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百贯的钱引丢在周东家的身上:“滚!”
周东家捡起钱引,看了数额,顿时膛目结舌,连忙将钱引塞进怀里,道:“好,我滚,我这就滚。”他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回来!”,沈傲负着手,寒冰般的目光逼视着周东家,道:“东家似乎还没有找钱吧?”
周东家转身,讪讪笑:“小的还以为是公子打赏小的呢。”
沈傲冷笑道:“打赏?哼!就是要赏,你这狗才也配吗?”他手伸出来:“要嘛将钱引还我,要嘛拿钱来找,否则可莫怪我拉你去京兆府见官,说你抢掠财物。噢,对了,京兆府里的堂官里有你的亲戚吗?这倒是好极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那堂官亲戚能不能保的住你。
周东家心里一惊,重新打量沈傲,只觉得这个家伙表情笃定,不依不饶,目光却是给人一种难以言语的压迫感,身上更是有种让他不禁心颤的霸气!
周东家的身子难以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这不是轻易好欺负的主啊!强忍下心里的胆怯,周东家讪讪然地奖钱引交还沈傲,咬牙道:“好,你等着,我拿钱来换。”
说罢,周东家便匆匆离开。
唐严走过来,满是愧疚地道:“沈傲,这件事就算了吧,这钱,我会出,你不要管,世上哪有弟子为老师还钱的道理。”
沈傲看着唐严,目光却是温和了许多,道:“世上哪里有眼见老师为难,做学生的却袖手旁观的道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孔圣人可是教导过学生的!现在老师被人刁难,学生若是不惩治这恶人,还读个什么书?”,唐夫人亦满是羞愧地仍掉面杖,对沈傲道:“刚刚倒是教你笑话了,先进去喝茶吧。”
沈傲摇头,道:“就在这庭院里等,我们不急。”说着便在庭院里寻了个矮凳坐下,却是悠闲自得。
唐严本是祭酒,在沈傲面前要嘛威严,要嘛和蔼,可是今日却似是犯错一般,脸色略显有些羞赧,搬了个凳子出来,不一言地与沈傲对坐,方才许是被那周东家气坏了,脸色依然铁青,难看极了。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那周东家去而复返,却是带着两个伙计压着一辆小车来,须知这百贯的钱引,已是天下最大值的钱钞,一个钱庄,最多也不过放百张,再多,钱庄便支持不住了,一旦引挤兑风潮便非倒闭不可;换成铜钱,便可换十万枚,十万铜钱,便是用一辆大车装载,也是极为费事的事。
周东家带来的,足足有七八张十贯的钱引,除此之外,剩余的便是碎银和铜钱了,因而特意叫人装了车来,就这些东西,已让他的家底一空,再多,便拿不出了。
只不过他受了赵公子的好处,一定要唐家难看,好教赵公子趁机而入,因此才硬着头皮,费这么多功夫。
进了庭院,沈傲笑着站起来,道:“周东家倒是来得快,钱,都准备好了?”,同东家道:“都准备好了,就请公子清点。”,眼睛却是落在沈傲手上的百贯钱引上。
沈傲将钱引交到周东家手上,道:“你先拿着,至于这钱钞,就叫你的伙计当着我的面清点,清点出来了再说。”,周东家收了那张百贯钱钞,连连点头:“好,这就给公子清点。”,给两个伙计使了眼色,那伙计会意,从车中卸下两个小箱子,又拿出秤坪来,先是算清了十贯的钱引,随即又是称碎银的重量,再之后便是清点铜钱,这一番下来,竟是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沈傲只坐在凳上,昏昏欲睡:倒是唐严,却是危襟正坐地在旁监督,生怕沈傲吃了亏。
清点完毕,带来的钱恰好是九十九贯,周东家吁了口气,虽说这一次有人给唐家结了帐,可是自己总算赚了五百文钱,不管如何,总算没有亏本。其实上上下下算起来,自己和两个伙计,足足耽搁了半个下午,这五百文赚得并不值。
周东家便向沈傲道:“沈公子,这账目可清楚了吗?”
沈傲依然带笑:“清楚了,没有错,周东家是个有信用之人,如此,这唐家的帐便算是抹平了。”,周东家收起百贯钱钞,正待要走,却听到沈傲道:“且慢,唐家的帐抹平了,我们的帐似乎还要算一算。”,周东家愕然,见沈傲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不由地生出怒气,道:“不知我们有什么账?”,沈傲打了个哈哈,慵懒地道“我这百贯钱钞放在你手里头有多久了?”,周东家道:“不足一个时辰。”
沈傲一拍手:“这就对了,按你方才的利钱计算,唐家欠你五百多大钱,利钱便是四百多钱,周东家还说,这是市井里的规矩是不是?”
周东家大怒:“我又没欠你钱。”
沈傲晒然一笑:“没有吗?大家都看到了,你捏着我的百贯大钞,足有半个时辰,这便是蜍欠了。你带来的银钱还没有清算,便还不算是交付给了我,所以说,这百贯大钞便是你除欠我的!不,不对,你一共除欠我九十九贯钱的半个时辰的利钱,等等,得让我算算这利钱是多少?”,沈傲当真是昂头心算起来,随即垂头笑道:“按道理,你当付我约莫九十贯的利钱,但是看在你只蜍欠了短短半个时辰,就算十贯吧,立即拿钱给本公子滚蛋,否则…………”沈傲那善良可欺的笑脸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周东家仔细自己的屁股,你在京兆府有亲戚,可是本公子在京兆府也有几个朋友,唐大人不愿意去见官,可是本公子却是不怕
第三百零六章:哥们好单纯
第三百零七章:极品佳画
第三百零八章:看榜
赵令穰微微一叹,抬眸向诸人道:“鬼斧神工,此画尽得顾恺之、张萱二人之妙,造诣之高,用sè之熟稔,只怕不在老夫之下,此人叫什么名字?”
他这才兼顾着去看画的落款,一行楷体小字落入赵令穰的眼眸,上面写着沈傲二字。
“原来是他?”赵令穰不由地又笑了,指着宫苑仙女图道:“此画当为第一,诸位以为如何?”
众学士、shì读见赵令穰作出决定,有几个纷纷附和,其中一人道:“那潇湘仕女图亦算是佳作,郡公何以独独青睐这仙女图。”
赵令穰微微一笑,却只是抿抿嘴,并不作答,那潇湘仕女图显是他的次子所作,他能看出来,这阁中之人岂能看不出,其实在座之人,又有谁看不出仙女图显然优于仕女图,之所以有人力荐,无非是看在自己的颜面罢了。
赵伯骗的画虽好,可是比之这沈傲的,却仍是差了一个台阶,自己就算强让他做了头名,却又能如何?须知这画试之后还要殿试,画试自己能帮衬儿子一把,到了殿试,官家还会看不出来吗?
这几个力荐赵伯骄的学士,虽是看在自己的情面要帮衬赵伯骗一把,可是赵令穰心里却明白,这是误了自己,也是害了伯骗。
赵令穰沉吟片刻,便道:“张榜去吧,沈傲为画试第一,赵伯骗为第二。”
这几日艺考,当真是热闹非凡,礼部、太学、国子监、京兆府各大衙门俱都是张贴榜文的场所,屡屡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每一次张榜,都干系着许多人一生的努力,荣辱贵贱,便只是一张小小的红纸,却已断定了。
京兆府距离祈国公府并不远,因而大清早”夫人兴致盎然”带着府中一干人,连同沈傲便往京兆府碑牌前去看榜,夫人平时清心寡yù,此刻倒也来了凑热闹的兴致,一路上问着艺考的规矩,刘文恭敬而带笑地将自己所知的事都说了,主仆二人交谈甚欢;反倒是将看榜的男主角晾到了后头。
夹人一边踱步,一边好奇地看着街景儿,往常她出府,要嘛乘车”要嘛乘撵,今日难得乒行,倒是有种久违的新鲜感,对艺考略略了解后,便面带微笑地对刘文问道:“这么说,只要沈傲这一次画试得了头名,便可作画试状元?”
刘文立即道:“夫人,这画试上头还有个殿试,但凡中第的画试考生,不管名次,唯有经过了殿试,才能分出真正的名次:现在就算得了第一,最多也不过是一种荣誉罢了,没有陛下许可,这状元是不会轻易落下来的。”
夫人颌首点头,却很高兴:“若是通过了殿试”中了状元抑或是进士,是不是可以做官了?”
刘文顺着夫人的话道:“这是自然的,不但可以佩鱼袋,还可以穿绯服,领朝廷傣禄”若是能在翰林书画院挂职,更有进出宫禁之权,风光无限呢!”
夫人笑道:“没事出入宫禁做什么,不过能穿戴绯服、鱼袋,倒也算是争了一口气,其他的”我也不指望;那书画院的shì读、shì讲一般都是几品官职?”
刘文道:“shì讲是正五品,shì读是正四品,学士便更加了不得,乃是正三品。这翰林院与翰林书画院的品级是差不多的,其实坊间,都叫翰林书画院作学士院,翰林院比之学士院,总是要高看几分。”
夫人咦了一声:“同样的品级,却又为什么翰林院比之书画院要高几分?”
刘文道:“夫人这就有所不知了,虽说官家爱书画,可是翰林院毕竟是正儿八经通过作经义考上的官员,而学士院却是通过艺考,翰林院有待诏、草诏之权,书画院除了作些书画,却只是清贵的闲职,自然是比不过翰林院的。”
夫人便道:“嗯,沈傲就算现在中了艺考,往后还要中科举,不但要进学士院,更要进翰林院。沈傲,你来说说是不是?”
沈傲正在后头与周恒、周若一对兄妹挤眉弄眼,闻言立即小跑上前,道:“对,姨母说的是,不但要艺考,还要科举,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夫人笑道:“你就会胡说。
”
说话之间,京兆府便到了,此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竟将整条街巷都堵住,远远一人过来,却正是带着僮仆过来的赵伯骗,赵伯骗今日倒没有昨日的嚣张跋扈,乖巧地过来,朝着夫人行了个礼,道:“侄儿见过姑母。”
原来荣郡公与祈国公上两代已有联姻,因而赵伯骗叫夫人一声姑母,夫人认清了他,笑道:“你便是荣郡公府里的那个**。上一次你的兄长来拜会过国公一次,你们兄弟倒是长得很像,我一见你,便认出来了。”
赵伯骗道:“年节时没有去拜望,请姑母赎罪。”
夫人笑吟吟地道:“不打紧的,你年纪尚小嘛,对了,你也是来看榜的?”
说到看榜,赵伯骗便将目光落在沈傲身上,跃跃yù试地道:“正是,沈世兄今日也是来看榜的?”
沈傲苦笑,这赵伯骗的好胜之心当真太强了,眼看他一脸笃定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是啊,随便来看看,我的画技不高,不知这一次能不能误打误撞,只要能进榜,就已是幸运无比了。”
赵伯骗微微抬起下巴,傲然道:“世兄也不必妄自菲薄,须知作画一道,讲的是一个勤字,若是这一次没有上榜,你回家多练习,来年再来考一场,或许还有机会。”
他的神态,倒是颇有些教诲晚辈的意思:“不过事先声明,我们的赌约还是算数,你唤了我一声师父,给我行了师礼,或许我抽出空来,提点你一番也不一定。”
沈傲谦虚地道:“是,是,赵公子的画技,我也是刚刚才听说,据说你深得其父乃兄的真传,已到了极高的造诣,上榜只是意料之中的事。”
赵伯骗见沈傲谦虚,心里很欢喜,便道:“上榜算什么,我要的是高登榜首,至于其他的位置,我是看不上的。”
这时有人叫道:“人来了。”
顾不得再听那赵伯骗吹牛,沈傲放眼向街角望去,便看到十几个红衣小吏提着梆子、铜锣过来,有几个手里提养木杖,将人群硬生生的驱出一条道来,为首的却是一个绯服鱼袋的官员,昂首阔步,捧着一方长匣,走至京兆府宣渝亭前,将长匣落锁,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一方红纸书卷,徐徐展开,教人枯贴。
等红榜贴好,众人凑过去看,便一时议论纷纷,有人捶xiōng顿足道:“哎,苍天无眼,竟又是马失前蹄……”说着,人已是失hún落魄地走出去,自是心中无比凄凉。
又有人高呼着扬手道:“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十年辛劳,终是没有白费……”
各sè的人,各种的表情,有晦暗悲戚,有兴高采烈,有目光呆滞,有神采飞扬,那赵伯骗眼眸深沉,目光落在榜上寻找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功夫,便看到了赵伯骗三个字,可是虽上榜,赵伯骗却是脸sè剧变,自己的名字竟只是排在第二,他移目上看,排在他的上首的,却是沈傲二字。
沈傲,怎么可能是他!沈傲经义作得好,他折服,可是论起作画,此人也比他高明吗?这不可能,不可能,他自幼习画至今已有十年,又有父兄教导,汴京与他同岁的人中,又有谁比他更善泼墨之道,这…………这是怎么了?
那一边刘文已经欢呼起来:“快看,表少爷列在榜首,是上榜了,上榜了……”
夫人亦眯着眼睛认真地看,果真看到沈傲的名字列在榜首,一时喜得连脸上都变得绯红起来,道:“好,好,刘文,快回去通报老爷,这是件大喜事,我家到沈傲要做官了。”
进了榜,就可以参加殿试,再分出名次来,可是能登上榜的,至少也是个艺考进士,做官是稳打稳的。夫人担心的便是这个,沈傲不同周恒,周恒不需努力,也可以继承爵位,靠着父亲的恩荫,也有做官的资格,虽是散职,可是这一辈子也不用人担心。
可是沈傲虽是被夫人认了亲,说到底,却仍是平民,平民要想成为那人上人,终究还要靠自己的努力。如今总算有了出身,将来就算科举出了岔子,也有了个退路,至不济,也是衣食无忧,不落人下。
沈傲却只是抿抿嘴,没有显出一丝的意外之sè,目光朝那赵伯骗一扫,见赵伯骗脸sè铁青,恨不得往地缝里钻下去。
赵伯骗失hún落魄地回过头来,朝着沈傲瞪了一眼,道:“你心里在笑话我是不是?”
沈傲摇头:“赵公子能勇夺画试第二,谁能笑话?”
赵伯骗听到第二这两个字,更是羞愤极了,道:“不要急,还有殿试,到了殿试,我要和你面对面地比个高下出来。沈傲,你不要得意。”
沈傲呵呵一笑:“不得意,不得意,一场考试而已,算不得什么。”他越是淡漠,就越衬托出赵伯骗对这次考试的看重,其实从气势上,沈傲早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