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春儿是个好姑娘
第一百四十八章:春儿是个好姑娘
沈傲的目光落在刘氏身上,嘴边浮现出一丝嘲弄的淡笑,心中却已明白了,春儿的这个舅母,只怕是贪了这邓老爷的财物,将自己的外甥女,卖给了邓老爷了。
对付这样的人,自然不必客气,沈傲不徐不慢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从何说起,父母在哪里,媒妁又在哪里?”
刘氏大怒,道:“她父母死了,是我将她养大的,这父母自该是我,你生个什么事,我们家的事还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吗?”
那邓老爷亦是冷笑道:“兄台太过份了吧,我娶了这春儿,已是让她高攀了,这聘礼、生辰该送的也送了,该问的也没有拉下,八字吻合,春儿与我择日就要完婚的。”
春儿缳首,滴答滴答地掉着眼泪儿,却是不敢说话。
沈傲哈哈一笑,嘲讽地道:“这倒是奇了,春儿的终身大事,怎么就轮到你们做主,高攀?这位邓老爷,这句话该是你说的吗?”
沈傲目光灼灼,盯住这邓老爷垂询。
邓老爷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哼了一声道:“我邓家也是大户,她一个婢女,自然是高攀了”
沈傲又笑道:“那么我想问问,邓老爷有何功名在身?”
邓老爷冷哼一声道:“我要功名做什么?我是中牟大姓,家世本就不低。”
“噢。”沈傲恍然大悟的颌首点头,似是很犹豫的样子道:“这么说你不过是个平民咯,一个平民,也敢妄言高攀二字,你的胆子很大啊。”
邓老爷一时愣了,不知沈傲所指的是什么,扶住车辕,强自镇定地道:“我就算是个平民,她是个婢女,又怎么不是高攀?”说着,显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你拦住我们的去路,又是胡搅蛮缠,瞧你这家世想必也不简单,可是我有言在先,管你是何人,我却不怕你,天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快快走开,否则我不与你干休。”
沈傲咦了一声:“你这口气,倒像是我仗势欺人了?”
邓老爷上下打量沈傲,见沈傲穿着儒衫、戴着纶巾,想必一定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这样的人,却是不好惹的,须知朝廷以士为尊,自己不过是个小商人,真要和他硬碰硬,只怕要吃亏的。
不过邓老爷心里却也有算盘,一个读书人,若是胡搅蛮缠,他也不必怕,这春儿生得这样水灵,自己已交了聘礼,不日就要成亲,一亲芳泽
为了这个,邓老爷打定了主意,咬着牙也要和这读书人斗一斗,只要自己占住了一个理字,就是去了官府那里,也不必惊慌
心中主意已定,邓老爷挺起腰杆,笃定起来,怒道:“你不是仗势欺人又是什么,你与我的未婚妻厮磨,或许有奸情也不一定,你现在快走,我不与你纠缠,可若是再胡说八道,我上告到衙门里,到时革了你的功名,你莫要后悔。”
这一句话软中带硬,语中含刺,颇有威胁之意。
这邓老爷做惯了生意,却也不是个糊涂人,面对这种读书人,若是真要闹将起来,自己只要死死咬住通奸二字,谁也奈何不了他,反倒是眼前这个碍着自己好事的少年,只怕非得身败名裂不可。
原以为能一举击中沈傲的要害,谁知沈傲却是挑眉一笑
上告到衙门?哈,沈傲最喜欢去衙门了,连忙道:“好极了,我们这就去衙门里说话,邓老爷有这雅兴,我奉陪到底,恰好,我正要状告你欺君罔上,诽谤官家呢,走,我们这就走,谁不走,谁就是孙子。”
沈傲扯住邓老爷,一副要拖他去京兆府衙门,生怕邓老爷反悔的样子。
欺君罔上,诽谤官家?
这是什么意思,邓老爷糊涂了,却见沈傲气定神闲地拉扯自己,那模样倒是巴不得大家到衙门里去坐坐。
邓老爷气势一弱,却又努力故作镇定地哼道:“欺君罔上?你胡说八道什么?吾皇圣明,我中牟邓家仰仗皇恩,才有的今日,我诽谤官家,你这是什么意思?莫要信口开河。”
他故意将中牟邓家抬出来,虽说是远亲,可是这邓家确实是一棵大树,族中为官的不少,家财更是百万之巨,在中牟,乃是一等一的名门。
沈傲冷笑道:“你还敢说没有?方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春儿高攀了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让春儿高攀”
沈傲笑得更是奸诈了,又是高声大喝道:“你既无功名,一介草民,也敢说出这种话来,可见你对朝廷早就心怀不满,对官家的话更是当作耳边风,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个,要说到了衙门里再说。”
赵紫蘅在一旁看着,见这沈大诗人竟将官家也抬了出来,吓了一跳,这坏人还真敢说得出口,人家一句话,他就说人家诽谤皇上,信口胡扯,偏还理直气壮,想起方才受不过寒风,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里,脸色窘红,啐了一声,心里不由地想:“难怪他的怀里这般的暖和,只怕是皮太厚了。”
春儿见这边起了争执,想到沈傲这般维护着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心,便想着扑到沈傲怀中去,却被刘氏死死的扯住,刘氏的眸子比这寒冬还要冷冽,让她勇气顿失。
邓老爷原还想吓吓沈傲,谁知人家不怕吓,反倒说要告他欺君,这个大帽子戴下来,岂是他能承受的,便勃然大怒道:“我是正正当当的商人,哪里欺君了?”
沈傲往怀中一掏,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儿来,这字条儿用红纸儿封住,折叠的很整齐,想是一直贴身藏在怀里,只见他呵呵一笑,将那红纸儿撕了,恶狠狠地道:“你若是没有瞎眼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字,看看这字下面是什么?”
邓老爷倒是识字的,定睛一看,只见这长约两尺的字幅上,却是写着‘春儿是个好姑娘’七个大字
春儿是个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又和欺君有什么干系?
邓老爷一时间糊涂了,继续往下看,却一下子目瞪口呆起来,只看那题跋上却写着一个天字,天字倒是不稀奇,写字之人以天为题跋倒是颇有新意,可是在那题跋上头,却是盖着一方如血般鲜艳的红印,那红印中依稀可见‘大宋受命之宝’六个鲜红字迹。
这六个字在坊间流言中出现的频率不少,那些市井中说书之人赞美太祖皇帝威严之时,便少不得将这件圣物反反复复的诉说。当年太祖皇帝受禅之初,从后周得到的玉玺只有两枚,即刻制的“皇帝承天受命之宝”和“皇帝神宝”,而其他玉玺均已在战乱中丢失。于是,太祖皇帝自制了“大宋受命之宝”昭示天下,并以此为传国玉玺,代表皇权的无上权威。
邓老爷再不济,也绝不可能不认识这六个字的含义,盖上这字幅的印玺若是没有差错,只怕唯有传国玉玺了。
“看到了吗?这是什么?这是皇帝老……咳咳……皇帝老大亲笔题字,仔细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写着什么?”沈傲冷笑连连。
上一次初试第一,他总共要了三幅字,第一幅是是太学是个好学堂,第二幅事关着邃雅山房,唯有这第三幅,沈傲却一直没有抖落出来,平时贴身藏着,便是打算利用这幅字为春儿洗清身世的污浊,如今事急从权,却是不得不拿出来。
“你方才说什么?说是春儿高攀了你?吓,高攀两个字也是你能用的,春儿很受官家器重,为了这个,还亲自为她提了字,你敢说她是个奴婢?你方才既说她是奴婢,是高攀,就是和官家唱反调,是图谋不轨,阴谋要行谋反之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咱们大宋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官家更是殚精竭力,为国为民,你不思图报,却是故意逆官家的定调胡言乱语,鼓惑人心,快说,你和歙县贼有什么关系,看来你一定是不会说的了,那就跟我到衙门里去走一趟,去和京兆府的判官大人们解释去吧。”
这一番话夸张至极,竟连谋反都说出来了,又胡扯说邓老爷与歙县贼有关,这歙县贼乃是宣和年造反的方腊,声势极大,不久之后失败斩首,把方腊都和邓老爷扯上关系了,这罪名就是抄家灭族也够了。
邓老爷虽然自信自己不会被人诬为反逆,可是这题字上明明写着的是‘春儿是个好姑娘’,官家说春儿是好姑娘,谁敢说她是奴婢,又有谁敢说她高攀了谁?若真要纠缠起来,这种事就是有口也说不清,看来事态很严重啊
“这……这……”邓老爷一时说不出话来,后退两步,脸色晦暗不明,终是叹了口气,垂首道:“方才我只是无心之言,再者说,在下也不知官家有此墨宝,春儿,我不要便是了”
为了一个女人,纠缠进这么深的漩涡之中,邓老爷再蠢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哪里还敢娶春儿,目光一瞥,却是落在刘氏身上,气呼呼地道:“这春儿,我不娶了,你还我聘礼来。”
刘氏也是一时目瞪口呆起来,一听邓老爷要她退聘礼,牙根儿一咬道:“邓老爷,邓老爷,你这是什么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咱们先前就已经说定了的,你现在反悔,这聘礼……”
邓老爷为之气结,被沈傲摆了一道,老婆没娶成,却遇到一个贪他聘礼的疯婆子,怒道:“你到底退不退,这件事你不和先说个清楚,害我险些被你骗了,你还纠缠什么,若是不退,这也好办,我只好去寻本家来要了。”
刘氏便是中牟人士,邓老爷去寻本家,岂是她能惹的,一时唬住了,却又是不甘心,一时间倒是噤声不语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春儿真的是个好姑娘
第一百四十九章:春儿真的是个好姑娘
邓老爷驾着车走了,说起来他也不算什么老爷,驾车的技术倒也尚可,带着遗憾,沿街而去。
至于春儿的舅父舅母,却都是傻了眼,心知回到中牟,邓老爷一定要索聘礼的,煮熟的鸭子刚刚到了嘴边就这样飞了,刘氏又是懊恼又积攒着满肚子的气,可是看到伫立在雪地中的沈傲,眼眸中怒气冲冲。
可是她这样的人,也是懂得趋炎附势的,方才沈傲一下子吓走邓老爷,那本事儿却是实打实的,再仔细打量他,见他衣衫华贵,腰间系着锦绣香囊,头戴着纶巾,顿然醒悟过来,此人的家世,只怕比之中牟邓家还不低呢
因为相通了这一点,便胆战心惊起来,哪里还敢再说话。
春儿一下子扑入沈傲的怀里,眼眸中的眼泪扑簌出来,压抑了很久的,那内心里积攒的幽怨、苦衷却是在寒风彻骨下,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又是哭又是笑,随后捶打了一下沈傲的胸膛,道:“沈大哥,你还在考试,来这里做什么,你若是考得不好,不但公爷不喜欢,授课的博士也会不悦的。”一会儿又是温柔地贴在沈傲身上,哭哭啼啼地道:“方才我怕极了,那马车儿的轱辘转动起来,我心里便想,或许春儿一生一世再也见不着沈大哥了,沈大哥,你不要取笑我好吗?我当时在想,若是再不见你,人生也没有什么乐趣了,我…… 我……”声音哽咽,又羞又娇,再也说不下去了。
平时的春儿,矜持却又总是心事重重,今日却仿佛挣开了枷锁,什么也不再顾及了;那俏脸儿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颤动,粘住了泪珠儿滴滴答答地落下。
沈傲这一刻却显得有些不自在了,习惯了从前那个畏手畏脚的春儿,那个暗藏着各种心事的小妮子,如今除了心中暖暖的,反而觉得春儿有种不可亵渎的美丽。
抚着春儿的秀发,那发梢在指尖轻快划过,沈傲难得正经一回,心里不由地想:“到了这个时候,傻丫头竟还担心着我考试的事。”
一旁的赵紫蘅撇了撇嘴,心里在想:“原来这个春儿,是个狐狸精。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着这坏家伙的女人也没一个好的。”
心里这样想,却是忘了,她自己似乎和沈傲接触的时间也不少。
哭过,笑过,那寒意瞬时也不在乎了,春儿的身体略略颤抖,离开沈傲的胸膛,擦拭着眼泪,目光却是落在舅父身上。
沈傲这才看清春儿的舅父,这人生得五短身材,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搓着手,显得举足无措。
春儿低声呢喃道:“舅父,春儿这里有些平时攒下的钱,你收下吧,至于中牟,春儿不回了。”
春儿抬起眸,却是显得很坚定,或许从前她从未有过这样大胆的举止,那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春儿舅父正要说话,那刘氏便道:“你不回去也好,省得耽误了你,咱们是小门小户,自然留不住你这凤凰的。”
刘氏说罢,一把抢过春儿从包袱里拿出的荷包钱袋,接着用着满是讥讽的语调对春儿的舅父道:“没用的东西,你没听到你外甥的话吗?这汴京哪是我们这种低贱人待的地方,走,走,回去,往后再也不要来了。”
刘氏语带着愤恨,当先走了;春儿的舅父带着满脸的歉意,走到春儿跟前,半天才吐露出一句话来:“春儿,你舅母的事不要记挂在心上,在这汴京,好好照顾自己吧”叹了口气,往刘氏的身后追上去。
春儿的眼眸儿望着那一对夫妇的身影,二人一深一浅留下的雪印,眼眸中含着泪花,咬着贝齿无声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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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儿是不能再回国公府了,沈傲倒是为她寻了个落脚处,叫她暂且先住在邃雅山房里,再专门寻了个丫头伴着。
春儿的心情低落,沈傲呆坐着干陪了一会,却听到楼下人声鼎沸,却都是在呼唤沈傲的名字。
原来是中试结束,监生们下了学,不少人来邃雅山房,听说沈公子也来了,顿时兴致勃勃,要叫沈傲下来喝茶。
春儿抿嘴道:“沈大哥,你考试考得如何了?”
沈傲这才想起中试的事,呵呵一笑道:“还不错,反正试卷做完了,听见那个赵紫蘅在叫,便出来了。”
沈傲生怕春儿担心,所以没有把方才的惊心动魄说出来,春儿现在已经再没有退路了,能依赖的也只有他,他不能让春儿再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
他一直都知道春儿对他的好的,这份情,他记在心里,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春儿幸福起来
“哦”春儿眨了眨眼,却是想起方才沈傲身边的赵紫蘅,那赵姑娘似乎对沈大哥并不太好呢后来独自回去了,还横瞪了沈大哥一眼。
春儿又是道:“楼下叫你的都是你的同窗吗?”
见沈傲颌首点头;春儿便道:“沈大哥,你不用管我,下去和同窗们聚一聚吧,你的正事要紧。”
沈傲道:“陪着春儿就不是正事吗?”
这一句话落在春儿心里甜蜜极了,脸上飞出一片绯红,却又恢复理智,找着各种理由催促沈傲下楼。
沈傲无奈,只好下楼去,不过是该下去看看了,总让那些人在楼下叫,也不是个事儿,而且他和春儿的未来还长着呢
到了楼下,一看,人还真不少,这些监生们考完试了,心情大好,纷纷相约来喝茶,见到沈傲,又喧闹起来,这个道:“沈兄果然异于常人,秦博士听了你的话都要气死了。”另一个道:“沈兄的所作所为,真是令在下佩服得很,来,来,到这里坐,这顿茶我请了。”
他们平时读书倒也上心,可是一旦休假便开始疯疯癫癫,恢复了官二代的本性,拉着沈傲过来落座,问东问西。
沈傲苦笑道:“提前交卷的事,诸位以为我想吗?若不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我何苦要作出这等事来;诸位不要再取笑了,你们越是抬爱,我心里越是不安。”
接着,沈傲便问起考完之后的状况,谁看到了唐大人,他的脸色如何,博士们又说了些什么。
其实沈傲还是有点心虚的,初试已经提前交卷了一次,如今中试又故伎重演,这算个什么事,沈傲将心比心,若自己成了秦博士,非气死不可;心里便在想:“等到了除夕,我须准备些礼物,去拜谒唐大人和几个博士,一来感谢他们的授业之恩,其次陪个礼,诚恳地道个歉。”
众人七嘴八舌,热闹极了,沈傲在人群中一望,便想起了吴笔来,问道:“吴笔兄怎么今日没来?往日这邃雅山房,他是跑得最勤的啊,好不容易放了假,也不见他来凑这个热闹。”
一个同窗笑道:“吴兄担着军国大事的干系,哪里肯和我们这些闲人厮混。”
这句话奇怪极了,这人后来才道出原委,原来是那个什么泥婆罗王子要去吴府拜访,这位吴笔兄先回去招待了,说是与这泥婆罗王子建立交情,也算是外交重任,当然是担着军国大事的干系了。
沈傲只是笑,却不知此刻,阅卷官们却在为他的事争论个不休。
原来沈傲提前交卷,原本这种事也有,历年少不得会有几个狂生,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先将卷子交上去。
可是今次却不同了,考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原来却是清河郡主要找这个沈傲,以至于整个考场的次序都乱了。
如今要追究起来,清河郡主自然是不能惩治的,谁敢跑到王府去治郡主?人家老王爷只这一个女儿,你有这个胆惩治吗?
不过礼部一向是欺软怕硬的,硬的不能碰,那这个沈傲总该惩戒了吧?因而,不少人提议,要取消沈傲今次的考试成绩。
提出这个建议的,自然是太学博士居多,也有不少礼部官员附和;唐严等人自然据理力争,一时间吵个不休。
倒是那杨戬杨公公却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相看,慢吞吞地喝着茶,他虽是内相,单这种事不到必要时,自然不便插手。
那杨真却被吵得烦了,便向杨戬道:“杨公公,沈傲的事,您怎么看?”
“噢”等杨真问起,杨戬才慢悠悠地道:“依杂家看来,这本是礼部的事,杂家自是不便插手的,不过官家有口谕,说是将成绩优秀者的试卷全部送过去由他来分个高下。这沈傲乃是国子监的佼佼者,若是官家在试卷中找不到沈傲的那一份,官家会怎样想?”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杨真,连忙笑道:“还是杨公公一言惊醒梦中人,如此看来,这取消沈傲的成绩还得由官家来定夺,先把试卷送过去,至于其他的,便不是下官们该多管的了。”
杨戬如沐春风地笑道:“杂家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自己体会吧,我只是个奴才,专为官家跑腿的,诸位大人才是国之栋梁,如何应对是你们的事。”
他倒是聪明,一眼就看出这场争论背后的意义不同,说不定要卷入是非窝中,虽说权势滔天,可是不必要的麻烦却是决不沾染的,便又把皮球儿踢回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杨真心领神会,便叫成养性、唐严到身前,道:“官家既要阅卷,这沈傲的事就暂且放一放,若是他的诗词文章做得好,也送进宫里去,至于考场的事,你们谁要弹劾便弹劾,都由官家定夺吧。”
唐严连忙道:“杨大人说得不错,现在官家等着试卷送过去,我们还是加紧挑选出几份好的出来吧”
成养性无话可说,杨戬的话,他也听到了,这杨公公虽说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是听话音,却是帮了沈傲一个大忙,只好无奈地道:“杨大人既已定夺,下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着便教人阅卷,连饭都顾不上吃,十几个礼部的属员和博士熬着眼睛跳出十几份极好的试卷出来,唐严眼睛都显得通红了,看到那试卷中沈傲的也在其中,心里也就放了心,苦笑地喃喃自言道:“沈傲啊沈傲,你好糊涂,若不是今次有杨公公在,或许这中试便没你的份了。”
唐严心里暗暗庆幸,捧着试卷到厢房里歇息的杨公公那里去了。
杨戬等了足足一夜,眼睛冒着血丝,见试卷都挑好了,呵呵笑道:“诸位大人辛苦了,杂家这就进宫。”
用锦盒将试卷封存,带着从人出了崇文阁,马车早已候了一夜,直接钻入马车,向着那琉璃瓦的宫城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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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术
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术
今日的文景阁静得吓人,这里是赵佶的书房,是官家闲暇时休憩的场所;阁中放着一张花梨长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方宝砚,各色笔筒,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西墙上挂着一大幅《纵鹤图》,如是仔细观看,有心人便可看出这绝非官家的画作。不过画的题跋上,却是官家的提的一行短诗,云:烟霞闲骨格,纵鹤野生涯。
案上设着香炉,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卧榻是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给人的感觉是总体宽大细处密集,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若不是那阁中红柱雕刻着五爪金龙腾云而起,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竟是大宋朝最核心的所在,平时官家批阅奏疏,接受近臣奏对,都在这里进行。
赵佶盘膝坐在拔步床上,一双眸子似张似阖,那床前的轻纱帷幔之外,是两个惶恐不安的坐影。
御案上香炉袅袅生出青烟,弥漫在文景阁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赵佶阴沉着脸,隔着青纱帐,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这出奇的沉默,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
坐在案下的,是两个欠身坐在锦墩上的官员,这二人此刻并不起眼,可若是细细一看,却发现这二人并不简单。
其中一个,便是声名赫赫的中书省尚书右丞王韬;王韬哭丧着脸,抿嘴不语,眼眸不敢去看那轻纱之后的尊贵人影,只是垂头,脸上却带着悲戚。
至于另一个,却是刑部尚书王之臣,王之臣须发皆白,鲐背苍耈,佝偻着个腰,浑身无精打采,只那一对眸子却是精神奕奕,锐气十足。
这样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从轻纱之后传出赵佶的声音:“花石纲的事先压一压吧,朕自问治国殚精竭力,不敢有丝毫怠慢,唯恐有愧列祖列宗。至多也只是喜好奇石、书画罢了,臣子们要反对,朕难道还要治他们的罪?哎……”他吁了口气,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话语中却颇有怨意。
王之臣欠身道:“官家所言甚是,人皆有喜好,臣子们也是有的。往年苏州应奉局对官家一向不敢违逆,可是今年却以花石船队所过之处,为了让船队通过,拆毁桥梁,凿坏城郭的名义迟迟不肯矫命,小小几个应奉局的官吏,会有天大的胆子?依老臣看,这其后,朝中必有人给他们撑腰,只是撑腰的是谁?指使的又是谁?官家绝不能轻视啊。”
王韬也跟着附和道:“此事我已着大理寺彻查,大理寺那边也只是敷衍,花石纲是天大的事,这些食君之禄的官吏却只是一味的袒护、阻挠,这是大不恭之罪。”
这二人说得悲愤,原来说的却是花石纲的事,赵佶的喜好不少,书画、山石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特意筹建苏杭供奉局,专署花石纲事务。
偏偏这花石纲却是出了岔子,那运送花石的船队沿路所过,竟是群起反对,非但是各州的通判纷纷上疏弹劾运送花石纲的官员不法,就是苏州供奉局,似也对官家的事不太热心了。
案子发到中书省,王韬大怒,叫王之臣彻查,王之臣是刑部尚书,可是这样的大案又涉及到不少官员,便又将案子发到大理寺,只是到了大理寺,却又横生了枝节,那大理寺只是一味的推诿,似是对这案子并不上心,二人屡屡去过问此案,却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连涉及到官家的事都敢懈怠,苏州供奉局,各州通判、知事,还有大理寺的背后却又是谁?
赵佶却只是呵呵笑,似是对二人的悲愤之词不置可否,打了个哈哈:“这件事罢了吧,至于花石纲的事,暂时也不必供奉了。”
他似是对平时最热衷的喜好一点都不热衷了,半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突然道:“蔡太师近来身子骨可还好吗?”
王韬忙道:“太师的身子骨好得很呢,微臣前日去探望他,他平时只是含饴弄孙、作些书画,好不自在。官家,自太师致仕,官家的许多旨意,便不能贯彻如一了。”他这一句喟叹别有深意,脸上浮出一丝喜色。
赵佶似是陷入沉思,咀嚼着王韬的话,随即道:“许久不见太师,朕还真有些想他了,说起来,前几日他还送来几幅字帖呢,朕还没有时间去看。”
赵佶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下去吧,花石纲的事,不必再查了。”
王之臣、王韬二人道:“遵旨。”徐徐退了出去。
赵佶目送他们离开,眼眸却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冷声道:“杨戬,你来。”
在这案旁的屏风之后,杨戬笑呵呵地出来,朝赵佶行礼道:“官家。”
赵佶冷声道:“过几日,你代朕去太师那里看看吧。”
杨戬顿时明白赵佶的心意,官家这是怀念从前的时光了。
蔡太师尚在的时候,总揽三省,权势滔天;可是另一方面,他为官家的办差却极为得力,官家想要的,他极力去办,譬如那花石纲,若是太师还在,哪里会有这么多波折。
听官家的口气,似乎又是想起复蔡太师了。
杨戬通晓赵佶的心意,呵呵笑道:“是,奴才过两日就去;官家,方才的话,奴才听在耳中,也极为愤慨,官家只这一小小的嗜好,那些官员竟敢阳奉阴违,若是蔡太师还在,他们何至于如此轻慢。”
赵佶若有所思地道:“是啊,蔡太师还在,何至于如此。”接着又很是疲倦地道:“不过现在还不急,不能急的。”
杨戬心中奇怪,他是赵佶跟前一等一的心腹,忍不住问道:“官家似有疑虑吗?”
赵佶阖着眼,倒是并不避讳杨戬,道:“太师在的时候,总揽三省,钳制百官,前几年门生故吏充斥朝野,朕虽然敬重他,却也不能不堤防。”
说着,赵佶突然微微一笑:“太师可用,可是新党的权势已是滔天,朕需要一把刀,一把能为朕劈去荆棘的利刃。”
杨戬明白了,心中嘀咕道:“难怪太师几起几复,官家既需要他,却又不得不堤防他,总揽三省,是历代都没有的权势,官家又岂能不防?”
至于官家所要的利刃,莫不是要先铲除朝中的新党?除去新党,再用新党的魁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在杨戬看来,却觉得合情合理。蔡太师一旦当政,若是朝中遍布他的党羽,官家又如何放心。所以要起复蔡太师,当务之急,却是将新党尽速铲除,连根拔起。
新党魁首总揽朝政,而各部却遍布旧党,相互钳制,互相制衡,才能让官家安心的放权。
只是官家等的这柄利刃却又是谁?这个人最好是旧党人物,可是旧党有如此魄力之人却又是谁?
杨戬想不明白了,他只知道,方才那提起蔡太师的王之臣和王韬,只怕是要倒霉了,这两个新党的骨干人物,急匆匆地跑来为蔡太师请命,哪里知道,蔡太师起复的那一日,便是他们玉碎之时。
火光电石之间,杨戬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来……
沈傲,莫非官家所谓的利刃,便是他吗?
这个人行事无常,做事不计后果,却偏偏足智多谋,汴京之中,不知多少人吃了他的暗亏,而官家这几日也屡屡在念叨此人。
杨戬明白了,却是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呵呵一笑道:“朝政的事,奴才也不甚懂,只是见官家操劳,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官家,奴才方从考场那边过来,礼部选的一些试卷,也一并带来了。”
赵佶脸上的多云转晴,喜道:“哦?是吗?朕竟差点忘了这件事,快把试卷拿来,朕要看看。”
杨戬颌首点头,将锦盒取来,轻轻打开,将十几份试卷摊在御案上,赵佶掀开轻纱,从拔牙床里踱步过来,抖擞着精神在御案前落座。
阁中虽然亮堂,杨戬还是为赵佶点了一盏宫灯,好令他看得更清晰一些,随即笑道:“说起来,这次考场上,却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呢”
赵佶笑道:“匪夷所思?你说来听听,莫不是又和那沈傲有关?”
杨戬冷峻不禁地想:“官家倒是明察秋毫,一说起匪夷所思,便想起那个沈傲了。”
不过除了沈傲,还真没有人隔三岔五的闹出个乱子;杨戬定了定神,将郡主闯国子监,沈傲说了什么话,如何提前交卷的事一一道出,赵佶听了,眉头微微皱起,道:“清河郡主太放肆了,国家选材,她却是硬闯胡闹,这还了得,朕要寻个机会惩治她。”接而又道:“倒是沈傲,全然不将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倒是颇有意思,不过朕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件事还要追究,不能轻饶了他,若他的成绩尚可倒也罢了,若是这一次考得不好,两罪并罚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赵佶阅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赵佶阅卷
赵佶刚捡起第一份试卷正准备看,恰在这时,有内侍来报,道:“三皇子求见。”
赵佶微微一笑,抬眸,笑道:“楷儿来了正好,教他进来。”
过不多时,赵楷踱步进来,穿着一袭胜雪白衫,不浓不淡的剑眉下,那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赵楷进了文景阁,既没有过份的拘谨,也没有显出太多的傲色,只朝赵佶拱拱手,道了一句父皇,便走至御案前,笑道:“儿臣似是来得并不晚,哈哈,想不到杨公公这就将试卷送来了。”
杨戬连忙笑吟吟地道:“三皇子谬赞,奴才愧不敢当。”
赵佶呵呵一笑,他的儿子诸多,可是亲近的却少,其余的皇子见了他犹如老鼠见了猫,一个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就是答话,也都瑟瑟发抖,满是谄媚之词。唯有这个赵楷,文采斐然,书画亦是堪称一绝,很有自己的风格,见了自己,对答如流,既没有对父亲的不恭,也没有太多的谨慎甚微。
赵佶的脸庞上浮出亲切之色,招呼赵楷道:“楷儿,坐下说话,你我一道儿阅卷,在这太学和国子监中寻出个三甲头名来。”
杨戬连忙为赵楷搬来了个锦墩,赵楷落座,朝杨戬到了一声谢,他的目光违和,随时挂着一种矜持的淡笑,令杨戬受宠若惊,连忙道:“皇三子太客气了,奴才哪里当得起。”
赵楷坐下,便直截了当的道:“父皇,孩儿来看这试卷,却是奔着那个沈傲来的,不知沈傲的试卷带来了吗?”
杨戬呵呵笑道:“带来了,就是最底那份。”
赵佶就笑:“楷儿倒是识货之人,好吧,你先来看沈傲的卷子。”
赵佶从最底拿出沈傲封存的试卷来,交给赵楷,便捡起第一份卷子看下去。
赵佶蹙眉,第一份卷子乃是吴笔的,他突然抬眸:“那个吴笔,莫非就是礼部主客郎中的少子?”
赵佶淡然一问,杨戬连忙道:“正是,前几日官家还召见过他呢。”
赵佶叹了口气,道:“虎父无犬子,这个吴笔,文章和诗词作得很好。他的父亲也很好,近来难为了他。”
杨戬便默不做声了,去为赵佶和赵楷斟了茶,小心翼翼地陪侍一旁。
赵佶继续看卷,几次忍不住说了好字,一会儿说:“程辉此人果然不负朕的期望,他的这篇经义堪称绝顶之作,只怕就是介甫在世,也要巍然叹服。”
介甫乃是王安石的小名,王安石倡议经义取士,他的一手经义自然是作得极好的,以至于后世许多学子四处摘抄他的范文揣摩其中的精妙。赵佶将程辉的经义与王安石相媲美,就连一旁看沈傲试卷的赵楷也不由意动。
随即,赵佶颇有些失落地道:“可惜程辉的诗文仍不见长进,欠缺推敲之处,否则此人稳坐头名了。”
杨戬在一旁笑道:“说来也奇怪,这国子监作诗的厉害,太学里做经义的厉害,奴才在坊间还听了一个段子,说是某个书生,因资质不济,被他的妻子责骂,他妻子是这样说的:你这贼厮读的什么书,作出太学的诗,国子监的经义,也敢戴着纶巾招摇……”
赵佶、赵楷二人俱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赵佶道:“你这奴才,就剩下伶牙俐齿了。”
杨戬笑道:“官家这样说倒是冤枉了奴才,奴才侍候着官家,既无需会做诗词,更不需要去读什么经义文章,只要让官家舒畅一些,奴才就满足了。”
这一句话倒是回答得极为得体,既为自己表了忠心,又生生地将赵佶那笑责挡了回去。
赵楷笑道:“杨公公能有这份心,就是极好的了。”
二人继续看卷,赵佶看得极快,一下子,十几份卷子便品评得差不多了,捋须道:“我大宋清俊果然不同凡响,这几份试卷,都是上佳之作。”
瞥眼看见赵楷却是一脸痴痴地看沈傲卷子,便道:“楷儿,沈傲的诗词经义如何?”
连续叫了几遍,赵楷才回过神,一脸茫然地嗯了一声,抬起眸,眼角却有泪渍。
赵佶暗暗奇怪,道:“楷儿,拿试卷来给朕看看。”
赵楷精神一振,将试卷交给赵佶,赵佶心中倒是颇为期待,能让楷儿失态的试卷,这倒是奇了,聚精会神地先看经义。
‘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
看到这个开题,赵佶忍不住扶案道:“如此开题,倒是颇有意思,有独匠之心。”
接着继续往下看,整篇经义中规中距,全文紧紧围绕开题展开,格式亦无瑕疵,赵佶便忍不住笑:“沈傲这个人倒是滑头,经义是他的弱项,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办法,弄出个这样的文章来。”
要说这经义,当真是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寻不到丝毫的差错,可是一篇文读下来,赵佶总觉得沈傲写了这么多,除了这开题,其余全是废话。
最奇怪的是明明知道他是废话,却又揪不出错漏来,道理上讲得通,虽有些许惊世骇俗之语,却又点到为止,文风一转,又跑去仁义礼智信上了。
这样的经义,若说他不滑头,真是没有天理了。
赵楷道:“据说沈傲入国子监之前,甚至连四书五经都未熟读过,只半年时间,能作出这样的经义来,已是惊世骇俗了。”
赵佶颌首点头,心里不由地想:“楷儿似是对这沈傲也颇有兴致,只怕是专门遣了博士来询问沈傲学业的。”便是笑道:“想起这个滑头,朕也便联想到惊世骇俗四个字,这样的经义,也只有他能作得出。”
继续埋头去看那诗文,诗文的题为相思二字,这一个开题,倒是难倒了不少太学生,尤其是程辉这样的士子,整日埋头苦读,学问自然是一等一的,可是偏偏只记得读书,却对**女爱这等事疏漏了。
没有**女爱,又谈何相思?所以程辉这一次阵前失蹄,经义作得极好,就连赵佶也为之意动,偏偏那诗文却不入赵佶的法眼。
礼部这些选题官倒是精明得很,这一次开题,难倒了一片人,刻苦的穷书生不知相思为何物,就是国子监的监生,虽是感情丰富,情商颇高,可是作起诗文来却是碍手碍脚。他们平时作些暧昧之词那是手到擒来,偏偏这是中试,是考场,阅卷的都是官员,平时博士、官员们板着个脸,谁敢在他们面前写的过于暧昧?
因此,这十几分卷子中诗词经义都是作得极好,却没有一首诗词,能够做到打动人心,辞藻虽然堆砌的繁华如织,偏偏少了那么一点点让人悸动的东西。
赵佶颇有些兴致阑珊,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沈傲的试卷上,这一看,果然愣住了,喃喃念叨:“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好,好……”这样的开头,虽然浅显,却是朗朗上口,一口道破了相思之意,直斥人的心怀。
再往下看,全词写着:“ 天南地北一起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赵佶默然地盯着试卷,心思不可捉摸。
词的开篇,便陡发奇问,破空而来。这首词的词名叫《雁邱词》,
原以为既是以雁为题,开篇本是咏雁,可是词却是先从“世间”落笔,以人拟雁,赋予雁情以超越自然的意义,想象极为新奇。也为下文写雁预做张本。
情至极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相许”是何等极致的深情
接着到了第二句,笔锋一转,却是描写双雁了,“天南地北”冬天南下越冬而春天北归,“几回寒暑”中双宿一起飞,相依为命,一往情深。既有欢乐的团聚,又有离别的辛酸,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它们分开。而“网罗惊破双栖梦”后,爱侣已逝,安能独活于是“脱网者”痛下决心追随于九泉之下,“自投地死”。
这是一个极小的故事,故事的背后,却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情怀。
随后诗词又开始一变,借助周围景物衬托大雁殉情后的凄苦。在孤雁长眠之处,当年汉武帝渡汾河祀汾阴的时候,箫鼓喧闹,棹歌四起;而今平林漠漠,荒烟如织,箫鼓声绝,一派萧索。古与今,人与雁,更加感到鸿雁殉情的凄烈。但是死者不能复生,招魂无济于事,山鬼也枉自悲鸣,在这里,写景与写情融为一体,更增加了悲剧气氛。
词的最后,是对殉情鸿雁的礼赞,说的是鸿雁之死,其境界之高,上天也会嫉妒,虽不能说重于泰山,也不能跟莺儿燕子之死一样同归黄土了事。它的美名将“千秋万古”,被后来的骚人歌咏传颂。
这样的诗词,辞藻华丽,同时指斥人心,让人在朗读之时,情不自禁地为之感伤,仿佛耳边有着雁鸣的回荡,那雁鸣声声泣血,诉说惆怅相思情怀,不说是赵楷,就是那赵佶,品味了那词句里的情思,眼眸也顿然模糊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圣旨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圣旨了
赵佶是风流皇帝,赵楷是风流皇子,又都是喜欢对月吟诗,满怀着诗情画意之人;其情感之丰富,际遇之风流,又岂是常人所及
越是这样的人物,对风花雪月,对刻骨相思都是极致敏感的。
拿着同样的诗词,去问田间耕作的农户,农户只怕听到的只是云里雾里,若是去问用功苦读的太学生,只怕太学生除了为辞藻和寓意拍案之外并无过多的荡气回肠。
可是这皇帝和皇子乍看之下,那隐藏在诗词中的感伤情怀,以及对相思的刻骨之情,用雁喻人,生死别离的痛楚,却是直入二人的肺腑。
赵佶吁了口气,却是迟迟不愿将目光移开,患得患失地道:“明明是个浪荡子,却能作出这样感人肺腑的诗词,真是怪哉,这个沈傲,连朕也猜不透啊。”
赵楷强笑道:“父皇,这样的诗词,儿臣看了,只怕今夜要辗转难眠了,心里总是想着那孤独的雁儿,食不甘味啊。”
赵佶沉眉,道:“朕发一道中旨出去,严禁各州捕雁吧。”
说着,赵佶的目光继续落在沈傲的试卷上,却又突然露出疑窦之色道:“沈傲的字又是变了”
方才一心去看诗词,就连行书都来不及品味,此时凝神去看,赵佶又发出感叹,一时恍然。
赵佶看过沈傲不少行书,为之叹服,可是这一次,沈傲的行书风格又变得迥异起来,行书之间简捷凝练,运笔坚实峻健,点画顾盼生情,结字俊秀而骨力遒劲,使字字结体生动明快,清爽不落俗套。
赵佶看得痴了,忍不住地叹道:“越是看他,越是令人难以捉摸,罢罢罢,把这份试卷装裱起来,贴在文景阁里吧。至于这中试头名……”
赵佶所说的他,不知是这行书,还是那个沈傲,只是他要将试卷装裱,显然是对这诗词和行书喜爱之极。
赵佶沉吟片刻,道:“沈傲这个人放荡不羁,玉不琢不成器,原本朕是打算将他放置在三甲之外,打打他的傲气的。只是这经义寻不到瑕疵,诗词更是荡气回肠,仍然取他为头名吧。杨戬,你来,我再发一道中旨,你带着旨意到祈国公府去,朕要好好训斥他一顿。”
这倒是奇了,夺了头名,官家还要发旨整饬,这是什么道理?
杨戬呵呵笑着,顺着赵佶的话道:“奴才为官家研磨。”
赵佶走至案前,举笔蘸墨,心中一想,便下笔了。
赵楷在旁观看,却忍不住心中暗暗吃惊,只看父皇下笔之后,那行书的风格竟颇有些改变,似乎……似乎……有一点点模仿沈傲试卷上的风格。
须知行书之人,一旦见到好的行书,心中自然会生出好感,而这种好感,也渐渐的会转变自己的行书风格,潜移默化之下,逐渐融汇到自己的风格上去。
但是这个前提是那人的书法一定要极为高绝,使人顿生挫顿之感,默默地产生临摹之心。
现在的父皇莫非对沈傲的行书推崇有加了吗?
赵楷心中转了许多个念头,恍神之间,中旨便已经写好了,落了笔,先叫人去吹干墨迹,随即装裱,遣杨戬立即前往祈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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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阁里的事,沈傲是一概不知的,此刻的他安顿了春儿,便又将吴三儿拉到一旁,嘱他好生照顾,不能出现差错,若是春儿无聊,也可寻些力所能及的事让她做一些。
吴三儿自然领命,沈傲回到祈国公府已到了半夜,一觉醒来,便去佛堂里寻夫人闲谈。
夫人这些时日倒是忙得很,不止是为迎贤妃夫人的事,那石夫人,还有京中不少太太来拜访的次数也不少,夫人心情顿时愉悦极了,往常被人默默看不起,如今却终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沈傲放了假,夫人自然是要问中试的事的,沈傲哪里敢说提前交卷的事,敷衍了几句,便将话题移开。
夫人又说到春儿,颇有些遗憾地道:“春儿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她的性子好,现在身边没有了春儿,许多事都不便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沈傲笑道:“姨母,有件事我得说,春儿并没有回乡下去。”
夫人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傲心知瞒不住,便将昨日的事说了。
夫人唏嘘不已:“我原道她的舅父舅母是担心她的亲事,因而也怕耽误了她,不敢留她在府上。谁知那刘氏竟这样刻薄,你这样做得对。”随即又道:“你若是喜欢春儿,我这个姨母也不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吧”
沈傲颌首点头,道:“我知道的,姨母,看你这几日精神似是有些不太好,贤妃娘娘的事让你操心了,迎凤驾自是没有错,可也不必这么操劳,一些事该让下人们去做的,还是让他们去做,不必事事躬亲的。”
说到那贤妃,夫人顿时黯然道:“你这孩子是不知道,这贤妃与公爷有隔,我这样做,为的还不是他们能消了从前的嫉恨?兄妹毕竟是兄妹,又能有什么仇?咱们体体面面地迎了这凤驾,就是希望这贤妃知道这份兄妹之情。”
沈傲附和着道:“姨母说得对。”说着,便不再劝了,这种污七八糟的事,他是不敢碰的,虽说他也曾向郡主打听了贤妃的消息,这贤妃在宫中地位尚可,生了一个小公主,年纪只有六七岁,至于其他的,就语焉不详了。
夫人笑道:“等这事忙完了,你就陪我到寺里去烧烧香吧,许久没有听高僧们诞讲佛经了,这心里头总是教人放不下。”
沈傲一听,不由地在心里想:“不知那小和尚释小虎如何了,下一次去,得给他带些新奇的玩意。”,随即便笑着道:“姨母抽出空,我随时相陪的。”
正说着,那一边香儿急促促地过来道:“夫人、表少爷,宫中来了旨意,教表少爷去接旨,现在公公已在门外了。”
这一句话倒是吓了夫人一跳,连忙站起来,道:“接旨意?为何事先没有消息?”
须知一般朝廷的旨意,都要先经过中书省,有一套极复杂的章程,以国公的权势,那旨意未到,就已经事先有通知的;偏偏这一次却是赵佶心血来潮发来的中旨,所谓中旨,便是宫廷发出亲笔命令或以诏令不通过中书门下,直接交付接旨的人或者机构,这样一来,倒是令夫人一时仓促起来。
夫人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没半响,便是镇定地道:“将府中的仆役都召集起来,开中门,设香案,随沈傲去接旨意,对了,快去将我的诰命礼服取来,不可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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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府中门大开,随着一声炮仗声响起,香案上也燃起沉香,杨戬还未进去,周府上上下下上百人已恭候多时,为首的沈傲,由夫人作陪,夫人穿戴着抹金轴的三品诰命礼服,雍容华贵,眼眸中,自有一副端庄之色。
其实在心里头,夫人还是颇有些忐忑的,沈傲这个孩子怎么会上达天听,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官家要降罪下来?
随即却又是释然,若真是降罪,只怕有司早就来拿问了,瞧这公公身边只有两个禁卫,倒不像是来拿人的样子。
沈傲却也是奇怪,皇帝?下旨意?
他自问自己和皇帝什么的没什么交集啊,这个时候下什么旨意?莫非有官做?这可太好了,省得天天去看什么经义文章。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他还不至于到白日做梦的地步,心里腹诽一番,这皇帝看来很清闲嘛,天天闲着没事,吃饱了撑到了。
杨戬正色步入府内,那一边已黑压压地跪下一片,就是夫人,也是蹲身行着福礼,一动不动。沈傲一看,噢,接圣旨要下跪的。他倒没有这么矫情,就当是跪自己另一世早已过世的父母吧,想着便屈身跪下。
杨戬唱喏道:“制曰:国子监监生沈傲。朕兴学校,崇选举,以网罗天下之士,授以官庸以激励于文学之士也。尔入监学,朕观尔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虽有心向学,却四处惹是生非,学子可为乎?尔有才学,却德行浅薄,当诫之,慎之,切莫虚骄恃气……”
沈傲一听,不太对劲,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这……这好像是在骂人啊。再往下听下去,又加了个惹是生非,冤枉啊,皇上,都是事来惹我的啊。至于到了后面,就更严重了,什么德行浅薄,这一句话几乎已到了诛心的地步。须知古人最尚德行,先得有德,才能有才。德行不好,尤其是皇帝说你德行不好,这……这他娘的做人也失败了。
不过这棒子高高地扬起,许多人一听,正是惶恐不安,以为后一句是命有司羁押拿问了,可又话锋一转,却是个诫之,慎之,意思是说,自己赶快把从前的坏毛病改了,至于降罪的事,却是一字不提,后面虽说了句虚骄恃气,看上去很严重,却只是加重告诫之意。
夫人听了,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这只是口头警告,谈不上降罪。
沈傲却冤得慌,他自认自己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份的事,虽然有时候嚣张了点,借着皇帝的名号去糊弄过人,可这也不算大错吧?
只是,皇帝突然下一道这种没头没脑的旨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这倒是奇了,但凡圣旨,大多不是恩赏就是问罪,可是这个圣旨,倒有点儿像老师教训弟子,乱骂一通,最后却以劝慰收尾,说不通啊,若说沈傲是宗室,是勋贵,甚得官家宠爱,官家拿他做子侄,发一道这样的旨意倒也罢了,偏偏沈傲和这个皇帝连照面都没有打过。
正是沈傲在心底里乱七八糟猜测的时候,杨戬的圣旨念完了,他笑呵呵地将圣旨一卷,先是将夫人扶起来,道:“夫人万安。”
随即又走向沈傲,正要搀扶他,谁知沈傲爬起来比谁都快,让杨戬讪讪不已:“呵呵,沈傲,你接旨意吧。”说着,便将圣旨送到沈傲的手里。
沈傲觉得杨戬有点儿眼熟,却是想不起是谁来,上一次在邃雅山房,杨戬换了装束,相貌也变了一些,再加上只是不起眼的跟班,沈傲也没有多看,可是此刻的杨戬,却是雍容华贵,脸上如沐春风,笑吟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摆出来,对沈傲道:“沈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这旨意,你已听明白了吗?”
沈傲哪里不明白,这是骂人呢,偏偏人家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沈傲还不能不爽,非得要作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满腹无奈地道:“听明白了,咳咳……这个,这个…学生虚心接受了。”
杨戬满意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咦,沈公子还让杂家在这里站着吗?为何不请杂家去坐坐?”
咦,这太监的脸皮倒是很厚,沈傲呵呵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太监很上道啊,笑得很灿烂。忙道:“请公公厅里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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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这个太监有意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这个太监有意思
余人尽皆散开,夫人是女眷,国公不在府上,自然由沈傲来做主,迎着杨戬到前院正厅安坐,杨戬在沈傲面前却不摆任何架子,呵呵笑着喝了口茶,道:“杂家这人除了给人端茶递水,还有一样手段却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沈公子要不要听听?”
沈傲心里直笑,杨公公这样说,不就是等自己顺杆子往上爬吗?便故意疑惑道:“请公公示下。”
杨戬哈哈一笑,道:“杂家会最擅长的就是相面,说起这相面,说高深也不高深,不过嘛,杂家相中的人,将来是一定会发迹的。沈公子要不要试试。”
你都开了口,我还敢能说个不吗?
沈傲危襟正坐道:“杨公公只管来看,我的脸皮厚,就怕杨公公看不出。”
他心里却是想,这个杨公公比之上次遇到的曹公公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曹公公那点儿道行碰到了杨戬手上,那真是连提鞋都不配。
看看人家,三言两语,就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对自己似有暗示,这样的本事,那个曹公公若是学会了,只怕也不会被发配到教坊司里公干,至少也是在宫中行走的。
杨戬道:“沈公子真会说笑。”心里却是不由地嘀咕起来,这沈公子脸皮确实厚,比杂家还厚,难怪能招人喜欢。
杨戬定定神,装模作样地看了沈傲几眼,才笑呵呵地道:“沈公子是大福大贵之相啊,依杂家看,将来入阁拜相亦是迟早的事。”
杨戬似乎是在向沈傲传递某种信息,沈傲心中了然,却是道:“入阁拜相?我可担当不起,倒是想教公公看看,我这一辈子能娶几个老婆。”
他说得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杨戬一时无语,这是什么人啊,堂堂监生,大大的才子,好好的不想着自己的前程,却去问老婆,这……这……太不像话了,不过倒是很有意思,好,杂家给他算一算。
他继续看了看沈傲的面相,咿呀一声,惊奇的道:“沈公子骨骼惊奇,必是花丛高手,印堂泛红,只怕是命犯桃花,将来必定妻妾成群。”
哦?本公子居然印象泛红?还真是天生异象啊,找机会照照镜子去,沈傲闻言大喜,喜滋滋地道:“公公可不要诳我,若是将来沈某人讨不到老婆,将来卷了铺盖,可是要到公公府上吃喝拉撒的。”
杨戬大笑,这小子上道啊,是个人才,牙尖嘴利,还是个自来熟,和杂家倒是很像,这样的人有前途。
想着,杨戬随即拍着胸脯道:“只要沈公子看得起,就是现在卷铺盖到杂家的府上去,杂家也负责你的吃喝如何?”
沈傲反倒不好意思了,开玩笑而已,这杨公公还来真的了,表现得还这样的诚挚,好像自己不去他家吃拿很不过意似的。
这一番话下来,更是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脸皮厚的碰到一个脸皮更厚的,自来熟得遇到一个自来的更熟的,三言两语之间,若是还有什么拘谨,那真是见鬼了。
二人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杨戬已起身坐到沈傲的身前了,那伸出来的兰花指儿搭在沈傲身上,呵呵笑道:“沈傲小弟,实话和你说了吧,宫里头的那位……嘿嘿,对你很看重呢,非但是官家,就是三皇子也对你赞誉有加,有了圣眷,你还愁个什么?你看那太尉高俅,从前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小书童,却因蹴鞠踢得好,得了圣眷,如今已获三公,实授开府仪同三司,统管禁军,端的是威风八面,位极人臣。以沈傲小弟的本事,依我看,只怕比之高太尉更加了得呢。”
咦,原来高俅也是书童出身?居然是本公子的同行?
不过什么开府仪同三司,沈傲却不知道是什么官,听这口音,倒像是国防部长级别的,看来这高俅倒是并没有后世那样不堪,倒成了沈傲的楷模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莫非本公子就是给高太尉更新换代的替代品?
沈傲心里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却是苦笑道:“杨老哥这话差了,方才官家还特意宣了一道旨意来骂我呢,放浪不羁、浪蝶狂蜂还有德行浅薄,这些话真是令人振聋发聩,学生一听,很是惭愧,别说做官发迹,整日胆战心惊的,哪里还敢有这心思。”
杨戬道:“沈傲小弟这就不懂了,官家日理万机,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有几个?这世上能让官家咬牙切齿痛骂的又有几人?官家这是在敦促你,是对你抱有期望,否则,发一道中旨来骂你做什么?”
噢,被皇帝骂还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敢情沈傲应当谢主隆骂了,这个逻辑真是太强大了,沈傲哭笑不得,只好讪讪然地道:“多谢杨老哥提点。”
杨戬亲昵地拍着沈傲的肩:“时候不早了,杂家还要回去交差呢,今日与沈傲小弟一见如故,有空闲可去杂家府上坐坐,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杨戬的脸上浮出一丝狞笑:“就和杂家说,杂家倒要看看,谁有这样的胆子。”
这年头还是太监横啊,这种话就是国公都不敢说,可是杨戬却是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沈傲心里乐呵呵的,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往后是该找机会寻这个杨公公帮帮忙,比如上次遇到曹公公的事,若是现在遇到还哪需要这样麻烦,直接请杨公公摆平就是。
将杨戬送走,回来的路上便看到许多惊诧的目光,显然方才那道圣旨令府里的一干人等为这表少爷提心吊胆,几个平时和沈傲走得近的,都来相问,那刘文擦着额上的冷汗道:“表少爷,方才真真是吓死我了,我原先还以为,这官家是要拿问表少爷呢,没事就好,往后往表少爷收收心,好好读书,遵照着官家的话去做。”
沈傲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道:“怕什么,打是亲,骂是爱懂不懂……”他神神秘秘地附在刘文的耳畔道:“官家多半是爱上我了。”
“啊……”刘文惊叫,表少爷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连忙道:“表少爷去歇一歇,刘某还有事要做,告辞,告辞。”
过了两日,中试的榜单贴出来了,沈傲却没有去看,大有一副一切都是浮云的心态。
到了下午,便有许多同窗成群来拜访,都是恭喜沈傲夺得头名的,这些家伙闹哄哄的,搅得人不得安生,倒是夫人脾气好,教沈傲和周恒好好接待,又是留饭,又是教人上好茶、做些新奇的糕点招待,同窗们也不客气,脸皮厚的让沈傲都自惭形秽,该吃的吃,该拿的拿,临走时还一个个亲热的挽着沈傲的手说:“过几日我们再来拜访,沈兄就不必送了,来日方长嘛。”
沈傲无语,他哪里是想送他们,巴不得赶紧将他们赶走。
为了这圣旨的事,夫人担心极了,四处向人打听宫中的消息,又督促沈傲往后不许胡闹,闹得都上达天听了,这还了得,因而隔三岔五叫他去佛堂,并不是想教沈傲去礼佛,而是怕他去惹是生非,教他收收心。
倒是国公对圣旨的事却是没说什么,有时带着沈傲去拜访几个京中的朋友,这些朋友大多都是喜好古玩的,早已盼着沈傲去赐教了。
抽了空,沈傲去了陈济那里几次,陈济对他的态度却是软了下来,教他做经义,将自己的心得倾囊相授,做文章时如何破题,如何承题,如何开讲,如何收尾,这些都需要许多技巧的,他拿了沈傲中试的那篇经义去看,随即指出了不少不足之处。
沈傲这时候才发现,陈济确有非凡之处,这个状元公行书尚可,诗词是他的弱项,可是唯有一样却是出类拔萃,便是这经义,其水平别说是沈傲,就是国子监中的诸位博士都差之千里。
沈傲人聪明,又有基础,因此学起来也快,此后每天写一篇经义,第二日清早去向陈济请教,陈济看了他的经义之后,再指出缺点,举出他的不足,加以矫正。
如此反复过了几天,沈傲的水平倒是见长了,仿佛这几天所学的东西,比从前在学堂里所学的要多得多。
其实这也难怪,在国子监里,博士们授课,往往并不讲技巧,只要求学生死记硬背,在他们看来,要想下笔千言,只须背就是了,不但要背四书五经,更要背一些经典的范文,反反复复的背,一直要到倒背如流的地步。
偏偏沈傲将四书五经背了个滚瓜烂熟,一些经典的经义也记下了不少,这思维非但没有开阔,反而僵化了。每次写经义,脑海中便出现了经典的范文,不管如何下笔,却总是脱不开这些范文的影响。
可是陈济的办法却不同,陈济讲的是一个练字,不断的鼓励沈傲自己去写经义,写完了再让他指正,告诉他哪里出了错误,需要改正的地方在哪里,若是用另一种思维来破题是否会更好,这种一对一的教学方式,再加上陈济的高绝水平,让沈傲一时茅塞顿开。
第一百五十四章:周刊
第一百五十四章:周刊
转眼到了十一月十三,年关越来越近,近几日的天空却总是阴沉沉的,阴霾阵阵。
这天,一大清早,天空便洒落了一丝雨线,yin雨霏霏,大冬天里竟是下起了毛毛细雨,夹带着彻骨的寒意。
沈傲昨日去邃雅山房转了转,山坊已经开业了,由吴六儿主持,生意倒是红火得很,这种大众型的茶肆吸引的顾客颇多,不过利润却少。
这只是一个开始,沈傲倒是并不太在意这新店的利润,只要有赚头就行。
春儿是闲不住的,住在邃雅山房,偶尔帮着算算帐,她进了国公府,学了一些算数,因而算账的事倒是力所能及。
沈傲正打着一个主意,由于邃雅诗册的畅销,吴三儿已将多余的钱购下了一件濒临倒闭的印刷坊,招聘工匠,更新了活字工具,倒是忙得不亦乐呼。
沈傲的意思是,除了出版邃雅诗册,似乎还可以印刷些别的东西,以赚取更多的利润。
沈傲曾教周恒做过调查,在汴京城中,识字率还是相当高的,不过许多人虽然识字,可是文化水平却大多也只是识字而已。
这批人可以算是汴京城中的中产阶级,有些生计,略有家财,手头却并不充裕,因此主要的消遣自然及不上腰缠万贯的巨贾和官人,既不可能去勾栏青楼里一掷千金,也没有附庸风雅的本钱;有空寻个茶肆、酒肆坐一两个时辰,听人说说书,和人闲扯几句,就已是极为难得了。
沈傲打算办一种类似于报纸的刊物,每周发一版,当然不是议论时政,而是以讲故事为主,版面他已想好了,报纸设定为后世报纸大小,每版三张,共设立四个专栏,一个叫猎奇鬼话,自是写一些鬼怪的故事,还有一个叫才子佳人版,什么某生邂逅某富家小姐之类的情话故事,这种故事主要是迎合闺阁中少女的需要,故事情节一定要够YY,最后一定要有团圆圆满的结局,什么长相思守,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求的就是一个爽字。
至于第三个专栏,则是一些八卦故事,当然这种所谓的八卦其实大部分是胡编乱造,如汴京城某地某人偷蒙拐骗,十恶不赦,勇气与机智并重的官差们如何寻凶,又如何索取物证,最后将其捉捕归案之类。这种故事有一定的纪实性,又添加了不少煽情的内容,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
最后的第四专栏,则是长篇连载的专栏,连载的故事有一定的好处,在于一旦前篇吸引到了读者,这些读者很乐意掏钱看后面的故事,所谓欲罢不能,便是这个道理。
有了构思,要施行起来倒也容易,技术和发售的事自然是交给吴三儿,沈傲则专心去编些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往后还可以让一些人投稿,每周的故事不需要太多,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不过教沈傲亲自提笔去写故事,时间和精力都消耗的太多,沈傲的主意,打在了小章章身上,小章章在邃雅山房里白吃白喝白睡,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有了空暇,还可以和茶客们讨教些文学上的问题,平时看看书,和侍女们发生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倒是颇有乐不思蜀的意思。
沈傲悔恨啊,早知道不该引狼入室,现如今这家伙被自己养着,倒是一点儿愧疚的意思都没有,叫了几声表哥差点儿要把沈傲当亲哥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不能让小章章继续堕落下去,要诈取他的剩余价值……哦,不对,要教会他自食其力,让他振作起来。
其实小章章的文化水平还是不低的,虽然距离作出好诗好词还差得有点远,其他的倒都还不至于难住他;毕竟出身世家,底子摆在那里,就是像周恒那样天天游手好闲,也不至变成大老粗。
沈傲摸着小章章的背,很亲切地说,小章章啊,你想不想一鸣惊人,想不想作出一番事业,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句话正中陆之章的心怀,自然是点头如捣蒜,哪里会说个不字。
这就好办,沈傲需要的就是有为青年,有胆魄,有决心,有毅力。
最后,小章章成为了周刊的第一个专栏作家,第一版周刊的故事,几乎全部由陆之章主笔写出。当然,灵感全部来自于沈傲,沈傲先列好大纲,设计好人物和大致的剧情,其余的事就不劳他操心了,由陆之章来将故事填充的饱满曲折。
故事写出来后,倒还真不错,尤其是那几部小短篇,虽然都是后世耳熟能详的小段子,可是经由陆之章润笔,竟还玩出了点儿小花样,沈傲大为赞赏,公子就是公子啊,心里头的鬼主意不少,不呆板,有创意,很有前途。
今日,沈傲清早醒来,作的第一件事,便是穿了衣衫上街去买一份隧雅文萃,今日是隧雅文萃开刊的第一日,效果到底如何,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儿虚的,不亲眼看看,放心不下。
吃了送来的早餐,沈傲端起一方铜镜,左右照了照,呵呵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杨公公一张嘴太会唬人了,竟说我印堂是粉红色的,我看着怎么白得很,做小白脸都够了。”
心里YY一番,掩门出去,到了马房,原想借一匹马出去闲逛的,谁知这马厩里,却看到周若带着丫头正在挑选马车。
周若见了沈傲,脸上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只见她撑着一柄油伞,细雨如线飘洒下来。她本来就纤巧削细,在油伞之下,更显得动人了。尤其是那俏丽的脸庞,在雨雾蒙蒙之中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细腻动人。一身翠绿的裙子,在这浑浊的雨中更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空灵清逸极了;虽只是板着脸,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这样的小雨,沈傲自是不带伞的,雨线飘洒至他的头上,脸上都浸湿了,好在他皮糙肉厚,倒不觉的什么。
看了沈傲这模样,周若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寒冬里淋着雨,这个表哥也太不知珍惜自己了,要是病了,只怕要害得她娘担心了。
“哈哈,表妹,你也要出门?这倒是巧了。”沈傲笑呵呵地浑不在意,他心里知道,这个表妹是面冷心热,越是冷淡,就越热心。
周若瞥了他一眼,道:“春儿如何了?你将她安置起来了吗?”
说起来春儿的事还真是需要感谢表妹,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叫小郡主去报信,只怕沈傲要遗憾终身了,沈傲正色道:“已经将她安置起来了,无妨的,我还得谢过表妹呢”
周若冷哼了一声,嗔怒道:“你的风流债还不少呢,又是蓁蓁姑娘,又是春儿,将来还不知继续会祸害多少姑娘。”
有吗?很多吗?在这个时代,似乎并不多啊,哥们也只是响应优生优育的号召与时具进而已。
沈傲觉得有些委屈,苦着脸道:“表妹的话似乎说重了一些吧,其实表哥也没有这么不堪的。”
雨水滴答落在他的身上,周若见他喋喋不休的自辩,心里颇有些不忍:“你为什么不到马厩里去躲躲雨,在雨中站着,莫非觉得自己很英雄吗?”
沈傲撇撇嘴:“我要出门了,马厩就不去了,表妹若是拿那油伞为我遮雨,这才差不多。”他向马夫道:“给我寻匹马来,要帅一点的。”
马夫和沈傲是熟识的,也知道帅是怎么个回事,笑呵呵地道:“表少爷,俊俏的马儿是没有了,今日要采买不少年关的杂物,都被人挑走了,倒是有两头驴儿,模样儿也是很周正的,可谓驴中极品,不知表少爷要不要?”
“驴?”沈傲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马厩中一匹马,不消说,这马已被表妹预定了,驴就驴吧,驴子好,走路不快,安全环保,好表哥配好驴,咦,本少爷居然连想事的时候都押韵了,看来文化水平见长啊,这经义没有白学。
沈傲道:“好吧,就替我牵一匹来,事先说好,不要母的。”
周若听到沈傲在这边胡说八道,心里不由地想:“不要母的,这又是什么典故?”俏脸一红,啐了一句:“不正经,难怪圣旨都下来训斥你。”
马夫牵了驴来,这驴儿懒洋洋的,上了鞍,也没有为它添加几分矫健;沈傲无语,却也不嫌弃,翻身上去,晃悠悠的夹着驴腹,朝周若笑道:“表哥今日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了。”
周若见他淋着雨,有心叫他一起坐马车,可是话儿哽在喉头,却是没有开口,冷言道:“哼,你自走你的。”
沈傲不再多说,急促促地骑驴践踏着泥泞而去。
出了周府,远处便是一个酒肆,按照沈傲对吴三儿的吩咐,周刊发售时,需找一些无所事事的童子,让他们带着周刊四处叫卖,尤其是人流较多的地方,一定不能错过。只可惜今日下了雨,出师不利,因而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酒肆、茶肆等一些人群密集的地方发售了。
所以要看周刊的销量,只需找家酒肆落座,看看效果如何。
第一百五十五章:天子之怒
第一百五十五章:天子之怒
进了一间酒肆,只见这酒肆的规模倒是不小,分为上下两层,刚刚踏入门槛,黄酒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酒客倒是不少,今日下雨,许多人没有出来营生,天气又冷得很,恰是喝酒的最好时机。
七八盆炭火摆放在各处炙烧,酒肆内温暖如春,沈傲捡了个靠炭盆的位置坐下,点了酒菜,便开始等待了。
过了片刻,仍没有报童来,沈傲颇有些心焦了,耳边到处是一些酒客的闲言闲语,有些酒客被几杯酒下肚,话头便多了,胆子也大得很,连宫中的绯闻也敢传。
沈傲阖着眼,默不做声,正是急不可耐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童背着油布包着的包袱进来。
这小童左右张望,显得有些生涩,就连店家看了他,都颇有些不悦,准备打发人将他驱走。
小童的脸蛋儿冻得有点儿发红,终于大着胆子放声出来:“邃雅周刊今日发售,五文一份,内容精彩至极,邃雅山房神秘才子编写的奇闻雅事,诸位客官,不可错过……”
这些话多半是吴三儿教他们说的,一句话出来,倒是引来不少酒客的注目。
邃雅周刊?
没有听说过,不过既沾上了邃雅二字,想来也不知是邃雅山房又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须知这几个月来,邃雅山房屡屡出彩,早已在汴京城变得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只是,这周刊,又是什么东西?
听那报童一喊,许多人已经意动了,五文钱不多,几个炊饼钱,尝尝鲜,看看这邃雅山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倒也不必过于犹豫;只是一时无人出来购买,许多人抱着决不当头的心思,却只是热切地看着,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耐心,只要有第一个吃了螃蟹的人,那些心动者自然会纷纷响应;就看谁愿意吃着第一只螃蟹了。
那报童叫了几次,却是无人来买,顿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恰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道:“来,给我来一份。”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纶巾的书生,看他的模样,家境只怕好不到哪里去,想来是从外地来访友寻师的。
捏出五枚铜钱,在众目睽睽中交在报童手上,那报童连忙掀开油布包,取出一份周刊来,口里道:“客官,你拿好。”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那书生身上,屏住呼吸,满带着好奇的张望,一看只有三张叠起的大纸,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周刊啊,只这几份纸就值五文钱?
许多人不以为然了;连那书生也略略有些失望,摊开报纸去看上面的内容,这一看,便被吸引了。
“董生字遐思,青州西鄙人。冬月薄暮,展被于榻而炽炭焉。方将篝灯,适友人招饮,遂扃户去。至友人所,坐有医人,善太素脉,遍诊诸客……”
书生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董生,这倒是颇有意思,只是不知这故事写的是什么?
粗略地介绍了董生的生平,再下来便是说这个董生遇到个医生要给他诊脉,诊过后大夫说:“我见的人也多了,但脉象奇特的没有超过你的。富贵但又有贫贱的征兆,长寿却又有短命的征兆,我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当天夜里,董生回到家中,却是遇到了一个美女突然在自己屋里。这之后的故事既新奇,又曲折,看到最后,书生忍不住摇头:“原来这天仙般的女子竟是狐狸精,咦,狐狸所化的妖怪,这倒是奇了。”
他这喃喃一念,倒让人怦然心动了,一个终于坐不住的酒客,便朝报童道:“我也来一份周刊。”
沈傲则继续装作认真地喝酒,几杯酒下肚,身子也暖和起来,心里想,这周刊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却全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故事,若是吸引不到人,哥们往后上街骑母驴。
他喜滋滋地端详着那看周刊的书生,却见那书生聚精会神,又带有意犹未尽,翻了一页去看下一个故事,心知自己的周刊应当得到了一定的认可,销量是不成问题的,心中又不由地想:“不知这朝廷禁止不禁止人生yin家们更喜闻乐见的内容,本公子是不是该急人之所需,再开个第五专栏,哈哈……。”
想是如此想,不过这也只是沈傲的胡思乱想罢了,沈傲还是很看重这份报纸的质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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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的宫室犹如置身于仙境一般,那蒙蒙细雨浇落在琉璃瓦上,在白玉长廊勾栏上丝丝作响。
今日的赵佶显得颇有些萧索,原本是要去万岁山观山作画,谁知天意弄人,却只能呆在文景阁默默观看着雨景。
前几日敲打了沈傲一番,祈国公府那边果然消停多了,邃雅山房也没有传出什么骇人的消息,看来这个沈傲还真是吓住了,只是这一吓,却令赵佶显得有些落寂,习惯了隔三岔五听杨戬传些沈傲的雅事来,现在一下子没了音讯,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呆坐在御案前看着墙壁上悬着的诗文,那细腻的笔锋中,一字字一句句令他更加惆怅,问世间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这一句问得好,好极了,一句反诘,却是画龙点睛,直击人心。
赵佶叹了口气,想去提笔写些什么,却又将笔搁下,眉宇凝重起来。
突然,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来的乃是杨戬,杨戬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任谁见了,都会生出亲近之感。
见到杨戬,赵佶松了口气,杨戬陪了他二十年,二十年里,主奴相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
赵佶微微一笑道:“你这奴才,至今才能人,听人说你出宫去了?”
杨戬登时诚惶诚恐地道:“官家恕罪,今日不是奴才当值,奴才擅自主张出宫了一趟。”
赵佶也知道自己的话似是说重了些,道:“你能出宫,朕却要整日呆在这里,哎,等雨停了,你随我出去走走吧。”
自那一次微服出访,久久未归,不但是宫廷,就是朝野一时也乱了套,自此之后,赵佶便不再贸然行事了;今日又提出微服出去,实在是在这宫中憋得狠了。
杨戬微微颌首,笑道:“奴才知道官家闷得慌,因而特意带来了一样新奇的东西,请官家过目。”
赵佶定睛一看,却见杨戬手上似乎捧着一个长条锦盒,心念微动,道:“拿来,给朕看看。”
杨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长盒打开,里面却是一卷儿密密麻麻小字的纸,赵佶一看那字便是雕刻印刷的产物,这纸儿既不是古物,上面写的又不是书法,有什么好看的?
随意地将那纸儿摊开,这一看,便不动了。
遂雅周刊?
这又是什么?赵佶想起了邃雅山房,他是知道的,那邃雅山房的幕后之人一定是沈傲,那么这邃雅周刊是不是和沈傲也有干系?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方正的字上写的却是一个故事,说是一个石头上,蹦住了一只猴子,咦,石头上生猴子?这倒是奇了。再往下看,便是这猴子如何拜师,如何学业,又如何剿了混世魔王,逐日教小猴操演武艺,又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打哨子,安营下寨。
到了这里,足足看了小半时辰,却留下一句话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赵佶意犹未尽,却是忍不住地晒然一笑:“真是胡言乱语,猴子如何会学人语,又如何能千变万化,这个主意,多半是那沈傲想出来的。”
杨戬站在一旁,却并不说话,赵佶虽然在责骂,却没有动怒的意思。
赵佶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故事却也精彩之极,坊间流传出的故事不少,却没有他这样的思维开阔,朕这几日倒是清闲的很,看看这周刊,倒也能打发下些时间。”
他想了想,又是问道:“这周刊还有吗?”
杨戬道:“这周刊是新发售的,每七日一刊,官家要看,只怕要再等等。”
赵佶叹了口气,道:“这个沈傲,却又不知在弄什么名堂,朕是降他不住了,一道中旨下去,只让他安生了片刻,又固态萌发了。”
唏嘘之间,有内侍来禀告道:“官家,礼部主客郎中吴文彩求见。”
“他来做什么?”赵佶皱了皱眉,将周刊放置在御案上。
“回禀官家,说是泥婆罗国王子已经送来了国书,要先请官家过目,再与泥婆罗王子斡旋。”
赵佶阖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漠然,这样凶悍之色,在杨戬眼中却是极少见的,杨戬心下一凛,道:“那泥婆罗王子傲慢之极,如此弹丸之国,竟敢不将天朝放在眼里,官家,何不如将那王子驱走,倒也安生些。”
赵佶却是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泥婆罗虽是小国,用处却是极大,他们只怕是知道了大宋的底线,知道朕的难处,才敢如此。哼,那王子的傲慢,只怕是用以触探朕的底线的。”,接着,他摆了摆手道:“去宣吴郎中吧。”
过不多时,吴文彩徐步进阁,他年逾四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副雍容,那一双眼眸布满血丝,却也锐利逼人,只是此刻,那锐利之色顿减少,换上的是些许惶恐;乍看之下,便可看出他是个干练之人。
赵佶坐在御案之后,方才那雷霆之怒早已烟消云散,倒是换上了可亲可敬的脸色,朝吴文彩微微一笑,对杨戬道:“赐坐。”
杨戬去给吴文彩搬来了锦墩,吴文彩欠身坐下,拿出一份硬木外裹着红色绢布的国书,双手将其高拱起来,道:“陛下,泥婆罗国献来国书,请陛下参详御览。”
杨戬将那国书拿起,放置在御案上,赵佶呵呵一笑:“吴爱卿辛苦了。”
这一句话说罢,便将国书翻开,国书中的文字是汉泥两国文字同书而成,汉字为主,尼国文字为副,只稍稍一览,便可知悉其意。
赵佶乍眼一看,那笑容顿时僵住了,眼眸中杀过重重杀机,咬牙切齿的将国书推下御案,起身负手,却是心事重重的在阁中来回踱步。每走一步,那怒意便增加一分,脸色难看极了。
以往他的性子带着恬然,今日却不知是那王子触摸了他的逆鳞,天子之怒,有一种排山倒海的压迫,让杨戬和吴文彩顿时色变,屏息不敢言。
“陛下,微臣交涉不力,有辱国尊,愿引颈受戮。”吴文彩一下子从锦墩上滑下来,跪倒在地,趴伏请罪。
赵佶冷笑回眸,冷哼一声道:“和你没有干系,哼哼,这泥婆罗弹丸小国,竟敢来要挟于朕,还敢大言不惭要我大宋与他泥婆罗尊西夏例,哈哈,夜郎自大…无耻之尤…”
杨戬一听,顿时明白了,心里暗暗咋舌,这泥婆罗国疯了吗?尊西夏例?就凭泥婆罗这样的弹丸之国?
所谓西夏例,便是仁宗年间,西夏与宋国在三大战役之后缔结的盟约。西夏向宋称臣,国主接受宋的封号;宋朝每年赐给西夏银5万两,绢13万匹,茶2万斤;另外,每年还要在各种节日赐给西夏银2.2万两,绢2.3万匹,茶1万斤。当时的宋仁宗同意了西夏国主所提出的要求,于是宋夏正式达成和议,史称“庆历和议”。
这个合约表面上是西夏向大宋称臣,可是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每年要赠予西夏的白银便可多达十万之多,还有绢、茶,以及各种珍玩,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大宋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问题是,西夏能得到这个待遇,在于他们的实力,尤其是这三大战役,双方征战数年,而大宋屡战屡败,才不得不已为求和而出此下策,说得不好听些,西夏现在所受的优渥,完全是凭着十几万夏军流血挣来的,这个泥婆罗王子竟是狮子大开口,真是什么条件都敢开啊。
赵佶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那眼眸中杀机毕现,陡然道:“吴爱卿,若是朕现在立即驱逐泥婆罗王子,令他终身不得踏入大宋之滨,是否合乎国礼?”
他虽然大怒,却终是存留了些许的理智,到了这个时候,却仍然还在顾及外事礼仪。
吴文彩趴伏在地,一动不敢动,声音却是铿锵道:“微臣以为万万不可,此次与泥婆罗缔结盟约,已不再事关大宋,而关乎了吐蕃国的国策,吐蕃使者屡屡来问盟约之事,便是希望陛下能尽快与泥婆罗缔结盟约,如此,吐蕃国抵抗西夏才可无后顾之忧。”
第一百五十六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一百五十六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份国书,在常人眼里或许只是笑话,可是对于赵佶来说,不啻是战书,是羞辱。
可是偏偏,跪地的吴文彩却是既悲愤又理智地道:“陛下不可不察,吐蕃国与西夏的战争中屡战屡败,皆是后方忧患未除之故。若是与泥婆罗交恶,吐蕃腹背受敌,西夏早晚将吐蕃吞入囊中,到了那时,若是夏人南侵,我大宋当如何?依微臣看,泥婆罗王子立下这份国书,只是漫天要价;若继续商议,或有回旋的余地。”
吴文彩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身为主客郎中,此刻他的脑中无比的清明,小小的泥婆罗国,已不再是简单的邦交问题,而是大宋数十年来捭阖纵横的国策,一旦动摇,则数十年辛苦付诸东流。
他磕头如捣蒜地继续道:“西夏乃是我大宋心腹之患,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泥婆罗国何足挂齿,可是事关西夏,望陛下息怒。”
赵佶胸膛起伏不定,撑住御案,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一双阴狠的眸子望向吴文彩,咬牙切齿地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你们就是这样替君分忧的?”
这句话诛心至极,吴文彩双眸含泪,仿佛一下子变得老态龙钟起来,不断地磕头道:“臣万死难辞,万死难辞……”
赵佶一屁股坐在御椅上,双手紧紧攥着一笔朱笔,冷笑连连,那宽宏的作态消失的一干二净。
身为天子,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若说面对的是辽人倒也罢了,可是一个弹丸小国,却也敢如此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良久之后,赵佶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他望了额头已经磕出血的吴文彩一眼,却是出奇地冷静道:“罢了,吴爱卿,起来说话吧。”
杨戬连忙去搀扶吴文彩,此刻的吴文彩,那而头上已满是淤青,几处伤口流出泊泊鲜血,诚惶诚恐地复又坐在锦墩上,道:“这份国书,我大宋断不能接受,可也不能拒绝,当今之计,唯有一个拖字,只要泥婆罗王子滞留在汴京,微臣慢慢的和他谈,总有一日能挽回一些余地。”
赵佶恍然,心里却是在想:“就连沈傲都可以快意恩仇,朕身为天子,却处处都是掣肘,做人难,为君更不易啊。”
他倒是隐隐期盼,自己此刻化身成那个天不管地不理的沈疯子,不计后果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心里存留的那点儿理智,却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吴文彩道:“吴爱卿所言甚是,斡旋的事你们继续进行吧,朕过几日要举行国宴,招待泥婆罗王子,化外之民可以无礼,朕岂能做禽兽?朕有些乏了,你退下去吧。”
吴文彩连忙道:“微臣告退。”说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赵佶坐在御椅上,却是直愣愣地发呆,那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杀机腾腾,一下子却又增添了几分萧索,眼眸落寂极了。
杨戬心中明白,此刻的官家不宜打扰,是以抿嘴不语。
过了半响,赵佶突然抬眸,眸光落在杨戬身上,满是伤感地道:“朕问你,若沈傲是朕,他会如何?”
杨戬一时愕然,连忙道:“官家何出此言,官家是天子至尊,受命于天……”
赵佶摆手:“你不必忌讳,直接说吧。”
杨戬咬着牙不说,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今日官家不怪罪,谁能保证日后官家想起来了不责罚?伴君如伴虎,不该说的话,他是断不会吐露半字的。
赵佶叹了口气,唏嘘道:“沈傲连中旨都不怕,朕叫他往后不要胡闹,他又开始出馊主意了。”赵佶指了指那周刊,苦笑道:“若他是朕,莫说是泥婆罗王子,就是辽国国主,只怕也不会有畏色吧”
说罢,赵佶疲倦地缩在御椅上,眼睛半张半阖,似是要睡着了,却突然道:“过几日的国宴,叫沈傲也来赴宴吧”
“是。”杨戬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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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出了酒肆,心情好极了,外头的细雨逐渐停了,天空落下万丈红霞,连人的心境也随着天穹处的耀眼光芒好转起来,第一版周刊印了三千份。照这样的趋势,只怕全部发售不成问题,日后还可以追加刊印的数量。
除此之外,在打响了名头之后,还可以拉拢些广告商,七七八八算下来,一个月的赢利至少可以上千贯以上。
手里头有了钱,才可以去干大事,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沈傲笑呵呵地骑上驴,那驴儿倒是乖巧,步伐稳健的带着沈傲在城中闲逛。
正准备回祈国公府,不料一辆马车迎面徐徐过来,沈傲认得,这是公府的马车。
马车在沈傲旁边停住,帘儿掀开,便看到周若的绝世容颜,周若望着沈傲,似笑非笑地道:“表哥的事忙完了吗?”
沈傲微微一笑,不过骑在驴上,似乎有点儿不太雅观,笑道:“忙完了,不知表妹有什么吩咐。”
周若俏脸上嫣然一红,道:“谁要吩咐你,你若是有空,陪我去买几匹布料吧。”
沈傲笑道:“我这驴子怎么办?驴是一头好驴,总不能抛在路边吧,表哥上了马车,它会不高兴的。”
周若蹙眉道:“谁叫你上马车,你骑着驴跟来即是。”
汗,还以为来了艳遇,原来是空欢喜了一场;不过表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陪她逛逛街就逛逛吧,反正现在也无事。
随着马车走过了一条街巷,前面的马车停下,沈傲下驴,看到这街面上却是一间丝绸店,将驴子栓在路旁的树桩上;陪着周若一道入内。
这丝绸店倒是装饰得极为雅致,各色丝绸绢布摆放整齐,供人挑选,掌柜见来了客人,顿时笑脸迎人地道:“周小姐,您又来了,恰好本店刚从苏州进来的新货,请周小姐过目。”
他返身从货架上拿出一匹绢布来,放置在柜台上,笑呵呵地道:“这是最上等的横罗丝绸,花色也是最新的……”
这掌柜很会做生意,周若想必又是熟客,因而热络极了。
周若摸了摸那丝绸,脸上浮出满意之色,问了价钱,掌柜笑道:“这种丝绸价钱略贵了一些,七贯一匹,周小姐以为如何?”
沈傲在一旁心里冷笑,七贯一匹的丝绸,掌柜真的够心黑啊,这样的价钱,就是买两匹上好丝绸也足够了;不过这种事,他却并不插嘴,一个愿宰,一个愿挨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表妹不差钱。
会了帐,二人正要出店,却看到店外竟是布满了禁卫、差役,迎面两个人并肩过来,其中一个儒生见到了沈傲,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道:“沈兄,哈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来人恰是吴笔,吴笔今日精神奕奕,见了沈傲自然掩饰不住欣喜,只是没多久恍然想起身边的人,眼中的欣喜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一丝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沈傲哈哈一笑,道:“老吴怎么也逛绸缎店,莫非有了红颜知己吗?”
吴笔讪讪道:“沈兄不要说笑,我是陪苏尔亚殿下前来闲逛的,殿下久居南国,对丝绸之物很是好奇,是以想来看看。”
沈傲目光一转,却是看清了吴笔身侧的‘殿下’,这‘殿下’年逾三十,皮肤黝黑半暗,鼻梁低矮,嘴唇略厚,唯有那一双眸子,却是显得咄咄逼人,又有一种深不见底难以琢磨之感。
他头顶着纶巾,也是穿着儒衫,想来是入乡随俗,可是这些汉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极了;他的一双眸子先与沈傲的目光一错,最后却是落在了周若身上,闪露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周若被这‘殿下’看着,顿时颇有些不自然了。鼻翼轻微地翕动着,突起的胸脯一起一伏,脸色嫣红,却是不自觉的向沈傲的身前贴近,寻求沈傲的保护。
沈傲冷冷一笑,不屑地望了那‘殿下’一眼,专注地对吴笔道:“吴兄既然是在代父公干,在下就不打扰了。”拱了拱手,却难得地享受着表妹贴身而来的感觉,那种如受惊小鹿的羞涩和畏色,却是沈傲从所未见的。
这‘殿下’直勾勾地打量着周若,微微一笑道:“小姐,你好,我叫苏尔亚……”
他话音未落,周若已一下子躲在了沈傲身后,沈傲冷笑地望着这什么苏尔亚,道:“我表妹很不好。”
“这又是为什么?”苏尔亚见沈傲不怀好意,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却是不徐不疾,倒是并没有发怒。
沈傲晒然一笑:“谁若见了殿下,又好的到哪儿去,让开,我们要回府了。”牵住表妹的手,表妹的手有些冰冷,慨然道:“表妹,走吧。”
这个苏尔亚王子,沈傲在从前曾听吴笔说过,只不过他才不管什么外交事务,泥婆罗什么的关他个屁事,这南亚猴子居然这样看表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表哥近水楼台都还没得手呢
带着表妹上了马车,连驴子都不顾了,沈傲也一并进去,大喇喇地掀开车帘对吴笔道:“吴兄,后会有期。”
吴笔略显尴尬地道:“沈兄好走。”他瞥了一眼苏尔亚殿下一眼,却见他灰暗的肤色上显出青白之色,双眉紧锁,眼眸中闪露出冲天怒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宫中来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宫中来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淡香扑鼻,挨着周若,沈傲有一种得逞的感觉,那温热的小臂,因为空间施展不开,不得不和沈傲的挨着一起,此刻的周若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虽然表妹平日总喜欢冷着一张脸,单终究还是个女人,方才一番心境动魄,终是让她显出女儿姿态,原先那似笑非笑,与人始终保持距离的矜持似被一下子撕破。
上了马车,周若渐渐镇定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才是对沈傲道:“你,不会笑话我吧,方才那个王子真是无礼极了,我心中害怕才是那样……”
沈傲从容一笑,道:“我笑话表妹做什么,那个王子确实长得非人类了一点,莫说是你,就是表哥我见了他,心里也发虚呢”
他三言两语就消除了周若的紧张,随即又道:“我看那王子估计是看上表妹了,哎……看到这个王子,表哥突然感觉自己既温文尔雅,又清新俊逸,哈哈,美如冠玉,翩翩少年,胜似掷果潘安。”
一番大言不惭的话道出来,周若差点忍不住要翻白眼,不过唇边禁不住地泛出一丝笑意,语调却是带着嗔怒道:“就你会胡说。”
沈傲不以为然,继续笑道:“表哥只是和这王子相比而已,不过这王子若是提出和亲,要表妹下嫁到他的泥婆罗国去这可就不好玩了。据说大宋朝对这次合议十分看重……”
周若愣了一下,顿然色变:“不会吧?若是那样,那该……怎么办?”
沈傲原只是吓吓他,可是想起方才那王子的眼神,仿佛魂儿都被周若勾走一样,提出和亲,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沈傲见周若的双肩微微颤抖,便知道周若一定是想到这个可能性了,以她的聪慧,也绝不可能将此事当作玩笑,为了不让周若太担忧,沈傲故意地板着脸道:“表妹放心,表哥一定不会让你去泥婆罗和那些猴子同居的。”
接着,沈傲沉吟了片刻,看着周若的目光突然变得闪亮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山人倒是有一妙计,可以打消这王子的主意。”
周若知道沈傲智计百出,总能有些意想不到的点子,此时看着沈傲,便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依赖,明明这个家伙喜欢胡说八道,可是遇到了正事,还是靠得住的。
沈傲嘻嘻哈哈地笑着道:“不如表妹生立即与表哥闪电完婚,今天夜里就入洞房,到了那个时候,生米已成熟饭,我和表妹已是恩爱夫妻,那个王子就是脸皮再厚,也无计可施了。”
周若一听他的主意,俏脸不禁嫣红了起来,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啐了一口道:“无耻之徒”
沈傲很委屈地将身体往周若身上挪了挪,大义凛然地道:“表妹这话是说我吗?不会吧,明明表哥为了表妹的幸福,委身下娶,将宝贵的贞C献上,怎么表妹反倒不识好歹了。”他胡说八道了一阵,却又突然正经起来:“方才我是故意想激怒这个王子的,他倒是表现得极为克制,这个人看来并不简单呢”
周若微微一愣,在颠簸的马车中,心神恍惚起来。
到了周府,便有门丁向沈傲道:“表少爷,宫里来人了,要见表少爷。”
沈傲道:“他在哪里?”
门丁回禀道:“安排在了正厅,就等表少爷过去。”
沈傲听罢,只好先向周若告辞,心里不由地想,莫不是那杨公公又来了吧?这杨公公很会做人,和他狼狈为奸倒是很有意思。
等到了正厅,却看到了个生脸的太监久侯多时,见到沈傲来,顿时谄媚笑起来,碎步过来朝沈傲行礼,道:“沈公子,杂家叫王含,奉杨公公之命,请公子参加后日的国宴。”
“国宴?”沈傲一时愣了,惊讶地道:“什么国宴?我只是个监生,去那种场合不太好吧,公公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一直都比较低调的。”说着,他郑重地面东拱拱手:“况且官家发了旨意,教我闭门思过,要谨慎甚微,这国宴这样的场合,还是免了吧。而且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很内向,见了生人就脸红。请公公回去转告杨公公,就说沈傲谢谢他的美意,无奈学生脸皮浅薄,见不得那种大场面。”
王含无语,他才说了一句话,沈傲就连还珠似的放出炮嘴来,就这样还内向?还脸红?
王含笑着道:“沈公子,杨公公也只是传话罢了,让你参加国宴,其实是官家的意思,沈公子就是再如何抽不开身,如何也需走一趟的。”
沈傲听罢,顿然满脸敬仰之色,道:“噢,原来是官家要学生赴宴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官家日理万机,殚精竭力,操劳国事,竟还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过问学生,学生感激涕零,喜不自禁,仿佛滔天碧海中望到海岸,孤烟大漠中遭遇绿洲,又如甘泉入口滋润心田,夜黑风高眺望星辰。不过,学生倒是想问问,大皇子举办鉴宝大会,为何大会的奖励迟迟未到,公公莫怪,我绝没有诽谤大皇子的意思,大皇子品行高尚,德配天地,孚尹明达,实乃我等楷模,可是是人都有忘事的时候,公公回去,能否向官家说一说,请官家过问一下,小小奖励,对于官家和大皇子自然算不得什么,所谓九牛一毛,不足挂齿,可是对学生,却是很重要的。”
王含汗颜,这七拐八弯的,先从官家,之后说到大皇子,最后又说到鉴宝大会,这个沈公子一张嘴还真是厉害。
王含虽然如此想,却是谄笑道:“是,是,奴才一定回禀杨公公,至于这国宴之事嘛……”
“去,当然要去,官家开了口,学生敢不去吗?”沈傲慎重其事地样子,然后继续道:“有劳公公这么远来知会,公公先喝一口茶,我还要和你说说鉴宝大会的事,这件事说来话长,学生至今回想那大皇子的风采仍是挥之不去,那一日……”
王含哪里还敢喝他的茶,这小子是在给人挖坑呢,向大皇子要奖励,还要杂家去说,杂家在宫里连个屁都不是,敢向谁说去,连忙道:“杂家还有公务,下次再聆听沈公子教诲,告辞,告辞,沈公子不必送,不必送了,来日方长嘛。”
沈傲还是将他送出了门外,在往回走的路上,心里却是在奇怪,国宴?哪门子的国宴?为什么叫本公子参加?居然还是皇帝老儿亲自开口的?莫不是鸿门宴吧?
随即,沈傲却是晒然一笑,鸿门宴未必,皇帝真要整他,还需要摆个鸿门宴吗?捏捏手指头就够了。
接下来的这两日,沈傲心无旁骛,继续研习经义;经义的技巧,还是在于练,不断地做题,而后不断地修正,现在恰好是放假,可以多和陈济学习,光阴似箭,沈傲的时间耽搁不起。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靠小聪明永远只是点缀,若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仍然只有科举一途。
陈济这一次出的题是《女与回也孰愈》,这句话摘自论语,原话是: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意思是孔子对子贡说:“你和颜回比,谁好些?”子贡说:“我怎能和他比他能闻一知十,我只能闻一知二。”孔子说:“是不如,我和你都不如颜回啊”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要围绕这句话作出一副文章,说出一番大道理出来,还要讲究格式,填充辞藻,其难度可想而知。这一道题目,比之沈傲中试所作的经义显然要难了几分,中试时的题目尚且还有主旨,可是这个试题,却是模棱两可,让人抓不住关键点。
沈傲对着题想了几个时辰,才咬着笔杆子寻到了个开题,下笔写的是:以孰愈问贤者,欲其自省也。夫子贡与颜渊,果孰俞耶,夫子岂不知之?乃以问之子贡,非欲其自省乎?
沈傲从题中抓住的重点是“孰愈”、“自省”两个关键点。前者是题中的实词,后者是朱注中的意思,即“观其自知之如何”?“孰愈”是比较子贡与颜渊,“自省”是启发子贡的认识,为什么要启发他等。
有了这个破题,便可以从这里展开议论,也就是说,承题时抓住如何学习,如何启发就可以了。
这个破题虽然俗套,却也不会失分,算是中规中距,至于后面的承题、起讲、领题、出题、过接、收结就相较而言简单多了,有了开头,之后的文章只需按着这个主旨不断的填充即可。
等这篇经义写完,沈傲发现,天竟是亮了,一篇经义,竟是琢磨了一个通宵,在浑然忘我的情况之下,沈傲既是疲倦,又显得有些兴奋。每一点的进步都让他有一种充实感,而这篇经义几乎发挥了他最好的水平,相较于这种难题来说,若是换作一个月前,他只有两眼一抹黑的份,可是有了陈济的指点,不但思路开阔,而且做起文章来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所谓熟能生巧,再加上陈济这个名师,这样的进步只能用神速来形容。
沈傲吹干了墨迹,却一点也不觉得困顿,兴冲冲地将文章折起,便直往陈济的住处了。
如今他与陈济熟识,那芸奴也和他熟了,不再板着个脸,更不再拦他,见了沈傲只是颌首一笑,便安静地去做杂活了。
陈济显是刚刚醒来,见沈傲匆匆前来拜访,顿时打起精神,那脸色中虽仍带有那倨傲之色,却也温和多了,伸手道:“莫非那文章已经作出来了?”
沈傲连忙道:“做出来了,老师请看。”
沈傲说罢,拿出那文章,摊在陈济身前,陈济颌首点头,目露欣赏之色,沈傲这个学生很不错,肯用功,资质也是极好的,这个难题,还是陈济花费了不少时日苦思出来的,沈傲能一夜将文章作出,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垂头去看沈傲的答卷,陈济咦了一声,道:“你能以熟愈、自省破题,倒也中规中距,若是老夫,则宁愿选择以一知二,以一知十开题。”
沈傲眼眸一亮,以一知二,以一知十,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破题太难,最后选择了放弃,莫非陈老师又有什么新奇的思维,便道:“只是这样开题,承题时只怕不容易。”
陈济摇头:“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重在这个知字,何以有人能以一知十,而有人却只能以一知二,承题若以这里展开,岂不是更能让人眼前一亮?又可免入俗套。”
经由陈济一提醒,沈傲顿时明白了,喜道:“老师这样一说,学生倒是豁然开朗了,有了这个知字,反而破题更容易了,哎,学生想了一夜,竟是没有想到。”
陈济正色道:“你日夜做题,虽然进步很大,可是读书却不能死读,需用心去体会,如此,思维才不致凝固,好好体会吧。”
沈傲点头,陈济继续去看文章,随后又指出几个不足,训斥道:“这篇文章本是不错,可是在科举之中,却最多只能列入三等,尤其是承题的几处错漏,致使过接时过于生硬,哎,拿回去,重新写过吧。”
沈傲无语,心里有些失望,只好讪讪地收起自己答卷,道:“那过几日学生再来交题。明日国宴在即,学生要去赴宴,只怕不能再来了。”
陈济听罢,凝眉道:“国宴?你只是一个学生,不用心苦读,去参加国宴做什么?”
沈傲苦笑道:“这是官家的意思,学生也是无可奈何。”
陈济突然唏嘘起来,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随即微微地摇了摇头,苦笑道:“伴君如虎,但愿你能记住这个道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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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经义毕竟是全文重要的一个技能,为了研究,坐在电脑前四个小时,终于有了点头绪,二更又来晚了,抱歉。
第一百五十八章:国宴
第一百五十八章:国宴
一大清早,又见天空中雪花飞扬,那雪花儿起先还只是零零落落,小小的,又轻又柔,仿佛那白鹤轻轻抖动展翅,一片片绒毛飘飘悠悠地落至屋瓦、长街。接着小雪花慢慢变大,变厚了,变得密密麻麻。
雪越下越大了,一团团,一簇簇,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絮从天空翻滚而下;整个汴京,顿时被这雪白包裹,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待到雪停,金色的阳光普照在雪地上,映出一道道七彩的光芒。路旁的树上挂满了透明的“银条儿”。
沈傲所坐的马车在雪地中转动着轱辘,留下两道深可见底的车痕,望着窗外的雪景,沈傲的眼眸惺忪,显然是睡意未过。
国宴是在宫中举行,马车停到开仪门,沈傲踩雪下车,向禁卫报了姓名,又送上请柬,禁卫搜查了沈傲一番,这才请他入内,过了开仪门,眼前豁然开朗,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坐落在花团丛影中的阁楼宫院,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由内侍引着,转眼便到了华清宫,华清宫那华丽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可是赴宴之人却已不少了,来客大多是一些礼部官员,还有诸殿学士,以及一些设计外事的官员,据说连吐蕃国的使者也受了邀请,除此之外,还有诸位皇子,和不少亲王、郡王。
沈傲入殿,殿中的百张桌案分列旁侧,遥遥相对,正中则是铺了红毯的过道,香炉生烟,温暖极了。
落座的宾客不少,沈傲由内侍引着,寻了一个案子跪地坐下,在他身侧的,则是一个如沐春风的中年官员。
时候还早,非但是官家和皇子,就连各国的使节都未赴会,沈傲与邻座的官员寒暄起来,才得知此人是述古殿直学士边让,述古殿直学士是枢密直学士,直到今年才改了官职名,与文明殿学士并掌待从,备顾问应对,地位次于翰林学士。
这个官儿不小,至少算是省部级的高级干部了,沈傲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边让听罢,随即显出一丝讶然,而后却是冷笑道:“你便是沈傲?哼,放荡不羁,恃才傲物,不过如此。”
靠,什么玩意,沈傲白了他一眼,顿时颇觉得尴尬,这人太不文明了,居然还是学士。
恰在这个时候,对面一个桌案却有人朝沈傲招手:“原来是沈公子,来,来,到这里来坐。”
沈傲换了个位置坐下,与这脸上带笑的人互报了姓名,这人眼眸中掩饰不住欣赏之色,笑着道:“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沈公子果然与人不同。老夫常洛,乃是观文殿学士。”
沈傲心里颇觉得奇怪,这反差太大了,笑呵呵的说了一声久仰。
常洛便道:“老夫也曾是国子监出身,呵呵,倚老卖老的说,还算是你的师长呢,那边让边大人,你也不必理会他。”低声道:“此人脾气古怪,七年前,曾任太学博士。”
沈傲明白了,原来又是国子监和太学之争,不,更确切的说,国子监和太学只是朝廷之内两党之争的延续,晒然一笑,便与常洛闲扯起来。
过不多时,便有不少外使进殿,常洛给沈傲指点道:“那人乃是大理国使节,那位想必沈公子也认识,是礼部侍郎朱大人,哎,也不知泥婆罗国王子什么时候到,按常理,也该来了。”
沈傲心念一动,不由地道:“泥婆罗王子也会来?”
常洛捋须笑道:“这一次国宴,本就是为宴请泥婆罗王子而备的,我等皆是作陪,沈公子难道不知道?”
沈傲还真是不知道,却是笑得很灿烂,道:“学生哪里会不知,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虽是如此说,却是在心里暗暗骂着,赴宴就赴宴,通知的时候也不说个清楚,那个泥婆罗王子,老子见了他就生气,早知就不来了。
转眼工夫,宾客便来了个七七八八,就是那穿着三角形大翻领白色大袍的吐蕃使节也来了,那使节左右张望,似在寻觅泥婆罗王子的踪迹,半响后,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脸色阴郁地带着从人寻了个位置坐下。
不多久,鼓声传出,连接三通鼓毕,便有内侍高声唱喏道:“皇上驾到,诸卿免礼。”
人还没到,还要先通知一声,通知之前,礼还没有行,就说免礼;沈傲觉得这大宋朝的规矩有那么一点点的怪异。
过不多时,有一支队伍迤逦自后殿进来,当先一人气度如虹,头戴通天冠,穿着大红冕服,在皇子和内侍的拥蔟下步于上首御案之后。
沈傲朝那皇帝去看,御案前的轻纱帷幔之后,那通天冠前垂着数串珠帘,皇帝的气息带着一种庄肃,却又看不清面貌,令人不由地生出一股神秘感。
装神弄鬼沈傲心里腹诽一番。
不过,殿中的气氛颇有些怪异,皇帝来了,方才那喜气洋洋的气氛却一下子戛然而止,沈傲起先还以为是皇帝驾临,大臣们生出畏惧之心;可是很快,他才知道错了,不止是畏惧这么简单,而是一种尴尬,一种上至皇子,下至朝臣的普遍尴尬之感。
沈傲发现,皇帝已经来了,可是泥婆罗王子却仍没有来,这……
见过狂的,没有见过这么狂的,沈傲不知道此时皇帝的心情如此复杂,想必龙颜大怒只怕是少不得了。
偏偏那通天冠的珠帘之后的脸色却是不可捉摸,看不出喜怒。
一旁的常洛低声道:“这个王子,实在太大胆了,陛下设宴,銮驾都已到了,竟还不见他来,哎,为何事先无人去催促。”
沈傲想了想,低声道:“大人,这种事若是催促就不好了,咱们继续等吧。”
常洛颌首点头,忍不住又道:“此人狂傲之极,若是陛下震怒,看他又能笑到几时,哼,夜郎之国竟不知有汉,真是万死。”
沈傲冷笑一声,道:“大人只怕要料差了,那王子姗姗未来,绝不是因为什么事耽搁,而是故意的。”
常洛顿时也捕捉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微有些不好,道:“你是说这王子本就是要给陛下难堪?他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沈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个王子不简单呢又岂能猜不出陛下绝对会忍气吞声,他在汴京城中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在触犯陛下的底线,按理泥婆罗是来修好称臣的,可是大人见过这样称臣的使节吗?”
常洛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言语了。
殿中落针可闻,只有偶尔的咳嗽声,那御案之后的皇帝却是屹然不动的跪坐于地,却也是静谧极了,仿佛眼前的事都与他并不相干。
只是越是如此,殿中的压抑之气却是更重,所有人都垂下头,屏住呼吸。
唯有沈傲,却是左右张望,不以为意。
过了许久,鼓声又起,却是申时到了,前来赴宴之人都是留着肚子来的,现在已到了下午…,却还没有开饭的迹象,在座之人一个个难受极了,饥肠辘辘的继续煎熬。不少人在心中将那泥婆罗王子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就是沈傲,此刻也差点要忍不住了,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皇帝忍得住,他沈傲也忍不住,耽误了本公子的饭点,会导致胃部不适,胃部不适,容易引起慢性胃炎,尤其是本公子还处在第二次发育的节骨眼上,这个泥婆罗王子,实在太混账了。
殿中却是继续沉寂,仿佛所有人都与即将到来的宴会无关,一些老臣,甚至干脆将跪坐改为盘膝,眼观鼻鼻观心入定去了。
足足一个时辰,官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默着,谁也看不清那珠帘之后的表情。
恰在这个时候,终于有内侍碎步进殿,声音中带着惊喜地道:“泥婆罗王子殿下到。”
脚步骤近,只见泥婆罗王子带着两个随人慨然入殿,那黝黑的脸庞上却是挂着一副从容自若的笑容;进殿之后,朝御案之后的皇帝行了个礼,道:“小王久居南方,从未见过雪景,今日汴京下雪,令小王大开眼界。谁知却流连忘返,耽误了陛下的酒宴,实在该死。”
这一番话半生半硬,他的汉话倒也不错,不过用一种古怪的口音说出来,听在耳中却很是不爽。
不过没有人去纠结他的口音,更多的人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是脸色骤变,只为了欣赏雪景,便敢放官家鸽子,这不是在请罪,反而像是在挑衅了。
好大的胆子,大宋皇帝亲自设宴,他竟敢等闲视之,这样的人,不但胆子够大,其心机只怕也够深,沈傲此刻对这黑不溜秋的王子,倒是心里生出些许佩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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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书生斗蛮夷
第一百五十九章:书生斗蛮夷
御案之后的赵佶,那冕珠之后的脸却只是显出似笑非笑之色,一双眼眸透过冕珠射向泥婆罗王子,最后目光一转,又落在殿中的一处角落。
角落里,沈傲撑着脑袋,对殿中的情形充耳不闻,对眼前的事务莫不关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恬然气质。
赵佶微微一笑,却没有动怒,从容不迫地道:“汴京的雪景确实不多见,贵国生僻,更该好好看看大宋的江山美景,才能不虚此行。”
这话的言外之意似是在说泥婆罗是边陲小国,没见过世面是常理,赵佶并不怪罪。
以赵佶的性子,再加上泥婆罗国对于国策的重要,这种绵里藏针的话自是不会出口的,来者是客,岂可怠慢之?不过这泥婆罗国王子轻慢在先,反唇相讥一句已是很客气了。
王子似是不以为然,笑得更是诡异,连忙道:“陛下说得没错,大宋的江山美景目不暇接,小王置身其境,见大宋富饶至此,心中感佩不已。”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泥婆罗既小又穷,若能沾染大宋恩泽雨露,则泥婆罗国上下都感念陛下恩德,愿世世代代臣服天朝,永不违誓。”
靠,太无耻了,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大殿上无数轻蔑的目光落在那王子身上,尤其是沈傲,一下子被王子的王八之气吸引,为他的风采所慑服。
王子的话就好像是沈傲跑到皇帝那里去说,皇帝老子啊,你家真是太富了,陛下能不能每年送点金银珠宝、粮食古玩什么的给学生,权当济贫,只要皇上送了,学生就世世代代认你做老大,好不好?
这种话,就算是沈傲这么脸皮厚的,也绝是说不出口的,要钱不要脸,至于吗?
只是这王子却不以为然,似还有几分自得之意,显然对自己的汉话十分满意,得意非凡。
赵佶为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张口欲言,不料那王子呵呵一笑,继续道:“陛下宴请小王,小王感激不尽,在小王的家乡,有一样瓜果,却是南**有,因而特意带来,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品尝。”
对方既是送了礼物,赵佶倒是不再计较王子方才的嚣张了,微笑道:“噢?朕最爱珍奇之物,爱卿献来看看。”
那王子身后一个漆黑的壮汉便引着几个内侍出去,过不多时,又领着一连串的内侍端着覆盖着红绸的托盘小心翼翼进来,先是有人送上御案,随即便在每个桌案上放置一个。
掀开红绸,众人一看,竟是个三四个拳头大小的大圆果子,显橙黄色,竟还真是一件稀奇之物,从所未见。
赵佶好奇地将那圆果捡起,认真地打量了片刻,道:“只是不知这是什么瓜果?”
泥婆罗国的苏尔亚王子道:“敝国称它为石果,其汁肉最为鲜美,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品尝。”
赵佶点点头:“石果,这名字倒是古怪。”
只不过很快,他的脸色顿然变了。
说了这么多,这个王子却一直没有说这石果该如何个吃法,看他的模样,只怕也不会说。这石果的外壳确实比石头更加坚硬,说是置于口中,只怕连牙齿都要咬断不可。
原来这苏尔亚王子是不安好心啊,诚心要皇帝当他的面出丑了。
赵佶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却不得不保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手捋着长须,默不做声。
殿下的群臣也猜透了王子的意图,心中又怒又急,官家若是被这王子羞辱,必然龙颜大怒。君忧臣辱,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寻出品尝这石果的办法出来,只要有人先吃了,官家便可有样学样,消弭这场尴尬。
于是有的大臣不顾体面去用牙咬的,有双手将石果放置在手中用力掰动的,还有内侍拿来了小匕首,往那石果身上切割的,手段各异,可是无论使用什么方法,不管是牙咬,是掰动,还是切割,那石果却巍然不动。
反倒是宾客们滑稽狼狈的模样,引得苏尔亚王子身后的两个从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肆无忌惮中隐含着不屑。
赵佶脸色铁青下来,身侧的杨戬低声道:“官家……是否叫奴才下去问一问泥婆罗王子,这石果的食用方法。”
赵佶却是巍然不动,眼眸落在那石果上,一个小小的石国,却令整个朝廷颜面大失,这要是传出去,天子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他的眼眸变得不可捉摸起来,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低声对杨戬道:“不许问,朕就不信我堂堂天朝上国,竟连小小石果都对付不了。”
杨戬默然,退至一边。他对官家太了解了,官家的脾气若是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这一次官家动了真怒,非要和王子争个高低不可。
官家和王子的奏对,虽然一直在和谐中进行,可是在暗地里,却隐含着不知多少钩心斗角。
下头的群臣,纷纷使出浑身解数,竟仍不得其法。
苏尔亚王子站在殿中,从容伫立,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他自导自演的好戏,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闪动着轻蔑之色。
只是谁也没有听到苏尔亚王子心底那带着嘲弄讽刺的话:“天朝上国又如何?本王子略施小计,便教他们狼狈不堪,哈哈,天朝上国,也不过如此。”
殿外飘荡着鹅毛大雪,殿中香炉冉冉,许多人的额头上已渗出冷汗,面对这坚硬如石的石果,竟是没有毫无办法。
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人大笑起来:“椰子岂是这样吃的?只有蛮夷才只抱着一颗椰子张嘴便吃,来人…去帮我寻根苇杆和一些冰块来。”
赵佶被这声音惊动,抬眸一看,透过冕珠却也将说话之人看了个清晰,赵佶随即大喜,这个在殿中大呼小叫的人不是沈傲是谁?
只见沈傲哈欠连连,很是慵懒地冷笑道:“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终于有内侍回过神来,片刻功夫,便立即飞也似的去了。
沈傲趴在案上,心里却是在笑,这个王子真好笑,居然拿个椰子来糊弄人,还说什么石果。不过这满殿的大臣也实在有点不争气,这椰子在海南岛也有,没错,现在应该叫琼州府,明明那里是出产椰子的,偏偏满殿的大臣竟连这椰子都未曾见过。
只是随即一想,便明白了,在座的都是京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琼州又是边陲孤岛,说得不好听点,只有犯了事的官员贬谪或流放才送到那里去的,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椰子,得先犯点事才行。
沈傲微微一笑,眼见那苏尔亚王子冷眼望向自己,便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没见过中土帅哥?冷笑一声道:“哎,这明明是琼州的椰果,怎么到了泥婆罗却取了个石果这样没有品味的名字。名字粗俗倒也罢了,王子殿下既然进献椰果给陛下食用,却又为何不备餐具?莫非贵国食用椰果时只是用手吗?啊呀,罪过,罪过,学生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一说,却又难免要得罪国际友人,若是不说,却又难免不显真诚。好吧,既然诸位大人如此抬爱,纷纷给予学生鼓励的目光,那么学生就放胆一言了。泥婆罗国这样食用椰果的方法,实在是野蛮之极,哎,野蛮也没什么不好,昔有匈奴人茹毛饮血,今有泥婆罗国王子教唆人手吃椰果,噢,对了,不知泥婆罗国在哪里?学生好歹也算是天文地理无一不知的饱学人士,听说过于阗国、回鹘国、黑汗诸部,却从未听说泥婆罗这三个字,真是奇哉,怪哉。”
这一番话道出来,真是让人痛快极了,沈傲一口气说出来殿中之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虽然放肆,却深得人心。
先是将泥婆罗将突厥类比,突厥是什么?但凡对汉史有些许了解的,都知道突厥是蛮夷,是禽兽之国,是未开化且被汉军追打千里的野蛮人。言外之意,不就是说泥婆罗国与突厥一样是化外之民,狄夷之国吗?
再后来沈傲更是说出不少小国出来,却独独未听说过泥婆罗,这意思很明显,不啻是对泥婆罗的轻蔑。
偏偏沈傲虽然满口恶毒之词,却是装作一副很真挚的样子,看不出任何故意轻视之心,仿佛他现在正在和人进行学术讨论,至于侮辱什么的,哇,这是什么话,简直就是赤luo裸的污蔑,是诽谤沈大才子的人品。
帷幔之后的赵佶,顿时忍俊不禁,这个沈傲,既诙谐有趣,又替他解了围,更是一句话将赵佶方才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痛快,痛快;他抚着御案,努力憋住,使自己千万莫要笑出来。
苏尔亚王子眼中冒火,勉强压住怒意,作出一副晒然的样子,道:“公子如此说,想必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了,那么不妨请公子食用吧。”
沈傲笑道:“当然要吃,不过大宋有大宋的吃法,比不得蛮夷,吃椰果,也是有讲究的。”
恰在这个时候,内侍寻来了一盆冰块和一根苇杆,小心翼翼地捧至沈傲案前。
第一百六十章:王子很风骚
第一百六十章:王子很风骚
沈傲将椰果放入铜盆,却是不疾不徐地道:“椰果的肉汁,若是冰镇是最可口的,只可惜天公不美,此刻天寒地冻的,只需冰镇一刻,便可食用了。”
他风淡云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稍等片刻,随即从铜盆中取出椰果,手指在椰果上摸索片刻,微微一笑,轻轻一按,椰果便陡然露出一个洞来,将苇杆探入洞中,轻轻一吸,那椰果中的汁水入口带来一股浓浓的清凉和椰子清香。
众人看得呆了,怪哉,真怪哉,这椰果明明刀枪不入,众人使了许多办法都不能将它打开,为何沈傲轻轻一按,反而轻易将它打开了?
在座的大臣中,之前有表现出一副风淡云清的模样高坐的,也有眼见官家受辱,有辱斯文狼狈不堪的。此时见状,纷纷有样学样,手指在椰果上抚摸,细细触摸之下,果然发现有几个薄弱处,于是用拇指重重一按,那椰果便破出一个洞来。
内侍们纷纷送上苇杆,殿中之人将苇杆探入,轻轻吸吮,说不出的高雅、自然。
赵佶大喜,尝了口椰汁,笑着对苏尔亚王子道:“爱卿,这石果……不,椰果果然别有一番风味,请爱卿入座吧。”
苏尔亚王子微微一笑,眼眸落在沈傲不远处的一个酒案上,施施然过去盘膝坐下,他的两个扈从则乖乖地分列在他的身后,两对眼眸落在沈傲身上,闪露出憎恨之色。
沈傲才懒得管他们,他只是个国子监监生,什么外交和他没关系,别人不敢得罪这王子,沈傲怕什么,皇帝老儿总不能说自己有辱国体吧,只要皇帝不降罪,至于什么狗屁王子,他不屑于故。
这种大山深处的王子多的去了,别人稀罕,沈傲却知道,这个时代的南疆,小国林立,王子比狗还多,谁怕谁来着?
喝了几口椰汁,沈傲皱眉,便不再吃了,大冬天的,这群混账请人吃椰汁,这个主意也太有创意了。
酒宴正式开始,乐声骤然响起,方才的尴尬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其乐融融的景象,就是那苏尔亚王子,亦是笑吟吟的,举杯先是恭祝皇帝千秋,其后,斟满了一杯酒,走至沈傲的案前,深望沈傲一眼,便笑脸迎人地道:“沈兄,你我似有一面之缘,是吗?”
沈傲呵呵一笑,道:“若是我猜得没有错,学生好像确实是在一家丝绸店见过殿下。”
苏尔亚王子热络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小王觉得沈兄似曾相识,来,小王先干为敬。”
说罢,苏尔亚王子果真将杯中之酒一口喝干,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沈傲。
沈傲晒然一笑,也是举杯喝尽。
苏尔亚王子又道:“沈兄的智慧令小王佩服,酒量也是极好,哈哈,比之泥婆罗的勇士们不遑多让,小王对沈兄,实在佩服,佩服。”他如沐春风地显得很真挚,若是外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人是忘年好友,今日在这里重聚呢
苏尔亚王子身后的一人突然抱着手上前,嘴边带着几分冷笑,叽里咕噜地对苏尔亚王子说了几句番邦话。
沈傲望着跟苏尔亚王子说悄悄话的这人,见此人身材干瘦,也是面色黝黑,那双翻起的嘴唇,对着沈傲却是一副不屑之色,微微一笑道:“王子殿下,不知你这侍从说的是什么?”
苏尔亚王子显得一副很尴尬的样子道:“我这侍从只是胡说八道,沈兄不要见怪。”
今日苏尔亚王子是酒宴中的主角,自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见他在沈傲这边驻留,因此不少人也留心起来。
沈傲从容不迫地继续道:“学生最喜欢听人胡说八道了,王子殿下何不为学生翻译一二。”
话音刚落,苏尔亚的扈从又是一阵叽里呱啦,仿佛在与人争吵一般。
苏尔亚王子显得很为难地看着沈傲道:“沈兄,我的这个仆人名叫克哈,他方才说,宋人织布还是尚可的,不过若说到喝酒,却及不上泥婆罗的汉子了。沈兄莫怪,他是无心之言,只是性子鲁直了一些。”
莫怪?这摆明是来挑衅的
十有**还是这个王子授意,亏得这苏尔亚王子还作出一副和事老的样子,须知这样的虚情假意,任人都能看明白。
这种事只是心照不宣,至少双方在面子上仍然还是维持着友谊的。
沈傲晒然一笑,道:“咦?泥婆罗人也爱喝酒吗?好极,好极只是论及喝酒,宋人别说是泥婆罗人,就是什么突厥人,什么匈奴人,什么乌丸人都是比不过的。”
这番话出来,殿中顿时传出窃笑,沈傲这家伙真是太坏了,拐弯抹角地总是将泥婆罗人和突厥、匈奴这些公认的蛮夷联系在一起,那泥婆罗王子几次要出拳,可是奋力一击下去,却仿佛是锤在了棉花上,发不得力,收不回来。
只是仍有不少大臣危襟正坐,顿觉有些不妥,堂堂天朝讲的是一个礼字,苏尔亚王子远来是客,身为上国,自该以礼待之,宾客无礼,主人就该争锋相对吗?如此一来,大宋与禽兽又有何异?沈傲这个人,耍的只是小聪明,两国邦交靠的却是大智慧,这岂是一个监生能参透的?
至于赵佶,此刻的心情自是复杂极了,沈傲与王子争锋相对,令他看得痛快,从本心上感到一种愉悦,可是在理智上,他却明白,这样做并不符合礼仪,就算泥婆罗人失礼在先,大宋又岂能与他为伍。
沉默片刻,赵佶却又释然了,沈傲的身份是什么?不过是个读书人而已,又不是官员,更代表不了朝廷,一个大宋子民与泥婆罗国使节说些不该说的话,亦无不可,又没有代表朝廷的态度,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这沈傲要胡闹,就任他闹去吧。
打定主意,冕珠之后的脸上,却是显出些许冷峻不禁。
沈傲方才那一番话,自是令泥婆罗王子脸色一窘,好在他的脸黑,不细看也看不出失态,深望沈傲一眼,却觉得眼前这人像个刺猬,油盐不进,一时也拿他没有办法,而且这人口无遮拦,指东说西,谁知道下一刻他又说出什么来。
这苏尔亚王子之所以屡屡在汴京占据上风,皆是因为与他相处的官员唯唯诺诺,生怕因为言语上触怒了两国的邦交,因而苏尔亚进一步,他们便退一寸,苏尔亚进一尺,他们退一丈,如今遇到了沈傲这个专靠耍嘴皮子的家伙,苏尔亚也理智地暂时不继续跟沈傲纠缠了,想着便回到座位上去,再不和沈傲说话了。
酒酣耳热之际,宴会逐而推向**,教坊司的官ji也纷纷入殿,曼舞轻歌,热闹极了;尤其是一名官ji,唱得竟是沈傲上次教蓁蓁的那首明曲,众人一时抛开争斗,专注的去欣赏这美妙动听的歌喉。
带着几分醉意,气氛也逐渐融洽,待那官ji们退避,吐蕃使节端着一杯酒,在众人注目下,徐徐走到苏尔亚王子的桌前,用夹生的汉话道:“王子殿下,达拉吉仰慕已久,今日我代表吐蕃诸部的首领,敬你一杯,愿吐蕃与泥婆罗世代友好,共御强敌。”
泥婆罗就在三十年前,还是吐蕃的藩国,被吐蕃索以各种财物,卑躬屈膝。可是现如今,随着时势逆转,吐蕃遭受西夏屡屡侵犯,丢失了大片肥沃土地,诸部之间的矛盾也随之爆发,相互征战,荣光不再。现如今在大宋的支持下,诸部终于达成了和解,联合抵御西夏的进攻,无奈何国势一落千丈,不得不向这原先的藩国抛出橄榄枝了。
苏尔亚王子微笑着,却并不端起酒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
那吐蕃使节顿然尴尬极了,手中举起的酒杯不知是该落下还是继续举起。
苏尔亚王子的目光最后却是落在那御案之后,那双眼眸炯炯有神,似是要一眼看穿冕珠之后的赵佶;接着徐徐道:“大宋皇帝陛下,请问,这杯酒,小王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呢?”
苏尔亚王子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地不断加重口气,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悠悠然的仿佛闲云野鹤一般有一股晋人的潇洒。
殿中顿时噤声,落针可闻,许多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朝向御案之后的赵佶望去。
苏尔亚王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喝下这杯酒,就意味着宋尼两国定下了盟约,泥国向大宋称臣,自然而然的与吐蕃诸部成了兄弟之邦。但是有一个前提,大宋必须答应泥婆罗国递交的国书,否则称臣盟誓的事还得拖下去;既然和议还未达成,这杯酒,自然还是不喝的好。
表面上虽然只是一杯酒,可是暗地里,却是一种威胁,苏尔亚硬生生地将这皮球,踢到了赵佶的脚下;若是赵佶点了这个头,那么就意味着大宋承认泥婆罗国书中的条件;可若是不点这个头,吐蕃国的使节就算要怪,就去怪大宋吧,这是大宋皇帝不许小王喝的。
赵佶才放下些许的心,此时见苏尔亚又借机生事,面色已经铁青,若不是顾及着吐蕃、大理等国的使节在场,只怕早已拂袖而去,低声冷哼一声,却是风淡云清地道:“酒在爱卿的手中,该不该喝,自该是爱卿自己掂量。”这句话语气沉重,又将皮球给踢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国际友人 友邦人士
第一百六十一章:国际友人 友邦人士
泥婆罗的国书,实在苛刻得难以接受,赵佶绝不会在此事上松口的。
此时,赵佶的脸色凛然,心里不由地想:“这泥婆罗王子闹也闹了,如此跋扈,是欺我大宋无人吗?”
自参加这次宴会,苏尔亚王子屡屡生事,已达到了赵佶容忍的底线。
赵佶的话音刚落,苏尔亚王子微微一笑,似是混不在意的样子,道:“既如此,这杯酒,还是不喝罢。”
吐蕃使节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旋身而去。
酒宴到了这个份上,尴尬是自然的,虽有歌舞相伴,可是在座之人似也感觉到了官家的不满,更是对苏尔亚王子心生憎恶,因而整个大殿复又安静下来。
苏尔亚王子倒是显得并不在意,频频自斟自饮,一双眼眸全神贯注地落在妙曼舞姿的官ji身上,到了浑然忘我的地步。
恰在这个时候,苏尔亚王子清朗一笑,道:“宋人喜歌舞,而我泥婆罗重勇士,看了这舞蹈,我倒是想起贵国前朝的一句诗词来。”
众人面面相觑,又不知这苏尔亚王子到底故弄什么玄虚了,不过大家都没再指望狗嘴能长出象牙。
只听苏尔亚王子吟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菊花;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首诗念出,已是群情激奋,若只是拿椰果来戏弄倒也罢了,可是在皇帝面前念出这句诗,便是大逆不道之举了。
这首诗的作者人所皆知,乃是大名鼎鼎的陈后主,诗名:玉树菊花花,“菊花花”本是一种花的名,这种花生长在江南,因多是在庭院中栽培,故称“菊花花”。菊花花花朵有红白两色,其中开白花的,盛开之时使树冠如玉一样美丽,故又有“玉树菊花花”之称。
《玉树菊花花》以花为曲名,本来是乐府民歌中一种情歌的曲子。陈国后主陈叔宝却为它填上了新词,诗的开头概括了宫中环境,并化用汉朝李延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诗句,来映衬美人美丽。华丽的殿宇,花木繁盛的花园,没人居住的高阁就在这殿宇的对面,在花丛的环绕之中。美人生就的美丽,在经刻意妆点,姿色更加艳丽无比。
原本这确实是一首好诗,偏偏错在这诗的作者。陈后主不久后亡国,而这首诗,也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亡国之音,历朝历代,都是严禁咏唱的。
苏尔亚王子念出这首诗,以他的心思,只怕只是拿来讽刺,可是对于殿中之人来说,意义却是不同。
冕珠后的官家虽然不置可否,却已有一个大臣拍案而起,怒道:“大胆,尔身为王子,岂可如此无礼,你……你……你这无君无父之徒,难道不怕官家治你大不敬之罪?”
这些饱学诗书的官员大臣,若是说起道理来,那自是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出口成章。可是要他们去骂街,水平却是欠缺得多。
苏尔亚冷眼看着那大臣,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道:“噢?小王又非贵国子民,又何来大不敬之说。小王熟读汉人经书,适才一时感慨,念出这句诗文,莫非这诗词又什么忌讳吗?”
“你……你……无耻之尤”那官员一时无言以对,只好咬牙骂了一句当时的国骂。
苏尔亚微微眯起了眼睛,淡淡地道“这倒是怪了,堂堂大宋朝的官员,竟如此评价小王,小王不知道,这是否合乎礼仪吗?大宋自称是礼仪之邦,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
赵佶在沉默,那一双眼眸如刀锋一般划过一丝厉色,可是整个人,却仍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得并未动怒;站在御案身前的杨戬看着这样的赵佶,更加不安,但是了解赵佶的他,更加清楚苏尔亚王子的挑衅已经过了赵佶的底线,便是对赵佶低声道:“陛下,这番邦王子如此狂妄,不可再姑息纵容了。奴才跟随陛下多年,也未见谁敢如此放肆……”
“你不必再说了,朕心里有数。”赵佶却只是笑了笑,低声道:“这王子心机深沉,你这奴才以为他只是故意挑衅,哼,他这是要激怒于朕,是要朕失态,他心里清楚,朕是绝对不会拿他如何的,大宋朝立国以来没有囚禁、处死使臣的规矩,就是再无礼的西夏、辽人使节,大宋也以礼待之。可是只要朕被激怒,则失了礼,他便有了借口,借以在国书的条件上讨价还价,朕偏不让他如愿。”
赵佶一番话,却似在为自己鼓气,又似在讽刺苏尔亚王子的把戏为自己看穿,冷然一笑,抚案不语。
杨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却又觉得不甘,低声道:“陛下不能动怒,可是奴才以为,有人却可以令这王子安份下来。”
赵佶眸光一转,落在低头夹菜吃的不亦乐呼的沈傲身上,不置可否。
“官家,要不要奴才这就去知会他一声,要他为君效忠?”
赵佶却只是微微地笑了,抿嘴不语,有些话是不需要说的
杨戬心里明白了,官家沉默,便是默许了,这种话,官家自然不能说,得是他这个奴才自作主张。
悄悄的,趁着无人,杨戬退下殿去,向沈傲的桌案走过去。
来之前,还未用过膳,此刻的沈傲,实在是饿得很了,自上了菜来,他便不再顾及殿中的情景,一心要填饱肚子再说,虽说对那王子满是不爽,但肚子饿得也一时顾及不上了,他这吃相,被常洛见了,顿时噤声无语,沈傲却还在一边笑呵呵地说:“常大人怎么专顾饮酒却不吃菜?哎呀呀,大人不必客气,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凡人,以学生的预计,现在官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官家拂袖而去了,这顿饭就吃不着了,要抓紧时间,一鼓作气,否则悔之莫及了。”
常洛差点翻白眼,心里大骂起来:“先别说你不顾此时状况,就是看你这吃相,老夫还吃得下吗?”可是,终究还是看在沈傲后辈的份上,常洛没有将太难听的话说出口,只是板着脸,正气凛然地道:“官家受辱,身为人臣,哪里还有吃喝的心思。”
“常大人高风亮节,忠君之事,实乃学生的楷模,往后学生要向大人多多学习。”沈傲拍了一句马屁,继续对着眼前的美食风卷残云。
宫中的食物确实样样都是真品,虽然每桌只有六盘下酒菜,可是味道却是好极了,沈傲本身就饿,又更觉得鲜美异常,一门心思都在吃上了,又有心思去在意殿中的情况。
不知什么时候,杨戬突然出现在沈傲的身后,轻轻地搭着沈傲的肩,笑吟吟地低声轻唤:“沈公子,沈公子……”
沈傲回眸,一见是杨戬,顿然眼眸一亮,笑道:“是杨老哥,哈哈,几日不见,杨老哥竟是瘦了,来,来,坐下咱们喝酒。”
杨戬哪里有坐的心思,他来此找沈傲可是带着任务而来的,脸上却仍是带着笑脸道:“沈公子不必客气,呵呵,你倒是惬意得很啊,只是,你看这殿中,泥婆罗王子蛮横无礼,沈公子莫非就不想为君分忧吗?”
沈傲搓着手,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学生倒是很想为官家效力,不过嘛,官家上次还将学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学生太爱出风头,学生冷静想想,便觉得官家骂得太对了,简直是字字珠玑,正确无比。学生如今已经知道了错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地改掉这个毛病,重新做人,要让官家刮目相看。所以嘛……”
杨戬无语,这家伙居然找这个借口,杨戬转变成一张微苦的脸,道:“这是为官家分忧,并不是出风头,沈公子是我大宋子民,为了捍卫官家尊严,与那王子斗嘴,又何罪之有?你放心大胆的去,不必有什么疑虑。再说了,那苏尔亚王子实在太嚣张过份了,沈公子也是大宋臣民,怎能让那小国蛮夷如此对待大宋朝呢?”
“噢。”沈傲若有所思的点头,这算不算奉旨骂街?可是骂街本公子不太擅长啊,讨论学问倒还差不多对本公子的胃口;不过杨戬后面的话也挺对的啊,那苏尔亚王子实在过份,他也很讨厌的
沈傲顿了一下,脸上生出一丝腼腆,道:“杨老哥,学生倒是有心效力,无奈何口齿愚钝,就怕出师不利,非但没有为官家争光添彩,反倒弱了我大宋的威风。”
沈傲是很谨慎的,怎么能就随意在皇宫大殿里出去跟人斗嘴呢?就算是,也得是皇帝御准的
杨戬听完沈傲的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就他还口齿愚钝?那这殿中的文武官员都要羞愧死了,杨戬只好笑吟吟地道:“沈公子不必谦虚,杂家对你有信心,而且不但是杂家,很多人对沈公子也很有信心的”
这很多人的里面,是不是也包括官家?
“既然杨公公都说有信心,学生就豁出去了。为了官家,为了朝廷,学生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洞也在所不惜。杨公公,这句话你要记下,待会向官家如实禀告,学生为了官家舍身取义的决心,是至死不渝的。”沈傲大义凛然地接下差事,却不急于冲出去做这愣头青,继续笑呵呵地继续对杨戬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杨公公帮个忙。”
杨戬脸上的肌肉抽搐的更厉害,这一次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好,沈公子你说。”
沈傲道:“是这样的,上次鉴宝大会学生得见大皇子的翩翩风采,回到家后,更是感慨万千,大皇子果然不愧是凤子龙孙。其气质之儒雅,斯之大方当真是世所罕见,令人侧目。所谓风流儒雅亦吾师,在学生心里,早已将大皇子比作自己的楷模,一想到他的翩翩身影,学生便忍不住心向往之……”
杨戬这一次不笑了,眼见那大殿中几个大臣败下阵来,那王子却是一张利嘴,令许多人哑口无言,看来等不得了,连忙打断道:“沈公子,你就捡重要的说吧”
沈傲很欣赏地看了杨戬一眼,小小地拍了个马屁道:“杨公公果然知我,好吧,学生就直说了吧,上一次鉴宝大会为什么没有彩头?学生这个人淡泊名利,自然是不屑这点奖赏的,可是鉴宝大会夺魁对于学生的意义非同一般,若是大皇子能够随便赏赐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啊,鸡蛋般的玉石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傲对这件事可没忘记过的,别的便宜,他倒不在乎,但是怎么说那是他的劳动成果,就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杨戬无语,还鸡蛋大的玉石和拳头大的夜明珠,你小子还真开得了这个口啊,杨戬只好敷衍道:“这件事杂家会向官家和大皇子禀报的,沈公子,不能再耽误了。”
沈傲见状,顿时勇气倍增,奉旨骂街,还有什么怕的?
往殿中一看,只见方才与自己同桌的那个大学士边让气的脸色铁青,指着苏尔亚道:“你……你……你……”连续说着一个你字,后头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显然边让是气急了,可是毕竟口齿比不过苏尔亚王子,却是一时之间寻不到攻讦的言辞。
须知在座的大人若是论风度,论忠心,论才华那都是大宋朝一等一的,可是涉及到这种明朝暗讽,让他们拽几句诗文去小小的讥讽一下还可以,真强实干起来,却全都是绣花枕头。
沈傲自桌案上出来,对边让道:“边大人,你……你……你个什么?官家设宴,招待敬爱的泥婆罗王子,你却在这里手指着王子殿下出言不逊,你身为臣子,身为饱学诗书的大儒,你好意思吗?国际友人,王子殿下,不远万里,远涉千山万水来到汴京,为的就是两国邦交之事,带着友情和微笑而来,你用这样的态度对人家,友邦诧异了怎么办?”
任谁都没有想到,沈傲这个愣头青甫一冲出,非但不是针对泥婆罗王子,而是将矛头直指边让,一时哗然,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想:“这个沈傲是疯了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胡说八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胡说八道
边让讶然,好端端的这沈傲骂自己做什么?真是奇了,这沈傲到底是宋人还是泥婆罗人啊,虽说二人之间有龌龊,可是外敌当前,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弄不清楚情况了?
他张口欲言,沈傲却毫不容情地打断他的话:“怎么?边大人还不服气?你身为大学士,殿前行走,代表的是大宋朝廷的威仪,可是你这是什么样子,直如泼妇骂街,辱骂国际友人,真是斯文扫地,你这个样子,像是什么话?”
他手指苏尔亚王子,继续道:“王子殿下是何等高贵的人物,仰慕我大宋文化,更是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居然还会吟诗放对,如此雅士,你就狠心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指斥他?学生虽然只是一介读书人,并无一官半职,却是看不下去了,不管如何,也要为王子殿下讨一个公道。”
“你……你……”边让顿时无言以对,无语得很,沈傲的一张嘴实在过于伶俐,他还没说一句,便有十句、八句话等着他,哪里是沈傲的对手。
沈傲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边大人一定是要摆出官威来吓唬学生了,噢,学生险些忘了,大人还曾是太学的博士。著名诗人有句诗作的好,恰好可以形容大人:朗朗乾坤正气常春,明辨是非德高望重。蝇营狗苟何种桃李,悔人不倦难断劣根……”
咦,本公子居然又出口成章了,连沈傲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惊奇
边让哑口无言,顿时心中一凛,心想:“他是个疯子,我堂堂大学士和他计较什么,传扬出去,没得坏了老夫的体面。”抿了抿嘴,冷哼了一声,便回座去了。
沈傲见状,亦不追击,旋身去看苏尔亚王子,笑呵呵地道:“国际友……啊,不,王子殿下,适才边大人出言不逊,请殿下不要见怪。”
苏尔亚王子警惕道:“小王怪什么,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罢了,都说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君子之国,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傲微微一笑:“是啊,是啊,不过呢,学生可以向王子殿下保证,除非极少数一小戳的份子,其实大多数还是称得上君子的。就比如区区在下……”沈傲笑得很灿烂,很诡异,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苏尔亚王子,谁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苏尔亚王子冷笑一声,却并不搭腔。
沈傲继续道:“就比如区区在下,还是很知礼的,诸位有目共睹,都可以做个见证。”
偌大的殿堂,却无人吱声,唯有那个常洛,很是惭愧地应付了一句:“不错,沈公子……还是很知礼的。”赶紧垂下头,老脸一红,这么大年纪还要当着众多人的面说假话,有点儿后悔了,无地自容啊
沈傲继续道:“我们宋人的礼,分为两种,一种是君子之礼,另一种呢,是禽兽之礼。比如君子之礼,就好像学生见到了常洛常大人,常大人德高望重、淡泊明志、勤劳朴实、玉树临风、慈眉善目、古道热肠、高风亮节、德才兼备、沉鱼落雁……咳咳,这个沉鱼落雁不算,总之天下万般的美德,齐集于常大人一身,这样的老先生,学生自然行的是君子之礼。”
常洛老脸更红,见无数目光落过来,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尔亚王子只是继续冷笑着,心知沈傲在故弄玄虚,正要开口,这时沈傲却又道:“至于禽兽之礼嘛,主要是对某些胡乱说话的蛮夷,比如突厥啊,匈奴啊什么的,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其实道理也是如此。因此这禽兽之礼,难免会态度恶劣一些,请禽……哦,不,王子殿下勿怪。”
苏尔亚王子眼眸闪过一丝怒意,正要反唇相讥,沈傲再次打断他,又惊讶又恐惧地道:“王子殿下,学生有言在先,这禽兽之礼绝不是针对殿下的。学生向天发誓,虽说泥婆罗也是蛮夷……哦,不对,不对,泥婆罗绝不是蛮夷,学生断没有这样的心思,泥婆罗怎么是蛮夷呢?明明他们很讲礼的嘛,比如他们居然会吃椰果,还会……还会……还会……”连续说了几个还会,沈傲脸色有些紧张了,心虚的问:“殿下,不知贵国人还会什么?”
苏尔亚王子冷哼一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对,还会胡说八道,咦,胡说八道也是贵国的特长吗?啊呀呀,胡说八道好啊,会胡说八道,已经说明贵国已经步入文明的第一阶了。就比如王子殿下,胡说八道得就很有水平,舌战群儒,大宋腐儒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苏尔亚王子冷哼一声,道:“你这是颠倒黑白”
沈傲呵呵笑道:“王子殿下这就太冤枉学生了,孰黑孰白学生还是分得清的,就比如王子殿下,黑得发亮,黑得有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说起这个黑字,学生便有满腹的疑惑,斗胆要问,王子殿下若是走夜路,压力会不会很大?”
对付这种胡搅蛮缠的,沈傲比他更胡搅蛮缠,斗嘴这种东西,沈傲深有心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要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要自己掌握主动,抠住一个字眼使命发挥,占住主动权。
苏尔亚王子大怒,道:“你在这里从中作梗,是要破坏泥宋两国的邦交吗?”
沈傲讶然:“邦交?这从何说起,殿下原来是来谈邦交的?哎,为何殿下不早说,方才我见殿下的模样,为什么觉得殿下却是来斗嘴皮子,是来比谁更会胡说八道;原来殿下竟负有重任,失敬,失敬。”
殿中哄然大笑,不少官员已是毫无顾忌了,除了几个礼部官员脸色略略有些难看之外,大多数人心中恨透了这苏尔亚,尤其是那一句玉树菊花花吟出,更是对他憎恶之极。
苏尔亚见状,心知再不能和沈傲说下去了,抿着唇,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
沈傲呵呵一笑,不再计较,也回到位置上;口里却兀自不停,道:“说起这邦交,学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似乎泥婆罗国与天竺国的邦交倒是很深啊,王子殿下不去天竺邦交,却为什么偏偏跑到汴京来与我大宋邦交了呢?哎,真是令人费解。”
众人晒然一笑,倒是有几个礼部的官员心里却是暗暗奇怪,这个沈傲,只是一个监生,却也知道天竺国?竟还知道天竺国与泥婆罗接壤,这倒是奇了。
苏尔亚又是冷哼一声,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沈傲,他很清楚,若是接了沈傲的话,沈傲后面又会有更加可恶的话。
沈傲微笑地看着继续不说话的苏尔亚,若有所思地道:“莫不是天竺国自身难保?不会吧,苏丹居然如此厉害,天竺国行将不保了吗?”
这番话说出来,苏尔亚王子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是一丝厉色。
沈傲继续道:“想不到苏丹人如此厉害,不知天竺国已遭受苏丹人几次侵略了,哎,屡战屡败,说起来这天竺人还真是凄惨得很,只是若有朝一日苏丹人击败了天竺,泥婆罗这弹丸之地,最终却是什么下场,倒是令人期待了。”莞尔一笑,摇头道:“这和我有什么干系,苏丹人打仗,最擅长的便是屠城,我若是泥婆罗国王子,一定要死乞白赖地赖在这汴京,无论如何也绝不回泥婆罗去,若是一不小心被苏丹人俘获了,阉了去做苏丹的阉侍,那可就太悲惨了。”
众人听沈傲念念有词,却又不知到底什么意思,满腹疑惑。偏偏这个时候,苏尔亚却是仿佛触动了心事一般,冷哼道:“苏丹人又有什么可怕,莫说天竺有十万大军,就是泥婆罗,亦有七千勇士,苏丹军马不来便罢,若是敢来,便教他们有去无回。”
沈傲呵呵一笑,连忙道:“是啊,是啊,泥婆罗勇士乃是威武之师,雄壮之师,保家卫国,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这天竺国只怕是指望不上了,空有大军十万,在苏丹面前却是屡战屡败,这样的打法,迟早那天竺王要唱玉树菊花花了。”
沈傲感慨一番:“做人,还是为自己留一条生路的好,若是有一日某人国破家亡,却又能到哪里去?”
苏尔亚却是愣住了,咀嚼着沈傲的话,一时默然。
那几个礼部的老油条却是精神一振,似是听出了些什么,沈傲这是话里有话啊,再看那苏尔亚一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莫非……
酒酣正热,这宴会已是到了尾声,就在散席的最后一刻,苏尔亚却突然走至沈傲案前,深望沈傲一眼,冷声道:“不知沈公子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天竺,又知道苏丹?”
许多人又将注意力转过来,沈傲微微一笑道:“怎么,王子怕了?”
“怕?”苏尔亚不屑道:“苏丹军的活动范围距离泥婆罗国尚在数百里之外,泥婆罗有何惧之?”
沈傲作出一副敬佩的样子道:“区区一弹丸小国,兵不满万,强邻环伺之下,我若是该国王子,一定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倒是王子殿下的胆魄惊人,竟是不为所动,学生佩服,佩服之至。”那话里的意思在苏尔亚听来却是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