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小喽罗
沈淮与熊文斌女儿离开,徐福林气鼓鼓的上了楼,看到葛永秋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站在窗外,看着外面浅淡似水墨抹就的夜sè。
徐福林心想葛永秋应该将沈淮刚才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气恼的说道:“这个沈蛮子都还没有上任,第一把火就要烧得我头上来;他说不搞突袭,这把火想烧给谁看?”
“哦,”葛永秋应了一声,眼神落在徐福林的脸上,看了两三秒钟,心里想:不管沈淮这把火是烧给谁看,倘若他就此中了徐福林的激将法,那真是幼稚了,语气寡淡的说道,“时间不少了,我也先回去了。”
他也不管徐福林什么脸sè,就带着秘书、司机下了楼去。
徐福林傻坐在那里,看着葛永秋离开半掩的包厢门,门外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不知道葛永秋这态度是放弃抵抗呢,还是说要先把他当成棋子丢出去看沈淮到霞浦后的动作到底有多大?
葛永秋的车停在徐记酒楼后面的院子里,他坐上车,没有回住处,而是要司机直接开车去市里。
很多细节,葛永秋也谈不上完全的了解,但绝对要比徐福林知道得多。
省里直接以商调函的形式,将沈淮从嵛山调到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说到底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省里希望尽快推动新浦钢厂项目在东华落地的心情迫切,二是省里对东华市委班子已经缺乏信任,担心沈淮的调动任命会给谭启平或高天河借机会拖延。
这也说明,谭启平调离东华已经定局。
而省委书记田家庚四天前到东华来调研,陈宝齐随行,市里这边除谭启平、高天河之外,也额外叫杨玉权、熊文斌随同接待,这也说明东华市委班子初步调整的格局:
省zhèng fǔ秘书长陈宝齐接替谭启平担任东华市委书记,熊文斌与杨玉权也同时都进常委班子——市常委班子可能会从现在的九人,增加到十一人。
高天河即使会暂时留任市长,但对于左膀右臂都给卸掉的高天河,夹在以陈宝齐为首的赵系跟在常委班子获得两席、并且在人大又有吴海峰呼应的梅钢系之间,又有实力而言?
就连高天河他自己都要在赵系跟梅钢系之间的夹缝里救存,高天河又怎么能顾及上手底下这几年来给打压得七零八落的小喽罗?
小喽罗?
葛永秋看着车窗外的夜sè,眉头紧锁,忍不住自嘲苦笑。
九三年,他是市zhèng fǔ秘书长,沈淮是zhèng fǔ办秘书处正科级秘书,背景虽然深厚,但xìng子乖戾,难以相处,看不出有成气候的任何迹象。
因陈铭德事件,他平调霞浦担任县委副书记、县长;沈淮调到霞浦县下面的梅溪镇担任镇党委副书记。
沈淮从梅溪镇党委副书记到镇党委书记到唐闸区副区长到唐闸区常委到嵛山县常务副县长到霞浦县委副书记,三年五个台阶,他葛永秋还是霞浦县委副书记、县长。
沈淮以新浦钢厂项目为筹码,将要逼走谭启平;市钢12.9喷爆事故,小舅子作作为事故的直接责任人,给判了十年,他葛永秋放个屁都不响。
不是小喽罗是什么?
回想这些年来的往事,葛永秋心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虽然不清楚沈淮到霞浦县之后,接下来的目标是他葛永秋县长的位置,还是直接想顶替陶继兴当县委书记,葛永秋心里都没有太多的侥幸。
即使陶继兴不得不给沈淮腾出位子来——陶继兴作为吴海峰提拔上来的人,而且沈淮在梅溪镇赶走杜建的时候,陶继兴给予相当大的支持——多少也会得到相当程度的安慰跟补偿。
无论是吴海峰还是沈淮,都不可能直接将陶继兴踢出去养老。
陶继兴即使不能享受霞浦县接下来高速发展所带来的政绩与荣光,但到其他区县担任区委书记或县委书记或直接到市里某个重权部门,担任一把手,都不能算差。
万一沈淮不想步子迈得太大,想要从县长开始他的地方主政生涯,他葛永秋从哪里求安慰去?
葛永秋看着车窗外的夜sè,虽然车轮在往市里行驶,但他犹不能确认是去高天河家,还是去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家——这对此时的他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邵征晚上他人就在霞浦县,老家有个老人过世,他与妻子钱文惠赶到乡下守灵,接到沈淮的电话,很快开车过来。
关闭<广告>
等邵征过来,沈淮跟熊黛妮告辞离开王卫成家,先把邵征送回去,再开着车与熊黛妮回市里。
熊黛妮心里还想着沈淮离开徐记酒楼时故意带她走岔道的事情,眼睛盯着车窗外,想看车窗外的夜sè,却又时不时给倒映在车窗上沈淮的侧脸干扰到注意力,心思又禁不住乱起来。
“对了,徐惠丽是你中学同学,你说徐惠丽还是你介绍,才跟王卫成认识,”沈淮见熊黛妮若有所思的样子,挑起话题问她记忆里的往事,“你跟王卫成也认识很长时间了吧?”
“都快十年了,”熊黛妮说道,“那时候小黎他哥刚进钢厂,王成卫经常过来找他,而徐惠丽她爸是市钢的老职工,在中学又跟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经常能跟王成卫能见到面。他们到底是怎么发展关系的,我当时也傻乎乎的,不是很清楚,直到徐惠丽高考没考上,要去霞浦县中医院当护士,跟家里都闹翻了,我才知道她跟王成卫好上了……”
沈淮笑了起来,他自然知道王成卫当年把徐惠丽骗去霞浦县的过程。
不要说八十年代末了,就是现在,东华市里人也把霞浦县当成乡下地方。
很少有人家会愿意自家女儿往破落地方嫁,徐惠丽当年为了跟王卫成在一起,很是折腾了一番,最后谎称怀了孕,她家里人才松口认王成卫当女婿。
“你觉得王成卫这人靠不靠谱?”沈淮问道。
“啊?”熊黛妮在想别的事情,乍听沈淮这么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头怔怔的盯着沈淮看了几秒钟,才想到沈淮是在问她对王卫成的评价。
这几天来,她家里也是风起云卷,给卷入东华政局的漩涡之中,熊黛妮自然知道比其他人更多的细节——熊文斌给她们定了很多规矩,也怕她们不理解,便直接将一些要害跟她们说清楚、说透彻。
新浦钢厂项目是当下东华大变局的核心因素,无论是省里,还是沈淮背后的宋系,现在所做的事情,都在全力推动项目尽快落地生根,不过省里跟宋家的态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沈淮是宋家的直系子弟,谭启平已经出局,宋系自然会全力支持沈淮在地方发展,做大宋系在地方上的基本盘。
然而省里的态度多少还是有些暧昧跟模糊。
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建成,产能就将达到三百万吨,使梅钢直接成为国内第六大钢铁企业。
新浦钢厂要是建成了,沈淮不要说县长、县委书记,甚至更高级别的职务都有资格担任,不会受到年龄太大的限制。
但是,省里也要防备项目中途会出现什么变故——这么大项目,在筹建过程中出现任何变故都是正常的——自然不会一下子就将所有筹码都交给沈淮手里,所以也无意直接就让沈淮到霞浦担任党/政一把手。
而对沈淮来说,当下也是要确保新浦钢厂顺利的进入建设阶段,无意、也没有jīng力立即就将霞浦县的党政大权都揽过来——他是到霞浦县,除了担任县委副书记、提名副县长之外,此时真正最重要的职务,还是即将兼任的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
新浦开发区是前县长陈兵一手推动的,这几年来没有什么发展。而开发区当时设立时,也没有正式向省里进行申报,只是市里报备了一下,开发区两委班子现在还只是县zhèng fǔ外派的临时机构,享受副乡级待遇。
省里让沈淮以县委副书记、副县长的高配职务,下兼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就要在新浦开发区完成省级开发区申报手续之前,绕开行政上可能会存在一些阻力跟障碍,为新浦钢厂顺利落地建设保驾护航。
由于之前新浦开发区工作委员会及管理委员会只是副乡级的临时机构,有编制、无编制的工作人员极少,所以沈淮到霞浦县之后,就直接面临一个组建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问题。
熊黛妮虽然xìng子温和,但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些政治敏感度的,知道沈淮问他对王成卫的评价,就是考虑将王成卫拉进新浦开发区的两委班子里去。
一般说来,国家级开区为副厅,设在地市的省级开发区为正处级,设在区县的省级开发区大多为副处级,也有小部分为正处级。
不要看新浦开发区此时很不起眼,两委班子级别很低,但很快就可能升格成副处级甚至正处级机构——其他地方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官员们要往上爬一步,可能要等到天荒地老,倘若此时能进入新浦开发区两委机构工作,随着开发区的升格,开发区所有官员的级别都会跟着水涨船高,几乎是东华近期以来能看到的最快、也是开阔的升迁捷径。
像今天陈燕嘲笑王卫成只是县中里没权没势的副股级干部,但倘若沈淮拉王卫成进新浦开发区,很可能半年之后就能落实副科级甚至正科级的待遇;这几乎是绝大多数在体制内的官员,孜孜以求却又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遇。
熊黛妮对王卫成的印象很好,对他的评价也高,同时也希望徐惠丽跟王成卫能有发展,只是她刚开口要跟沈淮说什么,突然间又犹豫起来,冲着沈淮苦涩一笑,呐呐的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辈子最差的就是看人的眼光,你还问我的意见?”不过话出口,心里又纠结,担心她这句话,会叫王卫成、徐惠丽错过可能这辈子都遇不上的发展机会——要真是如此,她会内疚一辈子。
沈淮知道熊黛妮是说周明,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当你对王卫成的评价是正面的。”
听沈淮这么说,熊黛妮刚才的担心也就随之释然,笑道:“我爸都没有升官呢,规矩已经下了一套接一套,禁止我跟黛玲在外面乱说话。你要觉得王成卫不错,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不怕害我被我爸骂……”
见熊黛妮流露小女孩才有的俏皮神sè,叫她圆润柔美的脸看上去清丽妩媚,沈淮心里一荡,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在老熊面前出卖你的;我看着想是那么没人品的人吗?”
熊黛妮心里想:夜里把人家往没人的小路上带,鬼才相信你有人品?心里荡起旖旎,脸有些烫,转脸看向车窗外……
第四百八十九章 海水跟火焰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在屋里收叠衣服的白素梅看到黛妮拿钥匙开门进来,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疑惑的问道。
酒席刚开始没多久就闹得不欢而散,接着到王卫成、徐惠丽他们家也没有坐多久,邵征就送车过来,几乎没有怎么耽搁,熊黛妮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才刚过八点钟,的确不能算晚——参加同学会这么早就回来,也的确有些奇怪。
“不早啊,吃过饭就赶回来啊,”熊黛妮故作糊涂的说道,也没有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妈知道,问道,“七七呢?”
“刚睡下。”白素梅说道。
熊黛妮推门看女儿在婴儿床上睡得正香甜,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这两天也没有怎么睡好,我也睡觉了。”就着话就进卫生间洗漱。
白素梅跟进卫生间来,紧追不舍的问道:“你同学有没有合适的?”
“妈,”熊黛妮不乐意的提高声调,娇嗔道,“我是去参加同学聚会,不是去参加相会聚餐,你cāo这么多心干嘛?”
“我就问问,”白素梅说道,“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林子里的鸟再好,也要你抓到手里才算数……”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那我爸就是你抓到手里算数的鸟?”熊黛妮说到这里,都忍不住笑起来,俄而又醒悟过来,她妈说这话是意有所指,问道,“你看到沈淮开车送我回来了?你想哪里去了?他今天恰巧也在霞浦,霞浦就那么点大地方,我恰好遇到他了,就顺便坐他车回来,这还碍着你了?”
“我也没有说什么,”白素梅说道,“听着楼下有车子声,我以为是你爸回来了。”
熊黛妮不跟她妈多扯,洗漱过就回屋睡觉去了。
她这几天也确实因为家里发生的巨大变化,有些心思劳累,躺到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就香甜的睡去……迷迷糊糊的,感觉身处幽暗的树林里,月光从树梢的缝隙里洒下来,在草地浮出斑驳的光斑来,叫人感觉如置湖底,这样的感觉叫熊黛妮沉醉,不愿意醒过来。
一只手从肩后伸过来,贴着锁骨抚摸,柔软手指的触摸,仿佛温柔的吻,似乎能牵动全身的敏感神经,叫她全身酥酥麻麻,似乎手指触处就是痒痕,只叫她想依偎在身后那人的怀里,而不是从梦里醒过来。
那只手似乎也没有那么老实,从领口伸进去,在她饱满挺耸的峰缘抚摸挑逗,放肆的捏捏,另一只手,则从下方伸到她平坦的小腹上来,顺着这两只手,熊黛妮自己都能感觉到她娇躯的软滑细腻,叫她情念炽涨沸腾,忍不住娇媚喘息起来。
待那只手要钻进她的裤子里去,手指触及她敏感的腹股沟,她禁不住抓那只手,说道:“不要!”只是那只手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变本加厉的伸进来,要将手指直接按到她的桃花源口,叫她那一瞬间浑身激颤,嘴里忍坚持喊道:“真的不要……”回头却见身后那人不是海文而是沈淮……骤然惊醒过来,熊黛妮才发觉自己的左手夹在双腿间,而梦中种种感觉皆消失在室内混沌的黑暗里。
熊黛妮抽出手来,手指头都油润润的,才发现绸质内裤都有些浸透,穿着有些难受,但听着她妈跟她爸在外面客厅里说话,也不好意思去卫生间换内裤。
她只是觉得奇怪,梦里明明感觉身后那人是海文,怎么转回头就看到沈淮那张脸——只是最后那一刻的感觉没有到,叫她有些意犹未尽,心里骂自己:做梦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真是死都要脸。
又情不自禁的想,要今天晚上没有在岔道上再遇到徐惠丽、王成卫她们,要是沈淮也像梦中那么轻薄自己,她是挣扎说不要,还是……熊黛妮想着旖旎的事,在黑暗里都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的,睡过一觉,也没有睡过,就枕着头,看着婴儿床上的七七,胡思乱想着自己以后的人生。
*************关闭<广告>
将熊黛妮送回去,沈淮也没有在外面耽搁,就直接开车回老宅。
陈丹说有事情要找他商量,在老宅等着他晚上住过去。
沈淮停下车来,看到宅门前的停车棚下,停着一辆挂“淮A”牌照的黑sè别克,心里奇怪,不晓得省里会有谁在老宅里。
看着大宅门虚掩着,沈淮就要推门进去,刚推开门就见陈丹、小黎陪着一个女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但看到这女人那张明艳照人的脸蛋,沈淮仿佛叫雷电击中一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喉咙里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瑾馨!”只是这一声喊又干又涩,好像用尽他全身的力气,喊出口又陡然后悔起来:瑾馨怎么还可能再认出他来?
那女人抬头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问道:“啊,你认识我妹妹啊?”
那女人一句话,有如一盆冰水浇来,叫沈淮从激动得不能自禁顿时间变得全身冰寒:眼前这女人是姐姐靖瑶,不是妹妹瑾馨。
自己怎么就不能长一点教训呢,当年就是给因为不能分辨出她们姐妹俩的相貌,才叫这女人害得那么惨吗?
沈淮手紧紧的抓住门框,一声不吭,也不再回应她一句话,只是盯着女人这张艳若桃花的脸,谁能从这张美脸上看得这女人有着蛇蝎一般的心?
戚靖瑶以前没有跟沈淮打过照面,见这人把自己误会是妹妹,这时候盯着自己又不吭声,心里奇怪,心想难道是给妹妹拒绝后留下心病的追求者?
见陈丹与孙海文的妹妹似乎跟眼前这人颇为熟悉,见他穿着普通,但眉宇之间有着难掩的英气,只是不知道脸sè为何如此苍白——见沈淮不吭声,戚靖瑶也不以为意,笑着跟陈丹解释道:
“我跟我妹妹是双胞胎,几乎没有人能把我跟我妹妹区分开来。瑾馨她人还在国外,她知道海文出事的消息,一定要我过来看一下;她本人可能要到七月份才会回国。那就这样,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了。我以后就在东华工作,小黎或者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电话联系我……”
戚靖瑶坐上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男人还站在那边看过来,心里厌恶,但回头隔着车窗露出甜美的一笑,不清楚这青年跟陈丹的关系,甜柔的说道:“我是姐姐靖瑶,瑾馨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沈淮没有理她,径直走了进去。
陈丹抱歉的跟戚靖瑶笑了笑,目送她开车离开,才与小黎关上院门回了屋。
陈丹自然看得出沈淮今天的异常,她不知道,沈淮怎么可能认得海文的大学同学?
陈丹没看到沈淮在客厅里,见后门开着,走过去,看到沈淮脸sè苍白的站在后院大口的抽着烟。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沈淮见陈丹过来,极力平复激动的心情,问道。
“她是海文在大学里的同学,因为她们大学同学要搞十年校聚,彼此间联系时,才知道海文出了事,打电话过来,一定要过来看看,今天就过来了,”陈丹说道,“怎么,你认识海文他的大学同学?”
“嗯,我认识她们姐妹俩,但她们姐妹俩可能不认识我。”沈淮点点头,他只能拿这样的谎言跟陈丹解释,不然还能怎么说,说他从高台坠下时,脑子里闪过的仍她们姐妹俩的面孔?
都十年了啊,怎么有些往事就像是昨天刚发生?
沈淮心里迷离恍惚,又问陈丹:“她说她以后会在东华工作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说是过两天要到东华来挂职,”陈丹说道,“具体的,她没有细说,倒是给我跟小黎留下电话号码。还说小黎报考淮工大不要有什么担心,能自己考上最好,要是差些分数,让我联系她……”
陈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沈淮看,沈淮刚才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看到戚靖瑶仿佛给毒蛇咬过似的jǐng惕跟惊惧,她能感觉到沈淮整个身子上的汗毛都是立着的。
沈淮接过名片,这是戚靖瑶之前工作岗位还没有来得换的名片,法制周刊社高级记者、驻淮海记者站站长。
沈淮拿出手机,直接打电话给周裕,问她:“上面最近会有什么干部进市宣传系统来挂职?”
“不会吧,你的消息这么灵通?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消息,市委宣传部要新来一个副部长,是个女的,听说来头不小,”周裕在电话将最新消息告诉沈淮,“怎么,你认识这个女人?”
“我在陈丹这边遇到她了,她是小黎她哥的大学同学——有时候世界挺小的,”沈淮说道,“这个女人很厉害,你以后在宣传部注意着她些。”
听到沈淮在陈丹那边,周裕那边很快就挂了电话。
陈丹也觉得奇怪,她跟在沈淮身边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见过沈淮如此忌惮过谁,没想到他会对海文的这个大学同学如此jǐng惕跟忌惮。
第四百九十章 大框架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为了能挤出更多的时间复习,小黎年后开学就一直都在学校住宿。今天也是戚靖瑶过来,小黎才临时从夜自修上请假出来。
沈淮与陈丹将小黎送回学校,没有急着回去,开车沿着沿河路往南开,停在梅溪河入渚江的汊口前。
月明星稀,夜sè下的江水波光粼粼,此时还不到四月下旬,水还没有涨上来,裸露出来的江滩、河滩上,长有大片初生的芦苇,与波光粼粼的江面相比,形成更浓郁的暗sè。
远处有在驻锚地临时停泊的货轮,灯光数盏,仿佛停在江面上的红sè星辰。
沈淮脱去鞋袜,光脚跷在仪表盘上,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远处苍茫的江天夜sè。
“何月莲今天过来找我了,也没有说什么事,好像就是故意过来说两句话似的。”陈丹见沈淮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还没有从今天海文大学同学意外来访所带来的震惊里平复过来,岔开话题说道。
“哦……”沈淮侧过头来,看着陈丹在夜sè里亮晶晶的眸子,拉她躺到自己的怀里,抚摸着她光滑软柔的脸蛋,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叫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抛开以往的记忆,岔开来去想别的事情。
普通市民或许要真等新的市委书记上任才会恍然惊悟,但对于在这个局里的人,对他们来说,四天前省委书记田家庚到东华来调研,局势就意味着已经明朗了。
何月莲倒真是能抹下脸迎风倒的人物,杜建失势,她跟杜建分道扬镳;见这边巴结不上,就去跟周明搞在一起——谭启平离开东华之后,意味着周明将彻底失去最后的依仗,何月莲动作倒是不慢,先来为自己找后路了。
“你不要理她,现在还由着她们去。”沈淮说道。
谭启平离开东华之后,谭系官员的调整跟变动就会随后而至——沈淮即使不去做什么事情,陈宝齐到东华之后,也不会说拖着不下手。
正因为如此,沈淮自然更不希望他们有什么会引起陈宝齐误判的动作来。
陈丹点点头表示知道。
“你是不是心里在好奇我怎么认识戚靖瑶、戚瑾馨姊妹的?”沈淮捧着陈丹光滑的脸蛋,看她在夜sè愈显明澈的眸子,问道。
“也没有啦,你身上那么秘密,要挨个探究,哪里探究得过来?”陈丹温婉而笑,说道,“只是很好奇,她们明明都不认识你……”
“有些女人,不一定要认识,知道这个人就足以心生忌惮啊,”沈淮说道,“何月莲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是清楚的。要说单论心计,单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下限,戚靖瑶怕是不会弱过何月莲,更为重要的,戚靖瑶能动用的资源,却绝非何月莲能比。”
陈丹也早就识尽这个社会的艰险,自然不会单纯的以貌取人或仅仅因为对方是海文的同学就会莫名其妙的信赖对方;只是听从未见忌惮过谁的沈淮这么说,还是有些诧异。
陈丹也不去细问沈淮到底知道什么事情,才会对这个女人如此忌惮,她今天要跟沈淮谈别的事情:“小黎过两天就要正式填志愿了。第一志愿就是她哥曾经读的淮工大;要是不能录取,其他志愿也都是徐城的高校——我想也去徐城。”
“为什么不陪我去新浦?”沈淮问道。
“如果你想我了,我会一直都在那里,”陈丹抬起来头,亮晶晶的眼眸子看着沈淮,伸手摩挲着他下巴上的胡子渣,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抱负,我真要把尚溪园分店开到新浦去,那我就太不知足了——小黎要去徐城读书,我就想着尚溪园真要开分店的话,徐城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呢?”
沈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先把分店开到燕京去呢?”
“我都没有怎么见过世面,哪里敢闯燕京?到时候给人连肉带骨头吞下去都不知道。”陈丹笑着说道,又与沈淮说及她这些天来筹划着到徐城开分店的想法。
关闭<广告>
尚溪园经营也有一年多时间,经营成熟稳定下来。
加上之前从渚溪酒店撤出来的资金,以及尚溪园近一年来经营盈利,在保证这边的正常经营以及陈桐拿出去折腾的近百万资金外,陈丹手里还有近两百万的资金闲余,她想着再从银行贷些款,凑足四百万,就能够在徐城筹办一家相当规模的分店。
从渚溪酒店开始,陈丹经营餐饮也有近三年时间,特别是尚溪园是直接瞄准中高端餐饮市场,在除了有陈桐帮她之外,也有相对成熟而稳定的团队,并不需要陈丹她自己到徐城后一切都从头做起、劳力劳心。
沈淮知道陈丹是xìng格温和但骨子倔强的人,要不然当年也不可能熬那么多的苦,她都筹划这么久的事情,也不想阻止她去做,笑着说道:“好吧,你去徐城吧,大不了我以后往徐城跑勤快一些。”
“你要不反对,那我就让人先到徐城选地方啦?”陈丹欣喜的说道。
“你不要太辛苦就行,不然我会心痛的。”沈淮捏了捏陈丹的脸颊,他真是舍不得她太辛苦。
********************
次rì清晨,沈淮还跟陈丹正相拥交股熟睡着呢,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蔡云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虞部长刚打电话给我,说要一起送你去霞浦县任职;我打电话告诉你一声……”
叫蔡云声这一通电话,搅得大清早都没了睡意,沈淮揉着眼睛坐起来,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六点钟。
他有些不明白虞成震有什么纠结的,为什么这么早突然通知蔡云声说要一起陪他去霞浦。
“什么事情?”陈丹那雪藕一般的柔软玉臂压在素sè的薄被上,秀发散开仿佛黑sè的绸缎布乱叠在枕席之间,脖颈下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清早清凉的空间里,丰满雪白的胸部也露出小片。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继续睡;虞成震突然又有空陪我去霞浦了。”沈淮说道。
要是县委书记或县长赴任,虞成震作为市委组织部长倒是要亲自陪同;通常说来,区县普通副书记或者层次更稍低一些的副县处级干部,让分管干部处的副部长甚至直接叫干部处负责陪同,也无不可。
虞成震之前也没有说要送他去霞浦,沈淮也只当一切都要照着旧规矩来,倒没有想到虞成震会这么早给副部长蔡云声打电话,沈淮一时间也猜不透虞成震昨天夜里到底在纠结什么。
陈丹还是睡意正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沈淮眉头锁着在思考问题,贴着身子搂过来,温柔而热情的将火热的娇躯挨近沈淮的大腿,换了一个姿势,想继续睡觉。
只是她饱满挺耸的双峰贴着沈淮的大腿外侧,充满弹xìng,仿佛羊脂玉一般香滑细腻,
沈淮身子滑下来,将她整个娇躯搂在怀里,手掌贴着她纤腰摸下去,感受她浑圆、弹力十足,曲线优美动人的臀部,嗅着她娇躯散发出来的成熟女人体香,轻轻吮住她娇艳yù滴的红唇,开始晨间运动。
****************
从市区到霞浦县城关镇就三十公里,公路相对好走,沈淮约好九点钟,到市委组织部与虞成震、蔡云声汇报,然而坐市委组织部的车,一起赶往霞浦县。
虞成震好像早就决定要陪同沈淮去霞浦上任似的,见到沈淮过来,什么都没有提,只是简单的聊一些新浦钢厂项目的事情,要沈淮坐他的车;然而在路上虞成震又沉默寡言,叫沈淮后悔没有跟蔡云声副部长坐一辆车。
蔡云声这种话篓子,虽然上回去嵛山县听他唠叨,也得烦人的,但总比两个人坐在车里一句话没得聊要好些。
下梅公路过去大半,虞成震倒好像突然找到话题似的,问沈淮:“省委田书记昨天下午在省全委会议上提到要把东华市建成东部沿海、淮海湾综合枢纽港,要以大框架、大格局的思路,以拉动淮海省经济腾飞——这个,你事前有知道?”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田书记心中有丘壑,大手笔布局全省经济发展,我只是大格局下的一颗螺丝钉,哪里可能事前知道这个消息?”
这也是沈淮上次回京与田家庚见面时双方所形成的默契:
对东华市未来发展定位以及全省经济发展大格局的问题,很多人都看得清楚。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谁来提这个问题?提出来这个问题之后,怎么去快且有力的去执行,而不至于成为一纸空文?
新浦钢厂项目拉动东华大型海港建设,辅以东华沿江的梅溪港、西陂闸港、天生港等江港码头的建设,以期在三五年把东华建设成东部沿海综合枢纽港之一,建设成淮海省对外的核心枢纽港,与其他沂城、徐城等重要城市的港口、铁路、公路衔接,形成全省发展的大格局——这就是田家庚昨天在省全委会议上提出的大框架。
在全省经济发展的大框架问题上,梅钢系保持沉默,不争功劳,而是全力以赴的参与整个大框架在东华的桥头堡建设,在全省资源向东华倾斜之际,先捞足实地再说。
第四百九十二章 位子
听沈淮要他推选、把关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选,陶继兴笑了起来,倒不是说他觉得真可以将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事权揽过来了。
陶继兴这些年能在官场屹立不倒,关键还在他知道什么时候能进,什么时候能退——虽然大多数中层官员对当下诡谲时局不甚了了、胡乱猜测不到要点上去,陶继兴这些年却是盯着梅溪镇如何搅动东华的风云,掀起壮阔的波澜,更不要说东华当下权力格局的成形,皆是沈淮一手促成。
表面上,吴海峰、杨玉权、熊文斌三人将在市一级权力格局里,代表梅钢系的权益,但陶继兴心里里清楚沈淮是梅钢系的核心地位非他人能替代,也清楚梅钢系将来要在东华与以陈宝齐、梁荣俊等人为代表的赵系分庭抗礼,其他人都不是无可或缺,唯独沈淮缺不得,更遑论沈淮背后的强大宋系。
陶继兴仗着自己是县委书记,跟沈淮争在霞浦县的主导权,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不过,陶继兴也怕沈淮过于强势,叫他这个县委书记完全沦为他沈淮的应声虫,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只要是人,都渴望得到尊重,又何況是在霞浦当了多年一把手的陶继兴?
沈淮之前的跋扈是出了名的,陶继兴自然也有这层担心,这些天来,他心里一直都在琢磨以后怎么跟沈淮相处的问题,就怕沈淮下车伊始就咄咄逼人。
此时听沈淮在开发区两委班子的人选上问计于他,陶继兴心里就舒坦,当然也不会真就不知进退的把开发区的人事权真揽过来,笑着说道:“霞浦县多年都是地处一隅,说句实话,很多干部眼光都有些局限,见识不够,怕是跟不上大格局发展的步伐。就说招商工作吧,县委县zhèng fǔ里能说几句外语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跟外商流利沟通了。以省里对新浦开发区未来的期待,我觉得两委班子还是要大力从外界引进人才。梅溪镇这两年来,人才出了不少,能不能交流一批到霞浦来?”
“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过,”沈淮说道,“梅溪新区也正处于高速发展期,能用的人手也都在岗位上,抽不出来;我也是说了很多好话,杨市长才同意放宋晓军到霞浦来,给我到开发区做两委后勤保障工作。不过,话也说回来了,像梅溪郭全、黄新良等人,也都是在做事中成长起来的,霞浦的一些青年干部,也许眼下眼界有些窄,但同时也说明他们的成长空间很大。开发区两委及各局,挂牌工作可以缓一缓,但各种事情要马上着手干起来,没人不行。陈兵主任推荐了戴泉等人,我觉得戴泉把新浦镇基层党政工作兼起来之外,jīng力也就有限了。除了基层这外,两委的人资、财税、规划、国土、产业、招商、住建、劳保、公安、人防等口子,都需要用人。陶书记你在霞浦县工作多年,还兼任党校校长,对霞浦县青年干部的情况,要比我们了解得多。”
陶继兴点点头,沉吟起来。
新浦将来的格局,至少在副县级。
照省里对东华市将来的定位,新浦也有可能直接升格成正县级开发区,甚至有申报国家级开发区的可能——即使不能一步到位,但这个大的趋势,还是能够看到的。
大家为什么会在官场上要斗得你死我活,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
说到底还是僧多粥少。
就以霞浦县来说,行政事业编制人员愈四千人,乡科级中层职务才有两百人,而真正站在霞浦县官场生态链顶端的县处级领导,把四套班子都加在一起,也不到二十人。
这个顶端不仅仅意味着是霞浦县官场四千人生态链的顶端,同时也意味着是霞浦县九十万人口生态链的顶端。
就是这么一个格局,谁想往前移一步,就非得把别人当成尸骸踩在脚底下不可,怎么可能不血腥,怎么可能不尔虞我诈?
沈淮报的这些位子,将来至少是正乡科级,将来甚至还有可能是副县处级、正县处级。
这些位子的正职自不用,便是副职,也将是百人、千人争抢的局面——陶继兴也知道,他这时候提谁上去,仅这份知遇之恩,就足以绑住别人一辈子;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些位子大概是霞浦县近期来能拿出来分肥最大的一块蛋糕。
关闭<广告>
陶继兴考虑一会儿,说道:“既然你对我这么信任,你看这么着可不可以?”
沈淮点点头,等陶继兴继续说下去。
“就两委班子及开发区各局,是不是让常委班子都分别推荐三到五名人选,基本条件由组织部来考察,由书记办公会来决定最终人选……”陶继兴征询的看着沈淮,等他最终决定。
照陶继兴这种利益均沾的办法cāo作,虽然老套些,但也能平衡县常委班子成员之间的利益,把可能会有的阻力,化为推动新浦开发区快速建设的动力。
沈淮点点头,说道:“还是陶书记您来掌舵稳当,等会儿我们就在常委会议上提出来,看其他人会有什么意见?”
陶继兴笑着点点头,沈淮把这么一块大蛋糕让出去给大家分食,他才不相信其他人会有什么意见。
说到底这也是大格局发展所带来的好处,以前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好不容易有一个位子空出来,大家闻着腥味自然要蜂拥而争食,慢一步连骨头渣子都吃不到。
现在无非是吃得多跟吃得少的问题,沈淮,以及背后在新浦钢厂项目上出力颇多的陈兵,想直接推荐的人选有限,就三五个人,那空出来的副乡科级以上名额,少说有二十人,足够大家分的,自然没有必要斗得血肉模糊。
**************到时间,县委办主任耿波敲门进来,提醒陶继兴、沈淮到小会议室去;葛永秋及其他常委,也都踏着点走进来。
大家都以为下午的会议,不过走过场把沈淮在霞浦的地位正式确定下来而已。
对早就决定、没有什么讨论余地的会议,大家不会公然抵触什么,都知道在这个时机跟陶继兴、沈淮对抗是何等的不智,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家也就提不起兴致来。
在沈淮接替戴泉兼任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原党工委书记戴泉担任新浦镇委书记的议题毫无疑问的获得讨论通过之后,陶继兴就提及开发区两委班子的推选问题,大家的兴奋点顿时燃了起来。
虽然每个常委推荐三到五名候选人,最终有近一半人会在书记办公会上给削下去,但也意味着每个常委至少能拿到两个副乡科级以上的位子。
想想以往为一个破坑都有可能争得头破血流,眼见有这么多的空缺拿出来给大家分,怎么叫大家不兴奋?
陶继兴看着大家眼里的欣喜之sè,轻敲着桌子,跟分管党建、组织的副书记顾金章,说道:“候选人的筛选工作,还要顾书记你跟杨部长把好关;县里一定确保挑选的给沈书记都是jīng兵强将。要是随便找一些歪瓜裂枣塞给沈书记,沈书记到时候不接收,那就是你跟杨部长没有做好工作啊。”
有时候裙带关系不可避免,但考虑到新浦开发区将来的定位,陶继兴也不得不事先打一下预防针,免得大家兴奋过头乱搞一通,叫沈淮对他也失去信任。
大家也都能听懂陶继兴话里的旁敲侧击之意,都笑着跟顾金章说道:“顾书记是要把好关,新浦开发区将来代表霞浦的新形象,不把好关是不成。”
有梅溪这个例子在前,谁都想象新浦将来的发展前景有多广阔。
现在能看到还只是一些实权职务,但是将来跟这些职务相关联的,则可能是数千万甚至数亿的庞大利益。
谁都想把最亲近的人送到这些位子上去,但是同时也明白,把这些人送进去,并不是就可以了——沈淮的地位也许是超然的,但不意味着以后开发区两委班子内部就不存在激烈的竞争。
这时候把一个没有能力、不知进退的人送进去,不能生存下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可能就此失去沈淮的信任,以致连累自己在整个发展的大格局里给彻底淘汰下来。
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谁手下都有一班子嫡系亲信,其中不乏jīng于奉承阿谀的,也有不得不照顾的以前领导或亲朋故友的子女,当然也少不了几个能干事、能撑住场面的。
葛永秋意兴阑珊的坐在那里,看着众人激动跟兴奋的样子,似乎之前事不关己的态度根本不存在似的,似乎他们从来都在关注跟关心着新浦开发区的发展。
就像虞成震今天不得不陪同沈淮到霞浦来赴任、以示表态一样,葛永秋知道有时候大势不是个人所能逆的。
在会议结束之际,沈淮又跟分管组织部的顾金章以及组织部长杨立说道:“开发区的招商工作,需要有通外语的人才。我想直接从县中调两到三名英语教师过来应一下急,这样也不至于影响到县中的教学工作,县委组织部能不能出面跟县中协调一下?”
面对沈淮这个要求,顾金立与杨立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说马上就跟县中联系,让县中那边推荐人选,让沈淮挑。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无形的阻力
沈淮紧急要用人,县委组织部那边自然也不耽搁,下班之前就立即电话打到县中,要求学校推荐人选,档案关系暂时不转,以借调的方式先调两到三名口语强的英语教师到县里做招商工作。
霞浦县虽然说在梅溪、鹤塘两镇划出去还是有着九十万人口的大县,但城关镇也就那么大点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个遍——何况县中这边接电话的教师,在把话带给校长之前,就碎嘴把消息先传了出去。
王卫成上完最后第四节课回办公室,暮sè已深,见英语组的老师们,不管晚上有没有夜自修的,都没有离开,而是挤在办公室热切的议论着什么,他笑着走进来:“都在聊什么国家大事啊,以前跑得比风车还快,今天怎么一个个都耗这里,难道有人管饭啊?”
“王老师,你还不知道啊?”有个女老师见王卫成走进来,当下把县里要从学校借调英语教师一事始末说给他听,说道,“县里强调要口语好的,只是我们在学校教英语,口语好的可没有几个,王老师你最有希望了……”
八十年代初,国内对干部队伍提出知识化、年轻化的要求,教师作为当时最庞大、也是最主要的知识群体,给借调到党政部门工作、继而担任要职的现象比比皆是。
十多年时间过去,干部队伍建设rì益正规,很多地方甚至官满为患,对教师这个群体来说,八十年代初的风光早就不再。
谁想摆脱吃粉笔灰的生活,调进党政部门工作,无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办法。
这样的借调机会就显得弥足珍贵。
王卫成虽然有他的原则,又不是什么不食油盐酱醋、人间烟火的圣人。
虽然有些自知无望的教师酸溜溜的说借调只是借到县里当苦力,档案还保留在学校,又不是正式的工作调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退回来,落个什么都不是,王卫成却知道借调通常是正式调转的第一步,只是不是实在能力太差或者不会做人得罪了谁,给退回来的可能xìng是微乎其微。
王卫成砰然心动,不过面对他人的鼓动也是不动声sè,笑着道:“县里要人,多要求成熟稳重的老资格教师,你们看我,哪里老了?”跟旁人插科打诨了几句,就丢下教案,离开办公室,也没有回家,直接跑到县中医院,找到妻子商量。
换作以前,王卫成不会心动,他知道在霞浦县要调进zhèng fǔ部门有多难,这不是你有没有本事的问题,更在乎你有没有关系;但经过昨晚,王卫成就想着试一试,有时候有些脸面还是要抹下来的。
徐惠丽拿不了什么主意,说道:“这之前都没有听到有什么风声,突然就要从学校调人,会不会跟沈淮今天到霞浦担任副书记有关?要不要我打电话找黛妮问问?”
“不能吧?”王卫成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
在他看来,要是县委组织部迟几天从县中调人,他还会将这事跟沈淮联系起来,但不大认为沈淮到霞浦上任第一天,在什么都没有安顿下来的时候,就直接插手具体的事务。
“我打电话给黛妮问一下,总归没错的,”徐惠丽说道,她担心丈夫死要面子,错过这次调到县里的机遇,“要不,我们打电话给黛妮问一下沈淮住哪里,直接去找他?”
“要是这事跟沈淮有关系,也是要到最后一步才去要找他,”王卫成说道,“要是跟他没有关系,现在就找他也有些突兀……”他知道像沈淮这样的人物,不可能说凭着这点关系,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直接把你拉到县里去,顶多是到最后一两步的时候,托你一把。
很多事情王卫成都没有更具体的消息来源,自然怎么猜也猜不透,犹豫了一会儿,跟妻子说道:“还是先给小熊打电话问一下……”
王卫成拉着妻子,到县中医院外找公用电话,打电话给熊黛妮,先连打两通电话都是占线。看到有人过来要用电话,徐惠丽便让电话给对方先用,等过了一刻钟,再打电话到熊家,电话铃响很久都没有人接,现在人已走了出去。
“你身上有多少钱?人选总归还是要学校先推荐,”王卫成跟妻子说道,“我先买些东西去陈校长家里去。”他也知道这时候跟妻子坐车赶着去市里找熊黛妮有些太突兀,想着先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再说。
“你妈生病用掉钱,家里就剩下四百块,都是箱子左角底下压着,”徐惠丽说道,“要是不够,我问我妈借点。”
关闭<广告>
“够了,只是报个名而已,陈胖子应该不至于多贪心。”王卫成说道,只是先让学校把他的名字报上去而已,后面到选拔那一步,才是真正用钱的时候。
他当下骑车就赶回车,拿了钱赶到商店买烟酒,直接跑到校长陈斌家里去,把礼先送出去。校长陈斌家今夜也是热闹,王卫成在树荫下站了有半个小时,才窥了个空子进门去。
陈斌那边倒是好说话,收下烟酒,答应把王卫成的名字报上去,还满口说要向县委组织部大力推荐他。
王卫成也没有多想,回到家夫妇俩一宿没睡踏实,第二天上午估计着熊黛妮上班了,徐惠丽再打电话到她办公室说起这事。
熊黛妮也不确认霞浦县委组织部从县中调人是不是跟沈淮有关,但她知道沈淮是想用王卫成的,只是这些事也不方便跟徐惠丽、王卫成直接说透。
问过王卫成已经把名字报上去,熊黛妮心想这事要真跟沈淮有关,也压根不用她打电话多问什么,沈淮应该会直接选用王卫成,就让徐惠丽跟王卫成先耐心等着。
熊黛妮那边没有一口拒绝,王卫成就知道,不管这事跟沈淮有没有关系,对他来说都还是很有希望,自然是满心期待的到学校正常上课去,也不以为三五天就能有消息出去。
到下午,看到县委派来一辆车将英语组办公室里的三名教师接走,王卫成才觉得异常,跑到校长陈斌的办公室里去问究竟。
只是没等他开口,陈斌就把他昨天送去烟酒拿出来摆办公桌上,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我今天上午到学校,县委组织部的人又打电话过来,明确要求我们学校推荐青年教师过去工作;另外,我又考虑了一下,学校的英语教学工作还是离不开你这样的骨干,就把你跟其他老师的名字一起从名单上拿了下来。”
王卫成有些傻,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昨天夜里说得好好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名字就给从推荐人名单上拿了下来。他都不明白,他才三十二岁,怎么就不算青年教师了?
王卫成想到下午给县委派车接走的三名教师,也知道这事未必是针对他,而是有人想确保其他人能上去,所以他跟其他条件好的教师就给先涮了下来。
王卫成勉强笑着跟陈斌说道:“陈校长你希望我留下来,我也能理解,我也会留下来好好的教学;不过这东西我要是拿回去,倒好像我有多不情愿似的……”说空手离开回办公室,虽然心里没有特别强的期待,但是空落落的感觉怎么都掩不去。
****************沈淮上午到新浦,跟新浦开发区跟乡镇基层干部见面,下午与原新浦开发党工委书记戴泉一起回到县里。
虽然确定好宋晓军调到霞浦县来,给他当助手,但宋晓军的调动手续还卡在市委组织部,杨玉权新的秘书人选也还没有到位,沈淮不能说让宋晓军把杨玉权丢下,就直接到霞浦来。
不过霞浦县委办,也临时给他派了车跟司机,而他交待下去的事务,暂时也更是由县委办主任耿波直接督办。
沈淮回到县里,耿波就拿了县组织部给的县中英语教师推荐名单过来给他看。
这是他催着办的事情,效率倒是极快。
沈淮要调两到三名英语教师过来,弥补招商部门外语人才的匮乏,组织部当真就只给了三个名额;王卫成不在其中。
沈淮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有些环节有问题,还是说这么短的时间里王卫成不知道县里要从县中调人,还是他压根就不想到县里工作。
他拿着耿波给他的名单,手指敲着桌子,有些琢磨不定,只能肯定这份名单是肯定有问题的。
联波见沈淮脸有迟疑,不能完全肯定这份名单哪里叫他产生了疑虑,笑着说:“沈书记您要找三名外语人才,组织部那里就给三人名单,也不说多找些人过来给沈书记您选选……要不是我打电话再问一下?”
“也许是县中那边对推荐的人选很有自信,”沈淮笑了笑,似乎毫无介意的将名单压在桌上,跟耿波说道,“耿主任,麻烦你跟组织部那边联系一起,我过一个小时有空,看县里能不能派辆车,直接把这三名教师接过来进行一下不那么正规的面试。要没有问题,人就借调过来先用着,过段时间再正式转手续,我这边的工作也要开展起来。”
“好的。”耿波与此事无关,自然爽利的答应下来去督办。
联波走后,戴泉坐在沈淮的办公室里笑道:“县里有些领导是很聪明的。”
沈淮摇头苦笑,他知道戴泉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只是说从县中借调三个人过来,但现在全县,特别是招商系统,都极缺会外语的人才,而这一块又恰恰是以后开展工作的一个重点,谁这时候能先进来,获得职务相对而言要容易得多——他虽然将开发区大部分职务的决定权都让了出来,但是能多占一个职务,也就由不得有些人不动脑筋。
这也是很多空降官员,背景很深厚,也有雄心壮志,但到地方就是干不成事情的原因——你不熟悉地方根系交错的细节,不熟悉地方上这些软刀子割人的手段,怎么去化解这种种无形的阻力?
第四百九十四章 面试
沈淮与戴泉在办公室里谈事情,约摸一个小时后,县委秘书长耿波敲门走进来,说道:“县中的老师过来了,在小会议室里等着。”
沈淮站起来,跟戴泉说道:“老戴也过来看看……”
戴泉站起来,看见耿波站在门口等他先行,他笑着挽过耿波的胳膊,坚持他来帮沈淮将办公室的门掩上。
耿波是常委成员,在县里的地位自然比戴泉要高一截,但他知道戴泉是陈兵留在霞浦、也将要给沈淮重用的大将。
戴泉此前是新浦镇党委副书记、镇长兼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是陈兵留下来的人。此前,陶继兴虽然跟陈兵的关系也是不咸不淡,不打压,自然也没有必要用陈兵的人,再加上县里这两年招商引资的重点是城南开发区,新浦那边就给边缘化了。
虽然在戴泉手里,新浦开发区没有什么大的发展,不过戴泉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他在资源有限的情况,把勘测调查等基础工作做得很扎实。新浦钢厂项目前期工作,能瞒天过海、秘密的进行半年之久,也主要是得到戴泉以及陶继兴的配合。
耿波对这个过程很清楚,自然也不会轻视戴泉。
新浦开发区即将升格,地位堪比梅溪新区,戴泉没有足够的根脚去坐党工委这个位子,故而沈淮会亲自兼任,但戴泉将来不仅会是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重要成员,昨天县常委会议也正式通过决议,将任命他担任新浦镇委党书记,协助沈淮负责开发区的基层工作——就这一步,就叫戴泉排到全县两百中层干部前列来了。
沈淮与耿波、戴泉走到小会议室门前,正要推门进去,副书记顾金章从后面的过道里赶过来,问道:“县中的老师过来了?”又问耿波,说道,“都说让县中多推荐几名英语老师过来,怎么就推荐了三名老师过来?”
沈淮不知道顾金章唱这出戏,是掩饰他动的手脚,还是说他担心被怀疑,才特意站出来澄清一下?
官场上有些事,有时候还是得装糊涂,沈淮笑着说道:“只是跟县中借调人手,又不是公开选拔,一定要有个差额;人都过来,顾书记跟我先看看再说,不合用退回去就是。”
照着程序,现在只是让组织部从中协调借调:这边要用两到三个人,学校那边就推荐三个人过来,也不能说错。即使在这个过程里有人想着方法往里面塞关系户,也是给下面人视为理所当然的潜规则。
顾金章也点头说先看看再说,陪同沈淮一起推门进了小会议室。
县中推荐过来的英语教师两男一女,都比较年轻,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面议,而且还这么快就给县委派车接过来,本来就有局促不安的心情,在沈淮、顾金章等人进来后,就变得更紧张。
县委组织部这边是一个陈姓科长陪同,看着沈淮与顾金章走进来,忙站起来招呼,又打预防针的道:“现在学校不是很重视口语教育,即使是县中里的英语老师,也都是在书面上知识扎实,口语都有些欠缺,不一定就能符合沈书记您的要求……”
沈淮笑了笑,表示理解,要陈姓科长坐在一旁,指着会议室一角的电话机问耿波:“这部电话能打国际长途吗?”
“可以的,我直接让话务科临时开通一下。”耿波说道,拿电话就直接通知话务科给会议室的电话授权。
沈淮拿出记录本,抄下几串号码推到桌子边缘,看着县中推荐来的三名教师,说道:“这分别是英国华商联合会、英国飞旗实业、英国柏克莱银行三家机构驻京办公室的联系电话,你们三个人各挑一个,分别以县zhèng fǔ的名义,用英语跟对方联系,就说县zhèng fǔ招商部门近期希望能有过去拜访的机会。你们稍微准备一下,看看谁先来……”
县中推荐过来的三名教师,还以为面试多半会要求用英语自我介绍,或进行简单的交谈。要是如此,准备一下大体都还能应付,毕竟也是一直都在学校里教学,多少有些基础,但没有想到沈淮面试就要他们实战,面面相觑,心虚得不知道要怎么应付才好。
关闭<广告>
这时候,沈淮放在桌上的手边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跟顾金章、耿波歉意的笑了笑,站起来打算到办公室外去接电话,出门前又三名教师说道:“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确定的词汇,等会儿也可以问我。”
耿波是事不关己,抱胸坐在一旁,等着三名教师表现:面试只是打几个简单的问候电话,也不能说是刁难。
顾立章侧过头,低声问耿波:“沈书记是不是在县中早就相中了谁?”
耿波猜测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确定。
耿波心里想沈淮要真是相中了谁,而没有点名要人,大概也是确认对方是有资格让学校推选上来的,这样就省去“任人唯亲”的议论,也能叫推选上来的那个人避免受到不必要的关注——只是有些意外是很难避免的。
下面人虽然时时都在揣测上意,但有时候难免会给私心蒙憋,以为事情有cāo作空间,无意间就把沈淮相中的那个人挤出名单之外,这也说不定。
或许沈淮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吧?
不过,耿波对这个推论也不确定,谁知道沈淮不是拿借调一事探个底呢?
毕竟比起来从县中借调三名教师补充招商引资力量的不足,接下来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选拔才是重头戏。
沈淮先让选拔程序的问题先暴露出来,敲打一下,反而可能避免接下来两委班子选拔可能会出现的矛盾。
耿波是常委成员,昨天会议过后,对开发区两委班子,他也有推荐资格。
昨天消息传开去后,夜里登门的人,叫他到凌晨一两点都睡下来——对于到底推选谁进开发区两委班子,耿波心里也很犹豫:亲疏有别,能力悬殊,推荐人进去、对方会不会记住他的提携之恩,都是他要考虑的因素。
但看到眼前这场面,耿波也知道,他还是要先考虑推有能力的人过去,这样才能避免到时候大家颜面都难看。
见顾立章也是眉头微皱,耿波猜测他估计也是在想这方面的问题。
所谓上意难测,就连陶继兴都要唯沈淮马首是瞻,耿波才不觉得他这个县委常委,真有什么资格跟沈淮平起平坐。
***************
沈淮一通电话打了有近七八分钟,他走回会议室,三个教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两名教师表现很差劲,在电话里甚至都不能用英语将基本的意思表达清楚,只有一个男教师磕磕巴巴的将拜访的事情确定下来,沈淮拿着名单,指着这名男教师跟顾金章,说道:“看来,目前也就这个陈礼杰合格……”
顾金章昨天把事情交给杨立,就没有关注,也不觉得借调三名普通工作人员真需要他与杨立两个人亲自过问;他也不知道杨立有没有亲自盯,听耿波说沈淮对推荐名单有疑惑之后,都没有时间把里面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也过来一起参加面试。
顾金章现在也不清楚这个陈礼杰就一定不是塞进来的关系户,另两个教师表现很差劲,也说不定是给塞过来当陪衬的——当然,沈淮说这话也就说不定是试探他的。
顾金章这时候也从内心深处,感受到沈淮所带给他的压力,而不是单纯之前因为听闻沈淮蛮横作风而有担忧——沈淮要是鲁莽之辈,倒也好应付,惹不起还能躲得起。
而眼下的情况,你不配合他工作,就要防着他给你下套子,将你彻底的踢出去局去——这个压力就不同了。
顾金章笑着说道:“这个陈礼杰,我看最多也只能算是勉强合格,”他直接问眼前这个青年,“县中就真没有能把口语说得更溜一点的老师了?”
耿波也眼睛盯着陈礼杰,期待他的答案,同时也是暗暗心惊:这本该是沈淮要问出的话,现在却是顾立章问出口;那真要去查谁在这件事背后捣鬼,顾金章就必然沈淮站到一起去了。
陈礼杰经验不足,站在会议室里,像是菜市场摊位上的货品给县里几个领导挑挑捡捡,既紧张又尴尬,脸涨得通红。
陈礼杰终究是抗不住沈淮、顾金章、耿波、戴泉等人施加的压力,犹豫的片晌,呐呐的说道:“我们学校,王卫成老师、杨柳老师他们,口语都比我要好,他们好像也有报名,不知道为什么,陈校长没有推荐他们过来……”
“县中的校长是陈斌,我认识,”顾立章跟沈淮说道,“这个陈胖子,真是胆大包天,县里急着要用人,他竟然也敢捂着不放手。等会儿,我亲自给他打电话,要他一定把县中最好的英语老师推荐过来;沈书记,看怎么样?”他也不想真的就彻底查个底朝天,既然陈礼杰把陈斌给供出来了,那就集中火力敲打陈斌就可以了,只是不确定沈淮的意思。
“好吧,这些事还是只能拜托顾书记你,我是真不熟悉地方上的情况。”沈淮说道,借这种事敲打一下就可以了,他也不想顺藤摸瓜查什么。
第四百九十五章 风波
耿波回到办公室不久,顾金章又敲门进来,问他:“选人这事,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到学校走一趟?”
耿波乍听顾金章觉得意外,顾金章是分管党群、组织的副书记,在沈淮过来之前,是县里的第三把手,沈淮要借调几个人过来,他不觉得顾金章有必要专门为此到对口单位走一趟,但细想下来,又觉得顾金章此时的处境有些微妙。
“杨部长呢?”耿波问道,他有些不想掺合进去,想着顾金章该是去找组织部长杨立商议此事才是正理。
“杨部长一早就到市里开会去了,今天要回来,也是会很晚。”顾金章说道。
耿波拿出记录本来,似乎是看接下来有没有工作什么上安排,并没有直接回答顾金章。
这事看上去简单,但细思又复杂。
不要看谁都不关心这事,就算陶继兴刚才看到他在过道里带县中的教师进会议室,也没有多问一句,但不意味着大家的耳朵真拿东西塞住了。
这事往小里说,只是普通的人员借调。
县里招商引资工作,急着需要用一些懂外语的专业人手;从专业对口来说,直接从县中借调英语教师,是完全合乎常理,没有太多的想象空间。
正因为没有什么想象空间,有些人就想简单了。
要是没有人在里面动什么手脚,或者动了什么手脚,但塞进来的关系户,能力在水准线以上,这件事也就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偏偏县中做小动作、推荐来的人选太勉强了一些,叫这事起了波澜。
这件事往大里说,可以说是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选拔的前奏。
昨天常委会确定了两委班子选拔、任用的原则,但不意味着不可更改或调整。
倘若沈淮硬是要拿今天这事说事,或者说县中那边二次推荐人选再出问题,沈淮提出调整开发区两委班子选拔任用的规则,限制其他常委手里的权限,别人也许也会对沈淮心生怨气,但更多的怨恨怕就要朝顾金章头上撒去——看上去沈淮是没有什么得失,但一进一退,让其他常委成员之间出现分化,叫县委第三把手顾金章有可能给孤立,这个收获对沈淮来说不能算小。
但,谁又能揣摩透沈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沈淮是因为他有相中的人给无意踢出局而不悦,还是纯粹为县中推荐的人选太差劲而不悦,还是压根儿他就是拿这事探底?
有时候不是说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这件事出了问题,顾金章分管组织人事,而且这事昨天又是沈淮在会议结束之前托请他顾金章跟杨立两人办的,结果办成这样子,也说明是组织程序上没有把好关。
顾金章不想陷入被动,想要撇清自己也不是可以。
县中推荐的三名教师人都在那里,顺藤摸瓜查下去,自然会知道谁在背后捣鬼——但是为了撇清自己,就搞这么大的动作,就一定能对顾金章他自己有利?
退一万步讲,即使要追查清楚,顾金章也要拿县中校长陈斌当突破口,总不能直接把县委组织部捅个底朝天吧?
最好的方式,还是顾金章放下架子,亲自到县中那边走一趟,把这事妥妥当当解决掉。
虽然这么做看上去顾金章同为副书记,对沈淮太示弱了一些,但从另一方面想,要不是顾金章、杨立昨天自恃身份,觉得沈淮从县中借调两三人不需要他们亲自出面盯着,也不至于会给别人钻这个空子。
关闭<广告>
现在又不是争强斗狠的时候,又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分歧,相反还有很大的利益摆在那里,等着大家去分,像顾金章这般能屈能伸,才是正道。
再一个,这件事真能解决妥当了,顾金章就能在开发区两委班子人选的选拔上,获得比其他常委更大的主动权,这无疑又是相当实惠的事情。
想到这里,耿波合上记录本,站起来跟顾金章说道:“我手头也没有什么工作,既然杨部长不在县里,我就陪顾书记你走一趟。”
**********************************
县里下午就直接派车接人过去面试,陈斌也没有多想,只当县里要人要得急。
在陈斌看来,县里这么仓促要把人拉过去用,程序上一切从简,这样反而不容易露马脚。他只当所谓的面试,只是把人拉过去谈话就完了;就算是现在有些地方公开选拔,反谓的面试也只是走走过场,他不认为县里的面试会有多认真。
待陈礼杰跟另两个老师从县里回来,将面试的情况跟陈斌一说,陈斌就有些慌了神,将陈礼杰跟其他两名教师打发走,抓起桌上的电话拔了一串号码出去:
“杜主任,我这次可给你害惨了,你怎么不打听清楚,就让我做这遭事啊?这次是沈蛮子想从学校调人,我推荐上去三个老师,两个给直接打了叉。小陈虽然没有给退下来,但很显然,沈蛮子并不满意;就连顾书记意见都很大。我这次可真是给你带到坑里去……”
“老陈,你是不是听了沈蛮子的名头就怕了啊,你怕沈蛮子咬你啊?”陈斌这边慌了神,电话那边的沙哑声音却带着轻松的笑意,似乎笑陈斌紧张过度了,“就算沈蛮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也得让他找到借口咬人啊。县里找学校要人,学校就非得把手里的教学骨干都放出去啊?县中的教学质量就不用维持了啊?退一万步讲,就算学校愿意放人,也要教师自己有这个意愿才成。老陈,你放心,这事就算沈蛮子心里不痛快,也没有理由追究,更追究不到你的头上。你自己心虚什么?”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陈斌终究是心虚,但是事已经至此,也不想表现得太没种,苦涩的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陈斌心思不宁的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就想着还得把陈礼杰喊过来,对一下口,只要他们这边不自乱阵脚,就算县里要追究责任,这边也确实可以拿教学骨干当借口推搪。
陈斌背着手走出办公室,往英语组办公室走去,想喊陈礼杰出来再额外吩咐几声。他站在办公室的走廊上,这时候远远看见有两部桑塔那打校门直接进学校来。
陈斌看着两部车直接往办公楼这边驶来,正迟疑间,就看见车子停下来,县委副书记顾金章与县委秘书长、县委办主任耿波从车里下来。
陈斌没想到顾金章与耿波会一起过来兴师问题,急得直跳脚,他顿时恨不得从三楼走廊一脚跳下去算了。
陈斌探头往栏杆外看了看,这楼层又太矮了一些,跳下去又死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下楼去迎顾金章、耿波。
顾金章早就看到陈斌在三楼探头探脑,就站在楼前等他下楼来,yīn着脸就训斥:“陈斌,你现在了不得了,县里跟你借几个人用,你塞什么垃圾货sè过来?你这是想糊弄谁?”
陈斌心里恨不得把姓杜的八辈子祖宗都cāo了一遍,偏偏还不能把姓杜的卖出去,听顾金章的话,心想姓杜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至少明面上县里还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顾书记,”陈斌苦着脸告饶,说道,“县里打电话说要青年教师,我就推荐青年教师到县里锻炼去。学校是有几个骨干,但我作为县中的校长,总得要先保障教学质量啊……”
“你少给我胡扯蛋,”顾金章他不想挖太深,但陈斌既然露出头来,自然要集中火力敲打他,呵斥道,“要是从县中调三名教师,就能把县中的教学质量拖垮,我看你这个县中校长不要当了,你也没有资格当。陶书记很早就说过来,县中是全县的人才储备库,你听了陶书记这话也是洋洋得意,你现在又拿这种烂借口、破借口推搪县里,那我问你,你平时是怎么建设师资队伍的?”
陈斌脸垮在那里,没想到顾金章的斥责会这么严厉,想吃后悔药都来不及。
霞浦县中,业务上接受县教育局的指导,他这个校长的行政级别却是跟县教育局长相同,是由县委组织部直接任命——顾金章作为分管党群、组织的副书记,虽然不至于当真就为这件事撤了他的职,但叫顾金章天天盯着,也够他吃一壶的。再指不定顾金章什么时候找个烂借口,将他调下面的完中去,他这辈子就不要再想回城关镇了。
想到这里陈斌都快哭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耿波,希望儿子在县中读书的耿波,能帮他说一两句话。
耿波眼睛瞅着水泥地,不理会陈斌。
陈斌在办公楼前给顾金章训,其他老师未必敢凑热闹探头去看,但也都将办公室的门打开来竖起耳朵听。
因为被踢下来,王卫成还沮丧了半天,都不知道晚上回去要跟妻子怎么说。
看着陈礼杰三个教师垂头丧气的回来,虽然他们咬紧牙不说到县里面试的情况,王卫成还是能猜到事情有变化。
这时候听到陈斌在楼下给人训得跟条狗似的不敢回一句话,也确认事情确实是有了变化。
第四百九十六章 波折
顾金章也不想真就深挖下去,要是真挖出一片脓疮,他作为分管组织、党群的副书记,脸上也不会好看。
他就在办公楼前把陈斌骂得狗血喷头,歇过气,又说道:“招商引资是县委县zhèng fǔ工作的重中之重,所以招商引资工作的人才队伍建设,也是县人事组织工作的重中之重,需要有能干事的,愿意干事的。我与老耿过来,就是要将这点跟你强调再强调,你要再拿什么烂货sè来糊弄县里,仔细我收拾你!”
陈斌沮丧着脸,请顾金章、耿波及他们的随行人员先进他的办公室。
陈斌抽屉里拿出花名册,垮着脸跟顾金章说道:“我们学校有编制、没编制的,英语教师一共有十九人,名单都在这里,顾书记你自己挑……”他现在有如惊弓之鸟,一时间也怕再揣测错上意,再惹得顾金章、耿波不悦,也更担心顾、耿二人之后的沈蛮子盯上他,索xìng把花名册递给顾金章,任他挑人。
陈斌此时也知道是沈淮要用人,是沈淮对学校推荐上去的人选不满意,他没有想到会是县委副书记、常委的顾金章与耿波亲自跑过来兴师问罪,但也恰是如此,他更知道沈蛮子惹不得。
顾金章瞪了陈斌一眼,接过花名册,看了耿波一眼。
耿波见陈斌一副怕再做错事的样子,也不想为难他,倾过身子,问道:“陈校长,有哪些教师是有意愿暂时借调到县里工作?这个事,咱们也不能搞强迫,首先还要尊重他们个人的意愿;这也是顾书记所说的,我们需要有愿意干事的人才,光有能力,不愿意干事也不成。还有你们学校的教师,有能力跟没能力,你作为校长,心里总归是有数,不要把问题都推顾书记跟我头上来。”
沈淮始终没有更清晰的暗示,耿波也不清楚县中里到底有没有沈淮相中的人,他们也不能把十九名英语教师都叫过来盘问一番。
倘若沈淮在县中有相中的人,而沈淮也没有更清晰的暗示,那肯定会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能力在水准线以上,即使公开选拔也应该能入围,第二就是有意愿借调到县里工作。
这两个条件一框,就可以把选人的范围缩少下来。
倘若沈淮没有明确的人选,他们就严格照着“能干事”跟“愿意干事”两个标准选人,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有必要搞成惊弓之鸟、搞得他们自己也跟着束手束脚。
听耿波这么说,顾金章也点头认可。他虽然这半辈子都在琢磨人,但也知道,要是琢磨过头,反而适得其反。
这件事情明摆是下面人以为有cāo作空间,想搞鬼塞关系户进去,才叫沈淮抓住把柄。
现在沈淮即使没有明确的暗示,他这边严格照着选拔的程序来,即使没有把沈淮相中的人圈进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耿波、顾金章的循循善诱之下,陈斌的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也的确,有些教师自然能力、关系都不过硬,就没有想着要凑这个热闹;也有些教师图教师工作安稳,不愿意到县zhèng fǔ里折腾;也有些教师年纪偏大,根本就不适合——这些人一排除,范围就给缩小了大半。
陈斌脑子里还有一个名单,就是有几个已经直接托人打招呼、但关系不过硬的教师,其实也可以排除在外,那他就能直接将目标锁定到三个人身上。
陈斌沉吟片刻,说道:“是有那么两三名骨干,我不是很舍得放走……”
见陈斌煮熟的鸭子嘴还硬着,顾金章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反问道:“要我求你不成?”
“都有谁?”耿波问道。
“两个男老师、一个女老师,王卫成、杨柳、王际胜……”陈斌指着名单说给顾、耿二人知道。
在县zhèng fǔ会议室面试,陈礼杰也提到王卫成跟杨柳这两个人的名字,沈淮当时没有表示什么,但也没有表示不什么;耿波看了顾金章一眼,让他决定。
关闭<广告>
“你把这三个老师喊过来谈话。”顾金章说道,他倒是爽脆。
实在不行,把这三个人加上陈礼杰一起调到县里去,县中缺英语教师,也完全可以从下面的完中调——一个九十万人口的大县,连三四名会外语的人都调不出来,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
陈斌刚才在办公楼前给顾金章当成孙子一般骂得狗血淋头,也叫他这时候很不堪去面对下面的老师,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英语组办公室去叫人。
看到陈斌推门苦着脸踱步走进来,坐在办公桌后备课的王卫成与其他老师,都放下手下的事看过去。
县委顾副书记跟耿秘书长人还没有走,陈斌这时候再到英语组办公室来,摆明了还是要挑着人才算完事。
陈斌眼神扫过王卫成的脸,又在杨柳跟王际胜两个教师脸上停了一瞬,也琢磨不透他们三人里到底有没有谁是上头相中的,yīn晴不定的点了他们的名,要他们跟自己出来。
到外面的过道里,陈斌就直接问道:“你们里是不是有谁认识县里新来的沈书记?”
王卫成心里一跳,不过,他还是装作惘然无知的跟其他两名教师面面相觑。
从三人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陈斌也就不再多问,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县里要从学校调人,我没有第一个把你们三人推荐上去,不是别的原因,是因为你们是骨干,我是实在舍不得你们走。你们走了,对学校的英语教学来说,是很大的损失啊。当然了,你们以后真要到县里工作,能发挥所长,我也是替你们高兴的;你们可也要记住,你们是县中走出来的人,我个人就不求你们什么了,只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能多想着县中。”
陈斌把人带过来,顾金章、耿波也不去旁敲侧击什么,看过人事档案,又叫他们拿英语自我介绍了一番。顾金章、耿波都不懂外语,但看到他们三人自我介绍颇为流利跟自信,也相信陈斌这次不该再敢糊弄他们,就直接拿了他们的人事档案离开,让他们等着县里的通知。
*******************
王卫成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的一波三折,也没想到真跟妻子一开始猜测的那般,这次选人真跟沈淮有关。
放学后,王卫成骑着自行车回家,上楼刚要推家门,就听着屋里陈燕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就见陈燕跟妻子坐在狭窄的客厅里说着话,陈燕她儿子跟他家多多跪在卧室的地上玩玩具,他笑着说道:“真是稀客呢,陈大主任今天怎么肯赏脸到我们这破地方来做客?”
看到王卫成走进来,陈燕站起来说道:“王哥,你也真是的,我哪里敢嫌你家简陋啊?你家里到处都是书,我家乐乐没其他毛病,就是喜欢到处撕东西。你要不怕家里的书给我家乐乐不小心撕了,我以后带乐乐多来找你家多多玩。”
虽然顾金章、耿波等人始终琢磨不透沈淮的意思,但不意味着县里所有人都一点都猜不透——下午面试的事情传开,陈燕就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燕以前是个大嘴巴,这一次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挨不到下班,就带着儿子跑到县中医院的幼儿园等徐惠丽过来接小孩,希望前天得罪沈淮的事情,通过王卫中、熊黛妮他们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王卫成不会得势就欺人,但很多事情他都琢磨不透呢,沈淮前夜离开徐记酒楼时,把话都丢在那边,谁知道他对陈燕记不记恨?
不管陈燕之前的势利,王卫成此时也没有必要搭理她,妻子抹不下脸来,他由着妻子在客厅里陪陈燕谈话,他躲到卧室里去,等到陈燕带儿子离开,他才走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徐惠丽问丈夫,“不是说给涮下来了吗,怎么陈燕过来后尽说那些有的无的?”
“我也不清楚,”王卫成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妻子,“陈胖子开始是黑了心,只是把他选中的三个人推荐上去,其他人都给踢了来。但陈礼杰三人到县里没能过关,给沈淮退了回来,听说场面还有些难看。更叫人想不到的,县委副书记顾金章跟县委秘书长耿波,紧脚跟着赶到学校,把陈胖子当众就臭骂了一通,要学校重新推荐人选,我就这样进了名单。事情也没有最后定下来,可能还要到县里参加一轮面试。”
“许是黛妮给沈淮打电话说过这事了……”徐惠丽猜测道。
王卫成也只能这么想。
他跟沈淮也没有什么交情,也许最后求到沈淮门上,沈淮会考虑拉他一把,但领导是有价值的,断无能因为酒桌上见过一面、到他家坐过十几二十分钟,就凭白无故的照顾他;要有可能,也只可能是熊黛妮帮他们说了话,沈淮看在熊黛妮的面子上拉他一把。
王卫成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冒冒失失的去打扰沈淮,但今天的事情还是要告诉熊黛妮知道,就与妻子出门去打电话。
第四百九十八章 说吏
黑sè轿车行驶在颠簸的公路上,雪白的车灯打出去,偶尔照亮路边黑黢黢的树林;夜sè已深,路两边的屋舍皆灯火熄去,熊黛妮心想人也多在梦乡之中了吧?
熊黛妮终是耐不住好奇心,告诉她爸,她们离开北山宾馆遇见杜建的事情。
“哦,杜建是去见沈淮的。”熊文斌语气平淡的说道。
“杜建在梅溪镇就跟沈淮关系闹得很僵,这次又是一脚踢到铁板上去,他不是该千方百计瞒着这事才对,怎么会主动上门认错?难道说他知道这事情瞒不下去?”熊黛妮问道。
“沈淮并没有打算去查这件事,”熊文斌说道,“杜建也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沈淮要从霞浦县中调人,他才故意往里塞人。”
“为什么?”熊黛妮脑子卡在那里,一时间想不明白:杜建登门认错,说明他心里还是畏沈淮的,但他为何早知道是沈淮从学校调人,还敢在里面搞这些小动作?
“杜建要算不多能把沈淮琢磨得比较透彻的一个人,”
熊文斌他不是很喜欢杜建这个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杜建在官场上还是有些手腕跟胆气的,坐在车里也无聊,便将一些寻常人所不能体会的微妙,跟黛妮解释,“怎么说呢,借调这事,可以看作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选拔的前奏——沈淮这次虽然没有一步到位就直接担任霞浦县长、县委书记的职务,但随着新浦钢厂的建设展开,他未来担任这些职务都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所以,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的选拔,又涉及到未来霞浦县官场的格局形成。沈淮希望新浦开发区两委班子组成就有一个新的格局,但他为了让工作顺利开展起来,又不得不去照顾地方上的利益跟情绪,不得不把两委班子人选的推荐权都让出去,以示慷慨。你也知道,吏分廉、能、贪、昏、庸、滑诸类。绝大多数从基层爬上来的官员,都不能说不聪明,但是有些脑筋聪明的官员,嗜酒好赌,只喜欢每天上班点个卯,然后整天在酒桌、牌桌上渡过;或者有其他什么嗜好沉溺其中,或者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百般圆滑,轻易不得罪一个人;或者蚊子脚刮肉,木板上刮油,什么事情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这些官员要说聪明,比谁都聪明,但或贪、或昏、或庸、或滑,真正要指望他们做什么事情,却又很可能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小聪明有余,而大聪明不足。沈淮在选择两委班子之时,怎么从推荐人选里,尽可能将这些官员剔除出去?你说哪个官员,会把‘贪’字,‘昏’字、‘庸’字或者‘滑’字写在自己的脸上叫你一眼认出来?沈淮也没有火眼金睛,他把两委班子的推荐权大而化之的放出去,又要很快就把两委班子建立起来,就很难避免相当一部分不合乎要求的官员鱼目混珠的混进来;这又跟沈淮希望一开始就能建立一支廉洁高效的干部队伍的意愿,是背道而驰的。”
“……”熊黛妮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过来杜建到底是搏什么。
说到底,杜建是看到沈淮在组建开发区两委班子上的难题。
沈淮一方面希望能以最快的时间,将开发区两委班子拉出来,一方面希望能兼顾到地方上的利益,避免不必要的阻力,那就无法避免鱼目混珠、泥沙俱下,从而会严重影响到整支队伍的效率。
虽然班子以后可以调整,但坏的影响已经形成——而且国内的官场,从来都是能上不能下,让这些人占了位子,以后想要将他们再调出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且叫他们形成更密集的利益网,所带来的破坏力会更强。
杜建故意在借调这事上动手脚,其实就是主动将霞浦县人事组织体系内的一些弊端、也可以说是潜规则提前、以比较难看的姿态暴露出来——他也知道,沈淮有能力看出蹊跷,能从中抓到能震慑他人的把柄进行敲打,为接下来更重要的两委班子选拔先建一道防护滤网。
杜建看上去跟沈淮捣鬼,其实是要帮沈淮的忙;他今晚出现,明着是认错,实际是来邀功。
关闭<广告>
“他倒不怕沈淮来了脾气,不领他的情啊?”熊黛妮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也暗中咂嘴叫奇,没想到官场会如此复杂,当真是普通人进去就会吃成骨头渣的地方。
“所以说他是少数能把沈淮琢磨得比较透彻的人啊,”熊文斌轻轻一笑,说道,“沈淮是有脾气,看上去比寻常官员脾气大得多,但他的脾气也是收放自如。杜建不甘寂寞,搏一把也在情理之中;不这么搏,他哪有机会露头?”
“照廉、能、昏、庸、贪、滑分类,杜建不得归入滑吏一类,”熊黛妮说道,“沈淮知道他的算计,知道他的jiān滑,他不甘寂寞又如何?”
“能吏能跟滑吏,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熊文斌说道,“私心太重,是滑吏;私心要没有那么重,说不定就是能吏。或者说,能驾御来干些事情,是能吏;驾御不了,整天跟你唱对台戏,拖后脚,则是滑吏……”
“是吗?”熊黛妮迷茫的问了一句,有些问题她思考不透彻,有时候也不想太深的去想那些问题。
******************熊文斌明天要赶去省里,就先离开了;赵东、杨海鹏、周知白、胡志刚他们则没有办法,这么早从沈淮这边脱身。
宋彤虽然说是代表宋鸿军过来,参与新浦钢厂项目的前期筹备讨论,但拿沈淮的话来说,表现比无业游民略好一些,听到沈淮跟赵东他们的讨论,跟新浦钢厂项目稍稍有些岔开,就打着哈欠,要回房间睡觉去了。
鸿基投资更关注新浦钢厂项目本身,而沈淮则要考虑得更多。
无论是霞浦县,还是新浦开发区,之前的规划,或许在此时并不能算有多滞后,但霞浦乃至东华,不仅要缩短跟发达地方的差距,甚至要有野心超越过去,在规划上没有更高起点、更高水平的蓝图怎么成?
沈淮已经跟陶继兴商量,即将冻结全县现有的规划,待他明天通过县大人常务会议的副县长任命之外,在县里,他将直接抓招商引资跟城乡规划这两项工作。
沈淮不仅近期需要拿出霞浦县未来十年甚至更长久的规划蓝图,还要实际xìng的一笔一笔,把蓝图在霞浦县这块大地实际的描画出来。
新浦钢厂项目要落地,新浦开发区要重新规划,时间拖不得,两委班子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成形。他又不得不兼顾地方上的利益,必须要从地方上吸纳多数干部填入两委班子,才有可能让工作顺利的开展下去。
脱离地方干部,不要说其他阻力,开发区建设,就一个拆迁工作,就能叫你寸步难行。
新浦钢厂一期工程就将征用三千亩工业用地用于各个组成工厂及港口的建设,装机容量达六十万千瓦的新浦电厂也将征用六百余亩土地用于电厂及输煤码头及堆场的建设——新浦开发区目前只能提供不足五分之一的建设用地,外围大概有一千两百户住宅需要在最快的时间拆除搬迁出去,才不至于影响项目的建设。
沈淮这几天,跟赵东他们讨论的,是要将新浦钢厂项目进行怎样的分拆,才能在多方配合之下,达到最高的建设效率,而不是等拆迁工作全部完成、土地平整出来之后,才开始建设。
新浦钢厂项目涉及诸多子项目,是可以分拆进行建设,但为了不把整个建设周期拖长,行政方面的工作也必须要立即跟上,所以两委班子以及两委之下的各委局机构,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尽可能高效的队伍。
所以一般人很难猜测借调这事出了这么一个篓子,沈淮心里是多么暗喜;杜建知道,所以杜建过来邀功了。
对于用不用杜建,杨海鹏是有不同意见的,他就直接说道:“杜建这人太yīn了,之前又有矛盾,这时候用他,过段时间他再学袁宏军,我们可就给卖干净了……”
沈淮笑道:“袁宏军是个墙头草不假,但他想卖我们,也要他有这个能力才成,”问赵东,“你觉得呢?”
“宋晓军到霞浦来是能帮你很多的忙,但说到对地方上熟悉,应该还是远不如杜建的。”赵东说道。
沈淮点点头,杨海鹏虽然在外面经商,其实xìng子要比赵东光棍,当初也是受不了顾同的气,才辞职单干;赵东的xìng子要更韧一些。
虽然在霞浦,陶继兴很积极的配合他,但沈淮毕敬要考虑陶继兴是县委书记,要给予他应有的尊重,不能真把他当成下手使唤:杜建虽然jiān滑如鼠,有时候却要开展工作又少不了这类人——就像一开始,沈淮也没有觉得袁宏军有多可靠,但袁宏军在前期,也的确对梅溪格局的形成,出了很大的力气。
沈淮知道,杜建这个人,还得要用。
第四百九十九章 任命
也不知道受惊害怕,还是夜里见过徐福林怎的,陈燕早上醒过来,就感觉不舒服,额头也有些烫。让老公送儿子乐乐去幼儿园,她到十点钟才磨磨蹭蹭的起床,赶到县中医院没找到徐惠丽,随便找了个医生看过门诊,开好病假条才回到县里。
进楼远远看见徐福林从过道另一头走过来,陈燕停在那里。
“你上午人去哪里了,怎么半天没看到你的人?”徐福林脸沉着问她话。
“早上起来身体不舒服,就先去医院看病了,”陈燕从包里翻出病假条,递给徐福林,说道,“我现在过来请假了,怎么,必须要先过来请假才能再去看病吗?”
徐福林看陈燕容光焕发的样子,也不像是生了什么病,瞥了一眼病假条,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能过来,最好先打电话跟陈伟兵说一声。”说罢,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陈燕见过道没有人,也就跟着推门进了徐福林的办公室,问道:“昨天在林子里扒人家裤子,让人家屁股光溜溜的蹶在那里,就没有想过人家会着凉感冒,这时候却怪我看病没请假了?”
陈燕知道徐福林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自己儿子女同学乱搞的事情,所以平时她在县zhèng fǔ里都极少跟徐福林说话,也轻易不进他的办公室,但今天进楼就莫名给他训了一通,也忍不住耍起xìng子来,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徐福林的办公桌上,将裙摆往上拉起来,露出一截白嫩细腻的大腿,晃徐福林的眼睛,说道:
“天气都还凉着,人家生病也换上这裙子,你倒是板起脸来教训起人家来了,你说我这是为了谁方便?”
徐福林瞥了一眼办公室门,确认门给关严了,才垮下脸来,眼睛看着陈燕白嫩的大腿,跟她说道:
“上午县人大召开常务会议,通过他副县长的任命,紧接着县委上午又召集常委会议,确认计划委、外经委、规划、国土、中小企业局、城南高新区、新浦开发区等都归他分管——再过半小时,县zhèng fǔ这边也要召开常务会议,宣布常委会的这项决议,进行分管工作的调整,很可能还会有新的议题插进来。除了葛永秋、李秀鹏、陈伟兵等人外,综合办、法制办以及财政局的主要负责人都被要求列席。而且,他以后会在县zhèng fǔ这边办公,你跟我耍小xìng子可以,要是你这个综合办的副主任不想干了,你怎么请病假都没有关系……”
“不会吧,他这两天不是都在西楼那边办公吗,怎么又要搬过来,他不觉得折腾啊?”听到徐福林提到沈淮,陈燕心头犯忤,也不敢再使什么小xìng子,把丰腴的屁股从徐福林的办公桌上移下来,疑惑的问道。
沈淮到霞浦,会主要担任三个职务:一是县委副书记、一是副县长、一是新浦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
大家之前也都在讨论,沈淮到霞浦后会主要在哪里办公,因为这也涉及到沈淮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在哪块,将直接影响全县权力格局新的调整。
这三个职务里,自然是县委副书记的权柄最重,而且沈淮前天到县里来报到后,也就在对面楼找了一间办公室坐下来,大家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沈淮以后除了新浦开发区外,在县里主要还是跟陶继兴一起抓决策方面的工作,不会太具体的去插手县里的行政事务。
没想到两天过去,沈淮就要把办公室移到县zhèng fǔ这边来。
“之前两天,县人大常务会议还没有召开通过他的副县长任命,所以他临时在县委那边找了一间办公室先坐着。这次是正式将办公室放在楼上去,在葛县长的隔壁、跟李秀鹏县长门对门;陈伟兵已经让人在安排他的办公室了——另外,今天上午的县常委会议,对县zhèng fǔ办这边的人事也进行调整。卢志刚跟任广升,给调去老龄委跟河务局,除了杨玉权的秘书宋晓军会下来担任县zhèng fǔ办副主任外,陶书记还提名县计委副主任杜建进县里担任县委办及县府办副主任——有些事,不是我想怪你,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掂量一下……”
“杜建是……”陈燕疑惑的问了一声。
关闭<广告>
这些天来县里的话题都集中在沈淮的头上,对将随沈淮到霞浦来工作的宋晓军也多有议论。陈燕知道宋晓军是沈淮在梅溪镇提拔起来的,后来调到市里给副市长杨玉权当秘书——宋晓军到霞浦来,自然是沈淮的嫡系无疑,此时进县府办担任副主任,接下来必然还将兼任一些重要职务,不过,对县计委副主任杜建,陈燕则几乎没有什么印象,都没有人议论过他。
陈燕知道霞浦县官场近期会有极大的变动,人事调动也会极其密集,但她还是最关心县zhèng fǔ办的人事变动——她即使在言语上得罪了沈淮,大不了以后躲着他点,想来沈淮高高在上,大概也不会屑于直接出面给她这样的人小物小鞋穿,不然只会显得他太小心眼了,但县府办的人事调动,对她的影响就大了。
当然,对主要分管县zhèng fǔ办、北山宾馆等工作的徐福林来说,县zhèng fǔ办的人事变动,对他的影响也是直接而巨大的。
“杜建以前担任过梅溪镇党委书记跟梅钢厂厂长及党组书记……”徐福林也是焦头烂额。
杨玉权的秘书宋晓军下来,他不怎么担心,主要还是宋晓军之前在鹤塘镇的起点太低,对霞浦县里什么情况远远谈不上熟悉,沈淮用他,主要还是用他负责对外工作。
对徐福林来说,很多事情、很多人他惹不起,至少还能躲得起。
沈淮就算有一千双眼睛,徐福林相信总也有他看不到的角落;就算沈淮有一千双手,徐福林相信总也有他手插不进的地方,但杜建这头老狐狸,在霞浦县官场上沉浮了半辈子,突然之间从边缘给调到舞台的zhōng yāng来,意义就不同了。
跟陈燕不同,徐福林对霞浦县官场研究跟了解要深得。
徐福林知道杜建当初从梅溪镇党委书记的任上调到县计委担任副主任,也是因为他在梅溪镇跟沈淮有矛盾,即使他是陶继兴提拔上来的人,也不得不给闲置起来。
陶继兴此时突然提名杜建进县委办、县府办,肯定不是说,陶继兴觉得在委屈杜建三年后,现在要给他补偿,必然是早就跟沈淮有默契才会提出如此的人事任命。
是沈淮要用杜建。
徐福林也无意跟陈燕说得太细,这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他不想让别人看到陈燕穿着xìng感的小裙子单独在他的办公室里,只跟她说道:“杜建这人的眼睛毒得很,你以后在zhèng fǔ办还是多注意些;实在不行,你看县里这么多局或者乡镇,你想去哪里?”
“我倒是想去当个局长、镇长,你也要能让我去当啊,”陈燕虽然忤沈淮,但见徐福林堂堂副县长,也一副畏人如虎的样子,心里反倒瞧不起他来,再说这样就给远远的踢开,她也不甘心,说道,“再怎么说,我跟熊主任的女儿熊黛妮是同学,再怎么得罪他,他也不能把我吃下去吧?叫你提醒了,我还要去跟沈县长打声招呼呢。”
“对了,你跟熊黛妮是同学,他跟熊黛妮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徐福林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们男人看到漂亮女人,就一门心思想着扒人家的裤子,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扒熊黛妮的裤子?”陈燕说道,“反正换了我是男人,没办法忍住不动心。”
****************从省委组织部商调函下来,离开嵛山县到霞浦来上任,所有调动手续完成,也就不到一周时间。
这一周里,沈淮从燕京回来后,也是四处奔波,还到江宁、徐城走了一趟。钢厂筹备、工作调动,以及东华新格局的成形,各种谈话都只能绕着弯、隐晦的说,沈淮也忙得脚不离地,甚至连他自己的家当都还留在嵛山,今天要嵛山县zhèng fǔ主任肖浩民专程带车送过来。
在县zhèng fǔ常务会议之前,还有些时间,沈淮就在新办公室里跟肖浩民、宋晓军、杜建,谈一些新浦钢厂建设中嵛山那边能分摊的工作。
新浦钢厂一期产能就是梅钢现有的三倍还多,不要说建成后或直接或间接创造的就业岗位巨大,就是在建设过程当中,也必须要把全市的建设资源都调动起来,才有可能更快的推动项目的建设——沈淮自然也不会把嵛山县落下。
陈燕敲门进来,看着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定了定心神,镇定的看向沈淮:“沈县长,会议时间快到了,徐县长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等会儿是在二号会议室开会。”
沈淮看了四月天就穿起短裙的陈燕一眼,说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站起来,跟肖浩民、宋晓军说道,“我跟杜主任去开会,就让晓军送一下你。”
宋晓军还没有直接入职,所以不便直接参加县zhèng fǔ会议;杜建现在还是县计委副主任,自然可以列席县zhèng fǔ常务会议。
杜建站起来跟肖浩民握了一下手。
杜建是不甘寂寞,想搏了一把,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的决定会如此干脆利落,今天早上陶继兴就打电话找他过去谈话。
第五百章 目标
今天临时召开的县zhèng fǔ常务会议主要就是宣布几项任命以及关于县zhèng fǔ分管工作的调整决议。
由于分管工作的调整幅度很大,涉及到县zhèng fǔ这一块的事权几乎要彻底的重新进行分割,故而即使有什么事项需要决定,也不得不暂缓下来,重新交给分管副县长手里去拟新的处置意见。
沈淮担任副县长,分管计划委、经贸委、规划、国土、城乡建设、交通、中小企业以及城南、新浦两个开发区,将县里的经济大权抓过去,这点并不出乎众人的意料。甚至说,沈淮没有一步到位就直接顶替葛永秋的县长职务,就已经很叫一些人意外了。
县zhèng fǔ常务会议上,相对叫人吃惊的,还是杜建即rì起从县计委调任县委办、县zhèng fǔ办副主任的任命——县长们是在上午的常委会议之后,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zhèng fǔ办的主任们以及县zhèng fǔ组成部门,却大多是任命正式宣传之后,才知悉此事,一时间也是诧异莫名。
县计委作为县zhèng fǔ最重要的权能部门,就在县zhèng fǔ大院内,很多人都跟杜建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是杜建从梅溪调到县里这两年多来,沉默得就跟河边的鹅卵石一样,几乎就叫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看他平rì期佝偻着的腰背,似乎很享受退居二线的生活,在县计委内部,也完全不跟其他几个主任起任何冲突——当然,即使他想叫人彻底忘掉他也不可能,沈淮崛起于梅溪镇,杜建之前担任梅溪镇党委书记,之所以给调回县里闲置,就是因为他在梅溪镇跟沈淮有矛盾,给沈淮踢出局。这些往事并不久远,就算深埋到泥土之下,只要涉及到沈淮,也会有有心人挖出来。
很多人心里都在想,杜建这两年虽然非常老实,但沈淮到霞浦来,他给调到政协或者人大养老,无疑是最好的结局,谁能想会有这么一份任命摆到大家跟前?
沈淮要上手的工作极多,宋晓军对霞浦县的情况,也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那杜建的走马上任,就变得刻不容缓。
杜建平时也在县zhèng fǔ大院里上班,任命宣布之后,接手新的工作岗位,简单到就是换个办公室的事。
虽说杜建在借调一事上,不惜将陈斌拖下火坑,为沈淮制造敲打霞浦县众人的机会,就是不甘寂寞,想搏一下,但也没有想到沈淮的决定会如此干脆利落。
县委办、县zhèng fǔ办副主任,同样也享受正科级待遇,办公室也仅仅就是东侧两栋楼间交换了一下——就个人而言,杜建还更喜欢他在县计委那间的爬满爬山虎、朝东南的二楼办公室,而县zhèng fǔ办这边,二楼以上朝阳的办公室都要优先让给县长们选,能腾给杜建的,只是一间过道北侧、光线给北面树林遮住的小房间,但杜建心里清楚,这么轻轻的一换,他就算是从舞台的边缘,转到灯光聚焦的zhōng yāng来了。
那些个平时看到恨不得鼻腔里出气的副县长们,在会后看他的眼神就陡然柔和起来了——杜建在官场浸yín了半辈子,对人的眼神最为敏感,仿佛当年在梅溪镇当党委书记的感觉又回来了。
只是杜建跟其他人心里一样,心里还是有疑问未释,还是有些忐忑未消。
杜建不清楚:究竟是他兵走险锋,叫沈淮看到他的用处,还是说沈淮用他,仅仅是为了千金买马骨、以安人心?
中午去见沈淮时,由于肖浩民、宋晓军都在场,杜建站在一旁,也没有说几句话;这时候,他叫县计委的小马、小张帮他搬办公室,他拿着记录本再到沈淮的办公室来听候指示。
***************
沈淮正抽会后的空闲时间收拾办公室,杜建敲门进来,他停下手,叫杜建坐到窗外的沙发上说话。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沈淮拿出烟来点上,又把烟盒跟火机放茶几上,叫杜建自取。
“是有两年没见了,”杜建说道,“我离开梅溪后,杜贵还在梅溪惹了些事,我知道后想去找沈书记您认错的,后来也是给耽搁下来了。”
沈淮知道杜建说的是潘石贵与杜贵叫唆商户冲击镇zhèng fǔ一事,这事以潘石贵跳湖自杀、杜贵投案自首给判劳教告终,但留下很多尾巴到现在还没有扯干净,他笑了笑,说道:“杜贵是杜贵,你是你,你只要不包庇纵容,需要你来认什么错?”
关闭<广告>
沈淮只是蜻蜓点水的揭过这段往事,便说其他事情:“我虽然把宋晓军从市里调过来当助手,不过宋晓军对霞浦县的情况并不熟悉。另一方面,我主要也是希望宋晓军能多负责对外的一些工作,所以我到霞浦县之后,就希望陶书记能推荐一两个对县zhèng fǔ各部门及各乡镇事务较为熟悉的人选给我。陶书记推荐了你。”
杜建一时间琢磨不透,沈淮为什么不愿意谈梅溪旧事,是说他心里想揭过旧事不提,还是说要谭启平正式给调出东华之后,再考虑动手收拾潘石华他们?
杜建当然也知道陶继兴不可能主动将他推荐给沈淮,当然他也不会对陶继兴这两年来的冷落生什么怨气——陶继兴虽然随波逐流了一些,但也没有将他一脚踢死。他要是之前就给调到县zhèng fǔ、县人大养老去,此时再调回来,就会显得格外的突兀;甚可以说不可能。
可以说,陶继兴之前对他的态度是,你惹不起沈淮,就先老实到一边呆着;才将他放在一个可进可退的位子上。
从这点来说,在官场上见惯落井下石的杜建还是感激陶继兴的。
见沈淮此时无意多谈梅溪旧事,杜建也是顺着他的话意说下去:“我一定不会辜负陶书记跟沈书记你们的信任。”
沈淮印象里还留有杜建昔rì在梅溪霸道、专横的记忆,还是不能很适应他此时带有些老态的巧言令sè,不清楚这是他的伪装,还是说这两年来对他的心xìng确是一种煎熬,笑着说道:
“现阶段我在县zhèng fǔ这边分管了很多工作,不过绝大多数工作都有既定的程序跟步骤,我暂时也没有打算做太大的变动,你就照着之前的程序处理。在县里,我现在主要想做的两件事,一是城乡规划要重新做,要高起点,高标准,一个就是北山宾馆的改制。后者更急切一些……”
县委办、县zhèng fǔ主任们的权柄或轻或重,主要依赖于县长们的信任与放权。
往小里说,再大的主任也只是县长们的管事婆,几乎所有琐碎冗杂的事务,都要他们跟在后面擦屁股,要是什么事情没有办好,给当成孙子一样骂,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往大里说,县zhèng fǔ各部门及各乡镇请示县zhèng fǔ的事项,具体办理意见,相当大一部分都要由他们负责草拟,县长们很多时间只是在他们草拟意见之后签个字,甚至都没有jīng力细看一眼;事后的督办以及更多决策xìng意见的形成,他们都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可以说在政治这个舞台上,发挥的作用及影响力要比下面的乡镇及部门负责人都要大。
沈淮的话意也是很明显,他现在没有太多的jīng力放在县zhèng fǔ这边,他确定一个原则,具体的分管工作,在经杜建手汇总到他办公桌之前,都由杜建照老规矩召集人手研究、拟写办理意见,他主要负责签字,实际就是授给杜建最大的权柄。
除此之外,沈淮还要将新城乡规划以及北山宾馆改制这两项重要工作,交给杜建牵头去办。
“除了北山宾馆外,霞浦没有一家真正能上得了台面的酒店,”沈淮说道,“而接下来新浦钢厂进入建设阶段以及招商引资工作的展开,不仅县里,以及各企业,都会有更多高端商务宴请及接待的需求。要是照国际一些标准来说,北山宾馆的条件也只能说是相当勉强,接待能力也有限。县里短时间里拿不出资金对北山宾馆进行大规模的扩建,同时要考虑到zhèng fǔ形象的问题,也不宜将大量的财政资金用于馆阁厅楼的建设。所以霞浦县招商引资的第一步,我还是打算从北山宾馆改制做起,引入资本,对北山宾馆进行修缮跟扩建。我昨天就在跟周知白谈这个问题,让鹏悦联络其他相关企业,凑出一个亿资金出来,注入北山宾馆。县里对北山宾馆的控股权、管理权都可以让出去,只需要占一定的股份,保证权益不受损就可以了,同样也能约束县里的公款消费。这件事我这两天就抽空跟葛县长提一下,但也需要你能帮我最快拿出一份成文的方案出来……”
杜建将沈淮说的话,都认真记了下来。
“你有周知白的联系电话?”沈淮问杜建。
“有的。”杜建说道,他虽然不找周知白等人联络,但联系方式一直都没有丢,又不大确认的问道,“北山宾馆要注入的资金是一个亿?”
“嗯,是一个亿,起点要定得高些,”沈淮点点头,肯定的说道,“现在城关镇,包括城南开发区在内,居民有五万人。把全县各大乡镇都统计在内,城镇居民总数也就二十万,城市化率不到22%。而在我设想之中的将来,以工业化、产业化带动城市化发展,霞浦县与新浦发展衔接起来,应该是一个居民人口要超过六十万的新兴城市区域。我们新的规划要照着这个目标去制定,作为新规划的第一笔,北山宾馆的改制跟扩建,标准自然也不能低了。”
杜建自以为对沈淮、对梅溪研究得比较透彻,但也没有想到,沈淮将霞浦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发展目标定得这么高。
城关镇此时的居民人口约五万,将来人口增涨十到十二倍,岂不是说城镇区域也要相应的扩大十到十二倍,甚至更高?
那差不多要将城关镇周边以及东侧的渎西、平东等乡镇都划进来,一直到新浦沿海的范围内,在这片占地近两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建设出一座崭新的港口城市出来。
梅溪镇此时的建成区域,也才十几平方公里而已。
第五百零一章 何月莲意外来访
第二天早上,沈淮到葛永秋办公室,与他做了一番沟通。
若是不想什么事都捅到常委会上讨论,什么事情都需要以书记办公会的形式成文,葛永秋的配合也是不可或缺的。
沈淮并不想跟葛永秋的关系搞得多僵,虽然拳打书记、脚踢县长,叫人很是爽利,但在官场上逼走上级的名声并不能算好。
在官场上,有时候是要让人敬畏,但敬畏过头,让人产生忌惮的同时,也会让人jǐng惕、防备,这并不是能更好开展工作的状态——杜建以前的毛病很多,哪怕是为了千金买白骨,沈淮也要用他来打消其他人的一些顾虑,表明他不会因为简单的矛盾,就一定会把别人往死里踩。
从葛永秋办公室谈话出来,沈淮就把他分管的各部门负责人召集到办公室来,彼此间见面,也做些工作上的交待。
除了杜建、宋晓军、戴泉等人,王卫成、杨柳、王际胜等人正式到县zhèng fǔ报到,沈淮也把他们叫过来,与各部门的负责人见面——而陈礼杰也在杜建的安排下,主动推掉调进县zhèng fǔ工作的机会,留在县中继续任教。
这么一来,杜建在借调之事背后发挥的作用,除了陈斌心知肚明、不敢声张之外,县里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察觉。
县里之前的招商引资工作,主要由计划委、外经贸委等部门分头负责,沈淮要把相关工作、人员,从这些部门划出来,成立专门的招商局,需要一个过程。
县里会出文件,先在县zhèng fǔ成立县与开发区合署办公的招商办,将工作先开展起来,沈淮让宋晓军主要负责招商办的工作。王卫成、王际胜、杨柳等人都暂时编入招商办,但工作范围也不限于招商办,所谓的招商办更类似一个专门围绕沈淮而设立的综合办公室。
在见面会上,沈淮也将新城乡规划及北山宾馆改制的事情,跟分管各部门的负责人做了通报,也要他们献计献策,希望通过实际的做事,把大家先初步的聚拢到一起来,而不是一定要到酒桌上加深感情。
霞浦在东华不能算穷县,在梅溪、鹤塘两镇给划出去之后,九五年的财税收入还突破一个亿,可以说这两年来的经济都在稳定的发展——即使如此,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很难想象仅北山宾馆改制之后,就能直接吸纳上亿的资本。
作为县委县zhèng fǔ招待所,北山宾馆是城关镇唯一能谈得上够了档次的酒店,归县委办直接分管。近年来流行评星级,县zhèng fǔ去年也专程给北山宾馆拨了两百万专款,用于房间及宴会厅的修缮跟装潢——就这点肉,县里就争得头破血流,明争暗抢,花招奇出;现在这一下子要再投一个亿进去,随便漏点工程出来,还不得把人肥得腻死?
一天之前,得知杜建从县计委调到县委办、县zhèng fǔ办,有些人还酸溜溜的想,同样都是享受正科级待遇的副职,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今天知道这么大的一项工程,沈淮让杜建牵头去办,有些人心里就都快酸出水来了。
沈淮上任最初的几天,就是要专门跟各部门以及乡镇上的一些人见面、谈话,了解基本情况,几乎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下午拉着宋晓军一起回市里,就把带领王卫成他们熟悉县zhèng fǔ人事、工作等情况的事情交给杜建,杜建还要额外给他们讲解一些招商引资以及企业服务方面的工作流程。
很多事情是千头万绪,窗外的天都黑了,杜建也没有把一些工作理出头绪来,听着敲门声,不知道谁这时候过来找他,随口应道:“进来。”
杜贵那么干瘪瘪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叫杜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沉着脸骂道:“你丫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不怕撞到沈老虎对你的影响不好吗?”杜贵说道。
关闭<广告>
“那你还过来做什么?”杜建问道。
“我在你家等半天了,看着天黑了半晌,你都没有回来,就摸过来看看。”杜贵腆着脸说道。
杜建也不想杜贵这张二皮脸赖在办公室里叫其他人看见,叫杜贵先回他家里等着;他收拾起公文包,看到给临时腾出来挂上招商办牌子的办公室也还亮着灯,进去跟王卫成等人招呼了一声,也就赶了回去。
骑车到家门外的巷子口,杜建看到yīn影处停着一辆桑塔那,杜贵没有在他家等着,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哥,我在这里。”
杜建推车过去,看到yīn影中何月莲那张风韵犹存的美脸,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推车站定在车门前,看了看杜贵,又看了看何月莲,没有说什么。
“哥,你把车丢一边,先坐进来才好说话啊。”杜贵看见杜建沉默,就招呼他坐进车里说话。
杜建将自行车靠墙放好,坐进车后排里,看着后视镜里何月莲那张挤出笑容来的脸,倒想起这具身体以往所带给他的快活跟**。
“哥,沈淮也真是够大方的,这才新官上任,就丢给你一个大工程做啊;这往后县里谁还不唯他马首是瞻啊……”杜贵还是皮肉轻得没有几两骨头,心里有什么事情藏不住,看到杜建坐进车里来也不说话,就笑嘻嘻的直接奔主题而来。
杜建知道县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传得极快,他没有应杜贵的话。他知道杜贵的斤两,有时候只是不得不照顾这个比自己小十多的堂弟,他眼睛还是盯着何月莲看,何月莲今天过来的目的,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何月莲的心里也是苦涩,当年杜建给沈淮一脚踢出梅溪镇,到县计委挂了一个副主任无权无势,她把他当成狗屎一样甩掉,谁能想到转了一圈,杜建竟然又投靠到沈淮门下,重新有获得重用的迹象?
何月莲并不清楚,杜建心里对他与沈淮之间关系由之前的上级变成当下的下属,有什么感想,她认为,只要认识到沈淮这两三年来的手段以及梅溪镇的巨变,杜建心里应该不会有太深的芥蒂。
何清社想得最开,也是放得最早,看看何清社他现在什么地位,就知道人最终还得要顺势。
何月莲嗓子干涩,有些话在嘴里转了半圈,都吐不出口,临了说道:“现在唐闸区里都在说,何清社跟李锋这次都会进区常委班子,杜书记你有没有听说啊?”
陈宝齐接谭启平担任东华市委书记、熊文斌担任常务副市长以及杨玉权担任统战部长,昨天省常委会议是正式研究通过,谭启平会调任省供销总社主任——这些事,沈淮上午就跟杜建提了一下。
虽然离陈宝齐上任还有几天时间,但陈宝齐到任之后,唐闸区班子的调整,也会很快进行——潘石华、周岐宝、苏恺闻等谭系旧人的即将失势,以及区常委新班子的组成,也是近期众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何清社、李锋、黄新良、郭全四人,到底谁会进区常委班子,杜建也没有数,毕竟他没办法钻到沈淮的脑子里去翻个清楚,但将来东华市是赵系与梅钢系平分天下的局面,梅溪作为梅钢系的发家之地,即使不争区委书记、区长的位子,梅钢系有两到三人进区常委班子,在梅溪新区的发展中发展至关重要的影响,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想想给他压制那么多年没脾气的何清社、李锋、郭全,想想给他当了那么多拎包小弟的黄新良,此时无一不是梅钢系的嫡系,即使在市领导面前说话都能挺起腰板来,就连他压根瞧不起来的邵征,今后将作为众信投资的代表常驻霞浦,陶继兴见他也是笑容可拘,以至宋晓军两年前还只是一个村支书——杜建心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潘石贵当年跳湖是很多疑点的,我们搜集了很多证据,”杜贵说道,“这些材料,哥你能不能帮我们交给沈老虎啊?沈老虎这时候大概正急着要用这些东西吧……”
看着杜贵递过来一只黑sè塑料袋,看样子里面包裹了不少东西——杜建却没有接手。
何月莲到底比杜贵要老辣,见杜建没有接手,紧接着又问了一声:“是不是等新的市委书记上任后,我们再把这些材料交上去?”
杜建只是笑了笑,心想何月莲心里总算要比杜贵拎得清楚,知道沈淮不屑于要她们的投名状。
杜建沉吟的片晌,也怕何月莲她们病急乱投医,说道:“潘石贵的死,是有苦主的,你们掺和进去做什么?再一个,潘石贵的死,是谭书记任内发生的事情,即使有疑点,你们总该不会让谭书记留个烂尾巴离开东华吧?”
何月莲点点头,表示明白。
杜建推门下车,扶起靠墙放的自行车,临了又说了一句:“霞浦的事情,你们插手不上,以后还是少来霞浦吧。”
第五百零二章 沈淮的心思
杜建看着何月莲开车与杜贵留开,才骑车钻进巷子回家。他知道这两天家里不得安宁,吃过晚饭,就躲到巷子口的小茶楼里看材料。
白天要在机关里替沈淮处理琐碎的公务,还要将王卫成、王际胜等人带上路,熟悉县里的情况及工作程序——沈淮交待的两件事,尤其是北山宾馆改制问题,需要近期就拿出成文的方案出来,杜建也只能抽晚上的时间,先把北山宾馆的资料先熟悉起来,才好着手牵头召集各部门的人讨论改制方案的问题。
要说北山宾馆,杜建也没有少去,但要有些情况也必须要通过上午找来的材料才有更全面的了解。
北山宾馆的历史甚至比市zhèng fǔ招待所南园宾馆还要悠久,是在清中后期霞浦县盐商会馆基础之上改建而来,经过历年来的改扩建,形成今rì的规模。
早建三进大院的霞浦县盐商会馆以及五十年代修建的会堂式主楼,如今成了北山宾馆主要的宴会及客房区。另外还在北塘河西岸修建数座小楼,以接待特殊客人——沈淮此时就住在北山宾馆的西楼里——整个北山宾馆的建筑面积不大,只有四千平方米,甚至都不及梅溪镇的文化站大楼,宴会厅及包厢约二十来个,客房约四十间。
要说北山宾馆比梅溪文化站大楼好在什么地方,大多数所有进入北山的人都会称赞那里林深径幽——的确,跟大都市里奢华的大酒店不能比,但北山宾馆胜在其环境幽静的园林。
东华市从九四年就开始推动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工作,霞浦县虽然没有把北山宾馆拿出来改制,但也做了一些资产审计之类的基础工作。
九五年县里给北山宾馆核定的固定资产约五百六十来万。
这个数字在杜建看来是略低了一些,也可能是有人早就在打北山宾馆改制的主意、故意压低核算资产的数目,但也不算低得有多离谱——当初梅溪镇建文化站大楼,加上陈丹接手经营之后的投入,大体也就投入不到八百万;近年来梅溪镇商业用地飞涨,那是另说。
北山宾馆的资产有过核算,年前县计委甚至拟过一份股份制改制方案,有这些基础进行调整,就不难拿出新的改制方案出来。
是不是适当提高估价,或者将北山宾馆所占有三十余亩商业用地的价值也有必要进行估算——虽然这些都将极大影响县zhèng fǔ对北山宾馆的最终持股比例,但杜建知道现在这些事不应该由他来拿主意,甚至在摸清楚沈淮的意思之前,他都不能提出来。
且不管北山宾馆的资产最终估算多少,杜建同时也关心鹏悦等企业入股后,拿出一亿资金,会对北山宾馆进行怎样的改造。
周家前后在鹏悦国际大酒店及附属的高夫尔运动会所上的投入,也就六千万而已,就已经将鹏悦打造成东华当下最为高档的星级酒店——据说建筑面积近两千平米的尚溪园,陈丹前后总共也就投入六百万不到。
北山宾馆,除了已有建筑、庭园外,还要额外注入一个亿的资金——杜建有些怀疑,北山宾馆这么点地方,怎么容纳这么大量的资本注入?
杜建随手将城关镇的高比例地图翻开来,拿红笔将北山宾馆从地图上圈出来,笔锋斜飞出去落在徐记酒楼上,叫杜建吃了一惊。
杜建看了看手表,时间不算晚,也不确定王成卫就在办公室里,他将材料往腋下一夹,就骑着车赶到县zhèng fǔ去——王卫成、王际胜等人果然都还在办公室里加班,没有回去。
“你们这才是第一天,不要把自己逼这么辛苦,”杜建笑眯眯的赶王际胜他们下班去,临了又把王卫成拉到他办公室里,问道,“沈书记今天提了北山宾馆改制的事情,把这事交给我牵头去办。我对北山宾馆不是特别熟悉,倒是北山宾馆跟县中背靠背挨着,小王你对北山宾馆应该比我熟悉吧?”
王卫成不知道杜建的心思,见他过来问北山宾馆的情况,自然也是将他了解的情况相告。
杜建铺开地图,指着他在地图上画的笔迹,说道:“北山宾馆改制之后,就要进行大规模的扩建,不能跟县中争地,往西要越过北塘河,往东扩的话,东面这几处建筑似乎有些碍眼……”
王卫成将杜建的手指尖压在徐记酒楼上,疑惑了看了杜建一眼,心想,杜建真不知道徐记酒楼是徐福林他儿子的?
不过,王卫成转念间又想明白过来,杜建应该是不知道前些天晚上在徐记酒楼发生的事情,所以当他意识到北山宾馆往东扩建会涉及到徐记酒楼时,才会犹豫不决。
关闭<广告>
“这几处建筑都是近年来新建,似乎没有按照规划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还要查县里对北山路一带的具体规划。”王卫成也含糊其辞的说道。
前天晚上在北山宾馆与杜建撞到后,熊黛妮有跟他说起来梅溪镇的一些往事,王卫成也知道有些事情要比他想象的复杂。
不过对杜建来说,有王卫成这句话就够了。
杜建这两年闲得发慌,没事就琢磨县里的人事关系。
徐福林跟他儿子同学陈燕是什么关系,自以为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却没有瞒过杜建的眼睛——从徐福林儿子徐建中以及陈燕,串联到熊黛妮,在沈淮指定要从县中借调工作人员之后,杜建就又迅速把徐惠丽、王卫成跟熊黛妮的关系也摸清楚,这才兵行险招的在借调这事上动手脚,故意叫沈淮能抓到把柄。
王卫成的妻子跟徐福林儿子的徐建中是中学同学,杜建虽然不知道前些天晚上在徐记酒楼发生的事情,但见王卫成并没有替徐建中掩饰的意思,甚至直接点出徐记酒楼是徐建中仗徐福林之势建出来的违章建筑——杜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北山宾馆要扩建,徐记酒楼要推掉,沈淮不开口,但是这个意思杜建他自己不能领悟,就不能算合格——沈淮并不是要他拿什么高水准的改制方案,而是要放他出去咬人。可笑别人都还羡慕沈淮把一个超大工程丢给他做,杜建暗想:沈淮要真这么肤浅,当年也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了。
杜建从县里骑车回到家里,就给沈淮打电话过去。
沈淮在徐记酒楼上的意图,他领会到即可,没有必要再挑明了说,而是把何月莲、杜贵今天拿潘石贵跳湖自杀疑点材料来找他的事情告诉沈淮——他并不清楚沈淮此时有多信任他,但也要防备着这一丁点的信任有可能给何月莲这sāo娘们糟蹋掉,所以他不能把这事瞒着不说。
*******************接到杜建电话时,沈淮正跟孙亚琳一起进老宅。
沈淮将手机夹在脖子下,不意叫腋下夹着的公文包滑落下来,刚巧包没有关严实,里面的文件雪片似的洒了一地。
沈淮一边接杜建的电话,一边弯下腰捡文件;孙亚琳就傍门依户的看着沈淮手忙脚乱的捡文件,也不说弯个腰来帮沈淮捡文件。
对何月莲、杜贵拿材料找杜建这事,沈淮表示知道,也不跟杜建在电话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朝孙亚琳瞪眼扬了扬手,说道:“回法国这段时间又惯出毛病了,看到我打电话,也不说搭把手啊?”
“去,你这点小伎俩还能骗倒老娘?”孙亚琳不屑的看着沈淮,手捂住有些低的领口。
沈淮真是没想到说要占孙亚琳的便宜,但叫她这么一捂领口,才发现她今天果真是美艳无端。
虽然从酒会离开披了一件外套御寒,但低胸设计的礼服裙叫她露出一片修长的颈脖跟雪白细腻的胸脯,她刚才要真是弯下腰来捡文件,一定能从领口看到更多的丰满挺耸。
沈淮下午赶到市里来,是参加淮联重工的竣工典礼。
东华市还处于权力动荡期,虽然省常委的研究结论已经放出风来,但陈宝齐毕竟还没有到任,熊文斌、杨玉权也没有正式进入常委之列,所以作为东华九五、九六年度重点建设工程项目之一的淮联重工竣工典礼,也是很低调的进行,并没有邀市里的领导参加以壮声势。
淮联重工目前建成部分,主要以船用、桥用钢构件为主,也是当前梅溪钢铁产业往jīng加工方向的延伸,建成之后,每年将消耗梅钢十五到二十万吨的坯材,对初步完善梅钢的产业链结构,意义重大。
沈淮赶回来,主要也是跟淮联重工大股飞旗实业及艾伦家族这次到国内的代表约翰.艾伦见面,进一步商谈新浦钢厂筹建的事宜;孙亚琳也是奔波许久,今天陪同飞旗实业的代表,一起回到东华。
孙亚琳伸头看了看沈淮捡起来的凌乱文件,上面压着一张手绘图稿,拿过来见竟然是北山宾馆及周围区域的规划草图,她诧异的问道:“你都到这一步,这些工作还要你亲自动手啊;你刚刚接电话的这个杜建,你刚才不是说,已经将北山宾馆改制的事情,交给他牵头去办了吗?”
“很多具体的工作,我都可以放手给其他人去做,但恰恰城市规划、设计这些事,我还真不想放手,”沈淮笑着说道,“如今霞浦可以说是一张白纸,每一笔都很重要。现在由我来决定每一笔到底怎么去画,这么有成就感、这么有意思的工作,我怎么会让给别人去做?”
沈淮倒不是担心杜建会在这件事上动什么手脚,而是知道杜建虽然是官场上的人jīng,但平时的视野还多局限于霞浦,不可能对北山宾馆改扩建拿出多么惊艳的方案出来。
沈淮暂时想冻结城关镇的规划跟城镇建设,但这时候完全将有限的市政建设资金都投入到新浦开发区去,霞浦县必然会有大量的人有意见,所以城关镇这边还是需要兼顾做一些改善xìng的市政营建。
就目前来说,沈淮暂时打算将霞浦县城、城关镇区的改造主要集中在北片,为了节约极为有限的财政资金,故而才需要将北山宾馆的改拓建搞得大一些,这样才能将一些市政建设任务,划给北山宾馆的改建头上去,能在短时间里较大幅度的改善城关镇北片、北山路与北塘河一带的环境。
就算把事情交给鹏悦去做,鹏悦也只会做北山宾馆内部的设计,外围跟宾馆本身无关的道路、园林及绿地规划,甚至包括县中的发展,都还是要县里来负责——沈淮不信任县城建、园林、规划等部门的业务能力,也不认为杜建能把这活做出极高的水准来,只能自己抽时间做起来,他会要杜建他们做些更具体的工作。
第五百零三章 孙亚琳的裙子
陈丹还没有回来,进了屋,沈淮将公文包丢在茶几上,到厨房拿水壶先烧起水来,走回客厅,就见孙亚琳屈腿坐在沙发上,从他公文包里翻出一叠手绘图稿在看。
“好歹翻人家东西之前,说一声呀。”沈淮说道。
孙亚琳仰起姣美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扬了扬手里的图稿,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却说瞎话的笑道:“真是很不巧呢,你的包又掉在地上,这些东西都是自己滑出来的,我顺手帮你捡起来,也不要你谢我了……”
“我的智商,有你以为的那么低?”沈淮问道。
孙亚琳嫣红娇唇一抿,问道:“你智商哪里高了?”往沙发一角缩了缩,给沈淮挪出坐的地方来。
沈淮等着水烧开,就站在沙发边。
孙亚琳进屋后只是将遮风的外套脱掉,盘膝屈坐在沙发上,紫sè的百褶裙下,露出仿佛象牙一般洁白的修长小腿。
她俯着身子看图稿,低胸设计的领口露出修长的颈脖跟一大片嫩如凝脂的雪白胸脯,妆容未卸的脸尤为jīng致——沈淮高高的望下去,能从领口看到rǔ沟深处的风光。
沈淮都怀疑他要是不转开眼睛,鼻血会不会就飚出来。
“你就那点出息,”孙亚琳抬头瞭了沈淮一眼,见他的眼睛瞥向她的胸口,不屑的横了他一眼,“想不想摸一下?”
“你不打我?”沈淮帮意咽了一口唾沫,涎着脸问。
“你要打得过我,我就让你摸。”孙亚琳说道,冷不防手撑住扶手,抬脚就朝沈淮的屁股踹过去。
沈淮正jǐng惕着呢,闪得极快,叫孙亚琳一脚落空,只是她这一脚用力也是很大,“哗”的一声,百褶裙摆就整个的崩开,斜到一边,骤然露出白花花的大长腿以及紫sè内裤的一角,还有几根黑毛调皮的露出来,
孙亚琳见沈淮眼睛盯着她大腿看,倒没有说拿东西遮一下,而且直接拿了一只靠枕,冲沈淮的脸扔过去:“再看就戳瞎你的眼睛。”
“啊,你这不是故意露给我看的啊?”沈淮接过抱枕闪到一边,“那我就不看了。”但又忍不住往孙亚琳大白腿上瞟了两眼,真是长得惊人,而且不肥不瘦,仿佛jīng雕细琢的美物,还长得没边,直忤忤要忤进人心里去,心想这么双美腿,只能让女人摸,真是白费了。
孙亚琳横了没出息的沈淮一眼,扯着裂开来的裙子回屋,换了长裤过来,直为无故牺牲掉的那条裙了叫屈:“都怪你惹我,老娘多少年来难得穿一回裙子扮淑女,竟然落到这个下场;这裙子也是死贵的……”
“淑女有你这样穿着着裙子就飞脚踹人的?”沈淮问道,离她远远的坐下来。
孙亚琳见沈淮一脸胆怯的样子,说道:“你放心,我今天心情好得很,不打你;你坐过来些……看你这些鬼画符,你是打算在新浦造一座新城啊?”
“你这几天不在国内,”沈淮说道,“田家庚已经是省全委会议提出,要把东华建造成东部沿海大型综合枢纽港,成为拉动淮海省发动的桥头堡。不管是不是为了响应田家庚的号召,我在新浦的动作都不能小;小了,不就是让人瞧不起吗?再一个,从霞浦县城关镇往东到新浦镇海边,只有十二公里的纵深。以传统的眼光来看,十二公里纵深是很长的一段距离,但随着城镇化建设的提速,如果我现在不去把城关镇跟新浦放在一起做总的城建规划,仅仅在窝在海边建临港新城,可能三五年后就会出现弊端。到时候想到返回来调整,困难不用说,同时也会造成巨大的浪费。而且,霞浦的城关镇,离市里距离也不远,只有三十公里。要是市区往东发展,而霞浦往西拓张,不久的将来,城市区域就能衔接起来,十年后霞浦撤县设区,正式并入东华市也说不定。”
“有想法倒是不错,不过,你在霞浦能聚拢多少市政建设资金?”孙亚琳问道,“照你画的这几张图,不要说其他了,光市政基础设施这一块,没有两百亿的资金投下去,这座新城形成雏形都够呛啊。而整个东华要发展到你所说的那样子,两千亿的基建资金投下去才差不多有个样子。你以为你能印钞票啊……”
“所以说有些工作要一步步去做,有些工作要一个个去谈啊,”沈淮手按住眉头,身子后仰靠沙发上,说道,“现在,霞浦县主要是跟省里要扩权,跟市里要财权——我打算这两天跑省里去找田家庚、赵秋华聊聊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不理睬我。”
关闭<广告>
霞浦县九五年财政收入破亿,在东华市三区七县里排名中等,不算穷,但能挤给城关镇用于城市基础建设的资金,都不到一千万。而要照沈淮的规划,五年内的基建投入以数十亿计,差额极大——他所面临的,还是怎么去搞钱的问题。
“你希望能谈出成的结果来?”孙亚琳问道。
“梅溪镇三年财政大包干后,新增的税源才得以集中在梅溪,最快的将基础配套设施完善起来,”沈淮说道,“当下要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我不希望省市把特别多的资源往霞浦倾斜,但也希望在霞浦没有真正发展起来之前,省市尽可能克制不从霞浦抽走太多的税源。这是一个方面,另外就是想省里让霞浦县有权储备一些土地。”
“这是打算学习新加坡的经验?”孙亚琳问道。
“新加坡那么点大的地方,经济发展能有如此的成就,跟其地理位置有关,但其他方面的经验,也需要学习,”沈淮抱头,将脚跷在茶几上,说道,“都说中国地大物博,但给十二亿人口一摊,地怎么都大不起来,物怎么也博不起来。所以国内土地的使用,必须要学新加坡集约型经验。现在各地都在成立招商局,所以我在霞浦县成立招商局没有什么阻力,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我要是成立土地储备管理中心,并与其他机关局平行,就省里、市里就未必会点头同意。”
孙亚琳问道:“那国资办你还搞不搞了?”
“当然要搞,怎么不搞?”沈淮说道,“梅溪工投与新城投集团是搞成功的模式,移植到霞浦,不会有太大的阻力——而且将来霞浦基建资金的来源,主要也依赖这种模式的挖掘……”
孙亚琳又定睛想了想,揉了揉脑袋,嚷嚷道:“这么多事情纠结在一起,真是叫人太痛苦了,我还是只关心钢厂项目好了;想太多,人真的会未老先衰的……”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我这几天,也都快累得喘不气来了。”他将图稿从孙亚琳手里拿过来,盖在脸上,仰面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孙亚琳见沈淮半天没动静,伸脚过去踢了踢,问道:“你就不问我跟飞旗实业的谈判进展?”
沈淮纹丝不动,不理她。孙亚琳伸着脚丫子去蹭他的下巴,叫沈淮一把抓住。
孙亚琳虽然换了长裤,不会走光,但脚丫子光着,粉雕玉琢似的,还涂了鲜艳的指甲油——脚趾甲上的指甲油叫他心里起疑,问孙亚琳:“你还喜欢女人吗,怎么现在又穿裙子、又涂指甲油的?”
孙亚琳不忿的横了沈淮一眼,说道:“还不是这个社会太变态,非要老娘扮得跟女人一样,才叫正常,”要从沈淮手里抽回脚,“老娘还要回屋把这恶心人的指甲油给洗掉。”
孙亚琳个子大,脚掌却不大,抓在手里又绵又软,沈淮倒有些舍不得松手——这会儿他摆茶几上的手机陡然响了起来,孙亚琳好像给吓了一跳似的,猛的把脚收回去,临了才意识到是有人打电话找沈淮。
沈淮弯腰将手机拿过来,看过号码,眉头骤聚起来。
“谁打来的电话?”见沈淮这样子,孙亚琳凑过头来看,显示的是一串没有储备下来的手机号码。
“这是刘伟立的手机号。”沈淮说道,将手机消了音,却没有马上接通。
孙亚琳看了沈淮一眼,虽然现在有手机的人很少,但沈淮接触的人群里,手机却很普及,没想到沈淮记忆力这么好,能记住刘伟立的手机号码,但同时也疑惑,谭启平的大秘,刘伟立这时候打电话给沈淮做什么?
是谭启平想在离开东华之前,跟沈淮聊聊天吗?
沈淮接通电话,刘伟立在电话倒没有太多的废话,只是说谭启平希望能跟他见一面,问他明天下午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沈淮自然不会连谭启平一面都不敢见,约好明天下午他去市委,就挂了电话。
孙亚琳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心明天下午进了市委,给谭启平来个‘摔杯为号’……”
沈淮回想这三年来跟谭启平的恩怨,也只能说化作无奈的一笑。
虽然随着改革开放的rì益深化,供销社系统有rì薄西山的趋势,但此时在省zhèng fǔ各部门里还要算是炙手可热——谭启平虽然最终因不能控制东华的局面,而给省里最终调走,但说到底还是没有大过。再一个,宋系也不能说寒了人心,谭启平调任省供销总社,对彼此来说,都勉强可以说是一个不那么难看的台阶。
沈淮也不清楚,明天下午见到谭启平,他会说些什么。
第五百零四章 拦路喊冤
第二天,沈淮上午与飞旗实业的代表约翰.艾伦会过面后,用过午宴,下午先到市zhèng fǔ找高天河谈财税包干的事情。
淮海省在东部沿海算经济发展滞后省份,在分税制实施之后,上邀国库的税收基本上也都是以财政转移支付的方式返回省里——故而地方上产生的财税收入,绝大多数都在省、市、县及乡镇四个层次里进行分配。
霞浦近几年里,财税收入很有限,上邀比例不高。不过,眼下新浦钢厂项目已经进入启动阶段,大规模的建设,必然会促进霞浦县地方财税收入激增。
按照现行的财政政策,霞浦新增加的财税收入,差不多将有六成要上缴给省市。
沈淮希望能减少上邀省市的比例,将更多的财税收入留在霞浦用于地方建设,这些都需要他分头跟市里、省里谈优惠条件。
“你们县里先把报告打过来,”面对沈淮请求,高天河听过后,也是公事公办的回答,“我知道还不算数,市zhèng fǔ这边还需要开会研究一些……”
涉及数亿甚至更多数目的地方财税分配问题,沈淮也知道不是高天河一人能决定的事,他过来也只是先跟高天河沟通一下,点点头,说道:“那我就不打扰高市长你了,我还要到谭书记那里跑一趟。”
高天河坐在办公桌后,看着沈淮掩门而去,托额沉吟片刻,又转头看向窗外。
市zhèng fǔ大楼外种有十几株银杏树,有些年头了,挺拔高耸,树梢头恰好延伸到高天河八楼办公室的窗外,树梢头初生的新叶是那种鲜嫩的青绿sè,叫微风拂过,摇曳生姿。
在东华这次的权力大地震里,虽然再次岌岌可危的保住位子,但高天河心里没有太多的窃喜。
谭启平初到东华时,仅有沈淮替他冲锋陷阵,地方上一片缄默,对谭启平还是充满jǐng惕,不肯事事配合。
等到谭启平与沈淮事生龃龉,水火不能相溶时,地方上其他势力一时间也很难适从,相当一部分人都跟他高天河一样,都有着隔岸观火的心思。
只是局势发展到今天,谭启平黯然离场,众人蓦然回首,才发现梅钢系早已蔚然成林、根深蒂固,而代表赵系进入东华的陈宝齐又有省钢以及虞成震等地方势力的支持,同样非他高天河所能抗衡。
虽然暂时保住市长的宝座,但高天河知道夹在赵系跟梅钢系之间的滋味不会好受——更叫他难受的,其他人都可以择善而从,但无论赵系还是梅钢系,却都没有给他高天河留一个立足之地。
以后,他在东华,要是过度的倾向赵系,梅钢系就会想尽办法踢他出局,挤兑得他难受;他要是过度的倾向梅钢系,陈宝齐同样不会容他——这样的局面,该叫他如何自处?
********************
绕过北面的小花园,走进市委大楼里,站在yīn暗且冷的过道里,沈淮颇为感慨,他也不知道面对谭启平彼此还有什么话要说。
沈淮顺手敲门走进熊文斌的办公室里,未曾想刘伟立正在熊文斌的办公室。
看到沈淮探头进来,陈伟立挤出笑容来说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过来呢。”
“刚去高市长那边找他谈财税包干的事情,也不确定什么时间能脱身,就没事先跟陈秘书长你联系,”沈淮问陈伟立,“陈秘书长,谭书记找我到底什么事情啊?你倒是跟我说一声,不让我心里一直虚,担心有什么错误叫谭书记知道要批评我。”
陈伟立看着沈淮嬉皮而笑的脸,仿佛跟他初到东华时看到那张脸没有什么两样,但谁能想到这张脸的背后所藏凶机,竟然将堂堂的市委书记逼走东华?
“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陈伟立说道,“谭书记马上要离开东华回省里了,就想着在离开东华之前,请大家过来坐下来再吃顿饭。”
“一起吃顿饭好啊,”沈淮说道,“那我就在老熊这边等着。谭书记什么时候忙完了,陈秘书长你过来喊我们一下。”
陈伟立不确定谭启平是不是要在办公室里单独见沈淮,就先离开。
关闭<广告>
看门关紧,沈淮拖了一把椅子,在熊文斌办公桌前坐下来,摇头笑道:“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接到陈伟立的电话,说是今天要见一面——就不知道有无好宴了?”
“好像是定下来陈伟立跟着去省里,省供销总社那边给他安排一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不难,”熊文斌说道,“苏恺闻走不走,还没有定,但苏恺闻跟谭晶晶已经领了证,就算回省里也不会去供销总社。不过,有苏唯军在,苏恺闻到省里哪个部门,挂个副处,过两年再升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周岐宝等人就有些尴尬了……”
沈淮一笑,对谭启平来说,不是拍拍屁股离开东华就可以的,他有他的利益圈子需要维护——他要是真拍拍屁股就走了,不做一点善后工作,把嫡系亲信丢在东华给欺负,那供销总社主任这个位子就是他仕途的终点;即使到省供销总社,他也未必就能控制住局面。
要是谭启平是正常调出东华,在他离开之前,至少可以把陈伟立、周岐宝两人安排到下面区县或者委局一把手的位子上去,其他留在东华的谭系官员也不会太狼狈,不会像今天这般惶惶不安。
陈伟立现在是确定跟谭启平去省里,苏恺闻有个担当省委秘书长的老子,他本人年纪也轻,就算遭受些挫折,爬起来也快,大不了先会回省里某个部门窝上几年。
最受不起打击的,至于就是周岐宝、阚文涛这些人,一方面年纪也正是做事的黄金壮年,另一方面此时所处的位子也很关键,稍有不慎,给打下去沉寂三五年,就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或者有什么把柄抓住,敲一闷棍,境遇会更凄凉。
所以对谭启平来说,不管之前关系崩得多紧,多么咬牙切齿,该放下脸时,还是要放下脸。
*********************
将到五点半钟时,陈伟立才过来喊沈淮、熊文斌一起下楼去。
谭启平已经先下了楼,不过一号车就停在大楼门廊正前,司机黄羲站在车子的侧面,看到陈伟立领沈淮、熊文斌下楼来,帮他们打开车门。
下班时间,机关工作人员也是陆续的离开大楼,看到沈淮、熊文斌同时坐进来谭启平的车里,大多人都奇怪的看过来,克制住交头接耳的冲动,纷纷走向车棚,取车回家。
沈淮也不知道这样的场面是不是谭启平刻意安排,坐进车里,看到谭启平不言苟笑的脸,心里想:这顿饭还真是叫人难受啊!
熊文斌坐到副驾驶位子上,转回头来跟谭启平打了声招呼,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上一次跟谭启平、沈淮坐同一部车子是什么时候,感觉已经是相当的久远。
等到陈伟立坐到后面那辆车上,黄羲才发动车开出去。
后面那辆车门窗紧闭,沈淮也不知道还有谁在那辆车上。
就在一号车驶出市委大院的时候,在马路对面候着的一群人看到谭启平的车子出来,“哗”的都冲到马路中间来,将马路堵塞得严严实实,不叫一号车有离开的机会。
沈淮看着堵车的那伙人拉出的条幅,也直觉得头痛——杜建昨天夜里才打电话说何月莲、杜贵拿潘石贵横死疑点材料找他的事情,没想到何月莲他们动作会这么快,赶着今天到市委大院门口来堵谭启平的车,还偏偏他跟熊文斌都还坐在谭启平的车里。
“家父蹊跷跳湖而死,千万家产横遭当官亲戚侵夺!”
陈伟立从后面的车子里下来,看着堵车的这群人拉出横幅,也是感觉到头皮要炸开。那群人里将路封住,这时候有个青年披麻戴孝,抱着一只像骨灰盒的黑sè盒子,在马路跪下来,身上白衣写着“为父申冤”的四个大字。
陈伟立既惊且疑的走过来,隔车窗问谭启平:“谭书记,我们是不是先退回去,让信访局的同志出面解决?”看向谭启平,不知道这场面他会怎么处置。
谭启平没有说话,沉着脸先看车外的形势。
市委大院里值班的jǐng卫反应极快,连着特jǐng及值班的保卫,十余人很快走出来从大门里走出来,将谭启平的车跟拦路的分隔开来,准备掩护谭启平的车掉头先退回市委大院。
熊文斌看到条幅上“跳湖”二字,自然也明白是跟潘石贵之死有关,他从后视镜里看了谭启平、沈淮一眼,静待谭启平做出决定。
他到现在也不确定谭启平知不知道潘石贵这个人——毕竟有些事,下面人并不会都如实跟谭启平反应。
“虽然这种风气不能助涨,但既然遇上了,你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要真是无理闹访,再交给信访部门的同志出面处理不迟。”谭启平说道。
陈伟立隔着车窗看了沈淮一眼,沈淮也不知道他不能说完全不知情,但也不怕陈伟立的疑点能咬他一口,淡淡的说道:“两年前梅溪镇zhèng fǔ遭商户围攻,带头闹事的人里有个人是唐闸区委书记潘石华的堂弟潘石贵,在公安机关要采取措施展开调查之前,潘石贵先跳湖自杀了。后来公安、部门得了一个畏罪自杀的结论,就结了案——看情形,前面这群人是为这事闹腾。都过去好久了,我都快要把这事给忘了;之前也没见有苦主跳出来喊冤,倒是听说潘石贵遗产的处理,有些纠纷,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