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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十六章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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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以王翊为首的不少大臣,皆在进言出兵增援江北,坊间对朝廷坐视江北激战也舆情汹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让廖仲平率部去吧。打赢了,乃陛下的武功,若打输了,二罪并罚!如此既可应对内部异声,也可彰显陛下胸襟广阔,何乐而不为呢?”

    朱媺娖蹩眉道:“可六万大军一旦过江……你之前所筹划的……?”

    “陛下尽管放心,吴争被困在淮安城已经半月,与敌人打得精疲力竭、两败俱伤之时,左营渡江或许可以一举改变战局,却无法拯救淮安城中吴争的生死……。”

    朱媺娖怒道:“放肆!你之前说,只是削弱北伐军军力,并保证不会危及他的性命!”

    张同敞一愣,迅速改口道:“臣失言口误……陛下放心,淮安城有泰州、吴淞二卫,三万人之众,加上淮安城本是要隘重镇,城池坚固,守上一月两月并不难……况且,吴争毕竟是王爷,想在三万北伐军中,取其性命,怕敌军还没这个本事。”

    朱媺娖怒意未消,斥责道:“朕再重申一次,无论如何,他必须活着!否则,别怪朕治你戗害朝廷重臣之罪。”

    “臣谨记!”

    “呼……。”朱媺娖轻吁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左营渡江进攻,很有可能会一举收复扬州、滁州等地?”

    张同敞点点头道:“理应如此,打到现在,双方已经陷入胶着、僵持,我军只要渡江进攻,一、二府之地唾手可得。”

    “那何不立时令全军进攻,收复更多失地?”

    张同敞一愣,露出一丝苦笑道:“请恕臣失礼……陛下有些想当然了,左营于此时渡江进攻,正如秤盘左右平衡之际,往一方加了个筹码,占些便宜是自然的。可如果真如陛下所言,我朝倾巢北伐,先不说我朝能不能承担起二十多万大军出征的耗费,同时,被极度压缩的敌军,必会疯狂反扑,并会将敌军的主力引到我朝来,到时不仅占不了便宜,反而真解了吴争之危。”

    朱媺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这些年虽然熟稔了一些政事,但对于军事,依旧一知半解,如今左右没有合适的人,也只能取信张同敞了。

    至少,在此时的朱媺娖心中,觉得张同敞这番说词,是有道理的。

    朱媺娖想了想道:“可如果廖仲平渡江之后,率左营各西北方向进攻,那我朝同样无法收复滁州……又当如何应对?”

    这话问得倒是有些水准,张同敞答道:“陛下多虑了……廖仲平是吴争的人,这已经无须置疑,按常理,他既然已经选择背叛陛下和朝廷,确实应该向西北方向进攻,以此搏得救援吴争的大功。

    可廖仲平毕竟是沙场老将,他应该清楚江北战场态势,敌军以三面围歼泰州、吴淞二卫,自然不是左营可以轻易突破的,加上淮安被围已有半月,左营缺少骑兵,此时赶去,就算一路畅通,也须五、六日光景,何况途中会被敌军阻截……少算,没有十天八天,无法抵达淮安,这样根本不可能及时救援吴争,所以,臣以为,廖仲平唯有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攻六合,剑指滁州,方可帮到吴争。”

    朱媺娖连连点头,不得不说,张同敞确实是有能耐的,她是真被说服了。

    “那……此时徐州来的敌军正在凤阳府,左营一旦攻滁州,岂不是遭来敌军的反击?朕以为,须派右营,亦或者卫国公的建阳卫前往策应才是。”

    “不可!”张同敞一口反对道,“陛下,廖仲平已叛,陛下与臣心知肚明,也就是说,他的左营已是吴争麾下了,臣设下此策,目的就是削弱吴争军力,如果陛下再派援军增援,岂不与目标南辕北辙?”

    朱媺娖一怔,沉默一会,喟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陛下,臣只知道……汉贼不两立!”

    这时,一道紧急军报呈来,“卫国公于昨日在当涂誓师,建阳卫即日渡江北伐,首攻和州。”

    这个消息,震住了君臣二人。

    二人面面相觑,卫国公也是吴争的人?

    这不荒唐吗?

    夏完淳图什么?

    拥戴吴争,他已经是国公,难道吴争还能封夏完淳为王不成?

    朱媺娖张大着嘴,发出一声幽叹,“若天意如此,何须再强求?”

    敢情,这偌大的义兴朝,三大军事力量,竟有两路是吴争的拥趸。

    想到这,朱媺娖不禁意兴阑珊起来,是啊,如果是这样,那还争什么?

    可朱媺娖也由此恨起了吴争来,他在这四、五年间,竟暗中串连到了如此地步,正如张同敞所言,他,早有不臣之心啊?!

    张同敞确实震撼了,义兴朝二十余万大军,一夜之间,六成竟归了吴争,那义兴朝,岂不成了笑话?

    右营兵力最强大,驻囤京城,有十万人之众,可问题是,拦不住啊。

    一旦派右营出京阻截,那京城防务如何应对?

    毕竟江北正在大战,谁能保证,徐州来的八、九万敌军,会不会脑子一热,渡江进犯应天府。

    张同敞为难起来,如果仅是廖仲平部,那还可以让朝廷装聋作哑,不赞成不反对,静待战争结局再作处置,可建阳卫一旦出动,装聋作哑肯定是不成了。

    夏完淳是卫国公,这相当于一方诸侯,两个方向一进攻,就算朝廷否认,也没人肯信哪。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张同敞憋了许久,苦笑道:“如今之计,怕是只能将错就错了……请陛下即刻下诏,发动国战,令卫国公率建阳卫、廖仲平率左营……即刻渡江北攻……救援吴王。”

    最后四个字,张同敞是真不愿意说出,可没办法,这已经是眼下唯一能让皇帝和朝廷就坡下驴的遮羞布了。

    而且,这诏书得快,不然,等两路大军登陆江北已经开战后,再颁诏,那就更难堪了。

    朱媺娖有些心灰意冷地挥手道:“此事皆由你全权处置……退下吧。”

    张同敞一脸黯然,“臣……领旨,告退。”

第一千三百十七章 举世伐清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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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永远是最无情,也是肮脏的。

    张同敞的本意,是想借清军之手,削弱北伐军的实力,以此来巩固皇权。

    本来嘛,屁股决定脑袋,立场不同,他为皇帝效忠,打压吴争和北伐军,这也无可非议。

    或许他心中,还有一丝更肮脏的念头,那就是更想借清军之手,让吴争再也回不了杭州府,当然,对于这一点,不管在谁面前,他也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做为一名政客,张同敞是合格的,在获知廖仲平左营及夏完淳建阳卫已经擅自渡江进攻之后,廖仲平迅速改变计划,那就是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乃政治之大成也。

    所谓潮流浩浩荡荡,挡之者必被碾碎。

    义兴朝二十多万大军,一半已经表明了态度,这时再硬着来,真要逼反了,说不定左营、建阳卫就反戈一击了,要是正在向江北进军的北伐军稍作配合,应天府就被三面合击,危如累卵了。

    所以,张同敞的“迅速”,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无奈,或许他正在感慨,天意如此,非谋之罪。

    但,皇宫就如同是个大染缸,白的进去,黑的出来,好的进去,恶的出来。

    什么亲情、友情、爱情,统统是个屁。

    朱媺娖的眼睛终究不再清澈,除了还有一丝良知未泯之外,她一样已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无论如何,局势的演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哪怕是上天,也会感叹,人心不可测啊!

    一夜之间,[

    fo]义兴朝左营、建阳卫渡江北攻,引发的后果是一连串的。

    首先,朝廷迅速颁布了宣战诏书,整个应天府,由此结束了欢歌饮宴,当然,右营是绝对不会动的,这道诏书,也就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唯一于战争有意义的是,这不再是大将军府的私自行动,从大义上讲,这是一场终于被朝廷认可并授权的国战。

    同时,黄道周、马士英被迅速释放,当然,这不叫释放,按张同敞的说法,这叫现身。

    黄道周的归位,终于带动了死水一潭的内阁,六部终于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由此,朝廷紧急征召精壮,京城无数的物资,开始向龙潭、太平府方向输送。

    ……。

    而这个时候,顺天府。

    沈致远、钱翘恭终于有了动作。

    钱翘恭将麾下枪骑营的心腹大约一百余人,做为随扈带入京城。

    同时沈致远通过钱谦益召集了京城三百多长林卫好手。

    二者相加,有五百人之众。

    这已经是一支不可轻视的武装力量了。

    当天夜里,按东莪打探的方位,对睿亲王府,发起了突袭。

    按道理,这应该是一次至少有五成胜算的行动,当然,救出人之后,能不能出城,是另外的事了,至少在沈致远看来,长林卫在南城门藏有暗线,可以借助。

    但沈致远心里是犹豫的,两年多的时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就这么撤退?可不管甘心还是不甘心,沈致远同样已经清楚,就算再待下去,也无法真正得到清廷或者多尔衮的信任。

    最关键的是,沈致远在知道多尔衮南下,并带走了三万新军的时候,他……怕了。

    沈致远怕得是,北伐军会折损在这三万新军手里,那自己就真成了最不愿成为的汉奸了。

    沈致远不得不改变他的计划,趁着多尔衮不在京城,救出想救的人,然后携拱北城(宛平)自己与钱翘恭的嫡系,向南突围。

    按沈致远、钱翘恭的计划,这次行动有很大成算。

    多尔衮带走了数万大军,京畿守卫单薄,只要出了京城,以拱北城近三千枪骑兵,

    ,完全可以向南突围,再不济,前往天津卫,与正在袭扰大沽口的王一林水师会合,如此可以安然渡海南返。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总在最不应该或者最不可能的地方出问题。

    睿亲王府,做为多尔衮的“军政小朝廷”,防御是相当坚固的,所以,沈致远、钱翘恭经过推演,觉得无论从哪个方向偷袭,都会迅速惊动府内的府卫。

    这样一来,分兵然而使得进攻力量摊薄。

    所以,二人决定,集中兵力,强攻正门,只有这样,才可以在驻京八旗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脱离。

    行动开始后,一切都很顺利。

    钱翘恭的枪骑营迅速击溃了睿亲王府外的守卫,直逼王府正门。

    随后,长林卫以火药爆破王府大门,在三人高、厚半尺的实木巨门被爆炸气浪推得向内轰然倒下之后,长林卫、枪骑兵一涌而入。

    这倒不是沈、钱二人考虑不周,照理,象这样的行动,是不可以一涌而入的,必须在外部署至少百人的后备队,以防不测。

    可本来兵力就欠缺,二人想打府卫一个措手不及,才能趁乱救人嘛。

    同时,入府人手越多,越能尽快结束,争取时间。

    可问题是,在冲入王府大门之后,还未到中堂,四处院墙、房舍、环廊等处,冒出了无数的伏兵,一个个弯弓搭弦,蓄势待射。

    身后涌出无数甲兵,封住了沈、钱的退路。

    紧接着,无数的火把点燃,将整个中、前院照得如同白天。

    至此,就算是傻子怕也能想到,中伏了。

    钱翘恭惊慌之余,愤怒地冲沈致远喝道:“我们被出卖了……拼了!”

    边喝边转身,举枪向身后甲兵射击。

    可被沈致远一把拽住,“突不出去了。”

    “突不出去也得突……你想等死吗?”

    沈致远大声道:“听我命令,停止反抗。”

    “你混蛋!”钱翘恭急怒交加。

    沈致远指着远处弓弩手,对钱翘恭道:“你看清楚了……他们若是想放箭,早就放了,至此时尚未放箭,那就说明他们还不想杀光咱们……你若强行突围,会害死所有人。”

    这话有道理,钱翘恭渐渐冷静下来,他左右四顾道:“他们究竟想要怎样?”

    这时,从中堂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额驸说得对,若降则能活,反抗,必死无疑。”

    沈致远一听这声音,脸色一变,“世子?”

第一千三百十八章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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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暗处渐渐现身,“正是本世子……额驸,果若阿玛所料,你是反贼!”

    沈致远一惊之余,反而从容起来了,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如此说来,王爷南下之前,就已经有了这番布置?”

    “正是。阿玛猜道,额驸必定会趁他不在京城之时,突然发动,所以,囤于府中的不仅仅是府卫,还有正蓝旗旗军,总数达一千二百人。”

    钱翘恭脸色一白,他会意到,沈致远说得没错,方才若正按自己的意思突围,恐怕五百人此时已成一堆死尸。

    沈致远微笑起来,“可王爷不知道我何时发动,想来,是格格给世子通风报信吧?”

    “你怨她吗?”

    “不怨!”沈致远想也不想地答道,“若要怨,何必告诉她?”

    这话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信任,所以求助。

    因为求助,所以告知。

    因为告知,所以泄密。

    怨谁?

    多尔博竟微微点头,虽说不是多尔衮亲生,可神情象极了多尔衮。

    “额驸能如此豁达,倒也不枉格格为你求情。”多尔博一挥手道,“统统拿下!”

    周围伏兵步步进逼,钱翘恭手一动,却被沈致远一把按住,看着他微微摇头。

    钱翘恭眼睛睁得滚圆,死盯着沈致远,最终一叹,手一松,火枪掉在青石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

    “世子想劝降我?”沈致远微笑着看着向前的美酒佳肴,问道,“如果是这样,我愿降。”

    多尔博笑道“额驸想多了,以额驸的心性,如果不点破,或许还成,可事到如今,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世子竟如此知我?”沈致远有些诧异。

    “不,这是阿玛临走前讲的。”

    沈致远苦笑,叹息道“姜终究是老的辣。”

    多尔博脸色一板,正色道“额驸想死想活?”

    “想死。”沈致远随口圆盘道,竟连一点考虑都没有,就象是在回答喝热的还是冷的一般。

    这反而让多尔博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好不容易装出来的一丝成人样,就这么给沈致远毁了。

    多尔博无奈道“额驸可以不死。”

    沈致远摇摇头道“我必须死。”

    “这是为何?”多尔博惊讶道。

    “听着手足、兄弟被杀,生不如死!”沈致远淡淡说道。

    多尔博一愣,“不过是些汉人反贼罢了。”

    “世子莫要忘了,我也是汉人。”

    “不,你不是……你是自己人。”多尔博忙道,“你是本世子的姐夫。”

    沈致远笑了,“世子不必理会格格的求情。”

    “不,如果是姐姐求情……如此大逆之事,本世子也无力袒护额驸。”

    沈致远一愣。

    多尔博解释道“阿玛离京前说过,你若还愿意效忠阿玛,便可活……天一亮就动身,前往沛县。”

    沈致远有些恍惚起来,多尔衮真有如此料事如神的本事?

    看着沈致远发愣,多尔博道“阿玛还说,只要你按令前往沛县,钱翘恭可活,这些士兵也可活。”

    “他……他究竟想怎样?”沈致远艰难而干涩地问道。

    多尔博一笑,“你去了,阿玛自然会告诉你。”

    ……。

    “恭喜钱侍郎,你可以离开了。”

    钱谦益一愣,吞吞吐吐地问道,“钱某……可以走了?”

    洪承畴平静地回答道“可以走了。”

    钱谦益有些恍惚起来,难道子时之后,那声剧烈的爆炸,是自己的幻觉?

    难道,沈、钱二人临时中止了行动?

    “那个……敢问大学士,昨夜京城没发生了什么事?”钱谦益小心翼翼地问道。

    洪承畴斜了钱谦益一眼,“发生了一件大事……半夜里,睿亲王府府卫在搬运弹药时,不慎引爆,竟将整座王府大门炸塌了……钱侍郎难道没听见那声爆炸?”

    钱谦益尴尬地吱唔道“钱某一向睡得死……没听到。”

    洪承畴点点头道“睡得着好,总好过睡不着……钱侍郎有福之人啊,这么大的爆炸声,都没有惊到。”

    “哪里……哪里。”钱谦益敷衍着,问道,“敢问大学士,钱某……今日还须去应卯吗?”

    洪承畴哂然道“难道钱侍郎要造假不成?”

    “不,不……钱某这就去,这就去。”钱谦益拱手想走。

    “慢着。”洪承畴阻拦道。

    “不知大学士还有何事指教?”

    洪承畴木然盯着钱谦益的眼睛,很久不说话。

    直让钱谦益心跳得快蹦出来。

    “希望钱侍郎记住之前说过的话,别误人误己。”

    钱谦益一怔,随即恍然,赶紧应道“大学士放心……不能够,不能够!”

    ……。

    这已经是多尔衮大军渡河南攻的第四天了。

    清江浦和刘伶台,依旧在北伐军手中。

    吴争在下定决心,坚守淮安之后,对二地防务进行了重新部署。

    那就是将阵线前压,压至河岸边,堪堪够得着火枪射程的距离,构筑起防御工事。

    所谓的防御工事,事实上就是挖壕沟。

    至胸腹深的壕沟,立起可以射击,曲膝半跪可以装填,由此来避开敌人从船上射来的箭弩、火铳弹丸。

    清江浦至刘伶台河岸,修筑了整整三十多里的壕沟,这让吴争不由得想起,后世的坑道。

    放敌人登陆上岸,待敌人渡船离岸回去,运送第二波军队时,迅速对还未站稳脚跟的登陆之敌发起猛攻,这样的结果,往往是敌人留下一大片死尸,被赶下河。

    可问题是,敌人始终没有应对方法,因为北伐军的阵地,设在堪堪够得着射程,那么在敌人没有登岸之前,就算船上装有小炮,都够不着北伐军援阵地,就更不用说箭矢了。

    这种方法的效果还真不错,不但极大地减少了北伐军的伤亡,更让如狼似虎的敌人,一时无法想出应对之策。

    由此,二卫将士的信心倍增,他们甚至断言,只要这样打下去,就算对岸有十万大军,也可以消灭在南岸。

    打顺了手之后,他们甚至开始将淮安城中武器库中的弓弩箭枝运往河边,以补充弹药的不足。

    陈胜和鲁之域也轻松起来,露出了笑脸,这样才是他们心中战神该有的打法嘛。

第一千三百十九章 主动出击?

    但战场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士兵不知道,将领们都清楚,这样下去,二卫支撑不了太久,因为最多三日,火枪弹药就会告罄,到时恐怕只有靠城中收拢的弓弩御敌,可弓弩的射程,与敌人相比,处于完全劣势,士兵们就不得不上枪刺,向河岸冲锋,与敌肉搏了。

    援军,何时才能到达?这是吴争和陈胜、鲁之域念叨最多的一个问题。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率先赶到淮安城南门的,不是第一军援兵,而是宋安、钱毅和数十长林卫。

    他们带来的消息令人震惊,那就是多尔衮竟已南下,同时,正在与二卫交战的,正是清廷驻京八旗。

    疯了,是真疯了。

    这是吴争听到时的第一个反应,任何势力或者王朝,对京军的调动都是非常谨慎的,这关系到一个政权的稳定。

    不到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京军往往不出京畿。

    义兴朝动用京卫抗敌,那是敌军攻至了应天府,这就是迫不得已。

    可多尔衮就这么做了,不但做了,还亲自率兵南下。

    “这很不正常。”吴争思忖着,嘀咕出这句话来,“他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陈胜随口道“不管多尔衮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把他拖在黄河岸边,终归对清廷不利,敌人不利的事,那就是咱们要做的。”

    吴争微微点头,这话有些道理,但随即吴争又摇摇头,“不对,多尔衮就算再自信,应该也会考虑到,如果战事失利,清廷的根基就会动摇……况且,他更应该知道,京城兵力单薄,陕西、山西,乃至山东,民众的反抗不时发生,真要出了什么乱子,那可不是他歼灭我军二卫所能抵偿得了的……就算是赌,也该目标收益大过风险,至少也该持平……这不对,很明显,多尔衮还有后手,只是,猜不透啊。”

    宋安开口道“我来前,第一军前锋已经渡江,想来此时,应该在进攻泰兴……如果战事顺利,则可以在三日后,攻至兴化、高邮州一线。就算战事不顺,也必定可以牵制住扬州府敌人骑兵……少爷,淮安太过凶险,该是时候后撤,与第一军会合了。”

    宋安的话,得到了在场将领们的点头认可,确实,从进攻淮安到今日,北伐军将士已经奋战二十余天,弹尽粮绝,该撤退了。

    鲁之域道“王爷,宋指挥说得有理,城中粮草匮乏,将士们手中已经没有弹药,真要再打下去,伤亡会迅速增加,不如趁此撤退……就算王爷还想打,等撤回泰州,获得补充之后,再回击也不迟啊,这样有援军为后盾,便没了后顾之忧。”

    吴争目光慢慢地扫了一圈,其实他心里,对撤退并无反感,这本就不是一场决战,至少在战前,吴争只是想打一场局部战,借多尔衮暗中招降王朝先,炮击松江府军工坊的因头,实施报复,来达到不让清廷安稳下来的目的,既能打乱敌人的部署,更可以为西南、西北的永历朝争取喘息的时间,反过来,再为自己和义兴朝争取到积蓄实力的时间。

    可问题是,战事并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演变。

    多尔衮从一开始,同样有着削弱北伐军实力,遏制义兴朝趁此强大实力的可能。

    那么,在双方几乎动用了全部之力,打这么一场战争真实的意义何在?

    搞不明白这个问题,就会陷入战略被动,因为,如果多尔衮还有后手没有暴露,那么,在下一次战争暴发时或者暴发之前,这个后手会对自己造成更大的损失,甚至满盘皆输。

    看着突然间归心似箭的将领们,吴争能理解这种心情。

    宋安的到来,预示着南边封锁的清军已经乱了,至少,有了封锁有了漏洞。

    那么,聚集三万大军南下,突围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人就是这样,面临绝境时,可以背水一战,可只要还有生路,就下意识地想奔向生路,这与胆小怕死、消极怠战无关,而是人性。

    吴争突然间就笑了,如同春风拂面。

    “如果本王此时说……不撤,诸位作何想法,可有异议?”

    所有人一怔,脸色数变,但随即分岐便开始产生。

    “王爷究竟何意?”鲁之域有些懊恼起来。

    陈胜皱眉道“坚守淮安重镇,意义重大不假……可若要以上万甚至数万北伐军将士的命去换,末将以为不值……除非王爷可以说出能服人的理由,否则……末将反对。”

    吴争眼中精光一闪,他没想到陈胜也会站在反对的一面。

    屋内一片争议声响起。

    此时,宋安木然道“少爷若说不撤,那便不撤……我陪着少爷。”

    这话,让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将士们突然齐齐看向吴争。

    吴争从这些目光中看到的,有惊讶、有犹豫、有猜疑、有后悔、有惊惧……。

    吴争笑得更灿烂了。

    “本王只是一说,诸位不必在意。”吴争慢慢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据宋安的情报,敌酋多尔衮就在河对岸……先不说什么大义凛然的废话,就说咱们被多尔衮设计压着打二十多天,难道诸位心中没有一丝向多尔衮讨个公道的想法吗?”

    众将领沉默着。

    吴争咧了咧嘴,“可本王不乐意……人家打了我一拳,我就得还人家两拳,否则,我晚上睡不着觉,总觉得自己吃了哑巴亏。此时撤退,咱们算赢,还是算输?明面上赢了,底子里输了?亦或者,底子里赢了,明面上输了?谁能说得清?”

    众将领沉默着。

    “任何事情,都得有个答案、有个交待,对麾下付出鲜血、生命的士兵的交待,对治下供奉我等的劳苦民众的交待……哪怕是付出生命为代价。”吴争的声音变得深沉,“谁都会死,可在临死前,不可留下遗憾。多尔衮就在对岸,我得去问问他,他,究竟想哪样?”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愕了。

    这已经不是抵抗,而是主动出击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谜之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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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领们诧异起吴王这是什么样的谜之自信?

    能在士兵疲惫,粮草、弹药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下令反攻,不退反进?

    虽说淮安府不缺渡船,可强行反击,不但无端增加伤亡,甚至很有可能会因伤亡过大,引发全军崩溃。

    这下,连宋安也沉不住气了,“这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最后四字,几乎听不清楚,这是近二十年来,对吴争的敬畏所养成的习惯。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吴争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慢慢坐了下来,想了想问道“敌人不识水性,四天强渡而攻,伤亡犹胜于我军……况且,虽说敌人也有火器,可大都还是碗口铳,无论是杀伤力还是射程,皆不如我军,我军为何不能反击?”

    鲁之域答得很快,“可王爷……敌军兵力二、三倍于我军,同时我军处于三面合围之中,就算是南面援军真的已经牵制住了敌骑,那还有盐城方向,岳乐的近三万火枪新军,那三万人装备得可是与我军一样的火枪,到时挥师西攻,淮安城必不保,我军就彻底失了后路……。”

    吴争听到大半处,抬手打断了鲁之域的话,点头道“你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

    鲁之域一愕,沉默下来。

    吴争道“这些本王都知道,可宋安应该很清楚,按最乐观的估计,援军此时应该在攻兴化至高邮州一线,距离淮安尚有数百里地……好,就按一切顺利,援军可以摧枯拉朽地北上,到达淮安府,估计也得二、三天,我军弹药还能支撑多久……是两天?还是三天?可万一援军无法及时赶到呢,我军将士要用头撞、用牙咬吗?是,可以上刺刀,可敌人一旦发觉我军弹尽,肯与我军近战吗?他们的箭矢可没有短缺,那让士兵用头去顶敌人锋利的箭头?”

    说到这,吴争一拍案板站起,“将自己的生死寄于同袍增援,这没错。可寄于无法预料、掌控的到达时间之上,这肯定是错了,诸位……咱得自救!都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今日,本王就想看看,是这话错了,还是本王错了。”

    吴争手一扬,大声道“本王意已决……反击!打过江去,会会多尔衮,随便告诉他,这天下很多事,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更不是他所能完全掌控的。战争启动或许他可以说了算,但怎么结束,得问问本王!”

    天晓得,这场战争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吴争率先发动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可没人想计较这点,因为,无由的,将领们被吴争的几句话调动起情绪来,他们的想法,也就在这短短的几句话后彻底扭转了。

    吴争的坚定,反而让将领们深信不已,就象在他们面前站得不是一个人,是神、战神,北伐军的战神,说一不二,无所不能的北伐军战神。

    这确实非常古怪,这绝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服从,而是盲从。

    几乎每个将领心中,都曾在之前对吴争此议抱有迟疑,但此时,几乎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一点火光,它在燃烧。

    吴争向来是“民主”的,他一贯的作法,往往是“虚心”地倾听所有人的意见,让他们都说出来,但最后,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在别人看来,这是专权的范畴,可吴争自己心里明白,如果真按他们的想法做了,那要自己何用?这便是吴争特有的为上之道。

    倾听,可以。

    采纳,不行!

    ……。

    散会之后,宋安私下问吴争,“少爷真要赌上一场……这可是一场很可能有去无回的仗啊。”

    吴争哂然道“依你看,如果坚守淮安,能撑到第一军赶来吗?”

    “这……只要将士用命,还是有可能的……。”宋安的话音越来越低,因为事实上,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兴化、高邮州是如今敌人重兵囤防的地方,第一军需要集群才能应对如同“幽灵”般突然奔袭而来的敌骑,根本无法快速北上。

    数百里路,想三天之内赶到,这几乎是无法达到的。

    吴争盯着宋安的眼睛道“既然结果已经注定,何不率性而为?知道为何自古以来,军师永远成不了主帅吗,因为他们善于筹谋,却无形中丧失了太多的实践……。”

    宋安有些跟不上吴争的思维。

    “世上所有事,不去做,往往不知道结果会怎样,特别是战争……如果仅仅运筹帷幄就可以决胜千里,那自古以来,只需要军师纸上谈兵就成了嘛。”

    宋安终于反应过来,“少爷的意思是,敌人……有破绽?”

    “破绽?”吴争突然笑了起来,“没有人没有破绽,我军也有,譬如我此时的这个决定,一样有破绽,而且破绽之大,大得能让人一眼看穿。”

    “可少爷明知是破绽,为何要……?”宋安突然醒悟过来,“少爷是故意示敌破绽?”

    吴争呵呵一声道“也没那么不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多尔衮铁定料不到我会这么疯狂。”

    宋安蹩眉道“少爷为何如此肯定,以我看,多尔衮应该可以料到,我军在弹尽粮绝之时,可能会背水一战。”

    吴争突然问道“你觉得多尔衮会知道我在淮安吗?”

    宋安摇摇头道“无法判定……按理说,少爷的行踪保密,甚至南面许多北伐军将领也不知道少爷的确切行踪,多尔衮应该无从知道……可这四天打下来,或许多尔衮会知道了。”

    吴争点点头,“没有什么秘密是永远的,我猜多尔衮已经知道,就象我现在知道他就在对岸一样……那以你之见,多尔衮会怎么判断我的下一步反应?”

    宋安蹩眉思忖了一会,艰难地吐出一字,“撤!”

    “为何?”

    宋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吴争,“少爷以往的习惯,打不过便……撤,没有理由纠缠死顶。”

    宋安没有说出这个字,事实上,曾经吴争的原话是,打得过打,打不过,就逃。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处处破绽,反而不是破绽

    看着宋安憋得吞吞吐吐的样子,吴争哈哈大笑起来。

    “无妨,游击战术嘛。多尔衮这些年应该也没少揣摩我的心性,所以,就象你一样,他一定会猜,到最后关头,我会撤。况且,在他看来,好歹我是吴王,麾下北伐军二十万,何时不可以重整旗鼓重来,根本没必要在这与他死磕到底,所以,他一定会猜,最后我的选择是撤。”

    “可少爷,反击也未必能胜……恕我直言,如果二卫弹药、补给充足,能有胜算,可眼下……反击,胜的机会绝不超过三成。”

    “不。”吴争摇摇头,“我倒觉得,此战有六成以上的胜算。”

    “啊?”宋安惊呼道,“为何……还请少爷赐教。”

    吴争咧咧嘴道“我心里一直存有一个疑问,多尔衮如此疯狂地为我布下这一个局,究竟意图为何?”

    “原本我以为,他是想削弱北伐军实力,阻止我向北扩张,好让清廷可以有足够时间,从容扫平西北、西南,然后再反过头来解决我……这想法无疑是正确的,所以,我一直没有怀疑。同时我也一直在猜,多尔衮三面合围淮安,用作主刀的会是哪支部队,直到北岸旗军现身时,我甚至还吁了口气,多尔衮的所有部署总算都显露出来了。”

    说到这,吴争点点宋安道“可你告诉我,多尔衮就在对岸,这就让我想不通了,他在对岸做什么?是什么让他可以抱病出征,就为了歼灭二卫?因为至少在多尔衮离京南下时,他肯定无从得知我会出现在淮安,所以,我不会是他的目标,至少不尽是。也就是说,不管我在不在淮安,多尔衮亲自南下已是事实。那么,二卫真值得他如此吗?显然是不成立的,他,一定另有所图。”

    “那少爷猜到了吗?”

    吴争一瞪眼道“笨……如果能猜到,你家少爷还会冒险打这场反击吗?正因为猜不透,我才担心,试想,多尔衮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招降王朝先,那你能保证,多尔衮不会招降更多人?大将军府如今十三府之地,数千官员,如何保证,不会再出一个,甚至多个王朝先……既然如鲠在喉,不如反其道而行……将最大的破绽主动展示在他面前,破绽多了,反而令他无从入手,趁他举棋不定,打乱他的部署,让他的心乱,如此一切就好办了。”

    宋安恍然道“少爷的意思是,我军突然反击,处处都是破绽,反而让多尔衮猜不到少爷的真实目标,从而无法集中力量应对,这更造成了北岸敌军指挥上的混乱?”

    吴争点头,轻叹道“大意就是如此,只是,此战我军的伤亡怕是变得……不可控了。”

    但不管吴争如何解释,有一点他始终没说,那就是,他的潜意识中,把多尔衮当成了最大的对手,三年过去了,他想再会会多尔衮。

    因为吴争知道,多尔衮应该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印象还是有的,只有多尔衮死,小皇帝福临才能亲政。

    ……。

    一场波澜壮阔的反击战,就在这样一种可以说是“荒唐,但又充满激情”的情绪下,开始迅速部署起来。

    集合所有的弹药,抛弃所有不必要的物资,对北岸发起总攻。

    这已经不是破釜沉舟的范畴,而是孤注一掷,这是冒险,这是赌博。

    吴争此人,本就是个“赌棍”,一向如此,只要给他机会,就会显露出他的“赌性”。

    常言道,有机会要赌,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赌。

    但吴争心里是清醒的,这和决定是否赌无关。

    吴争、陈胜、鲁之域、宋安,在一番相当激烈的“辩论”之后,最后定下的进攻方案是,在明日击退敌人第一波进攻后,全军发起反击。

    这个提议,其实是吴争率先提出的,因为吴争清楚,真要攻上北岸,反击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这不是反攻,而是自杀。

    绝对不能登陆北岸,弹药告罄的二卫,不是八旗军的对手,更何况敌人兵力占据优势,那就与敌人在水面上决战。

    发起反击,和是否真登陆北岸,其实不存在必然的联系。

    说到底,这只是一种姿态,打痛敌人,打怕敌人,从而起到震慑敌人,不敢再猖狂地渡河进攻,只有这样,才能拖到援军到来,这才是吴争发动反击真正的目的。

    所以,吴争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这个在水面上与敌打一场的打算。

    因为八旗军几乎个个不识水性,真要落水,那就等于一个秤砣,沉入河底时,怕是不会冒出几个泡。

    可二卫将士不一样,想要在三万人中找出一个不会水的,那还真的难。

    哪怕双方所乘船只对撞,那也是我军占了便宜。

    所以,当吴争正式将这个作战方案提出时,众将领纷纷赞同,至于激烈的“辩论”,那是在完善细节。

    最后决定,在敌人明日第一波兵力登陆,渡船回去接第二波人时,正式发动反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敌人一见我军渡河反击,就固守北岸阵地,以逸待劳。

    当敌人渡船运送第二波兵力驶至江心甚至过江心时,与我军的渡船遭遇,这时敌人进不得退不得,一旦发生混战,北岸敌人不得不救,他们只能派出更多的援兵。

    如此一来,战场就无形之中转换到了水面上,而这,是南人与生俱来的强项,足以抵扣弹药的拘紧,说不好听点,只要将敌人拖下水,那就任由自己宰割了。

    ……。

    沛县,多尔衮的临时行辕。

    多尔衮的脸色极差,他确实已经得知吴争在淮安城的消息,虽然得知的时间也不长。

    但这个消息,让多尔衮非常意外,可以说,着实乱了他的部署。

    当然,这也同样使得多尔衮对二卫拼死坚守淮安半个月的原因,释了心中的疑惑。

    自古以来,要攻一个君王或者主帅驻守的城池,这难度非常高,高到需要大量的消耗人命,甚至数倍于守军的伤亡。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时间,远超攻寻常城池所需的时间。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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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论上,只要守方自己不崩溃,在守军死光之前,攻方是破不了城的。

    以此时的火炮,也无法真正轰塌城墙,特别是当守军决定死守,封闭城门堵死时,想破城,唯有拿命填,除此之外,就一个方法,围城让守军士气自行崩溃了,可吴争在城中,多尔衮知道,这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多尔衮阴沉着凶狠地扫视着他面前的刚林、祁充格及一众将领,“尔等,是想让本王在此攻上半年、一年吗?”

    刚林、祁充格及一众将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纷纷低头垂目。

    多尔衮心中悠悠一叹,要是多铎、博洛在,淮安城,怕是早就破了。

    哪怕是岳乐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问题是,通州敌军尚在,岳乐所部不得不镇守盐城,否则,这个网就会破个大洞。

    多尔衮突然有了后悔的感觉,早知如此,应该令岳乐攻通州,彻底断了北伐军登陆的可能。多尔衮更后悔,要是不将三万新军全放在盐城,眼下同样不会这么被动。

    可之前,局势不是这样,自己有着足够的兵力歼灭淮安的北伐军二卫。

    都是这个小南蛮子!多尔衮不由地恼怒起来,引发了剧烈的咳嗽。

    刚林低着头,与祁充格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心里急了,这要是多尔衮咳着咳着,又昏过去,那就没人作主了。

    刚林不得不主动“找骂”,开口道“禀王爷,凤阳府英亲王前锋……撤退了。”

    多尔衮咳得厉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道“撤退……他撤什么退,从徐州到凤阳……他发一矢了吗?”

    这话多尔衮确实没说错,阿济格大摇大摆地从徐州到凤阳,沿途搜刮了不少民财,然后让前锋东进,自己及主力赖在了凤阳府城,开始天天召见城中达户、富商。

    多尔衮不是不知道,是懒得管。

    要多尔衮看来,只要阿济格大军囤于凤阳,就足以对义兴朝形成震慑,只要义兴朝不派兵北上支援,那淮安的二卫,就插翅难逃。

    只要此战达成设想,回京之后,再慢慢与阿济格算帐,多尔衮甚至已经想好,给阿济格如同豪格般的结局,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所以,多尔衮几乎对刚林提及阿济格脑子都不过。

    可等咳嗽停止,多尔衮突然回过神来,瞪眼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刚林惊骇地重复道“英亲王东进至北阿镇的前锋,昨日已经撤退……退向凤阳。同时,英亲王大军,也有向徐州回撤的迹象。”

    “你放屁!”多尔衮的情绪终于失控,爆出粗口,“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你好狗胆,竟敢谎报军情、乱我军心……本王斩了你!”

    这副欲吃人的凶样,确实吓傻了刚林。

    多尔衮急怒之余,转身,伸手拔出榻边的剑,“呛”地一声,指向刚林。

    虽说祁充格一样盼着刚林吃瓜落,甚至盼着刚林滚蛋,可绝对不是这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哪。

    祁充格连忙上前,拦在刚林面前,对多尔衮道“王爷息怒,身子骨要紧。”

    多尔衮目光中的凶光一敛,慢慢将剑插回剑鞘,斜了祁充格一眼,“他说得……可是实情?”

    祁充格叹道“回王爷话……是实情。不是英亲王敢违抗王爷军令,而是……。”

    “而是什么?”

    “两天前,朝廷派使传旨……令英亲王率大军返回徐州驻守,没有朝廷新的旨意,不得出徐州一步。臣等也是刚刚得知此消息,尚未来得及向王爷禀报……。”

    多尔衮愣了,愣了好久,突然暴发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太后怎会允许这帮子奸倿,如此戗害本王……一定是你们在欺骗本王!你们……你们……呃……。”

    一口鲜血,如雾般从多尔衮口中喷洒出来,随即“扑通”直直倒下。

    “御医……!”一声凄厉地呼叫声响起,似乎预示着一种不祥。

    ……。

    多尔衮终于睁开双眼,他死死地盯着头上房梁。

    半个时辰,整整半个时辰,不发一声。

    害得刚林、祁充格和一众将领噤若寒蝉地垂手肃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突然,多尔衮开口道“都退下吧……刚林、祁充格留下。”

    众将领如蒙大赦,溜得飞快。

    刚林、祁充格上前几步,侍立在多尔衮榻前。

    多尔衮闭上眼睛,“如此说来,朝中已经要对本王……下手了?”

    刚林突然泣道“王爷,这不公啊……!”

    多尔衮愠怒道“嚎丧哪……本王还没归天呢!”

    刚林连忙蹩住,生生将眼中浊泪蹩了回去,那模样着实喜人。

    “可本王还是不信,太后竟然也会站到了本王的对立面……她难道就不明白,本王要真的死人,凭福临能掌控得了这江山?”

    祁充格附和道“王爷说得是,若无王爷南征北战,何来我大清入主中原,何来这偌大的江山?如今朝中欲铲除异己、加害王爷,实在是……。”

    不管是真激愤,还是仅仅是附和多尔衮,祁充格都不敢把“实在是”后面的话说出来。

    多尔衮沉声道“那盐城岳乐所部,可有异动?”

    刚林道“回王爷,盐城方向倒是没有异动……但不能排除,朝廷随后就会派人去传旨,以岳乐与皇上、郑亲王的关系,臣怕岳乐也会效仿英亲王一般……。”

    多尔衮长长吐了一口气,“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他们难道就不明白,逼死本王,就会给南面义兴朝和吴争壮大的机会?如果北伐军趁此北上,京畿震动啊……呃……本王明白了,他们又想和谈?”

    刚林、祁充格默默点了点头。

    多尔衮一声“嗤”笑,悠悠道“拿本王的性命,换双方和平……这说起来,本王这条残命倒也算值了。”

    刚林、祁充格一惊,“不能啊,王爷!您……。”

    “怎么,你们还真认为本王,必败无疑?”多尔衮霍地睁眼道,“他们认为本王是头病虎,全无还手之力……你们也做如厮想?”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三姓家奴罢了

    刚林、祁充格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忙躬身道“臣等不敢……绝无此意。”

    多尔衮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沈致远那小子来了吗?”

    刚林忙答道“世子派人传来消息……一切如王爷所料,沈致远携钱翘恭,与……钱谦益合谋,率拱北城及京城细作,约五百人,攻打王府,幸好有格格事先知会世子,才将一众反贼尽数擒获。”

    “哦……你们收了钱谦益多少银子?”

    这话让刚林、祁充格吓得连忙跪下,二人呐呐道“王爷之前未曾下令处死钱谦益,令我等自行决断,故臣等……。”

    多尔衮眼中厉芒一闪而逝,他平和地说道“此事本王不再追究,都起来吧……多尔博对沈致远等人作何处置了?”

    “世子道,按王爷的意思,只要沈致远肯来沛县,可以不究余者,故世子已经释放一众反贼,同时派数十骑将沈致远递解前来……想来,明日便可到达沛县。”

    多尔衮重新闭上眼睛,“唔”了一声。

    刚林道“不过……。”

    “不过什么?”

    “朝廷重新起用钱谦益……官复原职了。”

    “三姓家奴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刚林急了,问道“王爷,那这场战事做何应对……英亲王一撤,没有了徐州大军,西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如果义兴朝出兵增援,战场形势就会逆转,我军便会陷入敌人的反包围之中……何况,尚未得知,盐城方向岳乐所部会否异动,若……。”

    “本王说了,都退下吧……容本王想想。”

    刚林、祁充格不得不躬身而退。

    二人退至屋外,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刚林道“朝廷已经表明了态度,你作何选择?”

    祁充格看了刚林一眼道“汉人说得好,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嘛。”

    刚林嘴角一咧,道“我还担心你会选……。”

    祁充格哂然道“都是自家人,何分彼此?”

    刚林一怔,而后与祁充格对视良久,一起古怪地笑了起来。

    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

    次日,卯时初。

    已经四月的凌晨,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起。

    北岸清军如同按时上班一样,数百条渡船,准时出现在江心中,凶狠地朝着南岸扑来。

    而南岸一片寂静,二卫将士隐在他们自己修筑的壕沟中,相互间用目光交流,而今日不同往常,他们的嘴角有了难捺笑意。

    一个晚上的备战时间,让二卫将士心里都有了底。

    和敌人打水战,这太合士兵们的心意了。

    如同常规般地,这三、四千清军登陆,开始向仿佛有着无数北伐军士兵的,想象中的阵地疯狂地射击着,似乎是为了常人无法理解的荣誉。

    也是,从入关以来,八旗军一直驻守京城,五年间,哪打过仗?

    老兵是有,但数量少了,倒不是说,新补充的兵员已经褪化到史上清末的那般废物了,而是这些新兵,有着无以伦比的傲气。

    数千人的泱泱华夏,除了黄金家族,也就是他们入主了。

    这对于自认高汉人一等的满人而言,似乎胜利是应该的,而这次,四天进攻,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这让他们内心承受不了。

    所以,一上岸就射空半壶箭矢,这大概是在宣告,汉人们,有本事来比箭!

    可岸上没有一丝动静。

    这让这些清兵大声怪叫起来,似乎在庆祝一种失而复得的胜利。

    他们甚至不掩藏,事实上,之前四天的十多次进攻中,他们从没有刻意掩藏过,这是一种让北伐军将士难以理解的狂妄和自大,当然,或许在他们的立场是,自信?

    清军的船队开始返回,它们需要去接下一批军队,以保证攻击的连贯性。

    当渡船渐渐驶回江心时,北伐军动了。

    这是一次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反攻。

    声势之大,冲锋之坚决,异于往常。

    将士们都清楚,这次岸边阻击,不仅仅是阻击,而后续反击战的序曲。

    心中有了底,行动才会坚决,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明白,这仗之后,很多人不能回到南岸了,或许随黄河汇入大海,或许与敌人一起沉入河底,亦或者……真的登陆北岸。

    一想到登陆黄河北岸,让将士们心中的热血在燃烧,自己将成为北伐军第一个登陆北岸的人!

    何其荣耀?

    何其风光!

    尖哨声、号角声、战鼓声,瞬间响彻于十多里的沿江岸上。

    二万六千多人,同时向仅一里之遥的江边,发起了冲锋。

    还用得着打吗?

    确实不用,六、七倍于敌,这种悬殊的比例,一里多的距离,恐怕是孙武在世,也束手无策,况且鞑子估计不知道孙武为何人,自然孙爷爷也不会去为他们筹谋划策。

    反抗是有的,鞑子很少投降。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一是鞑子确实有着很强的优越感,他们认为自己才是勇士,而南人象个婆娘,哪有勇士向妇人投降的道理?二是北伐军很少留俘虏,面目有异,一眼就可认出,于是手起刀落。除非吴争发话,要一些免费劳动力,否则,不养一个废物。三是鞑子心里其实也清楚,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悬殊,北伐再强大,数量也有限,没有强者向弱者投降的。

    所以,这支清军还有抵抗,手忙脚乱地抵抗。

    这种时候,就算再箭术精湛的射手,恐怕也难以瞄准,况且,北伐军的冲锋是小“之”字形的,这得益于吴争的“敦敦教诲”和“精心指导”。

    这就造成了,一里多距离,眨眼的功夫,双方无限接近,一旦接近,鞑子就难以继续射箭,他们忙不迭地弃弓拔刀,于是,他们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道理很简单,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这道理汉人孩子都明白,可鞑子不明白,他们用的依旧是天荒地老的弯刀,二尺四寸,而北伐军则是上了刺刀的火枪,四尺六寸!

    当六、七柄刺刀捅向一个鞑子的时候,就算他是苗人凤再世,怕照样会被捅出十几个通透窟窿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便宜一定要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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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怕是没有人会心慈手软。

    北伐军不留鞑子俘虏,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同时将士们也没有精力看守俘虏,因为他们,要进攻!

    南边运河中驶出的渡船船队,堪堪在最后一个鞑子被捅死在江边时,准时地出现了。

    舰队非常庞大,数量超过千艘。

    一夜之间,淮安府的船只全部被征用,好在淮安府从不缺少渡船和水手。

    原大明淮安、大河二卫,都有自己的造船所和军工坊,而淮安的商人,哪家没有十条八条六百石以上的货船?

    一千多艘的渡船,规模之大,哪怕是亲自组建了舟山、吴淞、陈钱山三大水师的吴争,也不仅乍舌,船队延绵数十里,也就是说,这边已经到了与黄河交汇处,那边才刚刚出淮安府。<i></i>

    在一声声的号令下,岸边将士开始登船,现场是一片混乱。

    没办法,这个时候维持秩序就是个笑话,哪怕在后世,再纪律严明的军队,也不可能做到。

    将士们聚集在沿岸,只要来一艘船,就将手中火枪留在岸边,涉水往船上涌,那种迫切,似乎对岸有无数的金银可捡。

    这让一直注视的吴争,心中不由地伤感起来,弟兄们,知道你们要去做什么吗?

    ……。

    天色终于大亮。

    清军的第二波五千人已经出发,待他们驶至江心时,就已经发现对面不对劲。

    此时南岸,至少有二百多艘船已经装满了北伐军士兵,而且可以说,每一艘都超载严重。<i></i>

    其实吴争也看到了这一点,他也对身边宋安下过令,“你快去阻止他们,这要是船到江心翻了怎么办?”

    而宋安苦笑着脸回答道,“少爷……这个时候,就算您亲自去阻止,怕也不好使了……况且,船真要翻了,怕也淹不死他们。”

    吴争愕然,于是,不再说话。

    宋安这话是有道理的,相较于陆上作战,在水中作战,北伐军是占了大便宜的,哪怕是有些“不堪”,但终归是便宜。

    有便宜不占是黄八蛋嘛!

    可这副景象对江中鞑子而言,却并不惊恐,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善水。

    反而,他们兴奋,这些南蛮子终于肯与咱们正面决斗了。<i></i>

    或许,他们知道自己不善水,可死在岸边北伐军的枪口底下,连个北伐军的脸都没看清,那还不如正面对决,哪怕一样是死,也落个痛快。

    不管鞑子是怎么想的,他们的应对是,加速向南岸冲来。

    这让南岸的吴争和众将领非常惊讶,敢情,这天底下真有混不吝、不怕死的?

    吴争甚至担心地向宋安问道:“难道是多尔衮已经把这麾下二旗,全训练成善水之人?”

    宋安也有些紧张,“那……少爷要不要下令撤退,停止进攻?”

    吴争脸色一变,抬脚踢了宋安屁股一脚,“你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连正反话都听不出来?游泳是北方旱鸭十天八天能学会的吗……快去传令,前锋迎敌,提前发起进攻,不必等后续船队。”<i></i>

    宋安作势揉揉被踢中之处,应声传令去了。

    鲁进财、岳小林这两个吴争的亲随,也按捺不住了,“王爷……咱们何时登船?”

    吴争指着几里宽的河面,悠悠道:“等死的人足够多了,咱们就渡江!”

    鲁进财、岳小林皆一愣,二人的反应却不同。

    岳小林心思较鲁进财缜密,他低头揣摩着吴争的话。

    可鲁进财就是个莽汉,他大咧咧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我军死得人够了还是敌军死得人够了才渡江?”

    吴争霍地回头,瞪了鲁进财一眼,骂道:“吃撑了吧,上脑了?你道本王和你一般傻?”

    说完大步向岸边而去。

    <i></i>

    鲁进财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手摸摸后颈,向岳小林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岳小林没好气地答道,“不,你吃错药了!”

    ……。

    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战斗,不,战役。

    严格地说来,这是一场水战,不同寻常地水战。

    说它不同寻常,是因为水战一般指的是战船与战船之间的战斗,可今日这场仗,几乎见不到战船的搏杀。

    相较于敌人第一波进攻的三千多人,第二波数量多了近一倍,有五千人。

    六千军队,就算是对一个强大的王朝而言,也是不可轻弃的力量。

    何况是旗军,多尔衮的嫡系,满清王朝的心尖子肉。<i></i>

    能轻弃吗?

    当然不能!

    此战多尔衮因抱病,虽已抵达沛县,却一直无法亲临前线指挥。

    前线指挥的副都铳,叫陈锦。

    这是个汉人,但也是个铁杆汉奸。

    他祖籍锦州,于崇德(皇太极)年间主动投清,授予世职牛录章京,并加半个前程。

    汉军旗组建后,授汉军正蓝旗牛录额真。

    顺治元年,以内院副理事官授登莱巡抚。

    随后平定青州原明将刘泽清起义。

    次年,于莱州剿灭民军张广。

    以这两桩功劳,擢升操江总督,与时任招抚大学士洪承畴,并驻江宁(应天府)。

    三年时,江宁明暗中组建义军反清,被陈锦下令闭城门全城搜捕,捕杀义军及牵连民众八百余人。

    叙功时,原本清廷已经迁其为浙江福建总督,不想当时吴争攻破杭州府,设伏击伤多铎,并在之后击退多铎的反攻,使多铎不得不率军沿钱塘江“转进”。

    于是,向南的去路被断,陈锦这个“浙江福建总督”也就有其名无其实了,只能返回顺天府暂时“赋闲”。

    他在赋闲无比郁闷之际,为重新谋得重职高位,投向多尔衮,成了多尔衮的死忠,以此换得多尔衮的赏识,重新掌握大权。

    多尔衮确实也没亏待他,这不,虽为副将,可多尔衮麾下两旗,数万大军的真正指挥权,竟让陈锦一个汉人指挥,这也是为数不多的例子。

    陈锦的官帽顶子,确实是无数汉人的鲜血染红的。

    所以,他对汉人的狠,尤胜于满人,满人是想奴役汉人,而陈锦,想杀尽所有他看不顺眼的汉人。

    可这种人的内心,极度凶残的同时,也极度的谦卑,他为自己不是满人,而日日惊惶,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来引来多尔衮的责罚和抛弃。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不对称的战斗

    掌控二旗旗军,让陈锦感到无缘荣光,也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

    在这四天的作战指挥中,陈锦是耗尽了他脑袋中所有细胞,可不幸的是,依旧无法得手。

    这已经让陈锦内心不安,他敏锐地感觉到,对面一定有让北伐军可以舍命抗击的人,这绝不是一卫将军可以做到的。

    但陈锦不得不继续指挥进攻,因为四天的进攻,已经让旗军伤亡了近二千人(之前四天,北伐军隐蔽于岸边壕沟阻击,以击退敌人为目的,并未主动追击溃败之敌)。

    这个伤亡数量,对于入关后的清廷而言,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陈锦只能拼命下令进攻,想攻破淮安,立下奇功,将功折罪。

    昨日天黑,停止进攻之后,陈锦已经收集起数千竹筏、木筏,就等今日,对南岸发起强攻。

    可世事总不尽如人意,今日凌晨,一战损失三千多人,竟一个活口都没回来,陈锦内心的煎熬让他变得疯狂起来。

    事实上,在第二波清军登船渡江的同时,陈锦已经聚集起第三波兵力,准备渡河。

    此时的江面上,北伐军的二百多艘船,已经与清军的五、六百条船狠狠地撞在一起。

    双方士兵落水者如同下饺子一般,一眼望去,江面上皆是水头。

    可很快,善水的北伐军士兵,开始对敌军浮水而击,不需要用武器,事实上,北伐军士兵根本就没有携带火枪,仅带枪刺,这已经足够用了,甚至不需要用到枪刺,只要泅水后,将落水敌人用双手一拽,嘿……保管敌人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

    陈锦额头滴下了豆大的汗,冷汗。

    望远镜是个好东西,可以将数里外的景物,清晰地拉近到眼前。

    可看到的,绝对不是陈锦希望看见的。

    陈锦这时知道,他完了,完蛋了。

    之前三千多旗兵前锋军覆没,如果再将这五千人折在河中,那他必死无疑,陈锦甚至看到了自己被砍头,家人被诛连的景象。

    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陈锦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增援。

    当然,说是增援不完准确,因为陈锦本就收拢了数千竹筏、木筏、集结了八千旗军,做为第三波攻击队。

    可问题是此时非彼时,这种战局形势,做为一个主将,应该断臂求存,至少,不该令大军增援。

    因为这等于舍己之长了,如果陈锦不下令增援,那么,今日的战斗,到江中这五千清军死绝,也就结束了。

    吴争不得不见好就收,下令撤回南岸,他还没狂妄到下令让不带火枪的将士们,真与鞑子去肉搏。

    可正如吴争与宋安说的,对于清廷而言,八旗军太“珍贵”,只要将进攻的敌人阻在江心,对岸敌人就不得不派兵增援,堵得越多、拖得越久,战果就越丰硕。

    事实上,吴争改动反击时,对水面战场的选择,就注定了这场战役的结果。

    这其实也是一种“围点打援”战术的变异,以局部优势,困敌必救,然后在双方共同的“添油战术”进行过程中,将战果逐渐扩大,直至拖垮敌人。

    ……。

    十几里的水面上,破船、木块还有残帆零落,其中绝不缺少浮尸。

    从凌晨至午后,五个时辰的激战,这片水面,吞噬了不下万人的性命。

    虽然因许多尸体随波逐流无法清点,也无从考证双方精确的伤亡数字,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当陈锦环顾四周,发现几乎再无成建制援兵可派的时候,江面上,南岸方向的第五波船队,正在出发。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它的顺利程度,甚至连吴争这个始作俑者都惊讶了。

    鞑子勇气百倍地想要与北伐军面对面地厮杀,他们做到了、也盼到了,可结果是,他们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甚至在临死的一瞬间,他们的敌人已经不再是北伐军,而是那浩瀚的河水。

    北伐军伤亡也不小,但几乎都集中在船只接近之际,鞑子的箭矢,还有船只碰撞时,产生的伤亡。

    溺水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一场典型的不对称战斗,如同之前鞑子骑兵对北伐军火枪兵,有着先天的优势。

    如果陈锦能发挥他的军事指挥才能,不,其实不需要他的军事才能,只要他能冷静地判断形势进行分析,那么这场战斗也就止于此了。

    北伐军二卫几乎以一比十以上的伤亡,获得这场战斗的大胜,然后吴争下令撤兵,回到南岸,双方隔江而望,从此“相安无事”。

    至少,在第一军援军到来之前,可相安无事。

    事实上,吴争已经下令江面上大军开始打扫战场、收拢伤兵和牺牲者的遗体,准备回撤了。

    可是,这时的陈锦,向残存的八旗军下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命令——撤。

    如果说,之前的三次增援江面上处于劣势的旗军,是一个汉人将领都可能犯的错,那么此时下令撤退,那就是错得十分离谱了,不仅仅是离谱,而且着实昏馈。

    多尔衮交给陈锦二旗指挥权,但因为二旗驻防于清河至安东二百多里的河岸,陈锦真正可以调动的也就二万余人,其余的有各都铳、协铳各自掌控。

    此战陈锦虽然折损了过半的旗军,但相较于整条北岸防线而言,也只是稍稍露出了一个小缺口,也正因为如此,吴争没有无限扩大战果的意思,下令撤兵了。

    可惜,此时陈锦的心乱了,他心中充满着恐惧,当然,他主要的恐惧来源并非是北伐军的战力,而是多尔衮的淫威,没有一个汉臣,可以折损失上万旗军,何况是他的指挥失误,就算他指挥无误,仅凭战死上万旗军,此罪,足以诛他九族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时间,陈锦不管怎么做,都难逃一死,区别在于怎么死、何时死,能否保家人。

    所以,陈锦有了这么一道令人看不懂的命令。

    其实在陈锦看来,只有将敌人的兵力、战力,进行无限的放大,才能佐证战败并非因他的无能。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趁它病要它命

    怎么放大敌人的兵力、战力?

    很简单,让北伐军登陆北岸,引发北岸防线全线溃败,只要战败的人多了,那么,陈锦就如同一粒沙子,淹没在无数战败将领之中,罪过也就不值一提了。

    就算最后依旧被追责,也可保住家人不受牵连,法不责众嘛。

    就这么个荒唐的念头,让陈锦做出了撤退决定。

    这念头看似荒唐,但事实上,从古至今,时而有之,特别是国朝末年,就更多了。

    明末有之,清末有之,后世倭国入侵时,一样有这样的人。

    他们的本意并非想卖国,当时的一念之差,根本没去考虑引发的后果,就想着法不责众四个字了。

    可北岸清军的突然撤退,确实震惊了北伐军所有将领。

    吴争甚至怀疑,敌人是不是学乖了,想对自己来一出诱敌深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吴争至少犹豫了一柱香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将领催促吴争下令追击。

    事实上,所有人都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圈套。

    更多的将领,心里还是想着见好就收,今日的战果已经很大了,以千人的伤亡,击杀了上万旗军,这等战绩,足以彪悍青史。

    敌人遭此重创之后,短期内已经失去继续进攻南岸的实力,我军只要固守淮安,等援军到来,就是胜利。

    没有人想要冒险去扩大战果,吴争的犹豫其实正合众将的心意。

    可至少有两个人想法不一样,蒋全义和宋安。

    这二人的想法和反应也不一样。

    宋安是心性所致,敏锐地意识到了,对岸敌人有可能真是撤退,但他向来不主动去改变自家少爷的决定,他自认要做的,就是忠诚地执行自家少爷的命令,所以,他是想到,但不说,等着吴争自己决定。

    可蒋全义则不同,他向来“跋扈”惯了,连吴争的命令都敢抗,当日若非他执意北上,哪有眼下之困?

    如果泰州卫按吴争命令固守兴化,与高邮州方国安部、东面鲁之域部连成一线,足以互为犄角,就算真有凤阳府上万骑兵突入扬州府,以蒋全义、方国安、鲁之域三部兵力,就算无力驱逐敌骑,固守三城自保还是有余的。

    正是因为蒋全义抗命突进,使得战线拉长,身后防守力量空虚,才被敌骑拦腰截断,造成了这二十多天的困境。

    当然,鲁之域攻盐城受挫,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如果盐城顺利占领,那么就算被截断后路,有通州一条退路,也不至于被四面合围。

    虽然吴争至淮安府,并没有因此而责罚他,但蒋全义一直希望自己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胜,以功折罪。

    之前慨然请缨强守五天清江浦,也是这种心理,而事实上,他确实守住了五天,没有让一个鞑子越过他的防区,哪怕付出了泰州卫数千条性命。

    但蒋全义觉得“不过瘾”,他自认还不足折去他抗令北上之罪,所以,对于他而言,每一个微小的战机都会被他无限放大。

    与宋安不同的是,蒋全义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敌人是真的在撤退。

    对蒋全义而言,他唯一想做的是,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

    敌人的撤退,给了他建言进攻的最好理由。

    “王爷……您说过,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收复清河,西慑宿迁,东震安东,进可攻退可守,更可为第一军援军到来之后的北伐,搭上一块跳板……机不可失啊!”

    许多时候,改变战局的往往来自于一瞬间的冲动。

    事实上,没有一场大捷,来自于战前的谋划。

    战争的推进,都是在一场场战斗中,渐渐集腋成裘的。

    说战争还未开始,就决胜于庙堂之上,那是神话,不足为信。

    真正的战争,往往在于积累每一场战斗。

    吴争动心了,跨越黄河的意义,不下于五年前越过钱塘江,更不下于三年前越过长江。

    饮马黄河,北伐真正的大门就打开了。

    吴争能不被诱惑吗?

    当然不能!

    蒋全义说得对,收复清河,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敌人援军蜂涌而至,大不了,渡河返回淮安,这样至少对清廷是个震慑,同时也为淮安城的防御拓展了空间。

    看着吴争意动的神色,不同于其它将领,宋安,落下了实锤。

    “少爷……清军可能真的在撤退。”

    这话让正犹豫如何说服众将领反击的吴争,心中大为畅快,果然是发小,自己还没表态,就领会自己的意思了,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敢情,吴争还认为,宋安说这句话,是捧哏、助推呢。

    “哦……你倒是说说,清军在北岸尚有足够的兵力,为何要撤?”

    宋安一指江面上漂浮的尸体,平静地说道,“整整一天,敌人以飞蛾扑火之势,救援第二波来犯的敌人,以至于越陷越多,最后北岸不战而溃。”

    吴争讶然道“你的意思是,多尔衮已经服输,自认战败?”

    “不。”宋安摇摇头道,“如果是多尔衮在指挥,他当会断臂求生,当第二波清军被我军困于江面上时,他必定很清楚,在水面上对抗,清军是吃大亏的,绝不会继续派兵增援……所以,我断定,对方不是多尔衮在指挥,而是另有其人……甚至,可能是汉人,对,一定是汉人,只有汉臣,才会更担心因八旗军伤亡过多,而被清廷惩治……所以,就算明知不该救也必须救……对,肯定是这样!”

    不得不说,宋安有着异常敏锐的洞察力,片言只语,已经将事实猜了个不离十,如果此战不是太过突然,长林卫来不及反应过来,象这种情报,经宋安的能力,原本不该到此时还不知晓。

    宋安的分析,引来了众将的纷纷认同。

    吴争心中大慰,至此,收复清河、发动追击的大门已经敞开。

    渡河之战,随即开启。

    前令撤回,新令传达,“趁它病,要它命!”

    申时初,在吴争的亲率下,北伐军二卫渡河,向北岸发起进攻。

    宋安被留在淮安,因为,只有他,才能让吴争真正放心、无后顾之忧。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算有遗策

    所谓时势造英雄。

    时势,是前提。

    这道理和伯乐与千里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英雄常有,但时势不常有。

    战机亦是如此。

    眼下,战机到了,稍纵即逝。

    已经贵为吴王、手掌二十万北伐军的吴争,此战前还在感慨,大将军府还没有足以北伐的实力,需要再积累三年才能北伐。

    可事实上,北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

    这很荒诞,可却是事实。

    事实上,兵力、粮草、饷银等等,乃至一切物资的匮乏,都不是不能立即北伐的主因。

    事实上,一切的困难和阻碍,就象女子的事业线,使劲挤挤之后,总归会有的。

    可笑的是,一直坚称北伐时机尚未成熟的吴争,也正是排除众议,下令北伐的始作俑者。

    吴争心里真是为了他个人的利益,而拖延北伐吗?

    敢与直面多尔衮布下圈套的吴争,真是个为私利而拒绝北伐的人吗?

    不,其实吴争真正想要的是,让北伐战争少死些人,最大程度的保全汉人元气,来应对将来外番的威胁。

    西欧的海军已经遥遥领先,东番还在红毛手中,整个东亚的海上贸易,特别是香料,都被马六甲海峡拥有上千条战舰的红毛所控制,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势力,也已经在苏拉特、金奈、孟买和加尔各答等地建立了大本营,它同样拥有着千艘战舰。

    这对于日后的大一统国度而言,威胁是足够大的,吴争知晓海权的重要性,打烂天下,需要两代人,甚至数代人才能回复元气,西欧不会等华夏恢复的那一天才动手,这才是吴争不得不慎重北伐的真正主因。

    可现在,吴争已经顾不得了,他毕竟不是神嘛。

    有着凡人的七情六欲,吴争无法拒绝唾手可得的清河,于是终于将一场有限的报复战,扩大成无限的北伐战。他,真的能如愿吗?怕也只有老天才知道最后的结局。

    ……。

    阿济格此时也为难了。

    他倒不是想违逆朝廷的旨意,也不想助多尔衮一臂之力。

    阿济格最想要的就是,率领他的旗军和徐州八万大军,带着从凤阳府搜刮的浮财,返回徐州去,继续过他的逍遥王爷日子。

    无论最后是朝廷“平叛”,还是摄政王晋位,这对他阿济格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有这九万多大军,加上他的宗室身份,谁能奈何得了他?

    待价而沽!这是阿济格此时真正的想法。

    当然,阿济格同样不会坐视北伐军北上,可眼下这个可能性并不存在,只要自己驻守徐州,那么北伐军想要北上,就得他允许,否则,大军稍加东移,就能掐断北伐军的后路。

    由此认识,阿济格顺应了朝廷的旨意,率军撤返,可问题是,多尔衮在沛县。

    沛县是徐州北面的一个小县,可有道是山不在高嘛,有多尔衮驻囤的沛县,那就不再是个小县。

    如果有人把囤有正白旗和一千重甲骑兵的沛县,当成是寻常小县,那就不止是脑子进水,还活腻味了。

    阿济格天不怕地不怕,对他这个老十四弟弟,还是多少有些忌惮的,要不,福临怎么不叫阿济格为皇父?

    这确实是个难题!

    阿济格伤透了脑筋,你说强行返回吧,以多尔衮的脾气,势必双方火拼打起来,这显然是不对的,至少阿济格不想砸烂大清这口吃饭的锅。

    可如果不返回,朝廷那边不好交待还是其次,主要是没地方落脚啊,九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每日补给可不是个小数目,地盘不够大的话,怕是如蝗虫过境,一地鸡毛。

    好在阿济格身边总也有那么几个懂事的幕僚,给阿济格献了一策,既然进不得退不得,不如强留凤阳府,来个强龙就压地头蛇。

    好歹阿济格手中有兵,身份尊贵,凤阳府敢撵阿济格不成?

    可朝廷那边怎么应对呢?

    幕僚又给阿济格出了第二策,那就是挪挪屁股,换个地,然后向朝廷禀报,大军被多尔衮挡住了去路,无法返回徐州,若要强行返回,还须朝廷颁下明旨。

    瞧瞧,这球一脚就踢回了清廷,真乃个中高手。

    阿济格从善如流,大手一挥,前军转向,中军西进,后军原本就没有动弹过,目标凤阳城以西——怀远。

    这太极拳打的,就象是张三丰亲传一般,可阿济格绝对无法预料到,他赖在凤阳府,不返回徐州,会对这场战争带来极大的影响。

    因为,就在他挥师西向的次日,义兴朝京卫左营和建阳卫,突然之下,没有一丝预兆的,先后向、和州两个方向发起了攻击。

    也就是说,多尔衮的部署,从阿济格下令撤退的那一刻,已经失败。

    多尔衮原本是想,以阿济格率徐州大军,向凤阳府西北移动,由此来震慑义兴朝出兵增援的念头,至于阿济格出工不出力,其实并不重要。

    可阿济格将已经进入扬州府界的前锋撤回,转道向西,那么在义兴朝京卫左营和建阳卫的突然进攻之下,谁来阻挡这两路大军?

    要知道,义兴朝京卫左营有五、六万人,其中大部分是经过三、四年战争的老兵,反而驻扎应天府的张同敞的右营士兵,大都是新征召的。

    而建阳卫,那就更不用说了,夏完淳与吴争的关系密切,加上夏完淳的软磨硬泡功夫也不小,建阳卫的装配虽然比不上北伐军,但大体上,也有五成以上军队装配了新式燧发枪和小炮。

    所以,也就阿济格部才能堪堪挡住义兴朝两路大军的渡江北攻。

    可阿济格早了一天西进了,虽说怀远与凤阳府城相距也就一日的路程,可这一个来回,不就两天了吗?

    等两天后,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多尔衮算准了吴争经不起激,算准了吴争不会想打一场决战,算准了大将军府还没有做好北伐准备,北伐军必不会倾囊出动,算准了北伐军重武器难以运输,更算准了义兴朝为削弱北伐军、巩固皇权会坐视二卫被歼。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为谁而活

    可多尔衮却算不到吴争会突然亲至淮安,领导二卫坚守,算不到廖仲平早已心向吴争,算不到夏完淳与吴争之间的兄弟之情,更算不到,这二人敢于成为“叛臣”,也要擅自出兵渡江北攻。

    有道是人心所向,多尔衮毕竟不是个谋臣,他善于的,只是打仗,无法把握每个关键人物的人性。

    而另一关键之处在于,多尔衮太自信了,他认为朝堂之上,有布木布泰在,就能替他稳定后方,至少不能釜底抽薪,可事实上,在众口烁金的情况下,布木布泰终究选择的不是多尔衮,而是她的亲生儿子——福临。

    做为后盾屏障的布木布泰,唯一为多尔衮力争的,是多尔衮能体面地活着,不被屈辱地废黜。

    可这也仅仅是恻隐之心作孽罢了,谁都明白,政斗从来都是斩草除根,失了势的多尔衮,如何逃得过墙倒众人推的结局?加上他的身体本就不堪,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所以,多尔衮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女人,显然是错了,错得有些离谱。

    当然,反过来说,多尔衮也没有别的可依仗之人,儿子是过继多铎的,年轻还小,抗不住事,新生的是个女儿,原本想着招个女婿能替他分忧,可女婿又是头“养不熟的狼”。

    所以,此战逐渐演变到这个份上,多尔衮,其实并不冤!

    ……。

    刚林和祁充格,并没有对多尔衮说实话。

    其实在他们禀报阿济格有撤退迹象时,阿济格真正的动向,是西进怀远。

    如果多尔衮明白阿济格的意图,显然不会这么淡定,他会立即阻止,甚至亲自南下阻止。

    因为,阿济格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济格手中的徐州大军。

    有兵才有权,有权才能好好活着,这是颠覆不破的道理。

    可刚林和祁充格隐瞒了,这让多尔衮以为,阿济格是返回徐州,那么就返回吧,到时解除阿济格的军权,让他回京去。

    多尔衮哪曾想到,义兴朝两路大军会突然渡江进攻?

    刚林和祁充格也不是不忠,他们也想扶着多尔衮走到最后。

    可问题是多尔衮的身子骨走不到最后,活人总不能让死人连累死吧?

    二人都有家有口,多尔衮死了,他们得活着,如果再不留条后路,到时就真没机会了。

    所以,刚林和祁充格有了隐瞒,而这看不起眼的隐瞒,却造成了凤阳府西、南半府之地的防守力量出现空缺,而凤阳府西南半府的更关系到和州、滁州及六合的得失。

    ……。

    多尔衮微眯着眼,目光阴森森地盯着沈致远。

    沈致远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油滑,因为到了这份上,油滑无用。

    “知道本王为何留你一条命,不杀你吗?”

    沈致远一咧嘴道:“王爷此时说起这些,显然没多大意义了……不如痛快些吧,说说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混帐!”多尔衮低喝道,“你当你是谁……想从你那得到什么?本王有什么可以借助你的?”

    沈致远反倒是惊讶了,也是,自己已经图穷匕现,按理,一切都该结束了。

    沈致远从来没有认为过,仅凭东莪,能让自己一次次死里逃生,一个女婿罢了,就算是儿子,怕该死也得死。

    可现在,多尔衮居然说并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那千里迢迢,递解自己来沛县何意,不会是闲得慌吃撑了吧?

    “从你一到京城,本王就知道,你不是个肯真心归附之人。”多尔衮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看着沈致远道。

    “那王爷为何一直容忍我至今,还……。”

    “还将东莪下嫁于你?”多尔衮哂然道。

    沈致远沉默。

    多尔衮轻轻地咳嗽一声,点点沈致远道:“东莪还小,你死了,本王随时可以为她重择一良婿……。”

    这话有些不中听,沈致远翻着白眼怼道:“那还啰嗦些什么?”

    多尔衮听了居然不动气,反而嗤声道:“你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若非你与本王对了脾气,这二年中,怕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本王砍的。”

    沈致远突然品出些味来,脸色一变,嘴角一咧,竟笑了起来,“这么说岳父是真不想杀我喽?”

    多尔衮脸色一沉道:“休要嘻皮笑脸的……本王有正事与你讲。”

    沈致远心里是七上八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多尔衮随即将战场局势大致与沈致远讲了一遍。

    “本王不仅不杀你……。”多尔衮悠悠道,“还有重要之事托付于你。”

    沈致远神色一动,嘻笑道:“岳父是想派我作说客,与吴争商议和谈?”

    按理说,沈致远猜得并非是天马行空,也是,这战场局势已经开始明朗,淮安城攻不破,北伐军援军迟早能到淮安,到时,不管北岸驻囤多少清军,最后无非打成隔岸对峙,至少短期之内,是不可能达到多尔衮原先目的的。

    况且,清廷的意思已经很明朗,这仗打不下去了,再打,怕是连朝臣的俸禄都发不起了,就更不用说支付西南、西北的军费了。

    可沈致远的问话,再来多尔衮的喝斥。

    “满口胡吣。”多尔衮沉声道,“要和谈,本王麾下文臣多得是,何须你这不着调的掺和?”

    “那岳父是何意?”

    多尔衮死死地盯着沈致远,直让沈致远头皮发咋。

    许久,多尔衮无端地长叹一声,“本王想将麾下两旗和盐城新军交给你。”

    沈致远傻眼了,他不由得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说得是……真的?”

    多尔衮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您明知我是……。”

    “本王知道。”

    “那……?”

    “你是个有极大野心之人,这一点,本王自信不会看错。”

    沈致远惊愕。

    “本王时日无多,身边没有可托付后事之人,而你……是唯一一个。”

    沈致远惊讶道:“岳父是亲王,京城如此多宗室……为何会说我是唯一一个……我是汉人。”

    多尔衮突然笑了,“满人、汉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谁而活。”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山,就在那

    饶是沈致远生了颗玲珑心,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多尔衮微笑着道“你说你投我朝,是因为吴争不重用你……这话,本王信。”

    沈致远呐呐道“这是真事。”

    “你说你想娶吴争的妹妹,这……本王亦信。”

    “这也是真事。”

    “那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多尔衮郑重道。

    沈致远懵然看着多尔衮。

    “朝堂虽说已经决意将本王当成弃子,可本王在京中的实力,你应该最清楚,本王会给你一道亲笔手书……日后他们会听从你的调遣,并效忠于你……加上此地二旗和盐城三万新军,你手中的实力,足以让你成为在朝廷和义兴朝之外,又一大势力……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事,包括把吴争的妹妹抢到手。”

    沈致远愣愣地看着多尔衮。

    多尔衮抬头看着窗外,悠悠道“你不用效忠任何人,包括本王在内……就算日后你足以灭亡我朝,我在黄泉底下,也不会怪罪。”

    沈致远是真蒙了,“您就不怕……我得到兵权之外,率军投吴争?”

    多尔衮哂然道“你不会,本王给了你一次难得的机会,你怎会轻易放弃呢?试想,有朝一日,你沈致远可君临天下、一统江山,那是多么令人血脉贲张的事啊。”

    说到这,多尔衮又一次咳嗽起来,“况且……本王麾下两旗皆是满族旗人,又怎会追随你投吴争呢?”

    沈致远突然有种落入一个难以爬出的陷阱的感觉,就象一张无形的巨网当头落下。

    多尔衮边咳边笑道“盐城三万人,是你亲手训练出来的,指挥他们你应该得心应手……去,接管他们,若岳乐不从,杀之。”

    沈致远额头突然渗出冷汗,“您想要我做什么?你一定想要我做什么的……对吧?”

    多尔衮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你确实很对本王脾气……没错,在接管本王麾下二旗之前,你得做件事。”

    “何事?”

    多尔衮转头,拿手指点点案上地图道“你在接管盐城新军之后,挥师南下,荡平通州……别担心,通州仅有北伐军六千人,以你的能为和新军三万兵力,举手之劳……荡平通州,你即可接管本王麾下二旗,成就你这一生。”

    沈致远悚然而惊,“原来你是想让我手染同胞之血……你是想让我断了归去的路……你是想让我成为汉奸?”

    沈致远怒目而视,“你休想!”

    多尔衮笑了,笑得有些古怪,“本王就连你日后反清自立都可以不顾及,还须逼你做汉奸?”

    沈致远一怔,这话说得没错。

    “本王只是让你断了投吴争之心,打了通州,你们便没有再媾和的可能……别误会,本王这是为你好,你投了吴争,始终在他之下,不如独竖一帜,成就一世伟业。”

    沈致远想也不想,厉声道“不,我绝不!”

    多尔衮并不动气,摇摇头道“别说得太快,先想想再说……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想登上承天殿宝座的念头……想想,好好想想,你有这机会的。”

    沈致远愣愣地看着多尔衮,就象在看一个魔鬼。

    良久,沈致远艰难而干涩地道“我绝不会答应……攻打通州。”

    多尔衮脸色一沉,“本王不逼你……你不愿意就当没有过今日谈话……不过,既然这样,随你攻王府的钱翘恭及那五、六百叛军,还有柳如是、清吟等人,就不必活了……来人,传本王令,令世子立即监斩从京城押解来的一干人等,一个不留。”

    沈致远脸色一白,急道“世子不是答应,只要我随他来沛县,就放过他们吗……他们怎么也会在此地?难道……。”

    “没错。”多乐衮斜了一眼沈致远,

    “他们前脚出城门,后脚就被尽数擒获,随即就押送至沛县了,甚至比你还早到一天。”

    “你……你言而无信!”沈致远急声指责道。

    多尔衮淡淡道“本王无须向任何人守信……记住,为上者,无信方可为信!况且,两年中,你可向本王守过信?你答应本王,一年之后就可与吴争对阵沙场,做到了吗?你答应本王善待东莪,你做到了吗?你答应助本王完成大业,又做到了吗……你有何资格来指责本王无信?”

    沈致远被怼得哑口无言,可心里,着实急躁起来,“先别杀他们……容我考虑些时辰。”

    多尔衮一挥袖道“准了……明日天亮之前,给本王回话。”

    沈致远心中灵光一闪,赶紧道“我得与钱翘恭商议……还有我的亲随黄驼子,还有我得见清吟……。”

    沈致远报出一连串的名字,差点就能组成一个班。

    多尔衮古怪地看着沈致远,让沈致远老脸一红,“您知道的,如果没有这些人,就算您将二旗托付于我,我没有自己的班底,怕也无法管束……。”

    沈致远这象犯了错的孩子般,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准。”多尔衮显然不想再听,从口中字正腔圆地吐出这个字。

    ……。

    当与钱翘恭、黄驼子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沈致远流泪了。

    这算是劫后余生吧。

    黄驼子显然不适应,拘束地轻轻地挣脱沈致远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钱翘恭却是用力地推开沈致远,郁闷地朝边上看了看,然后瞪着沈致远道“看来,你这额驸比我这额驸值钱,多罗格格没白娶。”

    这话引得边上响起一声轻笑。

    沈致远这才会意过来,清吟也在。

    “那个……那个……你还好吧?”沈致远象足了一个活脱脱地鲁男子,他的脸瞬间红了了起来,仿佛全然忘记了当初在胭脂巷莳花馆雅室内,对清吟那般恣意妄为了。

    清吟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被她的笑容所掩盖,“我很好……劳额驸挂念了。”

    “那就好,那就好……来,快坐。”沈致远手忙脚乱地招呼道,突然想起还有钱、黄二人,忙改口道“一起坐……坐下说话。”

    由此招来钱翘恭的白眼。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疯了

    “你疯了?!”

    当钱翘恭听完,沈致远转述了多尔衮的安排,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他怒目而视,指着沈致远道,“你一定是疯了,真疯了!”

    沈致远连忙否认道“这只是多尔衮的意思,我还没答应!”

    还没答应?

    那就是有答应的念头喽?

    钱翘恭沉声道“沈致远,你我背井离乡,背负汉奸的骂名,潜伏敌人京城两年多,为得是什么?”

    沈致远默然,无言以对。

    “今日,这话就算是多尔衮的意思,你须当场坚拒,不该再转述于我等听。”钱翘恭义正词严地道,“凡事须有底线,越过了底线,你我便再也不可能自清……沈致远,言尽于此,望你自重!”

    沈致远急道“你当我愿意?他拿你们和五百弟兄的命胁迫于我……。”

    钱翘恭厉声道“与其不忠不义而活,不如慷慨赴死……战士马革裹尸,死士殒于暗室,这是天命。听我一句劝,现在就去回绝多尔衮,然后……咱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有五百弟兄相伴,你我皆不孤单。”

    沈致远默默地看着钱翘恭,涩然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

    “别说得那么好听。”钱翘恭看着沈致远,“我一早知道你有野心,可从松江府北上之后,我一直听你、从你,哪怕我的官位比你高……但此事,沈致远你必须得听我的,一步踏错,再无回头之路!”

    说到这,钱翘恭指着门外,大声道“你现在就回去,告诉多尔衮,要杀便杀,不必啰嗦!”

    沈致远看看黄驼子,再看看清吟,突然道“钱翘恭,你可以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但他们……还有外面被拘禁的弟兄们,他们不能这么白白死了……。”

    钱翘恭气极而笑,“这么说,你决定了?”

    沈致远被这么一怼,也气道“是。”

    钱翘恭直视沈致远,突然抬手,拽住自己的衣襟,奋力一撕,“嘶”地一声,一块布被撕了下来,用力扔在沈致远脚下,钱翘恭平静地道,“汉贼不两立,你我今日割袍断交,不再是兄弟……今日,你可以站在这,看着我死在门外,然后安心做你的额驸,甚至取代多尔衮,成就一番大业。”

    说完,钱翘恭昂首挺胸,大步向外走去。

    黄驼子急了,赶紧冲上去拦住,“钱大人,此事还须慢慢商议……。”

    “此事不能商议!”钱翘恭沉声道,“万事皆可商议,唯有此事听都不能听……黄驼子,你愿意拿通州六千同袍的命,换你我还有门外五百人的命吗?”

    黄驼子愣了。

    “你如果也不愿意,不妨与我一起走出这门,黄泉路上做个伴。”钱翘恭的声音充满着期待,他盯着黄驼子。

    黄驼子额头有细汗渗出,他看看钱翘恭,再看看沈致远,再看看木然而立的清吟。

    “钱大人……走好!”黄驼子慢慢转身,低头闪到一边。

    “你……!”钱翘恭愤怒地指着黄驼子,“疾风知劲草,板荡方识诚臣……之前吴王就不该救你!好,好,你就追随他,用六千同袍的头颅换取你们的荣华富贵吧!”

    黄驼子头猛地一抬,瞪着钱翘恭道,“我黄驼子绝非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之人,王爷派我北上时,就再三叮嘱过我,不管沈大人做出何等事,哪怕是有一日与王爷正面对阵为敌,也让我听从沈大人的命令……钱大人,在王爷与您之间,我只能选择遵从王爷的命令!”

    钱翘恭闻听一愣。

    清吟趁此上前道“钱大人息怒,此事还容细细商榷。”

    钱翘恭看向清吟道“你是长林卫江北五档头……怎么,你也要背弃使命,追随他屠戮同袍吗?”

    清吟木然道“清吟的使命,从

    被捕之时已经完结,此时的清吟,就是一个普通女子……钱大人高风亮节、大义凛然,令清吟钦佩,但恕清吟……不能追随。”

    钱翘恭愣了,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一声,然后拂袖,再不看三人,出门而去。

    ……。

    “拿下!”

    沈致远冲到门口,大声下令道。

    十多名清兵一涌而上,将钱翘恭按压在地。

    钱翘恭惊愕地挣扎,奋力转头,他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沈致远亲自下令拿他。

    钱翘恭悲愤莫名,冲着沈致远嘶吼道“只怪我有眼无珠,竟上了你这汉奸的当……吴争啊,你看见了吗,他辜负了你对他的信任!”

    沈致远脸色木然地一挥手,“先关回原处,由王爷处置!”

    钱翘恭被拖走,可他的叫骂声还在持续,“沈致远,你终究会在世人的唾骂声中,成为冢中枯骨……青史会记下你的背叛,你沈家再无挺起腰杆面对世人的一天……畜生!汉奸!卖国贼子!”

    沈致远慢慢转身,看着背后黄驼子和清吟。

    “召集兄弟们,准备前往盐城,接管新军!”

    “是。”黄驼子和清吟齐声应道。

    可黄驼子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属下恳请沈大人……救钱大人一命。”

    沈致远木然沉默了一会,摇摇头道“我救不了他……他的命,得看王爷的意思。”

    ……。

    多尔衮心情很好,连原本惨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丝红润。

    在听到派去监视的人的禀报,多尔衮就心情好了。

    这是一场胜利。

    至少就多尔衮此时的心里而言,这就是一场对吴争的巨大胜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有野心的人,最难以抵挡诱惑,特别是可以一朝实现,自己心中梦想的诱惑。

    多尔衮知道,他自己是这样的人,而沈致远,亦是!

    想着自己死后,还能给这世界留下一个,自己意志的继承者和发扬者,多尔衮的内心,有一种变,态,的愉悦,吾心甚慰!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多尔衮心里不断地重复着曹阿瞒的这句话,他的脸上绽露出一丝狰狞,尤显得可怕。

    “禀王爷,额驸前来求见。”

    “传。”多尔衮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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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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