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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小人物办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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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增援并不多,北门三百人,西门一百人。

    这二门本身就是沿运河的,之前蒋全义派出一支偏师,想由洪泽湖绕至北门,被祖大弼派铁骑挡了回去,之后祖大弼就在武家墩至清江浦一带设下了防御。

    所以,这二门基本不可能起战事,也就没有多少守兵了。

    淮安城的兵力,大都集中于南门,其余西、北两门也就留下五、六百守军,东门稍多一些。

    可增援的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大河卫的人。

    大河卫与淮安卫共同戍守淮安城,由于地盘上的利益牵扯,平日里就积攒下许多矛盾。

    此时见淮安卫内乱,哪有不趁机公报私仇的?

    于是,两支援军合拢起来,对赵史“叛军”迅速发起了攻击。

    这下,原本迟迟不肯动手的陈栋部,也不得不参战了,东西合击,情况万分凶险。

    赵史眼见局势失控,自己就将命丧当场,情急之下,口中大喊一声:“赵某是吴王麾下长林卫江北副档头,正五品衔……若是你们今日下毒手害了我性命,北伐军破城之日,便是你们死期!”

    这话也敢说?

    真是疯了!

    这若是在平日,主动承认自己是细作,那就等着受死吧。

    可眼下不同,泰州卫围城十多天,攻了十多天,虽说城守住了,可城中粮食缺乏已久,百姓甚至已经在鸟兽、老鼠吃了,用不了多久,易子而食的惨剧,就会出现。

    谁能保证,城明日会不会破?

    杀一个细作不难,杀一个正五品副档头,那就有说法了。

    这一声喊,让东西两部的进攻势头为之一挫。

    西、北二门来的援军,仅是小队人马,带队的不过就是百人长。

    他们心中也有怨气啊,往日肉都归上官吃,他们就喝口汤,可眼下,上官们依旧醉生梦死、朱门酒肉臭,可他们却全家在挨饿。这江山爱谁谁,关咱屁事?!

    大部分人都有这想法,这就使得进攻受挫,所有人在互相对视,不知所措了。

    而另一边,陈栋就更没劲头了。如果赵史仅仅只是营变造反,说杀也就杀了,可问题是赵史身份竟是长林卫副档头,而北伐军正在攻城,最要紧的是,城还岌岌可危……这叫什么事嘛?

    其实这时,就算陈栋喊杀,怕也没人听他的了。

    于是,三方人马又开始陷入僵局。

    ……。

    赵史很得意。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大言不惭地对左右追随他的弟兄道,“看,我说得没错吧?如今还执意一条道走到黑的,怕也只有南门的祖大弼了。”

    他身边的弟兄原本脸色已经一片惨白,此时却是迅速换成笑脸,陪笑道:“赵老大是真人不露相啊,竟是北伐军的人?”

    赵史得意地一仰下巴道:“那是,我不吹牛,就算是吴王来了,见着我,那就得称一声赵老哥!”

    “真的?”

    “呸!没见识的东西,我赵史是吹牛的人吗?”

    那边陈栋心乱得很,他在抉择,也在权衡。

    陈栋是真为难了,为难的关键点是,城究竟守不守得住,如果守不住,那得赶紧与赵史交好,到时还能混个临阵起义的名头。

    可要是城守住了,那这可不是小事,附逆、包庇奸细的大罪啊。

    陈栋咽了口口水,跃下马来,讪笑着上前几步,喊道:“老赵……不妨过来聊几句?”

    赵史应道:“陈大人,你那边人太多,赵某不敢去……要不,劳您大驾,来这边聊?”

    陈栋悄悄啐了一口,暗骂若不是你小子喊出这话,此时早成了死尸了,还敢在老子面前摆谱?

    可心里骂归骂,脚却很诚实,已经在向前挪了。

    “老赵,如你所愿,陈某这就过来了……你可得关照你的弟兄,咱来是聊闲天的,可不能刀兵相加啊!”

    赵史哈哈一笑道:“瞧陈大人说的,咱们可是同在一个锅里勺饭吃的交情,哪能害您呢?”

    “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陈栋还真穿过人群去了,不是他胆肥,而是他有三千多人围着,局势掌控在他手里,谅赵史也不敢拿他怎样。

    “老赵,你说说你,竟还是个奸细?”

    “陈大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奸细?赵某可是正正经经的五品军职!”

    “也是……也是。”陈栋心中暗骂,你小子就是奸细,还不认!

    “那个……陈某就想问问,若是陈某从了吴王,到时城破之时,吴王会如何处置陈某啊?”

    赵史嘿嘿一笑,道:“陈大人这话算是问对人了,赵某吃得就是这饭……想必大将军府颁布的推恩令陈大人也知晓了吧……给没有造孽的降清之人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听说过……听说过。”陈栋连连点头,他陪笑道,“其实陈某从来就不认为大明能亡,降清那是虚与委蛇……虚与委蛇罢了,陈某时刻都想着,有一日王师北伐,重新投归大明朝。”

    赵史一怔,问道:“敢情,您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义之士啊……赵某失礼了,失礼了。”

    陈栋尴尬起来,连忙岔开话题道:“不敢当,不敢当……陈某就想问问,到时吴王会如何处置陈某,哦,还有陈某手下弟兄们?”

    赵史扫了左右一眼,嘿嘿一笑道:“陈大人放心,我会亲自向吴王为陈大人及一众弟兄求情,到时嘛……。”

    这厮真不是东西,说到关键之处,就打住。陈栋想一把掐死赵史来着。

    可脸上还得陪着笑,“咳……那个,赵老哥,鄙人家中有一上好玉佛,听说赵老哥一向喜好礼佛,陈某这就派人取去?”

    赵史大笑道:“那敢情好,快取去!”

    陈栋心里数万匹草原神兽飞驰而过,可话被拿住,只得转身大喊“来人”。

    派了一人去家中取去了。

    “那个……赵老哥,那陈某的事……?”

    赵史拍拍胸口道:“陈大人放心,有赵某在,保你无事,不过……。”

    陈栋心中一痛,暗骂道,这厮又来这招,怕是还得出血,“敢问……不过什么?”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坚固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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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赵史这次很痛快,“如果陈大人还想官居原职,或者想立个功再发达些,那……。”

    陈栋眼睛一亮,“那什么?”

    赵史脸色一正,盯着陈栋道:“那就倒戈一击!如此一来,泰州卫一旦收复淮安府,陈大人就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到时,陈大人还能官居赵某之上呢!”

    陈栋一愣,脸色变化起来,那叫个黑白参差、阴晴不定。

    赵史没催促,悠然自得地等着。

    一会儿,陈栋阴着脸道:“可这么一来,万一北、西二门合击我部,怕是北伐军还没破城,陈某就先死了。”

    赵史听明白了,陈栋向来是胆小怕死,要他率兵倒戈,怕是千难万难。

    赵史心中响起一阵哀鸣,谁不怕死啊?可这事再拖下去,谁能保证,陈栋会不会又反悔了?

    想到此处,赵史心中道,吴争啊,我可是为了你,命都搭上了,你可得厚待我呀!

    “陈大人若信赵某,不妨这样,您将您手下弟兄归入我来指挥,我率兵攻向南门,到时城破,这个功劳全算您的……就说是您令我率兵反戈一击,如何?”

    陈栋脸色慢慢好了起来,“这敢情好……赵老大果然是赵老大,义气!”

    可说到这,陈栋又迟疑道:“……不是我不信赵老大,可如果将兵权交到你手上,万一到时你不认帐,陈某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赵史呵呵笑道:“要不……当着这数千将士的面,我起个誓?”

    “那敢情好……嘿嘿,这真不是陈某不信任赵老大,实在是……事关三千多弟兄的生死、富贵!”

    “明白,明白……都是明白人。”赵史一副老江湖的口吻。

    于是,赵史真当着三方士兵的面,立下了重誓。

    而他最后大手一挥,说了一句话很“精彩”的话——“吃他娘、喝他娘,打开城门迎吴王去喽!”

    听听,听听,就这种鸟人!

    他也不想想,这是人家李闯王的口号,竟被他用到这来了。

    可就是这种鸟人,做下了关乎战争成败的大事。

    城中两卫士兵,十有八九都是穷人出身,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真要文诌诌的来篇骈文,怕是一个都听不懂,也就赵史这种货,说出这般话,让他们心领神会。

    如果眼下不是赵史,换成另外一个人,这场火拼十有八九得打起来。

    因为淮安卫与大河卫不和。

    因为三方都有嫌隙。

    因为正常人都不会去劝降一个象陈栋这样不识廉耻之人。

    因为陈栋也不会轻易相信除了赵史之外的正常人。

    这很矛盾,可确实如此。

    坏人一般只相信同类,甚至比他更坏的人,坏人对好人有天生的反感。

    哪怕这时吴争在当场,陈栋都不会信,当然,吴争也不会有兴趣去劝降陈栋。无忧

    但这事就如此荒唐地做成了,甚至赵史还顺便“赚”了陈栋一尊玉佛,而陈栋骂归骂,心里还舒坦,因为他觉得出一次血,赵史收了,这事就算妥了。

    于是,赵史手中的八、九百人,合并了陈栋的三千六百人,加上西、北二门来增援的四百人,就这样,被赵史捏到了一块,竟凑了近五千人马。

    这支可谓“三教九流混杂”的人马,随即在赵史的煽动下,为了生存、富贵,“悍然”向南门出发了。

    ……。

    果然,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吴王亲自督战,泰州卫将士是拼尽了全力。

    可很多事,不得算肯拼命就能达成的,正象蒋全义在兴化打出一个完胜一样,武器的隔代,就不是人肯拼命就能平衡得了的。

    而淮安城的坚固、泰州卫攻城武器的缺乏,加上祖大弼战场经验丰富等等原因合在一起,泰州卫三支先登敢死队,拼尽全力,伤亡近半,终究克功而返。

    祖大弼的战术并不出奇,他就是不断地往城墙上填人。

    但这人有讲究,个个着重甲,持七尺阔剑,可刺可砍可格挡,简直就是小型移动装甲车。

    这样一次三百的重甲兵,如果在野战中,数百个黑火药手榴弹一砸,再在阵前埋几颗绊雷,泰州卫可以分分钟教会他们如何做人。

    可城墙是人家主场,没有甲具的火枪兵,手中仅一杆枪加上刺,唯一能与敌同归于尽的方法就是引爆身上手榴弹,可这样的效果并不好,人家重甲在身,爆炸起来,总是自己吃亏,泰州卫勇士虽然不怕死,可也没想着送死。

    三次强攻,伤亡近半,吴争不得不下令停止进攻。

    世间事,最痛苦的就是,明明自己有攻城武器,明明可以在不久的将来,运送到战场,但眼下却只能望洋兴叹。

    吴争不得不佩服多尔衮掐算时间的精准,几乎所有战场开战、何处阻击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吴争自认做不到,这是需要时间积累的战场实战经验。

    吴争也不奢望自己能成为一代名将,自始至终,吴争只想让这天下依然是汉人天下。其实吴争不是大汉族主义,但吴争坚信,如果这片土地,非要有皇帝,那就必须是——汉人!

    因为汉人识理守礼,野蛮人不能。

    汉人可以做到仁、恕,野蛮人却不能。

    数千年的文化沉积,不是刚学会直路的野蛮人可以效仿的。

    历史上,二百多年的满清统治,直到它灭亡,人与人之间还是主子和奴才,要知道,宋朝时,上下官员之间,都已经不兴跪礼了。

    刮得锃亮的脑门,光拖着一根齐地的长辫子,徒惹番人耻笑。

    这就说明,沐猴而冠的,终究还是猴子,变不了人。

    吴争被迫下令泰州卫停止进攻,只以小炮对城头进行袭扰。

    已经挂了点彩的蒋全义,这下也老实了。

    他变得沉默、沮丧,因为他发现,如果不是吴争赶来,按他自己的战术,恐怕真会将泰州卫三万人马全部葬送在淮安城下。

    这城显然不是凭一时之勇可以攻下的,远有火炮、近有矢石,关键是还真破不了城上数百铁甲兵的连番撞击。

    前前后后历经十几天,数十次的攻城,皆因此无功而返。

    淮安城此时,已经不只是个陷阱,而是绞肉机。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乱拳差点吓死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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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上的祖大弼非常满意自己的指挥,和这支多尔衮临时归于他麾下的汉旗。

    如臂使指,令行禁止,真正的精锐啊!

    数百人可以带动数千大河卫士兵,对敌进行顽强抵抗。

    其实,祖大弼手中的重甲不多,仅三百领。

    此时的铁甲,那就是硬通货,一领数十斤的铁甲上身,那就是一座二、三亩的四合院啊。

    多尔衮虽说大方,可地主家也没太多余粮啊,能给三百领,那已经是极限。

    祖大弼在轮换着使,也就是说,人死了,就卸甲,工匠稍作修缮之后,再穿到活人身上去,所以,泰州卫所面临的,其实前前后后,就是这三百领铁甲,十余天的进攻,生生被这三百铁甲给挡住了。

    祖大弼是幸运的,这要是换在双方野战,这三百领铁甲怕是早就成了泰州卫的战利品了。

    可城墙是祖大弼的主场,城下泰州卫火枪和小炮,无法对城头形成有效压制,这使得先登营冲上去之后,得不到城下火力的有效支援,硬生生地被三百重甲组成的铁墙,给撞了回来。

    祖大弼此时很兴奋,甚至忘记了东门的营变叛乱。

    也是,将领最大的荣耀,其实并不是战后立功受勋,而是强大的敌人面对自己时,显得手足无措,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是对将领最大的荣耀。

    敌人越强大,这荣耀越光鲜!

    城下北伐军主将应该是蒋全义吧,这小子早些天还是俘虏,可才过了半年多时间,竟成了领三万人的将军……哎,可惜了这三万虎贲,要是归本将军指挥,绝不至此……世无英雄,徒令竖子成名哪!

    可就在祖大弼思绪万千、满腹感慨时,城下突然一阵骚乱起来。

    祖大弼心中一惊,大喝问道:“何事慌乱?备勤头领呢?”

    城下不知道哪个,大声回道:“回祖将军话……从东门方向突然冲来一路叛军,正对城门方向发起进攻!”

    祖大弼闻听悚然,他仰头再望东门方向,那里的火光早已经黯淡下去了啊,怎么还会有叛军攻来?

    其实,东门方向的大火,哪是灭下去了,而是烧得差不多了。

    也是,再多的粮食,这两个多时辰烧下来,可不烧光了吗?此时除了冲天的浓烟之外,也就星星点点的火苗了,可天色还未亮,南门又怎么可能看得见袅袅黑烟呢?

    祖大弼回神很快,他厉声再问道:“叛军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天黑看不太清楚……人很多,至少得六、七千……不,得有上万人。”

    这话听在祖大弼的耳朵里,将他数十年养成的所谓涵养、沉稳,生生化为乌有。

    “放屁!”祖大弼破口大骂道:“东门陈栋所部,全军才三千六百人,还有就是那些营变的大河卫……可叛军也才八、九百人,合起来不过四千余……哪来的上万人?你再敢胡说,小心本将军治你惑乱军心之罪!”

    城下那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地回答道:“将军,小的可不敢胡说……向东门而来的叛军,布满了三条大街,全是人!”

    祖大弼这下震惊了,他突然想到,为何东门大火迟迟不灭,区区八、九百叛军,陈栋手下有三千六百人,平乱那就是说话间的事……可如果本就是陈栋自己叛乱,那如何平乱……这不是让强盗捉贼吗?电子中文网

    想到这,祖大弼整个人顿时不好了,他头一阵发眩,身子左右晃了晃,差点摔倒一头栽下城去。

    幸好他身边亲卫箭步上前搀扶,这才没被叛军来攻的消息“吓得”跳城楼自尽,否则,一世“英名”哪!

    祖大弼大喘着气道:“……快……快,传本将军令,调城下汉旗兵立即平乱……另外,前往西、北两城门调兵,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身边亲卫瞠目,心想自家将军是不是糊涂了,西、北两门根本没多少守军,各门仅仅数百人做做样子、维持秩序,能调多少兵?

    “将军……西北两城门多少兵力,要是全调来,城门就没人守了……。”

    祖大弼怒喝道:“能调多少算多少,三面夹击叛军……多一个也是好的,还不快去?!”

    亲兵不敢再说话,拔腿向城墙角上的烽火台点火传令去了。

    ……。

    哪来的上万人?

    赵史集结了三方人马,还不到五千人。

    难道真是天黑,那士兵胡乱搪塞?

    其实不然,那士兵还真没估算错,通往南门三条直街上,还真乌黑黑地满是人。

    中间主街近三丈宽,两侧辅街也有二丈宽,南北贯通,非常直,这是为了方便漕运,特意拓展的大街。

    真要填满了三条街,上万人,怕还是少算了。

    可哪来那么多人?

    还真有,不管是淮安卫还是大河卫,虽说降了清,但编制还照着明朝卫所编制,一个正兵,家中少说也有三口,多得就有五、六口。

    这些个**子,虽然眼下“反叛”了,可心里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亦或者是为了汉室江山诸如此类的大义,他们的目的很简单——保命。

    当然,保命之余,若能赚点功劳,得些赏赐,甚至混个一官半职,那自然是好的。

    既然本意就是保命,自然是惜命的,哪真能对着南门发起进攻?

    这不成精锐虎贲了嘛?

    这其中也包括始作俑者赵史,赵史也惜命啊。

    所以,当时气势恢宏地大手一挥,喊一声“吃他娘、喝他娘,打开城门迎吴王去喽”,听起来是有攻打南门的意思,但仔细口味,意思却大都在前半句“吃他娘、喝他娘”这六个字。

    四千多人,敢进攻有一万六千人驻守的南门,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陈栋在让渡出兵权之后,给赵史出了个馊主意,那就是将这四千多将士的家人,能带上的都带上,反正一旦起事,没带上的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带上,或许能保性命。

    同时,这黑灯瞎火的,没人看得清楚是兵还是民,人多,自然声势壮,声势壮了,反倒不敢轻易来平叛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能赢的,其实不算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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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史一听,乐了,心道这主意好,正合吾意。

    于是,从东门行军,一路走,一路把沿途将士家人都拉进了队伍,虽说只有半个城,但人数顿时扩张到了上万人。

    真是上万人了,可还有别的人。

    那就是淮安城中,三百多的长林卫。

    这些人,算不得正兵,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的本事不在打仗上,但赵史却不这么想,只要人多就行。

    而这三百多长林卫暗伏人员,每人手中也有外围人员,这么一闹,又是上千人多了出来。

    怪不得,从东门到南门本来只须小半个时辰的路,这厮却整整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

    但场面还真得搞大了。

    愣是吓得祖大弼,差点“跳城楼自尽”!

    ……。

    仗打不起来。

    双方僵持着。

    赵史是不敢攻,他心里清楚,顶在前面的正兵才四千多人,后面大部分都是充数的,想要他们找仗,说不好听点,基本上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敢打吗?不敢打!

    这些号称汉八旗的狠人敢主动进攻吗?

    他们也不敢!

    因为他们人数太少,三千人。

    三千人还得分成三条街,怎么打?

    直直的大街上,什么迂回包抄的都不可能,打,就是一杆子捅过去,刀刃咬肉见真章。

    那自己战死事小,叛军冲至城门口,事就大了。

    这不正好应了一句话,内外夹击,有死无生了嘛。

    所以,双方借着火把的光,凶狠地相互瞪着对方,这要是眼神能杀人,此时怕早就血流成河了。

    祖大弼得到禀报,开始时不信。

    可数次回报后,他也信了。

    也好,既然叛军不敢攻,那就影响不到城防。

    先让他们多活一些时辰,等天色亮起,看清楚虚实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况且,等西、北两门增援过来,也需要半个时辰时间。

    祖大弼也就放下城内,一门心思专注到防备泰州卫会否趁此机会突击上去了。

    ……。

    淮安城外,中军帐内。

    一直坚持要攻下淮安城的蒋全义,托着负伤的胳膊,反而显得沉默起来。

    而之前要撤兵的吴争,反而坚定了攻下淮安城的信念。

    这听起来似乎很矛盾,但事实就是如此。

    吴争一直是个“谨慎”的人,这种谨慎往往来自是事情发生之前,说好听点,是谋定而后动,说难听点,那就是个“死倔”。

    人嘛,总有缺点,也有优点,哪怕是个万恶不赦之人,显然吴争不是。

    吴争心底的火气就被这数里外的高墙,给彻底激发了。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打着打着,就失控了。

    这与他平日里教导麾下将领“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这种说法完全背道而驰,事实上,吴争自己就做不到。

    “攻不上去很正常!”不知道吴争是给身边众将领打气,亦或者在说服自己,“如果换作是敌人攻打杭州城,本王也会组织军民撞死抵抗,有伤亡不怕,怕的是沮丧……动动脑筋嘛,南门攻不下,那就攻西门……。”

    蒋全义翻着白眼,没好气地怼道“卑职早就派过偏师沿洪泽湖北上,可在清江浦遭遇敌骑设伏,无功而返……如今,敌人已经有了防备,岂会不设重兵防备?况且,攻城还好些,若野战,咱们的火枪兵与骑兵拼杀,伤亡会更大……。”

    蒋全义的话令吴争老脸一红,他这只是打个比方、振奋士气罢了,也没有真想分兵。

    可被蒋全义当着手下众将领这么一怼,这老脸有些挂不住。

    “不对!”吴争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所谓越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正因为敌人有了防备,才不会料到咱们还会继续原路偷袭……。”

    唉,还真别说,吴争说着说着,自己先信了。

    是啊,城中有八旗骑兵不假,可多尔衮绝不会派出大批骑兵来驻守城池,多尔衮不傻,骑兵守城,那不是大材小用吗?

    想到这,吴争顿时来了精神,问蒋全义道“之前你派出的偏师,遭受到多少骑兵的伏击?”

    蒋全义道“据回报,应该有数百骑,因为我军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敌骑不多,这才依仗水域地形撤了回来……呃,王爷的意思是,敌人就只有这数百骑?”

    蒋全义的反应不慢,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误。

    如果敌人真只有数百骑,那就算泰州卫用人海填,也能将敌骑一战淹没。

    真没办法,就派敢死队上,以引爆来与敌同归于尽。

    吴争微笑起来,与聪明人说话确实不累,“多尔衮以淮安、盐城为两个支点,吸引牵制我军,同时从凤阳府派出大量骑兵,西进截断我军归路,这才是重点……要知道,多尔衮现在最缺的是时间,一旦从杭州调来的第一军携带重炮团到达江岸,加上张名振水师舰炮配合,就算有上万骑兵,又怎能固守泰兴、泰州,来阻挡、分隔我军呢……骑兵守不城的,对吧?”

    众将领闻听纷纷点头称是。

    吴争继续道“既然如此,多尔衮应该尽可能地将骑兵全部,至少是大部分,划去凤阳府才合理,否则,骑兵数量不足,又怎么可能确保迅速切断我军归路呢?如此一来,多尔衮又怎么可能把大批骑兵留在淮安城当步兵使呢?”

    吴争的目光慢慢地扫向众将,还真别说,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让将领们的神态迅速转变,前后判若两人一般。

    吴争笑了,这个时候,受挫折、打败仗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信心。

    其实吴争并无把握,多尔衮在城中确实没有派驻多少骑兵。

    事实上,只要多尔衮开始调动驻京八旗,那么,骑兵的数量是不可控的。

    吴争之所以这么说,其实除了振奋士气之外,还有的,依旧是,赌!

    赌多尔衮没有那个魄力,来与自己决一死战。

    这不是说吴争认为多尔衮的性格没有魄力,而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然吴争已经称不上光脚,但对于清廷而言,大将军府,哪怕加上义兴朝,二者所占据的地盘,不过就是大半个浙江和小半个南直隶、江西三府罢了,合起来也就一个道。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无良的赵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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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一场决战,对吴争和义兴朝来说,就算败了,也就是一方势力的覆没,可西南、西北的永历朝、大西军及大顺军残部(大顺军残部除了李过等人的忠贞营,还有在西北的一个分支)。也就是说,反清的势力依旧存在。

    可多尔衮要是打败了,清廷那便有瞬间倾覆之险。

    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种战略决断,不是依靠性格上的魄力能决定的,而需要战略魄力,很显然,多尔衮并不具备这种魄力,这是因为,多尔衮病了、心老了,他快死了!

    没有人,能在垂死之际,还有这种战略魄力,哪怕他曾经是个勇者。

    所以,吴争决定赌,赌多尔衮此次布下的局,依旧只是想打压自己,削弱北伐军的实力,而不是趁此倾力决战。

    设定下这一前提,那么,淮安城中就不可能有那么多骑兵备战。

    吴争随即对蒋全义道:“你留在这指挥,每隔一时辰,就对城头发起一次佯攻,来牵制祖大弼……集结一支偏师,本王亲自率领,原路突袭北门!”

    蒋全义这下急了,“就算真如王爷所料,城中只有数百骑兵……可王爷身子贵重,岂可轻易冒险,率偏师出击之事,自该由卑职去做!”

    “屁!”吴争笑骂道,“本王这些年也是冒着矢石,从战场上滚出来的……哪来的贵重?”

    众将领纷纷劝说,身为主帅,绝不可以身犯险,该留在主营中掌控大局。

    吴争仔细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道:“那也成……蒋全义,此去若遇不可为,不可勉强,原路退回就是。淮安城是死的,就算此战不克,还有来日,可你和众将士丢了性命,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蒋全义郑重行了一军礼道:“大将军尽管放心,蒋某经过这些年,别的本事没有长进,可要论撤退逃命……北伐军中怕是没一人能与我比!”

    吴争和众将闻听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爽朗。

    这哪还有起初时那种沉闷和沮丧?

    ……。

    赵史有些郁闷了。

    僵持不是很对他的胃口吗?

    是对胃口,可问题也来了。

    僵持会消磨人的激情和斗志。

    赵史自然不会,因为他本就没有斗志可言,也不需要斗志,他只是依仗着与吴争的“交情”,以百户的官职,在长林卫谋了个副档头的缺罢了。

    原本想着,有泰州卫在南面,自己在淮安城出不了什么事,只要混上一年两年的,那回去就是一桩功劳,升个副千户肯定没问题。

    可哪想到,战争说暴发就暴发了。

    好在赵史是个“老江湖”了,这处理人际关系,确实有一套,在大河卫中,混得是风生水起。

    这也就有了之前煽动一部分大河卫士兵起事的那一出。

    可事是起了,却打不起来僵持着,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些“叛兵”之前是听自己煽惑,可眼下他们的家人都在后面,这一对峙,时间久了,一个个偷偷地时不时地往后溜,开小差,这怎么可以?

    万一对面突然进攻,结局只有一个,一哄而散。

    赵史很世故,也很聪明。他既然意识到了这点,就能想出应对之法,但想的对策,虽然有效,就是有些阴……丧良心。

    赵史悄悄交待了他麾下的几个长林卫几句,等长林卫领命而去,他就悄悄地往后溜。

    黑灯瞎火的,除了双方前头有火把照映着,后面是一团黑。

    当数十枝箭矢“嗡……”地由“叛军”后面射向敌军时,这引起的后果是,一场矢战突然暴发。

    这种人员密集、毫无遮挡的大街,双方一旦开始相互射箭,那就是站着被“枪毙”。

    一时间,双方有数百人倒下。

    一旦见了血,那就是个不死不休的不了局。

    双方前锋没法退,后面都是人。

    既然没法退只能等死,那不如冲上去,或许还能拼出条活路。

    就这样,淮安城中最大的一场血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暴发了。

    这些大河卫将士,原本没想着拼命,可眼下却不得不拼命了。

    该死的赵史,采纳了陈栋的建议,将许多将士的家人如今起来,带在后面充人数,原本是想着壮壮声势,不想此时大战一起,这些家人就等于是待宰的羔羊。

    心里想着身后家人安危,是个人,这时也只得拼命了。

    赵史的计策绝不绝?

    都绝到他家祖坟了!

    ……。

    祖大弼其实判断得出城外泰州卫不断地进攻是佯攻。

    可判断得出归判断得出,应对还是必须谨慎应对的。

    所谓佯攻,那也是攻啊,谁能保证,佯攻不会突然变成真攻了呢?

    所以,这一夜的聚精会神,让祖大弼确实忽略了身后城下,还有这么一群乱兵。

    祖大弼是太相信这支汉八旗的战斗力了,当然,汉八旗的组成,那都是老兵,除了从降清的明军之外,就是从东北征召的当地汉人。

    无论从体格和对刀剑弓弩熟稔的天性,都不是寻常南方人可以比拟的。

    可问题是,那得看时候、看战场地形,就这直不隆冬的大街上,最勇猛、再弓马娴熟的人,其实和一个普通人没两样,反正就是“噢”地一声没声息了。

    赵史想出的计策虽然阴损,但从最后的效果而言,其实是正确的,因为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毫无遮挡的区域,突然暴发的战斗,其实是“叛军”占了大便宜的。

    一命换一命,无疑是“叛军”占便宜,无天良的便宜。

    这也是事后,赵史几乎差点死在大河卫将士手里的主要原因。

    因为恨哪!大河卫将士把赵史恨到骨子里了!

    这一夜有多少无辜的将士家人,因赵史的那数十枝箭丧生,其实已经算不清了,不是大河卫将士连自己家人都算不清楚,而是无数将士自己也战死了,有些甚至已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花名册上的仅仅就是个名字。

    原本该有的籍册,也因数年前,清军占领淮安府时,被当时将领一把火给烧了,因为一旦清军按名册追索,无数淮安府的士兵家眷都会被迫害。

    只是烧名册的将军,绝不会想到,淮安、大河两卫会降清。

    当然,赵史被人追杀之事,那是后话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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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城下“叛军”的突然异动,恰逢泰州卫又一次佯攻。

    这让城楼上的祖大弼,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但祖大弼依旧有应对之预案,此时在南门两侧集结的主力,尚有万人之数,这还不算正与“乱军”交战的三千汉八旗。

    所以,祖大弼的应对之策,就是调动没有上城墙的两侧后备队六千之数,压上去,配合三千汉八旗平乱。

    在祖大弼看来,乱军应该能够迅速平定,而此时佯攻的泰州卫,依旧可以被铁甲兵撞回去。

    可变化总在不经意之间。

    泰州卫本身就是佯攻,所谓佯攻,就是一触即退,在没有遭受重创之前,见难即退。

    这原本是正常的“例战”,一个时辰一次嘛,吴王定的。

    可士兵与士兵不一样,泰州卫的士兵,大都上过三个月军校,知书识礼是肯定称不上的,但相较于普通士兵而言,北伐军士后更有协同大局观,更擅于捕捉战机。

    没错,因为三个月军校,主要训练的就是协同和配合。

    这是冷、热兵器最大的不同点,冷兵器崇尚勇武,一个身高马大的勇者,可以扫荡数十人乃至上百人,可去热兵器战场试试,就算几个人,也能将无双吕布瞬间整趴下,分分钟教会他做人。

    所以,热兵器首要不是勇猛,而是协同、配合。

    战场上,一杆枪其实打不死人,而十杆枪就是一张小型火力网,佛挡杀佛,遇神杀神。

    正因为学会了协同和配合,士兵养成并具备了对战场态势的基础观察力,同时学会了事无巨细地上报。

    就有许多士兵在撤退之后,一级级向上报,南城门内,似乎有战斗在发生。

    淮安城,城墙既高又厚实。

    吴争的主营又在数里之外,加上是夜里,很难觉察城门内的异状,这也是祖大弼有恃无恐的主要原因。

    但这个上报,也改变了淮安战局。

    ……。

    不断地有情报显示,南门内存在着规模不小的战斗。

    吴争很自然地将这情报,与前半夜东门方向的大火联系起来了。

    其实,原本在吴争心里,对淮安城内的长林卫并不抱多大希望,渗透进去的日子尚短,人数不足,再加上祖大弼早已下令封城,让几百长林卫在数万军队的眼皮子底下引发骚乱,这确实有些艰难。

    从东门方向的火光渐渐黯淡下来时,吴争就基本上不抱幻想了。

    可如今再一次得到城内暴发战斗的情报,这让吴争迅速意识到,东门火光的黯淡,并不是“骚乱”被平息,而是转移了方向。

    吴争随之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的决定,下令城外泰州卫二万大军(蒋全义带走一部分)即刻集结,对东西横向跨度二十里的城墙,展开一次不留丝毫余地的总攻。

    吴争也是个狠角色,要么不动,动则倾尽全力,这是吴争一贯的风格。

    这不是有预案的总攻,完全是主帅头脑一热,下意识地冲动。

    没有了蒋全义在,就没有人能去劝说、阻拦吴争的决定。

    这道命令,让无数已经入睡的泰州卫士兵,睁着腥松的睡眼,从营帐中冲了出来。

    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的熊熊火光中,吴争指着城头,对着泰州卫将士嘶吼出一些话,“本王刚刚获悉,咱们并非孤军作战,城内……就是南城内,还有咱们的长林卫在配合咱们牵制敌人,可眼下他们在孤军奋战,如果得不到咱们的支援,就会全军覆没……。”

    “冲上去!”吴争嗓子开始沙哑,其实他的话,传不了多远,没有多少人可以听清,但将士都在听,因为,他们需要的是看得到,只要吴争在他们面前,将士们就从不缺失希望。

    话,就算听不清,但意思,能懂!

    一柱香的时间,宽达二十里有余的阵线上,夜风习习,无数的火把在闪烁。

    初春的夜风,冷洌中带着一丝回暖,让人精神舒畅。

    每个士兵心里都清楚了一件事——今夜,便是决战之夜!

    进攻!

    在突然鸣响的火炮声中,吴争已经不再说话,就算是拿着喇叭,恐怕也无法与连绵不绝地炮声争辉。

    但吴争的手,没有放下,一直指向远处的城楼。

    这便是进攻的方向、这便是自己将要倒下的方向!

    “不克淮安,誓不休战!”

    “不克淮安,誓不休战!”

    “不克淮安,誓不休战!”

    三轮火炮之后,二十里的阵线上,无数条燃烧的火龙,冲向淮安城墙。

    二万人的呐喊声,汇聚而成的那种气势,就算对战场习以为常的吴争,也不禁脸色抽搐起来,那是因为胸中的心脏,在悸动。

    又是一场赌,赌得是命,准确地说,赌得是二万泰州卫将士的命。

    吴争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经做到了“慈不掌兵”四个字。

    就为了自己的冲动,就为了自己的猜测,可以让二万余人,冲向这不知结果的战场。

    吴争有些内疚起来,但,不后悔!

    有句话说得好——爱拼才会赢!

    如果城中数百长林卫死绝了,那就再无下一次打破僵局的机会。

    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最后的结果?

    ……。

    祖大弼早已站在城楼上,不,他一直都在!

    泰州卫的集结,他一早就看到了,只是,他认为这只是佯攻,泰州卫不一直在佯攻吗?

    除了下令全军戒备之外,祖大弼并没有做什么,因为该部署的防御,开战前都已经部署好了,而且一直行之有效。

    当数里外火光连成一片时,祖大弼感觉到了一丝紧张,但他认为,这或许是敌人的诈唬,后半夜,对一座防御森严的坚城发起总攻?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们就不怕黑灯瞎火地没上城墙就淹死在城下壕沟里吗?

    这当然是祖大弼一句牢骚话,没有人,至少不会有多少人,真得会淹死在护城河里,哪怕城墙上的火炮,已经够得着跨过护城河的泰州卫将士。

    祖大弼牢骚归牢骚,心里却是真正开始紧张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战术欺诈

    祖大弼非常清楚,这十几天里,真正挡住泰州卫的,不是汉八旗,而是家养都在城里的淮安卫、大河卫将士,是他们着重甲,以身躯挡住了登上城墙的敌人。

    可问题是,祖大弼知道,他没那么多重甲,可以防御跨度二十里的城墙。

    这是一种战术欺诈。

    有道是,只有退潮时,才能发现谁在果泳。

    人,往往就被眼睛看到的事物所欺骗,以为城门、城楼上有重甲兵,那么左右城墙上,应该也有。

    这种观念,在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后,自我强化,变得根深蒂固。

    不但蒋全义没有丝毫察觉,就连吴争,也认为这是事实真相。

    在吴争看来,多尔衮既然部署了淮安城防,那就不会厚此薄彼,可吴争哪会去想,就算多尔衮再阔绰,也不会准备数千、上万的重甲去装备淮安城守军。

    他要真有这么多重甲,何不多打造一支重甲骑兵呢?这才是多尔衮的强项嘛。

    所以,祖大弼紧张起来,但也仅仅只是紧张。

    因为二十里的城墙上,有着绝不亚于泰州卫数量的守军,攻防战嘛,特别是有坚城可以依仗的攻城战,总归是守方占便宜的。

    可真正看到无数条火龙朝着城墙冲来的时候,祖大弼终于渗出了冷汗。

    心里想归心里想,理论归理论,真正暴发决战了,那就是你死我活之局,这是消耗人命的战斗,不管哪一方,人死了,就找不回来了。

    就算最后守住了、打赢了,巨大的伤亡,也会颠覆自己对淮安城的镇守。

    祖大弼有些惊恐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小看了敌人,小看了蒋全义。

    ……。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句话从古至今,都被验证过是正确的。

    哪怕双方实力相关悬殊,但弱的一方真要拼命了,强的一方,一样会被打疼。

    而最后的结果往往出乎意料,战争的结局,往往不是实力的对比,而是谁比较能忍痛,能抗得住疼的那方,往往笑到最后,虽然是,惨笑!

    但终归也是笑不是?

    笑比哭好!

    赵史也在笑,惨笑!

    他是个小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无视无辜百姓的性命,悍然挑起战斗。

    可他是个真小人,真小人与小人的区别在于,真小人从不掩饰自己是小人。

    所谓丑话说在前头,喜欢说这句话的人,往往都是小人,真小人。

    赵史尚有良知,看着无数的妇孺老弱惨死在如蝗的箭矢、枪弹下,听着那一声声连成片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只能笑,惨笑!

    这是一场屠杀,准确地说,是一场有抵抗存在的屠杀。

    正面三千,左右合计上万的敌人,有序地在向三条街道合拢。

    “叛军”全部加起来就四千多人,还要担心身后的家人,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赢?

    士兵拼尽了全力抵抗,也无济于事,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叛军”已经伤亡过半,被逼退了三、四里,而这三、四里的大街上,尸体密布、血流成河。

    转眼间,敌人已经迫近,赵史终于受不了心中的煎熬,发出了一声如鬼哭狼嚎般地嘶吼。

    然后,他率着身边二、三百长林卫,冲向了敌人,加入了战斗。

    其实,这个时候,不管赵史是小人、真小人、还是尚有良知的小人,他已经用他的行动洗涮了他的罪过。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二、三百本就不擅于战斗的长林卫,又能对战局有什么作用呢?

    ……。

    但赵史率长林卫生力军,正面投入主大街的战场,确实让令正在步步后退的“叛军”阵线稳了稳。

    其实很多时候,势头最重要。

    就象被人压着打时,所有可以想到、也掌握的防御技能,都会无效,甚至想不起来。这就是兵败如山倒。

    但这时,只要有一股力量投入,支撑一下,让败军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情况就会好上不少。

    中间大街的宽度也二丈有余,横向可以排列的人也就数十个,赵史率二、三百人逆流而上,硬生生地顶住了迫近的敌人,这使得后退的“叛军”终于站稳了脚跟。

    之前说过,其实这样的仗,“叛军”是占便宜的,双方互射,一命换一命,事实也是如此。

    可就在祖大弼下令,一万预备队左右合击“叛军”时,“叛军”就失了分寸。

    也是,主将陈栋不在,赵史又是个油滑惜命之人,“叛军”无人指挥,又怎能不败?

    可此时,赵史率长林卫逆流而上,稳住了阵线的同时,更振奋了士气。

    “叛军”将士喘息之余,终于两次想到身后的家人,于是迅速反身投入战斗,一转眼间,阵线又稳住了,甚至开始反攻。

    这不奇怪,杀人杀得顺手了的清军,发现自己被杀了,这种下意识的惊恐,让脚步变得迟疑起来。

    他们不由自主地稍稍地在向后退。

    ……。

    变数就在这一刻产生。

    泰州卫此时已经冒着矢石冲近城墙,可城墙上的敌人数量,绝不逊于泰州卫。

    这是一场艰难的攻坚战。

    绝不会因谁的突然崩溃而战斗结束。

    但有一点,是原本不曾经预料到的,那就是城墙上并没有重甲兵,敌人最多穿着的也只是皮甲,皮甲挡不住火枪铁弹。

    这个认识,在二十里战线上,不断地被验证。

    几次的进攻受阻,退回来后,泰州卫士兵自发地开始携带弹药,并组织人手,在城下向上进行掩护射击。

    因为之前,面对着重甲兵,射击几乎是无用的,为了减少负重,士兵往往不携带弹药,而是仅提着一杆装备枪刺的火枪,登梯上攻。

    于是,这种掩护射击的现象一旦普及开来,城墙守军阵线开始松动,守军甚至渐渐不敢从城墙上露头了。

    这就使得泰州卫登墙变得容易,往往是云梯往墙上一靠,基本上不用去顾及从城垛往下射的箭矢。

    但守军还是用木棍枯着云梯向外推,但这种现象,在登上城墙的泰州卫人数多了时,就慢慢消失不见。

    守军开始被动了,战局渐渐扭转。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柳成荫

    守军在城墙上的整条防线,也绝非是都坚硬得如铁板一块。

    防御能力的强弱,取决于士兵的素质、装备、各营将领的领导能力、指挥能力及人品。

    就算是同样的兵,在不同的将领统率下,战斗力也会有大不同,何况是不同的兵。

    如果不是吴争突然“拍脑门”要为城里的长林卫,打一场决战,那么这种各处守军的强弱,是没有机会试探出来的。

    事实上,很少有人,应该说很少有主将,会选择以这样一种总攻的方式,去攻打一座坚城,并且是十余天无法攻克的坚城,这是非常不可取的。

    因为,攻打城门、城楼,那是有道路、桥相通的,无论是冷兵器还是热兵器,攻城都需要攻城装备、器械,冷兵器时有投石机、攻城车,热兵器时有火炮等等。

    这都需要道路畅通,而东西宽约二十里的城墙,周围有着壕沟、护城河,这些重达千斤甚至几千斤的器械是无法轻易越过护城河的。

    没有器械辅助的攻城,那就要靠人命堆,而往往,靠人命堆出来的攻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惨胜,这就是冷兵器时代,攻城往往陷入僵持的原因,也是古时总喜欢修建城墙的原因。

    许多时候,攻方打着打着,自己就崩溃了,因为人死得多了,士气就会直线下降。

    譬如郑成功二次攻福州城,就是这么崩溃的。八万人,攻仅一万多人驻守的福州城,打了半个月,最后城没破,郑军自己先崩溃了,导致八万人马最后回去就剩三万多人。

    同时,攻方还得防备城中守军主动出击,一旦全线总攻,兵力就会向左右分散,厚实度就会摊薄,一旦守军恃机集中兵力,出城门来个反突击,很有可能连攻方主营都被一举端了,这种事,过往战例都有过。

    但吴争做出这个总攻决定,却无形中契合了两点,一是出其不意,祖大弼在看到泰州卫集结时,还在想着这依旧是在佯攻。很少有主将会对一座久攻不克的坚城发起这样不遗余力地总攻,何况是后半夜。

    二是泰州卫本就没有重武器,在护城河南边,够得着城头的,也就数十门八磅炮,其它的便于携带的小炮,几乎没有任何用处,也就不存在需要运输的困难了。

    这就象处境已经最差了,还能差到哪去呢?

    此战,泰州卫一直就是将士们,以血肉之躯在进攻南门。

    全线总攻,无非就是将战线拉长,将进攻点扩大成面罢了。

    所以,有这两点的“庇护”,吴争的“错误”决定,就显得不那么“错误”了,如同“负负得正”一般。

    但城内守军不一样,他们的战术技能和素质存在着极大偏差,也就是良莠不齐。

    祖大弼自然是遴选各营精锐,集中到城楼去,将不怎么“拿得出手”的移到城墙防线两侧远处。

    这并不错误,因为极少有人,会象吴争这样不循规矩。

    哪怕易位而处,换作吴争守城,自然也是这么干。

    守军的组成,有三大部分,淮安卫、大河卫占了七、八成,另外就是随祖大弼南下的汉八旗,再有就是城中战前征召的二卫壮丁。

    汉八旗自然是部署在南门正面的,然后二卫精锐也被部署在南门,其余挑剩的,就部署在两侧,而城中及北、东、西三门部署的,是挑剩下的里面再挑剩下的。

    也就是陈栋所领的那三千多人,如今被赵史煽动着想火中取栗。

    这种布阵的方法,虽然强硬顶住了泰州卫十几天的进攻,却在吴争下令总攻时,露出了它的巨大破绽——一触即溃!

    泰州卫是憋了十余天的闷气了,这一下令总攻,那是“嗷嗷”叫着进攻。

    刚一接触,发现“呀”,这面的敌人很菜嗳,这下品出味来,有道是柿子专挑软的捏,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西南角,也就是武家墩方向,两处守军被泰州卫一冲即破,由此打开了突破口。

    千里之堤,尚毁于蚁穴,何况这城墙根本不能与千里之堤同日而语。

    这两处防线一旦被突破,使得泰州卫迅速从突破口涌入,一柱香的时间,登上墙冲入城的军队已达千人之数,并还在不断地增加。

    这让周边还在拼命强攻的泰州卫,再也不想攻第二次了,他们迅速撤退,然后向突破口涌去。

    这种形势,引得越来越多的部队效仿,而冲入城中的泰州卫开始向左右扩散,西城守军腹背受敌,哪还撑得住,引发西侧防线迅速崩溃。

    这时,天色开始渐渐亮了起来。

    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

    祖大弼此时尚未得知西城被攻破。

    他还在专心地指挥着南门防御。

    在祖大弼看来,东西两侧的守军人数足以应对泰州卫的总攻,加上有坚固城池做为依仗,他认为,只要泰州卫一日没有得到重炮,那么,想要破城,除非自己战死了。

    祖大弼过于自信了,他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东西城墙防守的,不是他的嫡系,生死存亡之际,没有多少人太在乎他的命令。

    既然能全军降清,为何不能再反正降明?

    所以,祖大弼亲自在城楼上督战,指挥得一板一眼,让进攻南门的泰州卫五次进攻,都难逾雷池一步。

    吴争在头疼,是真的在头疼!

    或许是暗里吹了两个时辰的风,感冒前的预兆吧,吴争用力地晃着自己的头。

    他对攻城一无进展的现状,并不意外,事实上,吴争已经做好了失利的准备。

    吴争的用意,并非是一夜攻破城池,而是牵制守军,为城内长林卫得到喘息的机会。

    事实上,在吴争心里,城中的长林卫才是重要的。已经可以确认的是,泰州卫在没有得到重炮的情况下,是难以攻破淮安城的,那么,城中长林卫就是一个最大的变数,也是唯一的变数。

    绝对不能坐视长林卫被敌人歼灭!这才是吴争悍然发动这场总攻的真正目的。

    但世事往往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吴争也没有想到,西城的守军会如此不堪一击,他现在头疼的是,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城中的长林卫处境,是否有了一丝转机?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城破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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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史中了一箭,腹部,箭头入腹三寸,已经影响到走路,更别说冲锋、挥刀这种剧烈运动了。

    然而,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他有一日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勇士。

    赵史在长林卫的帮助下,拗断了外露的箭杆,用布带固定住箭头,并勒住受伤处,继续作战,而这一幕,极大地影响了长林卫及周边“叛军”的士气。

    事实上,在这种街道人满为患的战场上,只要不溃,不管是攻方还是守方,亦或者双方都是攻方,其进展都是缓慢的,因为每一步都得拿命来换。

    所有的搏击技能都是徒劳,生与死,仅仅只靠前与后来决定,这也是赵史原本想达到的目的,他认为这种仗,“叛军”是占了大便宜的。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他自己,也成了他这个无良计策的祭品。

    ……。

    城下叛军与守军僵持,这让祖大弼非常头疼。

    祖大弼肯定不是着凉,他的头疼来自内心。

    他很清楚,这样内忧外患,不是个长久之计,必须迅速解决叛军,才好将兵力集中来应对南门泰州卫的下一次进攻。

    祖大弼终于下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决定,趁着泰州卫撤退组织下一轮进攻时,祖大弼令城墙上三千弓弩手撤下城,并对街道战场施以箭矢覆盖。

    狠!

    确实够狠!

    要知道,此时敌我交错僵持着,这种覆盖那等于是无差别射杀,当然,叛军会更吃亏些,因为方向上,他们大致在北侧,弓弩手只要将手抬高,以扬射的方式,就可以射击战场北面,虽然不可避免地会伤到自己人,但这比例相对于叛军而言不会太大。

    正如有句话说得好,战争一开始,道义就成了第一个祭品。

    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做不对,所以这个命令被迅速执行。

    一场残酷的屠杀开始了。

    说它是残酷的屠杀,是因为祖大弼也不知道,叛军身后其实不是叛军,而是叛军他爹、他娘、他媳妇和孩子。

    这样的射杀,伤亡最多的,恰恰是这些,在这座城里,最不该死的人。

    血流,成河!

    ……。

    这块变故,说时慢,其实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快到连撤回去重组的泰州卫,还没有开始下一次进攻,三条大街上,已经尸横遍布。

    但阅历丰富的祖大弼,还是不熟稔人性。

    他认为,一次狠厉的射杀,既可以减轻汉八旗的压力,也可以震慑叛军。

    可结果却背道而驰。

    天色开始亮起之际,当叛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就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时,这种引发的绝望、暴怒,是不可想象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知道谁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然后就是一波狂潮。

    这种进攻是疯狂的、是不要命的、是无人性可言的。

    敌我仅在咫尺之间,任何的进攻方式,都是避无可避。

    这种战场上,只要把自己当成个死人,那么,你一定可以在你死之前,杀死对方。

    当敌人的刀捅向自己时,依旧将刀对准敌人冲过去。

    在敌人砍中自己的时候,扑上去抱住他,然后咬断他的脖子。

    这是一个修罗场,演绎着人性中最残忍的兽性。

    然而,正是这种残酷,就连号称精锐的打遍长江以北无敌手的汉八旗,也受不了了,阵线、人潮在缓缓地向南涌动,而且,越来越快!

    ……。

    吴争接到从西面传来的禀报时,吃惊了。

    然后笑了。

    不是得意的笑,这是一种会心的笑。

    心领神会的笑。

    许多事情的发生,看似突兀,但一定有它存在、出现的道理。

    种下的种子,或许发芽晚了些,但终究会顶出来。

    南门外的泰州卫,正准备发起又一次进攻。

    吴争没有阻止,而是会同他们,将自己和身边八百亲卫队,全部投入到了这一次进攻中。

    攻击发起前,吴争教士兵们喊一句话,“西城已破”。

    这四个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用的。

    对敌人是震慑、恐吓,对自己人是鼓舞、激励。

    对城内长林卫,是一种,安慰!

    是啊,就算自己死了,死前发觉,自己的死有了代价,这,便是安慰!

    没有人阻止得了吴争,正如吴争无法阻止天意。

    难以想象,以吴王之尊,会随同士兵们一起冲向城墙,这,无疑是疯狂的。

    但吴争本来就是个内心疯狂之人,不疯狂,怎么可能孤注一掷,将所有身家投入那个无底洞?

    不疯狂,又怎么可能在清军已经占领杭州时,选择投绍兴而不是福建、广州?

    不疯狂,又怎么会为了赚取清廷的银子,将手中的火器高价卖于敌人,而至今日敌人将火器投在自己的头上?

    吴争认为自己必须亲自参与到这场攻城战去,因为他的内心在燃烧着一种,激情。他感受到了一种天意,那就是,淮安城必破、自己能赢、泰州卫能赢,汉人,能赢!

    ……。

    气势,决定一切!

    当泰州卫高呼“西城已破”这四个字,冲向南门时。

    守军惶恐了,他们回头,拼命地寻找着他们的主将——祖大弼。

    仿佛,只有看到祖大弼的人,才能够支撑下去。

    祖大弼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士兵看不到自己,那接下来的一幕,就是崩溃。

    因为他已经接到了西城已破的消息,敌人不是在诈唬。

    所以,祖大弼推开劝阻他的亲卫们,现身在城楼门口,大声喊道“祖某在此,西城未破,此乃敌人奸计……祖某与你们同在!”

    守军开始安静下来,他们开始振作,面向进攻的泰州卫,射出了第一轮箭。

    祖大弼轻轻地吁了口气,最危险的时刻,过去了。

    可祖大弼此时是真心慌了,西城已破,城内叛军没有被箭雨压倒,反而变得不要命地冲杀起来,这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

    最关键的是,一旦攻入西城的泰州卫,迂回到南门,那所有一切,都将瞬间化为烟尘。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或许只有半个时辰,甚至更少。

    自己该做如何抉择?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祖大弼逃了

    祖大弼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撤退吗?

    趁着泰州卫还没有合围,从北门撤退,然后渡黄河,有清江浦部署的骑兵策应,撤退应该不难。可如何向多尔衮交待?淮安城一失,多尔衮两头牵制北伐军的部署就会失效,仅靠盐城,独木难支,一旦全盘倾覆,日后治罪,那也是个必死之局。

    可不撤退,依旧是个死局,泰州卫一出现在南门,士兵就会醒悟到,自己方才在欺骗他们而失去信任,士兵一旦不信任主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除了战死在这,祖大弼想不出别的出路来。

    他不想投降,不是因为他死忠于满清,而是家人都在顺天府被多尔衮扣着,自己一降,连累家人,其中还包括他的兄弟祖大寿。

    时间紧迫,这种艰难的抉择,让祖大弼异常地焦躁起来。

    而这时,泰州卫前锋已经开始早着矢石登上城墙。

    看着不断地有人从城墙上摔下,祖大弼终于有了觉悟,不能让自己的嫡系,在淮安死绝了!

    祖大弼迅速下令,撤!

    撤?

    自然不是全军撤,而是祖大弼带着亲卫下城,率嫡系人马迅速荡平主街上的叛军,然后带着自己的嫡系汉八旗撤。

    至于城墙上的淮安卫、大河卫士兵们……那就只能各凭天命了。

    ……。

    城墙上的搏杀依旧残酷。

    杀红了眼的人,停不下来,因为一停下来,死得就会是自己。

    终结这种血腥搏杀的,是吴争。

    准确地说,是吴争让士兵高声大呼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祖大弼逃了”。

    第二句是“吴王在此,降者不杀”。

    当守军士兵闻听之后,转头看向城楼原本祖大弼高声显扬“祖某与你们同在”的位置,发现那已经空荡荡了。

    这种心理的落差,顿时让士兵们变得沮丧,心里空落落的。

    而听到吴王就在当面,他们意识到,再反抗,怕是身首异处事小,牵累城中家人事大了。

    于是,再无战意。

    西城泰州卫迂回到南门时,吴争已经站在了城楼上。

    两支队伍胜利会师,士兵们陷入了疯狂的欢呼之中。

    “泰州卫万岁”、“北伐军万岁”、“吴王万岁”诸如此类的口号,响彻半个淮安城。

    这个时候,恐怕残敌再无反抗之心。

    ……。

    赵史死了。

    其实他的伤不重,腹部中箭并不深,加上及时止血,不足以致命。

    但他死了。

    也不是祖大弼率嫡系突破主街北逃之时,被祖大弼嫡系击杀。

    但他确实是死了。

    被愤怒的“叛军”士兵所杀。

    值得安慰的是,他在吴争的臂弯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吴争看到他时,他的四肢都被砍断。

    可“叛军”士兵却替他扎紧了断口,不让他过早地失血而死,这是怎样的仇恨啊?

    吴争扶住他的脖颈时,赵史的意识并未丧失,他还能笑,异常怪异地笑。

    “王爷……您终于进城来了……。”

    吴争惊讶万分,“赵老哥,你不该出现在这……据我所知,你该是湖州府同知才是。”

    赵史怪笑着“早就不是了……一年前,我就入了长林卫……也怪我贪心,只想着升迁……心想着,有南边泰州卫照应,我在淮安城应该……有惊无险才是。”

    吴争伤感地点点头,“人之常情……没有人不想升迁。只……你运气似乎不太好罢了……没事,你能活,我能救治你,就算没有了……四肢,你一样可以是千户,甚至是指挥使……本王保证

    赵史摇摇头,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其实我当时能逃……有百多长林卫护着我……可我不敢逃……我害死了数千无辜之人……。”

    说到时这,赵史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吴争道“王爷,我发誓……我之前让长林卫打破僵持,挑起战争,并非是存有私意……我就想着帮您破了这该死的城……。”

    吴争用力地点头道“我知道……我信!”

    “谢谢王爷。”赵史悠悠吁出一口气,“我有个请求……。”

    吴争忙道“你说就是。”

    “请王爷赐我一刀。”

    吴争愣了,急道,“赵老哥,你真的有救,虽说伤残,但失血不多,泰州卫有军医……。”

    赵史摇摇头道“我原想升迁,可此时才明白,升迁有何用……背着数千条人命,活着反而成了煎熬,不如死去,一死罪了。”

    吴争沉默着,然后沉声道“如果你想要复仇,就算说不出是谁残害你,也无妨……你应该清楚,本王有的是方法知道,一旦查出,一个不留!”

    这话,吴争并没有哄骗赵史,而是出自内心。这已经与对错、善恶无关,只关乎感情,赵史相较于那些陌生的“叛军”,该撑谁、舍谁,吴争迅速做出了选择。

    也不是吴争对赵史感情有多深,其实在吴争心里,赵史就是个真小人。

    但正因为是真小人的赵史,在为国效命出力之时,没有死在敌人刀下,却被所谓的“自己人”残害至此地步,让吴争有种想毁灭此城一切的压抑和冲动。

    这是什么样的世道,才造就出一批这样的人。

    正如赵史所说,其实他挑起火拼的真意,并非出于私念,其实当时,如果不是他的“毒计”,叛军的结局并不会好很多,甚至会更坏。

    “我不怪他们……他们已经失去了亲人,最后还没有一刀杀死我,让我还能活着再见到王爷……我该感谢他们仁慈才是。”

    吴争一愣,然后慢慢地点点头,“也好,算是……为你积福了吧。”

    “我很疼……。”赵史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吴争,“王爷,看在五年前的情义上……看在您还喊我一声老哥的份上……帮帮我……!”

    这不是第一次了,吴争心中闪过一阵的刺痛,曾经,那个女人,不也是这样地求着自己吗?

    吴争看着赵史血肉模糊的惨象,喟叹一声,道“你……确定?”

    赵史微微咧了一下嘴,含糊地嘟哝道“心已死……再无他求。”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反伏击

    赵史的死,让吴争的心有着异常的压抑,加上十余天攻城,泰州卫将士的巨大伤亡,让吴争对淮安城的百姓有种厌烦的情绪,不,准确地说,是憎恶!

    王师北伐,十几天的攻城中,没有人为泰州卫提供过帮助,哪怕是一星半点,哪怕是仅表露一丝善意,这是些,麻木的人。

    这个观念,导致了吴争在攻破淮安城的第一时间,没有去想安抚城中百姓,而是迅速集结起泰州卫一部精锐,向北门追捕祖大弼及其残部。

    这显然是一个错误,极大的错误。

    做为主帅,攻下这样一个战略要地,应该先稳定人心,然后再图其它。

    特别是从凤阳东来的敌骑,已经包抄了泰州卫南返的退路,更应该稳固城池,做好固守准备,以待北伐军援军的到来。

    可吴争是人,实质就是个普通人,他也有着喜怒哀乐,有着常人的七情六欲。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吴争就在这么做。

    当然,吴争还不至于因此心中的憎恶,而下令屠杀淮安城民众来泄愤,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乃至欢喜和厌恶,被泰州卫将士及长林卫幸存者无限地放大。

    这是一场无心但吴争不可推托的失误,错误!

    在吴争率部北向之后,泰州卫和长林卫以雷霆之势,涤荡了整个淮安城,原有淮安、大河二卫诸将士,皆被抓捕、羁押起来。

    特别是长林卫,他们愤怒于顶头上司赵史,被“叛军”残害,在遇到敢阻碍、抵抗或者不满之人,断然格杀,以至于最后涉及到不少无辜民众。

    事实上,大半个淮安城中的百姓,都是淮安、大河二卫将士的家眷,在看到自己的父亲、丈夫、儿子、兄弟被抓捕时,这种反抗,在所难免。

    这场残酷的清洗,是出乎吴争预料的,也是吴争事先想象不到的。

    也正因为这场清洗,让吴争、泰州卫日后在淮安城,陷入了异常艰难的困境。

    ……。

    祖大弼的算盘打得很流畅。

    撤退的过程也如行云流水,有着淮安、大河二卫为自己“殿后”,他和他的镶黄旗汉军嫡系,顺利地出了北门。

    他们的目标,就是与清江浦设伏骑兵汇合,然后渡江至草湾。

    祖大弼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至于战后多尔衮要怎么处置他,他已经顾及不上了。

    可祖大弼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究竟是失算了。

    直到他率嫡系撤退,身后隐隐传来泰州卫的欢呼,他才知道,此战他真正的对手,不是蒋全义,而是北伐军的主帅——吴争。

    事实上,如果战前得知,祖大弼一样不屑一顾,祖大弼一直认为,吴争能如此迅速的崛起,无非是运气好,占了清军主力正被西北、西南,大顺、大西军残部牵制的原因。

    正象祖大弼之前喟叹的,“时无英雄,徒令竖子成名”。

    这种看法,在江北满族将领和降清明军将领中,非常有市场。

    当然,这也有清廷刻意营造的原因,义兴朝大将军府的势力产生的影响,已经不可遮掩。

    清廷也只能用贬低吴争,来达到巩固人心、军心的目的。

    否则,总不能替敌人去宣扬功绩和威势吧?

    清廷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愿意已经降清的明将,再次发生动摇,否则,树倒猢狲散,清廷的日子就真不好过了。

    清廷不但贬低吴争的人品、能力,更效仿当年陈子龙恶毒地散布谣言,夸张地宣扬吴争是个异类,要“劫富济贫”之事,将吴争比喻成李自成、张献忠,甚至更为不堪。

    当然,这些流言,骗不了与江南商贸密切的富商和朝中高官,但对这些带兵的粗人和普通百姓,

    却是非常有用的。

    说来也奇怪,带兵的降清明将,多少可以算是比较富的人,对“劫富济贫”之事,自然是反感的,可普通百姓,却也因此恐惧吴争的到来,或许在他们心中,吴争就是一个身高九尺,满脸络腮,用盆吃饭、用缸子喝酒,用刀子扎肉吃的山大王吧。

    祖大弼也一样,虽然已经知道,此战自己的真正对手是吴王,可他却没见过吴争。

    哪怕此时,二人仅相隔数十里,也无缘一见。

    所以,祖大弼无从去判断吴争喜欢做什么、怎么做,下一步会如何反应,自然,他也无法猜测到,吴争会让蒋全义领一支偏师,去反伏击。

    ……。

    蒋全义此次领兵,和之前三千偏师绕至清江浦完全不同。

    心理上不同,此次将士们都有了武家墩至清江浦,有敌人伏兵的心理准备。

    反而是敌人没有准备,虽然他们是伏击者,可他们绝没有想到,泰州卫会原路重来。

    也只有吴争这异类,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那是忽悠人的鬼话。

    但凡赞同,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的,那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神,有着可以随手颠覆战场格局能力的神,还有一种,那就是除了这条道,再没有别的选择的人。

    也就是说,华山一条道,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的人。

    泰州卫自然不属于这种情况,他们的选择有很多,至少敌人是这么看的。

    譬如攻不破城,那就撤退呗。

    譬如不愿撤,那就围城呗。

    总之,没有人会去想,用鸡蛋来撞石头。

    可他们不知道,这世间,真有人会撞石头,明知道自己是鸡蛋,也敢试试石头的坚硬程度。

    不只是吴争属于这种人,蒋全义也是,并乐此不疲!

    蒋全义所携偏师,依旧是三千人,因为人太多,就没了突袭的隐蔽性。

    事实上,三千人已经太多,好在是后半夜,好在敌人是真没有预料到,更好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

    当蒋全义率部,趁着夜幕掩护,绕过敌人警哨,对敌人营地进行包围之时,敌人尚在睡梦中。

    也是,这后半夜,正是睡得最舒坦的时候嘛。

    蒋全义的胆子够大,他并没有对熟睡的敌人发起突击,事实上,他的兵力也不够用。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堵截

    在祖大弼加大了清江浦一线防御力量之后,敌人的兵力加到了一千八百人。

    但这不是全在一个营地,从武家墩至清江浦,有数十里的距离。

    泰州卫将士就算会飞,那也无法对这样距离之内的敌人来一次迅猛的突击,一旦发生战斗,那么,别处的敌人就会警觉,也就失去了此次包抄的意义,就更不用说,迂回至淮安城北门了。

    蒋全义的法子很“阴损”,但非常有效。

    他在包抄了武家墩敌骑驻地之后,没有对敌发起突击,而只是迅速地抢夺了战马,并在敌人觉察的那一瞬间,率军骑马呼啸而去,毫无留恋之意。

    这胆子确实够大,要知道数百敌骑就在身后,虽然战马被夺,可那也是一支成建制的军队。留在身后,等于是主动断了自己的后路。

    要是前行受阻,撤回时就会遇上这支敌军,前后合围,到时想撤就难了。

    可蒋全义就是这么个犟头,认准一点之后,喜欢孤注一掷。

    这一点,象极了吴争的性子。

    ……。

    可怜的是祖大弼。

    天色虽然已经亮起,可这一天正好是阴天,还有大雾。

    当远处马蹄声响起时,祖大弼居然还在欣喜,心想是骑兵闻讯来接应自己了。

    甚至当骑兵出现在远处时,祖大弼还在催促左右,赶快迎上去。

    这样的战场,就有些“胜之不武”了。

    蒋全义的数百“骑马火枪兵”,简直就是一场骑术训练,虽然骑术不堪入目,特别是这支镶黄旗汉军士兵的眼中,他们甚至在担心这些人,会不会骑着骑着就从马上摔下来。

    但事实证明,他们是多虑了。

    蒋全义率军出发之前,所率这三千人是经过仔细遴选的,那就是善骑。

    可惜的是,泰州卫中,善骑的真心不多,没这机会啊。

    无奈之下,蒋全义不得不降低了标准,善骑变为会骑。

    一字之差,程度就完全不同。

    勉强凑足了需要的人手,蒋全义当时是真捏了把汗,如此奇妙的战术,如果因为凑不齐骑马的人而废止,那真得撞墙了。

    而结果也证明,蒋全义的战术是极其有效的,清江浦的守军,也如祖大弼一样,以为这支骑兵是友军,骑兵冲到营地门口时,哨兵还在大呼,“兄弟……大早晨的,吃过了没?”

    当然是没吃过,这不,上你营中吃去呗!

    几乎是不费一枪一弹,骑兵以冲撞的方式,击溃了清江浦守军。

    然后将全义将营地和俘虏交给随后而来的二千余人,并下令他们固守营地,应对追来的武家墩那数百没了战马的敌骑,他自己,就率着这数百骑,再次向淮安北门出发。

    时也,运也!

    蒋全义战争开始时,就想打一场翻身仗,可惜愣是在淮安城下,被祖大弼硬挡了十几天,打得是真没了脾气。

    眼见着吴争亲至,指挥权收回,等于蒋全义失去了打翻身仗的可能性。

    蒋全义只好退而求其次,想着领一支偏师包抄北门,也好混个次功。

    不想,天意弄人,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算是圆了蒋全义的梦了。

    蒋全义并不知道,他离开后,吴争会突然下达全军总攻令。

    自然也不知道,南门已经被攻破。

    他此时还想着,只要率数百骑到达北门外,敌人就会慌乱,南门敌人就不得不分兵增援北门,如此,目的就达到了。

    可当看见对面竟是淮安城守将祖大弼当面时,蒋全义是真乐了。

    “弟兄们,天上掉馅饼了……接不接啊?”

    “接!”

    就在这么一阵会心的哄然应声中,数百骑对祖大弼及其部,发起了突然冲锋。

    说蒋全义这小子运气好吧,还真好到了极点。

    祖大弼所带的嫡系旗兵,不下六千之众。

    就凭蒋全义麾下这数百骑着马的火枪兵,去冲击六千旗兵?

    这要是平时,祖大弼能分分钟教会蒋全义做人。

    这不是班门弄斧了吗?

    要知道,蒋全义自己的骑术,就非常不堪,也就是个骑了马的将军,罢了。

    军校根本没有设骑兵科,除了斥侯骑马跑得快,北伐军士兵中,骑术属于自带技能。

    可此时不一样啊,祖大弼乐颠颠地带着亲卫,迎上前去。

    这不是肚饿遇着送馒头的吗?

    直到双方距离接近到不足一里地时,祖大弼才从对方军服上,发觉了不对劲。

    其实这距离因大雾还是看不清军服的,但形状却能被沙场老兵祖大弼分辨出来,一是祖大弼清楚自己麾下骑兵跑动所产生的杂声,那是因为骑兵装备着链甲,金属相撞,产生的声音是独特的,数百骑同时发出的声音,更为独特。可对面骑兵除了蹄声,什么声都没有。

    二是着链甲后,人的身形自然会大了一圈,显得有支楞,可对面骑兵,身形瘦削,小了一圈。

    发现两点异状,要是再不反应过来,祖大弼那就是个傻子了。

    祖大弼随即奋力拨转马头,甚至来不及知会身边亲卫,冲着后方己部人马大喝道“敌袭!!!”

    然而,这显然是晚了,蒋全义部已经加速,不到一里的距离,眨巴眼就到。

    可怜祖大弼甚至想再反身迎敌的时间都没有,被蒋全义策马从背后一撞,落马了。

    旗兵反应很快,迅速散开,组成阵形,让蒋全义心中赞叹,这祖大弼练兵有一套。

    可这没有用,因为泰州卫迅速将落马的祖大弼包围起来,成了瓮中之鳖。

    主将落入敌手,投鼠忌器,旗兵不敢攻。

    双方隔着一里地,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蒋全义得意地一拨马头,围着包围圈蹓了一圈,然后在祖大弼面前勒马停下。

    祖大弼此时反而安静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蒋全义。

    “蒋将军既出现在此地,想来武家墩、清江浦已经失守?”

    “没错。”蒋全义点头道。

    “将士是溃是亡?”

    “几乎兵不血刃。”蒋全义不无得意地道,“不过,武家墩的骑兵若是追到清江浦,那是死是活就难说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迫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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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大弼闻听,面色一变,“蒋将军,如果不是你施诈偷袭,祖某就算此时,一样可以覆手间灭了你!”

    “或许吧。”蒋全义随口道,“但你没机会了。”

    “未必!”祖大弼抬手一指他的嫡系,“祖某若下令强攻,儿郎们绝不会违命……以你这五、六百人,非我部一合之敌。”

    “祖将军所说都对。”蒋全义眨巴着眼道,“可你一定会死在我前头。”

    “人固有一死……。”

    “屁。”蒋全义不耐道,“死在我前头,就说明你败了……都已经败了,还这么啰嗦……来人,拿下!”

    “你敢?!”祖大弼怒喝一声,“竖子安敢欺我?若拿祖某,今日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蒋全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北伐军拿过多铎、博洛、尚善、喀尔楚浑等等……敢问,您是哪根葱?”

    这话令祖大弼脸色铁青。

    可蒋全义说到此处,霍地变脸道“今日拿你拿定了……拿下!”

    几个泰州卫士兵闻声跃下马,准备捉拿祖大弼。

    祖大弼迅速回头,大喝道“别管我……杀……!”

    可这“杀”字尚未吐出字音,就被蒋全义一马鞭劈头盖脸地抽下,生生打的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痛呼。

    一里外旗卫听到了祖大弼“别管我”三个字,可毕竟是追随了十来年的主将,他们是敢怒不敢言哪。

    见蒋全义以马鞭抽打祖大弼,这下还真逼出了心中怒火,他们一声齐“哈”,缓缓向前逼近。

    蒋全义目睹着祖大弼硬生生被几个士兵拿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头,大声吐出一字,“备!”

    ……。

    人哪,往往是越老越怂。

    许多时候,人老了就会权衡利弊。

    祖大弼还真不是怕死,而是他心中已经很清楚,这一阻拦,自己及六千多部下,怕是没了时间到河边了。

    本来就是泰州卫破城之际,下令撤退的,追兵与自己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三十里。

    原本想着,与清江浦骑兵会合之后,以骑兵来迟滞追兵,这样,才能抢出全军渡河的时间。

    可骑兵是到了,却成了敌骑,不但不能为自己渡河争取时间,反而成了障碍。

    就算己部能迅速击溃这数百“骑兵”,就算自己能大难不死,恐怕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渡河。

    而一旦歼灭这支泰州卫,那么随之而来的,必定是追兵毫不留情的报复,想到这支跟随自己十年的嫡系,要在此地全军覆没,祖大弼绝不甘心,也确实舍不得。

    蒋全义这声“备”,备的不是火枪射击,也不是组阵备战。

    在他的一声令下,泰州卫士兵撕开的是自己的军服,衣服里没有甲,但腰间挂满了手雷,那一个个如同小葫芦般的手雷,让祖大弼心寒。

    这些人虽然不是骑兵,可胯下有马,一旦开战,人就会迅速散开往前冲,这种距离的搏杀,显然已经不适合弓弩,却适合扔手雷。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祖大弼担心的是,这些“疯子”会冲进己部阵中,引爆这些火器。

    那么,就算最后己部能胜,怕也会伤亡惨重,这就更不可能有力量北渡了。

    “住手!”

    “前进即止!”

    祖大弼迅速喊出这二句话,前一句是冲蒋全义的,后一句是冲着己部的。

    喊出这两句之后,祖大弼转向蒋全义,仰着被蒋全义方才抽了一马鞭,以鼓起如同蚯蚓般疤痕的脸,沉声道“蒋全义,祖某愿降!”

    蒋全义突然笑了,他望了一眼确实已经停止前进的敌人,回头对祖大弼道“这就对了嘛,战场态势很清楚,只要我出现这,你就逃不了。与其放手一搏、同归于尽,不如趁早降了。”

    祖大弼沉声道“祖某别无他求,但求将军能放祖某部下一条活路。”

    蒋全义闻听,慢慢收敛起笑容,“如果我一口答应了,反而是哄骗你了。所以,这事的决定权不在我,而在吴王……你还是见到吴王时再求吧。”

    蒋全义让祖大弼仰头长叹一声,他知道蒋全义说得是实话,这一战,泰州卫的伤亡很大,也就是说,自己及这支嫡系,很有可能遭到报复。

    可到了此时,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再无第二条路可选。

    祖大弼朝着蒋全义道“也罢……但在见到吴王之前,还请将军不要逼迫祖某部下。”

    蒋全义点头道“这能做到,只要你部没有异动、保持现状,我便不会主动进攻。”

    于是,又一件咄咄怪事出现在了南门以北,蒋全义以五百骑,生生与六千人旗军对峙起来,居然还相安无事,可谓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啊!

    ……。

    吴争到时,也惊讶了。

    他差点就下令进攻了,还好蒋全义派出斥侯前迎,禀报了原委。

    这是闹哪出?

    吴争率众策马从旗兵身边经过时,看着那些迷茫、不安的眼睛,心中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懊恼。

    这是个大麻烦!

    如果是淮安、大河二卫降兵,那就容易了,可这是汉八旗,也就是说,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来自北方的“铁杆汉奸”。

    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但事实上,这些人除了身上流得是汉族的血之外,再无与汉人有相同的地方,因为明朝与后金的恩怨,可以追溯数朝了,他们的父辈,甚至祖辈,早已是后金人。

    况且,此战,两军的激烈搏杀,多少泰州卫将士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如今怕是生吞他们的心都有了。

    吴争懊恼地摇摇头,心中暗骂,这混帐,专门给我捅瘘子、出难题,这个烫手山芋,该怎么接?

    ……。

    “降将祖大弼参见吴王殿下。”

    祖大弼有着他该有的礼节,显得有些谦逊。

    吴争默默地看着他,突然道“其实……你有一搏之力。”

    祖大弼脸色一黯,他听得懂吴争的意思。

    他的脸忽红忽白起来,手握着拳头,簌簌发抖。

    吴争冷冷地看着,不催促,等待着祖大弼最后的反应。

    良久,祖大弼突然长吁出一口气,神色慢慢恢复,变得决然起来。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祖大弼请降

    祖大弼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吴争面前,行大礼连磕三个头,“祖大弼愿意归降吴王帐下,还望吴王殿下不计前嫌,宽恕、收留罪臣。”

    吴争脸色为之一变,却沉默着,他是真不乐意。

    祖大弼等了良久,见吴争依旧不表态,只好直起身,拱手道:“若吴王罪我据城坚守,致使泰州卫伤亡巨大而无意收留……祖某败了,要杀要剐,全凭吴王定夺,祖某唯一的请求,就是请吴王体恤上天有好生之德,给将士们一条活路,此战之罪,全在祖某身上,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吴争知道,祖大弼终究还是想通了。

    吴争之前说得没错,祖大弼有一搏之力,甚至有幸运逃脱的可能性。

    毕竟他有六千多人,而挡在他面前的,仅仅只是五、六百人,吴争带来的兵力也不多,只有五千人,与蒋全义合在一起,还稍稍不及祖大弼部人数。

    加上此地已远离南门,真要打起来,逃脱的可能性还是有的,至少,祖大弼的不少麾下还是很有可能逃脱的。

    祖大弼听吴争说这话时,确实也动过心,因为他听出了吴争的言下之意,那就是不想接受这支军队。

    这对于祖大弼来说,就彻底断绝了他的未来。

    此时的将与兵,几乎是附从关系,没有了军队的将领,不名一文。

    所以,祖大弼当时闪过一丝拼死一搏的念头,这样至少自己死了,有一部分人可以逃脱。

    可渐渐地,祖大弼又转念一想,这些人逃脱,又何去何从?

    多尔衮能收容这支残兵?

    就算被收容,那也只是一群奴兵,还不如回家各地,虽苦但也自在,好歹是个自由身。

    这一跪,祖大弼确实是想通了,与其回去待罪,不如反正,虽说会连累北方亲友家人,可逃回去,一样会连累亲友家人,清廷的律法严苛,城池失守的将领皆当问罪。

    祖大弼想清楚了,吴争却为难了。

    这是六千多人,不是六十多人。

    如果给他们一个编制,那么如何安抚泰州卫将士?

    如果就地解散,那么对民间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如果心一狠杀俘,这传出去,恶名还是轻的,关键是影响日后北伐,到时还有人敢反正吗?

    在吴争左右为难之际,蒋全义向吴争使了个眼色。

    于是,吴争没有理会祖大弼,与蒋全义走到一边。咚咚小说

    “王爷,如今虽说攻克了淮安城,可泰州卫伤亡很大,兵员怕一时难以补充……况且这几日的耽搁,按时间算,从凤阳府的敌骑应该已经逼近泰州,我……。”

    “你是想收编这支旗兵?”吴争皱眉问道。

    蒋全义点点头道:“是。”

    “你如何保证,这支旗兵不会反复?”

    吴争最担心的就是这点,不惜代价攻破淮安城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北伐,而是化解后路被敌骑截断的困境,只有据城而守,才能应对敌骑的突击,从而保护泰州卫及应该已经在转进的吴淞卫。

    可如果收编这支旗兵,万一在城中与敌人来个里应外合,那瘘子可就大了,六千多人哪。

    吴争绝不相信,这支虽然是汉人的军队,心里还有一丝拥护汉族之心。

    蒋义道:“末将无法保证。”

    “那你还出这个馊主意?淮安城新复,百姓已被清廷统治数年之久,这要是闹腾起来,还如何守城?”

    蒋全义执意道:“相信不日之间,鲁将军会率吴淞卫到来,到时,泰州、吴淞二卫合兵之数可达四万多人,控制这六千多人,应该不是难事……王爷,祖大弼并非是个朝三暮四之人,祖家兄弟早年也曾与清军血战,只是国事不济,兵败之下无从选择,才降了清……。”

    “不必再讲。”吴争烦躁地阻止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本王不感兴趣,重要的是,你如何说服本王,他和他的军队不会反复?”

    蒋全义也急了,“王爷,两害相权取其轻……要是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他们毕竟有六千多人,真要打起来,我们占不了多少便宜,就算最后全部歼灭,泰州卫所要付出的伤亡绝不下三千人,王爷就忍心将士们白白送死?”

    “放屁!”吴争勃然大怒,“这是原则!什么叫白白送死?杀敌是本份!”

    蒋全义犟着脖子道:“他们确实是敌,可只要王爷点个头,他们就成了您麾下军队,那还是敌人吗?王爷不就是怕他们反复吗……这样,末将立个军令状,这支军队会不会反复我不确定,可祖大弼不会!”

    “一个祖大弼不会有屁用?”

    “可只要祖大弼在,他就可以压制住这支军队。”蒋全义是梗着脖子道,“王爷今日是怎么了,您不一直都是愿意搏一把的吗?如今泰州卫险险攻克淮安城,正处于被敌人南北平南的困境,本就是险境,何不放手一搏?”

    吴争闻听,为之一扪,凭心而论,吴争虽然不喜欢导致数千泰州卫伤亡的祖大弼,但心中也没多少反感,在其位谋其政,分处两个阵营,总不能拿祖大弼这十几日的抵抗,去治他的罪吧?

    当然,也不是不能治,可至少吴争没有这个想法。

    吴争的踌躇之处在于,如今据守淮安城,等于是四面皆敌,北伐第一军尚未到来之前,自己处于绝对的局部劣势,而长江天险的阻隔,第一军的重装备,什么时候可以运上岸,很难确定,同时吴争更担心的是,多尔衮终究还有没有后着。

    这让吴争心中很不安,因为多尔衮的战略部署已经渐渐显现,那就是以王朝先部做为诱饵,激将自己悍然北伐,再在淮安、盐城部署重兵,死死挡住自己北进,然后以凤阳府骑兵,横向切断自己的归路。

    这一步步的安排,缜密而有效,多尔衮将火枪兵的优劣势都分析得一清二楚,甚至他还考虑到了泰州卫不可能携带重火器,这样缜密的部署,又怎么可能,仅仅因自己攻下淮安城,而瞬间冰雪融化呢?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吴争的担心

    吴争在疑惑,多尔衮是不是还藏有后着,可一时间想不出多尔衮的后着会在哪里。

    但一定有!

    因为淮安、盐城两地做为阻挡北伐军北进的砧板,凤阳府敌骑做为切断北伐军退路的封挡,那么,谁来主刀?

    泰州、吴淞二卫一旦会师,兵力将达到四万多人,虽说补给已经断绝,可占据着淮安城,守上七、八天,应该没有问题,七、八天的时间,足够让北伐第一军在水师的配合下,将重火器运送上岸,如此,不但淮安之围可解,同时还可以对截断退路的敌骑,进行合围。

    很显然,多尔衮必定准备着对泰州、吴淞卫的刀。

    可惜,吴争想得头脑发疼,还是想不出多尔衮的这把刀,藏在何处。

    这就使得吴争的心境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他觉得,会不会是祖大弼就是这把刀,先顽强抵抗,实在撑不住了,就投降归顺,然后用他的这支军队,与城外里应外合。

    这个分析,有着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譬如这次破城的突然性,譬如蒋全义成功阻截祖大弼的突然性等等,但吴争依旧在钻牛角尖,因为,他找不出多尔衮的后着。

    蒋全义见吴争长时间沉默,急道:“王爷,这事拖得越久,降军就会心思浮动,更不利于安定军心……。”

    吴争突然开口道:“知道黄盖吗?象祖大弼这样一个六十多岁老将,轻易投降,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是被打痛了、打怕了投降,还是他有忠于国家、忠于民族之心?再反过来讲,他在南城城头,抵抗得如此顽强,你真以为他被你所俘,就能迫使六千多百战之兵轻易言降?”

    连续三个问题,让蒋全义脸色一变,这事细想之下,确实令人恐惧。

    如果祖大弼是个墙头草,那也就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打不过为了保命,投降也在情理之中。

    可祖大弼显然不是墙头草,同时,被自己俘虏,事后想起来,有种玄虚的感觉,一个主将,竟率了数骑上前来迎,这非常不合逻辑。

    是什么人、事,值得祖大弼不顾军中规矩,亲自迎上,然后被自己轻易俘虏?

    这些疑点,在吴争连续三个问题下,显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蒋全义骇然道:“王爷的意思是……祖大弼故意被俘、故意诈降?”

    吴争悠悠一叹,道:“这场战争,说起来象是本王发起的,可事实上,每一步都地敌人的算计中,直到现在,我依旧难窥全豹……事关数万将士生死,事关北伐大业,身为主帅,每走一步,不得不慎之又慎哪。”

    蒋全义拱手道:“是末将鲁莽……不识礼数,还请王爷责罚。”

    “责罚你什么?”吴争斜了蒋全义一眼,“抗命之罪都还记着呢,这顶撞之过那算是小的了……也对,虱子多了不愁嘛。”

    蒋全义脸一红,呐呐道:“末将知错了。”

    认了错,蒋全义头一抬,“既然这厮是诈降,那就别怪咱无义了,末将这就去砍了他!”

    吴争没好气地道:“怎么,这时就不担心泰州卫将士白白送死了?那是六千多个百战老兵,不是六千多头任你屠宰的猪……况且,这事还没有证据,万一杀错了,岂不断了日后降清汉人的反正之心?”

    蒋全义傻眼了,“那……那咋办?”

    “咋办?凉拌呗!我还不知道你,泰州卫这次伤亡巨大,你早就眼馋这六千多人了。当然,你更眼馋的应该是祖大弼,能将这样一个沙场宿将拢在麾下,你是太得意了。你也不想想,这样的人,是你能拢络得住的吗?”吴争怼了他一句,“本王原本想着,他降就降了,军队就地解散,他要想做官,那就将就去后方任个闲差……可之前几句话说下来,他是宁肯死,也想留下来,这让本王不安哪。”

    蒋全义被训得满脸通红,他想了想道:“要不先应下来,然后找个机会设下鸿门宴,神不知鬼不觉地……砍下他的脑袋?”

    吴争翻翻白眼,道:“没想到啊,其实你比老马更小人!”

    蒋全义尴尬起来,嘿嘿两声道:“我这针对的是恶人……。”

    拖下去确实不妥,吴争终于做出决定,“回!”

    “那如何回答祖大弼?”

    “答应他。”

    “这……这怕不妥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吴争挑挑眉毛道,“本王还想着,从他那问出多尔衮的部署来。”

    ……。

    吴争答应了祖大弼的恳求。

    将这六千多人单独成军,以祖大弼为指挥使,在泰州卫下,独设了一个编制。

    为了不刺激城中泰州卫将士,吴争令祖大弼部原地扎营,并令祖大弼派出信使前往清江浦,去招降那数百没了马匹的骑兵。

    安顿好之后,吴争带着祖大弼返回淮安城。

    可刚到城门口时,就得到城中急报——泰州卫在缉拿、追捕、屠杀原清军。

    “胡闹!”吴争脸色大变,“蒋全义你带的好兵!你去传本王令,所有行动立即停止,人员一律归建,若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蒋全义也惊愕了,连忙应道:“是,末将这就亲自去处理此事!”

    然而,吴争出城、回城,这一来一回,就是半天的时间,这半天,足够抓很多人、杀很多人了。

    关键是,杀人,真得有用吗?

    除了平添无数的仇恨之外,啥都指望不上。

    ……。

    当天晚上,蒋全义将泰州卫追捕“残敌”的情况汇总起来,禀报给吴争。

    这半天时间,泰州卫抓捕原淮安、大河二卫及祖大弼落下的嫡系旗兵,共三千八百多人,因抵抗被泰州卫当场格杀的五百七十余人。

    蒋全义禀报完之后,看着吴争蹩眉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被格杀的人中,有一百多人是淮安、大河二卫的家人……他们因阻止我军将士抓捕原淮安、大河二卫士兵而被将士们当作反乱之徒格杀。”

    “祖某麾下……被杀了多少人?”边上祖大弼突然开口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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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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