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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事大了

    接着,莫执念一脚踹倒莫辰博,拿起几上茶碗就要砸过去。

    一个年近古稀之人,还有这么大的气性,不是莫执念身强力壮,而是真是气急了。

    若非事太大,连他都抗不住了,莫执念怕是不会自己动手的。

    这下,那边莫亦清也坐不住了,连忙上前,曲膝跪在莫执念面前,双手抱着莫执念的右手,替她爹求情道:“爹爹和几位叔叔也是一时糊涂,做下了错事,求阿耶息怒,莫伤了身体。”

    也怪了,见孙女求情,莫执念就不再动手了,他跺着脚回到座位上,叹息道:“清儿啊,他们这些蠢货想不明白,难道你也想不明白吗?这绝非是好事啊!”

    莫亦清起身,将摔倒的父亲扶起来,然后对莫执念道:“阿耶说得对,这确实不是好事。如今不知道夫君是否已经清楚爹爹和几位叔叔做下之事。如果知道,以夫君的心性,如果当场暴怒施以责罚,这事倒也就过去了,只怕是……夫君知道当作不知道,那反而要坏事。”

    莫执念点点头道:“王爷擅于布局,往往是不显山不显水,从细微之处入手,等人发觉不对时,却已无力回天。”

    “阿耶说得对,依孩儿揣测,夫君这是……哎,怕是在还莫家这些年的情了。”

    莫执念一愕,随即脸色剧变,“清儿是说……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莫亦清玉容苍白,她意识到了这事最可怕之处,那就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这符合吴争的性子,情还清,债须偿,便是恩断、义绝。

    饶是一向稳重的莫执念,到了今日,也情绪失控了,他厉声道:“那就捆了这几个畜生,去向王爷请罪。”

    这一声吓得六兄弟脸色大变,纷纷跪地求饶。

    莫亦清赶紧挡在中间,劝慰莫执念道:“阿耶千万冷静,这事不能由着性子来,就算夫君真是这么想的,咱们也不能硬顶着来,如此反而逼得夫君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莫执念听了,细细回味着,他觉得孙女说得在理,以吴争的性子,如果已经开始布局,那么自己真要将六子绑去请罪,怕是打乱了吴争的部署,这样一来,如果吴争原本还想留一线回旋余地给莫家,也会因事情闹大,被逼不得不公事公办。

    想到此处,莫执念厉声冲着六子喝道:“滚,都滚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得出家门一步。”

    莫家兄弟仓惶起身,拔腿逃了。

    “家出逆子,徒叹奈何……何况一出就是六个,我五年的心血啊,就这么被毁于一旦。”莫执念捶胸顿足喟叹道。

    莫亦清走近莫执念身边,伸手替莫执念抚背顺气,“阿耶不必太过忧虑,事情应该还没坏到这一步……或许夫君并不知道爹爹和叔叔们做的事,只要捱过这几日,等孩儿入了王府之后,向夫君主动请罪,说清事情来龙去脉,想必夫君不会不给莫家一条活路的。”

    莫执念稍显欣慰之色,拍拍孙女的手道:“阿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莫家日后只能依仗你了。对了,依你之见,阿耶该不该去向王爷推了这个任命?”

    莫亦清蹩眉想了想道:“不可!当时推辞,还算自然,此时再去推辞,痕迹太重,等于明说咱们已经清楚夫君的用意了。”

    莫执念点点头道:“都怪我,当时脑子里一惊,糊涂了,没有推辞……哎,眼下也只能如此了,等三日后你过门,再说了。希望祖宗保佑,能安然渡过这三日吧。”

    ……。

    王府内院后面的小楼。

    吴争指着几上酒壶对宋安道:“陪你家少爷喝一杯。”

    “是。”

    三杯酒下肚,吴争在倒第四杯,被宋安伸手轻轻按住。

    “少爷,这么喝会伤身,我虽然不知道少爷心中有何烦心事,可如果少爷愿意告诉我,我可以倾听。”

    吴争裂嘴一笑,挥手打去宋安阻拦的手,依旧斟满酒,但却不喝,愣愣看着快要溢出杯沿的橙色酒水道:“我问你个问题。”

    “少爷只管问。”

    “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该如何处置你?”说完,吴争抬眼盯着宋安的眼睛。

    宋安神色不变,答道:“不会有这一天,我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

    “我是问,如果有这一天呢?”

    “那我的回答依旧是,不可能有这一天。”宋安固执地回答道。

    吴争瞪着宋安的眼睛半晌,终于放弃,摇摇头道:“你也是个倔驴。”

    “是谁背叛了少爷?”宋安悠悠问出这么一句。

    吴争一愣,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

    “是莫家吗?”

    吴争一怔,盯着宋安道:“你如何知道是莫家?”

    宋安答道:“能让少爷如此为难,背叛者自然是少爷信任、依重之人,这样的人不多,稍作排除,人数就少了。”

    “然后呢?”

    “长林卫有报,新城有人圈地,为躲避监管,他们以杭州、嘉兴、松江三地近千人的户籍,分散买地,不仅躲避监管,更以六折地价购得土地。”

    吴争脸色大变,宋安所说,虽然不是自己知道的事,可问题却更加严重。

    “什么时候的事?”

    “快三个月了。”

    吴争脸色再变,“这么说,她也知道……她竟不上报?”

    虽然没有指明她是谁,但宋安依旧答道,“她或许不知情。”

    “你如何判定她不知情?”

    “不会有人敢向少爷告发我在外贪脏舞弊,至少不会是我的属下。”宋安缓缓说道。

    吴争听懂了,他反而长长吁了口气。

    “证据确凿吗?”

    “只要少爷愿意,我随时可以将这千人拘捕。”

    吴争想了想,摇摇手道:“不必了。”

    宋安不再说话,端起杯子道:“我不懂什么在道理,但我有句话要对少爷说。”

    “讲。”

    “大浪淘沙。如果时光是浪,那我、二憨还有无数少爷麾下的追随者,就都是沙,有留下的,自然也有筛漏的……这不是少爷的错,是他们的错,少爷不必为此烦心。”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人总得长大

    吴争默默地看着宋安,许久,许久。

    “我很欣慰,你长大了。”

    “我可以不长大。”

    “不。”吴争长吸了口气,“你应该长大,爹还在等着你和二憨生儿育女……如果给我选择,我希望你长大,早早长大,哪怕因长大,让你也离我而去。”

    宋安的眼睛一红,带着一丝哽咽道,“那我就长大。”

    二人相视许久,会心微微一笑。

    “莫执念涉及到了吗?”

    “尚不清楚。”宋安摇头道。

    吴争重重地点头道:“查,查清莫家这半年来所有一切,不管牵扯到的是谁。”

    “是。”

    ……。

    半夜子时,已过。

    莫家内院,西厢。

    嫡长子莫辰博的独立小院内。

    灯火通明。

    “在父亲眼中,只有清儿是珍宝,而咱们兄弟都是可以随时舍弃的。”莫辰文愤愤不平地说道,“咱们这么做不都是为了莫家家业吗?”

    莫辰修附和道:“二哥说得是,爹对咱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照我看啊,说不定一会就派人将我们抓去向王爷自首了。”

    莫辰博皱眉道:“五弟休要胡说,父亲只是一时气怒罢了,咱们毕竟是父亲新生骨肉,怎会如此狠心。”

    莫辰礼嗤声道:“大哥自然可以这么说,等清儿一入王府,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为难不着大哥,可咱们呢?怕是要当了替死鬼了。”

    莫辰博怒道:“事是咱们兄弟一起做下的,有难自然同当,四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的。”

    莫辰文忙道:“都是兄弟,在一条船上,还是想想办法,如何应对吧?方才爹也说了,要将咱绑去请罪,可这一去,怕是死罪难逃啊。”

    这一名话,让莫家兄弟都沉默起来。

    说不怕,那是假的。

    好一会,老六莫辰道突然开口,“死无对证。”

    这四个字让其余五人霍地抬头,六双眼睛互视之后。

    莫辰文摇头道:“不可能,三件事牵扯太多的人了,不可能做到死无对证。”

    莫辰道悠悠道:“三件事虽说都是罪,可罪有轻重。挪用财政司的银子,划回去就是了。新城的土地,大不了认罚,也不是什么死罪。唯有军工坊之事最为严重,五位哥哥,只要将此事按熄,有清儿这个侧王妃在,咱们就没多大事。”

    六兄弟交换眼色之后,齐齐点头。

    只有莫辰博道:“可杀人……也是大罪啊,军工坊有军队守卫,家中死士全听父亲和清儿的,咱们手上也没多少可用之人,况且此事牵扯军工坊督办,杀他……这事太凶险了,使不得。”

    莫辰道冷笑道,“大哥有清儿护着,自然可以安心,可咱们呢?最坏不过一死,不如拼死一搏。陈守节家中仅有父子二人,只要杀了二人,将帐册挥之一炬,啥事都说不清了。”

    莫辰文点点头道:“之前父亲奉命前往应天府,将财政司诸事交给我与大哥打理,财政司税警可以调动一部分,大概四、五十人吧。”

    莫辰礼道:“咱家在松江、嘉兴两府数十家店铺中都备护院,凑一、二百人不难。”

    莫辰道一拍手掌道:“不必这么麻烦,用了财政司税警、咱家护院,事后反而说不清楚。只要找出雇工,装一车队货物,由这些人押送混入军工坊,然后选几个死士动手,身上带些北面鞑子的信物……如此,得手之后,可以称是北面细作,混入了咱家车队,行刺陈守节。就算被人怀疑,也是死无对证,能奈咱们兄弟何?”

    “这事可行。”

    “就这么办。”

    兄弟几人纷纷等同,莫辰博依旧摇头道:“这事做不得,先不说能不能成,就算成了,王爷也会对咱家生疑。到时,怕是罪过更大,连清儿都无法护咱家了。”

    莫辰道冲莫辰博冷冷道:“大哥,你不参与,咱们兄弟不勉强你,但你不会想着向父亲告密吧?”

    这话一出,几兄弟看向莫辰博的眼色变了。

    莫辰博一愣,怒道:“咱们是亲兄弟,就算不帮衬着,那也没自己拆自己台的道理,我若告发,就出门被雷劈!”

    “好!”莫辰道大声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时间就选在清儿嫁入一夜那天,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王爷娶亲之事上,二来,也没有人会想到,咱家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自然,事后也就有了脱嫌的说词。”

    ……。

    吴王娶亲,娶的又是大将军府财政司长的嫡孙女。

    这阵势,确实是大了些。

    如果不是考虑到王妃的颜面,怕是要更夸张一些。

    饶是如此,莫家还是在仁和大街上拉起了十里红绸大蓬,摆下了一百八十八桌流水席。

    可依旧不够用啊,以至于宾客往往是放下贺礼,从下人手中接过杯盏,站着喝。

    对,就是站着喝,还一个个笑容洋溢,就算是被不识趣的雨丝滴到,也是面带厚重的笑容,如同是自家办喜事一般,为得,就是给莫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反而,吴王府要低调得多。

    除了张灯结彩之外,也就摆下了八桌酒席。

    来宾,除了大将军府麾下各大主官之外,也就杭州府及周边的各卫指挥使了。

    寻常人想进,怕也没这资格。

    不过人可以不到,礼不得不送啊。

    就算王爷在府外红榜张贴了不收礼的通告,也无法阻挡送礼大军。

    其实在三天前,决定娶亲的那一刻,无数长着顺风耳、千里眼的人们,特别是江南商人们,已经挖空了心思,张罗好了贺礼。

    你说,这是靠一张红榜通告,能阻挡得了的吗?

    吴争想简单了。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你能对送贺礼之人恶言相向吗?

    所以,就算吴争不想收礼,也得收着。

    此时,吴争看着这一株,被一颗颗硕大南海珠缀满的七尺红珊瑚树,感慨道:“有这一株,可得一千精兵啊。”

    张煌言呵呵一声道:“王爷是少见多怪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王爷少见识……这一株,至少可抵三千精兵。”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谁要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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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争闻听,冲张煌言佯怒道:“张苍水,好歹今日是我娶亲的好日子,你能有些眼力见吗?非惹我不快是不?”

    张煌言翻翻白眼道:“忠言逆耳,王爷不爱听,那煌言只喝酒不说话就是……不过,容我再说最后一句,王爷,你这要是多娶几房,咱们的北伐大业就成了。”

    吴争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张煌言笑骂道:“敢情,你是来砸场子的?!”

    一众人哄然大笑起来。

    那边新任舟山水师副总兵的王一林起哄道:“王爷,好歹在这的都是自己人,怎么着也得让咱们闹闹洞房、瞧瞧新娘子不是……大家伙儿说,对不对啊?”

    于是一片哄笑应道:“是!”

    “放肆!”吴争一声大喝。

    场内一片寂静,这时,不知是谁,紧张得手一抖,“嘀哒”声响起,几滴酒水晃出,滴在了汤碗里。

    吴争沉着脸扫视一圈,最后朝着王一林开口道:“你小子三天前就开始憋着坏了吧?”

    说到这,吴争扑哧一声笑,笑骂道:“告诉你,你要敢伙同这些人在今晚闹事,等你娶媳妇,我就闯入洞房,掀你媳妇盖头去。”

    吴争没憋住,这一声笑让所有人就象突然间活了过来,场面又是一阵闹腾。

    角落上,不被所有人待见的鲁王朱以海,脸色黯然,他明白,这天下,至少是浙东之地,再无朱家什么事了,一仰头饮尽杯中酒,朱以海起身,打算悄悄离开。

    吴争眼尖,直迎上去,一把拽住朱以海的王服衣袖,“鲁王殿下这是想早退?这可不行,太不给吴某面子了。”

    朱以海忙陪笑分辨道:“吴王殿下误会了,小王只是触景生情,想起小王早早夭折的几个子女……呃,今日吴王大喜的日子,小王说起这些,太煞风景,还望吴王不怪。”

    吴争挑挑眉毛道:“鲁王说得对,这事倒是我疏忽了,委屈了你,这样……。”

    吴争转头,朝熊汝霖、张国维大声喝,“熊大人、张大人,这事你们也有不是,快两年了,鲁王身边没人照顾怎么成……你们负责,尽快为鲁王殿下续弦。”

    熊汝霖、张国维呵呵笑应道:“是。”

    吴争拍拍朱以海的肩膀道:“鲁王啊,只要安心坐下喝酒,江南一隅,不会少了你一席之地。”

    朱以海忙拱手道:“那就全仗吴王殿下宽宏了。”

    吴争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要提醒鲁王一句,别做吃人家饭,砸人家锅的事。”

    “没……没有的事。”朱以海大惊,连忙摇头否认。

    吴争呵呵笑道:“就算是别人来找你,你也须坐得住、安得下心……因为,那都是无法回头的路。”

    朱以海满头大汗,连声应道:“多谢吴王提点,小王记下了……不,谨记在心。”

    吴争哈哈一声,笑道:“开心些,尽情吃酒。”

    “是,是……。”

    吴争起身,朝着八桌酒席团团一圈长揖,“诸公尽兴,吴争这就少陪了。”

    这话惹得不少人哄然闹将起来,王一林窜出来,一把拽住吴争道:“王爷的架子你也摆过了,可酒没尽兴,哪有主人离开,让客人自饮的道理?大家伙说……该不该罚酒?”

    “该!”

    一片哄笑声中,吴争醉了。

    就算酒量再好,那也架不住这一群狼。

    不管是文、还是武,浙东之地,少有不擅饮黄酒之人,一斤润润喉,两斤刚刚好,三斤无所谓,五斤不算多。

    宋安、池二憨架着吴争来到新房外时,吴争除了没有闭上眼睛之外,身体各个部件,已经不听使唤。

    吴争只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在转,连屋都在转,满胃地酒水在向外涌。

    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从宋安、池二憨手中接过。

    感觉有无数双手在替自己擦身。

    感觉有滚烫的汗巾捂在自己的额头。

    感觉有沁人心肺的清香,在自己的鼻尖萦绕。

    不知道过子多久。

    吴争渐渐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睛了,艰难地开始打量周边。

    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四、五张美艳少女的脸。

    吴争倒不奇怪,大户人家嫁女,哪家不陪嫁几个贴身丫头,也就是所谓的通房丫头。

    “水。”吴争干涩地吐出一个字。

    一个杯盏晃动在吴争的视野里,还没等吴争再说出一个水字,一团湿软堵在了吴争的嘴唇上,然后,一股温热的甘泉慢慢度将过来。

    吴争贪婪地吮吸着,直到那团湿软离开。

    “呼”吴争惬意地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开始有了精神。

    抬手揉揉脸颊,慢慢地从榻上起身。

    八个侍女奉上一金挑杆,齐齐低头躬身退去,捎带上了房门。

    吴争自嘲地笑了笑,捏着挑杆朝里去。

    大红的盖头,缀满了累累的珠串。

    全身的大红装,唯有那双晶莹通透的玉手,是吴争所熟悉的。

    吴争没多想,抬手挑去了大红盖头,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那张熟悉的俏脸,显露在吴争的面前。

    这原本是意料中事,吴争慢慢地伸手,“清儿,该喝合卺酒了。”

    此时,莫亦清突然起身,往左侧移了两步,然后撩起衣襟,大礼参拜,伏在地上不起了。

    吴争一惊,思绪渐渐清醒起来。

    从边上拉过一张椅子,慢慢坐下,“清儿,你这是做什么?”

    莫亦清身子在颤抖,她伏着首道:“妾身死罪,愿以己身代父兄受罚,望夫君放父兄一条活路。”

    吴争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莫亦清也一样,一直伏首跪拜着。

    直到喜烛烛蕊发出“啪”地一声炸响。

    吴争叹了口气道:“事,我算是知道些,道理,你也应该明白。你所请之事,就算是我贵为亲王,也无法允你,国有国法,一旦徇私,如何服众?”

    莫亦清身子颤抖地更厉害,她醒悟到,吴争果然已经知道了,那么之前任命父亲为财政司副司长、乃至今日迎娶自己,就应该是在回报莫家这些年的付出了。

    想到这,莫亦清岂能不怕?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做人难

    莫亦清夹在双方之中,也确实为难。

    她泣求道:“夫君,父亲和叔叔们只是一念之差,绝无反叛之意,望夫君看在阿耶一心追随、辅佐王爷的份上,看在妾身的份上,放父亲和叔叔们一条活路。”

    吴争木然看着莫亦清道:“如果说仅仅是银子,我可以徇私,可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军工坊,我北伐军将士生死所系,他们也敢伸手?”

    “夫君责备得对,妾身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阿耶三天前发觉此事后,已经将父亲和叔叔们禁足在府中,静候夫君发落。”

    吴争听了一愕,哂然道,“莫老果真好气度、好筹谋啊!时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将你嫁入王府,由你来向本王坦白,如此本王便须投鼠忌器……呵呵,好算计,将本王都算计进去了。”

    莫亦清闻听大急,抬头道:“夫君万万不可作如此想,三天前,阿耶得知此事后,便要拿下父亲和叔叔们来向夫君自首……是妾身拼死阻拦。”

    “你为何阻拦?”吴争冷冷道,“你是怕本王一怒之下,杀了你父亲和你那几位叔叔?在你眼中,还有在你阿耶眼中,本王就是一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人?”

    “不!不是!只是妾身……害怕。”莫亦清急得呜地一声哭将出来。

    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吴争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好好睡一觉……待回门之日,代本王带话给你阿耶,先将你父亲、叔叔送回狱中,退回一切脏银……余事再说吧。”

    虽然听出话中意思,吴争是不想陪自己回门的,可终究是吴争松了口,至少父亲和叔叔们性命可保。

    莫亦清闻听,心中一喜,挪动双膝,一把抱住吴争的腿道:“多谢夫君,妾身一定将夫君原话告知阿耶……。”

    然而,这时屋外宋安的声音响起,“少爷可睡下了?”

    吴争沉声道:“小安子,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有事明日再说。”

    “少爷,有急报。”

    吴争强捺着性子,道:“那就进来吧。”

    宋安低着头进来,在二进处停下,“少爷,我不便再进,可否劳您出来一下。”

    吴争看了一眼莫亦清,道:“无妨……有事就讲。”

    宋安稍一犹豫,道:“刚接军工坊急报,有刺客混入莫家运货车队,意图刺杀军工坊督办陈守节父子。”

    吴争霍地起身,莫亦清脸色大变。

    “陈守节父子生死如何?”吴争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回少爷话,陈守节无恙,其子陈其材被伤了胳膊,不过性命无忧。”

    “凶手呢?可有活口?”

    “凶手五人,当场格杀四人,仅一人活捉,可被擒之后,也服毒自尽了。”

    吴争狠狠地瞪着莫亦清,久久不语。

    莫亦清颓然坐倒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冷,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说不上任何话了。

    宋安等了会,见里面没回应,“莫家车队总共百十人,皆已当场羁押,请少爷示下,如何处置?”

    吴争慢慢收回莫亦清的目光,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终于开口道:“放了吧。”

    “少爷……?”

    “照我的话去做!”

    “是。”宋安悄悄退去。

    吴争仰天长吸一口气,然后低头看着莫亦清道:“安心睡吧,今晚……本王还有事。”

    说完,吴争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莫亦清的哀呼,“夫君……!”

    ……。

    小灰楼内。

    这次,吴争在喝茶。

    快沸腾的泉水儿冲下,嫰绿的芽尖儿,在一汪浅绿中,慢慢地翻转。

    吴争看得很认真,认真得让宋安觉得不安。

    “少爷,好歹今晚是您的好日子……天都快亮了,要是让老爷和大人们发现您不在,怕是又一番乱。”

    吴争斥道:“闭嘴……你一个毛未长全的娃儿,懂什么?你做得到与人一面郎情妾意,一面脑子里想着将人家亲爹和亲叔叔是杀是留?”

    宋安干咳一声,闭上了嘴。

    “让你查得事咋样了?”

    “还未查全,正在等几组人汇总,但财政司的帐里,确实有些问题。”

    “怎么查的,没惊动别人吧?”

    宋安知道吴争所说的“别人”是谁,答道:“应该不会,我是从商学院调了十几个生员,以张大人的名义,对财政司帐目进行例行监察。”

    张煌言的按察司,确实有例行监察财政司帐目的职权。

    这也是大将军府辖下,除吴争外,唯一可以制衡财政司的衙门。

    否则,财政司的权力就大到没边了。

    吴争“唔”了一声,点点头,“有脑子,事办得不错……那查出些什么?”

    “只查半日,就发现有多笔款项,经由不同名目进入钱庄莫家门下的各家店铺、工坊,另外,还有数笔钱去向不明,数目很大……虽然还没汇总出具体数目,但估算着应该超过一百万两以上。”

    吴争闻听,神色不动,眼睛依旧盯着茶盏中,已经慢慢停止沉浮的碧绿茶芽尖儿。

    好半晌,宋安见吴争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问道,“少爷,莫老会涉入此事吗?”

    “你是问财政司的帐目?”

    “嗯。”

    “不会。”

    “少爷为何……能如此确定?”

    吴争终于抬起头来,仰靠在椅上,“若他真的参与,你应该什么也查不到。”

    宋安恍然,是啊,莫执念要是真参与了,以他的权力和本事,岂能是商学院那十几个小子能轻易核查出来的?

    再说了,莫执念想要银子,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得更天衣无缝些,途径也会更复杂些。

    譬如囤些紧俏原料、物资,然后以财政司的政策稍加调控,便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就算被人知道,除了吴争之外,别人也无权指责,因为商税、关税的上下浮动,本就是财政司的职权范围,只要不过份,就连吴争也不能追责太过。

    吴争悠悠道:“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宋安没有接话,只是摇摇头。

    “我最担心的是,莫家要的不是银子……。”吴争一把拿起茶盏,饮尽,“军工坊的事,不必继续查了,全力追查财政司不知去向的银子。”

    “是。”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风雨欲来

    此时,莫家内院,大屋。

    莫执念披着一袭长袍,站在长随莫长林的面前,脸色非常不好。

    刚刚才睡下的莫执念,被长随唤起,就知道有大事发生,否则,以长随的能为和自己赋予他的权力,不会这时候非要唤起自己,寻常之事,完全可以权宜处置。

    “可是出什么事了?”莫执念急问道。

    “回东翁,刚刚接到急报,今日军工坊遇袭,军工坊督办陈守节父子遇刺……。”

    莫执念皱眉道:“这事与莫家何干……?”

    话刚出口,莫执念心中突然一震,暗道要糟!

    果然,长随道:“东翁,据说几个刺客当时是夹杂在咱家车队中,混入的军工坊。”

    莫执念老脸一阵抽搐,急问道:“陈守节死了吗?”

    “据报,陈守节无恙,其子受了伤。”

    “那刺客呢?”

    “五名刺客,四人当场被格杀,一人被擒……不过,也服毒自尽了。”

    莫执念脸色铁青,瞪着长随,咬牙道:“是哪个畜生……做的?”

    长随沉默不答。

    “说!”莫执念厉声道。

    “除大少爷之外,几个少爷都有参与。死士是从咱府上派的,车队是从嘉兴府几间店铺、工坊中调的。”

    “车队一干人等,现在何处?”

    “皆已被军工坊守卫营羁押,不过东翁放心,他们都不知其中详情。”

    莫执念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完了,这下莫家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长随低声道:“东翁,死无对证,原本也是个好办法,也不是少爷们谋事不密,而是军工坊突然之间加强了警戒,陈守节象是有了防备……这才失了手。”

    莫执念摇摇头,抬手指指上头,道:“哪是陈守节有了防备……是他有了防备!四天前,他刚去了军工坊视察,想来那时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东翁是说陈守节告了密?”

    “应该是。”

    “那东翁……心中可有打算?总不能眼见几个少爷人头落地吧?”长随目光盯着莫执念道,“好歹东翁这些年尽心尽力辅佐于他,总得顾及一下东翁的面子吧,况且孙小姐也入了王府,他也总不能太绝情了。”

    莫执念身子在颤抖,“如今老朽脑子已乱……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长随稍一沉吟,便躬身道:“恕属下妄言……若没有今日军工坊一事,事情还有转圆的余地,可行刺之事一出,怕是再也掩盖不住了。既然事已发,东翁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保少爷们一条活路。”

    莫执念脸色一僵,目光一闪,紧盯着长随的脸道:“怎么拼死一搏?”

    “东翁家中有死士三百人,加上护院六百,财政司税警八百,可用之人可达一千七百余众,如今北伐军各卫整编,全在城外,王府仅有八百府卫,咱们两倍于敌……大事可为!”

    “你的意思是说,抓住他,迫他就范?”

    “不。”长随目光一闪道,“尽可杀之!”

    莫执念目光变得阴冷,“可杀了他,势必被城外大军反噬,莫家就会因此灰飞烟灭。”

    “恐怕未必。东翁阅历丰富,自然明白人心和忠诚是怎么回事。他在,自然是一言九鼎,可他一旦死了,各卫也就分崩离析了,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尽忠。到时,东翁只要选一宗室拥立,莫家就可坐享拥立之功,还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大肆封赏各卫将领,到时各卫将领定会纷纷投效新主……至于大将军府中诸文臣,一样可以加封爵位,保证他们的利益,待其以优渥,想来不会有太多反对者,就算有那么几个不识趣的……杀了即可!”

    莫执念脸色数变,好一会,才盯着长随眼睛悠悠道:“城中宗室,最合适的是谁?”

    长随头一抬,看到莫执念眼神,打了个冷颤,可依旧咬牙道:“自然是鲁王殿下最为合适,他被吴争圈禁数年,早心有怨恨,定会听从东翁的意思行事。”

    莫执念沉默了,他闭上眼睛思忖起来。

    那长随开始还捺着性子等候莫执念作出决定,可一会之后,见莫执念还没有反应,不由得急了起来,“东翁啊,凡做大事,最怕举棋不定,此时离天亮也就一个时辰了,等天一亮,再想举事,怕就没机会了……请东翁赶紧做决定。”

    莫执念慢慢长开眼睛,看着长随道:“快五年了,老朽自认深知吴争心性,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一击。他既然已经知晓此事,连同军工坊都做了安排,怎会不在王府做下布置?若今日老朽不动,最多也只是死几个儿子,可若一动,整个莫家,三代人都会命归黄泉……长林啊,你随老朽多少年了?”

    长随一怔,他呐呐道:“三十一年零九个月了,再三个月,就满三十二年。”

    “是啊……岁月无情哪。长林啊,这三十多年,老朽可有亏待你之处?”

    长随额头有冷汗渗出,“东翁待长林如同子侄,恩同再造,长林就算三生三世做牛做马,也难回报之万一,东翁这是……?”

    “那你为何要害莫家?!”莫执念突然怒喝道。

    长随此时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下,大呼道:“东翁……小人冤枉啊!小人一心报效莫家,危害之心,从何说起?”

    莫执念脸色抽搐道:“老朽一开始就在怀疑,按说财政司银钱挪用,你应该知情,若说你无法阻止,倒也说得通,可若说你丝毫不知情,那不可能。这三天里,我一直在等你禀报啊,可惜,到了今日,你还是不说。”

    “东翁,小人真不知情啊——。”

    “好——就当是你不知情。那就说新城的三万亩地,这能绕过你去吗?虽说你非我亲生,过在莫家,怕是几个少爷也得敬你三分,三万亩,涉及户籍千人,如此动作,你不知情?”

    “小人……确实不知。”

    “好——这也可以当你不知晓。可军工坊行刺,家中死士除老朽之外,也就你可调动,连几个少爷也无法指使,难道这事你也会不知?!”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古怪的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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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随脸色苍白,他垂头不答。

    莫执念颤抖着手指,指着他道:“老朽替你说,这事也可当你不知。可眼下,你怂恿老朽举事造反……这是要拿莫家数百口人往绝路上送啊!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老朽活着,你说是下人,却比主人更具权势,老朽百年之后,莫家家业也少不得有你一份,你……!”

    莫执念气急之下,竟噎得说不出话来。

    长随脸色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回复如常。

    “东翁,若是我说,我确实无私心,全为了莫家,你信吗?”

    “放屁——!”

    “东翁不信,我也没办法,可东翁要问为什么,那我就明言吧。没有吴争收复杭州府前,莫家虽不显赫,可实力在那摆着,父慈子孝,江南商人一说起莫家,哪个不竖起大拇指赞颂有加?可自从东翁追随了吴争之后,偌大的家业,如今不足六成,东翁为了讨好吴争,不惜将莫家在各地的店铺充公,无数莫家的老人,那随了吴争……更有甚者,东翁将孙小姐作为人质,以获取吴争的信任,一抵就是四年啊,眼见着孙小姐已过出阁的年龄,小人心中痛啊……如此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执念愣愣地看着长随,等他说到此次,悠悠道:“这么说来,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是莫家人了?”

    长随一怔,咬牙答道:“是。”

    “那就怪了。”莫执念深吸一口气,“方才你说的话,老朽可以采信,可反之一想,就觉错漏百出。清儿一开始就是老朽与王爷约定的侧室,江南同行艳羡还来不及呢,何来羞辱一说。好,就算是时间拖了长些,可定亲到成亲,四年之期并不少见,或许坊间确有谣言,可也只是少数,说是羞辱,这还真是可笑了。”

    “再说说莫家的家业,你所说四年之后,仅余六成,这是事实,可你却不提莫家在如今汉明银行所占二成股份所值几何,仅论这一项,莫家亏了吗?长林啊,老朽虽年事已高,可还不糊涂……说吧,到了这时,在老朽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

    长随脸色数变,突然从地上起身。

    莫执念神色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长随呵呵笑道:“一直道东翁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今日算是服了,东翁之城府,确实非我能及。是,这三件事,确实是我在背后鼓动、推波助澜,不过六位少爷,也是久恨东翁处事不公多年,心中早已有了怨意,我一鼓动,他们就做得比我想的还多。”

    “占用财政司一百多万两银子,只是对少爷们的试探。之后见少爷们确实可以为我所用,才有了新城三万亩地。至于截下军工坊原料转手倒卖,这事开始我还真不知情,等知道时,我就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当然是暗中襄助,他们并不知道……莫家的声势,十一府之地谁敢忤逆?哈哈。”

    “最后,也就是几位少爷要调府中死士行刺,也非我所鼓动、指使,全是少爷们自己的主意,当然,我只是在接到禀报之后,点了下头。事情我认下了,前后经过就这么简单……之后要杀要剐,全凭东翁之意。”

    听着长随娓娓道来,莫执念脸色又是数变。

    他惊得不是别的,惊的是长随口中,几个儿子心中的怨意,竟已如此之深,深到可以弃莫家于不顾的地步。

    莫执念多想听到,自己几个儿子是受长随蛊惑,一念之差做了错事。

    莫执念多想听到,他们只是一时被蒙弊,在知道真相后,可以翻然悔悟。

    可这个念想的破灭,让莫执念心如刀绞一般。

    “你还有后着吗?”

    “东翁此话何意?”

    “老朽不信,你会没有后着……譬如,一声令下,被你收买的死士一涌而入,拿下老朽为质,甚至杀了老朽,然后选一个少爷做莫家家主。”

    长随哈哈大笑道:“东翁想多了,长林受莫家之恩,断无害莫家之意……一切所为,皆是为了莫家好。”

    说到此处,长随脸色一黯,“只是结局……并不如我心中所想。东翁,将我交出去吧,将所有罪责推到我的头上,无非一死,我替莫家担着。”

    莫执念脸色抽搐,“你以为你担得了?你口中说皆为了莫家,可实际上,你害莫家几近家破人亡!”

    木然起身,莫执念沉声喝道:“将他看押起来,不得让任何人接近。另外,将六个少爷全部看押,等我命令。”

    突然涌出数个蒙面黑衣人,将长随一把扭住,往外拽去。

    长随呵呵大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东翁还有人手藏在暗处,哈哈,哈哈!”

    莫执念沉声喝道:“备车。”

    ……。

    吴争离开小楼,返回王府后院。

    就见马士英在院门处,急得搓手顿足地打圈圈。

    一见吴争现身,马士英急迎上去道:“王爷这是为何呀……大吉的日子,不在新房内,却去了小灰楼?”

    “何事?”吴争沉声问道。

    马士英一愕,忙道:“张总兵有急事禀报王爷,已经在中堂等王爷一个时辰了。”

    吴争想了想,道:“走,去中堂。”

    马士英上下打量了吴争一眼,“王爷不换身衣服?”

    吴争代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还是昨日礼服,只是有些皱巴巴了,确实不雅。

    于是,朝院门处府卫道,“去知会一声,让人送套常服到中堂。”

    ……。

    到了中堂。

    马士英识趣道,“王爷,那属下告退了。”

    “不必,这事你可以听。”吴争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看着张名振道,“张大人,探查如何了?”

    张名振拱手道:“回王爷话,初步查知,王得仁这数月中与南边往来甚密,同时,这三月之中,王得仁率船队对过往商船劫掠次数有异常增加,甚至是前往杭州府番商商船,也劫掠了两次,不过都没伤人。”

    “还有吗?”

    “嗯……还有一事,未经证实,不知当不当讲?”

    “讲。”

    “据说过往海商说,王得仁接受了隆武朝册封,说是什么钱仓伯的爵。另外,王得仁水师最近得了一批新式火炮……数量不少。王爷,这些都是听海商传言,卑职正派人证实。”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姜是老的辣

    吴争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时,一队侍女捧着吴争的常服到了门口。

    吴争一释蹩着的眉头,起身开始洗漱换衣。

    换好衣服,挥手令侍女退去。

    马士英在一边道:“看来王得仁已有了投隆武朝之意……王爷,须防备之。以属下之见,趁眼下吴淞水师、舟山水师空闲之际,直接剿灭了事,以绝后患。”

    张名振也道:“卑职也觉得王得仁留不得了,到时如果将他受王爷之命打劫过往北面商船之事泄露,怕是有污王爷清名。更何况,如果他打劫前来杭州府商船之事属实,那就证明,他的野心就已经不可控制……请王爷早作决断。”

    吴争坐回椅子,想了想问张名振道:“你部水师能否单独在短时间内,不着痕迹剿灭王得仁部?”

    张名振想了想道:“剿灭不难,难的是不着痕迹,如今王得仁部有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艘,况且在陈钱山及周边岛屿有数个基地……仅凭吴淞水师,可能无法包围全歼。”

    “加上舟山水师呢?”

    “那应该没问题,南北合围,插翅难飞!”

    “那就赶紧查清、证实,如果传言是真,不必回报,直接部署剿灭之。”吴争冷冷道,“本王会知会舟山水师,调王一林水师一部,暂归你辖制指挥。不过尽量俘获船只水手,本王还有用。”

    “是。”张名振应道,稍作犹豫,“需要活捉王得仁吗?”

    “不必了。”

    “是。卑职告退。”张名振躬身离开。

    马士英道:“若传言是真,一旦剿灭王得仁部,怕会与隆武朝交恶,王爷还须防备南面郑森。”

    吴争挑挑眉毛道:“一个海盗串连另一个海盗,怕他作甚……他既然敢撬本王的墙角,那就让他明白,万事都须付出代价。”

    说到这,吴争看了一眼马士英道:“中间隔着福建十几万清军,郑森没这本事北上。他唯一仰仗的还是水师,可这也是本王的强项,他不动,本王念及同为抗清阵营,可以容忍他,但他若动,那就叫他明白,什么才叫海军!”

    马士英忙躬身道:“王爷英明。”

    此时,堂外府卫前来禀报,莫执念请见。

    马士英一愣,莫执念向来都是在王府直入直出的,从来不须通传,怎么嫡孙女刚入王府,反而谨慎起来了。

    吴争神色平稳,似乎觉得是应该的一般,也没象往日亲自出堂门迎接,只是手一挥,吩咐道:“请。”

    说完之后,看着马士英道:“交待你一事。”

    “王爷吩咐。”

    “将这半年来,鲁王见过何人、去过何处的记录,筛选一遍,把有异常的挑选出来。”

    马士英一怔,应道:“是。”

    马士英刚出去,莫执念就提着襟摆碎步快跑而来。

    二人遇见时,马士英拱手招呼道:“莫老早啊。”

    然而莫执念连头都没回,直往堂内进。

    马士英诧异地摇摇头,心想,这嫡孙女入了王府,确实不一样啊?

    ……。

    莫执念一入中堂,吴争没等他开口说话。

    就抬手道:“随我去书房。”

    莫执念只好将话咽了回去,低着头,紧随着吴争身后,去了书房。

    “任何人不得靠近方圆十丈之内。”

    吩咐完书房外亲卫,吴争顾自走进书房,坐了下来。

    “阿翁自己找个坐吧。”

    然而莫执念却双腿曲膝跪下,拜伏道:“老朽今日来,是来向王爷请罪的。”

    吴争眉毛一挑,语气平静地道:“阿翁数年如一日,尽心辅佐本王,本王有功未赏,还时常觉得亏欠了莫家……何来请罪一说?”

    莫执念闻听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王爷羞煞老朽了,老朽管教不严,犬子们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王爷依法惩处。”

    “哦?阿翁所说何事,竟有如此严重?”

    “禀王爷,犬子所犯三罪,一是侵占财政司银钱高达一百六十万两,二是以莫家佃户及亲友户籍圈占新城土地,三是转手倒卖北面运来的军工坊原料,谋取暴利。”莫执念大声数说着,仿佛是在举报别人家的孩子一般。

    “阿翁这是在逼我?”吴争冷冷道。

    莫执念头都不敢抬,可语气坚决道:“虽是亲生骨肉,可律法如天,老朽身受王爷器重、信任,不敢徇私,今日老朽已将六个逆子收押,请王爷按律处置。”

    吴争长长深了口气,看向莫执念的目光变得阴沉,“阿翁可有想过,我若下令杀了您的六子,清儿该做何想?您是想让清儿恨我一辈子?”

    莫执念霍地抬头道:“王爷,老朽已经想过了,将六个逆子交由按察司,张煌言张大人为人清正,自然会秉公处置……如此,清儿便怪不到王爷头上了。”

    吴争有些愣了,真有铁面无私、大义灭亲之人?

    看着莫执念坚定的目光,吴争差点信了。

    当然,是差点。

    如果换作是张煌言,吴争还真信了。

    可面前的这位,是活到了古稀之年的莫执念,是纵横商海数十载的莫执念,吴争自然是不信他会为大义,将六个亲生儿子推上断头路的。最关键的是,莫执念只说了三件事,军工坊行刺案连提都不提。

    吴争呵呵一笑,起身搀扶道:“阿翁也真是的,就算叔伯们犯事,也怪不到您头上……来,先坐下说话。”

    然而莫执念却异常坚持道:“请王爷允准,将老朽六个逆子下狱治罪,以儆效尤!”

    吴争脸色一凝,松开搀扶莫执念的手,回到座位上。

    “阿翁就不怕张煌言手狠,大刑之下,令郎们吐出些不该吐的事来?”吴争悠悠道,“张煌言虽然是个君子,可按察司大狱刑讯之人,可不是什么君子……真到了那时候,怕是本王也无法周旋了。”

    莫执念身子剧颤起来,他突然老泪纵横,涕泪俱下,“王爷……王爷啊,老朽对不住您啊。家门不幸,出了这么几个逆子。原本想着,老朽百年之后,将家业交给清儿打理,一来清儿有经商天赋,可以代老朽襄助王爷,二来清儿仁孝,定会照抚几个叔叔,不至于使他们流离失所……可哪知,这几个逆障竟因此怀恨在心,不择手段,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老朽对不住王爷啊。”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滴水不漏

    吴争愣了,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莫执念会来这一招。

    敢情,莫家兄弟做下这几桩事,还有自己的不是?

    是莫执念林将交给孙女,由此引起几个儿子不满,然后才做了这几件事?

    吴争是真愣了,看着涕泪满面的莫执念,吴争终于再次起身,“阿翁先起来,不妨坐下慢慢说。”

    这次,莫执念总算是起身了,他抹了把泪道:“王爷,老朽没别的意思,也不会替这几个逆子求情,只是望王爷看在清儿的面子上……给这几个逆子一条生路,让他们活着,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吴争总算是懂了,四桩罪,认下三桩,前三桩也就转手倒卖军工坊物资最重,其余两桩,趁着事情未公开,退钱退地,也就摆平了。

    第三桩,那就要看在莫执念的份上了,说是看在清儿面子上,可清儿面子有多大?

    好嘛,莫执念的面子只能用一遭,所以,第四桩罪打死不认,你能奈何?

    吴争心里苦笑,姜是老的辣啊,想来,莫执念来之前,定是将所有屎都擦干净了,否则,不会来。这就是莫执念的本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滴水不漏!

    吴争心里百感交集,看着这个老头,明知道他在演戏,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让吴争自己也在演戏呢?

    说实话,吴争自己也做不到大义灭亲,换作自己是莫执念,吴争自认也会这么做。

    叹了口气,吴争悠悠道:“军工坊陈守节父子遇刺,本王很恼火。”

    “老朽也听说了。”莫执念一本正经地说道,“此等大逆,必彻查到底,请王爷将此事交与老朽,事关莫家车队清白,老朽定查个水落石出,加以严惩,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若再发生此等恶性事件,老朽提头来见!”

    吴争心里哭笑不得,继续悠悠道:“可惜了陈守节独子,因此负了伤。”

    “老朽听说了……哎,起因都在莫家车队,王爷,今日之后,为避嫌,军工坊一应原料、物资进出,莫家再不插手其中……可以向民间招募雇工进行交接、运输。另外,毕竟刺客是混在莫家车队进入的,老朽会对陈家父子予以补偿,以弥补老朽心中愧疚之情。”

    吴争无语,不置可否。

    其实,也真是没话说了。

    莫执念突然道:“王爷,老朽还查知一事,老朽身边跟了数十年的长随,竟被人收买,他鼓动几个逆子做下这些恶事不算,还勾连、资助了一桩谋逆之事。”

    吴争一愣,看着莫执念心中大愕,如果说前面的戏是为了保全儿子性命,可以理解,那现在再抛出一个长随、出首一桩逆案所为何事?买一送一?

    吴争脸色凝重起来。

    “王爷,据老朽长随交待,在老朽奉王爷之命,前往应天府的时间里,他私下从财政司划转数笔钱款,资助浙东宗室中人,这些人正酝酿着一场大变。”

    “什么大变?”

    “老朽只问出了这些,因急着来向王爷请罪,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人呢?”

    “老朽将他与逆子们一齐看押起来,只等王爷下令,一齐送往大狱。”

    交换!

    这就是交换。

    吴争心里有些难受。

    其实吴争一直犹豫,为莫家兄弟留一条活路,否则,刚组建起来的长林卫特勤,足以一夜间荡平莫家。

    可吴争没有这么做,不为别的,就为莫执念这近五年来的辅佐之情意。

    这份情意,无法表露,一旦表露,就会变味。

    然而,此时莫执念以这种看似拙劣,却是深沉的心机,来与自己交换。

    让吴争莫名地感到心酸。

    虽然结果一样,但,裂隙就这么出现了。

    徒叹奈何?!

    “来人。传马士英。”吴争冲外面喊道。

    转过头来,吴争看着莫执念似笑非笑道:“阿翁又立了一功啊。”

    “王爷言重了,老朽管教不严,竟在身边有此罪孽之事而不查,请罪还来不及呢,何谈有功?”

    吴争挥挥手道:“既然阿翁要大义灭亲,本王也不好徇私,那就……按阿翁的意思办吧,几个叔伯交由按察司定罪惩处……至于您的长随,就交由马士英去问话吧。”

    “多谢王爷大恩!”莫执念再次俯身磕拜大声道,这次,怕是真心的。

    马士英匆匆而来。

    见到这一幕,讶然。

    吴争沉声道:“随阿翁前来莫家,提一干涉案人等,莫家六子交与按察司按律惩处。另外那个,你好好审问,别把人问死了。”

    马士英忙应道:“王爷放心,不吐出实话,属下绝不让他断气。”

    ……。

    小灰楼内。

    吴争端着杯清茶,哪算道:“小安子,你说我是不是变坏了?”

    宋安面无表情地不接话。

    吴争自顾自道:“我明知道军工坊行刺,是莫家六子的手笔,可愣是没点破……我发现我的城府又深了些。”

    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宋安突然道:“如果少爷觉得他们该死,这事交由我来办!”

    吴争一愣,然后笑骂道:“放屁!就算让你做脏事,我希望也是对外的,对内……还是尽可能干净些好。莫家六子确实该死,不过莫执念没有牵涉其中,倒也让我心中甚慰,松了口气,想着要是连莫执念也背叛我,我几天心里是真不好受。”

    宋安道:“莫老确实没有涉及到这四件事,但事发之后,他做了不少事。”

    吴争摆摆手道:“别告诉我,我不想听。只要知道他没牵涉进去就够了,人啊,知道得太多,就快乐不起来,我心中听到看到的脏事太多,能少一件是一件吧。”

    “是。”

    吴争放在杯子,斜了眼宋安道:“小安子,哥给你找个媳妇吧?说说看,要啥样的?”

    宋安摇摇头道:“不,不需要。”

    “傻话,男大当婚,哪有不需要的道理?”

    宋安苦笑道:“少爷,办这差事,娶妻生子不是害了人家吗?”

    “胡扯。”吴争皱眉道,“虽说阴暗,可也是正事,没你想得那般龌龊。你以为,你家少爷是那样不堪之人吗?”

第一千一百章 父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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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安忙道:“少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办这差事,最要紧的是守密,娶妻之后,妻家总有亲友,几杯酒下肚,或者睡熟之后说上几句梦话等等,守密从何谈起?我现在所办的差事,权力甚大,如果妻家亲友寻上门来,求我办事,我是拒绝还是应允?总不能杀光人全家吧?与其那样,不如不娶。”

    吴争愣了愣,遂指着宋安笑骂道:“你小子的嘴是越来越损了,变着法地指责你家少爷狠毒?”

    宋安忙道:“不敢……少爷,我此生没有别的愿望,就想做你身边的影子,少爷好,我就好。”

    吴争脸色一正道,“你说的守密,确实没错。可也不至于杀人全家来守密,这样……我替你觅个家世清白、家中亲友少的女子,然后将她安置到这小楼来,如此就不必担忧她会泄密了。”

    宋安无所谓地随口应道,“那就劳烦少爷了。”

    ……。

    没有不透风的墙。

    莫家女入王府,新婚之夜,王爷却不在新房。

    次日,莫家六子全入了按察司大狱,其中包括侧王妃的亲生父亲,连财政司长的长随也身陷囹圄。

    一时杭州城内,街头巷尾、茶肆酒楼,议论纷纷。

    各种谣言平空而出。

    有说莫执念暗中投清的。

    有说吴王鸟尽弓藏,迎娶莫家氏就是为了清算莫家的。

    也有说,其实莫执念暗通的是朝廷,吴王只是在清除异己的。

    更有甚者,传出吴王不日就将改旗易帜,自立为帝的。

    反正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谣言不传的。

    而谣言这东西,越传越不象话,一日之后,更难听的都有了。

    江南学院,吴伯昌闻听大怒,急传儿子来见。

    吴争哪能违抗父命,只好乖乖地策马急驰,来见父亲。

    这一进自家小院,吴争就感到一阵煞气,扑面而来。

    朝前来迎自己的吴小妹,急问道:“情况怎样?”

    吴小妹翻翻白眼道:“自求多福吧。”

    说完扭身而去。

    吴争大怒,冲着吴小妹背后低声骂道:“白眼狼!”

    进入正屋,吴伯昌负手而站,钱瑾萱、周思敏分侍两旁,那“白眼狼”冷笑着站在父亲身侧,还有那被自己冷落了两天的莫亦清,低着头,缩在角落里,似乎在簌簌发抖。

    “孩儿给爹请安。”吴争跪下道。

    “来了?”

    “来了。”

    “小妹,取家法。”

    “好咧!”吴小妹脆应一声,从边上取过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吴家家法——藤条,双手呈给父亲。

    吴争怒瞪吴小妹一眼,向吴伯昌求恳道:“爹,孩儿已经及冠了……。”

    “成人了咋样,就不是我儿子了?”吴伯昌吹胡子瞪眼道。

    “不,孩儿是说,孩儿是亲王……。”

    “给你爹讲身份了?老子还是亲王他爹呢!”吴伯昌怒道,“哪朝哪代,爹教训儿子都天经地义。”

    吴争急忙分辨道:“爹误会了,儿子的意思是,好歹儿子是亲王,能不能给儿子留些面子……这传出去,丢人哪。”

    “唔……理倒是这么个理。”吴伯昌颌首道。

    吴争一喜,正待起身。

    不想吴伯昌道:“小妹,去,把门关上。”

    吴争无语,这关不关门有意思吗?外面哪个不识趣地敢偷看王爷挨打?

    吴伯昌抖动着手中那根都有了包浆的藤条近前。

    吴争苦笑,这“家法”怕是传了好几代了吧?

    想来爹恐怕也在这根藤条下没少挨阿耶的揍。

    咦,一想到这,吴争释然了,心中反倒欢喜起来。

    心想着,到了咱有了儿子,嘿,也拿这“家法”过过这当爹的瘾。

    吴伯昌自然不会猜得到儿子此时心中的龌龊。

    拿着“家法”指着吴争斥道:“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儿子没想做什么啊。”

    “你耳聋了?这外面无数的谣言没听见?”

    吴争讶然道:“爹召儿子来就为这事?”

    吴伯昌怒道:“这事还是小事?吴家的颜面全让你丢光了!”

    吴争长呼一口气道:“爹若是只为这事,那好办,儿子回去下道令,再敢传谣者,全关狱里去,再不行,罚银子,罚他们个倾家荡产的……。”

    “放屁!”吴伯昌骂道,“你没听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吴争委屈道:“可儿子真没做什么……。”

    “还抵赖……我问你,迎娶清儿那晚你干嘛去了?”

    吴争一愣,转头看向莫亦清。

    吓得莫亦清双手直摇,急道:“不是妾身,妾身也是被公爹传来的……。”

    吴伯昌更怒,冲着吴争喝道:“你瞪什么瞪?冲自己女人耍什么横,有本事到外面使去!”

    吴争有口难辩,只能认怂道:“儿子错了。”

    吴伯昌小喘一口,“错哪了?”

    吴争为难了,“爹说我错哪,就错哪了。”

    吴伯昌闻听怒火一炽,挥手就要打下,这下四女急了,忙上前抱住吴伯昌,纷纷开口劝。

    吓得吴伯昌赶紧松手,生怕不小心伤了有孕在身的钱瑾萱、周思敏二人。

    被四女“架”回座位,吴伯昌吸了口气道:“看在媳妇们的面子上,今日饶了你,回去赶紧平息了谣言……另外,别再使什么妖蛾子,好生待清儿……看你把她吓的?!”

    吴争无语,只能点头应着。

    吴伯昌挥挥手,让四女退去。

    “莫老真有事?”吴伯昌围着吴争转了几圈问道。

    吴争一愣,父亲的思维,这转得有些让自己跟不上。

    “回爹话,孩儿彻查过,他……应该没有涉足其中。”

    “唔……那就好。”吴伯昌点点头,可话锋又一转,“既然没事,就别把事做得太难看。谁家没一、两个不懂事的逆子来着,不能一下就抹了人家往日之功劳嘛。你好歹也成年了,别任着性子来,要懂得中庸之道。”

    吴争愣了。

    吴伯昌拿脚踢踢吴争,“起来吧。”

    “爹……不使家法了?”

    吴伯昌眼一瞪,“清儿都出去了,使什么家法?”

    吴争傻眼,敢情,父亲这一番做作,都是做给清儿看的?

    果然,姜是老的辣!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放下

    见吴争傻愣,吴伯昌没好气地道:“你爹有那么不懂事?你小子做事太过霸道,你爹还能不替你缓缓?否则,久崩之下,定会断裂,到时得不偿失啊世间人心,无非如此。况且,清儿既然已经入了吴家,那便是吴家人,任何事,要怪也不能怪到她头上,你委屈了她,我这做公爹的,还不能平平她的心?”

    吴争总算会意过来,“多谢爹。”

    “儿啊。纠枉过甚,伤人伤己啊。”吴伯昌恨铁不成钢地叹道,“将心比心,除非圣贤,谁肚子里没个小心思,所谓胳膊肘也得朝里拐,换作是你爹,真要遇见了事,也得和莫老一样别把事做绝了,记住了吗?”

    “孩儿谨记!多谢爹爹指教其实孩儿也没有真想做绝的意思。”

    “那就好,想来是爹过虑了好了,带清儿回去吧。”吴伯昌挥挥手道,“明日便是清儿回门之日,把场面做大些,给莫老长长脸,谣言自会退去小子,律法不外乎人情哪。”

    “是。孩儿记下了。”

    “你们就陪爹吃顿饭再回吧。”吴争一手一个,拉着钱瑾萱、周思敏的纤手,叮嘱道,“饭后我派人来接你们回府。”

    吴争转身对缩在三女背后的莫亦清道:“你先上马车等我。”

    莫亦清“嗯”了一声,又向钱瑾萱、周思敏、吴小妹福了福,在几名侍女的簇拥下,出了院门。

    吴争再转过脸时,已经黑着脸了,瞪了一眼吴小妹道:“白疼你这些年了,你巴不得爹动家法吗?跟我来!”

    吴小妹冲二女吐吐舌头,扮起鬼脸。

    钱瑾萱、周思敏掩嘴巧笑起来。

    走进东厢,吴争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把门带上。”

    “有件事,我得问清楚。”吴争沉着脸道。

    吴小妹一愣,她感觉到吴争不象是在故意逗她,不禁也严肃起来,“哥,出什么事了?”

    吴争打量了一下吴小妹的脸色,“织造坊在月前有一笔银子经钱庄转至城东一家染料坊是你授意的吗?”

    吴小妹一哂,“哥,我还道出什么事呢,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这家染料坊在几天前,也就是清儿入王府次日,突然关门歇业,主事之人和坊中一干人等凭空消失,查不到一点线索。”

    吴小妹一愣,“如今江南工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倒闭的事情天天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做生意嘛,有赔有赚,可能亏损做不下去了。”

    “可短短半年间,这家工坊进出款项频繁,十万两以上的,就有二十三笔,怪就怪在,基本上是只出不进,你想,这样的工坊能倒闭?再说回来,你织造坊划过去的这笔银子数目异常,高达三十六万两,你的织造坊,怕是三年也用不了三十六万两的染料,你就不怕贮存不易,染料坏了?”

    吴小妹大惊,“这不可能!织造坊平时一月购买一次,往常都是几千两的染料款,怎么可能这么多?”

    说到这,吴小妹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皱眉道:“哥是在怀疑我送钱给一些意图不规的歹人?哥我自己还嫌银子不够呢,能送人?!”

    其实吴小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她意识到了,她姓朱。

    吴争无奈道:“我若这么想,还会在这问你?”

    吴小妹一愕。

    吴争叹了口气道:“妹妹,织造坊利润之丰,已是众所周知之事,若非你是郡主,怕无数饿狼都会向你扑来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不能任着性子做事。”

    吴小妹也惊惶起来,急道:“哥,织造坊事多,二位嫂嫂有了身孕之后,我更是分身无术再说了,原本织造坊中诸事,都是我与二位嫂嫂分担的,这事我是真不知道,三十六万两不是小数目,可我回想根本没印象,更不知道城

    东有家什么染料坊。”

    吴争看了吴小妹两眼,问道:“织造坊可以调动、划拨钱款的有几人?”

    吴小妹摇摇头道:“钱财之事,只能我点头,哥,你不会觉得我傻到连银子都不亲自管吧?”

    吴争皱眉道:“可这事就这么发生了你回去好好查清这笔帐是怎么回事,特别是经手人。”

    吴小妹跺着脚,应道:“是得查,三十六万两,够买一个始宁镇了。”

    吴争无语,摇摇头道起身往外走。

    突然吴小妹喊道,“哥,你方才说,这笔帐发生在月前?”

    吴争一顿,回头道:“没错,大概五十天前吧。”

    吴小妹张了下口,可突然又犹豫了。

    吴争回身,拍了下她的头道:“学会有事瞒哥了?告诉你,这事很严重,说!”

    吴小妹迟疑道:“按这个时间,那时织造坊是我和二位嫂嫂共管。”

    吴争一愕,“你是说,萱儿和思敏也有调拨钱款的权力?”

    “当然。这织造坊本就是我们三人共同管理的。”吴小妹点点头道。

    吴争脸色一变,再次转身。

    吴小妹急道:“哥,就算我姓朱,可也不再是他们的朱。”

    吴争没有回身,但点点头道:“这不用说,我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不认为你姓朱。”

    吴小妹松了口气,可又敏锐地感觉到,还是有些不对劲,她急道:“可就算是二位嫂嫂有调拨之权,也未必会是她们。”

    “好好打理织造坊,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也从没听见过。”

    说完,吴争出门而去。

    来得时候是策马急奔,回的时候,坐得是莫亦清的马车。

    莫家财雄势大,陪嫁甚至连孙女出行的马车,都考虑进去了。

    这马车富丽堂皇,八尺宽、一丈三尺六寸长的车身,车顶缨络环绕,中间处还有一个塔尖椒般的顶,就像是个天窗,可以换车中空气,这设计的巧妙让吴争感慨万分。

    车中一色的毛皮铺垫,脚踩上去,能陷入二寸深,吴争还真看不看来这是什么动物的毛,当然,也没兴趣去问。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被雷劈的不一定是坏人

    莫亦清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着吴争,几次欲言又止。

    那一种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吴争不忍。

    “别担心了,我与莫老已经谈妥,六兄弟性命可保无虞,无非受些牢狱之灾罢了……至于你爹,你给张苍水打声招呼,圈禁在家就是。”

    吴争的话,让莫亦清如同活过来一般。

    她惊喜地看着吴争,然后起身跪倒在吴争脚前,“多谢夫君法外开恩!”

    吴争伸手拉起莫亦清道:“你该知道我的,我不喜欢看人跪,更何况是自家人。”

    莫亦清眼一红,道:“夫君不怪我?”

    吴争叹惜道:“你不怪我就行了。”

    “我怎么可能怪夫君呢……?”

    “我有今日,莫家功不可没。如今莫家六子犯了事,我却只能公事公办……哎,莫老怕是心里在怪我了。”

    “不会。爹和叔叔们这些事确实是错了,阿耶也不会怪夫君的。”莫亦清急道。

    吴争打量着这女孩,她的眼神一如她的肌肤,清澈干净。

    这让吴争想起了当年嘉兴去往杭州官道上,那一双干净的眼眸。

    可惜,时光飞逝,找不见了。

    吴争无端地思绪飘忽,让莫亦清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令吴争不快了。

    她轻轻地依偎进吴争的怀里,侬侬道:“就算阿耶会怪,也只会怪父亲和叔叔们,夫君能法外开恩,续莫家一脉,便已是再造之德……阿耶能明白的。”

    吴争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抚摸着莫亦清的秀发,柔声道:“转告莫老,让他从你这一辈里选个男丁,继承莫家家业……至于你嘛,在莫老百年之后,可以暂时监管,待选定男丁可以担负之时,交还回去。”

    莫亦清闻听,混身一颤,她惊讶地抬头看着吴争,“夫君的意思是,莫家家业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吴争微笑道:“你当你家夫君是强盗,要人不够,还要家产?”

    莫亦清脸蛋一红,“妾身不敢。”

    吴争轻轻地抚了一下莫亦清滚烫的脸,道:“但有件事,我要与你说明白。”

    莫亦清仰头道:“夫君请说。”

    “爹说,你入了吴家,便是吴家人。”吴争微笑道,“我的意思,也是如此。”

    莫亦清领悟了,她再次依偎进吴争怀里,“妾身明白。自此之后,妾身与莫家,只有亲情往来,再无利益纠缠。”

    吴争心中一叹,这女子,果然冰雪聪明。

    ……。

    回到王府时,马士英已经久候多时了。

    一进书房,马士英就摸出一纸写满字的纸来,呈上道:“王爷,这不审还真不知道,这些个宗室,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吴争接过,但没看,随手往书案上一放,“涉案多少人?目的是什么?”

    马士英道:“共计涉案一百二十余人,杭州、绍兴、嘉兴、松江四府,包括朝廷所辖几府之中,皆有涉案宗室。属下甚至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有朝廷授意。据莫长林交待,江南宗室暗中相互勾连,一是要重新拥立天子,不使牝鸡司晨、贻笑天下,二是要铲除……咳,不使皇权旁落。”

    吴争随口问道:“铲除我这权臣?”

    “这是他们的口号。”马士英忙解释道。

    吴争嗤声道,“就凭他们那几个,也配?”

    马士英连声应和道:“王爷说得是,他们要有这能耐,也不至于被鞑子逼在钱塘江南岸,仅余绍兴一府之地。”

    吴争没再纠结,问道:“鲁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马士英答道:“鲁王是他们拥立的两个候选者之一。”

    “还有一个是谁?”

    “京城福王朱莲壁。”

    吴争苦笑着摇摇头道:“他们是疯了,福王朱莲壁才八岁。”

    “应该是别的宗亲血脉远了些,朱莲壁好歹是弘光世子。再说,他们要的只是个可以树起来的牌位,至于几岁,无关紧要……年纪小,操控起来更方便。”

    “老马……你嘴够损。不过,甚合我意。”吴争点点马士英,“有过异动吗?”

    “那倒还没,如今正是筹措钱财,招兵买马之际。”

    吴争一愕,哈哈大笑起来,暴出句粗口道,“草,在本王的地盘上招兵买马?为何不去江对岸招兵买马去,那样,本王还会冲他们举个大拇指……老马,本王所辖这十一府之地中,还真有人追随他们?”

    马士英也捂嘴一乐道:“有是有,可廖廖无几,王爷仁政牧民,百姓日子一天好过一天,谁有心思附逆?追随的无非是些当地泼皮罢了,冲得也是银子去的,真要有一日举事,怕是一哄而散也不稀奇。”

    吴争点点头道:“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不过合计起来,人数还真不少,依据已经确定下来的人数,大概有二、三千人之众。”

    吴争蹩眉道:“二、三千人……你不说是廖廖无几吗?”

    马士英忙解释道:“方才说的是应募者了了无几,可江南世家中总有那么些还心怀故明的……王爷,您应该清楚,那些固执的犟驴,还认为大明未亡呢。”

    吴争长叹道:“是啊,不用说这些人了,怕是本王麾下有些人,也是作如此想……他们一边想着追随本王开创新朝,一边依旧想着复明。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大明未亡,何谈复明?”

    说到这,吴争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一下马士英,“老马,你不会也这样想吧?”

    马士英吓了一大跳,扑通跪下道:“士英若作如此想,出门被雷劈!”

    吴争哈哈大笑,弯腰搀扶道,“老马,你真不经逗,本王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快起来。”

    马士英长吁一口气,刚要顺势起身,不想窗外突然一个炸雷,不仅是马士英,连吴争都吓了一跳。

    待雷声渐渐隐去,吴争笑骂道:“看吧,应验了吧?”

    马士英老脸赤红,脸皮抽搐着辩道:“王爷,这不算,六、七月天,响个炸雷也属平常,绝非冲士英而来。”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吧,本王还没这么愚昧……不过,你可得小心些,莫要一出门,还真遭了雷。”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妥协,是为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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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士英讪笑着起身,转变话题道:“王爷要如何处置这些宗亲?”

    吴争脸上笑意散去,“难啊,杀又杀不得,圈起来还是要惹事。”

    马士英道:“杀,确能一劳永逸,可王爷说得对,手上粘了宗亲的鲜血,这对王爷名声确实有损。”

    吴争悠悠道:“哪是有损这么简单,明亡才五年,多少人还心怀故明,这情形啊,就象是汉末群雄割据,明明都知道汉注定要亡了,可口中却依旧说只是汉室衰微,不过需要中兴罢了。本王算是深切感受到了魏王的难处了,他哪是不想取而代之,实在是他一取代,麾下可能就要大乱了。若是天下太平,乱也就罢了,杀一些,安抚一些,总能控制得了局势,可三国鼎立,这一乱就会给敌人机会,就算是如曹操般一代雄主,也得投鼠忌器啊……要是明亡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这事也好办些。0”

    马士英连声捧哏道:“王爷英明,相较曹操自然更甚一筹。”

    吴争呵呵笑骂道:“就算要奉承,能换个词吗?天天喊英明,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马士英尴尬地讪笑着,突然道,“要不……驱赶至西南,让隆武朝犯愁去?”

    吴争听了,心中一动,可随即便否定道:“不成,中间隔着福建、江西清军,若是被擒被害,天下人都会指向本王,那不如本王自己动手来得干脆。”

    “那就借鞑子之手除之,永绝后患。”

    吴争大骂道:“尽出些馊主意,将明室送于清廷,本王成了什么……汉奸吗?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马士英再不敢接话。

    吴争想了想道:“先监控着,别打草惊蛇,他们真要敢动,那就别怪本王无情!”

    “是。”

    ……。

    小灰楼里。

    吴争吩咐道:“我问过了,小妹不知道此事。”

    宋安犹豫了一下道:“会不会是郡主……不敢承认?少爷,郡主毕竟姓朱。如今各方面汇集的消息看,这事很大可能与宗室有牵联。0”

    吴争摇摇头,断然道:“我相信她,就如同相信你,如果连你们都不能信,就算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那……郡主可有说,织造坊还有谁有调拨钱款的权力。”

    吴争犹豫了一下,但也没想着瞒宋安,道:“……小妹说,五十天前,王妃和侧王妃也有这权力。”

    宋安脸色一变,“那就是说王妃和侧王妃也有嫌疑?”

    吴争沉默了一会,道:“别查了!”

    “少爷?”

    吴争望着室外天空,悠悠道:“我很早就想到,离宗室远些,为此还不惜……可五年之后,我才发现,根本离不开。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是与宗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斩不断,理还乱……!”

    宋安脸色剧变,他听出来吴争话中所藏的意思,侧王妃,当今天子的亲表妹,完全有可能……!

    “少爷,何不趁此机会……?!”宋安强捺着心中的惊骇,鼓起勇气建议道。

    吴争回过头来,盯着宋安的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宋安额头冷汗微微渗出,可他没有回避吴争的目光,坚持道:“少爷也说,离宗室远些,既然明知不对,为何还犹豫不决?”

    吴争突然暴怒,一巴掌扇向宋安,“啪”结实地打在宋安脸上。

    然而宋安晃了晃,依旧梗着脖子,瞪着吴争道:“少爷,总得有牺牲!”

    吴争脸色阴沉欲滴,“牺牲谁?我将要出生孩子的母亲?如果是这样……和那些人何异?她与宗室有关联,于是杀了她。今日莫执念几个儿子谋逆,就杀了莫执念?明日若你、或者二憨娶个与宗室有关连的女子,我是不是得杀了你们?!”

    宋安急道:“我不娶与宗室有牵联的女人……二憨也不会!”

    “那有人故意把她们牵连上呢?”吴争喟叹着,缓缓坐了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可以防一万,但防不了万一!”

    宋安几次张口又止,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真错了,老爷、少爷、二憨是他此生最在意的亲人,为了他们,自己可以杀任何人,可王妃、侧王妃却是少爷的亲人……如何来权衡相互之间的重要性?

    “我错了。”

    吴争惊讶地抬头看着宋安,许久,起身摸了下宋安被自己打的脸,问道:“痛吗?”

    宋安摇摇头道:“不痛。”

    “你是在说,少爷的力气不够大?”

    “我是说,相较于少爷心中的痛,我这,算不得什么。”

    吴争心中一暖,拍拍宋安的肩膀道:“对不住,我不该打你,其实……你没错,可我做不到,真要是这样做了,有了一次,就会有两次,然后……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安用力地点点头道:“我明白。少爷确实不能这么。不过……我可以。”

    吴争大惊。

    宋安正容道:“少爷放心,您在意的人,就是宋安在意的人,这分寸,宋安明白。”

    吴争长吁一口气。

    “织造坊的帐,不必再查了。”吴争挥挥手道,“相关文案销毁。”

    宋安问道:“那财政司还有几笔去向不明的帐呢?”

    吴争想了想道:“与莫执念的忠诚相比,这些事都可忽略不计。只要莫执念的忠诚不变,随时都可以重建起财政司,所以相关调查……都停了吧。但对宗室所涉之事,必须严查,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能让他们乱了这十一府之地。”

    “是。”

    吴争揉了揉眉头,吩咐道:“如今有洪承畴等人与咱们心知肚明的默契,只要不过份,他们这些人不但不会为难,反而会替咱们掩盖……你先集中力量向江北安插足够的人手,特别是往顺天府周边,准备助沈致远、钱翘恭一臂之力,最起码,能安全地将他们接回来。”

    “少爷放心,侧王妃之前对细作向北面的渗透,部署得非常不错,通过莫家经营的生意,招募、吸收当地反清志士,如今长林卫在江北的细作人数,已经达到一千六、七百人,尤以顺天府为最,有可用人数超过三百人。”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新娘回门

    “还远远不够。要将人手安置到六百人以上。至少需要在情况紧急时,可以迅速集结起一支能掩护他们二人撤离出城的队伍……多想想别的办法。另外,别怕花银子,就算买,也得买出一条出城的通道来,以防不时之需。”

    “是。”

    宋安想了想,问道:“可要按少爷的意思大量向江北派遣人手,就算洪承畴等会帮着掩盖,怕真等人多了,一样会引起暴露……还有,人多了就需要有足够的武器……总不能带大批火器前往吧,否则就算人数够,怕也形成不了战力。”

    吴争想了想道:“如果难办,就多吸收当地人。然后多送军工坊研制的手弩、手榴弹过去,另外,可以借助江南商会的对北贸易,从京杭运河运送一批火枪过去……。”

    ……。

    次日,是莫亦清回门的日子。

    吴争听从了父亲的劝告,不仅与莫亦清同车而往,还备了十六车礼物,总共十七辆车,加上护送的亲卫百骑,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算是给足了莫家面子。

    而莫家也很配合,三十多里的距离,沿路搭起的彩绸棚,缀满了鲜花。

    这一路上燃放的烟花和爆竹,足以堆满一座方圆二里的仓库,这还不算,沿路每隔一里地,就在路边摆上两箩筐的铜钱,只要车队一过,便漫天抛洒,算是赚足了民众眼球。

    就是怪了,这么一张扬,往日盛传的谣言顿时平息,若还有人传吴王与莫家之间有龌龊,莫执念不日就会下台之类的,必遭人嗤鼻。

    莫家也部署隆重,莫执念亲率莫家上下男女六百三十七人,在大宅牌坊外亲迎。

    大红的波斯毛毯,百人的锣鼓乐队,最为让人咋舌的是,三里外开始焚香,赶制了十六座半人高的博山炉,每隔十丈就安放一座,点的还是安南来的名贵伽南香,往日重量以钱计,今日用量怕是得以斤论了。

    当吴争二人的马车停下时,莫执念率全族男女老幼跪拜伏地,以示敬重。

    吴争心中感慨万分,这世道啊,怕是真当了皇帝,日子也没民间富豪们来得奢华。

    亲自上前,搀扶起莫执念和莫家的几个年老尊长,也算是给足了莫家面子。

    进门的仪式太过繁杂,单就各式喝的,吃的,让吴争不省其烦。

    好在,莫执念了解吴争心性,能挡的都挡了,饶是如此,真正进入莫宅堂屋,不足二里的路,也花了近一个时辰。

    吴争算是后悔透了,这一进堂屋,面对的就是五个牙齿都快掉光了的老头,他们喝口茶,都能洒出半杯来。

    莫执念排不上号,得坐在靠后,因为这五人,都是莫执念的叔叔辈。

    他们口齿不清地说着吴争无法理解地骈文,偶尔听出其中几个华丽的词藻,竟引得吴争细细口味,着实是太无聊了。

    吴争脸都挤僵了,得笑。

    心中盼着,时间,再快些,甚至非常“恶毒”地想着,这要是晕倒一个去,这其余几个,会不会就此结束这番款待了?

    ……。

    莫执念偷偷地溜了。

    在莫亦清调头前往后院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溜了。

    莫执念的书房内。

    莫亦清大礼跪拜,“清儿拜见阿耶,给阿耶请安。”

    莫执念激动得手都颤了,“好,好……阿耶就知道,清儿能护着莫家,今日王爷能随你同来,阿耶心中巨石就算是放下了。”

    这话没错,莫亦清并非正妻,如果不是吴争地位尊崇,弃其量只是个妾室。

    换句话说,莫亦清的父亲不是吴争的岳丈,莫执念自然也不能称是吴争的岳祖父,吴争的岳父只有一个,那就是钱瑾萱的父亲钱肃乐。

    所以,今日莫亦清回门,按理吴争是不须陪同的,这是正妻的待遇,当然,陪也可以,得看吴争高兴。

    在这种第三的时候,吴争陪同莫亦清回门,本就是一种态度,这对本就没有反意的莫执念来说,绝对是足以聊慰之事,自然是激动难抑。

    他将孙女搀扶起来,急问道:“清儿,王爷可有带话来?”

    莫亦清点头道:“有。夫君的意思,涉案脏银释然交还,父亲和叔叔们死罪可免。”

    莫执念连连颌首,仰天道:“王爷慈悲……如此,阿耶就放心了。”

    “阿耶,夫君还让清儿转告。”

    “哦?”莫执念转头盯着莫亦清道,“快讲。”

    “夫君说,让阿耶在莫家清儿一辈中遴选些一个资质好的男丁,来继承莫家家业,待阿耶……阿耶恕罪……百年之后,若此子尚不能接手家业,可由清儿代管,等他成人之后,再行交回。”

    莫执念大愕,他眯起眼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儿,你和阿耶说实话,王爷说这话时……语气如何?心情如何……可有讲反话的可能?”

    莫亦清叹息一声,伸出双手捧着莫执念的手道:“阿耶啊,勿相疑。夫君再是有城府,也不会与阿耶斗心机……清儿算是看明白了,其实许多事,往往是自寻烦恼……就象父亲和叔叔们。”

    莫执念身子一震,挣脱莫亦清的手,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口中呐呐着,沉思起来。

    莫亦清静静地站着,她知道,阿耶要思考。

    许久之后,莫执念长吁一口气,抬头苦笑道:“阿耶白活大半辈子了,清儿说得对,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想来也是,王爷是一代名主,心怀天下,又怎会看得上莫家这区区家业?你父亲和你的几个叔叔们,无非是枉做了小人。阿耶平日里自恃算无遗策,可事关莫家几个逆子的生死,竟也钻了这牛角尖……哎,此时细思起来,若是阿耶当时为了这几个逆子真……做些什么,怕是反累莫家家破人亡,想到此处,汗流浃背啊。”

    莫亦清微笑道:“阿耶说得对,结果能圆满如此,已是万幸。”

    莫执念忙道:“王爷还在前头,怕是早烦了几个族老们,清儿,你先去后院给你娘请安……阿耶得去侍候王爷了。”

    “是。”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见缝插针的本事

    吴争终于在莫执念的到来后,脱身。

    这半个时辰里,莫家侍女为吴争前后换了三盏茶水、饮品,可吴争一杯都不敢喝。

    倒不是怕莫家下毒,而是那五个老头看似年老,可中气十足,特别健谈。

    虽说口齿漏风吧,可完全不影响唾沫横飞。

    吴争敢喝吗?怕是连呼吸都是憋着的。

    进入莫执念书房,吴争终于松了口气。

    莫执念安排了侍女给吴争重新上茶和擦拭的汗巾,这才郑重请罪道,“委屈王爷应对几个族老了。”

    吴争摇摇手道:“清儿的长辈,便是我的长辈,阿翁多虑了……我啊,就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有些无聊罢了。”

    这话一出,连莫执念也不禁莞尔。

    稍稍客套了几句之后,莫执念郑重长揖道:“此次几个逆子所作之恶,全仗王爷慈悲,方才得以保全,老朽在此谢过王爷大恩了。”

    吴争起身阻拦道:“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也怪我,没早和阿翁说清楚,才使得几位长辈误会我对莫家家业有觊觎之心……如今好了,说清楚了,也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对了,我想听听阿翁的看法,怎么处置这几位,也好向张苍水通个气。”

    莫执念道:“王爷既已保全了他们的性命,如何处置,那就全凭按察司的判决吧。老朽没有任何意见。”

    吴争笑道:“当真?”

    “当真!”

    吴争正色道:“我呢,是这么想的,财政司的帐务,您方便抹平。新城的地,尽早原价抛售出去就是了。至于军工坊那……虽说情节恶劣,可好在还没传扬出去,将脏银返还至财政司,再由您拨付回军工坊,这事也就算遮掩过去了。我您的两个嫡子,关乎您的颜面……先放出来,在家中由您亲自监管,至于另外四个,就按贪污罪,收监二、三年吧!”

    莫执念闻听,大喜之下,老泪纵横,他屈膝跪地道:“王爷,老朽有罪啊……让您替老朽担下这责任,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徇私情。”

    吴争搀扶起莫执念,笑了笑道:“真要这么传,倒也算没传错,我确实算是徇私了。阿翁,起来吧,有道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嘛……就是张苍水的性子比较倔,我还得与他好好费些唾沫才成。”

    “那就劳烦王爷了。”

    “阿翁见外了。”

    二人相视微笑,谁也没提起莫长林这人,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

    吴争转变话题,“通过此次事件,我发现了大将军辖下各衙门存在着不少问题,有的还很严重,譬如财政司的日常运作,新城的定位及日常管理、土地的分配,还有对军工坊的安保问题等等,阿翁有何建议?”

    莫执念正容道:“王爷说得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项制度的完善,迫在眉睫……另外,对于十府之地各级衙门的贪腐枉法、结党营私及不作为问题,也日趋不可控,须加以严厉整肃。”

    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道:“既然阿翁也赞成,那就借此时整顿一下十一府之地的吏治吧……不过,这事让熊、张二位布政使牵头不妥,毕竟是得罪同僚之事……。”

    “若王爷信任老朽,老朽愿勉为其难……只是,老朽并无官身,怕行事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哪。”

    吴争摇摇手道:“无妨,以阿翁的地位,没人敢认为阿翁名不正言不顺……这样,我打算在按察司下面设立一个舆情署,署下设三科,分别对应民情、商情、吏情,每县九名,由江南学院毕业生员担任,两年一期,既可监督当地衙门,又可锻炼生员政事、民事能力……除管事从七品之外,余者即正八品,如此品阶在当地县衙之下,不会对当地官府造成压制。”

    莫执念心中一震,他因莫家此次的罪过,不得不同意吴争整肃官场、清涤民间清廷留下细作及前朝残余势力的策略,其实对此,莫执念一直心知肚明,但这事牵涉太广,一旦动起来,那就是坏人、好人,或者说不好不坏之人,都会被一起清理进去。

    因为任何一场清洗,开始时那都是敌我不分的,只要粘上一丝一点,都会受牵连,所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又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旦在开始时就想着宽恕,那什么事都做不成。

    莫执念阅历深厚,很清楚吴争的打算,吴争倒不是想借此来压制自己,而是此次确实是个好机会,任何一场整肃,都需要有个标杆,莫家无形之中成了这场清洗的标杆,试想,连财政司司长、侧王妃娘家、侧王妃的亲生父亲、亲叔叔都被严厉查处,还有谁能逃避得过去。

    莫执念不得不佩服吴争见缝插针的本事,这是一种正治的敏锐,抓住一闪即逝的机会,将事件的影响力和成果用尽,甚至扩大到最极处。

    可莫执念心中不同意这种整肃成为常态,将社会看作一个人的话,可以一天两天的精神紧张,但要是天天崩紧着,那一定会出事,出大事。

    莫执念不想反对,可,他必须反对,因为,这不仅是他此后半生的事业,也关乎了莫家的根本利益,暂时的损失可以接受,可一旦长久,莫家根基就会动荡。

    “王爷是想,常设舆情署监察地方吏治?”

    “唔……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吴争很干脆地回答道。

    莫执念稍作沉吟,道:“老朽不反对整肃吏治及各府县奸商、为富不仁之徒……可纠枉过甚,必引发民间动乱,王爷时常也说,水至清则无鱼,现状能做到点到为止,遏制这些人猖狂的势头,已经是善莫大焉……还请王爷三思。”

    吴争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盯着莫执念,让莫执念心中一阵寒。

    “知道为什么在北伐军攻占扬州府时,我下令停止北上,并同意停战谈判吗?”吴争沉声道,“无非是担心后方不稳、后院起火。这是北伐大业最大的掣肘,阿翁难道还不明白?”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有没有必要

    莫执念心中惊悚起来,他是听明白了,但不是想明白了。

    他听明白吴争的意思,眼下十一府中,包括江西两府,江北半府,是新附之地。

    可就算是根基绍兴、杭州、嘉兴、松江四府,若说真正经过清洗、整肃的,也就绍兴、杭州两府,但这不包括对拥护宗室之人的清洗。

    后院起火,不仅仅是指清廷留下的细作,也指得是宗室及拥护宗室之人。

    莫执念惊悚的是,吴争这次的决绝,也就是说,莫执念听出了吴争要对宗室动手了。

    能拦吗?

    不能拦!

    拦就是站到了吴争的对立面,莫执念从来没有想过,要站到吴争的对立面,哪怕是心里同样想着,嫡孙女能诞下男孩成为世子。

    敢拦吗?

    不敢拦!

    拦就会成为吴争扬起钢刀之后,第一个祭品。

    莫执念只能沉默,但沉默并非默认,而是保留意见。

    然而吴争并不理会,慢慢在室内踱了几步。

    “阿翁可有想过,如果连区区十一府之地,都无法做到干净、团结,如何在日后去统驭两京十三司?”吴争轻叹道,“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宗室共存……可事实证明,宗室在开始时,或许有利于团结,一心抗清,但等我方势力开始壮大到能威胁到宗室存在时,宗室不仅不能有助于团结,反而掣肘了我们壮大的脚步。”

    莫执念点头认同道:“王爷说得是,宗室中,除了当今天子,皆对王爷怀有敌意,从此次王爷在京城遇险之事和钱庄弊案上,就可发现宗室已经腐朽到不可扶持。故老朽一直觉得,王爷是时候摆脱宗室羁绊了。但是,这与整肃各府吏治似乎没有……必然联系吧?哪怕是奸商、为富不仁之徒,也未必是宗室的拥护者,将几件事、几方人,合在一起整肃,带来的后果是难以控制的,一旦失控,怕会有损王爷根基……以老朽之见,徐徐图之,至少一件件来,譬如眼下,完全可以先整治在十一府的宗室,一次针对的人太多,往往适得其反……。”

    吴争突然笑了,“阿翁是担心有人会反?”

    “呃……老朽只是为王爷计。”

    “可本王却担心的是,他们不肯反!”吴争悠悠道。

    莫执念一惊,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吴争怕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至少已经有了周密部署,这符合吴争的心性,谋定而后动。

    吴争看着莫执念道:“有阿翁襄助本王,十一府就稳定了三成。有北伐军在,又稳定了三成。有张国维、张煌言、熊汝霖及三大学院的生员在,便已经是九成之数!阿翁,你还在担心什么?”

    莫执念头嗡地一声,他突然明白过来,吴争为何要选在今日,陪同清儿回门之时,与自己说这些。

    侧王妃回门,莫家造足了声势,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而吴王登门与自己闭门畅谈之后,回去立即颁布通告,这场运动一旦开启,那么,怕每个人都会猜测,是自己与吴争的合谋,也就是说,莫家是鼎力支持这一场整肃的,至少是知晓和同意的,如此一来,怨恨就会有一大半冲着莫而来,而往日团结在莫家周围,以自己马首是瞻者,也会由此疏远莫家。

    解释有用吗?怕是越解释,越说不清哪。

    对于吴争而言,那是一举数得!

    既然涤清了十一府治,又消去了辖下之地宗室的危害,同时遏制了莫家的声势、削弱的莫家的实力,最主要的是,自己一呼百应的声望,会由此而终。

    莫执念一时百感交集,愣愣看着吴争,心中那苦水啊,禁不住地翻腾着。

    看着莫执念的表情,吴争知道,莫执念听懂了,微笑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阿翁,莫家与本王是为一体,本王荣则莫家荣,本王败则莫家亡,这个道理不须本王再解释了吧?”

    莫执念咽了口口水,躬身道:“王爷英明。”

    “哪来什么英明?”吴争哈哈大笑道,“若非阿翁和诸公这些年孜孜不倦地辅佐,何来吴争今日?”

    莫执念心中腹诽,你既然明白,还借此来打压老朽和莫家?!

    吴争就象是听到了莫执念腹诽一般,正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阿翁一定明白。不是吴争容不得阿翁和莫家,而是莫家已经不可控。阿翁尚在,莫家已经失控,若……莫家到时,便会站到本王对立面去。阿翁哪,我这不是在害莫家,恰恰相反,是在帮莫家,为莫家找一条成为百年世家的康庄大道啊。”

    莫执念悚然一惊,忙低头躬身道:“王爷说得是,老朽定尽心尽力,辅佐王爷完成此事,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意。”

    吴争施施然上前,也低下头,弯下腰来,从下面看着莫执念的脸,“此话当真?”

    莫执念大惊,甚至不敢直身,连忙道:“当真!”

    “好!”吴争直起身来,“我会交待张苍水,由按察司配合阿翁行事,三个月之内,涤清十一府之地,为新政下一步推行奠定基础!”

    “老朽遵命!”

    ……。

    大将军府东侧,是个马厩。

    这是大将军府前身——布政司衙门原本就有的。

    占地倒是不多,横九竖二十一,长条形的建筑,东向的门有三个,可储存百余匹马,用来补充、替换各处来的驿卒、信使之用。

    不过,此时这处,已经经过改造,在马厩的下面,多出了一个地下室。

    原本布政司衙门和府台衙门是共用一个监狱,但从布政司衙门变成大将军府之后,原本的监狱显然是不能共用了。

    因为原告的监狱大都用于囚禁刑事犯,而大将军府需要的是羁押正治犯的监狱。

    所以,这个新生监狱应运而生。

    地下室不大,也很干净,被关的人也不多,就是越往里走,越感觉有些阴深。

    莫长林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样了。

    按理说,人真抗到了这时候,想必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可马士英非常执着,他依旧不愿意放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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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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