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扑朔迷离
想到此处,吴争霍地起身。
他来回踱步,好几圈之后,思忖道:“不对,十八万数字应该不会错,沈致远也不可能会欺骗我……可问题出在哪呢?是假情报?沈致远被蒙骗了?他有那么傻吗?”
宋安冲口而出道:“或许情报半真半假,譬如说大军人数是真,但目标是假,正因为半真半假,故沈致远才上了当。”
这话让吴争豁然开朗,对,这很有可能。
“好!咱们就按这个思路去猜想,清军主力究竟在何处?多尔衮究竟想干什么?”
宋安思忖道:“其实不难猜,清军以五、六万人作诱饵,那么比靖江更重要的目标只有两个,一是应天府,二是新城。可要攻新城,通州就是主攻方向,清军在泰州有四、五万,反而通州仅一万人,所以,这不太可能,剩下的就只有应天府。”
吴争思忖道:“可这也不太说得通啊,廖仲平所部调至常州是我建议朝廷的,用来防备万一。调动的也只有一万多人,京城除了原来三万京卫,还有新征的八万新军,加上皇帝自己近万御林军,这兵力尚有近十二万大军,清军能在短时间攻克应天府?要知道,一旦证实清军主攻方向是应天府,只要两天,廖仲平所部就可返回京城,最多三天,我部人马也可增援……多尔衮何来如此迷之自信?”
这话说得没错。
应天府是曾经的京城,城池防御很强。
不用说城中有足够的防御兵力,就算折扣一半,只有六万守军,十二万清军也无法在两天内攻破,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吴争道:“况且,兴国公王之仁的水师尚在,虽说之前折损一半,朝廷因没钱只补充了士兵,没有补充战船、火炮,可有这一半的战船,也能对清军进行阻击,至少能延缓清军登陆南岸。”
将领们都沉默起来。
如果这些理由成立,那么之前清军的主攻方向不是靖江的假设就会被推翻,问题又会回到原先的纠结中去,那就是清军究竟有没有十八万。
吴争确实头痛得厉害。
这时,一直不吭气的池二憨突然开口,“反正换了我是多尔衮,既然下决心报复,就不可能装样子。”
吴争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池二憨闷声道:“打不过,也要咬死对方。何况多尔衮有十八万大军。”
“你坚信多尔衮此次真集结了十八万人马?”
“嗯!”
吴争怔怔地看着池二憨,不得不说,池二憨的话坚定了吴争内心的猜测。
没错,吴争此时心里确实侧重于信清军主攻目标是应天府,只是因为无法解释清军怎么可能两天内进攻得手,所以才有了些对心中猜测的动摇。
可此时难得开口的池二憨,靠着他的本能,做出的陈述,让吴争不得不重视起来。
这是种战场直觉,与战术、战略能力无关。
这就象一个没读过书,不懂兵法的老粗,照样能带兵打胜仗成为一代名将一样,直觉和本能,是成为名将不可缺少的前提,否则,就是赵括。
直觉和本能绝不是空洞和虚渺,这需要天生野兽般的敏锐和久经战场的积累,缺一不可。
池二憨的话,虽然糙,但这代表着他从一个旁观者的感应和视角。
吴争不由得重视起来。
“就按清军主攻方向是应天府设想,诸位觉得,清军会以何种方式,保证在两天内攻破应天府?”
吴争为这场战前军事会议定了性。
明日就是战役开启之日,没有时间了。
既然设定了目标,将领就顺着这方向去想了。
“既然十八万大军属实,那除了泰州、通州六万人,足够让清军从西、北两面同时对应天府发起进攻,如此,应天府将承受十二万大军两个方向的同时进攻,由此来缩短攻破应天府的时间。”
“江浦……一定是江浦。”
“散布谣言,八万新兵可能就会失去战意。”
“如果城中有内应,时间能缩短。”
“火炮,大量火炮抵近射击。”
“对,从江浦上岸最近也最便利。”
……一阵七嘴八舌的分析和假设,让吴争惊悚起来。
本来不可能的事,被这么一说,变得似乎越来越真实。
真实得就象已经发生一样。
吴争霍地站起,看着地图的他,沉声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问题一抛出,一片静默。
调动三处大军,至少得两、三天功夫。
人员还快点,火炮怎么办?
关键是,靖江还在遭受泰州五万清军的牵制,还有通州一万清军。
能调动吗?
一旦调动,对岸清军假戏真做怎么办?
本来北伐军就兵力不足,三万人依靠长江天堑来对抗清军渡江。
没有人敢开口,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敢开口。
因为这后果太大了。
如果调兵救援应天府,江阴至杨舍兵力一空,对岸清军随即渡江南攻,那苏州、松江、嘉兴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杭州府。
仅靠陈胜的八千沥海卫?
吴争明白将领们为什么不肯开口,他也不能逼人开口不是?
吴争自己也在权衡利弊,多尔衮这手,确实太狠了。
攻其必救不说,还带着声东击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这是阳谋。
保应天府,那苏州、松江、嘉兴一路势如破竹,直至杭州府就会被泰州、通州六万清军如入无人之境。
保住江阴,那么京城应天府就会丢失。
吴争怎么选择都是不对,怎么选择都将成为义兴朝势力衰微的开端。
这个时候,吴争怪自己太轻敌了,太小看多尔衮了。
可,还有用吗?
金山卫副指挥使吴易道:“生死存亡之际,我等不是圣贤,只能先保住我军不被重创,以图将来。”
鲁之域点头认同道:“都保已经不可能,只能取一舍一,只要沥海卫顶住苏州府,严州卫防止从江浦登陆的清军南下,然后王爷招安的忠贞营能震慑住福建清军北上,我军就能守住苏州以南……还请王爷决断。”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谁才是真正心中恐惧之人
郑三愣了,好一会,他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殿下应该知道陛下心性,还能留老奴一条性命……陛下心胸狭隘,连有拥立之功、战功赫赫的会稽郡王吴争都要戗害,还能放过老奴?”
这话引得吴争身后...2068247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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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废婿?
“天佑我叶家,基业长青,子嗣不凡,子孙后辈皆是人中龙凤。”
叶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一脸欣慰的看着叶家子嗣。
今日是叶家掌舵人刘凤至的六十大寿,自从叶家老爷子重病后,叶家老太太便掌控大权,大事务,全都由她决定。
今天来贺寿的,也都是银州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在这时,一道长喝响了起来。https://m.x???w.com/bo?k/30/30753/20682474.html
“叶家叶谭明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献玉海一座!”
“乾元董事长王福山恭祝老太君长命百岁,送珠宝玉雕一对!”
“丰海集团总经理恭祝老太君福寿安康,送镶金匾额一扇!”
来往宾客,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也都心生羡慕,恐怕这次礼品加起来,总价值会过五百万了吧。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让在场宾客有些愣怔,甚至无语。
“叶家女婿萧阳,恭祝老太君千秋万代,送生锈铜壶一只!”
此话一出,来往的宾客都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鄙视的笑声。
“这个萧阳就是三年前入赘叶家的那个混子吗?”
“就是他,也不知道叶老太爷怎么想的,叶云舒的父亲虽说平庸了一些,可叶云舒也算是叶家千金,却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无名无姓之辈。”
“老太君三年来,从未让他踏入叶家半步,足以证明对其不满,今日是老太君大寿,却送一只破铜烂铁,真是贻笑大方啊。”
叶云舒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挑的身材,远山黛眉,天生长了一张高级的脸蛋。
可此时,那张脸蛋上却布满了阴霾。https://m.x8?z?.com/bΟok/30/30753/20682474.html
她拉着杵在一旁的萧阳来到了角落里。
“老云舒,你怎么了?”萧阳不解的问道。
叶云舒气愤的说道:“还问我怎么了,我给你五万块买的礼物呢?”
萧阳无辜的指了指放在大红桌子上的铜壶,“喏,那就是啊。”
“五万块,你竟然买了一只破铜烂铁,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这话,叶云舒充满了委屈,三年了,这个废物无所事事,呆在家中当一个家庭煮夫,饭菜烧的倒是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
真正的男人,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成就无上的功名利禄的,这才叫男人。
可再反观萧阳,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又气又恨。https://m.x8?z?.com/boΟk/30/30753/20682474.html
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说,五万块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买一件体面一点的礼品了,可他却买了个破铜烂铁,丢人丢到了奶奶的寿宴上。
果然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萧阳,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不是顾及叶家的名声,她说不定早就跟这个窝囊废离婚了。
“云舒,别看这件铜壶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却是汉朝流传下来的一件铜器,价值起码五千万。”
“呦,五千万?不会是从古玩街淘来的吧。”就在这时,叶谭明一脸戏谑的笑意走了过来。
叶谭明是老太君最得宠的孙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日后的叶家便是叶谭明掌权。
他本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向来自视甚高,尤其看不起二伯家这一脉,因为二伯不得宠,早早出去自创家业去了,也只有每逢重大节日才允许到叶家一趟。
萧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如实说道:“的确是从古玩街买回来的。”
此话一出,惹得在座宾客哄然大笑。
“大家谁不知道,古玩一条街卖的八九成是假货,你买个假货也就罢了,起码挑一件像样的吧,你再看看我给奶奶准备的礼物!”
叶谭明来到他那一座半人多高的玉海面前,得意之色不言自明。
的确,跟他的礼物比起来,萧阳的礼物不值一提。
这时,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走了过来,一众亲戚宾客站起,态度恭敬。
“奶奶,萧阳不懂事,您不要怪他,等我回去,再给您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电脑端:
叶云舒几步上前,先给老太君赔了一个礼,虽说她跟萧阳有名无实,可终究是名义上的丈夫,在亲戚面前,还是要护一下的。
老太君看了看那柄铜壶,露出一股厌恶的神色,从鼻孔里淡淡的哼了一声。
“算了,你们家也没多少钱,还是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吧,孙儿,寿宴要开始了,扶我过去。”
叶谭明答应了一声,连忙搀扶着老太君,还不忘记回头给叶云舒一个得意的眼神。
叶云舒恨恨的咬了一下嘴唇,本想通过这一次的寿宴,给老太君留一个好印象,看来全都泡汤了。
她刚要跟过去,只听老太君不咸不淡的的说道:“主桌坐满了,你们就不必上去了。”
叶云舒脚步一顿,一股耻辱之感萦绕心中。?8?zw.com/book/30/30753/20682474.html
堂堂叶家千金,却要跟堂下客坐在一起,感受到无数道好奇的眼神投来,叶云舒恨不得抬脚就走。
再看看台上主桌,聚光灯下,言笑宴宴,这种差别对待,可见老太君对于自己这一脉,是多么的不待见了。
父亲无用也就罢了,可终究是叶家人,但偏偏又有一个上门女婿更是废物,在老太君看来,叶云舒这一脉,彻底无可救药了。
“云舒,很羡慕吗?”萧阳笑眯眯的问道。
叶云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羡慕有用吗,那是主位,只有老太君才能坐,我又算的了什么?”
“爷爷重病之后,我们全家就搬了出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讨好老太君,让叶家分配一些资源过来,可现在呢?”
“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叶云舒说着说着,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萧阳一怔,我不懂??8?zw.com/boΟk/30/30753/20682474.html
男儿有志,鸿鹄摇天。
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参与叶家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萧阳,堂堂世界第一神秘组织龙王殿的的创始人,人称龙王,座下四大炽天使,十二大六翼天使,掌管着世界半数的权势跟财富。
可以说,萧阳一句话,别说叶家,就算是整座银州各大家族,都会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他不懂?
他上门女婿做了三年,只想完成当年的夙愿。
可如今已把叶云舒当成自己的妻子。
只是每次叶云舒从叶家回来,都会面带欢笑,萧阳本以为在叶家,叶云舒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才对。
但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萧阳云淡风轻的说道:“云舒,如果你喜欢,我便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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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殿前之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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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三在朱慈烺手中钢刀上下挥舞之间,已经看不出一个人样了,可朱慈烺的刀还在挥动,四处喷洒的血液、碎肉、骨碴染红了方寸之地...2068247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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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叶谭明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献玉海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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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海集团总经理恭祝老太君福寿安康,送镶金匾额一扇!”
来往宾客,看着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礼物,也都心生羡慕,恐怕这次礼品加起来,总价值会过五百万了吧。
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却让在场宾客有些愣怔,甚至无语。
“叶家女婿萧阳,恭祝老太君千秋万代,送生锈铜壶一只!”
此话一出,来往的宾客都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鄙视的笑声。
“这个萧阳就是三年前入赘叶家的那个混子吗?”
“就是他,也不知道叶老太爷怎么想的,叶云舒的父亲虽说平庸了一些,可叶云舒也算是叶家千金,却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无名无姓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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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杵在一旁的萧阳来到了角落里。
“老云舒,你怎么了?”萧阳不解的问道。
叶云舒气愤的说道:“还问我怎么了,我给你五万块买的礼物呢?”
萧阳无辜的指了指放在大红桌子上的铜壶,“喏,那就是啊。”
“五万块,你竟然买了一只破铜烂铁,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完这话,叶云舒充满了委屈,三年了,这个废物无所事事,呆在家中当一个家庭煮夫,饭菜烧的倒是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
真正的男人,是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成就无上的功名利禄的,这才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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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萧阳,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若不是顾及叶家的名声,她说不定早就跟这个窝囊废离婚了。
“云舒,别看这件铜壶看起来其貌不扬,可却是汉朝流传下来的一件铜器,价值起码五千万。”
“呦,五千万?不会是从古玩街淘来的吧。”就在这时,叶谭明一脸戏谑的笑意走了过来。
叶谭明是老太君最得宠的孙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日后的叶家便是叶谭明掌权。
他本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向来自视甚高,尤其看不起二伯家这一脉,因为二伯不得宠,早早出去自创家业去了,也只有每逢重大节日才允许到叶家一趟。
萧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如实说道:“的确是从古玩街买回来的。”
此话一出,惹得在座宾客哄然大笑。
“大家谁不知道,古玩一条街卖的八九成是假货,你买个假货也就罢了,起码挑一件像样的吧,你再看看我给奶奶准备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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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无用也就罢了,可终究是叶家人,但偏偏又有一个上门女婿更是废物,在老太君看来,叶云舒这一脉,彻底无可救药了。
“云舒,很羡慕吗?”萧阳笑眯眯的问道。
叶云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羡慕有用吗,那是主位,只有老太君才能坐,我又算的了什么?”
“爷爷重病之后,我们全家就搬了出来,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讨好老太君,让叶家分配一些资源过来,可现在呢?”
“算了,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叶云舒说着说着,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萧阳一怔,我不懂??8?zw.com/boΟk/30/30753/20682474.html
男儿有志,鸿鹄摇天。
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参与叶家的事,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萧阳,堂堂世界第一神秘组织龙王殿的的创始人,人称龙王,座下四大炽天使,十二大六翼天使,掌管着世界半数的权势跟财富。
可以说,萧阳一句话,别说叶家,就算是整座银州各大家族,都会在谈笑间,灰飞烟灭!
他不懂?
他上门女婿做了三年,只想完成当年的夙愿。
可如今已把叶云舒当成自己的妻子。
只是每次叶云舒从叶家回来,都会面带欢笑,萧阳本以为在叶家,叶云舒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才对。
但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萧阳云淡风轻的说道:“云舒,如果你喜欢,我便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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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谁敢?
黄道周、钱肃乐相视一眼,诧异地看向吴争,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错判了。
可其余群臣,却以为是吴争等着完成臣子三请。
于是他们齐声,以更大的声音高呼,“臣等恭请会稽王登基,即皇帝位!”
吴争默默地看了依旧侧倒在地上的朱媺娖,此时朱媺娖的眼中琮着一丝明显的讥讽。
吴争没有说话,只是转回身子,对着群臣道:“今日之事,乃宗室家务事。奉天殿的帝位,本王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
这不滑天下之大稽吗?
所有人,包括朱慈烺、朱媺娖惊愕地瞪着吴争的脸,想分辨吴争的话是真是假。
“本王带兵入宫,只为自证清白。天子失踪,本王背上嫌疑,如今既然陛下安然而回,本王也洗脱了嫌疑……戚承豪。”
“卑职在!”
“率部随本王出宫!”
“是!”
吴争甚至没有给群臣说话反应的机会,甩袖顾自而去。
千余被沥海卫看押的夜枭,看着沥海卫、府卫如潮水般迅速撤离,张口瞠目地,这,算是重获自由了?
……。
出宫回府的路上。
吴争在马车里闭着双眼,象是已经睡着了。
王一林数次欲言又止,可他终究没有张口。
从梁湖卫所时起,吴争,曾经是他的同僚,甚至可以说是名义上的下属,因为那时王一林是以百户代行千户职。
王一林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敬畏吴争。
他不是不敢说话,而是心里深深地敬畏。
他记得他叔父王之仁数次说起吴争,叮嘱他,就算要与整个天下为敌,也不要与吴争为敌,因为此人太可怕了!
可王一林不觉得,他虽然心里也佩服吴争,但他还是以为,吴争的崛起,多半是凭着“运气”,因为吴争打的每一场仗,大都是趁清军兵力空虚、亦或者是首尾难顾。
也就是说,由于清军以绍兴府突然崛起的准备不足,加上当时江西忠贞营的对抗,清廷从浙东调兵前往,使得浙东一度兵力不足,这才使得吴争趁虚而入,一举收复九府之地。
而吴争的战绩,基本很少有堂堂正正以正合的战例,王一林觉得吴争打仗是有些本事,但还不足以令他佩服的地步。
所以,王一林看着吴争一路从指挥使、伯、侯、公,直至册封异姓王,一路行来,王一林在吴争面前依旧有啥说啥,并没有多大的敬重。
可现在,这一切变了。
王一林并不觉得叔父说的是对的,他认为吴争不可怕。
能将士兵当人看的人,怎么会可怕呢?
王一林此时的心中,仅剩下敬重和感激,感激吴争为那阵亡的数千水师将士,争得了一个可以瞑目的荣誉。
王一林心中明白,其实,吴争也可以自己封赏这些阵亡将士,可这完全不同,因为吴争至多算一个诸侯,他的封赏远不如以朝廷的诏令来得影响大。
只有让朝廷封赏,才能最大程度地让那些英魂安息。
所以,他甚至满腹的话要问,也不敢去打扰吴争的休息,他在等着吴争睁开眼睛。
“这不象你,王一林,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婆娘了?想问什么,开口就是。”
吴争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王一林一怔,忙道:“你醒了?”
“我就没睡过。”吴争没好气地睁开眼,“这么个车厢,老马的体形已经够挤的了,再加上你辗转反侧,谁能睡着?”
马士英算是被殃及的池鱼,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有分辨,因为他知道,吴争只是随口说说。
王一林问道:“吴争,你这一出,究竟想干嘛呀?你可知道,首辅、太傅还有一众官员出言拥立……你这一撤,岂不把他们给卖了?”
王一林确实是为吴争好,他想提醒吴争,但凡今日当众拥立吴争的官员,日后必定会遭到报复,轻则罢官、逐出朝堂,重则性命不保,甚至祸及家人。
“谁敢?”吴争悠悠道,“你多虑了!”
王一林有了诧异,他打量着吴争,“你是已经备有了后手?”
马士英终于插嘴道:“伯爷,你确实多虑了。王爷说得对,谁敢?”
王一林转向马士英,“马大人这话作何解释?”
“王爷的权势和兵力放在那,如果今日那些官员没有公开表明立场,或许还可以加以迫害,事后解释为误会,尚能周旋过去,可一旦表明立场,再敢加害,那就是公开与王爷为敌了,试问伯爷,当今义兴朝所辖之地……谁敢?”
王一林这才恍然,可他依旧忧郁地道:“吴争,可今日多好的机会,满朝文武人人拥立你登基,你只要一点头,这天下……就全是你的了,太可惜了!”
此时,马车一顿,王府到了。
吴争知道王一林对正治不敏感,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便没有直接回答王一林,下车径直向府内而去。
到了书房内坐下之后,吴争才道:“老马,这事就由你来为他解释解释。”
马士英一愣,他心里倒是早就意识到吴争此举定有深意,可到现在也没真正想明白吴争的用意。
此时听吴争让他为王一林解释,又不好拒绝,这样显得自己太无能不是?
于是斟酌着,边想边道:“马某窃以为,郑三想将弑君罪名诬陷给王爷,王爷今日带兵入宫的目的,还是在于自证清白,而非是篡位自立……可王爷刚自证清白,骤然再在众臣拥戴下自立为帝,那反而是……弄巧成拙,有掩耳盗铃、欲盖弥彰之嫌疑,为智者所不为也。”
吴争轻笑道:“有些意思,老马,你果然是个权术高手……继续讲。”
马士英被这一夸,有些得意起来,思路也顺畅了不少,“那马某就继续进了……受众臣一致拥立,这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谁心里都明白,那些臣子拥立并非出于真心,而是被陛下凶残所慑,不得已而为之……就算王爷应允登上大宝,面对的还是这群臣子,王爷杀他们容易,想用他们却难……如此,不如将他们留下,让陛下去为难,这想来就是王爷借刀杀人之计。”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复盘
“放肆。”吴争喝道,“本王在你眼里竟会如此不堪?”
马士英忙躬身请罪道:“属下仅是私下揣测,当不得真……妄言之罪,还请王爷责罚。”
吴争摆了摆手,“算了,本是我让你讲的,责罚你倒显得我言而无信了……讲,讲吧,继续讲,你想讲啥都成,我绝不怪罪。”
马士英傻眼了,这到底是讲还是不讲,他偷偷望了吴争一眼,见吴争脸上并无怒色,于是大着胆子道:“那……属下就继续讲了?”
“啧……老马,你真很啰嗦!”
“是,是。”马士英再次聚精会神,边想边道,“再则,陛下令王爷诛杀拥立长公主的臣子,而王爷自己也是拥立者之一,陛下不是不想杀王爷,只是想借王爷的刀罢了……如果王爷遵旨行事,不但手上沾了无数官员的鲜血,被世人所不耻,日后也定会被这些官员背后的家族、势力所仇恨……这是一石两鸟之计。”
“唔……。”吴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王一林傻傻地看看吴争,再看看马士英,他是真不明白,简单地一件事,愣是被这二人整出这么多的门道来。
马士英继续道:“王爷有一句话讲得对,今日之事,确实是宗室家务事……既然是家务事,王爷就不好掺和,与其瓜田犁下,不如置身事外……他们怎么斗,是他们的事,王爷保持中立,不管结果如何,自然没有人会将今日之事,栽脏于王爷头上……于是王爷便可立于不败之事。”
“还有呢?”吴争平静地问道。
“还有吗?”马士英是绞尽了脑汗,他苦苦思索着,突然他眼神一亮,道,“今日之事,起于郑三谋乱,不管长公主有意无意、是否知情,但实则还是帝位之争,王爷选择置身事外,既能自证清白,更能坐收渔翁之利,甚至得到些原本得不到的东西……。”
“譬如呢?”
“譬如……人心,朝中那些原本摇摆不定者的人心。”
“为何?”
“陛下要大肆杀人,群臣必会想法自保,拥立王爷便是手段之一,可王爷当场拒绝了,那他们……将会继续拥立长公主,而长公主本就已经决定登基,如此一来,长公主就算学王爷一样推辞,也无法取信于陛下……今日宫中必有一场血腥!”
说到这,马士英一脸惊骇起来,道:“原本这就是王爷下令将所有沥海卫、府卫撤出宫城的原因……否则,只要有一个士兵在宫中,王爷都难洗脱纵兵夺位的嫌疑。”
吴争干咳了一声,“本王哪有那么不堪?”
马士英连忙道:“是,王爷襟怀磊落、忠义无双,此乃世人皆知之事……这只是马某一己之言,当不得真。”
哪想吴争瞪眼道:“老马,你说得是本王吗?”
马士英左右为难,眼珠急转,忙岔开话题问道:“只是马某有一事不明,还望王爷赐教!”
“讲。”吴争没好气地随口道。
马士英咽了口唾沫,稍作迟疑道:“王爷今日仓促带兵出宫,如果发生些什么,长公主怕是要……吃亏。”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打量着吴争的脸色。
吴争脸色古怪地看着马士英,“本王警告过你,不吃你这套。你是真想不明白?”
马士英在吴争的目光下,讪讪地低头,不敢接话。
可边上一直听着的王一林,确实不明白,他问道:“吴争,马大人说得在理啊,与其让陛下执政,不如由长公主取而代之。至少长公主还与你亲善些……可你一离开,长公主一个女子,怕是应对不了陛下,这万一……。”
“没有万一!”吴争平静地说道,他知道王一林或许是真想不通,也没打算避着王一林,“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王一林虽然听出了吴争话中的“他”,指得是朱慈烺,可还是没明白,他怔怔地看着吴争。
吴争扫了马士英一眼,“你起的头,你来解释。”
说完,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马士英看了一眼吴争,然后对王一林轻轻吐出两字,“夜枭。”
“夜枭?”王一林只是不善权谋,但绝不是蠢人,这夜枭二人让他恍然大悟,可他还是不明白,“马大人,你的意思是说,长公主会令夜枭对陛下……不利?不,不,这不可能,长公主向来心性仁善,怎会对陛下动手?这……这怎么可能!”
马士英又看了一眼吴争,见吴争依旧闭着眼睛,心中一宽,遂道:“伯爷,自古以来,皇权之争,向来是成王败寇,没有任何亲情可言……况且,就算长公主心地仁善,不忍加害陛下,可殿外那千余夜枭呢……伯爷想必还记得,郑三临死之前对长公主说的最后两个字。”
王一林骇然点点头道:“当然记得,正是夜枭二字。”
“对,就算长公主无意,可那千余夜枭为求自保,必定向陛下发难,对他们而言,郑三死了,如果陛下继续为天子,长公主必定因今日之事失势,甚至有生命之虞。那么,对陛下而言,夜枭就是叛逆谋反,以陛下的心性,他们怕是没一个人能活……与其被诛杀,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丝生机……人到这个时候,怕是长公主的命令也不好使了。”
王一林听懂了,他木然地点点头。
马士英继续道:“一旦夜枭群起而攻,长公主就算没这心思,也只能顺从,否则陛下的性命必定不保。只有答应夜枭取而代之,登基为帝,这样长公主才能以天子之名,护住陛下。同时这千余夜枭才能将谋反的罪名转变为拥立的功劳……哎,人心复杂啊,想来如王爷一般英明,怕是早已经算定,只要沥海卫一撤出宫城,夜枭就绝不会善罢干休。与其咱们担负弑君、篡位之名,不如假手于人,如此,谁能诬陷王爷不义?”
王一林惊讶地看向吴争,“原来如此,这就是王爷拒绝群臣拥立,毫不迟疑带兵出宫的原因吧?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
吴争突然睁眼骂道:“马士英,本王何曾说过或者表示过此意?你竟敢编排、诋毁本王?”
马士英一听,确实吓得不轻,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此等揣测之事,自己肚里知晓也就罢了,怎好当着王一林的面说出来?
可马士英也觉得冤啊,这不明明是你让我给王一林解释的吗?
马士英“扑通”跪在吴争面前,苦着脸不敢接话,连分辨都不敢。
因为这事,越辩只会越说不清。
不想吴争眉头一皱,“老马,你这都多大年纪了,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别动不动就跪。”
马士英听了心中大喜,吴争一声老马,让马士英迅速领悟到吴争并没有真生气,自然也就不会有杀人灭口这档子事了。
于是仰头呵呵陪笑道:“方才所言只是属下妄自揣测,绝不能当真……伯爷,权当是马某随口一说。”
这时,莫执念匆匆赶来,一见吴争就拱手急问道:“老朽刚刚听说,今日群臣在奉天殿前拥立……王爷没有应允登基吧?”
吴争微笑着摇摇头。
莫执念终于大松一口气,抚抚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这次可真是急死老朽了,王爷若应允了,此次户部这笔烂帐,可要王爷来背了……呃,王爷别误会,老朽并无阻拦王爷登上大宝的意思,只是窃以为,此时真不是个好时机。”
“莫老放心,本王还没糊涂到这地步。”
王一林不解地问道:“莫老说的是户部钱庄的烂帐吧……可这与郡王应不应允登基有何关联?”
莫执念看了眼吴争,吴争微微点头。
莫执念这才道:“王将军,此次王爷是应长公主邀请前来京城的,而这笔烂帐与王爷并无一丝关系,王爷能替朝廷擦干净屁股……呃,还请王爷恕老朽言词粗俗。”
吴争随意地挥挥手道:“无妨。”
莫执念继续道:“能擦干净,那就是王爷赐于民众福祉,民众会感恩王爷,朝廷也会欠王爷人情。就算擦不干净,那王爷也只是个局外之人,怪谁也怪不到王爷头上来。可如今王爷若是应允群臣拥立,那朝廷之事就成了自家事,这笔烂帐也成了王爷的烂帐,擦得干净,是王爷的应份,擦不干净,民众就会怪到王爷头上……二千多万两啊,非老朽危言耸听,这笔烂帐,足以拖垮大将军府!”
王一林这才明白了莫执念心中的担心,也彻底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个是人精啊!
就象是印证马士英的话一般,这时门外有府卫禀报道:“禀告王爷,首辅、太傅请见。”
“请。”
黄道周、钱肃乐联袂而进。
一进来,黄道周便躬身请罪道:“黄某有罪,一时情急,差点陷王爷于不忠不义!还请王爷责罚。”
钱肃乐也道:“吴争,这事不能全怪首辅,老夫当时也失了分寸。”
吴争挥挥手道:“事情都过去了,好在没有造成什么后果,首辅和岳丈也是为了我,关心则乱,何罪之有?二位请坐,莫老也坐。”
黄道周拱手谢道:“黄某就不坐了,宫中一摊子事还得赶回去处理……此来,我就是向王爷禀报,长公主已经登基!”
王一林怔怔地看看吴争,又看看马士英,心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二人面前,就是个蠢货。
马士英木然地站立着,吴争突然从宫中撤兵,而且是说撤就撤,不留一兵一卒,显然是想明白了得失。而被看押的夜枭由此再次举事,就不难猜想了,关键之处在于,长公主被逼上梁山,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否则,以皇帝当时暴虐的心性,怕是再也不会顾及什么兄妹之情。
可马士英很明白,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再说错话了,所以,他选择闭嘴。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吴争沉默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呃,他还好吧?”
谁都明白,吴争口中的“陛下”,指得不是新登基的长公主,而是朱慈烺。
黄道周喟叹着答道:“性命无虞,陛下已经下旨,册封他为丹阳王。”
“丹阳王?”吴争惊讶道,“就仅是个郡王?”
“陛下原本是想册封他为宁王,可群臣一致反对……陛下无奈之下也只能顺从了。”
群臣自然是要反对的,所谓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此时逼新君杀亲兄长,已经不可能了,那就只有将旧君压到最底,才最安全。
想来若不是长公主坚持,或许群臣谏言废为庶民或者圈禁的,也不会少。
吴争微微点头轻叹道:“想来也是,以长公主……呃,陛下的心性,想来还不至于如此绝情。”
“或许……未必如此吧。”马士英不知道是真吃错药,还是一时失了分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令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吴争愠怒道:“马士英,你这又是何意?你是认为本王识人不明,亦或是新君心肠歹毒,早有意染指帝位?”
吴争这一骂,黄道周的眼神一闪,他心中飘过一丝领悟,或许,吴争的话不是在骂马士英,而是在提醒自己和太傅?
马士英此时却没有之前的那般怯懦,他直视吴争眼睛道:“以王爷之能,难道就不曾怀疑今日之事的蹊跷之处吗?”
吴争厉声喝道:“本王想来真是太纵容你了!”
马士英拱手道:“不管王爷是否怀疑过今日之事,马某做为王爷手下幕僚,有直陈心中疑惑之义务。”
吴争怒极而笑,“好,好,首辅、太傅且与本王一起听听,这马瑶草如何编排是非……马瑶草,本王警告你,若是胡言乱语,别怪本王治你大不敬之罪。”
黄道周和钱肃乐确实也有些愤怒马士英出言无状,他们心里对朱媺娖是非常敬重的,马士英突然对朱媺娖口出不敬之言,并加以诬蔑,让二人的面色不太好看,特别是钱肃乐,若不是看吴争在场,真有可能当即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圣旨
马士英面对着二人喷火的眼神,罗圈一拱手,道:“奉天殿前一幕,王爷和诸公都看在眼里,郑三是长……陛下亲随,如果没有陛下首肯,夜枭能狂妄到掳掠皇帝的地步?”
黄道周怒道:“马瑶草,你也亲耳听到、亲眼看见,陛下当时与郑三的交谈,也看到了陛下是如何挡在王爷面前,以自尽之决绝,迫使夜枭后退的!”
马士英悠悠道:“首辅也是久历宦海之人,难道就不明白,有时亲耳听到、亲眼看见的,也未必是事实真相的道理吗?将一个皇帝掳走,藏于宫禁两日,长公主竟丝毫不知情,这难道不古怪?如今郑三死了,死无对证,以他对陛下的忠心,自然是什么事都肯为陛下抗,马某对此怀疑,也是情理中事。”
“可奉天殿前,夜枭明明已经掌控局势,如果不是陛下以刀架颈,迫使夜枭撤退,今日恐怕连王爷也会被害,……如果是陛下指使,何必多此一举?”
“原本陛下该在两天后登基,一切是顺理成章之事,可王爷带兵入宫,搜查皇帝下落,这本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也就是说,陛下和郑三根本没有料到王爷会得知皇帝藏在宫中的消息,而夜枭实力无法正面阻止、对抗沥海卫、府卫,那么一旦皇帝被救出,郑三自然是逃不了了,与其将陛下一同拖下水,不如弃车保帅,由郑三一人抗下所有事,如此陛下依旧能顺利登基,且不落从亲兄长手中夺位之恶名。”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这一番推测,还真让人觉得有些合理,黄道周一愕,沉默下来细思了。
可钱肃乐却沉声道:“马大人这只是无端猜测,你可有确凿证据?”
“没有!”马士英很干脆地答道,“若有证据,马某早已呈给王爷,何须在此多费口舌?”
钱肃乐愠怒道:“你没有证据,也敢在郡王、首辅和老夫面前,诬陷当今天子?”
马士英却没有退缩,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直面钱肃乐道:“好叫太傅知道,马某是王爷幕僚,也仅忠于王爷,天子为何人,与我马士英无关!况且,王爷时常有云,利高者疑,敢问太傅,今日之变后,谁最得利?”
这话引得钱肃乐一愣,而黄道周脸色剧变,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与钱肃乐可能出错了。
自己与钱肃乐也是吴争这边人,马士英的话,有着挑唆二人与吴争关系之嫌,可吴争却在一边听着,脸色平静,并没有制止马士英……这么说,马士英如此狂悖之言,是出于吴争授意?
那这问题就严重了,这不是讨论皇帝是不是授意、策划了今日政变,而是自己二人的屁股坐在哪了,这是忠诚问题,绝不可小觑。
黄道周沉默了,他是不敢再开口。
可钱肃乐听到马士英如此顶撞,愤怒地道:“马瑶草,你这是在挑唆陛下与郡王之间的关系,你可知道……追究起来,这可是大罪!”
马士英微笑面对钱肃乐,不发一言。
黄道周离钱肃乐近,见钱肃乐还在发飙,忙用手指捅了捅钱肃乐的腰。
钱肃乐先是一愣,而后迅速从黄道周的眼神中感觉到些什么,他心里一惊,看向吴争。
而吴争拍拍椅靠,脸色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怒,“马士英,你终究没有说出证据来,如此胡言乱语理当治罪……你可服气?”
马士英躬身道:“属下心服口服……全凭王爷发落。”
吴争看向黄道周、钱肃乐,“首辅、太傅以为该治马士英何罪?”
钱肃乐刚要开口,黄道周赶紧上前道:“马大人所言虽荒诞,可他为王爷筹谋之忠心,难能可贵……我觉得,稍加惩诫便可……罚其三月俸禄足以。”
钱肃乐确实愣了,他是个直肠子,虽说年纪也大了,却不擅权谋之术。
吴争微微颌首,对马士英道:“都听见了吗?首辅胸怀若谷,没有按律治你的罪……愣着做什么,还不谢过首辅?”
马士英冲黄道周拱手道:“马某谢过首辅仗义相助。”
吴争道:“好了,这种没影的事,往后不可再提……马士英,下不为例啊!”
“属下遵命。”
黄道周暗吁一口气,拱手道:“王爷,我此来还有一事要禀报,陛下已经口谕,册封王爷为吴王,我来想听听王爷的意思,若王爷应允,我这就回去回复陛下。”
马士英突然开口道:“王爷,马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又有什么妖蛾子……讲!”
“请王爷向陛下陈请,挟丹阳王入杭州府。”
这话不仅让黄道周等人惊愕,连吴争也蹩起了眉头。
“马士英,你这是何意?”
“王爷,今日之变,王爷已经洗清嫌疑,可反过来讲,陛下有了嫌疑,所谓瓜田李下,不可不防。”
吴争大怒,“好你个马瑶草,本王是太给你脸了不成……你这是在暗示陛下会加害丹阳王?”
马士英垂眉低头躬身,“属下惶恐!”
可这态度,哪有一丝惶恐的意思?
“你……。”吴争被马士英雄这话堵了一堵,还没等吴争继续开口,门外又有府卫前来禀报,宫里来人了。
这让所有人转移了注意力,面面相觑,朱媺娖这是何意?
……。
来的是一位陌生的老太监。
他满是沟壑的脸上,陪满了讪媚的笑容。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陛下有旨!”
其余人已经行礼了,吴争却漠然而视。
这让那老太监异常地尴尬起来,手中的那卷黄绫,不知道是宣,还是不宣。
这样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吴争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伸出手去。
老太监惊愕了,这世上有这么接旨的吗?
吴争哂然道:“怎么,你想将它带回宫去?”
老z太监一听,连忙将手中那卷黄绫放在吴争手上,如同那黄绫会咬他手一般。
吴争就这么慢慢打开黄绫,扫了一眼,然后对折起来,负手在后。
在老太监面前来回踱了几步。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如果是意外呢
“这位公公如何称呼啊?”吴争微笑起来,面容很亲切。
老太监却是吓傻了,断断续续地答道:“老奴姓徐……贱名就……就不辱王爷耳朵了。”
吴争笑道:“旨,本王接下了,那就烦请徐公公回去复命,顺便替本王传句话。”
“老奴遵命,还请王爷吩咐。”
“丹阳王是个烫手山芋,留在宫中很是不妥,陛下若不反对,那就交于本王,本王带他回杭州,与鲁王作个伴。”
老太监惊得张大了嘴巴,他怔怔地看着吴争,好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吴争轻哼道:“怎么,徐公公不愿意替本王传话?”
“呃……这,这,王爷这话老奴可不敢……。”
“无妨,你就照实传就是,本王保你无事。”
老太监只能躬身道:“老奴遵命……老奴告辞。”
这敢情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也不想待了。
吴争笑道:“徐公公终究是来传旨报喜的,怎能让你空手而回呢……来人,赏银百两。”
老太监吓得连客套都没有,只是连连应着“老奴多谢王爷赏赐……”扭头匆匆而去。
钱肃乐问道:“旨意上说了什么?”
吴争随手将黄绫递了过去,“岳丈自己看就是。”
“吴王?!”钱肃乐打开一看,顿时惊叫起来,册封吴王已经人人皆知,可用得着这么急吗?
长公主刚刚在奉天殿外仓促登基,黄道周此来最大的原因就是为此征询吴争对此册封的意见。
可黄道周人还没有回去复命,旨意直接就发过来了。
这算什么?叫什么事嘛?
虽说从朱慈烺登基之后,内阁权力已经削减许多,可册封亲王之事,就这么一道中旨发过来,未必让人心中有些不适。
钱肃乐冲吴争问道:“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天知道!”吴争背负双手仰望门外,长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究竟是会来的。岳丈也不必纠结此事,静观其变即可。眼下最紧要的是与已经到来的清廷使团和谈,这事还须岳丈和首辅不遗余力,为我朝尽量争取最大利益才是。”
钱肃乐、黄道周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黄道周默默地看了一眼吴争,躬身道:“王爷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宫复命了。”
吴争微微点头道:“委屈首辅了。”
黄道周身子一颤,强笑道:“王爷言重了。”
待黄道周走后,钱肃乐瞪了马士英一眼,对吴争道:“你是真信了马士英的胡言乱语?别人不说,你应该是了解陛下心性的……她做不出这种事来。利高者疑,话没错,可并非绝对,你若因此错怪了陛下,那恐非朝廷之福啊。”
边上马士英带着一丝得意道,“太傅此话终究有欠公允,自古以来,但凡涉及皇权之争,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兄妹?”
“放屁!”钱肃乐骈指指着马士英怒喝道,“这世间就因有了你这种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才有了这无数亲者痛仇者快之惨事、恨事!”
吴争忙挡在二人中间,劝慰钱肃乐道:“岳丈不必动气,我也并没有信马士英之言。”
“当真?”
“当真!”吴争郑重点头道,“人活在世间,总有些人得去信……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不会去怀疑她。”
钱肃乐点点头道:“如今时局唯艰,陛下又是仓促登基,正是合力图谋北伐大业之时,万不可因小人谗言挑拨,疏远了君臣情份。”
“多谢岳丈教诲,吴争谨记。”
“那老夫这就走了……对了,你还得知会一下莫执念等人,户部钱庄之事,不可再耽搁了。”
“是。”
……。
钱肃乐离开之后。
吴争回到座位上,马士英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吴争一眼,上前讪笑道:“王爷……。”
“别以为本王向宫中传了话,就认为本王是信了你的揣测。”
“呃……。”马士英心里一惊,咽了口口水道,“王爷之前一直有讲,利高者疑……事实上,今日之变,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陛下,虽然郑三死在了奉天殿前,可相较于陛下得到的,不值一提!”
“满口胡吣!对你而言,郑三不过是个阉奴,可对于她而言,郑三如同亲人。”
“王爷此话属下没有异议,可王爷应该知道,郑三的死,实是意外,若不是丹阳王突然来到殿前,不顾陛下拼命阻拦、持刀斩杀,恐怕郑三绝不会死!至少王爷不会当着陛下的脸,处死郑三。”
吴争眉头一皱,这话确实没错,连自己也在朱媺娖的泣求和自尽相胁下,默认放郑三一条活路,那等朱媺娖登基,群臣怕根本没有机会、更不敢以此去顶撞、对抗朱媺娖。
马士英继续道:“王爷试想,如果丹阳王没有及时赶到,郑三指挥的上千夜枭一旦攻入奉天殿,会是怎样的后果……怕是王爷自身,都会落入郑三手中,到时尽可将弑君罪名推到王爷头上……。”
“不可能,满殿群臣都是摆设吗?”
“可若郑三下令屠尽群臣呢?”马士英想都不想,冲口而出。
吴争脸色一变,“荒唐,她怎会允许郑三如此胡来?”
“问题就在这,如果郑三一意孤行呢?”
“绝不可能,你当时也亲眼所见,是她挡在我面前,斥退了夜枭!”
马士英悠悠道:“那也是意外。”
“马士英,你可有听过一句话,心中有佛,看什么都是佛,心中有屎,看什么都是屎……你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出去,本王不想再听你胡说。”
“王爷说得对。属下本就是个小人,当惯了小人,看谁都是小人……可忠于王爷、提醒王爷是马某的本份,想到了不说,便是失职,至于王爷信不信……全凭王爷定夺。”
“那你如何解释,她挡在我面前,斥退了夜枭之举?按当时的情况,一百人是挡不住夜枭拼死一击的,在搜索宫禁的沥海卫、府卫返回之前,郑三就能彻底控制奉天殿。”
第一千零四十章 心中有屎的马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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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英古怪地看了吴争一眼,“陛下原本就会在两天后登基,可王爷知道了丹阳王被郑三所掳,突然带府卫入宫,打乱了他们的安排,事出突然,陛下和郑三来不及应变,如果丹阳王被王爷救出,那么帝位就没有陛下什么事了,于是郑三决定拼死一搏,而他几乎能断定,在陛下的软语恳求下,王爷定不忍当面杀了自己,可一旦出得殿外,早已安排好的夜枭足以控制全局……当然,还有一点,也是最不可控的,最后也真发生了,或许……陛下真不想王爷死,这才意外挡在王爷面前,斥退了夜枭。”
吴争沉默了半晌,“不对,如果按你的解释,她就算不想让我死,也不会斥退夜枭,因为丹阳王被救出已是定局,一旦丹阳王现身时,如果没有控制朝堂,她就失去登基的机会。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她怎会轻易放弃?”
马士英微笑道:“事实是,丹阳王现身了,陛下也没有控制朝堂,可最后的结果是陛下依旧登基了。王爷,清楚您的心性者不少,陛下可能是最熟悉者之一。您绝对不会眼看着丹阳王处置陛下,这,就是陛下心中的最后依仗!”
马士英也是熟悉吴争心性者之一,他一样明白,吴争如果不自立,那么在朱家兄妹之间,必定会选择朱媺娖,更不可能任由朱慈烺加害朱媺娖,那么这也同样解释了吴争突然撤兵,放任夜枭再次举事。只是这话,马士英只敢在心中想,不敢说出来罢了。
吴争的脑子非常乱,乱得一塌糊涂,他用力甩了甩头,“可这本是他朱家之事,我无意牵扯进去,况且你也说了,陛下登基与丹阳王在位相比,陛下更符合我的利益,至少,她不会象丹阳王那般来害我。”
马士英居然点头道:“属下一样相信陛下不会象丹阳王那般来害王爷……请恕属下妄言,若王爷仅止步于亲王爵,按陛下与王爷的往日情份,大有可能会君臣相得,成就一番佳话。可王爷想这样吗?令心中远大的抱负由此半途而废?如果不想就此罢手,那就不得不防。若今日之变真出自陛下手笔,那有过第一次,就会有二次、三次,王爷又如何断定,这第二次、第三次的目标不是王爷呢?”
吴争静静地看着马士英,很久。
马士英一样平静地看着吴争,等待着吴争的反应。
“本王有件事想不明白,想请你解惑。”
“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等秘辛,为不可言之事,你如此侃侃而谈,就不怕本王杀人灭口吗?”
马士英并不惊讶,他反而微笑道:“属下以为王爷是个能容人之人,应当不会!”
吴争古怪地笑道:“你真这么肯定?”
马士英脸色有些微变,但依旧镇定道:“属下没有选择,到了这年纪,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投清,绝不可能。为西北民军谋划,我不甘心。去投永历朝,路太远,也太累,与其在永历朝遭人白眼、与人人对立,还不如安心在王爷手下,只为王爷一人筹谋。”
“你可以投靠陛下。”吴争善意地提醒道,“以你在本王身边的份量,想来陛下会重用你。”
“王爷也说了,陛下或许是会重用我,可那是因为我在王爷身边之故。反过来说,我离开王爷,便是不值一文。”马士英眼神坚定地答道。
“本王突然发现,你竟是个君子?!”吴争戏谑道。
马士英苦笑起来,“此生,王爷怕是第一个评价属下是君子的。”
吴争抿嘴欲喷,“你还真信了。”
“出王爷之口,属下自然信,不得不信。”马士英正色道,“既然属下没得选择,那便赌一场,我赌王爷有容人之量。”
吴争挑挑眉毛道:“若输了呢?”
“那就是属下该死,不怨天不怨地,想来命该如此……可若是我赌对了呢?”
吴争没料到马士英会反问,愣了会,道:“那你可得善终。”
马士英道:“记得当日钱塘江上,王爷的座船之中,王爷答应……。”
“许你身后名,对吧?”
“王爷竟还记得?”
“你的意思,本王该忘记?”
“不,不,王爷千万不可忘记,属下也仅此一个心愿了。”
吴争沉默下来,事实上,吴争确实有过一丝灭口的念头,马士英太危险了,一旦转投,那后果难料。
可吴争终究不愿动手,不是仁义,而是在吴争心中,马士英不该死,大明朝该死之人多了,怎么排也排不到马士英头上。
“好吧。”吴争叹息道,“你暂时赌赢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不会一直有那么好的运气。”
马士英哈哈大笑道:“那属下再与王爷打个赌,属下定能一直赢下去。”
吴争哂然道:“你何来如此谜之自信?”
“其一,属下想赢。其二,属下知道怎么赢。”
“哦?”
“忠于王爷,属下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点,属下自认能做到!”
“马士英,你让本王刮目相看,可你要明白,做到这一点……很难。”
“王爷过誉了。可做到这一点,对我而言不难。一个人只忠于一人一事,不难,难得是所忠之人、之事太多,那便难了。属下已经过了那个忠许多人、事的年龄,自然守得住心。”
吴争轻吁出一口气,轻松起来,“我在想啊,让你这样一个奸倿获得身后名,本王得为你背多大的锅啊?”
马士英听到吴争吁出一口气,他也吁出一口气,不过他的气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吁。
这时,天色已经大黑。
吴争看着屋外漆黑的夜空道:“短短两天时间,经历了如此之变,我觉得就象是做了一场梦……马士英,虽然至今我还不认为她会牵涉进此事,但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不得不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王认同你说的这点。”
“谢王爷。”
“是该本王谢你才对。你在本王身边的作用,是首辅、太傅等人做不到的。”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马士英激动地躬身道:“能得王爷如此看重,士英竟有些汗颜了。”
这话让吴争哈哈大笑起来,点点马士英道:“四年了,本王第一次听你说汗颜,着实令我意外。”
马士英正色道:“为上者,当有两面镜子,一为善,一为恶。士英愿做王爷身边有面恶镜,照出这世间真正的奸倿之徒。”
“好,既然你愿意,那本王就答应你。”
这时,府卫再次来报,宫中又来人了。
吴争与马士英面面相觑。
今日真是个精彩的日子啊。
只见那个之前来过姓徐的老太监,碎步急跑,匆匆而来。
见书房中有马士英在场,喘着气道:“还请王爷摒退左右。”
吴争冲马士英施了个眼色,马士英识趣地悄然退出。
“王爷,还不快去前院接驾!”
吴争一愣,朱媺娖竟亲自来了?
……。
“臣吴争参见陛下,不知圣驾前来,未曾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将朱媺娖引进书房,吴争郑重见礼道。
朱媺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看着在她面前低头行礼的吴争。
“我还以为,我这个皇帝在你心里,怕是没几分份量的。”
吴争正容道:“陛下乃群臣一致拥立的一国天子,臣就算再跋扈,对陛下也应有该有的敬重。”
“此话有理。”朱媺娖颌首道,“坐吧。”
吴争道:“陛下在座,臣还是站着的好。”
朱媺娖眉头微皱,“吴争,你可是在心里怪我,不该从兄长手中夺位?”
“不。”吴争断然否认道,“首先,陛下是被群臣拥立登基,并非从兄长手中夺位。况且丹阳王私德有亏,陛下为求自保,取而代之,也是人之常情,臣为何要怪?”
“那就坐下说话。”
吴争告了声罪,在朱媺娖正对面坐了下来。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回到四年前嘉兴官道,你我意外相逢的那一天,这帝位太沉重,我怕我担不起啊。”离得过于近了些,怔怔地看着吴争那张已经成熟起来的脸,仿佛有些陌生,朱媺娖眼神迷蒙起来。
吴争道:“往事已矣,来日可追。陛下不必为时光流逝伤怀。”
“真的可追?”朱媺娖的目光转向吴争。
吴争一时语塞,只能闭嘴不答。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究是不能追了。”朱媺娖叹息道,“吴争,我心里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守住朱家这份基业……我需要你帮我。”
“臣定尽心尽力,不负陛下!”
“吴争,你真要与我如此生份吗?”朱媺娖有些激动起来,“在你心里,我不如钱瑾萱,甚至不如朱辰妤吗?”
吴争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可知道,我恨自己姓朱,正象父皇挥剑斩断我手臂时,对我说,为何要生在皇家……吴争,不是我不肯……你该明白,我什么都肯让,唯独这份家业不能,因为我姓朱!”
看着朱媺娖情意流露,让他想起那个分他百年老参疗伤的俊郎公子,吴争心中最柔软处被捅了一下,他轻叹道:“陛下误会了,臣并无不臣之念。”
朱媺娖定定地看着吴争,“心里话?”
“是。”
朱媺娖突然微笑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君子。”
吴争苦笑道:“刚见陛下时,臣就说了,臣叫吴争,无法无天的吴,争强好胜的争。”
朱媺娖含笑看着吴争,“想当日,你还逼我与你结为义兄弟。”
吴争捂脸,轻“嗷”了一声。
“你还逼我喊你大哥。”
吴争有些受不了了。
“你今日还想听我唤你……大哥,吗?”
吴争心头一跳,同样的人,同样的两个字,吴争突然就品出了不同来。
当日那一声“大哥”,有羞涩、无奈、嗔怪,重要的是有深深的信任和一丝难言的依赖。
可今日这一声“大哥”,是热情如火、让人心口一荡,却没了让吴争曾经悸动的信任、依赖。
时光荏苒,吴争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争强好胜的哨长,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有着一双干净眼睛的周公子。
吴争有些无端的迷茫起来。
朱媺娖语调变得很温柔,“我今日来,确实有事要和你商量。”
“陛下只管吩咐就是。”
“我已登基,可我终究是个女子……女子总要嫁人。”朱媺娖的脸渐渐粉红起来,“内有我为你做坚强后盾,外有你为国拒敌攻伐,内外同心、琴瑟和鸣,如此,我朝必能中兴、北伐定能成功……若日后诞下子嗣,便可立为太子,基业由此便有了传承……吴争,你意下如何?”
终究是女子,未嫁女子,朱媺娖的声音越来越轻,以至不可闻。
吴争心中突地一跳,看着朱媺娖此时含羞的脸,有一种点头答应的冲动。
但,也只是冲动。
吴争之所以一直拒绝朱媺娖,并非朱媺娖有什么地方不够好,也不是吴争心中无情。
而是吴争明白,如果和朱媺娖结合,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这天下,也会因为此事,兜了个大大的圈,再回到原来,按既成的惯性向前。
一切会回到原样。
就算被大顺、大西、清军杀了大半宗室,可江南宗室的人数依旧在十多万之众,这些人因祖宗家法而手无缚鸡之力、一无所长,需要朝廷供养,而他们一人一年的耗费,是民众的百倍,甚至千倍。
若是民众,吴争还不担心,可以授之以渔,自己养活自己,可这些人,只能混吃等死。
有据可查,万历三十年,一年间,朝廷岁入近三千万两,其中供养宗室花费一千八百九十余万两,占了整年岁入六成不止,官员俸禄支出为四百余万两,而军费支出才六百多万两。
吴争自认,是养不起这些蠹虫的。
可一旦走出这一步,吴争更无法向那些聚集在自己麾下的人交待,建立一个新世界、新国度,一切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吴争很难想象,当数以十万之众的宗室成员涌向自己,向自己讨要他们“该得”的俸禄之时,能挥刀相向吗?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我的子女只姓吴
到时,朱媺娖能允许自己对宗室挥刀相向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以朱媺娖的心性,断不会弃宗室于不顾。
既然如此,不如决绝!
只是吴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以顾及双方体面,愣了半天,吴争支唔道:“臣已成婚,有了妻室,陛下美意恕臣不敢应。”
朱媺娖脸色渐渐苍白,厉声道:“吴争,你这是在拒绝朕?”
吴争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朱媺娖的眼睛道:“臣姓吴,陛下姓朱。臣虽才学欠缺,可也能为日后子女启蒙。吴家虽非豪富之家,可也有几亩薄田,店铺若干,尚可予子女以温饱所以,请陛下如恕罪,臣还是想让臣的子女姓吴。”
朱媺娖慢慢站起,目光变得异常地冷。
吴争跟随起身,不敢看向朱媺娖。
这种无言的僵持,持续了许久。
朱媺娖抬脚向门走去。
吴争大声道:“臣恭送陛下。”
“吴争。”朱媺娖突然止步,开口道,“朕不能让你带走丹阳王。”
吴争一愣,但随即领悟到朱媺娖真正的来意。
也是,能有什么事,可以让刚刚登基的皇帝亲自跑这一趟。
吴争的脸色开始变化,“陛下,丹阳王在宫中不妥。”
“为何不妥?他是朕的亲兄长!”朱媺娖的语调有些尖。
吴争平静但坚持道:“正因为丹阳王是陛下亲兄长,所以留在宫中不妥。”
“若朕不允呢?”
吴争平静地道:“臣方才说过了,臣叫吴争。”
朱媺娖变得阴沉,她自然听得出吴争的意思。吴争,无法无天的吴,争强好胜的争。
“你是在逼朕?”
“臣在与陛下讲道理。”
道理,从来不是讲的。
也只有手中有足够实力的人,才能讲道理。
朱媺娖慢慢吸气,从起伏的胸膛看得出,她气得不轻。
“好。朕答应你,但朕也有一个条件。”
“陛下尽管说。”
“从你此次离京起,丹阳王不得再踏入应天府一步。”
“臣遵旨。”
朱媺娖冷冷道:“吴争,你让我很失望。”
“臣有罪。”
次日凌晨。
刚刚睡下不久的吴争,被军情急报唤醒。
至少有不下五万人的清军,分高邮州、兴化两路南下。
更让吴争震惊的是,蒋全义部被清军骑兵在清水潭附近追上,几乎全军覆没,蒋全义及数十残部不幸被俘。
之前江北有清军攻宝应、槐楼镇的军报,吴争是有心理准备的。
打仗嘛,如果不是实力可以碾压对方,那么总会是互有输赢,而北伐军兵力还不具备可以横扫一切的时候,打个败仗,对于吴争而言,并不是不能接受。
可吴争这次还是震惊了。
因为他之前的判断是多尔衮想以战促和。
可如果按这次军报上清军的数量而言,这绝对不是以战促和的范畴,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决战了,至少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正面突袭战。
多尔衮是真要打这一场?
吴争心里,对之前的判断开始动摇。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江北两卫,必须撤退,否则,就会陷入清军团团包围之中。
吴争焦灼起来,因为可以让他决定的时间不多。
那么增兵,那么撤退,只能二选一,没有第二条路走。
可增兵,除了之前调往泰州的方国安部,吴争手头已经无兵可派,京卫、建阳卫遭受重创,休整还来不及,朝廷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可
以说,这一仗,明、清双方已经打得血肉模糊、都疲惫不堪了。
吴争想到水师,能调动的只有水师,可王朝先水师如今分为两部分,一部在江浦水域,另一部在仪真水域,执行封锁江面的任务。
如果调往江都至泰兴一线,那么等于使应天府丧失了在水面阻挡清军再次侵袭的可能。
“来人,传令舟山水师,即刻调往江都至泰兴一线,十二时辰之内,必须到达指定位置。”吴争终于决定,还是以应天府来抗清军可能发动的进攻,而保住江北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土地。
“令戚承豪部、本王此行所带随扈及王府府卫即刻集结。”
“派人入宫,将本王安排知会陛下。”
在吴争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完后,闻讯而来的马士英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王爷这是要在江北再打一场?”
“不是我想打,而是不得不打。”吴争轻叹道,“你就留在京城吧,战场上终究刀枪无眼。”
马士英心中涌起一阵感动,他上前一步道:“王爷是要亲自前往江北?”
“是。我军在江北兵力不足,算上方国安部,总计三万人,如今蒋全义部覆没,那就连三万都不到了,军报上说,敌人不下五万人,可我感觉,或许还不至五万人,我必须亲自前往江北指挥,否则我在京城也坐立难安啊。”
“王爷为何不撤兵过江,哪怕退至靖江,等北伐军调动完成之后,再反攻回去也不迟啊?”
吴争摇摇头道:“撤兵的选择,我也想过,可我答应过泰州民众,不会第二次撤退老马啊,人心失不得!”
马士英沉吟了一下,坚持道:“既然王爷已有决意,属下不阻拦可以属下之见,王爷就算要离开,也得先见了清廷使团再走。”
吴争皱眉道:“那得耽搁至少半个晚上的功夫你是何意?”
马士英道:“事情很蹊跷,清廷派出使团,至少是四、五天前的事,也就是说,清廷停战的意愿是真实的,而江北清军兵力如此之巨,调动也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么会有如此前后矛盾之事呢?”
吴争想了想道:“之前我的判断是,清廷确实打不下去了,不管从清廷现在手中的兵力和财力,乃至清廷如今四面楚歌的现状而言,加上尼堪所部当时在大胜关进不得退不得的尴尬处境,他们确实没有理由再打下去。所以我的判断是多尔衮想以战促和,这才突然发动。也正因为这推测,我想江北有二万兵力,再调方国安部前往泰州,守是没问题的。只要等到与清廷使团谈完,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可现在军报上说,至少有五万清军分两路南下,蒋全义被俘,这显然不是以战促和的方式。”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老马,你立功了
“那王爷对眼下局势作何判断?”马士英问道。
吴争摇摇头道:“暂时还无法判断,只能到了江北再说了。”
马士英稍一犹豫,抬头道:“属下虽不知兵,可心中有一疑惑王爷之前在江北击溃喀尔楚浑所部兵马,扬州府已几无成建制的敌军,扬州府周边凤阳府、淮安府也并无大量清军的驻囤,如今突然出现如此规模大军,实属怪异。况且要调动超过五万大军,唯一可能就是北面徐州。可徐州驻军的调动,不是寻常人能调动得了的。”
吴争一愣,想了想道:“这自然是清廷调动,想来应该出自多尔衮手笔。”
“可如果出自多尔衮手笔,他又怎能同时下两道完全矛盾的命令呢?如果说王爷之前判断多尔衮是以战促和正确的话,还解释得通,可现在王爷判断不是,那就解释不通了。”
吴争眉头紧皱起来,马士英的话有道理,多尔衮不应该下完全矛盾的两道命令,一面派出使团和谈,一面却调动徐州大军南下,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不,已经不再是架势。
“或许是多尔衮故布疑阵,以混乱我军视线?”
马士英摇摇头道:“不太可能,多尔衮在顺天府,如何如臂使指,他能保证南下清军能在第一时间听从他的调动,说打就打,说停就停?万一使团谈妥了,军队却还在继续进攻怎么办?反之亦然。”
吴争心头一跳,“你刚刚说多尔衮在顺天府?”
“呃自然该在顺天府。”
“不,多尔衮应该不在顺天府你说得对,如果多尔衮在顺天府,那么就难以解释,如何让军队如臂使指,想打就打,想停就停。老马,你提醒得好,多尔衮应该不在顺天府,他很可能就在徐州,不,甚至可能在淮安我说呢,喀尔楚浑被我击溃,敌军还能如此凶悍一路南下,你瞧,清军一日之内,攻占宝应、槐楼镇,然后迅速分兵两路,一路直取江都,一路直取泰州,如此狠厉之势,除了多尔衮亲自指挥,清廷之中谁还有如此手笔我不是说清廷没有将才,而是这种指挥,需要能力、魄力、权力三者结合,有能力、魄力未必有如此权力,有权力未必有相应能力、魄力,唯有多尔衮才全部符合。”
马士英惊愕地看着吴争,“咳王爷,马某请您见见清廷使团后再离开京城的意思,并非在此。”
吴争心中疑惑一解,心情骤然轻松了不少,呵呵笑道:“那你用意是?”
“应天府不象杭州府,朝廷这些年并未对敌军占领时的城中权贵、豪门进行甄别、清洗,城中有敌人内应,且还不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马士英斟酌道,“或许他们的联络、传递情报的方法远比王爷亲自赶往江北的速度更快。”
吴争点点头。
“那么,王爷如果明天一早就会见清廷使团,会不会午后,对岸敌军就收到王爷在滞留在应天府的消息呢?”
吴争闻听,顿时恍然大悟,拍了拍马士英的肩膀道:“老马啊,你今日立功了。”
离天亮还早,吴争至仪凤门,传见了陈胜、廖仲平。
将对岸军情及水师已经调往江都方向的消息,知会了他们之后,令他们牢守大胜关。
吴争是下了死命令的,那就是,如果击溃的尼堪率部再次打回来,二人必须死死守住大胜关。
再返回皇城时,已经六月十六,凌晨卯时。
天色已经亮起。
吴争换了套亲王服,便施施然乘马车直入皇城,由繁华长安街至宫城外,再转西,过白虎桥,到达鸿胪寺前。
十数名参与谈判的我方官员早已列队等候,其中有太傅钱肃乐为首,在朝堂上与吴争有过言语龌龊的礼部尚书李继臣也在,甚至连昨日与吴争顶撞、欲为任半城枉死讨
公道的户部右侍郎郑有德也在其列。
不过此时,所有官员皆正容躬身相迎。
亲王的规仪确实与郡王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面对敌人时,只要不是暗中降清的汉奸,那么立场是一致的。
在群臣的簇拥下,吴争入鸿胪寺。
正堂之内,清廷使团已经由官员安置好了座位,正瞧首以盼,等待着义兴朝谈判官员的到来。
清廷使团有十三人,正使是清廷多罗谦襄郡王瓦克达,礼亲王代善第四子,原本他是不适合出使义兴朝的,他的亲侄喀尔楚浑被吴争俘虏,为救侄儿性命,也只能亲自来了。
副使有些特别,倒不是官位多显赫,而是他是吴争是实打实的老乡,同为绍兴府上虞县人,姓沈名文奎字清远,上虞百官人。
当吴争得到礼部禀报时,就明白清廷出使,应该是诚心的,也就是说,并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沈文奎年半百,还真称不上汉奸,至少不同于别的汉奸。
他是天启七年北上辽东游学,崇祯二年,后金破遵化,被八旗挟俘至沈阳,因当时后金极力延揽汉文人,而得到皇太极的赏识,值文馆、问国政,后授宏文院学士,从此为满清出谋划策。
清军入关之后,沈文奎授保定巡抚,翌年擢升淮扬漕运总督。
汉人素有故乡情怀,象这样经历的人,自然是心怀故土的。
虽然无法改变明朝灭亡的结局,可沈文奎在任上,免除了一些民众的赋税,并上奏折,请朝廷为明陵寝举行祭祀大典,由此遭到弹劾罢官革职。
直到去年年初,才被重新起用,补宏文馆学士,充实录馆副总裁。
清廷使团十三人中,也就多罗谦襄郡王瓦克达爵位最高,原本义兴朝派太傅钱肃乐领正使进行谈判,已经是合适了的。
可吴争突然临时决定,亲自参加谈判,还没知会对方。
所以,当清廷使者看到一个胸口、两肩绣着五爪团龙的明亲王服官员进来,都惊讶万分。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找补银子?
瓦克达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但性子比较沉稳。
见吴争当面走来,迎上去刚要开口,就被吴争抢先了。
吴争微笑着,但并没停留,从瓦克达身边擦身而过的同时,道:“是多罗谦襄郡王吧?不用多礼……坐。”
瓦克达哭笑不得,他哪是多礼?不过是上前打声招呼罢了。
可被吴争就一说,倒象是他主动上前向吴争行礼,而被吴争阻止了一般。
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吴争已经坐了下来。
“诸位,本王没有太多时间,那就别客套了,直接谈正题。”吴争手随意地按在案上,弹弹手指道,“怎么……贵使事先没想好条陈?行,那就我朝先来吧……马士英,说给清使们听听。”
就这样,清使只好落座,瓦克达甚至想解释都没时间,他涨红了脸,只好憋屈地坐了下来,引得义兴朝官员无不心中暗笑。
这不象是谈判,更象是吴争引领一次内部会议。
当然,吴争这随意的下马威,其实不可复制。
这需要在己方中一言九鼎的地位,和在对方谈判官员心中,强大的震慑力。
换义兴朝在场任何一人,都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马士英应声而起,拿出事先早已备好的条陈,大声读了起来,“……清军须三日内撤回江北,不得留一兵一卒在江南,否则视为毁约。扬州府战事,是在我朝知会贵方,同意停战谈判之后,故,可视为贵方毫无诚意,若谈成,清军须在三日之内撤至淮安府,不得留一兵一卒在江南,否则视为毁约。鉴于贵方继续扩大战况,须将我朝被俘将士无条件安全返还……。”
马士英还没读完,清使那边已是哗然,这哪是停战谈判,怕是投降谈判也不过如此吧?
瓦克达脸色铁青,可他依旧自峙身份,不发一言,因为吴争端坐在那,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贵方欺人太甚!”
“这没道理,要撤就都撤,要我朝从江南撤兵,扬州府明军也该撤回江南。”
“就是,返还俘虏可以,也须得将我朝被俘将领一并返还。”
……刚开始时,双方还是有节制的,至少在言语上还是“贵方”,可一会下来,双方官员已经是剑拔弩张,指着对方鼻子,狂喷唾沫,撸袖擦掌,大有一副当场上演一出全武行的架势。
这哪有一丝以理服人的样子?
吴争和钱肃乐端坐着,一声不吭。
那边瓦克达、沈文奎亦是静坐着,任由官员们吵得面红耳赤。
场面显得异常怪异。
终于瓦克达忍不住了,他沉声道:“吴王殿下,这便是贵方待客之道吗?”
他一说话,清使顿时闭嘴了,而清使一闭嘴,这边官员没了争吵的对象,也迅速闭嘴。
这一幕更加怪异,就象是突然被拧紧的水龙头,再听不到一点滴水声。
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
吴争睁开眼睛,微笑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火枪,多罗谦襄郡王自认是朋友还是豺狼?”
“你……!”瓦克达显然不善言词,他拍案而起。
吴争神色安静,看着瓦克达道:“本王奉劝你一句,许多时候,颜面是自己凑上来丢的。你瞧,你这么冲动地站起来,本王就不明白了,你再想坐下时,怎么好意思呢?”
损!
太损了!
原本瓦克达已经想坐下了,可被吴争这么一填,他是再也坐不下去了。
边上沈文奎呵呵一笑,同样起身道:“吴王言词犀利,确非待客之道,其实多罗谦襄郡王的意思是,双方在进行停战谈判之前,是否就俘虏返还,先达成一致,以此来证明双方的诚意?”
这话一出,双方官员皆点头认同。
就在这“祥和”之中,沈文奎很自然地向瓦克达拱手道:“王爷,既然停战谈判尚未开始,不如先让下官与对方商议俘虏返还事宜,王爷可否让给下官立下微末之功的机会?”
瓦克达生硬地点点头,“那就辛苦学士了。”
说完,憋着一肚子气坐了下来。
吴争眼神一眯,冲着沈文奎呵呵笑道:“听闻沈学士原籍也是上虞人?”
沈文奎拱手道:“能与吴王同乡,文奎之幸也。”
“客气了。”吴争随意挥手道,“不过本王在想,少小离家老大回,不知沈学士衣锦还乡之时,街坊乡邻会否夹道相迎啊?”
沈文奎微笑地脸,一下子僵住了,但很快,他呵呵一笑道:“两军对阵、各为其主,吴王挑拨之意,诸位同僚心知肚明!”
“本王没兴趣挑拨,你不配!”吴争瞬间变脸,“本王以与你为同乡为耻!”
饶是沈文奎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可见泰山崩而面不改色,此时也被吴争突然地发难而脸色铁青起来,“吴王当众羞辱我朝使者,可见并无谈判诚意!”
“又当如何?”吴争哂然道。
“你……。”沈文奎指着吴争。
吴争呵呵大笑起来,“本王刚善意提醒了多罗谦襄郡王,不想沈学士又冲动了……此时,你又如何自救?”
沈文奎手指抖动得厉害。
“吴王,先谈正事。”瓦克达生硬地开口说道。
吴争随意挥手道:“沈学士,你还不是本王对手,本王不为己甚,坐下吧。”
沈文奎这才讪讪将手指收回。
吴争转向瓦克达,“本王是最讲道理的,俘虏嘛,自然是同等交换,我军被俘蒋全义是指挥使,秩正三品军职……唔,且容本王想想,指挥使对应贵方军职,应当是副总兵……马士英,我军可有俘虏清军副总兵之职的?”
“有,还不少。”
“那就随便选一个换呗。”
瓦克达忙道:“本王要换喀尔楚浑、尚善二人。”
吴争顿时脸色一沉道:“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喀尔楚浑是多罗贝勒,尚善是贝子,一人本王都吃亏了,你还想一换二?”
瓦克达道:“吴王觉得不公平,那……本王可以赎买。”
吴争一听乐了,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就是说找补银子?”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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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你竟敢在本王面前提银子?
吴争左右扫了一眼,见官员们一个个向自己摇头示意,钱肃乐也在微微摇头。
然而吴争却“呯”地一声,一掌拍在案上。
所有人都以为吴争这是要发飙了。
不想接下来吴争却冲瓦克达笑道:“爽快!没人嫌银子咬手不是?多罗谦襄郡王,你的提议,本王允了。”
瓦克达一愕,他没想到吴争会如此轻易答应赎买俘虏的提议,心中一松,忙问道:“没想到吴王竟也是爽快人,那就请吴王开个价吧!”
吴争弹着手指想了想道:“喀尔楚浑是多罗贝勒,那就十万两吧,尚善是贝子,便宜点,六万两……。”
这话让义兴朝官员无不惊愕起来,钱肃乐是真坐不住了,用力一拽吴争衣袖道:“怎可如此?!”
然而那边沈文奎一听,立即打蛇上棍道:“吴王身份尊贵,自然言出必行、言而有信的……这样,我朝可以当即兑付银两……。”
吴争眨眼,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道:“等等,沈学士刚刚说啥?”
沈文奎一愣,重复道:“吴王身份尊贵,自然言而有信的……。”
“唔……虽然不是这话,可你说得也基本属实……哦,本王问的是,下一句。”
这话差点所有人为之瞠目。
沈文奎只好道:“我朝可以当即兑付银两啊……。”
“停!”吴争呯地一拍案台,怒道,“沈文奎,你敢羞辱本王?”
沈文奎一头雾水,“吴王这话何意?”
“银子,你竟在说银子!本王是没见过十几万两银子的人吗?”
“不是银子,难道还是金子……呃。”沈文奎差点噎住,他恍然明白,吴争说得是金子。
吴争指着沈文奎怒道:“当然是金子,你家多罗贝勒、贝子难道是两头豕,仅值这么点银子吗?”
这话说的……啧啧,所有义兴朝官员无不抿嘴窃笑,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吴争之前答应,想来用意只是设套羞辱对方。
沈文奎和所有清使是敢怒不敢言,确实这事是出于误会,可金银的兑换比例,让吴争的“险恶用心”暴露无疑。
是,多罗贝勒、贝子的性命自然是不止十几万两。
可此时金子基本不予流通,多是官府和豪门屯积、收藏、打造饰物、器物之用。
没有人会提出以金子交易。
况且此时金银兑换比例在一比十二,甚至十三之上。
十六万两金子,那就相当于二百万两银子了,这恐怕……清廷真拿不出来。
瓦克达怒道:“你这是讹诈!”
吴争反倒气平了,双手一摊,“看,本王开了价,你们不应也就是了,反而来指责本王讹诈,这太不讲理了吧?这样,既然分岐太大,不如暂时休会,双方商议之后再谈。”
说着顾自起身,沈文奎急道:“那下次会晤为何时?”
吴争想了想,蹩眉认真想了想道:“牵扯钱财之事,自然不能大意……这样,三天后吧,双方都得好好商议不是?”
瓦克达拍桌瞪眼喝道:“不成!太久了,不就二百万两银子吗……?”
吴争愕然道:“郡王……真有钱!”
是有钱,其实清廷与明廷好不了多少,都是那么群人,那么的作派,国穷“民”富嘛,这民当然不会指得是百姓。
那边沈文奎急扯瓦克达,朝吴争道:“就按会稽郡王之意,不过三日太久,不如明日吧?”
吴争脸上显露着一丝不情愿地道:“那……也成!”
……。
鸿胪寺,为清廷使团休息,划出的七间房舍,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
位于中间的房舍中,瓦克达正在一种他自以为已经克制的声音,怒吼道:“南蛮子向来奸滑,竟开出十六万两金子的价钱……若不是本王来之前,太后和陛下再三叮嘱,本王今日必掀了条案,啐他一脸……。”
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这是扫射啊。
使团十三人,除了他自己,可尽是汉人,哪怕他们已经不想当汉人了,可身上的血液无法改变。
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样,看起来是恭敬,可每个人都在腹诽,不知道是谁,方才就要一口答应下来的,要不是沈文奎及时阻拦,怕是这时该在兑付银子了吧。
好在,瓦克达虽莽撞,但不傻。
他回味过来自己把身边人都骂之后,于是迅速加了个补丁,“……咳,本王骂的是江南的南蛮子……。”
许多事啊,不解释也就罢了,这一解释,十有八九越描越黑。
是,这些汉臣都在北方,可要知道,明朝科举,在东林党一统江湖之后,每届科举,江南举人、进士的比例占了总数的七成以上,可谓是一览众山小,睥睨天下,舍我其谁。
这十二人汉臣之中,怕是大多就是江南各府士人。
沈文奎,就是其中之一。
沈文奎当然不会顶撞,到了半百的年纪,心火早就没了。
若连这都做不到,哪能在北面三起三落之后,再起?
他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带着微笑,“王爷,江北战事正急,摄政王又身体抱恙,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吴争正在应天府的消息赶紧禀报摄政王。”
瓦克达一怔,连声道:“本王想说的就是如此,这事就交由副使全权去办。”
“咳!”沈文奎干咳一声道,“但下官并不知我朝在应天府埋下的细作……况且,也只有王爷您有权力启用这些暗子……这也是下官应下明天再谈的原因,有这一天的时间,应该可以将此消息传递到江北了。”
瓦克达连连点头,“副使说得对,可本王是正使,进出鸿胪寺定在义兴朝廷的监视之中……这样,还是副使跑这一趟吧?你放心,事情办成回朝之后,本王定会为你请功!”
沈文奎迟疑道:“不是下官不愿替王爷分忧,只是……这与律不合啊。要不……在诸位大人中挑选一人,为王爷跑一趟?”
瓦克达扫了众使一眼,可那些汉官一个个地往后退了一步,谁也不是傻子,这事确实有功可立,可危险也大得紧。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劝降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没说不斩细作、间谍啊。
在敌人的心腹中,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中,稍有疏漏,便是万劫不复。
你瓦克达都不愿亲为的事,谁心里没杆秤?
见没人主动请缨,瓦克达脸色一沉,随即却笑了,转头对沈文奎道:“副使啊,这事还真非你不可……咦,先别忘着拒绝,听本王讲啊,你与吴争是同乡,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借口吗?这样,本王为你备份礼,你就以探望同乡之名,前往吴王府,如此一来,以吴争在义兴朝的权势,必不会有人起疑,还有,顺便也可探探,吴争对此谈判的底线……一石两只鸟啊,啧啧!”
瓦克达一副只要老子摇把扇,就没孔明什么事了的范。
沈文奎还是迟疑,他倒不是不想跑这一趟,但以他这二十年的官宦生涯,他清楚这事的危险不仅仅是被义兴朝侦知,而是对应天府暗埋细作的知情。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万一这些细作有个不测,清廷必会追究,到时瓦克达一推三六五,自己一个汉臣,还能有谁来为自己做主?
“下官才德浅薄,还请王爷另觅贤能……。”
“沈文奎!别给脸不要脸啊,本王这是在抬举你……哪,这份名单拿去。”瓦克达瞪眼,抖动着他倚为性命的两撇山羊胡子道,“本王允你可见机行事,可这名单要是泄露,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沈文奎无奈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将纸凑向边上火烛,“轰”地一下,纸顿时成了灰烬。
所有人大骇。
瓦克达更是怒目相对,“沈文奎你想造反不成,可知这名单关乎摄政王江北成败?以此治你个大不敬,斩了你狗头都是轻的……!”
沈文奎慢条斯里地答道:“既然名单重要,自然不可带在身上……如此便不会泄密。”
“可这上面有十数人的名……。”
“下官已经记下了。”
“你……哦,记下了就好。”瓦克达悻然道。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背后或许还有一只老鹰。
他们不曾料到的是,就在他们纠结于由谁去联络细作之时,一辆简陋的马车,悄然出了太平门,往江边急驰而去。
……。
黄昏时分,沈文奎带着一车礼物,前往王府投贴拜访吴争。
被府卫引进西院偏厅。
然而迟迟不见吴争到来,让沈文奎渐渐坐立难安。
看到屋外天色渐暗,沈文奎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正准备告辞离开。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沈大人啊,失礼……失礼了。”
马士英踮着脚步,碎步快跑而来。
沈文奎皱眉道:“敢问马大人,会稽郡王何在?若郡王公务繁忙,沈某可以改日再来拜会。”
马士英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扭头冲外道:“来人,备桌酒菜送来。”
沈文奎不耐道:“马大人,好意心领。只是沈某是使者,此时天色已晚,为免不必要的误会,还须尽快回去,就不吃酒席了。”
“咦,沈大人莫急,是王爷交待下的,让马某好生招待沈大人,今日在谈判时,王爷多有针对沈大人,以此算是向沈大人赔个不是了。”
沈文奎一愕,拱手道:“各为其主而已,王爷太客气……敢问王爷人在何处?”
马士英随口呵呵笑道,“王爷午时便赶去了江边,此时怕已经到了江都了吧。”
说的人似乎是随口一说,可听的人,却顿时额角渗汗。
吴争竟在午时就离开了应天府,前往江都?
沈文奎迅速意识这下糟了,自己刚刚传出的消息,实际上是假的、错的,怕是上了吴争的当了,这后果非常严重。
沈文奎连招呼都不打,撩腿就欲出门。
马士英笑道:“沈大人以为,你还走得了吗?”
“沈某是使者,有道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眼下两国正在和谈,马大人还想扣下沈某不成?”沈文奎色厉内荏,他其实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如果马士英没有万全的准备,又怎么可能将吴争的行踪泄露给自己?或许,自己听到这话,怕是结局已经注定。
马士英呵呵笑着过来,伸手拽着沈文奎的手,拖向桌边,将他按在椅子上,“沈大人稍安勿躁,先吃酒,再谈事,如何?”
这不开玩笑吗?
沈文奎此时哪有心思吃酒,他霍地起身,摔开马士英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喝道:“马大人意欲何为?沈某是使者……。”
“别提使者。”马士英正色道,“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奸细例外……沈大人此来王府之前,去了趟长安大街的容氏酒楼,还点了当红小凤仙姑娘作陪……啧啧,沈大人好眼光啊。”
沈文奎的脸色渐渐苍白,他突然明白,为何马士英会姗姗来迟。
马士英呵呵笑道,“可惜容氏酒楼在沈大人离开后,突然关门歇业,想来短期内不会再开门了,叫这京城纨绔、风雅士人少了个绝妙的去处……哦,对了,马某将小凤仙姑娘请来了王府,沈大人可要让她前来作陪?”
沈文奎听到这,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干涩地道:“马大人究竟想怎样?”
“吃酒。”马士英指着源源不断送进来的酒菜,很干脆地答道。
沈文奎苦笑道:“也对,吃顿上路饭,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成,沈某吃就是了。”
“呸”马士英朝身侧轻啐一口,“沈大人这话说的,马某才不吃那种饭,晦气!”
沈文奎心念电转,“马大人是想劝降沈某?”
马士英笑道:“沈大人果然是能人,不用点就通了。”
“马大人误会了,沈某宁死不作二臣。”
马士英道:“王爷说,沈大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会稽郡王谬赞了,沈某没有归明的心思。”
“可王爷说,年前,沈大人向故乡捐了二千金,重修了孝女曹娥庙,为家乡父老称颂。”
沈文奎愣了半晌,叹息道:“王爷何须以此来逼迫沈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