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七章 该死的忠臣
袁成礼骂骂咧咧地驱赶着士兵往上冲,自己却缩在后面。
这倒不是他胆小,不敢冲,事实上,袁成礼在上一次应天府被攻破时,也与清军对阵过。
袁成礼是担心黄大湛突然发难。
这担心无可厚非,如果不是黄大淳、黄大洪所部突然临阵倒戈,此时吴争已经成为他囊中之物了。
黄大湛却身先士卒地指挥着士兵向上冲,可他心里也担心,离山顶越近,他的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上。
他的担心也不是怕身后袁成礼,袁成礼在黄大湛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黄大湛担心的是,如果吴争被抓或者被杀,那么两个弟弟就是附逆,就算黄家因自己抓捕之功而被免罪,两个兄弟肯定是死罪难逃。
所以,只有吴争活着,带两个弟弟逃出此地,才是保全两个弟弟的唯一办法。
可做得到吗?
做不到!
离山顶越近,众目睽睽之下,放水的可能几乎没有。
黄大湛的内心在煎熬,他不忍两个弟弟枉死,但也不能让黄家被此事牵连。
望着仅三十步之遥的山顶,黄大湛猛地抬头,向天长啸一声,然后咬牙扬刀,指向山顶,“攻!”
在这最后的一刻,黄大湛终于做出抉择。
既然吴争无处可逃,命运已经注定,那就只有横下心来,攻上去,亲手抓捕或者杀死吴争,以此功向皇帝恳请,给两个弟弟一条活路。
“诛杀吴争!”
当黄大湛厉声喝出这四个字的时候。
当袁成礼惊讶于黄大湛这突然地宣誓的时候。
当禁军直起身子,向近在咫尺的山顶冲锋的时候。
沉闷、连贯的火枪射击声划破了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的最后一丝牵拌。
天色大亮了。
被击中的人,直挺挺地如一截朽木般地栽倒下去,然后顺着山坡往下滴落。
漫山遍野向上冲的禁军士兵,惊愕之余抬起头望向山顶。
无数的北伐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嘶吼着向下冲来。
他们在吼,“投降不杀!”
他们在吼,“只诛首恶,不究胁从!”
所有人在为这道倾泄而下的洪流而心惊胆颤,没有人认为,在这种地势下能阻挡北伐军的冲击。
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北伐军强悍之名,义兴朝怕是再找不到没有听过的人了。
禁军士兵中,不少还是北伐军的拥趸。
这与奉旨追杀吴争无关,这只是他们内心,对强者的敬重。
然而,只有北伐军士兵心里清楚,王爷仁慈,若是任他们施为,这漫山遍野的禁军,最后能活下来的绝对不会超过五成。
袁成礼被活捉,虽然他的反应很快,在北伐军冲下来的那一刻,袁成礼就知道完了,这场追杀的关键之处,就是吴争没有防备,而黄大湛领禁军相遇时,袁成礼一度以为事发,打算逃命的。
然而黄大湛却告诉他,奉旨缉拿逆臣吴争,这给了袁成礼莫大的勇气。
他的叛反,突然有了一层合法的外衣。
可现在,袁成礼非常清楚,只要不迅速诛杀吴争,那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援军赶来,而那时自己的叛反就大白于天下。
所以,袁成礼能想到的就是逃,逃命!
可惜,晚了,不,准确地说,根本没有机会。
从北伐军战士喊出“投降不杀”、“只诛首恶,不究胁从”的时候,袁成礼就成了一个“香饽饽”。
抓捕袁成礼的并非北伐军,而是袁成礼所部的禁军。
是,这些禁军是袁成礼的心腹,与黄大湛不一样,袁成礼麾下这些禁军,是他用银子喂养着的。
平日里无数的银子砸进去,这才能让袁成礼如臂使指,连追杀郡王的命令,都照听不误。
可惜,命总比银子值钱。
如果北伐军没有喊出“投降不杀”、“只诛首恶,不究胁从”,他们或许真能与袁成礼生死同命,负隅顽抗到底。
可北伐军喊出了“投降不杀”、“只诛首恶,不究胁从”的时候,谁的命也不是随风刮来的,他们迅速制住才向下跑出几步的袁成礼,按压在地,然后投降了。
黄大湛开始时是惊愕的,但后来反而轻松了。
他在笑,甚至没有再下任何一道命令。
他手中的刀,依然紧握着。
他的眼睛依旧紧盯着山顶。
可他心里,无比轻松。
王爷活了,两个弟弟就立下大功,由此定能被重用,黄家就无虞。
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越来越浓。
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弟弟,正在向他冲来。
对,就这么冲过来吧,再快一些!
“大哥,快放下手中刀!”黄大淳、黄大洪嘶声吼道,因为他们看见黄大湛手中的刀和四周围拢的北伐军。
黄大湛笑意更浓,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两个越来越近的弟弟,再快点快点。
当黄大淳扑上去抢他哥手中的刀时,黄大湛却扬刀对着黄大淳当胸捅去。
黄大淳本能地将手中刀向前迎上想去架开,就在这一刻,黄大湛合身扑上。
“噗”地一声,刀贯胸而出。
太快了,黄大淳跑得太快,加上坡上向下的势能,根本来不及应变。
“大哥!”黄大洪失声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呀……哥!”黄大淳涕泪交流。
“为了黄家!”黄大湛舒心地呼了口气,“黄家是忠义之家,父亲说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兄虽说身死,但黄家得以保全,值了!”
“你本可以不死!”尾随的吴争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心悸,赶来看着黄大湛叹息道,“本王已经答应你兄弟,就算你喊出诛杀本王,本王也可以赦免你……何必如此?”
然而弥留的黄大湛,用他那渐渐无神的眼睛,看着吴争道:“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追随王爷……若王爷是天子,就不会有今日之乱局。”
吴争无言以对。
黄大湛突然精神一振,“敢问王爷,末将是……忠臣吗?”
吴争背转身去,心里有种想嘶吼地冲动,该死的忠臣!
黄大湛失望地吐出最后一口气,死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阉竖
黄大湛那双没有了神采的眼睛,依旧圆睁着,斜望着天。
“哥——!”哭声撕扯着吴争的心,吴争慢慢转身。
看着黄大湛那未合上的眼睛,“虽是愚忠,但本王心里,还是敬重你……你,是忠臣!”
这话很矛盾,可这是吴争的心里话,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时时处于矛盾之中,能将初心坚持到底的人,值得敬重。
也怪,当吴争说完之后,黄大湛的眼睛竟慢慢合上了。
吴争的这句话,等于为黄大湛盖棺定论,不会再有人去追究黄大湛和黄家的罪责。
“多谢王爷成全!”黄大淳、黄大洪兄弟跪在这碎石遍布的山坡上,向吴争磕头,瞬间额头上鲜血如注。
吴争没有阻止,只是轻叹着转身,这世道,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了,而人心,是最难的一部分。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吴争漫声吟诵着岳飞的满江红,负手下山。
声音在凌晨空旷的山涧中回响。
无数的士兵纷纷让开山道,向他们心中“战神”行注目礼。
他们眼中炽热的目光,可以点燃这盛夏山谷中的每一颗树、每一株草,甚至每一块碎石,还有……人心!
他们知道,从今日起,许多事不一样了,不可能再一样了!
……。
春和殿中,朱慈烺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有人不同意。
郑三来了,看着朱慈烺面前,阿乐尚未冰冷的尸体,郑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而,这显然不是他在意的事。
“老奴见过陛下。”
朱慈烺根本不理会,只是一个劲地在阿乐尸身前嘟哝着。
“陛下该换个地方了。”郑三手轻轻一挥,一队人涌入春和殿,可古怪的是,成员复杂,有内侍、禁军,甚至有宫女。
朱慈烺此时抬起头来,眼神无焦点但凶狠瞪着郑三方向,“滚出去……若再敢啰嗦,朕诛你九族!”
朱慈烺或许忘记了郑三是阉人,阉人哪来九族?
郑三施施然道:“陛下好大的威风,可今日不是当日冷宫里,当日老奴是鱼肉,陛下是刀殂,可今日,反过来了……来人,请陛下移驾!”
朱慈烺听到这话,浑身打了个激零。
他回过神来,指着郑三惊愕道:“郑三,你敢造反?!”
郑三得意一笑,“老奴是造反了,陛下待如何?”
朱慈烺瞪大了眼睛,看着神态不可一世的郑三,骂道:“你一个阉人,也敢造反?你就不怕长公主回宫处置你?”
郑三呵呵道:“殿下为何要处置老奴?”
“你……你……你是奉朕皇妹之命,来害朕?”朱慈烺惊悚得话都说不清了,朕的皇妹,也要反朕?
郑三悠悠道:“陛下总是谁都不信……殿下与陛下是亲兄妹,怎会害陛下呢?”
“那你……?”
“殿下已经出宫,前往北门桥了,宫城皆被老奴麾下夜枭控制,若是陛下突然驾崩了,膝下又无子嗣,你说谁会继承大统?”郑三古怪地笑着,“殿下又怎会责怪老奴呢?”
朱慈烺惊恐起来,“可皇妹终究是女儿身,如何承继大统?还有……吴争也在京城,他怎会不追查朕的死因?”
敢情,这时朱慈烺想起吴争的好来了。
郑三嘿嘿冷笑道:“殿下能监国,自然也能继承大统,若非有殿下扶持,陛下能如此轻易坐三年帝位?况且没陛下的时候,殿下就已经是庆泰朝监国了……至于吴争,陛下不是派了黄大湛去追杀了吗?以数千禁军合力追杀,想来此时吴争早已身死了吧?就算吴争命大不死,可陛下若突然驾崩了,吴争自然难逃嫌疑,难道他还能在这时候篡位不成?”
“你敢弑君?”朱慈烺快哭出来了。
“老奴不敢……老奴本想着将陛下藏起来,待殿下登基之后,再交与殿下处置,想来那时候,殿下就算不杀,也不会再让陛下重新现身了。”郑三得意地笑道,“可眼下不同了,陛下竟杀了淑妃……啧啧,淑妃太惨了。不过也好,这样一来,若是陛下胸口若是插上一把剪刀或者别的什么,死在淑妃身边,自然就好解释了……。”
“唔……老奴想想,淑妃是郡王义妹,听说陛下派禁军戗害郡王,自然是不能同意,于是陛下和淑妃争执起来,之后就开始厮打,淑妃被陛下打得不成人样,情急之下,随手拿起身边剪刀……咦,不对,剪刀不该出现在殿中……让老奴再好好想想,咝……应该改成这样,淑妃听闻陛下要害郡王,苦劝陛下不听,情急之下,在陛下茶水中下毒,嗯……这说法贴切,至于毒从何来,宫中没有皇后,淑妃为尊,加上是郡王义妹,自然是与外臣有勾结……对了,这毒药肯定是来自郡王府,说不定就是郡王授意的……咦,郡王太恶毒了,竟敢谋害陛下,怪不得陛下要派禁军追杀郡王呢。”
郑三说着说着,被自己的机智感动了,“这样既解释了陛下为何要追杀郡王,更能让郡王无法洗脱嫌疑……陛下,你说老奴这解释合理吗,能让天下人信吗?”
朱慈烺目瞪口呆地听着郑三当着自己的面,安排着自己的死法,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已经无以复加,他怒骂道:“阉竖……朕是堂堂一国天子,岂容你如此羞辱?”
郑三的脸色阴冷起来,“天子?辖下不及大明一道,弹丸之地的天子,况且很快就不是了!等长公主殿下登基,老奴执掌夜枭,为殿下扫清朝中奸倿,自此海晏河清……嘿嘿,陛下此时心里,可有后悔当日没杀了老奴?冷宫之中,老奴被陛下酷刑逼供之时,就发誓若能生还,必报此仇!这一年多来,老奴每天夜里抚着身上的伤口,就恨得夜不能寐!陛下,其实您此时应该感恩,老奴没有用当日您在冷宫,对老奴施的那些酷刑来还给陛下,这已经是天大的仁慈!”
第九百八十九章 天子剑
朱慈烺听了,心里一动,他指着郑三喝道:“是你……原来是你!你深得长公主信任,自然有了调动禁军之权,加上手中掌控夜枭……想必禁军中也有了夜枭渗透,你……定是你令禁军追杀吴争,再将脏水泼在朕的头上……。”
郑三神秘地摇摇头,戏谑地看着朱慈烺,道:“陛下高抬老奴了,虽说禁军中确有夜枭渗透,可老奴也无法令禁军追杀当朝郡王啊,老奴若真下了追杀令,总也会有禁军不奉令或者向陛下告发。”
朱慈烺愣了,这话确实没错,一支数百人的禁军,就算有夜枭渗透,也不会让所有禁军听郑三之命去追杀郡王。
“那……想必你定知道是谁在陷害朕?”
郑三不无得意地笑道:“老奴确实知道,可就算知道,老奴也不想说给陛下听……陛下心里难受吗?或许等陛下驾崩,老奴会在陛下灵前,说与陛下听。老奴现在在想啊,如果吴争死了,那城外沥海卫就会回师替吴争报仇,可那时陛下已经驾崩,所谓人死仇灭,加上吴争也死了,北伐军群龙无首……嘿嘿,有长公主在,以长公主的仁义名声,还有和吴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北伐军就有极大可能臣服于长公主麾下,如此一来,长公主就可得到北伐军的拥戴,登基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如果吴争侥幸没死,他回城自然要找陛下晦气,一旦带兵入城,可陛下驾崩了,就算有再多的朝廷重臣拥戴、就算是吴争手掌北伐军实力强大,可粘上了弑君的恶名,除非造反自立,想被拥戴登基自然就无望了,可吴争伪善,应该不会造反,也不忍从长公主手里夺取天下,到时,长公主依旧是唯一的选择……陛下,老奴的计策可妙?”
一环扣着一环,几乎无瑕可击,连人性都揣摩通透。
朱慈烺闻听惊恐到了极点,他霍地起身,倒是吓了郑三一跳。
不想朱慈烺仅“扑通”跪在郑三面前,“郑三,朕向你陪不是了。”
郑三惊愕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狂笑声,他笑得气都喘不过来,笑得眼角有泪渗出。
“先帝啊,您瞧瞧,皇帝跪在老奴面前求饶了……可惜,到了这份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奴能放陛下吗?”
朱慈烺突然跃起,向殿后跑去。
面对骤变,郑三愣了愣,尖叫道:“该死的,还不拦住陛下!”
可追到后殿,却发现朱慈烺正襟危坐,丝毫没有想逃的意思。
只是,朱慈烺手中握着一柄剑,天子之剑。
郑三愣在了当场。
见郑三追来,朱慈烺缓缓将剑横过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微笑道:“朕就算死,也是天子。阉奴就算是逞一时之快,也终究只是阉奴。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岂能容尔一阉奴摆布?郑三,朕或许是做错了不少事,可对于选择如何死法,朕不会选错……朕只要将剑锋轻轻往身上一剌,身上的伤口就会说明,臣非死于投毒,而是横死,你又将如何面对群臣的追查?”
皇帝驾崩,尸身上有刀兵之伤,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淑妃所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挥动一柄十来斤重的长剑已经不易,还要提着它追杀皇帝,这就有些荒唐了,再加上殿中原本是有内侍、宫女的,虽然被朱慈烺下令死了,可如果解释为淑妃刺杀皇帝,皇帝又怎会下令杀内侍、宫女呢?
此时朱慈烺已经拉动了膝上的剑,一下、两下……。
郑三歇斯底里地狂呼道:“不——!”
朱慈烺笑得更欢,他道:“这样,朕也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上来杀了朕,与朕同归于尽,二是带着你的人赶快逃出宫去,朕仁慈,赐你一天的逃命时间,一天后朕下令追杀,能不能逃出生天,就凭你的本事了。”
一天时间,以这时代的交通,能跑出多少路?
这不是仁慈,这是猫在戏耍亡命前的老鼠。
朱慈烺虽然腿在滴血,可笑得非常畅快。
然而,此时郑三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让朱慈烺的笑声嘎然而止,他惊恐地喝问道,“你……你这阉奴,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郑三收住笑声,戏谑地看着朱慈烺:“陛下真是个有趣之人,您就没有想过,老奴策划、布置此事,早在数月之前,淑妃之死根本就不考虑之内?”
朱慈烺双手簌簌发抖,他突然明白,郑三在耍他,可劲而地耍他,而自己竟在配合郑三耍自己!
天要亡朕,此战之罪,奈何?!
只见朱慈烺突然横剑在颈,苦笑道:“父皇因失国而悬梁,朕未失国,却被一阉奴逼死,着实可笑!可叹!”
说着,手一用劲,竟真的自刎了。
郑三傻傻地愣在那,涌入的夜枭也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半晌,郑三回过神,尖叫道:“快……快收拾……快布置,该死的……。”
郑三是真没想到,朱慈烺会有勇气自刎。
他也没有真想弑君,郑三只是想羞辱朱慈烺,发,泄心中的怨恨。
郑三原本只想控制住朱慈烺,然后挟天子令诸侯,为朱媺娖扫清登基之路上的障碍。
不得不说,郑三对朱媺娖的感情,胜似父女,不,远胜父女!
可眼下朱慈烺突然自刎,这下一切谋划,就被击得粉碎。
怎么办?该如何布置现场?该如何自圆其中说?
郑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起了圈。
就在这时,一名夜枭匆匆跑了进来,“郑公公,沥海卫已入皇城……。”
“放屁!”郑三怒踹了一脚,骂道,“守皇城的禁军都是死的吗?皇城的坚固,就算是吴争亲至,也不敢轻易攻城!”
“郑公公,小的没说谎,沥海卫真的进城了……是殿下叫开的城门,禁军不敢违逆监国殿下的命令。”
郑三愣住了,这下真完了。
郑三脸色死灰,他大声尖叫道:“快……快,将淑妃尸身移至陛下身边,然后全退出殿外……该死的,手放轻些……。”
这时,突然有内侍惊呼道:“郑公公,陛下还……还有气。”
郑三灰败的脸色,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第九百九十章 尼堪的野望
然而,沥海卫仅仅只到奉天门,就不再进了,这给了郑三足够的布置、掩盖时间。
因为有言在先,朱媺娖以叫开城门为条件,陈胜答应在吴争生死没有确定之前,不加害皇帝、不擅杀无辜之人。
加上有黄道周、钱肃乐在,陈胜只能令沥海卫在奉天门暂时驻囤,接管了城门防务。
而在朱媺娖、黄道周、钱肃乐等人商议之后,决定召集大朝。
一是将控制的朝臣集中到奉天殿,二是等待关于吴争生死的确切消息传来。
由此来决定下一步该如何。
……。
六月十二,辰时。
大胜关外,已经激战了两个时辰。
明军沥海卫上万人的后撤,自然瞒不过尼堪的眼睛。
尼堪先是派出一支偏师试探着佯攻,可发现明军阵线确实有了空隙,于是迅速下令,全军反攻。
夏完淳、廖仲平率己部奋勇抵抗。
拿命换命,这是一场消耗战。
可毕竟兵力相差了一倍,经过这大半夜的厮杀,明军已经精疲力竭,在苦苦支撑。
中军帐内。
廖仲平脸色阴沉道:“尼堪此次怕是志在必得,他不计生死地往里填人……眼下我们连亲卫营都调去堵漏了,最多也就半天,防线就会被突破,导致全军崩溃。”
夏完淳神色平静,看着帐外空荡荡的营区,不发一言。
“要不撤吧?”廖仲平沉声道,“没有沥海卫的火器,加上敌众我寡,建阳卫加上我的京卫,挡不住清军。与其都死在这,不如撤回京城,也好依仗城墙固守。”
“怎么撤?”夏完淳转过目光,看着廖仲平道:“已经打成敌我胶着,这一撤,便是整条防线立时崩溃,清军随着溃军往城里一冲,义兴朝就完了,岂不正合了尼堪的心意?”
廖仲平沉默下来,他也是沙场老将了,又是在前线,岂能不明白这道理?
夏完淳悠悠道:“就算能撤,却也撤不得。城中已燃战火,你我两部人马入了城,等于往火堆上添薪,到时不管是我杀人,还是人杀我,都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你我于心何忍?不如……就死在这吧,也算没有愧对大明、陛下、吴争和我汉人同胞!”
“也罢,就如你所言吧!”
“呯”地一声,廖仲平狠劲一掌击在案上,闷声道:“可我恨!”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那是一只没了小指的手,脸色抽搐道:“王爷还欠我一个机会,一个忠于国、民的机会,如果就这么死在此地,如何对得起我自己砍下的这根指头?!”
夏完淳闻言脸色一变,“你是吴争的人?”
廖仲平缓缓转头,正视着夏完淳,沉声道:“莫非侯爷要告发?晚了,你我都会死在这,没机会了。”
夏完淳苦笑道:“我也是!”
廖仲平并不惊讶,“我猜到了,之前你率建阳卫逼近大胜关的那次,朝廷以为你是增援,还晋升了你的爵,可我知道,你援得不是朝廷,而是王爷。”
夏完淳呵呵道:“自然是瞒不过你的,可我真以为你这手指,是吴争断的。”
廖仲平混沌地嘟哝了一声,然后道:“虽非王爷亲手所断,可也是王爷的意思……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夏完淳被廖仲平的叹息感染,他幽幽道:“其实……我挺羡慕陈胜的,可以不管不顾,持三尺剑,毅然挥师入城,可我做不到,与吴争的安危相比,这百万民众的生死更重要……可我这心里,却……难受啊。”
一行泪水涌出,夏完淳泣声道:“若无吴争,怕是我早已化为白骨,可他今日遇险,我却不能……不能……。”
夏完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廖仲平生硬地扭转头,“这世道……不平之事多矣!”
夏完淳抬手抹了把泪,“说起来,谁都没错……陛下也没错,任何一个皇帝也不能容忍象吴争这样的权臣,义兴朝武臣之中,怕至少有七成是心向吴争的……只是,陛下选错了时机,为何要选在这时?”
夏完淳恨声道:“一场好好的围歼,被尼堪趁机打成了反击,眼看到手的大捷,转眼成了溃败,你我生死事小,可一旦你我两部覆没,京城里又成这样……怎么守啊?!”
廖仲平闷声道:“陛下没错,但王爷错了。既然已有不臣之心,何必再假意敷衍,我之前劝过王爷,举兵自立便是,若是王爷听了我的谏言,何来今日这憾事?”
夏完淳摇摇头道:“你不了解吴争,他其实是个心软之人,为上者心软,取死之道啊!可话又说回来,若吴争真杀伐果断,你我又怎会甘心投效于他麾下?可惜了……可惜了这二十多府汉人土地!”
廖仲平默默地抽出佩刀,看着夏完淳道:“此后你我已经用不着再商议战事,我过河去了,你东,我西……来生见!”
“来生见!”
……。
大胜关在应天府西南,长江东侧,东西横跨一条数丈宽的河,此河几乎与长江平行,被称为大胜关水道,为应天府百姓平常生活用水的主要来源。
廖仲平说的过河,指得就是此河。
……。
尼堪此时确实已经不管不顾了。
他精神非常亢奋,这场仗打了十天,除了那晚短暂地攻破金川门,其余时候,一直被明军掌控着战场主动,而今日才是他真正感觉酣畅的时候。
沥海卫的出走,让清军反攻再无任何忌惮。
没有了火器的掣肘,鞑子的单兵战技有了施展的空间。
明军弓兵根本无法压制清军弓兵,而在野战中,这一点一样至关重要。
看着明军防线一步步地后退,这样的仗,让盛夏中的尼堪心里如喝了冰水一般的熨贴。
战损,已经不是尼堪要考虑的范畴。
拿下应天府,就算全军仅剩一人,也值得。
所以,尼堪没有任何保留,不断地往战场里填人。
拿命换命,就算一换一,兵力少了一倍的明军也会崩溃,何况尼堪已经得报,明军的伤亡几近自己的两倍。
尼堪能肯定,最多半日,过了午时,对面明军必定溃败。
想到饮马秦淮,尼堪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巳时初。
明军西面的防线开始松动。
第九百九十一章 尼堪趁机反击
开始松动的西面,是廖仲平麾下京卫的防线。
倒不是说,廖仲平练兵的本事不如夏完淳,而是这些年连番大战,兵力伤亡巨大,京卫中的新老更替太快。
大量新兵的补充,让京卫的战力迅速下降。
面对着清军八旗老兵,京卫能支撑到现在,廖仲平的指挥、控兵能力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没有后军替换、补充的京卫前锋,已经精疲力竭。
他们的立盾已经抵不住清军盾兵的推搡,正在一步步后退,而且越退越快。
当退到快时,一个明军盾兵突然仰翻,带动着周边四、五个盾兵摔倒。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缺口,在清军凶猛冲撞下,立时变成一个大缺口。
清军如决堤时的洪水般,迅速涌入明军防线。
这种时候,怕是神仙也救不了明军的崩溃了。
北面整条防线由此崩溃,清军随着溃兵迅速向东挺进。
夏完淳得到消息,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他带着最后一百亲卫,赶到阵前,扬刀嘶吼道:“明社中人,踢球国家,杀!”
建阳卫由此一分为二,无数人追随着夏完淳向西迎击东来的清军。
经过一场激战,清军的兵锋,还真被夏完淳所率的二、三千人生生挡住了。
可问题是,原本已经薄弱的东面防线,被夏完淳带走了一部分之后,已经无法挡住由南向北进攻的清军。
就象一根筷子,轻松地捅穿一张已经湿成糊的纸。
连声声响都没,清军由南向北击穿了明军防线。
就此,夏完淳部陷入了清军西、南合围之中,覆没已只是时间问题。
……。
尼堪策马随着大军压上。
看着清军势如破竹,此时他的心中,已经绝对亢奋。
建阳卫、京卫一灭,就算应天府内还有明军,也为数不多。
看来今日,自己真要立下不朽之功了。
已经是敬谨郡王的尼堪,似乎看到了亲王爵在前面召唤。
“传本王令,西路围歼明军京卫,一个不留!南路北向,转攻应天府,速战速决!”
这命令很正确,不管应天府如何枕戈待旦,建阳卫、京卫的覆没绝对是意外,只要守军猝不及防,那么重演当日突破金川门的旧事,就在眼前。
尼堪还不知道,应天府此时的乱局,他仅仅是凭着沥海卫的突然撤退,发动的进攻。
从开始的试探,然后越打越顺,直到击溃建阳卫、京卫,挥师应天府。
如果尼堪知道应天府乱局,他甚至可以放过被围的建阳卫残部。
……。
夏完淳已经绝望,年轻的他,此时已经想不起家中的妻子和才两岁的幼儿。
他拼命地挥刀砍杀,如果不是周围亲卫拼死护着他,早被清军抽冷子杀死。
夏完淳的绝望不是因为他要死了,而是他心中没有了希望。
吴争一死,北伐军北上,朝廷与大将军府再无和解的可能,一场内战必起。
义兴朝内外交困,就算今日还能守住京城,怕也时日无多。
四年多的心血,顷刻化为烟尘,这让他不甘心,死不瞑目!
夏完淳睁着血红的眼,身先士卒地冲杀,确实激励着建阳卫士兵的士气。
可这显然没有用,陷入重围的建阳卫人数,不断地在减少,阵地不断地缩小。
“辛苦徒自力,
慷慨谁为心?
滔滔东逝波,
劳劳成古今。
苍天!真要绝我汉人衣冠吗?!”
一刀划过了夏完淳的胸腹之间,带着一溜鲜血,喷洒而出。
夏完淳仰天狂喝出这一声后,颓然倒地。
身边的亲卫惊呼着合身扑上去,以十几条人命为代价,硬生生地将夏完淳拖出了交战处。
然而,前后左右皆是清兵,又能往哪退?
就在这危急时刻,或许真是老天听见了夏完淳的悲呼。
北伐军独有的沉闷枪声响起。
然后是密集的“咣咣咣”的迫击炮击发声和如雷闷雷滚过的爆炸声。
仰天躺着的夏完淳已经无法起身回头。
他的眼角有泪划落,“陈胜,是你回来了吗……可局势已经不可逆转,还回来作甚?”
……。
从亢奋到惊慌,仅仅是一瞬间的距离。
尼堪惊慌了,清军心慌了。
他们太清楚这些火器的声音了,甚至比击发者更清楚这些火器的声音。
因为他们是承受者,他们刻骨铭心!
如果此时夏完淳还能起身回头,他会发现,从应天府西城方向而来的军队,正死死地卡住了向北应天府方向挺进清军的七寸,令他们进不得,更退不得!
对沥海卫火器已经刻骨铭心的清军士兵,开始往回后退。
尼堪咬牙切齿地砍下了几个人头,方才止住了清军的崩溃之势。
然而,这有用吗?
没用!
清军不是不敢拼命,问题是敌人不肯给他们拉倒的机会。
远了用炮,那种能射一里地的炮并不可怕,可怕地是那小炮多啊。
密集到覆盖一个区域的爆炸,就剩下挨打的份了。
好嘛,不惜一切,花了无数条人命冲近了,结果迎来的是火枪的齐射。
倒下一片之后,更近了,眼看着能拼命了,可哪想再一轮手雷投来。
清军士兵面对着这些迎面而来的黑呼呼的铁疙瘩,直想哭,还能不能好好打仗了?
所以,就不是尼堪靠杀几个人立威的事。
而是武器如果隔代,这不是勇气能抵扣的了的。
当北伐军的冲锋号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清军有组织、有预谋地开始溃逃。
他们太清楚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
这支明军看似冲锋,可真等清军冲上去,靠近至三十步,那还是一片铁疙瘩扔过来,这样的当,清军已经上了无数回,所以,清军很清楚,一听这号响起,那就得与这支军队拉开距离,距离是保命最有效的方法。
事实上,拉开距离的方法,还是尼堪总结出来的。
因为尼堪发现,只要拉开距离,看似密集的铁疙瘩,就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这次尼堪不砍人了,因为他自己也拨转马头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尼堪想哭,为什么一遇上吴争的北伐军,胜利总在触手可及的时候失去?
第九百九十二章 吴争到得正是时候
此时如果从高空望去,可以清楚地发现,一道单薄而曲折的兵线,在驱赶着一团厚实的人群,如同一道细长波浪,在奋力撞击厚实的堤岸。
四千多人的阵线,相较于近四万之从,确实显得单薄了。
吴争是没有办法,从戚承豪口中得知沥海卫已经从仪凤门挥师入京,吴争就知道,事情得糟。
尼堪不是菜鸟,明军这样毫无掩饰的撤兵,绝对不可能被他理解成诱敌。
就算是诱敌,也只须一次试探性佯攻,就能分辨出来。
那么,失去沥海卫火器的大胜关明军,是绝对无法挡住尼堪多出一倍的清军的。
从西城赶回调兵而出发显然是来不及了,吴争一咬牙,就地整编了黄大湛部禁军。
吴争就对这些禁军说了几句话,“此时大胜关战事紧急,本王给你们一条活路,死在大胜关戴罪立功者,既往不绺,消极怠战者,两罪并罚祸及家人!”
于是,就有了这支“杂牌军”。
以戚承豪的一千火枪兵为前驱,三千多禁军跟随其后,这样的四千余众,愣是将尼堪八千前锋生生吓退,以至于清军前锋溃兵冲垮了中军,一泄如注!
跟随在火枪营后面的禁军士兵是真傻眼了,他们确实已经做好了战死疆场的准备,特别是袁成礼所部那些追杀吴争的禁军,他们想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家人活着,这样总比被以谋反逆乱者诛杀于午门、祸及家人要好得多。
然而,他们发现,今日想死真得太难了。
清军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地狂退,他们甚至没有回头看看北伐军有多少人。
哪怕尼堪也是如此。
恐惧北伐军火器,已经成为了尼堪所部清军的一种病,也难怪,尼堪所率自江浦出发的十二万大军,除了撤回江对岸的一万多伤兵,活着的就现在这些人了。
六万多战损中,有六成来自于陈胜的沥海卫,要知道,沥海卫是战争暴发第二天午时后才加入战争的,还只仅守金川门。
若不是弹药补给断断续续,陈胜绝对有把握在战争第二天出城反击之后,一股作气将大胜关四万清军赶下长江喂鱼。
所以,尼堪并不认为后面的追兵只是讹诈、吓唬,沉闷的射击声、密集的爆炸声响起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陈胜的沥海卫回来了。
那么,失去大胜关隘遮护的清军,就算人数再多,也只能是火枪的靶子,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吴争并不惊讶,打了四年半的仗,他对战场控制,说得心应手,一点都不夸张。
这就象打牌时的牌感,对对手心理的揣摩,吴争断定尼堪不敢迎战火枪营。
要是尼堪敢,就不会四万大军在手,也不敢出关主动反击了。
事实也是如此,尼堪率部急逃。
吴争变本加厉,适时派出了骑兵,对,就是戚承豪部火枪兵为之头痛不已的那一千匹战马。
将它们交还给禁军,就有了这一支千人骑兵。
尼堪是真要哭出来了,火枪兵再犀利,那也得靠两条腿追,只要狂逃,明军就追不上。
可怎么明军有了骑兵?
要知道大胜关是横跨水道的,从东往西溃逃,需要涉水而过,这水道虽然不深,但对逃命绝对是种障碍,特别是在这种兵荒马乱之际。
尼堪不得不做出壮士断膀的决定,下令分出一部分中军前队变后队,阻击明军追兵,掩护前军和自己过河。
尼堪的心确实够狠,杀人狠,对自己也狠,他留下了五千中军,由河边背水一战,向追来的明军骑兵发起了反冲锋。
随着尼堪在亲兵的护卫下登上渡船,无数的清兵如下饺子般主动投河。
天晓得,清兵中有多少人是旱鸭子,这“噗通”一声,溅起一朵水花之后,就看见水面上两只手乱舞,然后慢慢不见。
这算如此,河边的清军依旧前赴后继,这种惨象,让渡船上的尼堪歇斯底里地跺脚嘶吼,然而无计可施。
更让尼堪生不如死的是,他此时惊讶地发现,追来的明军骑兵,竟被他留下的六千断后中军生生挡住了。
挡住了?
挡住了!
尼堪的中军,虽然不是满蒙八旗,但是汉八旗,此时汉八旗兵员,基本来自于黄河以北,准确地说,汉八旗的头一旗,就是由皇太极永平之战俘获的王天相所铸造火炮,组建的汉军一旗,旗纛为青色,由额驸佟养性率领这支“重兵”。
到孔有德带着上千门大小火炮和铸炮匠人,主动降清后,皇太极扩编汉一旗为汉二旗,两年后,扩编为汉四旗。
又三年后,崇德七年,清廷取得松锦大战的胜利,将此战降人和之前大凌河降人编立佐领,与原先的汉人佐领一同组建八旗汉军,旗色与八旗满洲相同,至此有了汉八旗。
说这些,就是说汉八旗中十有八九,就是铁杆的“汉奸”,但他们却又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
对付骑兵,他们非常有经验。
迎着骑兵反冲,接近到一定距离,他们就地蜷缩躺下,就等着明军骑兵上来,斩马腿。
这方法凶险,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但确实非常有效。
因为战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们在年到面前有障碍,特别是活人的时候,往往选择闪避或者跃起,骑手可以以缰绳控制战马闪避,但一般很难控制战马主动跃下。
所以,被踩踏的情况,基本发生在骑兵线的后排,因为后面的战马,无法看到前面有障碍。
可一旦前列战马被斩伤、斩断马蹄,就会挫倒,骑手会被惯性甩出。
后面的骑兵不仅是踩踏清兵,更会撞上己方的受伤战马和骑手。
由此带来的混乱,被有备的后续清兵掌握,那就可挡住骑兵冲锋。
既然留下断后,本就是九死一生。
这些汉八旗士兵心中很清楚,就算侥幸不死,被俘虏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拼杀得非常凶狠。
几乎以三、四条命来换一个明军骑兵。
就是这种凶狠的方式,慢慢地,明军骑兵真实的兵力就显现出来。
第九百九十三章 渡河反攻
明军骑兵本就单薄的兵线,就此开始有了漏洞。
这本是清兵该欢声庆幸的好事,可在河中心船上看到此景的尼堪,却是生不如死。
要知道明军就这么区区一千骑兵,逃什么啊?
就算拼着折损几千人,干掉这支骑兵,那也总算输得不算难看不是?
可现在,晚了。
无数的清兵都在河里,除了那些已经沉入水底的,浮在水面上拼命泅渡的,哪还有士兵,有心思听令返回送死?
此刻就算尼堪下令反攻,也无法阻止这种乱象,他又不敢只带身边几条船上的清兵返回,也就只能跺着船板,指着河岸破口大骂了。
一千骑兵,在六千清兵的死命阻击下,骑兵伤亡越来越多,而清兵正好相反。
当骑兵折损过半时,就是一道临界线,骑兵不再是进攻,而是被清军围攻了。
一旦被围攻,缺少实战经验的禁军骑兵就没有了任何优势,战局成了一面倒的走势。
眼见禁军骑兵要被全灭之时,跑得气喘吁吁的火枪兵终于赶到了。
当第一轮火枪射击声中,刚刚还敢与骑兵硬撼的清军,调头就跑,纷纷跳入河中,让幸存的禁军骑兵无语。
……。
“醒醒……存古,快醒醒!”
吴争用力地摇晃着夏完淳,找到浑身鲜血的夏完淳时,吴争忍不住流泪了。
在嘉兴府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时,吴争就在心里发誓,绝不让这天才少年英年早逝。
看着夏完淳苍白的脸,吴争心中暗暗祈祷,挺住,一定要挺住……。
军医已经进行了止血和包扎,夏完淳胸腹间的刀伤不深,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失血过多。
“咳咳……!”夏完淳如同听见了吴争的呼唤一般,他突然咳嗽出声。
吴争狂喜地拍打着夏完淳的脸,直到夏完淳慢慢睁开眼睛。
“吴争……你真死了?”
吴争绝对没想到,夏完淳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胡言乱语。”吴争笑骂道,可心中的欢喜掩饰不住。
夏完淳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断断续续地道:“能在……黄泉路上,再看见……你,无憾了!”
“快取些水来。”吴争大喝道,然后直起身子,低头笑骂道:“你倒是把眼睛睁大些,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黄泉路?”
吴争的身子一挪开,刺眼的阳光直射进夏完淳的眼睛,让他迅速合上。
“我没死?”
“没死!”
“你也没死?”
“当然!”
“那就好!”夏完淳呐呐道,“敌军可攻入京城?”
“被我打退了……你小子命大,尼堪心贪,没有直接围歼你部,而是北上应天府,否则,我就算长了翅膀,也赶不及救你。”
士兵给夏完淳喝了几口水,夏完淳的精神好了些,可眼睛依旧无法睁开。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快去救廖仲平,清军是从他那面突破的……。”
吴争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廖仲平的防区在河对面,自己带来的这支杂牌军,人数太少,一时无力强渡。
“你先别说话,安心养伤,我会想办法去救廖仲平。”吴争拍拍夏完淳的肩膀,转头道,“送太平侯回京养伤……。”
夏完淳突然伸手挥动着,“吴争……吴争。”
“你说。”
“收拢残部……虽说不知道……河对岸如何,可我部建阳卫……只是被击溃,尼堪一心……要攻应天府,来不及围歼溃兵……你只要派人向四处搜索,定能找回一些……。”
吴争闻听觉得有道理,“来人,令余下骑兵,搜索方圆十里之内,将建阳卫溃兵全部带回来。”
“还有,有此一败,兵力不足,河对岸显然是不能守了,能找着廖仲平……就回来。”
吴争点点头,对夏完淳道:“你失血过多,需要休养……这里交给我就是了。”
“不……吴争,建阳卫溃败,士气低下……有我在,才能立即投入战斗……你令人给我,找个背阳处就行……日头太刺眼了。”
吴争想了想,转头对身边几个军医下令道:“你们几个,好生照看,若他有不测,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遵命!”
……。
夏完淳说得没错,廖仲平部突然崩溃,加上夏完淳带走一部分人往西堵漏,建阳卫只是在西、南两面夹击下溃败,真正的伤亡倒不大。
仅半个时辰,骑兵就带回了三、四千人。
当得知自己的主帅夏完淳还活着,这些建阳卫士兵顿时“满血复活”。
吴争亲率这拼凑起来的七千余人,向对岸发起了进攻。
没有足够的渡船,就用一切可以用的漂浮物。
除了一千火枪兵,所有士兵泅渡过河,他们在水里推动木板上的火枪兵前行。
好在江南兵,几乎人人善水。
过河中心后,火枪兵开始向对岸射击,只是这杀伤,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有一点,明军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对岸清军的箭矢射不到河中心,就算是满八旗善射者,恐怕也射不中百步外的目标。
双方陷入了僵持,对岸几轮箭射下来,就不射了,躲起来等着明军近前登岸。
吴争此时想了个办法,那就是让禁军士兵口衔稻草管,屏息在水下换气,然后泅水向对岸进攻。
这个方法非常有效,清军看着明军从水下向岸边逼近,纷纷射箭阻击,可箭矢对水下目标有何杀伤力?
当泅水的士兵登岸的那一刻,吴争下达了总攻命令。
登岸的数百明军,虽然承受着清军如雨般的箭矢,伤亡惨重,但有效地牵制了清军对河中的箭矢压制。
这短短的时间里,河里火枪兵身下的木板,被水中明军推动向前,随即向岸上射箭的清军进行射击压制。
清军开始转入被动,但他们坚持着不退。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与火枪兵硬抗的机会,尼堪岂能轻易放手?
加上满腹的郁气无法发泄,尼堪决定,要在岸边与明军见个真章。
于是,清兵前赴后继地向岸边明军发起冲击。
无数的明军士兵倒在岸边,鲜血渐渐汇流成小溪,再流淌进河水里,染红了一大片。
第九百九十四章 廖仲平奇迹般地生还
这一仗从战略战术上来说,打得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明军已经无法控制河西岸,东岸又兵力不足,有火枪兵的协助,固守尚可,此时进攻确实有些莽撞了。
但这一切,为的只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廖仲平抢回来,无论是活着或是,尸体。
为得是军心士气,也为得,情意二字
吴争开始时神志还是清醒的,稳扎稳打,一步步地向岸边逼近。
可等到先前泅水上岸的明军士兵,伤亡越来越高时,吴争的脑子也就热了。
吴争悍然下达了总攻命令,这命令其实也不算错。
因为被上岸明军牵制的那一会,火枪兵已经接近岸边,仅二十步之遥。
那么,对岸上的清军,已经能进行投弹。
但这个命令,同样也让火枪兵处于清军弓弩的射程之中。
火枪兵的伤亡,也由此出现,渐渐扩大。
这场毫无道理的激战,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
明军的伤亡已经超过三成,连火枪兵也有二百余伤亡。
那种双方排好兵、布好阵,刀盾兵在前,弓弩兵在后,骑兵护住两翼的打法,哪怕兵力再多,只要双方实力相近,伤亡其实非常少。
往往打上一天,各自有个百来号人的伤亡,已经算多了。
可眼前这仗不一样,双方在抢攻,打得是意气之争,加上根本不可能排兵布阵,可谓刀刀见血、箭箭咬肉,那就得用命来填。
清军那面更惨,火枪兵在总攻开始,就已经向岸上投掷手雷,木柄手雷对清军的杀伤力不大,但有效压制了清军的弓箭手,所造成的烟雾,影响了清军的视野。
这使得明军在付出巨大伤亡后,可以成功登岸。
扔完身上的手雷,打光身上的弹丸,火枪兵也上刺刀,与敌短兵相接。
然而,就是在这种肉搏战中,火枪兵训练三人的刺刀术组合,显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但凡有火枪兵处,清军攻不进去。
清军手中的刀远不及火枪兵枪刺及远。
他们不多的长枪捅刺,也轻易被火枪兵架开。
建阳卫、禁军士兵由此从外围配合火枪兵,对清军进抽冷子狙杀。
仅存的四千多明军,硬是与尚有二万多人的清军,打了个平手。
然而这个时候,尼堪心乱了,他为难起来。
他原本要的是决战,报一箭之仇。
而不是陷入僵持,此地毕竟是义兴朝京畿,大胜关如今只有千人守军,还是身上带轻伤的。
万一从太平府再来一支军队,大胜关就危险了,一旦大胜关不保,自己这二万多人,就会陷入包围。
就在尼堪为难之时,有人替他做了个决定,不,准确地说,是选择。
双方厮杀正为激烈的时候,从清军西北方向,杀出一支二、三千人的队伍。
来势异常凶猛,在清军猝不及防之下,如一把尖刀般捅入清军阵中一里。
这下尼堪真急了,两面受击不是关键,清军的兵力尚远超两支明军的总数。
可问题是,两面受击,更让清军无法轻易脱身。
而江对岸过来的明军显然扎手,无法轻易击败,刚刚现身的明军又不知底细,看样子也不是善茬。
尼堪开始担心这么拖下去,就被粘在这了,万一从应天府再来一支明军,不用多,三、五千人足够,绕至大胜关一击,那就回不去了。
尼堪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违心下达了撤退令。
于是,清军丢下了与明军胶着的二、三千人,撒腿逃向大胜关。
……。
来的这支奇兵是谁?
就是吴争此次疯狂进攻的目的——廖仲平。
当两军会师,二人双卡含泪,紧紧拥抱在一起时。
吴争才发现,廖仲平不仅没有死,甚至身上连一丝伤都没有。
京卫防线骤然被清军突破,远在阵线后面的廖仲平,也无法阻挡这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被溃兵挟裹着,向北退去。
怪就怪尼堪贪心,那时,他若按捺住心思,继续追击廖仲平部,扩大战果,或许吴争就见不着活着的廖仲平了,所谓伤十指不如断一指嘛。
可尼堪的心思,始终聚集在应天府,这如他击溃夏完淳部之后,没有追击夏完淳部溃兵一样,而是下令转向攻应天府。
退到数里外后的京卫,发现清军没有追来,自然就停下了脚步。
而这时,廖仲平终于有机会收拢残部了。
经过整肃,廖仲平又有了近三千人的队伍,原本想着向北退回应天府,固守城门。
可向南派出的斥候回报,对岸清军象是遭遇了北伐军的反击。
这下廖仲平改变了主意,不过廖仲平想的其实和尼堪是一样的,他也以为是陈胜带着沥海卫回来了。
陈胜的沥海卫有万人之众,火器犀利,还装备着数以千计的小炮。
那收复失地应该不难。
于是廖仲平迅速率部回击。
见到吴争时,廖仲平痛哭出声,抱着吴争泣道:“王爷,卑职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他举着他那少了一根指头的左手,“若非王爷教诲,忠于国事……卑职早就随陈胜挥师入京了……请王爷治卑职救援不力之罪!”
吴争动容道:“你做得对!陈胜错了,撤离职守,险些酿成大错……他才有罪!”
……。
奉天殿中的群臣,已经吵了一上午,他们吵成一团。
也奇怪,大明文人面对鞑子侵犯时,总是权衡利弊,忍辱负重,堪称君子之典范。
可真要面对自己同族,那是慷慨激昂、生生立起了读书人的脊梁。
就连面对打死不少人的廷杖,也毫不动容。
陈胜已经算是狠人一个了,听闻吴争遇险,他是毫不犹豫撤军回师,若不是莫执念和马士英说服,朱媺娖是阻止不了他一怒之下攻打皇城的,在陈胜心里,朱媺娖确实有份量,当得起他的敬重,可这是两回事,陈胜就一个效忠对象,从始宁街酒楼赴吴争的宴请之后起,陈胜就发誓此生追随吴争,还世间一个清平和公道,可如今,有人毁灭了他的希望,四年多的努力和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一旦确认吴争遇害,那就玉石俱焚,这是陈胜暗暗下定的决心,钱肃乐和黄道周自然更不在陈胜需要忌惮的范畴之内了。
第九百九十五章 请陛下上朝!
然而,此时的陈胜,却震慑不了这些文人,直气得陈胜想当殿拔刀杀人。
“沥海卫竟派人监禁朝廷重臣,是可忍孰不可忍!”
“臣要弹劾陈胜,驱使凶徒,横行不法!”
“朗朗乾坤……朗朗乾坤哪!国之柱石,竟被当作囚徒,被一群宵小喝来差去,简直不知所谓!”
“殿下,首辅……可要为臣等作主啊!”
满殿的朝臣,几乎异口同声地指责沥海卫的目无法纪,一致要求严惩。
他们确实是满腹牢骚,想想也说,这大半夜的,被人从被窝拽出来,押囚犯一样押到奉天殿,放在任何人身上,那也是怒火中烧的。
都御史王翊沉声道:“殿下,沥海卫未经诏令,擅自弃守,挥师回京,可谓居心叵测!更有甚者,主将陈胜竟调兵入皇城,连这奉天殿中也安排了刀兵……如此目无国法之罪,当严惩不怠,以儆效尤!”
吵了近半个时辰,只有王翊一人,指出了奉天殿的真实情况。
满殿数百朝臣都是瞎子吗?看不见本该是殿卫禁军值守之环廊中,如今站满了黑色军服的沥海卫将士?
当然不,都看见了。
正因为看见了,所以不说,甚至连提都不提,不能提也不敢提!
那么如何来表现自己的忠勇呢,就是抓着表象进行攻击,譬如没礼貌、对大臣不敬等等,最大的罪名也就只有“目无法纪”这四个字了。
可重兵入朝,这是目无法纪的事吗?
这罪怕是翻遍朝廷所有律法,也找不出重样的来了,因为那是谋反罪。
弹劾陈胜谋反?
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嘛?
环廊中的沥海卫将士手中的可不是仪仗,那是上了亮闪闪刺刀的火枪!
陈胜只有听的份,他确实受朝廷授于了武散阶将军,可没有任何官职在身,自然没有说话的权力。
按与朱媺娖的约定,在没有得知吴争生死确切消息之前,不得枉杀无辜。
所以,陈胜一直在听,听这些一点营养都没有的废话,心中的烦躁已经无以复加。
黄道周、钱肃乐一直沉默,他们知道,今日绝不是个好日子,无论是在京城外,还是京城内,都将有无数人为之送命。
他们担忧的绝不仅仅是朝堂上,更多的是大胜关。
可急有什么用,他们已经无法调动一兵一卒,因为陈胜的沥海卫和戚承杰的火枪营已经封锁了整个皇城。
他们只有等,然而等一个未知的消息,那是一种煎熬。
莫执念一直垂着眼皮子冷笑,他不搭理任何人,甚至连满朝官员对陈胜、沥海卫的指责,都不屑一顾,闹吧,闹吧,可劲地闹,让你们现在闹得欢,一会就给你们拉清单!
马士英却不同,他笑得象个弥勒佛似的,不断地和左右前后官员打招呼,然而没人搭理他。
监国位置上的朱媺娖一动不动,象是睡着了。
然而她的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朱媺娖不想让吴争蒙难,更不想吴争回来,因为吴争要是真的回来,那朱氏宗室,怕真要断绝在今日了。
朱媺娖敏感地觉察到,昨夜到今日,这一连串的变故,看似无章法,却环环相扣。
在她看来,皇帝哪怕真有诛杀吴争之心,也绝不会在昨夜动手,那么会是谁能?
利大者疑,如果吴争蒙难,自然是皇帝最得利,义兴朝就真正是他的了,从这一点上来说,皇帝的嫌疑确实最大。
可问题是,要是吴争逃脱,回来了呢?
禁军全部调出,皇城、宫城防御空虚,皇帝就会被吴争盛怒之下杀了也未可知。
那么,吴争活着回来,谁最得利?
朱媺娖由此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吴争回来,不管他杀不杀皇帝,皇帝怕是肯定做不下去了。
而吴争不管杀不杀皇帝,单就带兵入京一事,“逼宫”、“篡位”的罪名怕是坐实了。
谁最有利,只有自己!
朱媺娖内心是惊悚的,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下过追杀吴争的命令。
可如此规模禁军调度,义兴朝只有皇帝和她有权力。
不对,一定还有人可以,难道是……吴争自己?朱媺娖惊骇到快跳起来。
这个没有来由的想法,一旦蹦出来,就不可遏止,野蛮地生长开来。
吴争的威望,足以影响全军,他是义兴朝大将军,公认的“战神”,虽说禁军不在大将军麾下,但禁军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能排除吴争暗中对禁军的渗透。
这样一来,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都能够解释清楚了。
譬如,吴争为何要在近黄昏时微服私访北门桥。
譬如,为何遭受禁军整整一个晚上的追击,而依旧没有消息,没有消息,自然是禁军还未得手,区区三人,竟能从禁军所杀中逃脱,这本来就是个疑问。
再譬如,皇帝一直待在宫中,从战争开启之后就一直在春和殿闭关,怎么可能去追杀一个,自己亲自去恳求回来替朝廷擦屁股的功臣呢?
再说,去求吴争回京,也是经过皇帝同意的,皇帝没有理由,至少当下没有理由去加害吴争。
只有吴争自己安排了这一出“被追杀”,才能理顺昨晚到现在的一切疑问。
嫁祸给皇帝,“被追杀”、“受戗害”,自己躲起来,引起北伐军将士激愤,从而攻入京城,以复仇之名……。
朱媺娖不敢再想下去,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是吴争预谋,只有唯一一点,朱媺娖还无法想通,那就是吴争决意北伐之心,朱媺娖从不怀疑,可眼下尼堪大军在侧,沥海卫擅自回京,吴争就不怕清军顺势冲出大胜关、兵临应天府城下吗?
对了,吴争还有一支新军(接替江阴的方国安部)在江阴,他应该有把握随时可以增援应天府,或许已经启程西来了。
朱媺娖突然大声道:“请陛下上朝!”
这一声太过突然,令原本喧嚣的朝堂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朱媺娖,这是要闹哪样?
皇帝闭关,是皇帝、朝臣一致同意的,不存在逼宫。
眼下这时,叫皇帝出来,又有何用?
第九百九十六章 知道我为什么踹你一脚吗?
事实上,义兴朝官员心里,对朱慈烺这两年的表现,是极度失望的,文不能富国强民,武不能渡江北伐,任由南面吴争势力越来越大,最要紧的是,户部钱庄的亏空,已经影响到他们的俸禄,天知道从这个月起,朝廷还能不能好好发俸。
所以,没有一个人出卖赞同,他们只是在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此时,莫执念出来了,他冷冷道:“陛下怕是不适合当下上朝吧?”
朱媺娖一样冷冷道:“陛下是义兴朝天子,今日如此大事,岂能不上朝?”
莫执念怼道:“陛下有下令禁军追杀王爷的嫌疑,让嫌疑人来认定自己的罪名,岂不可笑?”
这一声,让整个朝堂为之哗然。
大多数朝臣到现在,才彻底明白了这一夜发生了什么,才明白沥海卫为何突然监禁、羁押朝廷重臣,也明白了沥海卫为何可以进驻宫禁。
莫执念毕竟没官没职,他的阻拦并无法让朱媺娖身后的内侍停步,已经有内侍从大殿侧门出去了。
然而,总有一些不知死的。
应天府尹袁尔梅大声道:“莫大人此言不妥……。”
莫执念冷怼道:“你是何人?”
“本官礼部侍郎、应天府尹……咦,本官昨日不是与莫大人在王府刚见过吗?”
“不记得了。”
“莫大人……。”
莫执念再次打断道:“老朽一介草民,不敢当大人称呼。”
“莫先生……。”
“老朽虽读过几本书,但无功名。”
袁尔梅为之一噎,脸涨得通红,“那称呼你莫老总可以吧?”
莫执念挑挑眉毛,嗤声道:“王爷确实是这么称呼老朽,但你……不配!”
袁尔梅气急败坏起来,他感觉到了莫执念的敌意,他喝道:“莫执念,朝堂之上,你既是一介草民,殿下容你在此已是大恩,你却不知感恩,还顶撞殿下,可是以为殿下不敢降罪于你?”
莫执念仰天呵呵一笑道:“鼠辈大言不惭!”
“你……你骂谁是鼠辈?”
“老朽骂你又如何?王爷昨日已经让你滚,可你不记教训,今日依旧喋喋不休,你可知道,在杭州府,象你这样的,只配一个字——贱!”
袁尔梅被羞辱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莫执念大骂道:“老匹夫,你仗着吴争之势,咆哮朝堂,视监国殿下如无物,已是大不敬之罪……。”
“关你屁事!”莫执念轻蔑地斜了袁尔梅一眼。
袁尔梅心中的憋屈无以复加,他跺着脚左右四顾,可见人人看着他不发一声,于是愤声道:“既然禁军追杀吴争,至今其生死未卜……诸位大人可有想过,吴争要是死了,会如何?”
这一声让满殿官员脸色为之一变,确实,不管对错、善恶,吴争若死了,天下再无动摇皇帝根基之人,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得活着,没有道理为一个死了的得罪一个活着的。
这样一来,朝堂的气氛渐渐发生变化。
许多官员出列纷纷指责莫执念无礼。
莫执念冷笑以对。
刑部尚书徐孚远出列道:“莫执念,你是会稽郡王麾下,郡王生死不明,你心中忧郁、烦躁,乃人之常情,但不可阻碍殿下谕令,义兴朝是陛下的义兴朝,如此大事,自然应该请陛下上朝,一来释疑,二来也可安定臣民之心。”
徐孚远是个正人君子,原是在陈子龙门下,后来陈子龙酝酿宫变事败被牵连,一度下狱,后吴争与朱慈烺交涉,才得以出狱官复原职。
所以,徐孚远这番话,倒并无恶意。
然而他说话的时间不对,在这人人声讨莫执念的节骨眼上,莫执念哪会好言相对?
莫执念冷冷道:“一群迂腐、谄媚之人,难怪四年之间,朝廷被你们搞成一团糟。你们可有想过,如果王爷安然回来,你们会如何?”
这一骂,算是将整个大殿里,除朱媺娖之外的大臣,全一锅烩了。
黄道周和钱肃乐都苦笑不止。
然而,还真没几个生气、愤怒的,原因在于莫执念点醒了他们,是啊,如果他们今日做得过火,吴争回来,怎么办?
可总有不知死的,袁尔梅大声道:“可要是死了呢,诸位大人,禁军追杀,先不说是不是奉旨意行事,就说凭吴争三人,这一夜过去,还不知生死,多半是死了……。”
这话朝臣们听了,还没有觉得什么,连陈胜也没听出来异常。
可听在莫执念耳朵里,如遭雷击一般。
莫执念霍地回头,死盯着袁尔梅,“你怎知王爷仅三人?”
袁尔梅脸色剧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不察,冲口而出惹了祸。
“恐怕让你们失望了。”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殿门口响起。
声音不大,可在许多人耳朵里,却如同雷鸣。
反应最快的,莫过于朱媺娖,因为只有她,是正对着殿门的。
朱媺娖迅速起身,可抬步往前冲了一步,却收了回去,她慢慢坐了回去。
莫执念和陈胜听见这声音,欣喜若狂,他们飞快地冲向殿门。
陈胜到底是中年人,腿脚比莫执念这老汉快多了。
陈胜跑到吴争跟前,一把死死抱住吴争,打量着吴争的脸,泣道:“王爷……您真回来了?”
说到此处,陈胜突然放开,围着吴争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道:“您没伤着吧?”
吴争上前揽着陈胜的肩膀,微笑道:“谢谢!”
陈胜睁着红眼用力地摇头道:“王爷何必与属下如此见外,这本是属下该做的。”
莫执念此时赶至吴争面前,含笑地看着吴争,一双老眼中,亦是涌动着混浊的泪光。
然而这时,吴争突然就变脸了,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陈胜。
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不知道吴争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就算是心对吴争有敌意的人,也羡慕吴争有这样忠诚的手下,他们不禁在暗笑吴争脑子有病,不善待忠属,反而当众动手责打。
但吴争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盯着被踹翻的陈胜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踹你一脚吗?”
第九百九十七章 责罚陈胜
陈胜开始确实惊讶,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是啊,如果连这也明白不过来,又如何与吴争一路伴随呢?
所谓志同道合,先有志同,后有道合。
陈胜身子一转,改坐为跪,拱手道:“属下不该擅自率沥海卫回京……请王爷责罚!”
吴争冷冷道:“责罚?那是不够的。你可知道,多少建阳卫、京卫将士因你的莽撞而死在大胜关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此时清军已经兵临城下,可就算如此,太平候夏完淳重伤,京卫都指挥使廖仲平险些丧命,两卫将士伤亡近万……。”
“属下有罪……请王爷处罚!”陈胜拜伏在地。
吴争沉声道:“我谢过你了……但你确实错了,就算你想要替我复仇,也该选个对的时机,清军真攻进应天府,死得绝不止害我的人,还有无数无辜的人和我们的亲友,连同你自己在内,此罪不可不罚,罢去你所有的官职,你可服气?”
陈胜连头也没抬,就应道:“属下心服口服!”
吴争长吁了一口气,又道:“不过如今战事紧急,我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暂代沥海卫指挥使,立即前往大胜关收复失地,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日落之前,我要听到捷报,能做到吗?”
陈胜猛地抬头,盈泪道:“属下绝不负王爷所望,若夺不回对岸失地,属下就死在阵前!”
吴争愠怒道:“放屁,我可没叫你去死……区区方圆二十里地,还不值得用沥海卫指挥使的命去换!”
陈胜赶紧道:“属下失言了。”
“去吧……活着回来!”
陈胜冲出殿门之时,突然回来道:“沥海卫离开,王爷身边……要不,留下一队人马?”
吴争挥挥手,已经抬步走向莫执念,道:“不必了,去做好你的本分事!”
“是!”陈胜应道。
虽然不知道吴争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但陈胜终究没有撤走围着奉天殿的三百人。
……。
莫执念看着吴争,他心里暗叹,这孩子对驭人之道,是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恩威并施,说得容易,可做到却难。
难的在于,威,需要名正言顺。
这才能被施者,不会心生怨怼。
大义,是最好的施威借口。
在莫执念以前眼中,吴争的驭下能力并不优秀,然而他越来越发现,其实有许多时候,吴争非常受手下爱戴,譬如说陈胜,一听吴争有难,不管不顾回击京城。
如果陈胜算是有义气之人,此举理所当然,那么譬如马士英。
莫执念是真意外马士英在昨晚的表现。
这让莫执念领悟到,驭下能力太优秀,也不好。
太优秀了,就高高在上。
太高了,自然就有了距离,距离太过远了,便会出现裂隙。
反而平庸,让人有亲近感、有依赖感,或许才是驭下的另一种办法。
别的人,或许不理解吴争为何当众苛责陈胜,可莫执念心里却是非常明白。
就凭陈胜此次擅自调兵入京,引发大胜关战局灾难性的后果,这罪足以让陈胜丢命。
不管朝廷还是吴争,都无法回避陈胜的罪过。
这罪要是让朝臣提出来,那不死也得蜕层皮。
只有吴争当众处置,才能将所有弹劾、指责挡下来,才能保住陈胜。
朝臣惧怕吴争威势,见他已经主动处置过陈胜,自然就不会再找不自在了,毕竟陈胜是一卫指挥使,朝廷也曾授他三品武散阶,一朝罢去所有官职,处罚不可谓不重。
当然,吴争的用意,也非只有莫执念清楚。
譬如黄道周、钱肃乐、王翊,他们都猜得到吴争的用意。
只是前二人不可能与吴争唱对台戏,而后者,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陈胜身上,同时,吴争对陈胜的处罚,也能勉强到达他的容忍底线。
吴争微笑着走近莫执念,“一夜无眠,累莫老担惊受怕了!”
“王爷是吉人自有天相。”莫执念伸手捏住吴争的胳膊,抿着瘪嘴哽咽道,“王爷可知道,老朽和莫家的一切,皆系在王爷身上……王爷切不可再行如此鲁莽之事!”
吴争有些感动,按着莫执念的手道:“这次确实是意外……下次不会了。”
莫执念大愕,睁着老眼,还有下次?
“王爷,王爷,马某贺喜王爷逢凶化吉。”马士英见缝插针,上前拱手道。
吴争转脸大笑道:“马士英,本王若今日真遇害了,你心中可有选好新主公?”
马士英胖脸摇得跟拨啷鼓似的,“王爷休要取笑,士英这后半生,可就王爷一个主公!”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
满殿朝臣尽注目于吴争身上,他们有的喜、有的忧、有的在激动、有的在战栗!
可吴争就是在殿门口站着聊天,大有将闲篇聊到天老地荒的意思。
“你做得很好!是时候该给你升升官了。”吴争拍拍马士英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马士英的身子随着吴争的连拍,一寸寸的下挫,这功夫拿捏得十分到位,到底是沉浮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啊,天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谢王爷提携。”马士英笑容可掬地应道。
……
吴争终于抬脚往里走去。
每一步都很慢、很沉稳。
随着吴争的脚步,两边官员下意识地往两侧挤,就象是被吴争挤开一般。
每一步,都象是踩在人心里。
然而吴争目光笔直地看着黄道周、钱肃乐二人。
路过袁成礼的时候,吴争顿了一顿,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仅仅是甩了下袖子。
于是,几个沥海卫士兵冲过来,直接将袁成礼按压在地。
袁成礼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被摘去顶戴,拖拽出去时,连求饶、呼救声都没有。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吴争走到黄道周、钱肃乐二人面前。
肃容躬身道:“有劳首辅、太傅大人担心了!”
黄道周深深地看了一眼吴争,“郡王能安然回来,国朝之大幸!”
钱肃乐点点头道:“先大后小,先国后家,先公仇后私怨,你在殿门口所言,实为至理!”
“谢岳丈大人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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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八章 真不是我!
吴争慢慢转向朱媺娖,抬脚向台阶上而去。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哪怕是吴争的拥戴者,也惊骇了。
就算要行废立之事,那总也得有个仪程,再怎么也要行个三请三辞不是?
然而吴争就这么直接走上了台阶,来到朱媺娖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朱媺娖身子颤抖得厉害,她慢慢站起身来,“你……郡王能安然回朝,实乃上天护佑……!”
“让你失望了?”吴争脸色看不出任何怒意,平静地问道,如同问“你吃了吗”一般。
朱媺娖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的眼睛里涌动着泪花。
“郡王昨夜遇刺,可知何人所为?本宫已下谕令,必一查到底,为郡王讨个公道……。”
“不必了……不必殿下费心,臣,自己来!”
朱媺娖气得嘴唇都颤抖起来。
然而吴争开始转头,看向了中间那张龙椅。
朱媺娖顿时脸色大变,她压低声音喝道:“吴争,你待怎样?”
吴争带着一丝笑意,戏谑地看了朱媺娖一眼,道:“殿下是怕臣就这么走上去,然后坐下?”
朱媺娖惊愕地看着吴争。
吴争呵呵笑道:“臣若是想坐这张椅子,早就坐了……况且,杭州府打造的椅子,绝对比这张舒坦,臣又何必抢这张旧椅子呢?”
朱媺娖更惊愕了,她的注意力不在吴争这句话的本意上,而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有问题,吴争说得没错,他要坐这位置,何须来抢,如今的大将军府实力、威势较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者说了,真要抢,凭实力就够了,何必费心费力,设下如此阴谋抢这张椅子?
那么自己之前的设想全错了,问题又回到了利大者疑的焦点上。
朱媺娖突然意识到吴争的冷漠和敌意,或许就是吴争已经猜测到了自己无缝是这场阴谋的最终受益者。
想到这,朱媺娖低声急道:“吴争,真不是我!”
吴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龙椅好一会,才突然大声道:“臣遵监国殿下谕令,定将幕后指使者绳之以法!”
朱媺娖心中一阵刺痛,她眼神哀怨地看着吴争。
然而吴争却不再看她,吴争朝着群臣,问道:“首辅,去请陛下了吗?”
黄道周忙答道:“之前殿下已经派人去请陛下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然而,来得不是曹操。
郑三从大殿侧门连滚带爬地进来,口中泣呼道:“不好了……殿下,陛下遇刺……。”
这下不但满朝文武震惊,连吴争也脸色大变。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并非皇帝驾崩,自己就能捞到什么好处。
他x的,老子还没开始收拾你们,你们倒是又扣个屎盆子在老子头上?!
果然,接下来群臣的的反应,验证了吴争心里的猜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吴争,甚至连黄道周、钱肃乐二人也是如此。
虽然没有人出言责问,但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怀疑这事与吴争有关。
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的宫禁即掌控在沥海卫手里,甚至连吴争何时进的宫,群臣都不知道,那么吴争在进奉天殿前,如果做了些什么,自然也没有人知道。
吴争上前一把拎起郑三,喝问道:“说清楚,陛下怎样了?”
郑三哭泣着,如同死了亲爹一般,涕泪横流道:“老奴得知殿下要派人请陛下上朝,便赶往春和宫促请陛下圣驾,可一进殿门就发现淑妃卧地身亡,身上伤痕累累……老奴赶紧跑去后面寝宫,却发现地上有一滩血迹,陛下……失踪了!”
淑妃阿乐,那个才貌并不出众的少女……死了?
吴争一团无名之火从心底冒出,这就是无底限了!
虽说吴争认阿乐为义妹,并不是真喜欢或者欣赏阿乐,而是那时想给朱慈烺添堵。
可既然认下了,那就代表着吴争的脸面。
一个几乎与世无争的少女,就这么死了?
吴争抬脚将郑三踹倒在地,“前面带路!”
转头向珠泪纷纷、已经惊愣的朱媺娖道:“殿下镇定……先到春和宫看看情况,再伤心也不迟!”
再转向已经乱成一团的群臣,“首辅、太辅……马士英,随殿下和本王前往春和宫,其余人等皆在奉天殿等候,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出宫。戚承豪,若有胆敢违者……。”
吴争犹豫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地道:“杀无赦!”
“是!”
……。
去往春和殿的路上。
钱肃乐赶上几步,在吴争身边低声问道:“吴争,你得和老夫说实话,这事与你可有干系?”
吴争此时已经郁闷地无以复加,刚还是个被害人,一转眼成了嫌疑人,这种角色的转换,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如果换一个人问,哪怕人黄道周,吴争怕是直接指着对方鼻子骂上了,这不是说笑,如今的宫城中,吴争一言九鼎,没人敢反对,甚至不敢反抗。
这也是满殿朝臣听闻皇帝失踪,没有人敢责问吴争的原因,当然,情况不明,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然而钱肃乐毕竟是吴争的岳丈,吴争只能放缓语气道:“方才我和殿下已经说过,以今日我手中的实力,已经不需要抢夺,就算要抢夺,也不必使用阴谋、掩人耳目,堂堂正正挥师攻城即可……太傅,我不想再解释第三次了!”
钱肃乐深深地看了吴争一眼,他微微颌首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老夫放心了。”
说完回身与后面黄道周连走边窃窃私语起来。
朱媺娖走在吴争前面,吴争说话的语声并没有象钱肃乐刻意降低,听在她的耳朵里,不由得转头看了吴争一眼。
那目光里有着痛苦和……幽怨。
这话在她听来,就是一种羞辱,她和她的兄长竭尽心力守护的,在吴争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轻言取舍!
就让朱媺娖心中的痛楚骤然增加,若不是心忧兄长,怕是要当场暴走了。
然而吴争并非刻意,他只是被钱肃乐问得心中烦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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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九章 我还有更好的主意
马士英见缝插针,凑近吴争身边。
吴争愠怒道:“你要也想问太傅的问题,本王警告你,趁早滚!”
马士英一愣,呵呵笑道:“王爷误会了,士英心里很清楚,此事王爷不屑为之……唾手可得的东西,何必劳心费力,不值当!”
吴争惊讶起来,老马还真有些见识,没想到此时最能理解自己的,竟会是他——马瑶草!
马士英那张原本让吴争有些厌烦的胖脸,此时在吴争眼中变得可爱起来。
“王爷,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陛下真有不测,天下人定会猜疑王爷,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说重点!”
“是……王爷,依士英之见,不如将错就错,坐了那位置,王爷放心,我与莫老等人都商量过了,况且有禁军俘虏在手,人证、物证俱在,陛下戗害王爷之事证据确凿,只要……呃,王爷,王爷这是作什么?”
听到一半时,吴争脸色已经阴沉,听到后半句,吴争已经一脚踹去。
马士英人老反应却快,往边上一窜,避了开去。
吴争冲着马士英嘿嘿道:“原本念你自罢嘉兴知府以来,做事还算尽心,想着朝廷户部尚书出缺,让你补了……得,就你这脑子,啧啧,还待细细斟酌!”
马士英原本陪笑的脸瞬间凝结起来,愣了半天,看着已经远去的吴争背影,一边追一边悲呼道:“别介……王爷,我还有更好的主意……。”
……。
过春和门,刚进春和殿。
前面的朱媺娖一声尖叫就转头跑了出来。
撞在吴争怀里,指着殿门里,惊惶地对吴争道:“淑妃……淑妃她……。”
软玉在怀,然而吴争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
轻轻将朱媺娖交给黄道周、钱肃乐,吴争入了殿门。
看着阿乐侧卧在血泊里,失去光泽的双眼盯着殿门外的方向,饶是吴争有心理准备,依旧被阿乐尸身上的伤痕震惊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得有多大的仇啊?
吴争僵立在阿乐面前,心中如同烧开了的粥锅一般,滚烫而沉闷,冒着“噗、噗”地气泡。
仇杀!这是吴争第一反应。
正治的倾轧、权利地争夺,杀了就是,何至于如此糟践?
这不是普通人干的,普通人没有那么大的血腥味。
可阿乐不过是个从杭州府来的民间少女,虽说暂居了淑妃之位,可何至于惹来如此仇敌?
自然应该是冲着朱慈烺来的,阿乐应该是受了池鱼之灾。
这是吴争的初步判断,实在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那边马士英已经在殿中转完了,他来到吴争边上,微微摇头道:“殿里没有人影,收拾得很干净,除了榻前有一小滩血迹,别的并无异常。”
吴争闭上眼,想了想,突然道:“回去!”
说完吴争抬脚就走。
这话让黄道周等人惊讶不已。
“王爷……就这么回去,如何向群臣解释?”黄道周阻拦道。
“如何解释是首辅之事,本王用不着向他们解释。”吴争丢下这一句就出了殿门。
钱肃乐陪着朱媺娖站在殿门外,朱媺娖的脸色苍白,想来是吓得不轻。
也是,金枝玉叶嘛,这四年多虽说也长了不少见识,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这样残忍的杀人手段,吓着了也正常。
看着吴争出来,钱肃乐问道:“可有陛下踪迹?”
吴争摇摇头,看向朱媺娖道:“殿下不如先回宫休养?”
朱媺娖死死地盯着吴争道:“陛下生死未卜,你就不能调动军队搜索皇城?”
“无此必要。”
“你就是想着陛下被歹人所害,正好坐了那位置!”朱媺娖突然尖声叫了起来,“可我不一样,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吴争,你不能这么狠心!”
吴争轻声一叹,不再看朱媺娖,对钱肃乐道:“劳烦太傅陪殿下回宫,好生劝劝殿下。”
钱肃乐点点头道:“也好……你去奉天殿下时,按捺下性子,切不可鲁莽……先找到陛下要紧。”
“不!本宫不回柔仪殿,本宫要去奉天殿。”朱媺娖突然用力推开钱肃乐,转到吴争正对面,瞪着吴争道,“若不是你做的,你就让我去奉天殿。”
“殿下想去做什么?”
“本宫就想看着你们……你们这些义兴朝的忠臣们,是怎样援救陛下的!”朱媺娖尖叫道,她的面腮上起了两团猩红,象是病态的亢奋。
钱肃乐上前要劝,被吴争伸手拦住,“既然殿下决意要去,那就去吧。”
钱肃乐轻轻一叹不说话了。
吴争转头下令道:“从卯时至午时,春和宫周边一应人等,全部缉拿下狱,不可漏网一人!”
郑三大声应道:“遵郡王令,老奴这就带人缉拿。”
吴争皱眉道:“郑三,这事用不着你,你陪殿下去奉天殿。”
郑三明显一顿,随即上前搀扶朱媺娖,尖声叫道:“来人,还不替殿下准备软辇。”
喊完之后,向吴争陪笑道:“要不请王爷和诸位大人先行一步,老奴陪殿下随后就来?”
吴争想想也是,就允了。
……。
回到奉天殿,吴争这还客气地让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大殿上,不过不是在台阶上,而是在阶下。
没有人敢反对,哪怕是以刚直出名的都御史王翊,也仅仅是看了吴争一眼。
好在吴争一直沉默着,听着黄道周和钱肃乐向群臣解说春和殿的情况。
等黄道周和钱肃乐说完,群臣一片窃窃私语声。
都御史王翊出列问道:“不知首辅接下来如何安排?本官以为此时首要当调派禁军搜索宫禁,若搜寻不到陛下踪迹,便须立时搜索全城,同时封禁宫门,以防凶徒挟持陛下逃出京城。”
群臣纷纷应是附和。
黄道周为难地看向吴争,如今的禁军大半被吴争俘虏之后,派往大胜关外,余下的皆被沥海卫缴了械,没吴争的点头,如何调动得了?
吴争却一声不吭,品着内侍奉上的上等香茗。
王翊终于直面吴争,他尽量以和缓的语气问道,“郡王可否释放宫中禁军,以搜救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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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章 若是陛下所为呢?
吴争轻轻朝碗里吐出一片嫰芽尖,然后头都不抬地道:“不能!”
“这又是为何?”王翊愤慨地责问道,“陛下安然关乎朝廷社稷,如今陛下生死未卜,身为人臣,当以陛下安然为重……郡王这是要图谋不规、觊觎大宝吗?”
恐怕整个大殿,数百号人中,也就这倔驴敢在此时冲吴争这么责问了。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戚承豪已经手按腰间佩刀,只要吴争一有示意,随时准备动作了。
吴争却没有丝毫异动,他将手中喝了一半的茶盏递还给内侍,掸了掸膝盖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答非所问地道:“本王就奇怪了,陛下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命了?本王被禁军无故追杀了一夜,好不容易脱险,还在大胜关以四千人击退了尼堪近四万人的进攻,为义兴朝守住了仪凤门……你们要明白,若非有本王,你们此时或许已经是尼堪阶下囚了。可你们听到本王遇险,可没有一人来过问一下本王为何被禁军追杀,也没人过问一下禁军受何人指派,怎么,觉得本王的命,贱如草芥?”
这话响在皇城最大的奉天殿上空,听不见的怕只有是聋子了。
然而没有一人能回应、敢回应。
王翊稍稍有些尴尬地道:“郡王遭遇禁军追杀之事,本官也是刚刚听闻……郡王放心,只要援救陛下之后,本官一定亲自查办此案,定还郡王一个公道。”
“哦……都御史如此肯定?”
“当然!这本是本官份内中事,绝不敢懈怠、徇私。”
“若是陛下所为呢?”吴争淡淡地问道。
“这……这……。”王翊脸色涨得通红,“这”了好几下,愣是也“这”出什么话来。
“要不你废了陛下,你来坐这龙椅?”
朱媺娖在郑三的搀扶下,出现在大殿侧门,款款行来。
还真别说,在朱媺娖一露脸之后,满殿如霜打茄子般蔫了吧几的群臣,一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时任刑部侍郎周立勋出列道:“禀监国殿下,臣要弹劾会稽郡王……。”
“拿下!”吴争开口了。
戚承豪亲自带着几个士兵,一把将周立勋按压在地。
周立勋的头被死死按着,他奋力挣扎,大吼道:“吴争……你这逆臣贼子,大殿之上,当着监国殿下和诸公的面,你敢戗害朝廷重臣?”
所有人噤若寒蝉,看向朱媺娖,祈盼着监国殿下为他们作主。
朱媺娖却象没看见、没听见,径直走向她的座位,然后在众臣注目而坐了下来。
“郡王,朝堂之上,如此对待周侍郎……不雅!”朱媺娖终于开口了。
吴争起身拱手,然后走向周立勋,“你只是个刑部侍郎,无论官、爵,本王远胜于你,在本王面前,本王是砧,尔为鱼肉。然而你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可以请殿下为你作主,那本王被禁军追杀了一夜,谁来为本王作主?”
吴争挥了挥手,戚承豪松开了周立勋,周立勋再不敢发声,退了回去。
吴争转身走回,“本王被追杀,人证、物证,事实俱在,殿上刑部、御史台三司俱在,却无一人说一句公道话,既然无人为本王作主,本王只好自己替自己作主了。”
吴争一面走,一面左右扫视,但凡碰到吴争目光者,皆垂下了头,不敢与吴争目光相碰。
“吴争,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可眼下陛下安然事大……本宫令你当即释放禁军,好让他们去搜救陛下。”朱媺娖沉声道,她脸色如冰,语气已经带有怒意。
吴争却顾自走回去,然后转身坐下,连然话都没有答。
“大胆!”
“放肆!”
这两声几乎都同时响起,“大胆”在前,“放肆”在后。
这两声都出自己吴争背后,因为吴争是面对着朝臣坐的。
吴争微愕,转头看了一眼,笑了,“殿下喝斥本王大胆,那就罢了,你郑三一个阉奴,也敢冲本王喊放肆?拿下!”
还未退下的戚承豪带人扑向郑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朱媺娖的脸,将郑三拖下了台阶,掼在了吴争面前。
吴争一脚踩住了郑三的脸,笑问道:“看来当初放你一条活路,是本王心太软了。”
身后朱媺娖急了,怒道:“吴争,你太不知礼了!”
“臣是太知礼了,才惯出了一些奸倿!”吴争看向王翊,“都御史大人,按律法,郑三对本王不敬,该当何罪?”
王翊一愣,他想不到吴争会问他,想了想道:“郑三虽是内侍,但终究是监国殿下随从……本官不知郑三喝斥郡王,是否是殿下授意,故不敢定罪。”
吴争哈哈笑道,“人道王都御史是个刚直不阿之人,想不到也有油滑之时。”
王翊脸一红,不再搭腔。
吴争倒也没再为难王翊,看向黄道周问道:“首辅可知郑三该当何罪?”
黄道周为难起来,他虽说是吴争的人,但吴争告诉过他,须保持距离,他不知道今日此时这令还有没有效。
他沉吟道:“论理,要治郑三之罪,须得监国殿下下令才是。”
吴争笑意更浓,转向马士英道:“听听,听听,人家可不拿咱这郡王当回事……好在本王之前说了,没有人为本王作主,那本王就自己替自己作主……马士英,本五问你,这要是换在大将军府,郑三该当何罪?”
马士英机灵,他笑道:“当鞭笞。”
“多少下?”
“十下。”
“少了点吧?”
“那王爷自决就是。”
“可以吗?”
“大将军府都是王爷的,何事不可乾纲独断?”
“那就好。不过殿中也没鞭子啊。”
“殿中有廷杖。”马士英话接得溜。
吴争有些遗憾地道:“那就用廷杖将就吧……二十下。”
戚承豪一把掀翻嚎叫不至的郑三,从士兵手中接过廷杖,就要施刑。
那边朱媺娖是真怒了,“吴争,你当本宫不存在吗?”
吴争没有回头,但脸色已阴,“三十。”
三十下,打是打不死,除非是真要郑三死。
可打下来,怕也得躺不少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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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章 你不会徇私枉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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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是二十下和三十下的事,哪怕是一下,也关乎朱媺娖颜面。
那边戚承豪亲自挥动着廷杖,眼角余光见吴争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记廷杖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郑三屁股上,郑三歇斯底里地嚎了起来。
朱媺娖尖叫道:“来人……来人!”
然而,无数人在心中叹息,哪还有人?
很快,朱媺娖也意识到这点,她终于放缓语气,“吴争,郑三伴随本宫从顺天府一路行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如此糟践他。”
这说话之间,戚承豪已经挥动了不下十杖。
吴争又迟滞了数息,几是几杖下去,吴争终于挥了挥手,放过了郑三。
吴争回身拱手道:“臣对事不对人,今日若是陛下在,郑三该打还是得打……也罢,既然殿下求情,那余下十几杖,权当欠着吧。”
这吴争这么一闹,已经没有人再敢出言了。
只有郑三在那不停哀呼,却已经没有人去看他了。
唯有王翊不依不饶,“郡王,之前殿下所说,释放禁军、搜救陛下之事,郡王还须有个交待。”
吴争回头看了朱媺娖一眼,再看看王翊,招了招手,“你来,到本王面前来。”
群臣为王翊着实捏了把汗,心中思忖着,这下王翊怕是要遭难了。
然而王翊却昂首挺胸,径直走到吴争面前,低头看着坐着的吴争,“郡王有何吩咐?”
出乎所有人意料,吴争不仅没有突然发难,而是平静地对王翊说道:“淑妃惨遭毒手,陛下失踪,皆发生在宫禁之中,能在禁中杀人、掳人,而不被发觉,王大人难道就不觉得蹊跷吗?”
王翊一愣,问道:“郡王的意思,是指凶徒是宫中人?”
吴争随手甩了甩袖子,“你问本王,那本王问谁去?是不是宫中人,那得你王大人和刑部徐大人去查……禁军谋逆,罪证确凿,自然是不能放的,没有让凶徒去追查凶徒的道理。这样,本王麾下戚承豪所部一千火枪兵,暂时归王大人和徐大人调遣,搜救陛下。王大人以为如何?”
王翊这次没有看朱媺娖,应道:“本官遵命。”
“你不会徇私枉法吧?”吴争随口问道,这话问得可笑,怕是没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会徇私枉法。
王翊摘下顶戴,托在手里,“若郡王发现下官徇私枉法,任由郡王处置。”
“那就好。”吴争起身,指着殿外道,“至于宫中北伐军及看守禁军的沥海卫,就保持原状吧,等确认了陛下的情况,再作定夺吧。”
说完,吴争朝朱媺娖行礼道:“大胜关军务繁忙,且江北战事也未终结,臣不能逗留太久,这就行请告退了。”
朱媺娖这时已经脸色恢复过来,她问道:“那殿中诸臣……。”
“让他们都留在奉天殿,陛下有消息之前,一个都不准走……本王请他们吃饭。”
连话都不给朱媺娖说的机会,吴争扬长而去。
身后马士英、莫执念紧随而去。
留下满殿群臣心中那个怨念,是无以复加。
吃什么饭?
自家吃不起饭吗?
可没人真敢离开,因为,连监国殿下朱媺娖也没离开。
……。
回王府的路上,车上的马士英几次欲言又止。
因为吴争在闭目沉思,脸色不甚好看。
马士英轻轻地捅捅莫执念的后腰,希望莫执念能向吴争进言。
他确实不理解,这么好的机会,吴争怎么就轻易放弃了。
在他看来,今日整个皇城都在吴争的控制之下,说难听点,就算屠尽满朝文武,总该没人反对了吧?这要是直接登基,成了皇帝,得省去多少麻烦事?
可吴争愣是没有一丝这意思,让马士英和莫执念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后面吴争的一系列言行,那就更让马士英想不通了。
既然无意夺位,何必当着满朝文武的脸,让长公主如何下不来台?
有道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这种当众顶撞君上的言行,刻意避之还尤恐不及。
所以,马士英心里是真急。
奈何莫执念只是微微摇头,连一声都不吭。
马士英只好暗叹一声作罢,他可不敢再冒险进言,刚刚就丢了一个本是囊中之物的户部尚书职位,这再要不合吴争心意,还不被赶回杭州府去?
马士英可不想失去一个可以就近从龙的良机。
马车里,三人虽说面对面,可没有一人说话。
会稽王府离洪武门不远,须臾即到。
三人默默下车,却发现王府面前已经站满了人。
人员成份复杂,各色人等皆有,他们被府卫阻隔在府门正门约十丈外。
他们的脖子不断地往府门方向伸着神情惊惶,带着一丝急切、期待。
吴争眉头一皱,这个节骨眼上,他没心情和精力处理民事,转身打算折回马车上,从侧门进府。
可时值午时末,马车的到来,谁还能看不见?
单就一队府卫已经向马车迎来,百姓岂能看不见?
于是哄地向吴争方向涌来,口中还大声叫嚷着“王爷……为小民作主啊。”
吴争无奈之下,只好回转身,微笑着看向百姓。
可嘴上轻声对马士英道:“去问问找本王何事?”
马士英上前,从府卫的中间挤过去。
一会儿,他匆匆回来向吴争禀报道:“王爷,这些是昨日北门桥全市街的幸存者,他们说,他们用命保护了王爷,问王爷……说过话可还算数?”
吴争心里大惊,原来是昨日那些“乱民”。
“昨日鱼市街民众伤亡多少人?”
“据百姓说,被乱军杀死一百七十余人,伤者六百多人。”
吴争大步向百姓走去,挥退了府卫,吴争拱手团团一礼。
“吴争昨日得各位乡亲相护,活命之恩,铭记于心。”吴争大声道,“昨夜本王承诺不变,乡亲们容我一些时日,快则半月慢则一月,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一个离吴争较近的中年汉子泣道:“王爷,我家中兄弟三人,一死一伤,伤的断了胳膊……狠心的官兵,生生将我三弟的左臂劈折了,我家中尚有高堂要赡养,两个弟弟皆有子女……王爷,这叫我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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