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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二章 老朽有自知之明

    可这不是在野外而是在城里,这一里多地的街道上,真要引燃半座城,那罪过就大了。

    同时蒋全义还得担心,真打疼了陈洪范,逼他下决心带船逃跑,那就失去了这次入城的本意,还连累了城中百姓。

    见蒋全义迟疑,徐老头道:“将军放心,码头上老朽已经派人去打过招呼了,虽说不能全部滞留,可只要拖延装运,大部分货物就无法离开码头。至于将军担心民众伤亡,其实将军心里应该明白,这条街上一旦开打,将军又闭衙门不出,民众依旧会被牵连其中,与其被鞑子挟为人质,不如与他们拼上一拼。”

    蒋全义被说服了,可他心里终究还是不忍,“既然里正心中已有定计,那就按里正的意思办……不过里正年事已高,不如随本官入衙门内观战,也好对本官指点一、二。”

    徐老头呵呵笑道:“老朽断不敢言指点将军……老朽还是留在家中为好,狭路相逢勇者胜,稍有一丝惧意,便是万劫不复,有老朽在,这帮孩子们就不敢消极怠战。将军放心,老朽有自知之明,不会出屋与鞑子拼命的。”

    蒋全义见无法改变老头的意思,就不再坚持。

    直起身后,郑重向徐老头行了一礼。

    而徐老头竟也不闪避,微笑着受了。

    ……。

    寅时一过,便是卯时。

    东城城墙上,三百多护院已经守成部署。

    陈洪范也是下了血本,小小秀水城的城墙上,愣是放置了六门十二磅火炮(炮重约一千斤)和十二门六磅火炮。

    如果不是孙正强极力劝阻,怕拆卸繁琐,陈洪范甚至想将十八磅和二十四磅炮也搬运上墙。

    一百杆火枪和二百弓弩手,加上这十八门火炮,还有无数的滚石、擂木、火油,构成了一道完整的守备工事。

    不得不说,陈洪范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话没说错,要没点真本事,就算想当个汉奸,恐怕腆着脸送上门去,也没人要啊。

    陈洪范是正经万历四十六年的武举人,万历年间历任高台游击、红水河参将、陕西行都司掌印、居庸关总兵等职。

    至崇祯元年,任南京右都督府佥事,提督大教场,虽说是南都,可这官是正经从三品衔。

    后加封太子少师,至崇祯十年陈洪范挂平虏将军印,实打实的一军统帅。

    可话说回来,陈洪范的一生,基本都是因他的性格坏事,他的性格胆小怕事,喜欢钻营。

    任陕西行都司掌印时,就因胆小怕事,被降为开原参将。

    也因会钻营,才一年多的功夫就又爬上居庸关总兵的位置了。

    崇祯十年陈洪范挂平虏将军印时,领兵八千救援朝鲜,这厮愣是没发一矢,距离倭军数十里,就丢下自己的军队逃了,由此被朝廷革职。

    从他的阅历,就能看出,这人胆小但谨慎,毫无廉耻,但确实关于钻营。

    如果在太平时期,这种人属于不倒翁,到哪都能说得开。

    而此时,陈洪范却异常坚定。

    人嘛,总会有一些执念,陈洪范因应天府那一顿胖揍,将吴争恨到了骨子里。

    否则,以他的心性,此时应该早就登船逃跑了。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就是他的座佑铭。

    看着井井有条的布防,陈洪范高兴不起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向县衙派去的传令兵还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就要亮起,陈洪范心中焦急。

    他望着城中县衙方向,不时地长吁短叹。

    “陈大人,或许是郑知县无事……留下他们一起陪饮吧?”孙正强出言开解道。

    郑有德贪杯,谁都知道。

    可眼下这时候,怎么可能留下传令兵陪饮呢?

    陈洪范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摇头道:“本官担心,会不会出了意外,譬如……吴争派兵杀入城中。”

    孙正强道:“这不可能,刚刚西城传令兵来过,西城一切正常,除了子夜时分府兵发起过一次佯攻,再无异动……况且,如果真发生交战,从这看去就能发现异常,毕竟火器发出的巨响隐藏不了。”

    这话倒是令陈洪范点头认同,他吸了一口气道:“可惜啊,今日要是能将吴争击杀在城中,那就报了我的深仇大恨了。”

    孙正强显然不赞同,他道:“其实在本官看来,陈大人今日应对有失,如果当时不去理会吴争,就算吴争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无法在一、两天里窥探出全貌……也就不会有眼下这般紧促了。”

    陈洪范目光一闪,道:“孙大人指责得是,是本官有欠考虑。”

    听陈洪范这么说,孙正强反倒不好意思了,连忙道:“不过陈大人的应对也有高明之处,就是运气不好,让吴争逃脱了……。”

    突然,陈洪范另起话题问道:“孙大人可有听过,秀水除了四面城门,还有别的可入城之处?”

    孙正强一怔,摇摇头道:“这倒是未曾听说过……咦,我记得有一次郑知县酒后说起过,象是有几处城墙坍塌,州府一直不曾拨款修缮,想让咱们出银子来着,陈大人还记得吗?”

    陈洪范的脸异常苍白起来,他大叫一声“不好!铁定是出事了。”

    孙正强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道:“出什么事?难道府兵真进城了?”

    陈洪范懊恼地直跺脚,“或许还真是府兵进城了。”

    “不可能吧?”

    “很有可能……不过入城的府兵想来不会多,多了也就被发现了,只是郑有德那饭桶可能猝不及防,被打了个偷袭……不行,本官得带人去查探。这样,孙大人率二百人在此警戒,本官带一百火枪兵前去探查。”

    不想孙正强脸色一凝,悠悠道:“陈大人如此安排怕是不妥吧?要不,本官带人去查探,陈大人由此警戒,以防金山卫到来。”

    陈洪范一愣,瞬间明白了孙正强的意思,敢情,这是怕自己故伎重演,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啊?

    陈洪范急道:“孙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我还争这做什么?本官速去速回,趁着金山卫还没到,解决县衙……。”

第八百二十三章 敌人不上当

    “陈大人。”孙正强加重了语气道,“局势危急,你我正该同舟共济,只有你我抱成一团,方可渡过眼下危难……怎么可以分兵呢?”

    孙正强太清楚面前这厮的心性了,当时他与陈洪范可是一同出使的北都,没有这厮的密信,多尔衮也不会派兵拦截,也就没有之后自己一行人的降清了。

    这种卖友求荣之辈,孙正强表面客气,实如同防贼一般地防着,他怕陈洪范一去不回,要知道码头就在县衙西北不远,到时陈洪范带着货跑了,自己可就成了弃子,所有罪责都得他来背,南北不容,自己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陈洪范没办法了,左右一顾道:“也罢,这样吧……你我趁着天还未亮,一同带兵赶往县衙,如果没事自然最好,如果有事,也能迅速平息之后,再赶回来。”

    这确实是一个失着,再怎么样,两上领头的总该留一个在此,以稳定军心。

    这二人显然都忌惮着对方,不过想想也是,按路程和速度算,金山卫至少得午时才能赶到秀水东城外,这个空隙,应该完全来得及作出反应。

    于是二人带走了一百火枪兵和一百弓弩手,前往县衙。

    ……。

    金山卫指挥使鲁之域是明朝总兵鲁之玙的弟弟。

    清军南下江浙,福山副总兵鲁之玙恳求总兵吴志葵联合吴日生、陆世錀、张守智等攻苏州,自己带数百家丁为前锋。

    但吴志葵领军怯战,当时苏州城内混战,战况不利,鲁之玙领周蕃等四百人突齐门入城,自报恩寺向护龙街。

    清侍郎李延龄、江宁巡抚土国宝以骑兵伏击明军,鲁之玙至饮马桥中伏,与副总兵王伯牙等三百人力战而亡。

    弘光朝灭亡之后,时任崇明守备的鲁之域被迫降清,可心中却从没有忘记为兄长复仇。

    时逢吴争配合方国安从绍兴府出兵收复杭州,而鲁之域正好被多铎召来充当清军的前锋炮灰,于是,鲁之域通过其叔与吴争取得了联系,这就有了多铎在杭州城外被吴争击败的那次大捷。

    这四年来,鲁之域非常佩服吴争。

    不仅是吴争的领军指挥能力,更是佩服吴争对正治的应变能力。

    从杭州一府开始,陆续收复嘉兴、松江、苏州、常州、镇江等十三府失地,这确实是有本事的。

    要知道,这些州府,可是在敌人的团团包围之中,北、西、南都是敌人,东是大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可吴争不但光复了,还守住了,打得鞑子被迫订下停战条约。

    所以,鲁之域在所有降将之中,对吴争是最忠诚的。

    一接到吴争的调兵军令,鲁之域首先想到的是,一定是出大事了。

    否则,以他了解的吴争心性,吴争绝对不会以一个区区小县,而调动金山卫,嘉兴府八百府兵足够用了。

    在与都指挥使商议之后,鲁之域集中了金山卫所有战马,共二百八十九匹。

    这些战马的来处很多,有的是吴争在骑兵营覆没后,无心再重组骑兵营,然后将残余的战马分发到各卫,作为将领的坐骑和传令兵使用,也有之前在战场缴获的,更有鲁之域主动向民众手里购买的。

    这几府战事不断,双方无数地士兵死去,战场上跑散的战马时常出现,被民众所获。

    所以,金山卫能聚集起这二百多匹战马,也在情理之中。

    鲁之域就以此部迅速赶往秀水,并令吴易率部紧随其后。

    由此,这场猝然发生的叛乱,在这时已经发生了决定性地转变,决定了结局。

    ……。

    陈洪范和孙正强领着二百人朝衙门飞奔而来,到这条衙门前的大街街口时,孙正强突然道:“陈大人,且慢!”

    陈洪范诧异下令停止前进,转向孙正强地问道:“孙大人何意?”

    孙正强四下打量道:“令火枪兵朝衙门方向射击。”

    陈洪范大惊道:“这又是何意?这不是知会敌人,我们来了吗?”

    孙正强皱眉道:“陈大人莫要忘记我们为何而来?如果一切正常,射击之后,郑有德就会出来查看,如果情况有变,那他们必定是设了埋伏。”

    陈洪范一想也对,于是下令一队人向衙门方向射击。

    一连串“呯呯”声之后,街道里一片寂静。

    陈洪范脸色大变,一把拽住孙正强道:“如孙大人所料,街道上果然有埋伏……快,我等赶往码头,速速北上。”

    孙正强看着陈洪范令人厌憎的脸,这厮他x又想逃!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孙正强下令,让另一队火枪再次射击,这次是朝着沿街屋檐上射击。

    一连串“呯呯”声之后,屋檐上的瓦片“啪啪”地掉落下来。

    陈洪范急促地问道:“孙大人,这又是何意?既然已知敌人有埋伏,为何还要惊扰?”

    这厮不是没本事,而是每每遇战就慌张胆小。

    孙正强没好气地回答道:“何来惊扰?既然有伏兵,敌人就已经看到我们的到来。我这次下令射击,是想看看百姓的反应。”

    陈洪范恍然,他看了一眼大街,大街上依旧一片寂静,他扯着孙正强的衣袖道:“孙大人,确实不对劲,你看,连百姓都没有反应,这只有一个可能,要么百姓已经全部撤走,要么百姓在协助府兵设伏……孙大人,赶紧撤退,不然一会就走不成了!”

    孙正强轻轻甩开陈洪范的手道:“陈大人镇静,你难道没有觉察出些什么吗?”

    陈洪范哪有功夫去寻思啊,他呼吸急促地道:“还觉察啥呀,孙大人,你是没见过吴争那人,凶残啊……。”

    “陈大人!”孙正强厉声道。

    陈洪范吓了一大跳,他茫然瞪着孙正强,不知所措。

    孙正强是真懊恼,这厮怎么就官运一路顺风,不但在弘光朝受重用,成了太子太傅,到了满清,也混得风生水起。

    孙正强道:“陈大人,如果换作你是敌人主将,伏兵实力足够的情况下,设伏不成,会怎么应对?”

第八百二十四章 毫无人性的畜生

    陈洪范瞪着大眼下意识地随口反问道:“怎么应对?”

    孙正强没好气地道:“自然是发动突击……明知道实力足够,设伏不成,当然在对方还没站稳脚跟的情况下,迅速发起突击。”

    “对,应该发起突击。”陈洪范傻愣愣地点点头,那样子就象是个蠢货,完全看不出曾经也是武举出身。

    孙正强选择无视,继续道:“可我们两次火枪击发,敌人却没有丝毫反应,这就说明敌人定有不进攻的理由,譬如兵力不足……。”

    这下陈洪范迅速回过神来了,眼睛里有了精气神,他用力点头道:“没错,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敌人肯定兵力不足……想想也是,西城没有丝毫动静,潜入城的无非是些散兵游勇……孙大人,立即进攻。”

    瞧瞧,这变化着实惊人,前后判若两人啊。

    孙正强却摇摇头道:“进攻是肯定要进攻的,可难处是,这条大街难以通过,若强行进攻,必会有大量伤亡,如此午后就难以聚集起足够兵力,在东城抵挡金山卫的进攻了。依我看,还是绕路,方为上策。”

    不想,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的陈洪范,脑子转得飞羽,他摇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本官有一着,必能见奇效。”

    孙正强讶异问道:“陈大人有何妙计?”

    陈洪范诡异一笑道:“能无声无息攻下县衙的势力,城中应该没有,也就是说,伏兵定是城外吴争从府城调来的府兵,对吧?”

    “对。”

    “那就没问题了……既然是府兵,且吴争和马士英都在城外,有这二人在,自然不会眼见城中百姓被此战牵连,受池鱼之灾,对吧?”

    “……对。”

    “那就派人将沿街的百姓全赶出来,让他们在前面趟路,我们跟随其后,这些府兵要敢射箭、阻击,先杀了百姓再说。”陈洪范恶狠狠地道。

    饶是孙正强也是降了清的人,不禁也瞠目了,“陈大人,这恐怕不妥吧,百姓何辜啊?”

    陈洪范瞪眼道:“孙大人降清也四年有余了吧?这百姓是咱大清百姓吗?他们附逆,就是叛民,谈什么何辜?孙大人……别明里端着大清的饭碗,私下却砸大清的锅啊?”

    孙正强一噎,说不出话来了,也不敢再说话。

    于是,陈洪范下令道:“听本官命令,分出两队人,将沿街百姓全拉到街上来。”

    一群人迅速冲入街口民舍,开始施虐。

    另一队人向前试探,见没有反应,迅速隐入民舍,一时间,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问题是这些民房里的百姓,其中女人、老人、孩子皆已撤走,留下的只有精壮,他们没有经过训练,自然也没有对敌的经验,加上得不到有效的命令,于是,二十几个男丁被清兵找到,押了出来。

    刚开始时,陈洪范还没有留意到,可见全是年轻男丁还有刀剑长弓之后,他立马意识到了。

    “孙大人,瞧瞧,瞧瞧,他们就是伏兵,现在你不会再讲百姓何辜了吧?”

    孙正强默然。

    陈洪范见孙正强吃瘪,大为得意,见已经有了二十来个丁壮,就下令道:“人够了,将他们推在前头,整队慢慢向前,然后派人向前面喊话,告诉他们,要是敢射箭,先射死的是秀水百姓……。”

    二十丁壮个个面色激愤,明明是设伏,却一箭未发成了俘虏,这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都在骂徐三,这厮怎么策划的?

    衙门边隐身的徐三此时心里也难啊。

    你说这狗贼陈洪范怎么就这么机灵呢,就差那么几步。

    可问题是此时发动根本伤不到对方,人家在街口不肯进啊。

    这一犹豫,就有了两侧民房埋伏的义兵被抓了出来,充当人盾,被推了上来。

    这下就更难应对了。

    想徐三连火药都不肯安放,又怎么忍心下令放箭呢?

    他身边黄驼子是真忍不住了,催促道:“徐三,你魔怔了吧?再不打,这埋伏就白费了……等敌人到了衙门口,那就只能靠蒋大人独撑了。”

    可不管黄驼子如何催促,徐三就是不肯下令。

    黄驼子也没有办法,在一边干着急,毕竟这一百余义兵按里正徐老头的吩咐全听徐三的。

    ……。

    衙门墙上的蒋全义也急。

    论理智,他知道这时应该下令攻击,可论情感,他是真下不了这命令,也不敢下。

    这毕竟是在城中,要真下了这命令,怕是会激起满城百姓的愤怒。

    可问题是,一直任由敌人这样推进,到了衙门前,到时自己是弃守还是攻击,这选择必须得做。

    眼见着敌人已经过了半条街,蒋全义一咬牙,作出了决定。

    他转头下令道,“向王爷发出求援讯号!”

    三发“窜天鼠”如同三颗流星同时冲向天空,谁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敌人依旧在推进。

    蒋全义厉声喝道:“只要敌人至衙门前,按原计划发起攻击!”

    身边府兵参将惊讶地道:“大人,那些百姓怎么办?”

    蒋全义怒目而瞪道:“你敢抗军令?!”

    参将吓得连忙应道:“卑职遵命。”

    ……。

    城外府兵阵地,中军帐内,吴争一直看着城门方向。

    张煌言、马士英陪在身边。

    此时见天空中三颗烟花的光芒乍现。

    张煌言惊呼道:“王爷,蒋全义怕是遇到麻烦了。”

    吴争沉着脸点点头道:“传令,立即对西城发起总攻……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蒋全义领兵潜入之前,与吴争的约定。

    因为大军总攻很可能迫使货物北运,所以不管成败,城外府兵都不会去救援,就算遇到危险,蒋全义部得自己想法撤离。

    但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如果府兵发起总攻,可以避免货物北运情况,那么府兵就会发起总攻。

    约定的讯号,就是三发“窜天鼠”同时升空。

    经过半夜枕戈待旦的府兵,此时依旧保持着队形,就坐在地上休息,虽然很多人头都耷拉着打瞌睡,但一声令下,皆从地上蹦起。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攻城,再次开始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别让父老乡亲瞧不起咱们

    衙门外的那条一里多长的街上,清兵押着民缓缓前行。

    街过了一半时,突然一扇门被推开。

    之前那里正徐老头,拄着拐杖巍颤颤地出门来。

    他扬起手中的拐杖,指着徐三等人隐蔽的方向,破口大骂道:“狗曰的徐三,老夫错看你小子了,将这帮子人交到你手中,白瞎了……当然不断,反受其乱,你以为等到这伙贼人到了衙门前,我们这些人就能活命了?糊涂!蠢货!不知所谓!”

    他转了个方向冲着衙门大喊道:“那边的蒋大人……从现在起,这帮孩子就全交给你指挥了……。”

    陈洪范、孙正强大惊失色。

    陈洪范嘶声道:“快……快把这老匹夫抓住!”

    清兵离得近,闻声就上前扭住了徐里正,将他拖至陈洪范面前。

    陈洪范上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骂道:“老匹夫,不想活了?”

    徐里正剧烈地咳嗽两声,瘪着一张干枯没几颗牙的嘴,嘿嘿笑道:“老朽今年八十有三,就是即刻死,死在自家门口,有乡坊近邻亲友相送,可算善终。着汉家衣冠入冢,虽不能青史留名,但秀水县志必能记载,得偿所哉。可观你,披一张汉人皮毛,干得却是丧尽天良之事,活不能昂首挺胸、死不能入家乡祖坟,孤魂野鬼矣!”

    骂人不带脏字,这老儿的话,让陈洪范暴怒起来。

    再胆小的一个人,也有着他忍耐的极限点,突破了这点,就疯了。

    陈洪范疯狂了,他从身边一个士兵处抢过一把佩刀,朝着徐里正的胸腹捅去。

    “噗嗤”一声,将徐里正干瘪地胸膛,捅了个对穿。

    这剧变之快,甚至连边上孙正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爹!”

    “阿耶!”

    “里正!”

    ……无数的声音悲呼起来,响成了一片。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儿死了,在这乱世之中,如同一片枯叶掉落。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原本是无比寻常的一件事。

    或许他的亲生儿子、孙子、亲友都不会掉一滴眼泪,甚至还得笑着送别。

    人至八十古来稀,死,是一种解脱、转生,称白喜,是桩喜事。

    可此时百姓的心中是悲愤的,受刀剑戗害而死,为横死、暴死。

    他们再也没有持重、胆怯、犹豫、懦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血性,还有不可抑止的暴戾。

    首先暴起的是被挟为人质的那二十来个青壮,他们以绝然的方式,反身与清兵撕扭在一起,用手打、用脚踹、用头撞……用牙咬,用尽身体的每个可以伤人的部位。

    可对于一身盔甲的清兵,根本撼不动。

    县衙,做为一个朝廷的最基层,一样有着武库。

    刀、剑、弓,甚至有器械和火药储备,但没有甲,不准有甲。

    这是忌讳。

    古至今时,带甲和不带甲,是军队和民间武装的最大区别。

    冷兵器时代,着甲兵可以完胜不着甲的兵。

    二十青壮,瞬间被清兵反杀,就在几个呼吸之间。

    鲜血的喷溅,如同四射的火星,点燃了人心底里的那股血性……不,兽性。

    徐三甚至忘记了他是这支义军的指挥,他嘶吼着跳起来,抡刀向着敌人冲去。

    隐蔽在沿街各家的大门纷纷打开,无数的人嘶吼着向敌人冲去。

    “回来……回来!狗曰的徐三!”

    蒋全义面对骤变,喊破了嗓子,也无法阻止这一种疯狂。

    这是送死,面对着装备齐整的火枪兵和弓箭手,这种无序的冲锋更象是送死。

    在火枪击发的“呯呯”声和弓箭的“啾啾”声中,成排的人倒在血泊中。

    一、二十步的距离,几乎不需要瞄准。

    可没有人退,人如同飞蛾扑火般,不死不休。

    仅不足一丈宽的街道上,太拥挤了。

    蒋全义身体僵硬,眼中有着盈盈泪光。

    这瞬间所发生的事,如同经过了一生。

    “呛啷”一声,蒋全义抽出了刀,转向身边那一个个眼中皆充盈着泪水的士兵们,大声道:“别让乡亲父老瞧不起咱们……杀!”

    这个时候,蒋全义已经想不到冲出去的后果和结局。

    他的眼睛里、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仪真那场不死不休的防御战的场面。

    二万多人在那场战争中成批的死去,无数的死尸和鲜血。

    他的心中再没有了沉稳二字,再没有尽可能让士兵活下去的念头。

    他更希望,在这场战斗中酣畅淋漓地死去。

    每个人此时都在埋怨和诅咒着蒋全义,该死的,就不该封门。

    以至于此时,不得不从墙上爬出去。

    好在县衙的墙不是城墙,不高,还摔不死人。

    士兵们甚至已经不再爬,直接跳下。

    以至于有不少人跳下墙时,已经扭伤了腿。

    他们是一扭一扭地在向敌人冲锋。

    送死,不是毫无意义。

    这是一种决绝,一种宣告,一种气势,一种精神。

    至少清兵火枪手来不及装填,弓箭手来不及挽弦。

    一、二十步的距离,确实不用瞄准就能射中人体。

    可这个距离,一样成为了清兵的噩梦。

    他们没有学过拼刺,哪怕他们腰间挂着从番商那购买的与火枪成套的刺刀,他们甚至还来不及、也不会使用这把带着奇怪弯曲的刺刀。

    弓箭手的手在颤抖,就近射杀本就是弓箭的死角,何况是在一瞬间就已经面对面?

    清兵着甲,那也是轻甲,被刀砍上,那一样会裂。

    在付出近乎一半伤亡之后,义军和府兵终于与清兵胶着,场面变得混乱。

    双方以一种野兽般的撕咬,在持续着这场无法预控的战斗。

    陈洪范在杀了徐里正后就清醒了。

    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太理智的事情,于是故态复萌,在往后退缩,退得很慢,可总归是在义军、府兵与清兵胶着之时,退出了战圈。

    他这种人,能活到现在,就是凭借常人无法理解的对危险的敏感。

    孙正强也在退,他从没有忘记过陈洪范是怎么一个人,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死盯着陈洪范,不想再被陈洪范当成一个棋子,来背锅。

第八百二十六章 衙门前的血战

    西城外,吴争已经下令总攻。

    不过吴争在总攻令下达之时,做了另一件事。

    在看见烟花讯号升空的方向是县衙之后,吴争的第一反应,就是情况可能与事先预料的不一样。

    蒋会义不取码头而攻县衙,这证明了码头可能是敌人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既然如此,蒋全义的选择是正确的,而总攻发起,攻占城墙的时间和速度却是未知之数。

    最需要的就是控制码头,很显然,总攻一旦发起,敌人若想城墙不失守,就须分兵前来增援。

    只要码头分兵,那就有了突破的机会。

    但关键之处在于,如果此时再分兵数量太大的话,就会影响攻城。

    也就是说,只能最多分出一百人来,那么有六百人攻城,对战局还是可控的。

    可如果仅仅是百人,还不足以对码头进行突击。

    吴争想到的是,与蒋全义会合,这样就有二百人,足以对码头进行发起攻击。

    同时,总攻一开始,就不需要再作牵制,也无须再作掩饰。

    于是分出一支百人队,从蒋全义潜入的城墙坍塌处入城,直取县衙。

    虽然张煌言和马士英劝阻,奈何吴争心意已决,将攻城指挥权交给张煌言之后,吴争遂领兵出发。

    ……。

    城墙上的守军,确实没有预料到,城外府兵会在这样一个时间段攻城。

    确实,正常情况下,想要夜袭,应该选在寅时,这是人最想睡觉的时候,而现在,已经是卯时初,按这个时代的习惯,许多人都已经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不再起到太大的突袭作用。

    可现在,就是这天色将亮未亮的时间,府兵进攻了,总攻了。

    因为突然,守军手忙脚乱。

    因为天色未亮,守军无法看清城下的敌人。

    火枪在射击、火炮在轰鸣,可效果与白天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府兵一直在冲到城墙前,才燃起火把。

    这一燃,瞬间连成片,耀眼的火光骤然响起,让守军产生一种晕眩。

    而正是这个一瞬间的功夫,足以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秀水城墙太矮了,矮到只要士兵站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就可以上墙。

    而等到有人上墙时,这引起的拼杀,就能让更多的人上墙。

    城墙上发生了激战。

    府兵的战力确实不如这帮子清兵,虽然有王爷和知府在后面督战,但冲上城墙开始,在消耗了一时血气之后,府兵的体力和拼杀技能,显得后劲不足了。

    好在府兵人数占优,城墙上亦是一团乱战。

    这时,黑夜中县衙方向传来的火枪击发的声音和火光,显得异常的清晰和明显。

    守军是背对县衙方向的,但府兵是看得正着。

    于是,府兵开始大哗,“看,衙门被我军攻下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府兵加入这声喧哗,城墙上和城下正在攀登的府兵,随即齐声大喊,“衙门被我军攻下了。”

    明显占着战技和体能优势的清军阵线开始松动,他们是只孤军,心里唯一的依靠就是这道城墙和背后的县衙,县衙一失,那就是没有了依靠,甚至连逃都没处逃。

    这种心理上的崩溃,迅速体现在身体的反应上,他们开始溃败。

    ……。

    县衙确实是被蒋全义攻下了,而且早在丑时就已经奇袭得手。

    可问题是,蒋全义守不住,不但守不住,此时还有被清军全歼的可能。

    厮杀一刻钟之后,随着体力的消耗,清兵的体能明显占了优势。

    蒋全义所率府兵,接替了已经伤亡超过一关的义军,进入到前沿交锋。

    这种几近贴身的肉搏,最耗费体力。

    敌人是面对面的,双方之间的距离可以无限接近,因为街道窄,人挤人的状况,让每一次举手投足,都需要耗费超乎平常的力气。

    可这也是府兵占了大便宜的,以两军的装备和单兵战技,如果在空旷的战场,那很可能这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决出胜负。

    被替换下的义军,随即进入沿街两侧,凭着他们对地形的熟悉,迅速占据屋顶,向清兵射箭,可取之而来的,是清兵弓箭手的反击,火枪手在此时,远不如弓箭来得得心应手,清军火枪兵是临时用火枪,他们甚至对装填都不熟练,所以,在击发完之后,就放下枪以腰间佩刀应战,成为了对抗府兵拼杀的主力。

    战况确实危急,这主要的原因,还是之前接战,清兵抓捕民众挟为肉盾,打乱了蒋全义的布局,也就是说,之前的一切布置和防御,啥都没用上。

    最后,府兵不得不以最坏的方式加入到这场战斗中去。

    随着义军的巨大伤亡,和府兵不得已的应战,在愤怒和血性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发觉,这场战斗的残酷和……不妥。

    但此时已经没有选择,既然没有选择,就只能硬着头皮拼至最后一人。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府兵和义军,都是一样的。

    当李小柱以刀刺穿向前敌人的腹部,然后被另一个敌人一刀劈中脖颈,发出半声闷哼倒在血泊中时。

    当刘二根在看见李小柱惨死在敌人屠刀下,悲痛地嘶吼着,挤向前去,欲为李小柱报仇,却被一枝冷箭射中了胸部,一个踉跄跪到在地时。

    当徐三以一种悲凉的姿势,头顶着一处门柱,缓缓滑倒时。

    在一处房门前的蒋全义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他举刀大呼道:“兄弟们,为国而死,福荫家人……杀!”

    一枝羽箭迎面而来,将他的手臂生生钉在了房门上。

    蒋全义一声厉喝,一把将箭竿拗断,然后生生将胳膊从箭竿中抽出来,以左手执刀往前冲去。

    这种血性,激发着府兵和义军,同时向敌人发起一波反攻。

    可谁都明白,这恐怕是今日最后一波反攻了。

    清兵被这种气势生生逼退了数丈,但随后就稳住了阵脚,展开反攻。

    陈洪范在远离战场二十步外,指着战场中拼杀的双方士兵,对孙正强道:“瞧瞧,这就是两军之间的差距,就算占据地利、人和,明军也一样无法抗衡汉八旗勇士。”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大胜

    孙正强面无表情地听着,可他的手在簌簌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心中畏惧。

    陈洪范显然也注意到了孙正强神色的异状,不过他以为是孙正强怕了,于是微哂道:“怎么……孙大人是怯战了?你放心,本官武举出身,上万大军都统帅过,这等小阵仗不足道哉,有本官在,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去。”

    听听,这话说得是谁啊?谁方才偷偷往后溜,哪怕现在还脱离在战场之外?

    孙正强依旧毫无反应,眼睛直直地看着战场,其实他的心里是震撼的,他也是武官出身,当然没有象陈洪范那样中过武举,也没带过上千人,因为明末如果有上千的军队,至少得是总兵一级,寻常千户手下,也就二、三百号人。

    所以,陈洪范这不要脸的,确实也有资格在孙正强面前吹这大牛。

    可孙正强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他不仅见过打仗,也领过兵,孙正强却从来没有见过象这样军民一致的情形,这样不畏生死的厮杀,他只见过明军的怯战、明军的扰民、明军对百姓的劫掠,还有明军的杀良冒功。

    他也只见过百姓对明军的唾骂、厌憎,视明军如蛇蝎,避而远之。

    他也只见过百姓宁可迎异族清军入城,为之欢呼,也不待见明军。

    孙正强是真的想不明白,什么时候,明军已经和百姓倚为手足、视为骨肉了?可以同生共死、相濡以沫了?

    陈洪范见孙正强愣是不搭理自己,心头一阵窝火,冷哼道:“孙大人敢情不信本官之言……得,你瞧好了,最多一刻钟,眼前的明军就会溃散,否则,必定被我部全歼!到时,吴争损兵折将,两天之内,绝无威胁到你我的可能……呃!”

    陈洪范的语声嘎然而止,他的脸色剧变,当然不是红光满面,而是变得惨白,白得吓人。

    孙正强的脸色一样惨变。

    这说话的功夫,就在府兵不断地退却,险象环生之时,一队如虎似狼的生力军,飞扑而至。

    “援军到了!”蒋全义用尽他残存的力量嘶吼着,他的眼中有泪,在看到援军最前面吴争的脸时,他有一种以命相托的冲动,这不是因为自己有救了,而是知道,自己和士兵们没有被抛弃、被放弃。

    这种被当作人,是同袍,是手足,从心底涌出的温暖,在所有活着的府兵心中漫延,这个时候恐怕只要吴争一声令下,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脑袋去撞敌人的刀锋,盲从!

    那些义军青壮们有些愣了,连他们都发觉府兵变得不一样了,已经快半个时辰的激战,体力消耗几乎到了极限的府兵,此时表现出的奋勇甚至比开战时更甚。

    青壮们诧异地看着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援军,他们在这些援军士兵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必胜的信念。

    这种信念会传染,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生生不息。

    这种信念最能震慑敌人,哪怕是凶狠的豺狼、畜生,在这种气势下也会簌簌发抖。

    稍愣之后青壮们,随即毫无犹豫地加入了这支队伍。

    一场反攻开始了。

    清兵的气势被遏止,他们的防守变得被动。

    当前锋胶着在一起的时候,府兵在以命换命。

    街道再次变得拥挤不堪,太挤了。

    双方数百人就挤在这不到一丈宽、二丈长的区域里,甚至想挥刀,都得先踮下脚,再侧个身子,好让自己的刀扬得稍微高些。

    可如果这样扬刀,胸前就会暴露给对方,敌人只要顺势一捅,绝对是个对穿。

    所以,没有人在砍,所有人的动作几乎雷同,那就是双手握住刀柄,置于胸腹之间,然后随着后方挤来的力量,用力向前一顶,“噗嗤”一声,就是一刀两洞。

    杀人,亦被人杀。

    双方士兵就是用这种方式在以命换命,这样的方式虽然残忍,但府兵是占了便宜的。

    因为真要在空旷之处开打,就算有吴争率一百府兵赶到,伤亡比远不是一比一,应该是二比一,甚至三比一。

    而现在,这些府兵生生将伤亡比打成了一比一。

    吴争处境好些,他的身边有四个随扈。

    这些随扈的体格,每个都堪比池二憨,所以,他们的刀特别长,也特别沉,一分长一分强,一分短一分险,一刀下去,就如池一刀的绰号来由一般,往往一刀毙命,因为敌人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

    就是以吴争为尖锋,四个随扈为两翼,用一种肉眼无法觉察的方式,这五人以三角形带领着府兵向前一步一步地捅进敌人阵形。

    陈洪范的脸不再惨白,而是惨绿了。

    他突然不自禁地怪叫一声,拔腿向后跑,甚至来不及知会孙正强一声。

    孙正强一愕,转头看向陈洪范冲向战马的背影,挪动了两步,再回头看看正在咬牙坚持的士兵。

    踌躇了一下,跺脚长叹一声,一撩袍朝陈洪范追去。

    这二人逃跑的身影,吴争和府兵是用眼睛看见了,而清兵则是用耳朵听见的,听见的是马蹄声。

    当后排的清兵反身看去,看到的是两个主帅弃他们而去。

    这一刻,恐怕任何军队的士兵都会是心灰意冷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双方主将的表现,那是天壤之别。

    清军士兵的心凉了,凉得透透的。

    于是后排的清兵开始逃离,起初是一、二个,之后是五、六个,仅一刹那的功夫,与府兵肉搏的清兵突然就感觉到了后背的风凉。

    后背有风,说明再无阻拦,没有阻拦说明后方无人。

    吴争带头喊起,“敌将逃了!”

    一时间,百余人齐声大吼,“敌将逃了!”

    至此,每个清兵的心是拔凉拔凉的,伴随着这凌晨的寒气,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不跑更待何时?不降更待何时?

    可他们没有投降的机会,因为双方的刀都是顶着对方的。

    一转身,就是一个明亮的窟窿眼。

    在一阵连续的哀呼、闷哼声中,残留的清兵阵线被瞬间击垮。

第八百二十八章 还能再杀个来回

    见敌军已溃,吴争朝着边上右胳膊受了箭伤的蒋全义喝道:“还抗得住吗?”

    蒋全义大声应道:“末将还能再杀个来回!”

    吴争大笑道:“好,宜将余勇追穷寇带你部追击溃敌,本王去码头。www..org”

    于是,蒋全义带着幸存的府兵朝陈洪范、孙正强方向追了去。

    而吴争率己部朝码头冲去。

    孙正强策马紧跟着陈洪范。

    可跑了一会,孙正强发觉不对,他加了一鞭,赶到陈洪范身侧。

    “陈大人。”孙正强呼唤道,“这不是去东城门的路啊?”

    陈洪范忙中偷闲,幽怨地瞅了一眼孙正强,对着马屁股也抽了一鞭,这才回答道:“孙大人,西城、县衙一失,你以为东城还保得住吗?”

    孙正强道:“可码头有八十兵,东城有一百多,加起来过二百之数,还是能与吴争一战的。况且,若陈大人丢下东城士兵,回去如何向朝廷交差?”

    这次陈洪范连看都没看孙正强一眼,不过回答倒是回答了,“孙大人你是不知道,吴争那小子的凶残,本官是深有体会这么和你说吧,这时若再耽搁,不用说东城那一百多人了,就连码头那八十人,再加上你我,都得成吴争的俘虏,到时绝无幸存可能。www..org”

    孙正强脱口道:“那我们就这么丢下东城士兵跑了?”

    陈洪范总算回头了,他看了孙正强一眼,“孙大人若心存不忍,不妨前往东城,本官将指挥权交给你,你可便宜行事。若真能力挽狂澜,本官绝不与孙大人抢功你放心,本官会在码头恭候。”

    孙正强一听,心里万匹草原神兽飞驰而过,他的,又想让老子背锅?

    于是一声不吭,跟在陈洪范背后。

    陈洪范心中也在腹诽,他的,这小子要回去后在摄政王面前瞎咧咧,那老子罪过可就大了,临阵脱逃、弃数百将士于不顾,再加上丢弃军械、物资无数,得这几条加一起,怕多尔衮一怒之下,自己脑袋不保。

    不成,怎么也得将孙正强留下,如此自己才能编个由头,将一切罪责推到孙正强头上。

    于是,这二人一前一后,向码头飞驰,可心里,却是各怀鬼胎。

    吴争是真没想到,逃跑的居然会是自己的老熟人陈洪范,要是知道,铁定与蒋全义换个方向,让蒋全义去码头,自己去追击溃兵。

    可吴争同样没想到,陈洪范会抛弃东城一百多士兵,径直往码头逃跑。www..org

    负负得正,这就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秀水运河码头。

    一脸络腮的老张头听了徐里正三子祥子的传话,一脸恼怒地道:“拿了钱,不干事,让我如何向主顾交待?你爹是老糊涂了!”

    祥子道:“可爹说了,那是鞑子的货,里面都是火器,鞑子得到后,会拿它来打咱。”

    老张头愣了一下,闷声道:“关我屁事?朝廷、官府都没去阻拦,任由鞑子购置了火器,此时让咱一个臭苦力地拖延怎么拖延?你瞧见了没,八十人哪,手里都拿着刀,怎么拖延?”

    祥子有些生气,犟着脖子道:“这是咱爹的意思,话我传到了,你听不听随你!”

    老张头眼珠子冲祥子一瞪,指头祥子的鼻子骂道:“你小子别冲老子吼,老子就算欠你爹的,那也不是欠你的,回去告诉你爹,老子老子想想办法。”

    祥子没搭理他,转身走了。

    老张头瞅着祥子的背景愣了一会,口中嘟哝骂着,“老不死的,就会找事这徐家的小子也忒不懂礼数了,他的也算是读书人。”

    用力向地上啐了一口,冲着边上不远处的一个二十多岁男子喊道:“老五,去,把你二哥、三哥、四哥都叫来,我找你们有事。”

    那男子正在和人搬箱子,抬头问道:“大哥,啥事呀?正赶着运货呢,那些管事的催得紧。”

    老张头大骂道:“运,运,运你个啊,快去!”

    一会儿,老五带着三人来了。

    “大哥,这么急啥事?”

    老张头沉声道:“刚徐老头让他儿子带话,说是这些货都是运往北方的,让我们拖延着,别让货离开码头。”

    “这徐老头傻了吧?人家付双倍的银子让咱运货,咱没道理故意拖延不搬吧?”

    “就是,运往北方咋了,这运河开着,就是南来北往的嘛。”

    老张头闷声道:“货是火器,那些管事的,都是清兵。”

    “啊?真的?”

    “被大哥一说,还真象是这么回事。之前搬那些个大长木箱时,死沉死沉的,十六个兄弟抬都吃力,一不留神,砸了一个箱子,露出黑漆漆的铁疙瘩,当时几个管事的不言语就拿着鞭子往兄弟们头上抽,我当时还在想,铁疙瘩用得着装箱嘛,打打不破,砸砸不烂,直接往船上堆就是了,难道还怕人吃了一口去?”

    “三哥说得是,我那边的木箱装得是铳,兄弟们从木板缝里瞧见的。”

    老张头郁闷道:“这么说来,徐老头说得不假。”

    “大哥,可这关咱们啥事,咱们带弟兄凭力气挣银子,犯得着搅和这等事吗?”

    “二哥说得对,再说咱也没那本事搅和,那八十人如果全是清兵,咱惹得起吗?”

    老张头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老张头抬头看了四人一眼,道:“哥几个都知道,我当年逃难来秀水时,身无分文、还染了病,若无徐老头救济找人诊治,怕是早已死了许多年了。这些年,我就是想报这恩,奈何徐老头犟种,啥也不肯收。”

    “大哥,可今日这事与报恩是两回事啊,真要按徐老头所说拖延搬运,那些清兵断不会答应,到时起了冲突,得赔上多少兄弟性命啊?”

    “是啊,咱们毕竟是民,与那些虎狼相争,绝没有幸存的可能。”

    老张头点头道:“各位兄弟说得对,理是这么个理。”

    听见老张头认同,四兄弟都松了口气。

第八百二十九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不想老张头话锋一转,道:“可人活着,总得有事求别人,当初徐老头救我,可也没想着还。今日他有难处求到我了,我怎能推托?先不说是报恩,就说徐老头求我这事,想来与他也无益处,他为了啥?”

    四人一时无言以对,都看着老张头。

    老张头道:“要怪都怪这世道不好,无端地就摊上这么件事……可真摊上了,咱也不能躲不是?兄弟几个,聚在一起也十多年了吧?我不勉强各位兄弟,愿意随我干就留下,不愿意,就离开码头,我绝不怪兄弟们。”

    四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二迟疑了一下道:“我等五人,虽说不是亲兄弟,可这些多年的交情了,胜似亲兄弟。大哥有事咱不含糊,可一旦闹起来,手下那三、四百弟兄万一有个闪失……。”

    老张头道:“这些年来,我倒是积攒了些银子,多没有,二、三千两还是拿得出的,就在家后院老槐树底下埋着,若我死了……今日码头上有一个算一个,给弟兄们分了。”

    老三脸色一变道:“大哥可别这么说,咱几个当日结义时,说好了同生共死,我老三绝不让大哥死在我前头!”

    老四、老五也齐声道:“既然大哥决定了,那就干呗。”

    老二见兄弟几个都同意,便道:“那成!大哥,你发话,咱听大哥的。”

    老张头在四人肩膀各拍了一掌,道:“好兄弟,当哥哥的领情了。”

    于是,五人凑拢来低声商议。

    老张头道:“既然做了,那就做得漂亮些。反正咱拖延,清兵也不会善罢干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码头上的八十清兵,咱把他们一锅端喽!到时不仅还了那徐老头的情,日后还能让秀水父老乡亲冲咱竖个大拇指!”

    “成!大哥就明说吧,怎么干?”

    “每人先去悄悄和弟兄们打好招呼,然后带些人手,靠近那些清兵,虽说他们手中有刀,可毕竟人数没咱多,且还分散几处……让弟兄们找些扁担、木棍什么的,要趁手……到时看我这边,一旦见我发动,就一起干他x的!”

    ……。

    江湖草莽,说干就干。

    几句话就决定了打一场歼灭战。

    确实够牛、畅快!

    可他们显然没有考虑到,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象他们一样的江湖人士,而是一支军队。

    军队与江湖人士不同的是,他们懂得配合,有较强的纪律。

    可江湖人就不同了,不是说他们没有血性、不敢拼命,而是硬得容易、软得也快。

    是,这些清兵,二十人一组,分散在码头四个角,监督着搬运,甚至都不曾着甲,手中只有刀,连弓箭都没装备。

    但他们都有相互之间联络的斥候。

    在老张头猝然暴起,抡圆了膀子砸翻一个清兵,他身边的民众大喊着冲向清兵时,清兵确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瞬间,至少有五、六个清兵被干翻倒地,随即被民众一通死揍。

    瞧瞧,这就是军队和江湖人的差距。

    军队,在这种时候讲究着突破,那些已经被干翻的理他作甚?

    一股作气,直接将这队清兵一通乱锤,击溃、俘虏,哪怕是逼逃,再回头头来好好收拾这些杂碎,这才是军队的作风。

    可江湖人不一样,他们干翻一个就往死里揍,十几人围着一个人,生生挡住了后来者的路。

    这就给了清兵传递消息的时间。

    另外几处的民众,几乎是与清兵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样,民众手中再趁手的家伙什,怕在军械面前,也不够看了。

    一阵打斗下来,也只有最先暴起的老张头这边差强人意,二十个清兵被干翻了十二个,余下八人结成圆阵,背靠背,刀尖对外。

    老张头手下四、五十号人,愣是被挡在外圈,奈何他们不得。

    其余方向就有些惨了,清兵的外圈地上,躺得尸体和哀呼的人,几乎都是民众。

    那四兄弟各自带着手下,团团围着清兵,就是没法攻进去。

    好在清兵只携带着刀,且身上无甲,同样不敢强突,双方陷入了僵持。

    此时天色渐渐亮起,老张头事先准备打一场歼灭战,生生变成了一场僵持。

    僵持成啥样呢,这么说吧,四兄弟扯着喉咙大声在喊:“大哥,我这边拿他们没辙,你那边咋样?”

    “大哥,清兵太难打,咱好几个弟兄死伤,咋办啊?”

    听听,这就没辙了。

    而且,有不少人还在偷偷地往后退,这正常,江湖人打群架,可不就是打顺风仗嘛,一见势头不妙,就溜之大吉。

    见这帮子乌合之众不经事,清兵已经在跃跃欲试,向外试探着突。

    还是老张头有尿性,一见情况不对,在那大吼道:“各位兄弟,且看我老张头怎么杀贼。”

    他对身边人喝道:“随我一起冲,看这些狗贼能砍杀咱几个!”

    一说完,暴喝一声,还真拎着一根臂粗的木棍往前冲去了。

    他身边几些弟兄傻眼了,忙不迭地后退,这咋冲?还没冲先被你木棍拎死了。

    不过这些人算是老张头的拥趸,他们也只是慢了两步,还是遵照老张头的命令冲上去的。

    话说老张头确实有力气,他这一拎,还真砸翻了两个清兵。

    可这一砸翻,老张头木棍的势头也就尽了,随即清兵就对着老张头出刀。

    老张头棍势已尽,慌乱之下,左手放开木棍向上一挡。

    “嚓”地一声,刀锋直接斩断了老张头的左小臂。

    后面冲上来的人这时总算反应及时,将老张头生生拖后两步,才让老张头死里逃生,避开了第二刀。

    速度太快,直到这时,老张头才觉得疼痛,嘶声狂吼起来。

    但也确实因为老张头这拼死一攻,清兵慌乱了。

    被随之冲上前去的民众一顿辟里拍拉的死揍,眼看没人能活了。

    这一幕落在老张头那四兄弟眼中,那就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于是一个个学着老张头的样,率身边人向清兵发起了进攻。

    一场惨剧上演。

第八百三十章 吴争及时赶到

    他们终究只是平民,哪怕是混江湖的平民。

    老张头之所以能成功,不完全是因为他勇猛,而是他这边的清兵只剩八个了,被他一通子乱棍一抡,还恰好砸翻了两个,防御圈的空缺一时难以垫补,随即被民众一涌而上,这才被攻破、歼灭。

    可那边三处不一样啊。

    每处二十清兵,还未有大量损伤。

    民众大呼着向前冲,被清兵以团队配合迅速瓦解,随之而来的就是有组织地反击。

    许多民众甚至连手上的家伙什都没有抡一下,就被砍中,倒在血泊里。

    老二、老三没有老张头那么好运,被清兵一次合击,就砍中了脖颈,鲜血喷涌,眼见是不能活了。

    老四和老五是合在一处的,相互照护,倒没有受伤。

    这样的惨象,让攻势为之一顿,老二、老三那边的民众开始恐惧,他们在后退,而清兵在向前逼进。

    老张头拉倒地喊叫着,让他那边的人手前去支援,可码头不小,赶过去也未必真能顶得住。

    眼看前一场屠戮就要发生,这时,陈洪范和孙正强赶到了。

    二位主将及时赶到,自然是好事,令码头清兵精神、士气为之一振,他们准备一鼓作气,杀尽这码头上的乱民。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洪范策马越过,口中大喊,“撤……撤,本官命令,全撤!”

    得,这下清兵愣了。

    眼看着陈洪范、孙正强策马至一艘大船边,弃马登船。

    清兵在一愕之间,纷纷移动起来。

    而此时,民众已经失去了对抗、阻拦的勇气,特别是老二、老三那边的民众,还不由自主地给清兵让出一条道来,清兵连绕都不用绕了。

    这幕景象看在老张头眼中,他肺都快气炸了。

    “老四、老五,你两个狗曰的……你们的二哥、三哥还在地上躺着呢!要是让这伙狗贼逃了,你们再不是我老张头的兄弟!”

    于是,老四、老五突然暴起,领着身边人挡住了他们那边的清兵。

    这个时候,清兵已经没有了战意,两个主将都登船了,万一船一开,他们就成了弃子了。

    所以,几乎每个清兵都是散开的,他们向左右奔逃,再无配合的可能。

    可这一逃,就是死路,再强悍的一个人,面对十几根砸来的扁担、木棍,也只能是个怂人。

    就这么一功夫,老四、老五这边的清兵倒下了一半,另外一些被民众们跟撵兔子般地追赶。

    榜样的力量确实很大。

    老四、老五这边出师告捷,老二、老三那边的民众心里有了些底气。

    一些胆大些的人就试探着“嚯……嚯嚯”从着清兵嚷,这是种试探。

    清兵没有反应,他们急着赶路。

    于是,就有了更多的民众参与到这种打落水狗的行列。

    码头乱了,三股人如同转圈般地在码头这个区域里你追我赶起来。

    天色全亮开了,当吴争率百人赶到码头时,其实所部士兵都很累。

    从坍塌处入城,赶了二十里至县衙,冲杀了一阵之后,再马不停蹄赶二十里至码头。

    可吴争在看到码头这副景象之后,依旧下达了进攻命令。

    但吴争的进攻命令并不针对码头那些清兵,而是直指那几条已经装满货的大船。

    这些船随时可以启航,能抢下一条是一条。

    吴争率军到来,让清兵们更加惊慌,他们逃得更欢实,奈何这时的民众,摆明了要落井下石了,但凡有几个逃得不想逃了的清兵,回身刚摆出拼杀的姿势,就被无数的扁担、木棍砸得头破血流。

    而陈洪范一见吴争带兵追来,就跺着脚地大喝,“开船……快开船,他x的本官命令开船……。”

    看到船未动,陈洪范才发觉身边除了孙正强,没有任何传令兵。

    他只得一撩袍子,往船头去。

    可刚一迈步,他就听到“呛啷”一声,还来不及回头,就被一把钢刀架住了脖颈。

    陈洪范全身汗毛倒竖,他不敢回头,只是道:“孙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孙正强慢慢地移动身体,来到陈洪范面前,“陈大人,我们跑不了了。”

    陈洪范跺脚道:“此时开船,还来得及啊!”

    孙正强摇摇头道:“来不及了,陈大人不该上大船,大船装满了货物,速度慢,明军只要几条快船,就能在半个时辰截住。若是方才陈大人直接找条快船,或许还能逃得出去。”

    陈洪范一愣,他确实失算了,正如孙正强说的,应该找条快船。

    可陈洪范心里毕竟还是想带走一些货的,这至少能让他的罪责能小一些,聊胜于无嘛。

    陈洪范怒道:“看来你是早就有了这心思……。”

    孙正强道:“没错,在县衙门前那场战斗时,我已经有了这心思。陈大人,我不象你,我没作什么恶事,仅仅是降清,只要拿了你,应该能保命。”

    看着孙正强没有表情的脸,陈洪范几乎要哭出来了,“孙大人,咱可是多年的交情了,你不能这样做啊?”

    孙正强冷冷道:“交情?当年出使北方,若不是陈大人密信与多尔衮勾通,我岂会被俘降清?虽说我确实是怕死,可若没有你,我也不会主动降清……今日拿住陈大人,换我一条活路,也算是你我两不相欠吧!”

    陈洪范一听这话,知道孙正强是打定了主意,要拿自己换活路了,一时心中恐惧,两腿一软,瘫倒在地。

    孙正强反倒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刀,他还不想杀死陈洪范,因为他知道,一个活着的陈洪范,才能真正换他一条命。

    可饶是如此,刀刃依旧割破了陈洪范的皮肤,血液顺着脖颈流入衣裳里,可陈洪范已经恐惧、麻木,没有丝毫反应了。

    此时码头上,清兵已经无暇顾及,吴争率部直驱如入无人之境。

    直到顺利突破,看到船甲板上仅有二人,吴争这才下令,分出大部分府兵,去支援码头上民众,而他自己仅带十人登船。

    登上船的那一刻,孙正强将手中刀一丢,“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

第八百三十一章 活秦桧被生擒

    孙正强拜伏道:“罪臣孙正强擒获清廷太仆寺少卿陈洪范,献于王爷!”

    吴争是被孙正强的话惊到了,惊得不是孙正强乞降,而是那个背对着自己,瘫坐在甲板上的那堆“烂泥”,竟是陈洪范。

    陈洪范?老熟人啊!

    吴争一愕之后,迅速走上前去。

    围着陈洪范转了一圈,没错,就是这厮。

    吴争用脚尖挑了挑陈洪范的下巴,确认是陈洪范没错,“来人,将这活秦桧拿下!”

    上来四府兵,两个迅速将陈洪范按压之后,再拎着他的后脑勺的发辫,将他的头拽起,另两个将刀左右交叉,架于陈洪范脖颈。

    吴争笑道:“没想到吧,陈洪范,本王与你又见面了。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想想,这次本王该怎么拾掇你?”

    陈洪范脸色苍白,两腿簌簌发抖,惊惧地看着吴争。

    吴争的手刚伸出,陈洪范就急叫起来,“别打我……别打我……。”

    吴争哑然失笑,“看来你在清廷混得也不舒坦啊?多尔衮仅用区区一个四品太仆寺少卿就将你打发了?”

    陈洪范哭了,涕泪交流,他抽噎道:“罪臣知错了,罪臣愿意反正……。”

    吴争轻轻叹息道:“虽说在弘光朝时,你也不招人待见,可终究是一个正经的太子太傅……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活秦桧,让本王奈何?”

    就算是傻子都明白,但凡位越高者,遇到这种情况暴怒还好,一旦平静,结局可想而知。

    陈洪范急得拼命挣扎道:“王爷……王爷……,容我把话说完,罪臣有无数清廷机密禀报王爷……只求王爷能饶我一命。”

    吴争哂然,轻挑眉毛道:“哦?”

    不想,边上趴伏的孙正强突然开口道:“罪臣禀告王爷,陈洪范所知之事,罪臣都知道,罪臣愿意毫无保留地向王爷全都吐露出来。”

    吴争哈哈大笑,手一摊对陈洪范戏谑道:“瞧瞧……瞧瞧……本王对你也爱莫能助啊。”

    陈洪范冲着孙正强大骂道:“狗贼,枉我视汝为友……你就如此想要置我于死地乎?”

    孙正强抬头反诘道:“呸……与你为友,不如与畜生为友,来得更安全。陈洪范,今日若换作是你先起意动手,做得定会比我更绝,你这等卖国、卖友之徒,某羞于汝为伍!”

    陈洪范突然意识到,孙正强走了这一步,断不会容自己活下来。

    这换作是自己,也会这么作。

    可陈洪范确实不想死,他不再理会孙正强,嘶哑着嗓音,对吴争道:“王爷……王爷容我说完,我还有孙正强不知道的事,可以说与王爷听。”

    这下孙正强诧异了。

    吴争呵呵笑道:“哦?说来听听。”

    陈洪范立马腆着脸道:“还请王爷许诺,饶罪臣一条狗命。”

    吴争仰头打了个哈哈道:“本王都不知道你要说得是什么事,如何来判定值不值得换你活命?”

    陈洪范是真不知死活,他道:“我知道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和太后之间的密事。”

    吴争愕然,这厮是真不知羞耻啊。

    竟想拿着这等男女私事来作为活命的筹码。

    吴争突然脸色一寒,喝道:“多尔衮与布木布泰的私情,对本王来说毫无兴趣……本王此时感兴趣的,是该怎么发落你……来人,将他严加看管!”

    “王爷饶命……罪臣还有许多秘事……。”

    吴争朝码头上望了一眼,战局已经非常明显,随着八十多府兵生力军的加入战场,清兵已经被有效地集中起来,控制在一处,歼灭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于是走到孙正强面前,沉声喝道:“抬起头来。”

    孙正强依言战战兢兢地抬头,可目光却不敢正对吴争。

    吴争打量了一眼道:“你与陈洪范为何会出现在秀水?”

    “罪臣与陈洪范奉清廷之命,来南边购置火器。”

    吴争皱眉道:“鞑子也想组建火器军?”

    “是。清廷已经筹建三千九百火枪新军,这才命罪臣和陈洪范前来购置火器……对了,之前清廷从海路已经购置过一批,不想在陈钱山一带水域遭遇海盗,船带货尽数被劫,清廷无奈之下,才传令让我二人由陆路购置,再从运河转运北上。”

    吴争心里一动,这么说来,王得仁还真干了几笔大买卖了?

    不过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们经陆路购置了多少火器?”

    “回王爷话,共计火枪五千五百杆,大小火炮七十八门……王爷,此时这些火器除了用于东、西城门之外,皆囤在码头,罪臣可以引王爷前去查验。”

    “不必了。”吴争微微皱起眉来,“这么大数量的火器,你们又是从何购得?”

    孙正强见吴争皱眉,唯恐吴争突然变脸,心惊胆颤地答道,“是太常寺少卿汤若望联络的南边红番(葡萄牙人)购置的,因怕被海盗海路劫掠,由番商以战船将火器运至乍浦,再由我们派人经平湖运至秀水,本是分批从运河北运的,可陈洪范想省些沿途打点银子,就……。”

    汤若望?吴争有些震惊。

    这名字对于吴争而言,非常熟悉。

    汤若望是罗马教会的传教士,说起来,与卫匡国是“同门”,只是国籍不同,卫匡国是意大利人,而汤若望是德国人。

    崇祯七年,汤若望协助徐光启、李天经编成《崇祯历书》一百三十七卷。又受命以西法督造战炮,整理出大炮冶铸、制造、保管、运输、演放以及火药配制、炮弹制造等原理和技术,由焦勗整理成《火攻挈要》和《火攻秘要》。

    崇祯九年,汤若望奉旨设厂铸炮,两年中铸造大炮数十门。

    想着鞑子可以从南边轻易购置如此巨量的火器,还差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北运,吴争心里冒出一股子邪火。

    看了一眼孙正强道:“本王可以赦免你,但你须得把从乍浦接手火器后,沿途所有与火器转运有关之人,一一列出名单……能做到吗?”

    孙正强闻言大喜,他连忙磕头如捣蒜,口中道:“多谢王爷宽宏,罪臣愿为王爷效力,绝不遗漏一人。”

第八百三十二章 当受世人敬重

    在吴争下船之时,码头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让吴争意外的是,只有十七个清兵被俘虏,余者皆被杀了。

    看着一地的清兵尸体和吞吞吐吐禀报的府兵,吴争心里很明白,定是民众动手,府兵作了配合。

    不过吴争无意去追究,能如此顺利截留这批火器,这些义士居功至伟。

    这时,吴争见一群民众朝自己涌来。

    为首一个半身染血的络腮大汉,瞪着吴争道:“你是……王爷?”

    吴争点点头道:“没错,正是本王,这位义士是……?”

    “小的姓张,人称老张头。”

    吴争哂然道:“好,本王就称呼你老张头。”

    老张头道:“王爷,今日我等兄弟五人,召集了码头数百弟兄,为官府截留火器,阻杀清兵,如今我五兄弟死二伤三,码头弟兄伤亡上百人之众,还请王爷给我们一个交待。”

    说到此处,老张头眼睛血红起来。

    吴争环顾了一圈,看着那些期盼的眼神,点头道:“诸位义士的功劳,本王亲眼所见,那……老张头,你且说说,本王该如何给诸位一个交待呢?”

    老张头指着那些清兵俘虏道:“我要那些清兵,杀来祭奠兄弟们在天之灵!”

    吴争眉头一挑,道:“可以,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你们动手。”

    老张头以为吴争在推托,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谁来动手?”

    吴争反手一指远处被府兵看管的陈洪范,对老张头道:“那才是敌酋首恶,况且东、西城门战事尚未平息,逃兵还在追捕……这样,等战事平息,本王问完口供之后,本王会在县衙前,公开处决这批俘虏,给你们和秀水百姓一个交待,如何?”

    老张头想了想,问道:“王爷所言当真?”

    吴争正容道:“本王言出必行!”

    老张头本欲拱手,却发现自己从此再无法拱手,惨笑道:“那张某和弟兄们,就等王爷消息了。”

    说完,转身以右手向手下招呼道:“跟我走。”

    吴争有些愣,这么就完了?

    于是招呼道:“老张头,且慢。”

    老张头回身问道:“王爷还是何事?”

    “你们伤亡了这么多人,难道就不向本王要些赏赐、抚恤?”

    老张头也一愣,“我等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呃,如果王爷手头宽裕,想赏赐我等,那敢情好,让我对伤亡的弟兄家人,也好有个交待。”

    吴争哭笑不得,问道:“你受谁人之托?”

    “就是县衙前大街的里正徐老头。”

    吴争点点头道:“好。这样……你将伤亡者和今日在场人数列个名单,待今日之后,拿来县衙,本王统统有赏……不仅有赏,本王还得给你们荣耀,不能让这些义士死得毫无名目,对吧?”

    老张头惊讶地看着吴争,好一会,终于躬身道:“老张头代弟兄们,谢过王爷。”

    吴争上前搀扶道:“这话不妥,应该是本王替江南百姓,谢过诸位兄弟才是,你们这是在为国为民而战,当受世人敬重。”

    人们从最初的惊讶中,渐渐目光火热起来。

    短短几句话,就是一场精神的洗礼。

    在场看到的、听到的人们,从此刻起,他们为自己而自豪。

    堂堂会稽郡王,在感谢他们。

    他们今日之前是最底层的屁民,可现在,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当受世人敬重!

    吴争此时并没有想到去“煽动”,在他的心里,江湖人是个特殊的群体,就是一把双刃剑,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他只是说了他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实话,实说。

    可他不知道,他的话,就是一颗随风就长的种子。

    尊严、荣耀,人在温饱之后,必不可少的精神支柱。

    吴争或许不清楚,今日之后,这批人就是他潜在的死忠,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

    ……。

    蒋全义率部追击溃敌。

    这些清兵在秀水已经时间不短,对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

    他们的溃退方向是东城,因为西城已经战火连天,而东门是陈洪范和孙正强在把守,他们以为,陈洪范和孙正强就算要逃,也一定会逃向西城,与城门守军会合。

    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想法,可他们却不知道,陈洪范和孙正强会逃向码头,已经把他们当作弃子。

    随着天色的大亮,这伙尚有近百人的清兵,在蒋全义的驱赶下,与西城清兵会合。

    蒋全义猝不及防之下,在逼近城门时,被城墙上的清兵,饱以箭矢打击。

    幸好蒋全义他们是徒步的步兵,见机快,在被射翻了七、八人之后,随即向两侧房舍找掩护。

    可这样一来,城墙上的清兵已经有二百之众,自己却只有五、六十人,蒋全义也只能干看着城墙,拿清兵没辙了。

    但蒋全义还是幸运的,被他追击的清兵已经没了斗志,否则,趁势反击的话,恐怕蒋全义得进行角色互换,逃给这支清兵看。

    可问题是,城墙上的清兵不乐意,他们看着百步外的明军,欲除之而后快。

    当然,他们同样不敢下城楼,倒不是不敢与蒋全义决战,而是他们的职责是守住城门,以防金山卫的到来。

    下去容易,可一旦明军逃,那追不追?

    一追,万一金山卫到来,如何来得及回去布防?

    所以,城上清兵没有下城与蒋全义决战的意思,他们只是将城墙的十二门六磅小炮掉了个头。

    可这一幕,蒋全义在城下却看不见。

    僵持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当城墙上火炮第一声响起时,蒋全义吓得混身汗毛直竖。

    开玩笑,这个距离,十二门六磅速射小炮,一轮覆盖足以打残一支成建制军队。

    可问题是,能跑得了吗?

    这个距离,回逃至火炮射程之外,太慢了,慢到可以让城墙上火炮进行第二轮射击。

    于是,蒋全义心一横,悍然下令冲锋。

    既然要死,当死在冲锋路上,同时,这也是蒋全义能想到的唯一规火炮的办法,那就是接近,接近到火炮的死角。

    于是,五、六十府兵在蒋全义的带领下,悍然向着城门处,发起了突击。

第八百三十三章 民族英雄,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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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全义选择的策略确实有效,府兵一旦近墙,城墙上的清兵就只能放弃火炮,改用弓箭,可百步的距离,仓促之间的准度大打折扣,仅射翻三、四个人之后,府兵就已经到达城墙边,与那支之前被府兵追了半个秀水城的溃兵厮杀在一起。

    不过这个时候,清军溃兵已经不是溃兵,它与主力已经会合,背靠城墙,有火力的支援,让他们心里有了底气。

    这种肉搏是很残忍的,双方都没有退路。

    府兵是不敢退,退就是火炮的靶子。

    清兵是不能退,身后就是城墙。

    城墙上的清兵在一阵踌躇之后,决定分出一支三十人的队伍下去增援。

    这一生力军的增援,蒋全义部就陷入了凶险,危在旦夕了。

    万幸的是,这个时候,鲁之域率二百八十九骑终于赶到了。

    “敌袭——!”随着城墙上清兵凄厉地狂呼声,六门十二磅重炮开始轰鸣。

    可也就是一轮的机会,前装炮的装膛确实太慢,对于象鲁之域这样一支小量的骑兵而言,更是太慢了。

    鲁之域着实是吓了一跳,可在一轮之后,发现城墙上的火炮没有连续射击,鲁之域迅速下令已经减缓速度躲避炮火的骑兵,加速靠拢城墙。

    鲁之域打算强突了,他这时的感受只能用惊骇来形容。

    接到吴争调兵令,鲁之域还仅仅以为是普通的叛乱,可现在,他发现这绝不是普通叛乱,连金山卫都没有装备如此重炮,怎么可能是普通叛乱?

    由此他所想到的是,在这样一支叛军的包围下,吴争的处境。

    所以,鲁之域此时已经作出了,就算全军打残,也要冲入城中,与吴争会合的决定。

    而秀水城墙的高度,只有两个人高,站在战马上,就可以伸手攀爬。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靠近城墙,城墙上的清兵,再无暇射箭,开始短兵相接。

    战斗的胜败,往往就取决于一线将领在面对困局时的选择。

    就算孙武再世,恐怕也无法准确地预料到战场中每一个变化,只有一线将领才是输赢真正的关键。

    一个合格的将领和一个不称职的将领,在面对选择时,是完全不同的。

    譬如象蒋全义部,其实掉头跑,至少也可以跑出一部分人,反而是向前冲,那一旦胶着,就是死路一条。

    可蒋全义毅然选择向前冲,这就无形之中,导致城墙上的守军分兵,这一分兵,严重地影响了城墙的火力密度,间接给鲁之域二百多人,奠定地迅速接近城墙的机会。当然,清兵调小炮打击蒋全义,也是鲁之域部能顺利靠近城墙的主因之一。

    再譬如鲁之域,首先他在接到吴争命令时,能分析吴争调兵的用意,随即调集战马,以小部前出,火速赶往秀水,已经奠定了此战必胜之局。

    就算蒋全义部全军覆没,对此战的最后结果也没有任何影响了。

    因为东城二百余清兵,已经处在鲁之域外围,吴争内围的包围之中。

    而鲁之域在遭到城墙上六门重炮轰击之时,如果换了寻常将领,首先会思考是不是城墙上有重兵埋伏?是不是该退出射程之外,探明情况再作定夺?

    加上二百多人都是骑兵,骑兵不适合攻城,就算鲁之域真的这么做了,战后一样挑不出错处来。

    但鲁之域首先想到的却是吴争的安危,想到的是吴争万一有难,这个势力就会分崩离析。

    于是,就有了蒋全义无意地帮助鲁之哉牵制了城墙上的守军,而鲁之域在无意之中,拯救了原本会全军覆没的蒋全义部。

    错误的前提,加上错误的理解,可结果却朝着正确的方向去了。

    这就是一个良将的本能反应。

    仅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在东西、内外的合击之下,清兵溃了,城墙上就算溃最多也就是跳下城墙,虽不致摔死,可往哪逃?

    清兵降了,没死的都降了,一百三十余人。

    ……。

    吴争在控制了码头之后,率部回援西城。

    张煌言督战的西城,是此战打得耗时最多的战斗。

    此时府兵已经攻上城墙,敌我双方短兵相接。

    至少有一半守军已经溃逃,但余部却是在硬抗。

    原本西城城防是由孙正强负责的,可孙正强不肯远离陈洪范,生怕陈洪范给他背黑锅,于是这四百人的指挥就交给了一个牛录章京马建忠(原牛录额真,后又改叫佐额,相当于明千总)。

    这马建忠属满清汉军正红旗,原是恭顺王孔有德部下,孔有德被清廷从湖广召回京城后,正逢清廷想要调兵入秀水,乔装成护院,于是,马建忠就率部来了秀水。

    这秀水城中八百多护院,其中有一半是他的麾下。

    不得不说,这厮确实是是铁杆子汉奸。

    眼看着县衙、码头、东城皆已战火燃起,明军已经登上城墙,守军也出现大量溃逃,他却愣是带着嫡系一百多人与府兵激战,死不投降。

    直到吴争率兵回援时,马建忠还带着身边三、四十亲信,在负隅顽抗。

    吴争带人上了城墙后,下令以从码头得到的火枪,对这三、四十人,来了个排队枪毙,才消灭了这几十个铁杆汉奸。

    至此,这场出乎预料的叛乱,终于结束了。

    此战,民众伤亡一百六十一人,其中县衙前大街五十七人,包括徐里正。码头搬运工伤亡一百零四人,包括老张头的两位兄弟。

    衙役伤亡二十四人。

    府兵伤亡三百十七人,金山卫鲁之域部伤亡二十九人。

    共计军民伤亡五百三十一人。

    歼灭清兵六百余人,俘虏一百八十九人,另擒获陈洪范、孙正强,抓捕其余通敌商人共十七人。

    缴获火枪五千余杆,火炮七十八门。

    在县衙府库搜出黄金三千两,白银九万多两。

    抄没通敌十七家商人,共得黄金七千余两,白银高达八十七万两之巨。

    商人家眷没入贱籍,解往新城为苦力、劳役。

    吴争下令,在秀水码头一里处,建英魂冢、立七尺碑,碑上书八个鲜红大字——民族英雄,永垂不朽!

第八百三十四章 反清者荣,降清者耻,卖国者必诛!

    同时,官府通告全城,凡参与此战民众,皆赏银二十两,伤者百两,亡者二百两,即日起至县衙兑付。

    另外,亡者家中父母由官府赡养至老,遗孤入江南学堂,由官府供养至成人。

    上报朝廷追授徐则恩(里正)为秀水伯。授徐三、刘二根、李小柱等十人“勇士”称号,并特进徐三为秀水县尉(按明制,胥吏无缘为官)。

    同时,组建秀水民团,授张新侠(老张头无大名,是吴争临时为他赐名)为民团守备,为从七品武职,负责运河嘉兴段守卫,由嘉兴府直隶属,并拨给粮饷、装备。

    吴争亲自为秀水民团授旗时,对张新侠和码头工人说了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为吴争的这一系列动作,私下里,张煌言劝谏过吴争。

    在张煌言、马士英二人看来,吴争此举确实属于“大手大脚”了。

    二百两,按照现在北伐军的饷银,每月二两,就得服役一百个月,八年多的时间。

    这对于寻常江南州县而言,买一座占地一亩的小院,也才三、四十两的年代,无疑是笔巨财。

    此例一开,各州县效仿,到时若不按这个标准,必伤人心,若按这个标准,那大将军府恐怕会破产。

    眼下可是国战时期,打一场双方十万人的战斗,毫不稀奇,这要是阵亡个二、三万,单抚恤银子就得四、五百万,而大将军府一年的岁入,按去年三府算才三百万两。

    吴争知道张煌言所虑是实情,可吴争的回答是:“玄著兄,大明之所以亡,是明人不再以自己是明人为荣,外族入侵,明人以冷漠视之,夹道欢迎者亦不在少数……强国必先强军,强军必先强民,强民由须先清楚地告诉民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今日之赏,确实与制不合,可我就要让民众知道,反清者荣,降清者耻,卖国者必诛!”吴争咬牙道,“身为汉人,却卖身投靠外族,反过身来,以残杀自己同胞搏取军功,这等人千刀万剐亦不解我心头之恨!”

    说到这,吴争慢慢收敛起狰狞,“玄著兄,每每想到家叔临去那一瞥,我就难以平静。我不能让勇士哭泣,让卖国者在暗中偷笑……只有让百姓刻骨铭心地记住,凡汉奸者,人人得而诛之,如此方才可以团结一心,早日举旗北伐。”

    张煌言闻言动容,在这一刻,张煌言突然发现,一向持重的吴争,居然也有如此狠厉的一面,他突然意识到一事,“王爷是想,将那一百八十九名清兵……处决?”

    吴争脸色一沉,问道:“怎么?你连这也要阻我?”

    果然如此,张煌言急道:“可他们已经是俘虏,而且他们毕竟也是……汉人。”

    吴争冷哼道:“他们不再是汉人,是他们自己放弃了汉人的身份,他们是满清汉旗,是敌人!”

    张煌言劝说道:“可正如王爷这前说过,北伐,为得是天下百姓过好日子……无端地杀戮,带来的是仇恨,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有一天,王爷一统天下,那么天下各族,都将是王爷的子民……以我之见,只要他们投降,就该给他们一条活路,由此也会更容易引得江北降清汉人的归附,可谓一举多得啊。”

    吴争微微摇头道:“如果连自己的民族都无法认同,这样的人归附我们,又有何用?但凡遇上危机,必定首尾两端。至于一统天下,呵呵,如果我连自己的民族都无法团结,何谈天下大同?乱世当用重典,大乱之后方可大治,这说得就是,须人心思太平,有这思想的统一,才能大治天下。所以,必须彻底清除完这批不受教化的汉奸,重建世人的人生价值观,才能换来太平盛世……张苍水,我发现你的思想很成问题!”

    张煌言心中一凛,这是吴争第一次这么直指自己,抨击的是自己赖以为傲的思想。

    这让张煌言有些震惊,“吴争,你……你这是何意?”

    吴争沉声道:“明亡后,弘光朝、隆武朝、永历朝乃至义兴朝,无不任用那些反复官员,甚至连我自己也不例外。但这会让天下人都认为,只要有实力,有名望,有才能到了哪朝都能混个风生水起。玄著兄,这样的观念要不得啊!一个有才无德之人,为祸天下之甚,尤过于无才无德之人,譬如象洪承畴、范文程之流……想要结束乱世,就得先形成一个坚固的核心,这个核心必须理念、思想一同,然后再将这理念、思想渐渐向外扩散,吸引更多的追随者,最后平定乱世。”

    张煌言回头看了马士英一眼,马士英紧张起来。

    吴争随即明白张煌言的意思,道:“马士英不同,他是个贪官不假,说是奸臣、倿臣也不冤,可他守住了不降清这条底线,就算不被鲁王、隆武接纳,他依旧在浙东聚集民众抗清,仅凭这点,他与汉奸这个罪名无关。”

    马士英先是一脸赤红,而后越听越感动,以至于到最后竟饮泣起来。

    盖棺定论,能得吴争在张煌言这个按察使面前,对自己做出如此公正的评判,马士英大有以死效忠的冲动。

    当他以一腔热情贯注在目光中,看向吴争的时候,奈何吴争却不搭理他这茬。

    吴争依旧看着张煌言道:“你的想法却依旧是,仁者爱人,如果天下真如孔孟所言,何来乱世,何来杀戮?既然人想杀人,那就以雷霆杀尽想杀人者,还真正的良善以太平。张苍水,之前在你府上我问过你,杀一人而救百人,你怎么选。你的回答毫不犹豫,理当杀一人。眼下,陈洪范和那一百八十九清军俘虏,就是那一人。杀之可救万万人。诛杀他们之后,江南百姓便知当汉奸的下场,从此不敢再有摇摆之心,更能震慑江北汉人,令他们不敢而为鞑子大开方便之门。”

    张煌言怔怔地看着吴争,好一会,拱手道:“既然王爷已有决意,我遵从便是。”

    这是吴争与张煌言第一次理念的强烈碰撞,以张煌言的退让告终。

第八百三十五章 忠诚不容亵渎

    一切按照吴争的意思,被迅速执行下去。

    可让吴争、特别是张煌言意外的是,除了通告中参战每人二十两的赏银被民众领走大部分外,伤亡的抚恤银,仅被领走了不到三成。

    这确实很奇怪,有钱不拿,脑子有病?

    为此,吴争特地传来负责分发抚恤、赏赐银子的马士英,问明原因。

    马士英回答道:“回王爷话,那些伤亡者的家人,皆异口同声,不受官府的抚恤银子。”

    “为何?”张煌言问道。

    “民众皆言,他们的亲人是为国战死,这是荣耀,不容亵渎!既然官府已经明示,老人、遗孤皆由官府负责赡养,他们就不该再受官府抚恤银子。”

    吴争闻听,怅然叹息道,“经此次变故,秀水民众已经有此觉悟,虽得百万金亦不换……玄著兄啊,这才是我们急需要的。”

    这次,张煌言点头认同道:“王爷所言甚是,民心可用!”

    ……。

    三天后,在秀水县衙前的广场上西北角,搭起一高台,围观民众人山人海。

    陈洪范及一百八十九个清兵俘虏被押至台下,那儿已经摆放了一整排的树桩。

    张煌言以大将军府按察使的身份,直述罪状,判处一百八十九人汉奸犯卖国罪,斩立决时,围观所有百姓暴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当着以万计的民众,一组组人被拽至树桩前,将头侧按压至树桩上,然后一刀挥下,身首异处,血如泉涌,四处迸溅,这种视觉的冲击,恐怕看过之后,终生难忘。

    正如吴争说的,必须要让世人铭记今日,何事可为,何为不可为!

    这种惨烈的景象,今日之后,将随风传遍天下。

    这不同于满清的屠杀,这是义兴朝大将军府对汉奸叛国者的判决,正义的判决,震慑人心的判决!

    被一块破布塞住了嘴巴的陈洪范,眼睛瞪得如同死鱼的眼珠。

    他是真想求饶,这三天里,他在衙门牢里无数次地叫喊要见吴争。

    开始时,看守他的府兵还真替他传话给吴争,结果换来的是吴争的一脚踹。

    自此,看守府兵再不理会陈洪范,听得烦了,就一脚踹去。

    此时,他跪在台下,亲眼目睹着一百八十九人,在他的面前身首异处,他已经吓得全身瘫软,便溺失禁。

    眼见一百八十九人都被处决,他明白,接下来便轮到他了。

    他拼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回头向台上吴争使劲地“呜呜……呜呜呜呜”。

    吴争一直只看不说话,他是大将军,执行的是军法,而判决这些地人,显然不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需要的是张煌言,按察使,掌一省刑名按劾。

    不过此时看见陈洪范垂死挣扎,吴争微笑着站了起来,走到台边,俯视着背缚双手、仰望自己的陈洪范道:“你罪该万万死,可惜,你只有一条命……原本刑名事,本王不想涉及,但眼下破个例,本王给你透露一点……你今日不会死。”

    陈洪范大喜过望,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可接下来,吴争又道:“本王还能透露给你多些,你明日也不会死,甚至……后天也不会死!”

    陈洪范刚露出的笑意渐渐僵硬,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突然死命地“呜呜……呜呜”着,然后转身,冲着台前的一颗树桩,一头撞去。

    可身后左右都站着看守他的府兵,自然不容他得逞。

    是什么让这个怕死了一辈子的活秦桧,突然萌生了自杀之决绝?

    吴争没有揭开谜底,而是慢慢走回座位,右手一引道:“张大人,请!”

    张煌言起身,执判决书大声宣读起来,“……鉴于陈犯洪范罪大恶极,百死莫赎其罪行,经会稽郡王允准,本官判决,陈犯洪范交于秀水百姓代表江南汉人对其施以处置……。”

    这下,台下民众沸腾了。

    人潮突然向前涌来。

    张煌言不得不示意台上府兵,击锣以警示。

    躁动的人潮一滞,张煌言趁着这空隙大声道:“三日……三日之内,陈犯洪范不得死,胆敢在三日内杀死陈犯者,以汉奸罪论处……。”

    张煌言挥了手道:“放人!”

    府兵们随即割断捆绑陈洪范的绳索。

    至此,台下民众就算是傻子,恐怕也清楚官府的意思了。

    人潮再次躁动起来,瞬间淹没了陈洪范。

    ……。

    回到县衙内。

    张煌言问道:“王爷这又是何意?”

    吴争优哉游哉道:“让民众亲手杀死陈洪范,比官府处决,更有教育意义,不是吗?”

    张煌言懊恼道:“我还没听说过这等判决,还出自我的口中。”

    吴争哈哈大笑道:“玄著兄,你放心,今日你的宣判,必将传颂于后世,做为处治罪大恶极的汉奸卖国贼的先例,当为后世人借鉴!”

    张煌言狠狠瞪了吴争一眼,道:“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想将这恶名,让我来背!”

    吴争摇摇头,正色道:“法遂人意,这人字,不是个体,而是群体。所谓法不责众,今日玄著兄迎合民意做出的判决,何来恶名之说?谁敢言玄著兄枉法,本王先撕烂他的嘴……况且,陈洪范之罪,江南汉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就算手段溢出了律法,可律法也是人订的,修改一下……哈哈,修改一下就是了。”

    说到最后,吴争自己都笑了起来。

    引得张煌言不禁莞尔。

    想想也是,陈洪范为祸弘光朝,说他的叛国,是弘光朝瞬间灭亡的主因之一,显然是不过分的,多少人因他而死?

    二人相视,笑了一会,张煌言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可万一,百姓今日群情激愤之下,真把陈洪范弄死了,王爷真要将百姓以汉奸罪处置吗?”

    吴争瞪眼道:“令出法随,张苍水,你可是按察使?”

    张煌言闻听一愣,“王爷是说,真要处置百姓以汉奸罪名?”

    吴争不置可否,背转身,施施然而去。

    张煌言刚想追上去,却听传来吴争声音,“台下聚集起的民众,远超过万人之数,最后谁能说得清,是谁杀了陈洪范?玄著兄啊,你呀……多虑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罕见的酷刑

    百姓的反应,已经远远超出了吴争、张煌言的预料。

    他们不仅没当场杀了陈洪范,反而生怕把陈洪范弄死了。

    按说像陈洪范这样,被江南百姓称之为“活秦桧”、恶贯满盈的人,此时民众应该立即将他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才是,但百姓却生怕他当时就死了。

    在如何处置他的问题上,民众特地为此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座谈会”,由此来决定该如何去“招待”这个,人人皆想生啖了他的“活秦桧”。

    民众在此事上,有着相当大的耐心。也可能是因为百姓太恨他了吧,就像人会喜极而泣,怒极反笑一样。

    整整一个白天的商议,最后终于有了一个让最大多数人满意的方案,而这一天里,陈洪范就在当场听着,可惜的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去表达心中的恐惧。

    陈洪范的衣裳已经被尽数扒去,此时的寒风刺骨,幸好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怕是已冻死了。他的头发已经被剃去,在民众看来,象陈洪范这样的人,就不该有汉人的衣冠束发之制。

    陈洪范被捆绑着,他的嘴被缝上了,用的是钢针加上麻线。

    所以,就算陈洪范想要争辩和求饶,也张不开嘴。

    可他的下面浠浠漓漓地,显示着他心中极度的恐惧,已经到了不可承受的地步。

    当天晚上,当百姓将讨论、商议所拟定的方案,由一个前朝落第秀才润笔之后,呈至吴争面前时,吴争傻眼了。

    身边张煌言好奇地凑上来扫了一眼,骇然道:“王爷,这……这太有悖圣人教化了吧?”

    吴争确实犹豫了,此例该不该开?

    而此时,蒋全义挂着他受伤的左手臂,上前看了之后,哂然道:“圣人教人向善,可今日,人已非人,就该以畜生视之。若王爷能将此贼交于卑职处置,卑职保证,九日之后,此贼还能喘气!”

    吴争有些动容,扫了眼马士英道:“马大人以为如何?”

    马士英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语气坚定地道:“下官以为,理当如此处置!只有这样,方可抚慰民众心中的怨气,方可震慑各地奸臣邪和举棋不定、左右逢源之人。”

    吴争回头对张煌言道:“玄著兄,你都听见了?”

    张煌言执拗道:“我不反对处死陈洪范,可这手段过于暴虐、阴损……有违天和啊!之前听说山东有义士谢迁聚集民众反抗满清,义军攻入淄川城,将谏言多尔衮下剃发令的孙之獬以此法施行,虽说解恨,可闻听之后,也觉不寒而栗……王爷,人,终究是人,不能成为兽!”

    孙之獬,山东淄川县人,天启二年进士。

    这厮向来性格怪异,崇祯初年,阉党倒台,孙之獬并非阉党中人,可在廷臣请毁三朝要典》时,唯独这厮当堂放声大哭,崇祯帝遂下令将其列入阉党逆案,革职为民。

    清军入关后,一纸征辟召他入京,他就屁颠屁颠地去了,被授官礼部右侍郎。

    之后英亲王阿济格定九江后,副都统佟岱留守,孙之獬自告奋勇地自荐前往招抚,多尔衮信了,授以兵部尚书衔令他招抚江西。

    可惜,到了江西之后,军民没人搭理他,“久任无功,市恩沽誉”,多尔衮大感失望,于是也不再搭理孙之獬,不久孙之獬就被革职为民。

    如果仅仅是这样,尚不算罪大恶极,本来嘛,大明朝养士几百年,可一旦灭亡,愿意与之一起慷慨赴死的读书人却没有几个。

    京城死国难者,大臣不过东阁大学士范景文以下二十一人,很多人摇身一变做了新朝的臣子。

    若真要以此,来定一人生死,怕得杀光江北读书人之七成。

    孙之獬之所以被百姓憎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是因为他向多尔衮的谏言——剃发令。

    事实上,清军入关的“剃发令”有过两波。

    第一波是多铎施行的,直接引发了江阴屠城和嘉定三屠,主要集中在江南。

    而第二波,就是孙之獬这汉奸向多尔衮谏言“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之后引发的。

    汉人几千年来皆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观念教化。

    剃发令使百姓失去了作为汉人的标志和不做奴隶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于是一场悲壮激烈的反剃发斗争由此引发,有多么惨烈、死了多少人,是难以想象的。

    短短三年间,先有山东与天津之间的百姓起义多达十七起。

    有山东兖州农民丁维岳、张尧中率众举行反清起义

    有庆云杨思海冒充天启帝嗣子聚集民众数千人反清,但仅半年间,被镇压。

    有天津妇人张氏自称天启帝的皇后,与王礼、张天保印制玉印、令旗,组织抗清队伍,人数多达二、三万人,也是仅不足半年时间被剿灭。

    而声势、规模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张煌言此时所说的,山东谢迁起义,前后历时三年,因义军首先把矛头对准与清勾结的当地地主、汉奸商贾,没收了他们的财产、粮食,分给当地贫苦农民,受到了农民的拥护,势力发展很快,被清廷称之为山东“第一巨寇”,人数最多时高达五、六万之众。

    年初时,谢迁和丁可泽率起义军里应外合攻陷了淄川,逮捕了孙之獬,当众宣布其罪状并处以极刑,手法与此时民众呈上处置陈洪满了的方案雷同,孙之獬直系亲属八人也被全部处死。

    之后,谢迁率领起义军据守淄川县城达两月之久,后被清军挖地道用火药轰塌城墙,失守败亡,军师赵束乡被杀,谢迁被俘押往京城。

    顺便多说一句,即使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虽然他为了陈圆圆而“尸山血海壮婚礼,锦绣河山做嫁妆”,但也不同意实行剃发,他还曾为了制止“剃发令”而当众与多尔衮起过争执。

    可见“剃发令”在当时民间汉人中,是多么不得人心。

    所以,听到张煌言以孙之獬的下场来说事,吴争心里有升起一股无名的恼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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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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