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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吴争这才回过神来,围着三女绕了好几圈,一边转一边赞不绝口,“细柳风中摆,新荷雨中摇。亭亭长玉颈,款款小蛮腰。乍现玲珑态,凭添妩媚娇……妙,妙!眼前三位佳人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啊!”

    这确实不夸张,最入吴争眼的,就是钱瑾萱那截如同莲藕般露在齐肘筒袖外的手臂,在衣袖的衬托下,生生让吴争有些……。

    听着吴争连声的赞美,三女乐得跟孩子似的。

    钱瑾萱难得地扭捏道:“夫君……这衣裳怕是……只能在家里穿。”

    吴争问道:“咦……好东西在大家一起分享,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想到以后在大街上,满街的这种服装……吴争想到嫦娥处,免不了稍稍咽了口口水。

    钱瑾萱纤手轻抚着身侧的开衩,微羞道:“太……太高了……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吴争目光直往那抹白城瞧,口中嘿嘿笑道:“谁敢?我说不高就不高……哈哈。”

    钱瑾萱白了吴争一眼道:“夫君可是郡王,如此胡为不修边幅,怕会辱没了名声……。”

    吴争听了无所谓地道:“什么名声?本王可是打出来的名声,那种圣贤名声,无趣得紧,不要也罢。再说了,就许他们养瘦马,就不许本王过眼……呃?”

    在三女怒目而视下,吴争及时卡住了话头,呵呵地尬笑了两声。

    钱瑾萱正容道:“这衣裳怕是不能穿出去,就更不能在铺里售卖了……要是被世人知道,是夫君在背后窜掇,怕是那些老夫子们,得来堵王府的门。再说了,恐怕大将军府的大人们,也不会答应。”

    吴争沉默下来,他知道,钱瑾萱说得是对的。

    这衣裳也只是在民国之后才盛行起来,一是它确实简单、好看,很好地展示出女子的婀娜身材,二是时代的风气使然,当时的妇女已经有了女权的意识,想与须眉一较长短。

    有道是“为葚事,两截衣,女人不与丈夫齐。

    百凡事体须卑顺,不得司晨啼母鸡。”

    有汉以来,女子服饰仅为“上衣下裳”式,俗称“两截衣”,穿袍服几乎成为男子的专利。

    如果真这么穿出去,恐怕真会惹出一团乱事来,那些须眉怕是真要和自己过不去了。

    吴争敢与阶层一争高下,可此时断不敢与性别去争高下,那可是与超过人口一半的人为敌啊,甚至连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吴争冷静下来想了想,道:“那变变?”

    随即吴争提出了两个妥协方法,前一个简单,直接将开衩豁口降到膝盖上面一、二寸许,如此,就算走动起来,也基本不会看到上面。

    其二,就是在袍子里,加一条及地褶裙,虽说风格、味道有些改变,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对吴争的建议,三女欣然采纳,不过相较而言,她们更喜欢前一种,哪怕是自幼循规蹈矩的钱瑾萱也是如此,或许这就是女子爱美的天性使然中。

    她们打算立即付诸于行动,就在这转身之际,吴争突然心里一动,感觉到好象欠缺了点什么,不觉脱口而出道,“且慢!”

    然后围着三女一边转着上下打量,一边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当无意中,往后退了几步,离远之后,吴争突然明白了什么。

    三女讶异地看着吴争。

    吴小妹跺着脚嗔道:“哥,快说什么事,我们还要赶着去改衣裳呢。”

    吴争脸色古怪起来,嘿嘿地笑着不说话。

    吴小妹急了,上前来拽着吴争的衣袖道:“快说,是不是还有别的样式?”

    吴争坏笑道:“这话不能对你说。”

    吴小妹愣了一下,“那你要和谁说?”

    吴争冲着钱瑾萱也是呵呵一笑,“也不能和你说。”

    这让三女都惊讶起来,吴争却朝周思敏招招手,“思敏,过来,这事只能和你说。”

    周思敏狐疑地看了吴小妹二人一眼,顺从地走到吴争面前。

    吴争将嘴凑到周思敏耳边,这动作生生让周思敏脸色一团腥红。

    可吴争却不理会,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一拍手,顾自洗漱去了。

    ……。

    吴争一离去,吴小妹就扳着周思敏的肩膀,问吴争说了什么。

    周思敏此时的脸,已经鲜红欲滴。

    她被追问得实在没法忍受时,终于轻声对吴小妹、钱瑾萱也嘀咕了几句。

    这下吴小妹、钱瑾萱的脸色也一片通红起来。

    “这登徒子……。”钱瑾萱含羞轻声骂道。

    吴小妹眼神闪烁,她红着脸盯着周思敏的胸口,周思敏被她看得紧张起来,想不通地双手交叉护胸。

    吴小妹怪叫一声,冲向周思敏,一时间,三女扭成了团。

    不时有咯咯笑声传出东厢房。

    ……。

    其实吴争没有什么恶意或者邪意。

    这“汉袍”其实没有什么复杂,就是前后两片布,合二为一。

    之所以好看,原因也简单,就是两个身——合身。

    当然这合身还取决于穿它的主人,如果一个二百斤的女子穿上它,恐怕能让人从此不吃饭。

    而吴小妹等三女,自然是不可能重二百斤的。

    吴争发现的欠缺处,那就是少女的通病,咳……太平。

    这太平肯定不是指前朝公主了。

    袍子结构简单,其引人之处,就在于四个字,前凸后翘。

    如果这身衣裳穿在身上,正面如同平板一块,那就算是后世的服装设计大师穿越过来也没有办法。

    洗漱完的吴争,从前院的青石槽前离开,打算去正屋与爹吃早饭。

    不想,还没动步,就被吴小妹三女给堵上了。

    “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吴小妹微红着脸道,她的眼却是看着另一个方向,那方向是周思敏。

    吴争懂,真的懂,可懂归懂,怎么说?

    吴争犯愁了,况且这事又怎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说。

    于是,四人又进了东厢房。

    “办法呢……也不是说没有。”吴争一边说,一边瞄了一眼钱瑾萱的……胸部。

    钱瑾萱剜了吴争一眼,嗔道:“那还不快讲。”

    吴争舔短嘴唇道:“其实很简单,就往……那里塞两团棉絮就成。”

第七百九十三章 王爷救命!

    不想吴小妹脱口道:“那……那不是作假吗?”

    噢——吴争心里一声申吟,瓜娃子,如果把这叫作假,那后世怕就没几个真的……女人了。

    吴争悠长地叹息一声,拿了根炭条,再次画了起来。

    三女围着吴争安静地看着。

    一会儿吴争画好之后,拿起画道:“就这,简单有效,完全可以解决二位的问题,当然,需要多大的尺寸还得你们自己把握……。”

    “这……这不是围胸吗?”吴小妹脱口而出,“就是多了两个……包?”

    这话换来吴争的白眼,“就算咱娘没得早,可你也不能这样啊……学学你两嫂嫂,矜持……矜持懂不懂?”

    吴小妹脸色瞬间赤红,向吴争扑上来,那是十八般武艺全使上了。

    敢情是,恼羞成怒了。

    吴争不敢还手,不,怕是连手都不敢动。

    打小从有记忆开始,兄妹俩一旦吵架,吴争就没赢过。

    不敢赢啊,不赢也就是被抓、挠、掐、咬、撕罢了。

    若赢,那就是家法,吴老爹的家法不是拿的,是请的。

    竹笋炒肉,四个字后面还有一个“丝”字,江南名菜呀!

    专供顽劣孩童享用。

    好在钱瑾萱虽然未过门,可心向着夫君。

    她迅速伸出了友谊之手。

    这也怪,吴小妹对周思敏混没大没小的,可对钱瑾萱却是敬重的很,或许是一物降一物吧。

    被钱瑾萱扶起时,吴争是不经意地揩了不少油,好在都是一家人,最多也就换来六颗卫生球罢了。

    被按在椅子上的时候,吴争神色悲怆地道:“我哪做错了吗?”

    吴小妹道:“还没错?你一个七尺须眉,心里就藏着这些灰暗之物……讲,从哪里知道这些物事?”

    吴争语塞,平日嚣张的嘴,这时是啥都说不出来了。

    面对着三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吴争只好道:“做梦时,梦见的。”

    在吴争看来,这原本该是最好的化解方法了。

    不想,吴小妹追问道:“做梦时梦见的?讲,梦见谁了?”

    看着钱瑾萱、周思敏阴沉的目光,吴争欲哭无泪,道:“梦里看不清楚。”

    “连人都看不清楚,你就脱人家衣裳?”

    “没脱怎么看得到这物事?”

    “噢——”吴争一声狼嚎,弹起身道,“我公务繁忙,告辞!”

    “不行。讲清楚再走。”吴小妹的反应太快,生生一把拽住了离房门一步之遥的吴争。

    吴争长吸一口气道:“妹妹,你可知道,若是耽误了正事……。”

    “眼下这事就是正事。哥,你若不讲清楚,我就告诉爹去。”

    吴争傻眼了,脑子里灵光一闪,道:“你要是告诉爹,哥脑子里立马什么事都记不起来……到时你们要再想让我想几个图样啊或者想些办法什么的,我保管啥都想不了。”

    吴小妹还待不依不饶,钱瑾萱上前一步拦道:“妹妹且饶过他吧。”

    然后转过头道:“方才和两位妹妹商量了,这件事,我和思敏妹妹一同帮着小妹去做。还请夫君助我们一臂之力。”

    吴争连连点头道:“好事,好事……祝三位财源广进,告辞。”

    吴小妹一把拉住吴争道:“银子呢?”

    吴争一愣,苦笑道:“万贯手中过,口袋无一文,这话说得就是你哥……这样,我这就和莫执念打声招呼,让他替你们安排好所有事,你们呢,就只管做衣裳……啊,不,你们得雇人做衣裳,可别累着了……对了,这图样可千万保管好,先不要全做出来,一件赚够了,再抛另一件……。”

    ……。

    回到大将军府,吴争才发现自己确实累了。

    刚想在躺椅上睡个回笼觉,这时,府卫来报,蒋全义请见。

    吴争只好搓了搓脸,打起精神。

    蒋全义匆匆跑来,吴争一见,亲切地说道:“蒋大人,本王正好有事找你,军改令看到了吧,本王是这么想的,你部整编先缓缓,去军校先学个半年再编也不迟……你意下如何?”

    不想,蒋全义一进来,便双手抱拳,单膝跪倒在吴争面前。

    吴争一愣,早就下令废除军中跪礼了,怎么还跪?

    “蒋大人这是何意?”

    “请王爷救命!”

    “救命?”吴争惊讶起来,大将军府辖下,能欺负蒋全义的人,恐怕还真不够双手之数,“你招惹哪位大人了?说,怎么回事?”

    “不是卑职,不卑职麾下一个士兵的命。”

    吴争松了口气,斥道:“多大点事,起来!”

    “请王爷救命!”蒋全义犟着道。

    “把事讲清楚!”

    蒋全义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吴争说了一遍。

    原来,蒋全义带回来的残部里,有个叫黄驼子的老兵,他在军中声望很高。

    仪真之战中,他一人斩首就有二十多级,救援同袍十余起。

    黄驼子是嘉兴府秀水县人,家中总共四口人,六十多岁的老父亲、妻子潘氏和一个才七岁的独子。

    一家四口日子虽穷,但有黄驼子拿着饷银,日子也过得下去。

    可问题出在仪真残部和水师会合之后,抗旨向北突围,并随后降了清。

    这消息传来,事情就出现了变化。

    黄驼子一年到头不在家,他的妻子潘氏本就有着怨言,同乡有个鳏夫郑荣,是盈富之家,平日里就时常纠缠潘氏,之前潘氏还顾及颜面,可如今黄驼子降清的消息一传来,于是,二人一拍即合。

    这还不算,郑荣与潘氏勾搭成奸之后,郑荣还怂恿潘氏告上衙门,声称要与黄驼子和离。

    郑荣经商,家中富裕,向县衙使了钱之后,就直接判了和离。

    和离倒也没什么,毕竟黄家还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孙子在,家中也有一个小院子,至少能有安身之所。

    可郑荣得了人之后,还要谋取这座院子,那潘氏或许是被青欲烧晕了头,竟帮着郑荣。

    于是,郑荣又向县衙使钱,结果这座小院,被官府判给了潘氏,也就等于落入了郑荣的口袋。

    儿子降了清,媳妇改嫁,家业不保,黄驼子的老父亲一气之下,悬了梁。

第七百九十四章 一桩灭门血案

    可怜留下个七岁大的孩子,流落街头,潘氏却不管不问,若没有乡邻不忍心,给孩子施舍些食物渡日,这几个月下来,恐怕这孩子早就饿死街头了。

    此次黄驼子战场幸存下来,满心想着回去,用赏赐银子替家里买上几亩地,过几日舒坦日子。

    不想,一到家就发现家破人亡,连院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当天晚上,黄驼子持刀闯入郑家,杀了郑家一家五口。

    听到这,吴争沉声道:“你若是替这黄驼子求情,本王不能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虽说此情可悯,可毕竟他杀了郑家五口人。本王若以此徇私,岂不枉法?”

    蒋全义急道:“可他是功臣、英雄,如果不是郑荣贼子狼心狗肺、如果不是潘氏水性杨花、如果不是当地县衙贪脏枉法……他何至于走到这步?”

    吴争厉声道:“但事实上,他就是灭了人家满门。这郑啥来着,是该死,可他一家人不该死吧?况且,他黄驼子遇事不稳重,见家中遭遇变故,却不告官,而私自杀人报复,就该绳之以法……否则,有这样的人在民间,让周边百姓心中如何安生?”

    蒋全义“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激愤道:“王爷,两万多人哪,就剩下这三百多条命了,当初也是王爷建言朝廷派京卫北渡攻仪真的……再说了,黄驼子他报官了,可官府不为他作主啊……王爷不能见死不救啊!”

    吴争听了心头一跳,问道:“他报官了?”

    “是。他确实报官了,可秀水县令郑有德是郑家远房亲戚,他受了郑荣的贿赂,声称黄驼子投降清廷,理应除籍追办,判罚潘氏和离、家产归于潘氏,并无错处。而黄家老人悬梁自尽是自己想不开,与郑家无干,这才有了黄驼子杀人之事……王爷,卑职也是悔啊,见好不容易回到了江南,想着兄弟们都快一年没回家看看了,这才允他们回家……不想,不想就发生了这等要命的事……。”

    “你是得好好自省。”吴争沉声道,“这样的事,你身为一部主将,事前竟毫无察觉,也无预防措施,脱不了干系。”

    吴争这话还真没错。

    一场历时长久的大战之后,幸存将士回家,古来都有一个预防措施,那就是由当地官府悄悄按籍打听一下,看家中有没有发生变故,好提前做好应对和预防。

    为得就是防止象黄驼子这样恶性的事件发生。

    很显然,象这种事,如果事先知道,傻子都能明白,不能马上放黄驼子探亲去。

    可话也得反过来说,蒋全义还真没有能力去对嘉兴府各县下命令。

    因为嘉兴府是吴争的地盘,而蒋全义部还没有正式改编,他的身份依旧是义兴朝京卫的副千总,连他受钱肃典委派负责这支残部的职位,都是临时的,不被承认。

    副千总,就是个从六品官,可这是军职,无法去节制当地官府。

    当然,他可以向嘉兴府或者大将军府申请,但蒋全义没有这么做,而是一时冲动,直接将这些人放走了。

    蒋全义怒瞪着吴争,他的眼中有泪。

    吴争能理解,但也有些光火,吴争大喝道:“怎么?还想冲本王动手啊?”

    蒋全义赌气吼道:“卑职不敢!可王爷,事出有因,且当地官府不能秉公处置,也是凶杀案的主因之一,王爷不能不管啊……他们都是朝廷功臣,哪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

    “起来说话!”

    “王爷不答应,卑职……卑职就不起来。”

    吴争恼道:“爱起不起。”

    说着,转回去坐了下来,想了想道:“如果你说的是真,黄驼子既已报官,当地官府不作为,其情可悯。可本王奇怪了,黄驼子在夜里杀了郑家满门,怎么就不逃呢?”

    蒋全义恨声道:“说来可气,这黄驼子杀了人之后,竟不逃,反而去县衙自首了。如果连夜逃……嘉兴府与杭州府不远,第二天就能回军营,卑职就能护住他了。”

    吴争怒道:“你当本王麾下军营,都是藏污纳垢之地?”

    蒋全义拱手道:“卑职失言了……可理不是这理吗,咱不能自己兄弟吃亏不是?”

    这话还真不错,有明始,兵,就是奴兵。

    这还得从太祖朱元璋说起,他规定,任何阶层,都得承荫。

    也就是说,爹是木匠,子孙就是木匠。

    爹是军户,子孙就得是军户,否则就是违法,得法办。

    这也就是民谣“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打地洞”的来由。

    那时的军户,地位比下九流还低,几与唐朝的奴兵相媲美,就差象宋时奴兵在脸上烙印了。

    这和戚继光的募兵性质完全不一样,戚继光的募兵,募的是良民,不在军籍。

    相当于花钱雇佣民众,打完随时可以解散。

    那饷银也是很高昂的,当时是一年十八两军饷,折每月一两五钱,稍比现在北伐军的饷银低一些。

    这也是戚家军战力强悍的主因之一。

    后来戚继光死了,这支军队当时停留在北面,也打了不少仗,时胜时败。

    朝廷因为没钱,负担不起这支军队的消耗,于是就把这支浙军解散了,当然也留用了一部分。

    其中一部,也就是戚金所部,其中的主要组成部分就是浙军,不过最后也在浑河桥之战时全军覆没,戚金自己也在此役中殉国。

    所以,当时由军户组成的军中,还真是藏污纳垢的,到后期,因为军户的流失,员额不足,但凡是在外面混不下去的人或者是犯了事的,纷纷冒名混入军户,以逃避法办,而官府因为政绩需要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军队就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战力就愈发低下了,直至整个军囤制毁坏。

    到嘉靖三十二年时,百来名倭寇从会稽劫杭州,窜入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泾县至南陵再到芜湖,在南岸大肆烧杀之后,由太平府杀到应天府。

    这伙倭寇暴走了前后八十余天,三千多里路。

    沿途多达十二万明军愣是不敢出城迎战。

    所以,后来朝廷只能靠戚继光募集浙兵,来剿灭倭寇。

第七百九十五章 意见不统一

    吴争没好气地道:“你确定黄驼子是自首后被抓?”

    蒋全义肯定地道:“卑职用项上人头担保……王爷试想,象黄驼子这样在战场上杀过数十鞑子的人,要是想逃,凭县衙十来个差役能抓得住他?”

    吴争听了心里也觉得有理,这职业杀人的,和那些平常抓抓小偷的,那根本不是一回事,说难听点,怕是黄驼子吼一声,都能吓退这些差役。

    其实吴争也能理解黄驼子主动投案,这等灭门血案,如果他逃了,他儿子怎么办?

    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祸及儿子呢?

    “这事本王知晓了,你先退下吧。”吴争平静地说道。

    蒋全义急了,他泣声道:“王爷,杀了黄驼子,卑职怕军心不稳啊。”

    吴争这下是真怒了,“怎么,你还敢威胁本王?”

    蒋全义脖子一挺道:“卑职不敢,可卑职怕约束不了那些部下。”

    吴争怒极反笑,“那本王倒还真想看看,他们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蒋全义顿时服软了,“王爷恕罪,卑职只是情急……王爷,卑职绝无二心,麾下二千人也唯王爷马首是瞻……只求王爷救黄驼子一命。”

    吴争冲门外喊道:“来人,请左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前来。”

    转过头来对蒋全义道:“本王不能听你一家之言,去门外候着,不,回去等信。”

    蒋全义吱吱唔唔地还想再求。

    吴争厉声道:“滚!别让本王令人把你叉出去。”

    蒋全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

    熊汝霖、张煌言、张国维联袂而至。

    一进门,张煌言就笑道:“王爷,这区区一面旗帜的作用还真不小,您是没看见,现在这满街的店铺外都挂上了,百姓如今每言就称,咱大将军府什么的。”

    吴争笑道:“归属感确实很重要,前朝却给不了他们,生生把一盘好棋下成了臭棋篓子。不过这归属感,还得时时维护,否则仅凭一时之气,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玄著兄,本王眼下就遇见一件事,想听听三位的意见。”

    张煌言三人一拱手道:“听王爷吩咐。”

    吴争想了想道:“坐下说……我听闻嘉兴府前些日子出了桩血案,玄著兄主刑法,想必应该知道?”

    张煌言挑挑眉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当时王爷在军校练兵,此案也罪证确凿,犯人也供认不讳,所以,与熊、张二位大人商议之后,下官便同意了当地县衙判斩立决,文书已经发往嘉兴府……怎么,是蒋全义来找王爷说情了?”

    吴争点点头道:“他是刚来找过我,不过我也没只听他一面之词……这样,既然三位都是知情者,那正好,就请玄著兄将案情当面重新疏理一遍,看看是否有错漏或者可疑之处。玄著兄别误会,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黄驼子确实是战功赫赫的老兵,万一要是有错,恐怕冷了将士之心啊。”

    熊汝霖、张国维都不反对。

    张煌言也同意,于是就将他看到的秀水县公文,当着其余一人的面,大致复述了一遍。

    讲完之后,张煌言道:“如今恰逢乱世,人心本就不稳,如此穷凶极恶之徒,当杀一儆百,以安民心,断不可姑息。”

    吴争沉默着看向熊汝霖、张国维二人。

    熊汝霖道:“虽说下官是文臣出峰,可毕竟也带过兵,骄兵悍将肆意妄为,确实不能纵容,所谓剑有双锋,可伤人亦会伤己,还请王爷三思,不要被蒋全义一面之词所蒙蔽。”

    张国维想了想道:“下官也觉得二位大人言之有理。凶徒虽说是军功在身,可此案性质太过恶劣,如果有功就可视律法于无物,那天下就会更乱。所以下官以为,乱世当用重典,宁枉不纵,方可安人心!”

    吴争讶然地看着三人,笑问道:“三位是事先商量好来的吧,怎么口径都一样呢?”

    张煌言正色道:“侠以武犯禁,此风不可长。若天下人人都挟私报复,那朝廷的存在还有何意义?属下知道王爷爱护将士,人犯也确实有功于朝廷,但功是功,过是过,岂能混淆?”

    吴争轻叹道:“这道理本王也懂……可法不外乎人情,诸位也都说了,人犯是个功臣,这要是没犯事,这次赏赐之后,想必也将升为把总军职,那就是诸公同僚了。况且此案原因说起来,也算事出有因、其情可悯……这样,如何判罚我不干涉,好歹留他一条命,也好让本王对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有个交待,诸公以为如何?”

    这确实是吴争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其实对于吴争这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来说,心里更赞同三人的观点,法不容情嘛。

    可事实上,人真遇见了这种事,首先顾忌到的,还是人情。

    吴争心里也恼火,原本象这种浴血奋战的幸存士兵,该树为典型,以激励辖下民众才是。

    可偏偏遇到这么档子事,让吴争很窝火。

    吴争原以为,自己好声软语地和三人商量,怎么着,于公于私,这三人也该卖自己一个面子才是,毕竟自己也没有要为黄驼子脱罪,仅仅是想留他一命。

    不想,最先向自己开火的竟是张煌言。

    张煌言怼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将士为国浴血奋战,确实功在当下,可这也是他们的义务。王爷麾下数万大军,若人只要立下战功,就可胡作非为,这天下岂不更乱?属下掌六府刑罚,其意只有二字,公平!”

    吴争有些下不来台,嗤声道:“法律也是人订的,我还真没听说过,有几个皇子与庶民同罪。是,黄驼子确实该杀,可我也听说了,他先是报官,杀人后自首,从这看出,他杀人并非蓄意以久,是因为家中惨遭变故所致。玄著兄啊,如果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可眼下是乱世,急待巩固军心,象这种坚贞反清之士,该拢络以激励将士才是啊。”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与张煌言起了争执

    张国维、熊汝霖已经明显觉察到了吴争的意思,二人心里想想也是,都是带过兵的人,情感上也是能够理解的。

    加上吴争的要求也不高,对黄驼子判罚归判罚,只要留一条命就成,自古以来也有将功折罪之说,真要按理论,这二、三十级头颅的军功,换条命对民众而言,也交待得过去。

    于是二人沉默下来,不再反对。

    可张煌言却坚持道:“王爷有言,只掌军事,不理政务。此事乃刑事,还请王爷不要轻涉。”

    这话让吴争心中无名涌上一团火来,他冷怼道:“此案虽是刑事,可黄驼子是在籍军人,也算军务。我是大将军,麾下将士涉案,我理当过问。况且我也没干涉政务,只是想请三位,看在我的面子上,留黄驼子一命,这要求不过份吧?”

    张煌言犟着脖子道:“若是人犯只杀了郑荣,王爷有命,或许下官也能法外容情。可人犯竟灭人满门,此事,仅以将功赎罪,说不过去,黄驼子当杀!”

    吴争怒道:“玄著兄,将心比心,这等家破人亡的遭遇,若玄著兄设身处地,会不会也拔刀而起?……反正,若是我,也当如此。”

    吴争这话说得已经有些过了,不象是一个郡王、大将军该说的话。

    张煌言脾气也倔,想想也是,绍兴府时,他一个区区七品言官,就敢与朱以海对着干,何况是现在,加上与吴争私交不错,那说话就更没把门的了。

    听吴争这么说,张煌言也来气了,他道:“公文已经发往嘉兴府,若王爷想要枉法,恕下官不能从命。”

    吴争也怒了,“就算公文已经发出,本王也有权将它追回……本王终究是六府之主,就算黄驼子罪大恶极,本王也有特赦之权。”

    张煌言怒道:“王爷确是有特赦之权,但十恶之罪,不在特赦之列!”

    吴争更怒,“张苍水,若本王连自己麾下将士都无法保全,这郡王当来何用?不如让给你来当?”

    这话确实是重了,张煌言在短暂一愕之后,随即摘冠怒道:“王爷不用如此麻烦,煌言这就自请辞官,待我走之后,王爷想怎么做就可怎么做。”

    说完将官帽生生往吴争面前一放,随即转身,竟扬长而去。

    吴争被张煌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熊汝霖、张国维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之后,熊汝霖向吴争告了个罪,追了出去。

    张国维留了下来,只是一时不敢打扰吴争,静静地候在那。

    吴争这时是真生气了。

    这事吧,严格说来,吴争还真没有私心。

    黄驼子是谁,吴争甚至连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连面也没见过。

    就象蒋全义刚说时,吴争也是这么回答蒋全义的,黄驼子其情可悯,然,论罪当死。

    可话还得说回来,这样一个如同英雄般的士兵,就死在自己人的刀下,还得背上一个罪犯之名,这对于军心无疑是个重大打击,特别是,还真有可能逼反蒋全义那支二千多人的残部。

    黄驼子杀人,毕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遭遇这种惨事,换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恐怕也不会善罢干休。

    灭门是过了,可黄驼子毕竟先报官,秀水县衙官员不作为,才简接酿成了这场悲剧,况且最后黄驼子也自首了,这应该可以酌情考虑,从轻发落。

    可张煌言的不依不饶,换成是个象陈子龙、钱肃乐这样的,吴争还能忍住,可张煌言,吴争视他为兄长、亦师亦友之人,却如此不理解自己,反怪自己枉法,这让吴争瞬间发作了。

    甚至吴争看着张煌言放下官帽,也都不出口拦一下。

    过了一会,张国维见吴争稍微平静了些,上前轻声道:“王爷息怒。其实今日争执,无非是话赶话赶上了,对王爷为人,我等怎会有疑?否则,下官、熊汝霖、张煌言等,也不会弃皇帝而追随王爷……玄著的脾气,王爷也不是不知道,他对王爷可从没有一丝不敬之心哪,说王爷枉法,那只是气头上的话,还请王爷不要以此怪罪玄著才好。”

    吴争长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张公所言,我心里明白。可这事还真得慎重,蒋全义所部将士,前后与敌激战大半年,历尽九死一生,方才回到江南。若黄驼子确实罪大恶极,杀了也就杀了,谁也说不出理来,可问题是他确实有不死的理由,先报官,官不理,后杀人,又自首,加上事出有因,仅凭这三点,就可以让有心人做出很多文章来。”

    张国维突然开口道:“其实张苍水也并非迂腐之人,他在意的是六府民众之人心,王爷之前也说,当地官府不作为,才有了这桩祸事……要下官看,既然秀水县衙门有不作为之因,那就由此结果。不如彻查当地县衙,在此事中的行为,有何不当之处,或许就能撸顺王爷和张苍水之间的观点差异了。”

    吴争精神一振,张国维说得确实有道理。

    常言道,官最怕的就是查,就没有几个官能经得起查。

    特别是象这种乱世,哪个官背后没有一屁股屎?

    只要查出县衙确实有不当之处,譬如与郑家权钱交易,那这事也就能转圆了。

    吴争问道:“秀水县知县是谁举荐的?”

    张国维道:“知县好象叫郑有德,并非是有人举荐,而是原官留用。”

    吴争心里一下松了口气,无人举荐就好,要是有人举荐,那恐怕要牵扯出很多人,象这种事,牵扯越广,越不利于解决。

    如今听闻郑有德是留用的,那就说明官儿应该不是没缝的蛋。

    这时,熊汝霖匆匆回来,冲着吴争和张国维摇摇头,敢情劝不回张煌言。

    “王爷,下官已是再三相劝,无奈张苍水去意已决……。”

    吴争道:“二位且先回去理事吧。”

    熊汝霖一惊,“王爷,张苍水走不得啊。”

    吴争点点头,道:“熊大人放心,没本王同意,他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二位就别管了,本王怎会处置。”

第七百九十七章 家父说他不在

    时近黄昏。

    吴争从马上跃下,将缰绳扔给身后的随扈。

    来到一座青瓦灰墙的小院前。

    几乎可以伸进小拇指的门缝,让吴争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大门……除了房檐下两个已经褪了色的红灯笼,没有任何修饰。

    他x的,这也是堂堂按察使宅邸?

    叩响门上斑驳的门环后,门内一个柔和的女声应道:“来了……来了。”

    随即大门被打开,一个素净的女子脸露了出来,“来客若有公事,烦请去大将军府……呃。”

    董氏认出了吴争,赶紧拉开门,福身道:“竟是王爷来了……。”

    吴争伸手搀扶道:“嫂嫂不必多礼。”

    这时,吴争才发现,这个按察使夫人,竟围着一块围裙,显然是在做晚饭。

    吴争苦笑道:“堂堂按察使宅邸,竟不设门房,连晚饭都是嫂嫂自己做,这要说出去,没得就让世人诟病我吴争亏待了玄著兄。”

    董氏微笑道:“只要王爷和夫君肝胆相照,世人怎么说,又何必在意呢?”

    吴争呵呵笑道:“看来嫂嫂是知道了。”

    董氏点点头道:“妾身是看出来了,夫君从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到现在了连午饭都没吃。”

    吴争大笑道:“这象是张苍水能干的事……嫂嫂是在怪我了。”

    “不怪。”董氏摇摇头道,“妾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以王爷的人品,怕定是夫君执拗了。”

    吴争笑得很开心,“果然是嫂嫂知我,这张苍水啊,就是一头犟驴。”

    这时,一个童声传来,“我爹是好人。”

    吴争绕过董氏看去,见是张煌言的儿子张万祺。

    董氏脸色一沉道:“祺儿不可无礼!还不向王爷行礼。”

    “学生见过王爷。”张万祺恭谨地长揖道,一副中规中矩的小大人样。

    吴争横跨一步,伸手将拐住张万祺的脖子道:“小子,叫干爹。”

    “干爹。”

    吴争乐呵呵地应道:“好小子!……你爹是好人,你干爹就不是好人了?”

    张万祺仰头道:“干爹和爹都是好人。”

    吴争大乐。

    董氏微笑着,看着吴争和张万祺,说道:“妾身去告诉夫君,让他来恭迎王爷。”

    没待吴争回答,张万祺道:“我去告诉爹。”

    说完,就跑了回去。

    看着孩子的背影,吴争道:“祺儿有乃父之风,长大了定能成器。”

    说到这,吴争从袖管里拿出一张银票,塞进董氏手里。

    董氏忙推辞道:“王爷,妾身断不敢收。这些年王爷时不时地接济,那些银子都还在呢。夫君有俸禄,平日里妾身也不敢用王爷的银子,怕被夫君知晓。”

    吴争打量着董氏衣裳上那几个不太显眼的补丁,叹息道:“省也不是这么个省法,看祺儿的衣裳,今年又没添新冬衣吧?回去我就让思敏送身衣裳来。嫂嫂也是,祺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苦孩子呢?”

    董氏脸微红道:“夫君就是这么个人……不过倒也没在吃食上苦祺儿,就是衣裳不鲜亮罢了。夫君对祺儿说,身上穿什么都无谓,关键是心得摆正。”

    吴争心里苦笑,硬生生地将银票塞到董氏手中,道:“好歹我也是祺儿的干爹,这是给孩子的,算是干爹的心意。再不收下……我可真生气了!”

    董氏不再拒绝,“妾身心里有件事……想听听王爷的意思。”

    吴争道:“嫂嫂但说无妨。”

    “听闻王爷有意将大将军府迁往新城,妾身是想……在新城买块宅地,眼看着祺儿一天天大起来了,总得置办间院子,杭州城中房价太高了,象这样一座小院就得五、六百两,可在新城,官员可以有平价宅地可买,妾身就想着……不过请王爷放心,张家宅地绝不超过三亩上限。”

    吴争微笑道:“嫂嫂想得周全,这事我也和玄著兄提起过……购置宅子银子够吗?不够的话,我再派人送来。”

    “够,够了。王爷这些年送来的银子,都攒着呢。”

    “那就好。嫂嫂不必担心,这平价宅地,本就是给六府官员的福利,做官嘛,总得有可图之处,水至清则无鱼,与其让他们从百姓那盘剥,倒不如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去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

    董氏微笑道:“王爷说得是。人无完人,只要他们能尽心做事,比什么都强……不象我家夫君,就想着天下官员都能象他一样,个个舍家弃业,为国尽忠,可真要个个他这样,这世道也未必能太平得起来……。”

    吴争有些诧异,董氏的见解看似偏执,可却隐隐含着哲理。

    只是这时,张万祺匆匆跑来。

    他冲吴争眨了眨眼睛,躬身长揖道:“回王爷,家父说,他不在,请王爷回府……。”

    吴争和董氏被逗乐了。

    董氏道:“王爷恕罪……待妾身去唤他前来。”

    吴争阻止道:“不用劳烦嫂嫂了。祺儿,带干爹去。”

    董氏稍作犹豫,然后莞尔一笑,点头道:“也好,那就请王爷恕妾身招呼不周了……妾身去备些酒菜,若王爷不嫌弃,一会就请留下用饭吧。”

    吴争点点头道:“好,我也惦记嫂嫂的手艺了。”

    ……。

    吴争随张万祺去了张煌言的书房。

    张万祺在前面领路,到门口时,刚喊了一声“爹……。”

    就听里面传来闷声,“都说了,就说我不在!”

    吴争呵呵一笑,一把推开门,道:“好你的张苍水,这是真要与我割袍断交啊?”

    本来在桌上执笔书写的张煌言,闻听一愣,霍地起身,可又坐了回去。

    “王爷不请自来,是想做个恶客吗?”

    张万祺为吴争端来一杯茶水。

    张煌言朝他儿子眼睛一瞪,喝道:“赶紧出去!”

    张万祺赶紧脖子一缩,向吴争行了一礼,正待转身出去。

    吴争不乐意了,一把拽住张万祺道:“听干爹的,留下来……喏,去边上坐着,好好听听干爹与你亲爹说话。”

    张煌言看了吴争一眼,倒也不再坚持。

第七百九十八章 杀一人而救百人?

    吴争笑着上前,往张煌言面前正在写的纸伸出手去。

    不想,张煌言一把抢过,揉成一团,塞进了袖子。

    吴争也不介意,回身顾自往椅子上一坐,也不说话。

    张煌言终于忍不住问道:“就算你是王爷,可这是我家,你也不能这么随意吧?”

    吴争嘿嘿道:“我叫这家的女主人嫂嫂,这家的少主人叫我干爹,你说我能不能随意?”

    张煌言一急,又从椅子上蹦起,指着吴争道:“你……你这是无赖!”

    “你说对了。我就无赖了,怎么着吧?”吴争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煌言跺了下脚,来回走了几步,还是在吴争面前停了下来,“王爷,除非您收回成命,否则,煌言这官辞定了。”

    吴争斜眼道:“怎么,找好下家了?清廷你打不死不会投,南边永历太远,拖家带口的不方便,那就只有应天府了。”

    张煌言怒道:“煌言可以回鄞县老家。”

    吴争摇摇头道:“你与钱大人举兵时,家业皆已卖尽,鄞县已无你片瓦之地。怎么,你想让嫂嫂和我干儿子喝西北风啊?”

    张煌言一愕。

    吴争抖了下袖子道:“有理不在声高,张苍水,你我不妨当着祺儿的面,论论是非曲直……敢吗?”

    “有何不敢?”张煌言太容易受激。

    “痛快,玄著兄请。”吴争哈哈一笑道。

    张煌言没好气地道:“王爷先请。”

    “不,不,玄著兄是主人,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还是玄著兄先请。”

    “王爷身份尊贵,自然该王爷先请。”

    吴争脸色突然一正,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吴争突然一变,让张煌言为之一愕,可一时想不出应对之道,于是也就沉默了。

    “今日之争,玄著兄与我争的无非是依法办案,不徇私情。对吧?”

    “……对!”

    “那我徇私了吗?我与那黄驼子素未谋面,是胖是瘦都不知道,论血缘亲情更是无一丝牵连,这徇私想来也谈不上吧?”

    张煌言思忖了一会,抬头道:“虽说王爷与人犯没有牵连,但黄驼子是兵,是王爷麾下的兵,那么他就与王爷利益相关。”

    吴争停了停,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说我为了军心或者是在将士心中的威信,才会想要特赦黄驼子。”

    “是!”

    “可我掌控军心和威信,为得是自己吗,最后利益的是谁?”

    “这……。”

    “或许你又会说,为得是我自己……可这四年里,我做的事,你能理解为我仅仅是为了自己吗?”

    张煌言一时语塞。

    吴争道:“我打个比方,杀一人而救百人,你怎么选?”

    张煌言蹩眉道:“自然是救百人,可王爷却选了救一人。”

    吴争摇摇头道:“不,我也选救百人。只是玄著兄被一时表象所迷惑了,你以为黄驼子代表那一人?不,不,黄驼子代表着百人。”

    张煌言思忖了一下,也摇头道:“不对,黄驼子灭人满门,罪大恶极,怎能代表百人?”

    “如果黄驼子不能代表百人,照你的意思,被杀的郑荣是代表百人?”

    张煌言一愕,随即反驳道:“郑荣为恶,自然不能代表百人,可郑家家人却无恶,可以代表百人,因为郑家家人是百姓、是良民,他们罪不当死。”

    吴争愣了一下,随即道:“你如何肯定郑家家人无恶?仅凭当地官府公文吗?好,就算郑家家人无恶,可他们依旧代表不了那百人。”

    张煌言冷冷道:“此话何解?”

    “相较于江南千万百姓的生存而言,清军南下,象郑家这样的人闻风而降,这能代表那百人吗?真正为国征战的却是象黄驼子这样的人。你能说代表百人的是郑家家家,而黄驼子是代表那一人吗?”

    张煌言被吴争说得脑子有些乱,他蹩眉思考着,吴争也没有催,静静地等着。

    张煌言想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抬头道:“王爷此话是假设在郑家家人降清的前提下,王爷是怎么断定郑家降清的?好,就算郑家在之前真降过清,那他们的生死也该由官府决定,而非黄驼子可以私刑。既然有法,便须依法,王爷今日便是以人治来替代法治。”

    吴争有些错愕,自己做为一个穿越者,却让张煌言为自己普法,这确实有些荒唐。

    想了想,然后吴争微微一笑道:“既然说到了法,那就先说说法的本质。法是人制订的,任何一种法,都或多或少地参杂着制订者的利益,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我认同!但既然已经制订了法,就该全民遵奉!”

    “这话我也认同。可法不责众四个字,说得又是什么呢?”

    张煌言一时无法应对。

    法不责众是指任何一种违法的群体行为,一旦参与的人足够多了,法律就形同虚设。

    简单地说,譬如造反,一旦成了气候,还叫造反吗?

    如果得了政权,那就不是造反,而是开国。

    此时的前朝法律还有用吗?

    吴争见张煌言沉默,继续道:“法是顺应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生,所以,也只有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才能有效。”

    张煌言突然开口道:“既然王爷也认为法是顺应大多数人的利益,那就更要判黄驼子斩立决。他的行为,已经在民间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有如此凶残恶人在侧,乡邻何以安生?”

    吴争一愕,然后苦笑道:“法确实是顺应大多数人的利益,可问题是法并不是大多数人制订的,而是最小的那部分人制订的,让少数人来制订顺应大部分人利益的法,这本身就是一种谬误。而法到了最后,往往是大部分人守了法,而视法如无物的,就是那最小的那部分制订法的人。譬如达官显贵,譬如皇亲国戚,再譬如……皇帝。”

    张煌言又一次被吴争的话给惊到了。

    吴争的话刷新了他的理念和人生观。

    被他视为神圣的法,在吴争看来,竟狗屁不是。

    张煌言直直地盯着吴争,脑子一片混乱。

第七百九十九章 是法治还是人治

    事实上,张煌言是吴争的拥趸,说他热爱着吴争,一点也不过分。

    可所谓爱之深眼之切,这也是张煌言与吴争犟的原因。

    在张煌言心里,吴争如同圣贤。

    从绍兴府起兵,短短四年之间,在面对清军南、西、北三面夹攻的形势下,生生在江南坐大,保留了一处让明人安生的世外桃源。这份能为,让张煌言赞叹不已。

    吴争许多看似荒唐的抉择,可往往在事后印证是无比正确的。

    譬如对明室的决定,譬如对汉明的定义,再譬如与清廷几次和谈的选择。

    一次次正确的选择,才有了今日的义兴朝,才有了杭州的大将军府。

    而最让张煌言拜服的是,吴争的人品。

    年轻青青就盘踞高位,换做任何人,都会在这种志得意满之下迷失。

    可吴争却非常清醒,没有贪图任何享受,他有着远大的目标。

    所以,在张煌言心里,吴争已经符合了他心目中的明君标准,这也是他决意追随吴争,开创一代盛世的主因之一。

    可今日,吴争居然要“徇私枉法”,这极大地触碰了张煌言的底线,所以有了今日剧烈地争执,可事实上,张煌言也并没有想要放弃吴争,改投他人。他在书房里书了大半天,为得也就是向吴争直谏,只是因吴争的到来,他将写好的纸张,搓成了一团。

    现在吴争的话,让张煌言不但震惊,而且意识到自己写了半天的谏书,在吴争的话面前,就象是个笑话。

    张煌言终于开口道:“依王爷的意思,这世上就不该有法,因为法只是个幌子。”

    吴争正色道:“没错,法就是个幌子,准确地说,应该是欺骗了天下人。”

    “那如果天下没有法,如何保护良善、惩罚罪恶?民众岂非要活在日日担惊受怕之中?”张煌言厉声道。

    吴争摇摇头道:“我可没说这世上不需要法。我只是说,如今制订的法,并不代表着最大多数人的利益,得出的结论是,眼下的法,是个愚民的幌子。”

    “依王爷之见,怎样的法才是真正公正的?”

    吴争深吸一口气道:“事实上,不可能有真正公正的法。除非官员不再是职业,除非执法者不是人类,除非制订法者不是人类……只有如此,法律才会公正。只要当官是种职业,是人在当官、是人在执法,就不可能有公正。寄希望一个凡人能做到圣贤之事,这无疑是缘木求鱼。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可能公平?”

    吴争说的是事实,因为就算是几百年后,法律依旧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因为人一生下来,就面对着不公,譬如有人一生下来看到的是无影灯,有人却第一眼看到的是漏雨的房梁,譬如有人生下来就貌美如花,有人却如同无盐,譬如有人生下就强壮,有人残缺……然后这种不公,会随着时间不断地扩大,直到最后死去。

    张煌言摇摇头道:“就算王爷说得是对的,但有法总比没法好!”

    吴争点头道:“当然!但我和你讨论的不是有法总比没法好,而是在讨论今日的法是不是该没有一丝周旋余地地去执行。法律不外乎人情,既然是人订的法,自然不可能是绝对正确的,其中必有疏漏。譬如说,乱世当要重典,同样一桩违法之事,为何乱世和治世,刑罚会有不同?对人犯公平吗?乱世肯定不是人犯造成的,为何要让他来承担责任?法,公平吗?”

    张煌言又愣住了,他的观念已经被吴争一炮轰得粉碎。

    吴争心里一笑,面上却异常严肃地道:“相对公平的法律,应该由最大多数人制订,如此才能真正保证最大多数人的利益。这道理,你应该想得通吧?”

    张煌言点点头。

    吴争微笑道:“可眼下我们做不到,制订、修改律法,需要花费太长的时间,所以我们延续了明律,可延续明律,不代表着我们必须一丝不变地去执行。”

    张煌言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王爷的意思是,黄驼子的定罪,该有最大多数人来决定?”

    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道:“对!既然你我对黄驼子的定罪有异义,那就不妨让六府百姓来定他的罪。这样就算是错判、误判,也没有人敢来指责你我,法不责众嘛!这对黄驼子显然也相对公平。”

    张煌言之前被吴争轰碎的观念,在吴争这话之下,又渐渐合拢起来,但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合拢起来的观念,已经与之前的不同了。

    因为吴争很好地阐述了一个全新的理念,那就是让最大多数的人来制订法律,而不是让最高位的人来制订法律。

    张煌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敢问王爷,如果由最大多数人制订的法律,可能让皇帝遵行吗?”

    吴争一愣,迟疑了很久,才干咳一声道:“今日探讨的是对于黄驼子的定罪,你所问的事……咳,且等日后再作探讨。”

    张煌言道:“既然王爷不想继续辩论,那我不勉强。对于黄驼子的判决,按王爷说的由六府百姓决定……但问题是,如此多的百姓,怎么行事?又如何保证公平?”

    吴争还真想了想,然后道:“以大将军府名义,将黄驼子灭门案的简报发往各府、县、乡、村进行张贴,十日后再由当地里正按户籍去各家按手印,只在杀与不杀两个选项中做选择,最后汇总上来。”

    张煌言点点头道:“六府之地不大,此策可行。”

    吴争道:“为了公平,各级官府须做到不表态、不宣传,只是个看客。”

    张煌言问道:“王爷似乎对百姓的态度很自信?”

    “当然。”吴争自信地说道,“因为百姓知道,谁才是真正有利于他们的,他们在遭受异族欺凌时,谁在守护他们。与黄驼子杀人相比,异族的屠戮才是更恐怖的,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百姓自然会做些明智的选择。”

第八百章 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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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煌言摇摇头道:“这只是王爷认为,以我为官这么些年,我认为百姓更注重来自身边的危险。”

    吴争微微一笑道:“要不……打个赌?”

    “怎么个赌法?”

    “如果百姓多数选择杀黄驼子,我就听你的。如果百姓多数选择不杀黄驼子,你就听我的。敢吗?”

    “有何不敢?”

    吴争伸出手来,“啪”地一声,二人击掌为誓。

    “王爷打算由谁来负责此事?”

    “自然非玄著兄莫属。”

    “王爷就不怕我在其中动手脚。”

    吴争神色一正,道:“如果我连这都怀疑玄著兄,那今日这场谈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张煌言一凛,也正容道:“请王爷放心,煌言绝不负所托。”

    吴争想了想,道:“玄著兄,给你个建议。”

    “哦……王爷请讲。”

    “去民间多听听最底层百姓的声音。不是我怀疑你的能力,而是制订法律也好,制订政策也好,需要因地制宜。你所看到的只是秀水县呈上的公文,但真正的原因你未必知晓,譬如为何秀水县衙在黄驼子提告之后不作为,再譬如黄驼子父亲自尽,依法该是郑荣逼死人命,为何郑荣能逍遥法外……等等这些,难道都不是疑点吗?”

    张煌言想了想道:“王爷说得是,可若是凡有重案皆事必躬亲,岂不是不信任麾下官员,令他们寒心?况且六府之地数十县,我也只是一人无法分身。”

    吴争点头道:“确实是。要不这样……就以秀水县为特例,我与你一起微服前往,以五天为期,去探探当地官府是否在此案上尽职……你意下如何?”

    张煌言拱手道:“下官遵命。”

    回过头来,吴争冲一直在一边旁听的张万祺,问道:“祺儿,听了你干爹和亲爹的这场辩论,你有可感想?”

    张万祺小心翼翼地看了张煌言一眼。

    张煌言瞪了儿子一眼道:“王爷是在历练你,还不如实道来!”

    吴争斜了张煌言一眼,斥道:“没事吓什么孩子?”

    转过脸来,对张万祺道:“没事,只是闲聊,哪来那么多历练?象你这么大时,干爹还被干爹的爹天天家法侍候呢?大胆讲,你认为干爹说得对还是你亲爹说得对。”

    这话引得张万祺笑了起来,他回答道:“回干爹话,孩儿觉得父亲和干爹说得都对。”

    吴争一愣。

    那边张煌言喝斥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油滑,爹是怎么教你的?孽畜,还不赶紧滚出去!”

    吴争不乐意了,一把将张万祺拉到自己面前,冲着张煌言斥道:“不许吓孩子!”

    说完安抚张万祺道:“别怕,万事有干爹呢……为何说干爹和你爹说得都对?”

    张煌言在那尴尬至极。

    张万祺仰头道:“干爹和父亲所言,其实是一回事,只是立场不同罢了。干爹的立场是立法,而父亲的立场是执法,二者并不矛盾。”

    吴争大愕,与同样惊讶的张煌言互视一眼,吴争叹息道:“张苍水啊,你尚不如你儿子。”

    张煌言瞪了张万祺一眼,没好气地道:“不过就是顽童妄语罢了,王爷不可当真。”

    张万祺轻轻挣脱了吴争的手臂,向张煌言躬身一礼,然后道:“既然有法,便须依法,父亲以法为据,并无不妥。只是如干爹所言,律法不外乎人情,法之所以为法,便是民众都服法,若法被民众尊奉,则为善法,反之,必为恶法。法是人所订,就必会有错漏、不妥之处,便须时常修订,如此方可为善法……。”

    吴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张煌言道:“张苍水啊张苍水,你听到了吧……十岁孩童都知晓的事,你偏偏与我硬着来……。”

    低头拍拍张万祺的肩膀,吴争道:“好小子,真不枉爹疼你。”

    张煌言苦笑道:“吴争,那是我儿子。”

    吴争嘿嘿笑道:“没人说不是你儿子,可祺儿也是我的儿子。”

    张煌言无奈摇头。

    不想张万祺转身向吴争躬身一礼道:“干爹深谙人心,执法者皆有七情六欲之言也并无不当,特别是官员不再是职业,法方可真正公平之语,让孩儿茅塞顿开。只是孩儿以为,干爹或许是……以偏概全了。”

    “放肆!”张煌言大喝一声,“王爷的话也是你能置喙的?”

    吴争恼道:“张煌言,你故意的吧,是不是非得在本王面前显摆你的为父之道?得,从现在起,你给我闭嘴……。”

    说到这,吴争还加了句,“这是本王命令!”

    张煌言自然是知道吴争不是真的下令让他闭嘴,可他心里也郁闷,自己可是已经辞了官的,不想吴争跑到自己家里来给自己下命令,这哪处说理去?

    吴争温和地问张万祺道:“祺儿为何会认为干爹是以偏概全呢?”

    张万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张煌言。

    吴争一把将他拉过来,让他背对着张煌言,“大胆说,你爹要是再凶你,干爹治他。”

    张万祺这才道:“干爹所说,人有七情六欲、执法不公,还有律法天生就不公平,这些都是事实。可干爹说得只是人性之恶,却没有说到人性之光辉。譬如父亲和干爹若是有罪,孩儿自然是帮父亲和干爹的,因为你们是孩儿的亲人和长辈,可这不妨碍孩儿去认定对错、善恶和是非啊,也不妨碍孩儿去帮助别人啊。世上总有好人的,古今圣贤何其多,正是因他们的人性光辉,也正是有他们孜孜不倦地矫枉纠错,才有了我华夏数千年。其实,就象父亲和干爹,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就算没有律法约束,孩儿也能肯定,象父亲和干爹都不可能去危害他人……。”

    吴争是真愣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等话来。

    耳边响起“嘿嘿”两声张煌言的干笑,笑声中很明显地流露着得意和幸灾乐祸。

    这让吴争怒目瞪去。

    张煌言一见,忙摇摇手,又指指他的嘴,示意自己没有说话。

第八百零一章 张苍水,你不如你儿子

    吴争再低头问道:“祺儿说得好,那干爹再问你,如何才能让天下人心,都变得象你说的那样……或者是象你爹那样呢?”

    张万祺摇摇头道:“孩儿不知。不过孩儿以为,这世上的规矩除了法之外,还可以礼来约束,如果十人之中,有七八人都知其不可为,那么剩下二、三人便不可为。”

    吴争问道:“千百年来圣人、贤达不都是以礼法、道德约束、教化世人吗,可往往在朝代更替之时,礼乐崩坏,由此可见,礼法、道德无法从根本上起到约束人行为的作用。盛世时可锦上添花,可乱世时,却不能雪中送炭。”

    张万祺不同意道:“孩儿以为礼与法共存,只要持之以恒,定可见奇效。孩儿在明社之中,学到了很多道理……。”

    吴争惊讶地问道:“你已入明社?”

    “是呀。”张万祺掀开外衣,露出一颗明社徽章,“干爹知道吗,在明社里,干爹的汉明之说已经深入人心,社人每言必先讲忠于国家、忠于民族,而往日忠君之言,很少有人提及……。”

    吴争长长叹息一声,对张煌言道:“我以为夏完淳五岁知五经、七岁能诗文,十三岁便能领兵抗清,已是不世之才。没想到今日才发觉祺儿竟不稍逊于他。”

    张煌言不无得意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

    吴争没搭理他,伸手摸了摸张万祺的头道:“祺儿要好好读书,学好本领,到时位列朝堂或主牧一方,好为国出力。”

    张万祺仰头道:“干爹,孩儿要从军,象干爹那样成为一个大英雄、大将军。”

    吴争一愣,看向张煌言。

    张煌言也默默摇摇头。

    吴争道:“祺儿,你怎么会想到从军呢?要知道不仅仅是上阵杀敌,才是为国效力啊,以你的学识,等长大了治理一县一府,使得一方稳定,百姓的生活富足,这也是更好的为国效力啊。”

    “那干爹为何要从军?父亲也是读书人,不也毁家纾难、举兵抗清了吗?”

    吴争眼珠一转,沉声道:“可你爹现在不也一样改任文如何了吗?祺儿,干爹和你说啊,读书人金贵,你想啊,一个人要读十年,甚至二十年书才能成才,可士兵呢,训练一年半载就能上战场,不是说谁的命不值钱,而是培养所需的花费不同,对朝廷而言,自然用途就不同,这帐你应该算得清吧?再有啊,等你及冠之时,这天下想来已经太平了,百姓需要休养生息,需要过好日子,朝廷需要的人才,也会从军人转为文人。所以,这打仗的事,就交给干爹这样的人去做,你就好好念书,知道没?”

    张万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吴争道:“咦……干爹饿了,你去瞧瞧你娘做好饭了没?”

    看着张万祺跑出去,吴争长吁了一口气,这孩子的脑子真不太好对付。

    “祺儿想从军,就由着他去。王爷太溺爱祺儿了,这反而对他不好。”张煌言总算开口了。

    吴争摇摇头道:“这十几年,人死得太多了,我族已经元气大伤,未来几年,人得人还会更多,趁着眼下这一年半载的光景,为以后留些读书人的种子吧,毕竟,光复之后,需要太多的文职人才了。”

    张煌言略带讥讽地笑道:“王爷不是一直对文人有偏见吗,甚至连科举都不赞同。”

    吴争皱眉道:“我这是对文人有偏见吗?如果有偏见,玄著兄、张公、熊大人等等,我怎会依为肱股?我只是已经不信任一部分文人了,因为他们心里,早已没有了廉耻,忘记了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张煌言沉默了一下,道:“王爷不必介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吴争轻叹道:“祺儿是个人才,玄著兄要好好打磨,我敢肯定,他日后的成就绝不下于你。”

    张煌言呵呵一笑道:“王爷不要再夸他了,再夸就夸坏了。”

    吴争点点头道:“此子悟性确实让人惊讶,他说得很好,立场不同,对法的理解就不同,而屁股决定了立场。”

    张煌言叹道:“我也没想到,这孩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有一种拨云见日的畅快。不过,也没有王爷说得那般优秀,理是在理,但不具可行性。如今我朝与清廷隔江而治,时隔四年,江北民心怕是大部分已经散了吧?”

    “不。这话太过消极。”吴争道,“要降的,早已降了,不想降的大都蛰伏,而反抗也不断在上演,局势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至少,我这次攻入泰州,那里的百姓还在翘首以盼王师北伐。”

    张煌言拱手道:“煌言失言了,望王爷恕罪。”

    吴争点头道:“发发牢骚,情理中事,可如果连我们都失去信心,都北伐大业就真完了。”

    张煌言道:“可我真想不通,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真值得王爷以清誉为代价去赦免他吗?”

    吴争突然大笑起来,指着张煌言道:“我有清誉吗?从绍兴府起,我恐怕就没少过奸臣、权臣这些的恶名吧,张苍水,你老实说……这些骂我的人里,有没有你?”

    张煌言正容道:“煌言对天起誓,若有半句诋毁王爷的话……。”

    吴争连忙打断道:“瞧瞧,你这人啊,就不识逗,还不如你儿子呢?”

    张煌言还待继续,吴争已经叉开话题道:“延续前朝律法,是不得已。但我们也已经在修改,只是显然不够快。玄著兄啊,这事,可是你的本职啊,莫让六府百姓等太久了?”

    张煌言应道:“属下遵命。”

    吴争道:“法这东西,说它是神圣的也对,可说它是一坨屎,也没错。执政者,就不能说皇帝和手执权柄的重臣了,就连一县官或是现管,都能以一己之言取代法律。这样的事,历朝历代都屡见不鲜,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是法不被民众所熟悉,民众甚至根本不知道法,他们所奉行的只是要做个好人,可往往是好人不长命,坏人遗千年。”

第八百零二章 长林暗卫

    张煌言思忖道:“那按王爷的意思,有何妙策?”

    吴争道:“这是你的本职,别来问我。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善法往往简单,能让百姓一听就明白,不须骈文般华丽繁琐,就如同做个好人一样。眼下的问题是,百姓不知道,怎样才算是个好人,这就出现了汉人见清军入城,竟自发地去夹道欢迎的奇葩景象,虽说百姓苦明军劫掠久矣,可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却失了分寸,这就是法不入人心的缘故……玄著兄,你任重而道远啊。”

    张煌言面色凝重道:“王爷一席话,让煌言茅塞顿开。王爷放心,煌言绝不辱王爷所托。”

    吴争道:“说回黄驼子这桩案子,黄驼子本身只是回乡探亲,他没有行凶的动机,只是因为家破人亡的惨变,这才起了报仇之念,这与那些久行不义之徒,是有本质区别的。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按玄著兄所言,杀了平民愤亦无不可。可眼下不一样啊,一个如同英雄般的士兵,在敌占区与敌浴血奋战,辗转数千里地,没有死于敌手,不想回家却死在自己人手里……玄著兄,你让他的同袍作何想,让百姓作何想,让北面鞑子作何想……你,你这是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有句话说得好,一个不善待英雄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

    张煌言面色赤红起来,他突然屈膝跪下道:“煌言所虑不周,望王爷降罪责罚。”

    吴争反倒是一愣,连忙起身搀扶道:“玄著兄这是做什么,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没那么严重,人还没死,一切都来得及。”

    张煌言被搀扶起之后道:“煌言崇祯十五年中举,弘光二年才入仕,为官不久,所虑欠缺,只想着依法牧民,却没有虑到王爷所言的这一层,……是煌言的错。”

    吴争道:“玄著兄所言有些过了,谁也不是生来就知晓一切的,人的品格最重要,阅历会随着年龄和所经之事而自然增长,勿须强求。吴争也是从一个懵懂少年,走到今天。犯错不可怕,可怕得是用心、努力地去做一件事,到最后发现,结果是错的。好心办坏事,这才是真正可悲的事。”

    “譬如我们的目标是北伐,但北伐的目的只是驱逐鞑虏,而不是要与江北全部汉人为敌。可按照律法,对面汉人百姓都降清了,也就是说都有罪,就更不用说那些降清的文臣武将了。可真打过江去,咱们能杀尽这些人吗?恐怕是不能,如果真这么做了,还不如不过江呢!北伐、反清是手段,而我们的真正目的,是延续前朝好的地方,改变前朝不好的地方,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并不是打过江去,然后重演前朝悲剧。”

    张煌言点点头道:“是。煌言明白了。”

    “好了。”吴争满意地起身,“我得回去了,明日你随我去嘉兴府,看看案情究竟有没有你我不知道之处。”

    “是。”张煌言挽留道,“都已经是进食的时辰了,王爷不如留下,吃过饭再走?”

    “算了,下次吧。代我向嫂嫂致歉!”

    ……。

    大将军府的后院外,贴着墙根,不知不觉地建起了一楼二层小楼。

    甚至连大将军府内的大部分府卫,都不知道有了这个小楼。

    黑瓦灰墙,无一丝显眼之处。

    而与它相连的,大将军府的后院墙上,被凿出了一门洞,仅可供一人进出。

    吴争在楼里见到了莫亦清。

    这个少女,依旧如三年前见到的一样,通剔透彻,让人想触及,又生怕碰坏了她。

    吴争以打量小楼的布置,来掩饰他此时的局促和尴尬。

    他甚至在想,这算不算“金屋藏娇”?

    不过吴争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楼最多只能是个小灰楼。

    而用途在绝对不一样,汉武帝为得是纳妾和美色,而他吴争为的是,天下!

    莫亦清静静地等着吴争开口,她幻想过无数种与吴争再次会面的样子,她甚至想过,自己在看到吴争的第一眼时,会扑向他,然后依偎在他的胸口,倾诉着这一年的相思之情。

    可在真正见到吴争时,莫亦清突然明白,与吴争之间的距离,绝对不是见与不见的距离,而是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逾越的距离,那是一条鸿沟,一旦越过,祸及家人。

    莫亦清想哭出来,但她不敢。

    莫亦清想流泪,但她怕由此而再不能见到吴争。

    于是,她掩藏了所有情感,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吴争开口,等着吴争下令。

    小楼之所以称为小楼,实在是可看的地方不多。

    吴争甚至连地下室都去巡视了一圈,实在找不出地方来看了。

    当地下室中,十来个黑裳隐卫齐齐向吴争躬身行礼的时候,吴争再不好意思留在那,因为他耽搁了下属们做事。

    于是吴争回到一楼,干咳了一声,道:“眼下长林卫有多少人?”

    此“长林”非彼“长林”。

    赐名为“长林”,是因为吴争喜欢“长林”。

    枪如长林、人如长林、军如长林。

    烈风不可摧、暴雨不能毁。

    莫亦清福身道:“回王爷话,按王爷吩咐,长林卫初期只为收集北方情报,蛰伏以壮大,故莫家各地每家店铺,只有一个遴选莫家最忠实的老人为长林卫,江南二百十一人,江北一百七十六人,计三百八十七人……如果算上此楼中,连同清儿在内十三人,总计四百人整。”

    吴争“唔”了一声,称赞道:“短短不足一月,就能办成此事,莫老有心了……你也不错。”

    “清儿不敢当王爷夸赞。”

    吴争道:“你先不要急躁,只须让他们在酒楼、茶肆被动收集情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传回来就是,不要去主动收集,免得暴露身份,引起清廷警觉。在这期间,好好地物色当地有志、有能之士进行考察,具体什么时候吸纳、扩张,且听我的命令。”

    “是。”

    吴争想了想道:“不要吝啬赏赐,但凡有才、有功之人,使劲地赏……今日之后,你所需的银子,不再经过财政司,由本王拨给。”

    “是。”莫亦清轻声应道。

第八百零三章 微服私访

    说到这,吴争怜惜地看了莫说清一眼,道:“我知道,不该让你做这等阴暗之事,太过委屈你了。可我也是没办法,用得是莫家的老人,如果派个不熟悉的人去,怕是很难在短时间里进行整合……故莫老一荐,我也就同意了。”

    莫亦清低着头应道:“能为王爷效力,是清儿的福分。”

    “你放心,我会一直留意着,一有合适人选,我就放你回去。”

    莫亦清没有应话,沉默无语。

    “有一件事……。”吴争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尝试与钱翘恭、沈致远进行联络。”

    “是。”

    吴争凝重道,“千万记住,宁可不联络,也要杜绝冒险。”

    莫亦清一惊,“王爷的意思是……钱翘恭、沈致远二人是……?”

    吴争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相信他们。按我说是做!”

    “清儿谨记。”

    ……。

    次日一早,吴争带着张煌言、蒋全义,和六个随扈便装前往嘉兴府。

    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九人进入嘉兴府地界。

    吴争下令,直接转西前往秀水县。

    “且慢!”张煌言不解,问道:“王爷不先去与嘉兴府,至少也该知会马士英一声啊?”

    吴争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煌言道:“嘉兴府虽说已经光复一年有余,可毕竟清军占领的时间更久……难保没有居心叵测之徒,王爷此次微服巡视……以下官之见,还是先去府城为妥。”

    吴争看了蒋全义一眼,蒋全义心领神会,自觉地退了开去。

    吴争道:“既然是微服私访,去了府城,岂不全府皆知?况且……虽说我信马士英不会投清,可对他的官品,还是有所疑的。之前,任命他为嘉兴知府,我也是犹豫了很久,原本是想将他放在眼皮之底下,可想想既然用他,就得不能疑他,加上他毕竟曾是弘光朝首辅,门下弟子、故旧还是不少的……秀水县与府城近在咫尺,我是怕,他会不会……?”

    张煌言明白了,他点点头道:“王爷所虑甚是,那就按王爷的意思办吧,不过,此去秀水,还得小心谨慎才是。”

    ……。

    秀水之名,可以追溯到五代十国。

    晋天福三年置秀州,为嘉兴建州之始。秀州以秀水为名,也有叫绣水的。

    明宣德四年将其一分为二,在嘉兴县西北置秀水县,嘉兴府治所为嘉兴县。

    秀水县西南接南湖,北接大运河,在此时,实为大运河货运之枢纽。

    时近正午。

    秀水城大街上,人,流如潮。

    吴争一行九人,随便找了间沿街酒肆打尖。

    正吃着,店外一队满载货物的车马经过,前后有数十架之多。

    吴争开始没有留意,可说来也巧,其中一辆车路过酒肆门口时,突然就颠了车轮。

    车子向右一侧,车上堆成小山般的麻袋就往下掉落了两、三袋来。

    其中一袋用稻草捆扎的袋口散了,粳米“哗”地撒了一地。

    吴争这才留意起来,前后望了望。

    然后问张煌言道:“玄著兄,之前大将军府辖下杭州、嘉兴、松江三府,都已经不再以粮食征税,怎么此地还有如此庞大的粮食装运?”

    这话没错,时下已近隆冬,不是粮食的收获季节,一辆车至少得装载五石左右的粮,这车队少说也有六、七十辆,那就是三、四百石粮食啊。

    一个县城内,如此庞大的运粮车队,如果不是官府转运,怕很难见到。

    可问题是,吴争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和莫执念定下农税减半,并以每三年为期,一成一成地往下减免农税。

    而三府之地,百姓多以茶叶、蚕桑、纺织为业,

    所以,对于农税也效仿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不收粮食,而是折为银子征收。

    三府的粮食本就只能自给自足,几乎不往外地输出。

    更多的时候,由于需要备战,莫执念就以商会名义,由商人向湖广、福建购买粮食。

    这也是之前商会席本桢、陈文奂、程本原等商人要聚众向大将军府请愿,提高粮价的原因。

    因为吴争定下的米价,三年未曾浮动了。

    商人们从外地购来的粮,几乎是贴着银子低价在杭州三府卖。

    问题是不卖还不行,因为这是大将军府为了储备粮,给商会下得死命令。

    眼下,这么大量的粮食转运,确实让吴争起了疑心。

    张煌言摇摇头道:“我也不明白,要不……我去问问?”

    吴争点点头道:“别露了身份。”

    张煌言应着去了柜台,找酒肆掌柜打听。

    过了一会,张煌言回来。

    吴争看他的脸色不太好,便问道:“莫非这其中真有官员在贪脏枉法?”

    张煌言沉默不说。

    吴争也没有追问,他知道,张煌言迟早都会说。

    果然,张煌言愣了一会就抬头看向吴争道:“这事虽然可恨,但还真不违法。”

    吴争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张煌言道:“嘉兴府与苏州府邻接,却分别属于王爷大将军府治下和朝廷治下。两地政令各不相同,嘉兴府以银子征税,可不到百里地的苏州府,却依旧为粮为税。有了这差别,两地商人就趁机来回贩运粮食,两、三年中,竟在两地造就了一批暴富之人,尤以郑家为最。门外那队粮车,就是秀水郑家的……嘉兴、苏州同为大明疆土,而这伙奸商却来回贩粮谋取暴利,更有甚者,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盘剥百姓,这样孜孜不倦地来回运粮,无端浪费了民力和运河运力……王爷,这事得管,我要将这批奸商一一绳之以法,以平民愤!”

    吴争想了想道:“是得管!可绳之以法,就不对了。大将军府没有下令禁止贩卖粮食,所谓法无禁止皆可为,你需要的是尽快完善律法,而不是不教而诛。”

    张煌言思忖道:“可这法很难修改,两地征税方式不同,加上粮食大年小年,势必造成两地粮价差异。若禁止贩粮,则同样会引起其余五府之地商人的不满。”

第八百零四章 透着古怪

    吴争笑道:“没有那么麻烦,老莫不是之前在杭州已经试行过配给制了吗?几个月下来,成效斐然,那就在杭州、嘉兴、松江三府推行,按户籍进行低价配售。配给粮价贱,如此就算有苏州粮食运至嘉兴,恐怕以配给粮的低价,商人也卖不出去,赚不到钱,甚至可能赔钱,他们就不会有兴趣去贩运粮食了。”

    张煌言神色一振,抚掌道:“妙,这策可行……只是便宜了那伙奸商。”

    吴争也笑道:“我真实以为,有治下官员贪脏枉法,如今听闻只是商人在钻法律漏洞谋利,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玄著兄啊,水至清则无鱼啊……。”

    说到此,吴争突然脸色沉了下来,“不对!玄著兄,这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张煌言诧异道:“我方才问清楚了,掌柜与酒客的说法基本一样,并无可疑之处。”

    吴争摇摇头道:“我不是指你从掌柜与酒客处得到的回答不对,而是这事透着古怪。你想啊,嘉兴府这边官府不追究商人来回贩粮,或许是因为大将军府没有禁止,可如果以两地差异而言,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张煌言蹩起眉来,“王爷倒是提醒我了,这事确实蹊跷。朝廷延续得是前朝律法,这等来回贩运粮食谋利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不过,这显然是苏州官府的事,与嘉兴府无干吧?”

    吴争想了想道:“也是,我还不想因此事,去与朝廷发生龌龊,只是这事还和提醒一下黄道周。”

    说到这,吴争摇摇头道,“此来主要为得是黄驼子一案,这事暂且放下……玄著兄以为,我们该从何处入手?”

    张煌言道:“我想好了,黄驼子虽已被拘于狱中,家中却尚有一个七岁的孩子,七岁孩子,已经能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不如我们先往黄驼子家中一行?”

    吴争点点头道:“也好。不过人多不方便,就你我二人同去即可。蒋大人,你暂且安排随扈落脚,等我们回来。”

    蒋全义忙道:“王爷随扈留下即可,卑职还是与王爷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吴争呵呵笑道:“这是本王治下土地,难道还怕宵小害我不成?”

    张煌言道:“我以为蒋大人言之有理,还是谨慎些为好。”

    见二人都这么说,吴争微微一笑,也就不坚持了。

    ……。

    出酒肆之后,在门口不远处,有一个卖僧帽的摊。

    摊主是个老者。

    吴争上前道:“这位老丈,问下可知黄驼子的家,怎么走?”

    那个老者讶异地看了一眼吴争,道:“这位小郎不是本地人吧?找黄驼子何事?”

    吴争笑道:“我等几人是黄驼子军中同袍,前两日闻听黄驼子回家犯了事,这不,就赶来探视一番,以尽同袍之义。”

    那老者遂展颜道:“原本几位是军爷啊……哎,可怜啊,你说死里逃生回到家,却见家破人亡,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吴争斜了一眼张煌言,道:“是,没人能咽得下这口气,可灭了仇家一门,是不是也过了?”

    老者一愣,道:“三位怕是不明白其中缘由……这也难怪。”

    吴争微笑道:“莫非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老者脸色一变,道:“三位军爷就别打听了,黄驼子祸已闯下,横竖是个死……喏,黄家就在城西,顺着大街走到西门最后一条巷子,然后向北走到底,有颗须二人合抱的大树,树边上有座小院就是……。”

    吴争与张煌言眼神一对,也不再追问,向老者道谢之后,就往西去了。

    ……。

    按老者说的,找到了那颗大树。

    也看见了那座小破院。

    只是眼下院门被官府封条给封了。

    吴争奇怪道:“这院子不是被官府判给了潘氏了吗?如今潘氏被黄驼子所杀,那么自然该给黄驼子和潘氏的儿子才对,怎么就封了?”

    张煌言苦笑道:“王爷,有明以来,就没有房契上是妇人名字的。潘氏已经改嫁郑荣,这院子自然该归郑荣所有。郑荣全家被黄驼子所杀,官府封院,没有不对之处。”

    吴争“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左右打量了一下,见树北边不远处有个小孩在玩泥巴。

    吴争走过去道:“小孩,知道黄驼子的儿子在哪吗?”

    那孩子看了看吴争,不说话。

    张煌言上来,掏出二文钱,递了过去道:“说出黄驼子儿子在哪,这二文钱够你买几个包子吃。”

    那孩子试探着伸手,张煌言一把将铜钱塞到那孩子手里。

    那孩子抬手指指小院的东侧,一溜烟地跑了。

    吴争三人绕到东面,见小院东厢墙外,有一个猪圈(此时不叫猪,避讳,叫豕或者肥lao肥lao)。

    猪圈一丈见方,门虚掩着。

    吴争推开一半,往里看,里面已经没有猪了,地上一张草席、一床破被,边上有个小板凳。

    但没有人。

    张煌言突然道:“王爷,咱们怕是上当了,恐怕方才那孩子,就是黄驼子的儿子。”

    吴争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有意思,你我倒是被个七岁孩子耍了。”

    蒋全义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吴争想了想道:“等等看吧,这么一孩子,总得回来不是?”

    于是三人回到大树下等着。

    没过多久,一个看似衙差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挎篮,篮上还蒙着一块颜色已经浅灰色的旧纱布。

    他路过大树时,狐疑地看了吴争三人一眼,但也没说话。

    然后朝小院东厢走去。

    张煌言道:“王爷,东面是城墙,没有人家了,看样子,也是找黄驼子儿子的。”

    吴争点点头,“走,上去问问。”

    三人随后走去,到门前时,正好那男子从猪圈回身走出来。

    张煌言上前道:“敢问这位兄台,这可是黄驼子的家?黄驼子的儿子可是住在这?”

    那男子警惕地打量着吴争三人,“汝等何人?来自何地?来秀水所为何事?找黄驼子的儿子作甚?”

第八百零五章 治下有方?

    听那衙役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张煌言微笑道:“我等几人是黄驼子军中同袍,听闻黄驼子犯事,前来探视,黄驼子已经入狱,家中仅他儿子一人,就想来探视一番……还请兄台相告。www..org”

    那男子缓和了一下脸色,道:“黄驼子的儿子确是住在这,只是里面没人,想来贪玩,不知野哪去了。”

    吴争指着男子手中的篮子,问道:“那兄台这是……?”

    那男子道:“某是秀水县衙衙役,来此是奉知县之命,给黄驼子的儿子送饭的。”

    吴争一愣,哟,敢情秀水县衙,这么人道啊?

    还想着潘氏、黄驼子一个死了一个在狱里,没人照看孩子。

    想到此,吴争特意冲张煌言点点头。

    张煌言也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官啊。

    吴争一拱手道:“原来是差大哥。”

    那衙役打量三人,他也明白看出来了,这眼前三人的样子、气色不是普通人,至少也得和黄驼子一样是个军人,说不定还有军职在身。

    所以,倒也客气,“三位若只是想探视一下昔日同袍的孩子,就在这等吧,那孩子迟早得回来。”

    吴争道:“问下差大哥,衙门可允许探视黄驼子?”

    那衙役摇摇头道:“黄驼子所犯的是重罪,除了他儿子,衙门不准任何人探视。www..org”

    吴争冲张煌言使了个眼色,张煌言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银子,塞到那衙役手里,“差大哥行个方便,我等也是军中同袍,只是想探视一下,没有别的用意。”

    那衙役如触电般地缩手推拒,“使不得……使不得,你们若真有心探视,还是去衙门找知县老爷吧……告辞。”

    他将手中篮子往门里一放,急步而去。

    吴争确实很诧异,“玄著兄,看来秀水知县,治下有方啊,这块银子够四、五两了吧?”

    张煌言微笑道:“能得王爷赞赏,看来这秀水知县得升迁了。”

    吴争呵呵笑道:“咦……我可没有插手政务的意思。”

    张煌言不再答话,进门掀开篮子上的纱布,里面是两个棕子、两个鸭蛋和一碟咸菜。

    吴争点头道:“看来是真心了。”

    张煌言也认同。

    这时,转角处蒋全义突然道:“王爷……他回来了!”

    吴争和张煌言迅速跑了过去。

    那孩子刚转弯,一见三人,转身就逃。

    吴争大喊,“拦住他。www..org”

    蒋全义如箭般窜出,一把抱住那孩子,然后将他半拖半拽地拉到吴争面前。

    吴争道:“别怕,一会我再给你铜钱买好吃的。”

    那孩子慢慢地不再挣扎。

    吴争示意蒋全义放开他,然后拉着他来到猪圈门口,指着那篮子,对孩子道:“这是刚才衙门的衙役给你送来的……。”

    不想,那孩子猛地冲进去,提起了篮子,然后往外扔去。

    吴争和张煌言面面相觑。

    “孩子,我们和你爹是军中同袍,情同手足,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那孩子闷声道:“你们真是与我爹一起的吗?”

    吴争应道:“当然是真的,这位是蒋大人,是你爹军中上官。”

    蒋全义蹲下来,摸着孩子的头道:“你爹随我从仪真杀到海门,然后再回到嘉兴,千里征战、生死与共,你可以相信我们。”

    那孩子打量了三人一番,终于道:“我叫黄坡。”

    吴争也蹲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把那篮吃食扔掉吗?”

    黄坡闷声道:“他们害我爹……我不吃他们的东西。”

    吴争诧异地问道:“他们是谁?”

    黄坡道:“衙门里的人。”

    张煌言奇怪地问道:“黄坡,你爹做错了事,自然是应该受到惩罚的,怎么会是衙门里的人害你爹呢?”

    黄坡急道:“我爹只杀了郑荣和我娘,没有杀郑家其它人,是衙门里的人说我爹杀了郑荣全家……。”

    吴争、张煌言、蒋万全愣住了。

    张煌言急问道:“黄坡,你是怎么知道你爹只杀了郑荣和你娘二人,而没有杀郑家其它三人?”

    黄坡答道:“那天爹回家,见阿耶死了,院子也让郑荣给占了,就去告官……爹让我待在家里等他回来,后来爹回来了,样子很生气,到了天黑,我和爹连饭都没吃……我害怕,不敢和爹说话,就蹲在那……。”

    黄坡指着猪圈的一个角落,道:“后来,我就睡着了……可后来我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就见爹在那磨刀……我怕,就闭上眼睛装睡,过了一会,爹过来给我盖了件衣裳,就出门了……我想跟着爹,就悄悄跟在后面……后来就见爹用刀翘开了郑家的门……。”

    张煌言道:“当时应该是子时,天那么黑,你怎么能看清楚你爹用刀翘开了郑家的门?”

    黄坡答道:“郑家大门口挂着两灯笼,可亮了。”

    吴争和声道:“继续讲,然后呢?”

    “然后就是爹进门,我不敢跟进去,就在门口偷偷看着。”

    张煌言再问道:“那你爹在里面杀人,你是没亲眼看见喽?”

    黄坡点点头。

    张煌言皱眉道:“那你怎么知道你爹只杀了二人,没杀郑家其它人呢?”

    黄坡急得哭起来:“呜……我爹就是没杀别的人。”

    吴争瞪了张煌言一眼,对黄坡安抚道:“孩子,别急,你就说你知道的、看见的事……。”

    “我真看见了。”黄坡连哭边喊道。

    “你看见什么了?”吴争问道。

    “我看见我爹跑出来……他身后有三人追我爹。”

    张煌言道:“天这么黑,你看得清楚是郑荣的爹娘?”

    “当时里面都点灯了,不过我是没看清楚……可我看见郑荣的儿子。”

    “你是说追你爹的三人中有一个是郑荣的儿子?”

    “嗯……郑有财比我大几岁,平日里玩时,他带人总欺负我,我认得他。”

    吴争和张煌言有些惊愕起来。

    这很明显了,就算没有看清追出来的是郑荣的爹娘,那么有郑荣的儿子在,就表示黄驼子没有杀郑家满门,至少郑荣的儿子不是死于黄驼子之手。l0ns3v3

第八百零六章 看来饭中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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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争急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你爹回身杀了追来的三人呢?”

    黄坡摇摇头,急道:“没有……爹逃出来时,我怕被爹看见,就躲到了门前的廊柱后面……爹逃出门后,就一路往家里赶,我就一直跟着爹回到了家里。”

    “那回家后,你爹肯定发现你跟着他?”

    “嗯……我在转角那颗大树下喊了我爹一声……我以为爹会打我……后来爹没有打我,拉着我的手回到了家里。”

    “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黄坡摇摇头,“爹一直没有说话,就站在那不说话。”

    指着猪圈的另一角,黄坡道:“后来鸡叫了,爹向我走来,我怕……就躲到了这,后来爹摸了我的头……哦,还叹了口气,就拿着他那把刀出门了……我怕,就没敢再跟爹。”

    蒋全义叹道:“这蠢物,怕是去衙门自首了。”

    吴争瞪了蒋全义一眼,斥道:“你才是蠢物,他不投案,让他儿子怎么活?带着这么大孩子逃哪去?”

    蒋全义尴尬地一声嘿嘿,将黄坡拉到他面前,摸着他的头,道:“黄坡,我是你爹的兄弟……你放心,这次就算不能救出你爹,叔也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把你养大成人。www..org”

    吴争蹩眉看着张煌言,“玄著兄,这案子怕是别有内情。”

    张煌言点点头道:“确实有蹊跷,不过我奇怪,如果另有凶手杀了郑家三口人,怎么会……?”

    张煌言看了一眼黄坡,意思是凶手怎么会独独留下这孩子?

    吴争问黄坡道:“刚才你说的话,有没有对别的人说过?”

    黄坡摇摇头道:“没有。”

    吴争奇怪道:“官府没有派人来问你?”

    黄坡摇摇头。

    张煌言也觉察到诡异了,“那官府为何要派人给你送饭?”

    黄坡依旧摇头。

    吴争想了想道:“如果那衙差是凶手派来的,应该直接动手才是,可为何……?”

    张煌言突然心头一凛,他转头看向被黄坡扔出去的篮子。

    正好,来了一条狗,拱着那篮子,正嚼咕着,看来已经吃了一会了。

    张煌言松了口气,对吴争道:“看来没有毒。”

    吴争对黄坡问道:“这衙差给你送了几顿了?”

    “三次,一天送一次。”

    “你都没吃?”

    “嗯。他们冤枉我爹,我就不吃他们给的东西。www..org”

    “那你饿了咋办?”

    “这条巷子的阿耶、阿娘们都给过我吃的。”黄坡道,“爹没回来时,也是他们给我吃的。”

    “真乖。”吴争摸着孩子的头,心里有股酸楚。

    张煌言道:“这么说来,那凶手是还不知道,黄坡看见了当日的情景。可说不通啊,这衙差送饭是为了什么?”

    蒋全义道:“会不会是衙门中有黄驼子故旧?”

    张煌言道:“不可能。方才衙差一口回答是奉知县所命,神态不象有假,况且也没有必要说谎,送饭给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毕竟不是什么罪过。”

    吴争看向张煌言,道:“如今看来,一切只能从秀水知县那得到答案了。”

    张煌言认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照黄坡所说,黄驼子并未对郑家灭门,那么凶手必定另有他人,可衙门呈上的公文却一口咬定黄驼子灭门,而黄驼子也供认不讳,想来只有见到秀水知县和黄驼子本人,才能解惑了。”

    吴争呵呵一笑道:“可惜,这才微服了大半天功夫。”

    就在二人决定去衙门了解事情真相时,那边巷子转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是他们。”

    吴争一回头,转角边显露出十来个人,身着衙役服,手中持刀握棒,气势汹汹地向自己方向而来。

    吴争心头一凛,“玄著兄,护住黄坡。蒋全义,随我挡住他们。”

    蒋全义应道:“王爷金贵,由卑职上前御敌即可。”

    吴争喝道,“废话,来得可有十来个,你照顾得过来嘛。”

    蒋全义不再答话,人面色凝重,将一直夹在袍服腋下的佩刀拿了出来。

    迎上几步,大喝道:“站住。汝等意欲何为?”

    那些衙役中的领头者,举刀指向蒋全义,大声道:“尔等今日入秀水,所为何事?还不报上名来?”

    蒋全义刚要答话,被吴争阻止。

    吴争上前道:“敢问我等三人有何不法之处,让你们如此阵仗?你又是何人?”

    不想,那为首者根本不理吴争,“尔等分明意图不规……奉知县大人令,将尔等捉拿至公堂问话。尔等若束手就缚,还可保住性命,如若不然,别怪我等刀下不留情。”

    吴争沉声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犯了事,就算是我们根本没犯事,你也必捕无疑?”

    领头者冲他身边衙差喝道:“大人有令,不得放走一个……上!”

    四个持刀衙差齐喝一声向吴争冲来。

    蒋全义抽刀出鞘,准备迎上。

    吴争一把拽住,然后向冲来的衙差喝道:“站住,我是会稽郡王、当朝大将军。”

    冲来的衙差为之一顿,诧异地看看吴争,又回头看看那个为首者。

    那领头的也是一愣,可随即大喝道:“休听贼人胡言,大人有令……上!”

    吴争屏息大吼道:“谁敢?!”

    这声吼甚有气势,让衙役们不知如何适从。

    那领头的“锵”地一声抽刀,嘶吼道:“贼人冒充王爷,罪加一等,兄弟们,听我的,拿下他将是大功一件……上!”

    这些衙差中,或许是真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

    也或许有几个,是这领头的心腹之人。

    人哪,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去思考,往往是对上司的盲从。

    所以,在那领头的这声嘶吼声中,齐声大吼着向吴争冲来。

    眼见接近至十余步外。

    吴争没有带刀,但带了把短枪。

    “呯”地一声,吴争朝天开了一枪,厉声道:“以下犯上,再敢上前一步者,杀!”

    火枪一响,让这些人冷静了一些。

    这个时代,普通人是不能携带火枪的,何况是把短铳。

    衙役们心里开始起了怀疑。

    蒋全义上前一步防备,吴争退后一步,开始装填。l0ns3v3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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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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