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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二章 沈致远说,这是个阳谋

    钱翘恭一脚踹空,便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被闪过的沈致远一把搂住肩膀。

    没等钱翘恭喝骂,沈致远拍拍钱翘恭的肩膀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傻的?”

    钱翘恭瞪眼道:“那你还将一切都说出去?要知道,我军能与鞑子对抗的也就是火器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会害死我军多少将士吗?”

    沈致远呵呵笑道:“你以为,经过这一年的战争,我军火枪营对清廷还是秘密吗?就算现在不知道,等济尔哈朗回京之后,恐怕什么都瞒不住。”

    “那你也不该主动说出来,能多瞒一天是一天,我军就能多一天的优势。”

    沈致远正容道:“我只是听吴争的。”

    钱翘恭大惊,“你是说,这是吴争的意思?”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吴争曾经和我说过相似的话……之前,我不肯去江南军校学习训练,是吴争说服了我。他说,南方人不可能打赢北方人,无论从体格还是天生的作战技能,都无法与鞑子抗衡。这是从汉唐开始,就验证过的。以前,南方人唯一可以与北方人对抗的就是水师和江南的地形。可如今不一样了,火器可以弥补这一切。”

    钱翘恭瞪眼问道:“那为何你还要向鞑子透露我军火枪的秘密?”

    沈致远诡异一笑道:“鞑子天生比南方人强壮,从出生就在穷山恶水之间与野兽搏杀,这种磨炼是南方人无法短时间内追赶得上的。明军训练一个弓兵需要二三年,大多数人只能射六十至八十步,而鞑子几乎无须训练就能射出八十至一百步。如果没有火器,或者象之前火绳枪还不足以成为克制鞑子的兵器时,就算鞑子知道了秘密,恐怕也不屑一顾。可现在不一样了,燧发枪就算无法克制骑兵,但对鞑子步兵已经形成克制。鞑子心里害怕了,他们就会想办法也训练火枪兵……。”

    钱翘恭皱眉打断,问道:“那不是于我军有害的事吗?”

    沈致远竟点点头道:“是有害,可利更多。”

    “这话何意?”

    “你见过一个人能轻易放弃自己所擅长的技能吗?”沈致远笑得更诡异,“就算清廷真得决定开始训练火枪兵,那么势必对现存弓弩兵和骑兵的投入造成遏制,可清廷靠着这些弓弩兵和骑兵得天下,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你看吧,今日之后,清廷不仅仅是满汉之争,更会有满人之间的纷争……要知道,已经养成的观念和作战思路无法轻易改变。”

    钱翘恭有些懂了,“这话倒象是有些道理。可清廷如今的疆域和人口远甚于我朝,他们训练几万火枪兵,就足以抗衡我军。而我朝仅十二府之地,吴争辖下更只有六府,训练三万火枪兵已经捉襟见肘,如何与清廷抗衡?”

    “清廷实力确实远胜我朝,可他们的疆域都是刚刚占领的,土地上的百姓也大都是汉人,疆域越大,需要布防军队越多。反而是我朝,疆域虽小,可兵力集中,就以大将军府辖下六府之地,可兵力却有四万。按吴争的话说,那就是形成局部的绝对兵力优势。譬如此次你我北上,与蒋全义王一林会合后,仅以不足三千兵力,与清军周旋于三府之地,这换在杭州嘉兴松江三府,是绝对做不得的,因为三府皆囤有大军。”

    钱翘恭默默点头,他被沈致远说服了。

    沈致远仰头长吸一口气,道:“就算一切都如清廷所愿,购买火枪训练火枪兵。那与我军也是在同一个起点上,双方的单兵战力相距就会抹平,之后拼得就是各自的意志,况且,我军毕竟在火枪兵的组建上,已经暂时领先于清廷,如果这样还无法战胜清军,那……我们败得就不冤了!”

    “你说得对。”钱翘恭对沈致远的意图完全明白了。

    沈致远将火枪兵的实力完全地摊开在清廷面前,这既是取信于清廷的手段,更是将清廷拖入泥沼的阳谋。

    清廷已经发现了火枪对清军的威胁,但想改很难。

    这也是史上,满清后期被八国联军攻打时,还在用明朝铸造的江防火炮御敌的原因。

    这也是史上,满清取代明朝时,就已经是火枪火炮,而在对付八国联军时,依旧以八旗骑兵对敌,结果完败的原因。

    满清以骑兵弓兵得天下,怎么可能轻易去改变军种,那让这些立下赫赫战功的骑兵弓兵情何以堪?

    满清不知道火枪火炮的厉害吗?

    不,完全不是。

    不然也没有皇太极因孔有德带红夷大炮投降,而亲自迎去数十里了。

    满清能在之后的战斗中打败明军,靠得就是自孔有德带去的红夷大炮和铸炮匠人,十年的研发,在明末时,清军火炮已经远远领先于明军。

    可就算是这样,满清在得天下后,也一样限制了火器的继续研发,到后期甚至将明朝的火器都深锁于库中发霉生锈。

    为何?为得就是清人依仗的,马背上得天下。

    可他们不知道,从火枪的问世时,就已经宣告了热兵器时候,战士的平民化,以量胜质的趋势不可逆转。

    之前说过,一个弓兵,先要遴选臂力大个子高的士兵,否则一石以上的长弓,根本无法拉开。再要把他训练成可以将一枝箭射中至少八十步外的目标,需要两年,要训练成可以命中百步外的目标,那就需要更多时间,还能靠天赋,这样的人数肯定不多。

    哪怕有着先天优势的北方人,也需要很长时间。

    不但需要大量时间,还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

    所以,冷兵器时代的勇士是贵族化的,普通平民不具备体力和武器上的优势,甚至可能还没训练出来,就死在了战场上,这也是以前出现将门垄断的原因之一。

    可热兵器,只要拿得动火枪的人,皆能胜任,也就是说,战场不再挑人。

    火枪让那些如吕布般的勇士,成为了一个笑话。

    试想,这能让那些骄兵悍将,接受从骑兵弓兵到火枪兵的转变吗?

    绝对不能!

    钱翘恭,包括沈致远这个始作俑者,此时还不知道他今日这一出阳谋,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第七百零三章 福临要建火枪新军

    武英殿内,此时一团死寂。

    好半晌,皇太后布木布泰总算开了尊口,“诸卿家,新式火枪真有沈致远在殿中所说的那般犀利吗?”

    布木布泰既然在太和殿隐身幕后,自然不会现身至殿门外观看。

    洪承畴沉默着,慢慢点了点头。

    岳乐应道:“回太后,沈致远所言虽没有太大出入,但臣敢肯定,火枪还不足以克制我朝铁骑。只是,步弓怕是……但在臣看来,只要正面加厚琏甲,想来是可以挡住弹丸的。”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看着岳乐吞吞吐吐的样子,布木布泰算是彻底明白了,连岳乐都不否认,怕是真如沈致远所说的了。

    布木布泰问道:“那诸卿家可有应对的办法?”

    范文程道:“要说应对之法,无非有二,一是如沈致远所说,即刻征伐义兴朝,趁它还未羽翼丰满之时,一举攻灭。二是我朝也训练火枪兵,并组建起远甚于义兴朝的火枪兵,如此,义兴朝就不会威胁到我朝。”

    岳乐精神一振,大声道:“臣愿率军南下,助摄政王攻灭义兴朝。”

    祁充格冷冷道:“若能攻灭义兴朝,还用不到镇国公率军出征,摄政王麾下十五万大军已经南下,况且,京城仅三万八旗军,若你带走了,由谁卫戍京城?”

    同为多尔衮一脉的瓜尔佳?刚林(正黄旗,国史院大学士赞理机务),附和道:“摄政王此前建议与义兴朝和谈,想来是已经觉察到我朝无法一时攻灭义兴朝,如果再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恐怕我朝无法支撑起在西北、东南的战事。”

    内翰林弘文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冯铨(原大明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降清后,授内翰林弘文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也附和道:“如今郑亲王、征南大将军近三万大军被困在江南,江北沿岸已经无可调动大军,摄政王就算南下,也势必会被泰兴吴争所部阻截,无法迅速渡江增援,如果此时再兴战事,恐怕郑亲王、征南大将军及三万大军危矣。”

    只有洪承畴默不作声。

    布木布泰不得不点名问道:“洪卿家可有应对的良策?”

    洪承畴这才抬头道:“臣一时也想不出应对良策。可臣方才观看了火枪射击,也检验了被火枪击中的铠甲,火枪确实犀利,但在一百五十步外,精度不足,臣大致数过,三十火枪兵十六轮击发,可几件铠甲的弹孔远不到射出弹丸的半数。故,臣觉得不管火枪兵是不是真能在战场上起到克敌制胜的威力,组建火枪新军……不急在一时。况且,我朝财力暂时无法支撑组建庞大的火枪军,且此事也得问过摄政王的意思。臣以为,还是先定与义兴朝是战是和来得要紧些。”

    布木布泰默默地品味着洪承畴的话,洪承畴首先承认了火枪的犀利,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不否,然后洪承畴拒绝了立即组建新军的提议,再就是,洪承畴提到了组建新军,需要摄政王首肯,最后点明眼下最重要的是决定是战是和。

    布木布泰品味出了一丝不同的味道,她看向福临,问道:“皇上之意呢?”

    其实这只是一种姿态。

    福临此时还未亲政,朝中军政大事,都由多尔衮和布木布泰决断。

    可此时福临却表现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固执,或许是多尔衮不在的缘故吧,他沉声道:“朕觉得,当立即组建火枪军。”

    这话让布木布泰脸色一沉,她紧抿着嘴,看似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福临虽说没有亲政,可真开口了,还真不能当没听见。

    皇太极死后,福临幼年登基,这军政之事,就算成人也承受不了,何况他一个小孩子?

    加上多尔衮的跋扈和布木布泰的高压,在福临心中,有着强烈的逆反心理。

    四年的压抑,在多尔衮不在的情况下,福临终于展露出他的锋芒。

    他是亲眼看见了火枪的威力,所以,对于他而言,急需一支能只听他号令的强大军队,来对抗威势日盛的多尔衮,还有布木布泰的高压。

    福临选择了火枪兵。

    洪承畴在一愕之后,赶紧劝谏道:“皇上,火枪兵耗费巨大,就算与光义兴朝持平,组建三万大军至少需要数百万两之巨,且我朝还无法生产这新式火枪的弹药,都得向红毛夷购买,这恐怕……眼下国库拘紧,望皇上三思。”

    如果说这时清廷朝堂之上,满人武将大都忠于多尔衮,那么降清汉臣大部分是效忠福临的。

    这确实有些怪,按道理,这时的多尔衮权势熏天,大有夺位的可能,降清汉臣怎么也该效忠多尔衮才是,可以洪承畴为首的汉臣却遵照了皇太极的遗命,效忠了福临。

    在洪承畴心里,确实将福临当成了自己的弟子,敦敦教导,时常灌输圣贤的理念。

    还别说,或许是年幼之故,孩子嘛,容易塑造,福临对满汉之别并不看重,更是认同洪承畴的理念,对外采用抚重于剿的策略,实行“招降弥乱”的怀柔政策。

    对内,福临在上个月,设立六部汉人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同时颁布了允许满汉通婚、官民互相嫁娶的律法。

    可惜的是,这条满汉通婚的律法虽然颁布,却被多尔衮及效忠于他的满人大臣暗中抵制着,至今尚未有一个成例出现。

    这已经很让福临不满,加上之前被多尔衮害死了肃亲王豪格之事,福临心中的怨念更甚。

    而此时多尔衮不在,福临耍起了性子。

    他对洪承畴道:“诸公皆道火枪犀利,朕要组建火枪兵以拱卫京畿,也是为了大清。如果仅仅是为了须耗费不少银子,完全可以先组建一支万人,甚至数千人的火枪营,如此待训练有成、国库盈实时,便可迅速扩大到数万人。”

    这话让布木布泰有些讶然,她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心里一动,其实他也是有这想法的,只是他更愿意是将沈致远部整编,纳入他的麾下,当然洪承畴也是为福临亲政做准备。

第七百零四章 赐婚,是拢络最有效手段

    此时见小皇帝说得有理有据,洪承畴也有些动心了。

    刚好布木布泰朝他看来,洪承畴便顺水推舟躬身道:“皇上说得在理,不过我朝缺少精通火枪兵作战的将领,臣以为何不整编沈致远部加以扩充,如此既可少花费银子,也可迅速形成战力。”

    福临闻听甚喜,刚要说话。

    祁充格抢先一步,冲洪承畴冷冷道:“洪大人说得轻松,沈致远部新附,其心志尚未摸清,况且火枪犀利,调其部入京卫戍,万一有个不测,如何应对?”

    这话也有理,洪承畴一时答不上来。

    布木布泰心里其实也认可了洪承畴所说,在她看来,平衡多尔衮和福临之间的关系,关乎清廷的安危,如今多尔衮的气焰确实太过了,需要再平衡。

    她原本想赞成的,可此时被祁充格这么一说,她又犹豫起来。

    这时,福临再次令人意外地开口了,他厉声喝斥道,“朕意已决,祁充格,你想抗旨吗?”

    皇帝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小皇帝,那也是皇帝嘛。

    当臣子的这得服软,哪怕心里不想软,也得软。

    祁充格跪了下来,口称“臣万万不敢。”

    范文程悄悄与洪承畴交换了一下眼色,上前道:“皇上,以臣之见。将沈致远部编入禁军也未尝不可,只是必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

    布木布泰点头道:“皇帝,范卿家是老成谋国之言,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福临这才收起脾气。

    范文程道:“皇上,以臣之见。将沈致远部编入禁军也未尝不可,只是必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臣私见,火枪兵可以部署在皇城外单独成营,不入八旗汉军,员额为十三牛录,共三千九百人。不足的部分员额,须从在籍八旗汉军中遴选,此部分参领自然也须旗人担任。如此,既可遂了皇上想要组建火枪军的心意,又可让八旗将士学会新式火枪的作战,最关键的是,由旗人士兵和参领的存在,这支火枪兵才可牢牢掌握在皇上和朝廷手中。”

    范文程果然老谋深算,说的话,可谓面面俱到。

    他既安抚了福临,也兼顾了满臣的面子和利益,试想,一支军队的参领(相当于副团、正营级)都是旗人,且至少有一千多旗人士兵可以充入其中,这支军队的立场就可以让人安心了,而满人也可从中获利,毕竟是皇帝直隶的军队嘛,待遇自然是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这支火枪军将被隔离在皇城之外,杜绝了后患。

    所以,就象多尔衮一脉的人,象祁充格、刚林等人,也没有再执意反对。

    洪承畴随即帮腔道:“范公所谏在理,臣附议。”

    布木布泰拍板道:“皇帝,你意下如何?”

    到此时,福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虽然感觉到不对劲,因为真按范文程所说,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就不可能是他一人所有的,一旦旗人进去,势必有多尔衮的人,那么他的话语权就会降低。

    这与他本来的意图,有明显冲突。

    可问题是,他视为心腹肱股的范文程、洪承畴二人,都是这意思,他已经无力去反对了。

    所以,福临点点头道:“那就听皇额娘的。”

    这事了了。

    洪承畴提议道:“既然皇上已经决意组建新军,那对于沈致远、钱翘恭二人的安置和任命,原本淮安府同知和淮安将军之职,便须改变,还请皇上示下。”

    福临木然道:“诸位大学士看着办吧。”

    洪承畴看了范文程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躬身道:“臣以为,三千九百新军之都统、副都统二职可由沈致远、钱翘恭二人担任。”

    这时,祁充格耐不住了,他急道:“不可!都统一职岂可让南蛮人担任?”

    都统,在满清是个绝对的实职。

    原本只有八旗旗主担任都统,这权力可就大了去了,可谓军政一把手。

    不过从汉军八旗之后,都统就一下子膨胀了一倍。

    到清军入关,占领大半个华夏之后,随着大量明军投降,这都统的含金量与之前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可就算如此,与别的职缺而言,都统还是比较闪亮的。

    所以,祁充格的反对并非没有理由。

    范文程冷冷道:“先帝可封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人为三顺王,当今皇上可封吴三桂为平西王,怎么,区区都统之职,就不能由汉人担任了?况且,新军仅三千九百人,不在旗籍,为何不能由汉人担任?”

    洪承畴帮腔道:“先帝大凌河之战的胜利事,前克勤郡王岳托谏言优待礼遇大凌河汉人,推行满汉联姻的策略,凡归降的一品汉官,以诸贝勒女嫁之为妻;二品汉官,以国中诸贝勒、大臣女嫁之为妻。即使原来已经有了妻室,仍以诸贝勒、大臣女与之,以示诚信。先帝从谏如流,这才有了我大清日益壮大。如今皇上也下旨推行满汉通婚,向天下彰显我朝的胸襟广阔。怎么,大学士是想抵制我朝国策吗?”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还是当着皇太后和皇帝的脸,加上多尔衮不在,祁充格只能认怂。

    洪承畴眼珠子一转,又奏道:“皇上早有满汉通婚的旨意,可如今却推行不下去。沈致远、钱翘恭新附,为使二人死心塌地为皇上效忠,臣以为,不如趁此良机,由皇上为二人赐婚,如此既可拢络二人、感化这些已经归降的明军将士,又可感召那些尚未归降的明朝百姓。”

    福时看向布木布泰,问道:“皇额娘意下如何?”

    布木布泰怪异地看了洪承畴一眼,停了停,问道:“洪卿家可有合适女子人选?”

    洪承畴不为人所察地抽搐了一下嘴角道:“以沈、钱二字的身份,亲王嫡女怕是不符,也就只能从亲王庶女和诸贝勒嫡女中遴选了。臣倒是特色了二女,一是摄政王的爱女,另一个是郑亲王次子济度长女,此二女皆为庶出。”

    福临听了倒没有反应,可布木布泰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诧。

第七百零五章 这得多热闹?

    在布木布泰看来,洪承畴所提出的建言,似乎有些荒唐。

    倒不是这二女身份有什么不妥,这时的女人嘛,就分个出身,无非嫡庶罢了。

    按所议,授于沈致远二人的官职,将这二庶女赐婚下嫁,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布木布泰认为荒唐的是,洪承畴将沈、钱二人与摄政王、郑亲王同时拉上了关系。

    这本也没什么,都是爱新觉罗氏,可问题是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已经成水火不容之势。

    将二人的关系生拉硬扯进新军里面,可想而知,这得多热闹?

    但布木布泰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徐娘半老的她,早已看穿了世情,她很明白,洪承畴肯定有他的用意。

    于是,布木布泰道:“宗室女子婚配,须慎重,既然牵扯到摄政王和郑亲王,自然得他们回回朝之后再作定夺。今日还是议议与义兴朝是战是和,才是眼下之事。洪卿家,你先讲讲吧。”

    洪承畴应道:“臣遵太后懿旨。之前,我朝听闻豫亲王被害,大军南下是为报复义兴朝,而非是要攻灭义兴朝。如今郑亲王率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应天府,报复之意图已经达成。可随之而来的是义兴朝的反噬,郑亲王、征南大将军及麾下三万大军因长江阻隔,被困于龙潭周边,明军已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况且吴争率部已经占领靖江,正对泰兴发起进攻。诸位心里都清楚,我军在江北的主力就是郑亲王所率大军,再无别的军队可以阻拦吴争,而摄政王虽然已经在渡河南下,可所部除了三百重骑和一千五百旗军之外,余者都是新征民壮,真要打起来,败或许不至于,短时间胜却也渺茫。与其将国力耗费在无妄之战上,不如与义兴朝暂时议和,将郑亲王所部撤回江北,巩固江防。故,臣以为,当议和!”

    范文程随即附和道:“臣附议。”

    冯铨道:“臣附议。”

    岳乐看了一眼福临,也道:“臣附议。”

    祁充格和刚林心想多尔衮也建议罢兵,也就不再反对,“臣等附议。”

    布木布泰点点头道:“既然诸卿家都认为当和谈……皇帝,那就下旨吧。”

    顿了顿,布木布泰对洪承畴道:“洪卿家先留下,关于赐婚沈、钱二人之事,还有些事,须问问洪卿家的意思。”

    “遵太后懿旨。”

    待群臣退去之后,福临首先憋不住问道:“先生为何要选摄政王的女儿?难道先生不知道,有摄政王插手其中,朕……。”

    布木布泰愠声轻喝道:“皇帝,记住你是皇帝!”

    福临只好闭嘴,可眉宇间一股不服,已经非常明显。

    洪承畴心中喟叹一声,他躬身道:“皇上,不是臣愿意选摄政王的女儿嫁于沈致远,实在是无奈之举。皇上试想,摄政王是大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京城中多少官员都是他的眼线。就算皇上想将新军纳入禁军,恐怕也避不过摄政王去。与其让摄政王秘书处地安排人进新军,倒不如索性迎他进入新军。如此一来,至少摄政王不会想方设法地阻止和破坏这支新军组建。”

    福临明白了,“原来如此,倒是朕错怪先生了。”

    布木布泰沉声道:“洪卿家所虑甚是,皇帝啊,要多向洪卿家学学安邦定国的本事。”

    洪承畴连忙道:“太后过誉了。皇上天纵奇才,臣无非是抛砖引玉罢了。”

    福临却很不适宜的开口问道:“可朕还是不明白,先生为何要将郑亲王也牵扯其中?”

    洪承畴耐心解释道:“回皇上,虽说摄政王权倾朝野,可郑亲王毕竟是皇上堂叔,又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朝堂之上,能与摄政王抗衡的也只有郑亲王了。”

    福临会意过来,“先生的意思是在新军中,让郑亲王平衡摄政王?”

    “是这个意思。不过,此事最要紧的,还是沈致远、钱翘恭二人,只要皇上能拢络住他们,加上郑亲王和臣的配合,这支新军就不会落入摄政王之手。”

    福临道:“既然先生说要朕拢络这二人,何不赐二人爵位?”

    洪承畴摇摇头道:“不可。二人新附不久,先不说其心意未定,就说一旦皇上授二人爵位,朝中满族官员必定愤愤不平,汉臣也会嫉妒眼红,纷纷暗中使拌,反而与新军不利。”

    福临微微蹩眉道:“那朕需要如何拢络这二人?”

    洪承畴心中一叹,可面上恭谨地道:“皇上,臣原是明臣,后却效忠于先皇。先皇待臣如国士,臣自当以国士回报先皇。”

    福临听懂了,他道:“多谢先生指教。可朕还是不明白,沈致远、钱翘恭二人真有如先生般本事吗?”

    洪承畴斟酌了一会,道:“臣观二人言行,沈致远文才并不出众,可有一颗赤子之心,这种人看似言语轻浮,但一旦有了决定,就会誓死效忠。况且,他有练火枪兵之能,臣在看过新式火枪的演练之后,几乎可以断定,不出五年,战场之上,火枪兵的对战将会成为主要的作战方式,我朝将会组建起至少火枪大军,可我朝却没有比沈致远更适合的火枪兵将领……控制住沈致远,等于控制住新军。只要皇上能以国士待之,沈致远必能为皇上所用。”

    说到这,洪承畴喟叹道:“臣已近花甲之年,如日薄西山,而皇上却是如旭日东升……臣陪不了皇上太久。皇上来日亲政之时,也须有肱股之臣辅佐……在臣看来,只要能拢络住沈致远,他日定能为皇上一大臂助。”

    福临点点头道:“先生所言,福临记住了。那钱翘恭呢?”

    洪承畴摇摇头道:“这钱翘恭……臣一时还看不透。从他的言行来看,他的文才似乎远在沈致远之上,可却屈居于沈致远之下,这不合常理!如果解释为怀才不遇……这说不通,他可是义兴朝太傅的独子,他的归降我朝的理由,臣总觉得有些牵强……。”

第七百零六章 这下好,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了

    福临道:“依先生之意,是怀疑钱翘恭非真心归降我大清?”

    洪承畴点点头道:“虽无证据,可也难释嫌疑。”

    “那为何要重用他?”

    洪承畴轻叹道:“皇上啊,臣被俘时,也是一意为明全节。”

    福时一愣,他道:“先生的意思是说,就算钱翘恭非真心归降,朕也要让他变成真心?”

    “皇上圣明。”洪承畴躬身道,“能容人者得天下,只有纳天下英才为皇上所用,大清才可真正坐稳天下。旗人人口远不如汉人,只有使汉人中的人才尽为皇上效力,天下汉人才能真正臣服于在皇上脚下。”

    福时起身,郑重地向洪承畴长揖道,“多谢先生指教,福临有礼了。”

    洪承畴赶紧跪下,拜伏道:“臣不敢受皇上如此大礼。”

    布木布泰看着君臣相得,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她确实欣慰,皇太极死得早,儿子又太小。

    做为一个寡妇,她既要安抚多尔衮,不使他篡位,又要压制多尔衮,不让他的势力太过膨胀。

    这确实太难了,如今看到儿子一天天长大,身边又有贤臣辅佐,自然是无比欣慰的。

    ……。

    次日,接到清廷旨意的沈致远、钱翘恭二人傻眼了。

    说好的只是北上接受封赏呢?

    说好的淮安府同知和淮安将军呢?

    怎么就变成了火枪新军都统和副都统了呢?

    沈致远原本是想在淮安府好好经营、壮大,如此可以在吴争北伐之时,建立奇功的,可现在,清廷一纸圣旨,不但要将二人留在京城,还要令兴化的二千多人北上,组建什么劳什子火枪新军。

    这等于是彻底断了沈致远、钱翘恭复反的希望,要知道,仅凭二、三千人想从京城叛逃,那就是痴人说梦,哪怕个个是猛张飞再世,恐怕也做不到。

    更令二人恐怖的是,之前亲自来传旨的洪承畴,还“善意”地透露了一个“好消息”,皇帝、皇太后看重他们,皇太后正在亲自挑选旗人女子,皇帝更是要亲自为二人赐婚,不日将会有恩旨到来。

    这下,钱翘恭怒了,他对着沈致远饱以老拳,一边殴打一边痛骂道:“这下你满意了吧?诈降变成了真降,我还想着一年半载之后,重列钱家族谱呢……这下你满意了吧?都要娶鞑子媳妇了,你让我怎么回去?……你倒是说话啊,你决算于千里之外的本事呢?”

    这次可是真打,可怜沈致远虽说在吴争的逼迫下也训练了一年多,可与钱翘恭比起来,那真不是个。

    钱翘恭不但个子比沈致远高半个头,身体也强壮得多了。

    在钱翘恭的痛殴下,沈致远也就抱头哀呼的份,哪还有空回答钱翘恭的问话?

    终于,钱翘恭停下了手,打人也会累的不是?

    在钱翘恭喘气的功夫。

    沈致远抬起鼻子、嘴角渗血的脸,委屈地说道:“打得这么狠……你还真想打死我啊?”

    “你让我无颜苟活,我不但想打死你,还想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钱翘恭怒目瞪着,举手欲再打,吓得沈致远赶紧窜到一丈外。

    “你过来。”

    “我不过去。”

    “我让你过来。”

    “我打死也不过去。”

    ……二人叉着腰,如同两只精疲力竭的公鸡,相峙着。

    终于沈致远服了软,他陪笑着道:“不至于,真不至于。就算身在曹营心在汉,咱们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行,管他别人怎么说呢?”

    钱翘恭一听更怒,他霍地直起身来指着沈致远骂道:“人要脸树要皮,被家乡父老指着脊梁骨骂……你,你……我恨不得撕了你!”

    骂到这,钱翘恭双眼一红道:“想到父亲因我受牵累,被世人唾弃,我如何苟活?你……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找上了你……我悔不该不听吴争劝,早知结果是这样,我宁可……。”

    沈致远听着慢慢直起身子,他也开始激动起来,他带着哭音道:“我好好在军校训练,是你死皮赖脸地拖我下水,我还带了三百兄弟出来,偷了几百杆枪……若非是你,我怎会沦落至此,好嘛,你现在全怪到我头上了?还他X的打我这么狠?”

    说到这,沈致远眼中还真有了泪光,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看到沈致远双眼通红,钱翘恭还真起了恻隐之心,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可不想,沈致远接着道:“你当我愿意娶个鞑子媳妇啊?我还想着立下大功,回去向吴争提亲呢!这下好了,吴小妹更看不起我了!”

    钱翘恭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暴喝一声跳起来,直冲沈致远而去。

    于是,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追打。

    伴随着怒骂声、哀呼声、喘气声……还有拳头击肉声。

    好半晌,终于安静下来。

    二人并排仰躺在贤良寺的小树林里,“呼呼”地急喘着。

    “怎么办?”钱翘恭喘着粗气问道。

    “……?”

    “怎么办?”钱翘恭声音大了起来。

    沈致远“咝”着嘴,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怎么办?你说他们要组建火枪兵也就罢了,招募满族人组建也就是了,谁会想到鞑子会看上我们这二千多人?”

    钱翘恭懊恼道:“其实我应该能想到的,可是这些日子轻信了你这厮,反而变得不愿意想事了……这下好了,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了……要不,咱们抗旨不从吧?”

    沈致远古怪地盯着钱翘恭,“不从容易,大不了被砍头。可那二千多人怎么办?你我一死,他们必被清军剿灭。你难道没听说,多尔衮率十五万大军已经渡黄河南下了吗?”

    钱翘恭恼道:“横竖不过一死,总好过背着汉奸的恶名死来得强。”

    沈致远悠悠道:“你要死就去死,我可不想死,更不想无辜枉死……我还得回去娶吴小妹呢。”

    “你……无胆鼠辈!”

    “钱翘恭!适可而止啊!”沈致远回瞪道,“我不是怕死,只是不想象你所说白白去送死。抗旨不从被砍头,于天下百姓何益,于大将军何益?况且你我死容易,牵累那二千多人枉死,那罪过可大了。”

第七百零七章 泰兴城,落。

    想想这话也有些道理,钱翘恭哼一声,不再回怼,“那你打算从了清廷的旨意,娶那鞑子媳妇?”

    沈致远长吐一口气,悠悠道:“娶就娶呗,不就个异族女人嘛。”

    钱翘恭憎恶地斜眼道:“你不是要回去娶吴小妹吗?”

    沈致远一听“噌”地起身,指着钱翘恭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大不了到时休了鞑子女人,再娶就是……咱是为国为民、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呃,吴小妹温良娴淑,一定能体谅我的。”

    钱翘恭怔怔地看着沈致远,他发现,沈致远远比他之前想象的,更无耻!

    ……。

    朝廷的旨意来得很快,正是吴争再一次组织杭州卫和火枪营,准备对泰兴城发起第四次进攻的时候。

    没有火炮做为攻城重武器,城墙对步兵和火枪兵的作用是巨大的。

    只要守军还没崩溃,双方就是一场消耗战。

    当然,吴争也确实打得保守了些,为了避免重大伤亡,没有实施强攻。

    接到旨意的那一刻,吴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从局势而言,确实该是停战的时候了,再打下去,自己会损失更多。这是事实,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吴争的设想,无论是济尔哈朗对应天府的全力进攻,还是王之仁突然放弃预定方案最后重伤脱离指挥,还是应天府以三万多守军仅四天就被清军突破等等,都偏离了预想。

    吴争已经没有实力再继续打下去了,不得不说,此战应天府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也就是说朝廷京卫,牵制着最大数量的清军,没有他们的牵制,吴争无法迅速占领靖江,兵临泰兴城下。可现在,朝廷已经决定议和,就算吴争心有不甘,也无力独自北上,因为那样,将独自面对江北所有清军的合围。

    从心理上,吴争是真不想停下。

    泰兴五千多守军,已经在三次进攻中,被杭州卫消耗得差不多了,虽说士气行将崩溃还不至于,但吴争有信心,最多再攻两次,就一定能拿下泰兴城。

    从信使口中了解了最新战况和金山卫被迫从龙潭要隘撤退,吴争就明白,泰兴不能不攻。

    停战和谈,龙潭将会成为清廷开出天价的筹码,将成为清军南下的跳板。

    需要有等量的筹码去交换,靖江,还不够份量。

    吴争慢慢转向信使,这是个将近三十的老兵。

    “你是哪里人?”

    信使受宠若惊地回答道:“回……回镇国公话,小的是应天府句容县人。”

    “家中几口人?”

    “四年前,我爹死于鞑子之手……家中仅有寡居老娘,还有小的媳妇和一个十岁的儿子……。”信使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回答出来。

    吴争耐心地听着,目光柔和。

    “知道龙潭如果被鞑子占领,应天府会面临怎么的威胁吗?”

    信使茫然地点点头道:“知道,龙潭离京城太近了。”

    吴争轻叹道:“我原本是想攻下泰兴,以在和谈时占据主动,至少可以与清廷交换龙潭……可你此时来传旨,我又不得不接旨……你说,怎么办好?”

    信使脸色“唰”地白了,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呐呐道:“国公爷,小的只是奉令传旨……小的家中还有寡母、幼儿……。”

    吴争长长地吁了口气,“你走吧。”

    信使如蒙大赦,转身急步而去。

    可走到帐门处,信使突然站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回头问道:“如果清军占据龙潭,会祸害到句容吗?”

    “很有可能。”

    “如果小的死了,国公爷能逼清军一定退回江北吗?”

    “会。”

    “朝廷能抚恤小的家人吗?”

    “能。”

    “会不会又是一纸白条?”

    信使的眼睛中有一丝祈盼,让吴争莫名地心悸起来,“你的家人,我来养。你的孩子,会入江南学堂读书。”

    信使的脸色瞬间舒展开来,就象是一朵待开的花骨朵,在此时瞬间绽放。

    “那小的就将这条命,交给国公爷了。”信使微笑起来,脸上未老先衰的沟壑更加得清晰,“请国公爷令人动手吧。”

    吴争的心一抽,他勉强着自己不为所动,只是眼中的酸楚无法自禁,他背转身去,仰头道:“你是钦使,不能死在我的军中……找个无人处,自便吧!”

    “那就请国公爷赏把鞑子的刀吧,如此,小的就是死在鞑子手里的,与国公爷无关。”

    吴争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背着身大喝一声:“小安子,给他一把刀。”

    从宋安手中接过刀,信使“扑通”一声跪下,道:“国公爷,小的去了……若有来世,小的宁做一条太平犬。”

    说完,向吴争磕了个头,提刀转身而去。

    宋安挤眼啮牙问道:“少爷,还攻吗?”

    吴争霍地转身:“一个时辰,若还拿不下泰兴城,你给我滚回吴庄种田去。”

    “喏。”

    这次的进攻,与前三次不一样。

    吴争强硬的表态,让宋安放开了手脚,组织起强攻。

    为了抢时间,也为了那个宋安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兵。

    杭州卫对泰兴南城门,发起了悍然总攻。

    怎么个总攻法?

    那就是倒下一个,顶上一个。

    死一双,补两个。

    火枪兵开始冒着矢石,抵近射击。

    杭州卫和火枪营皆是轻甲,也就是布皮甲,在这种攻城战中,非常不利。

    好在,在这种强攻下,泰兴城的守军终于抗不住了。

    他们选择了投降。

    守军都是汉人,没有一个是鞑子。

    可他们硬撼了杭州卫加上火枪营三次进攻。

    这让吴争心中有着一股浓浓酸楚,如果,这些人在降清之前,也是这般硬抗,清军怎会势如破竹地南下?

    清廷究竟给了他们什么?

    其实清廷并没有给他们别的,只是发放了他们该有的饷银,给了他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就仅仅是这样,换得了他们如此不畏死地与自己同胞为敌。

    半个时辰,两千九百多守军弃械投降。

    泰兴城,落。

    为了抢时间,吴争迅速下令,向北方泰州进军,希望赶在下一波次钦使到来之前,争取到与清廷谈判更大的筹码,

    泰州,是吴争的目标。

第七百零八章 蒋全义率军来归

    经过半个月的交战,江北的清军确实已经被抽调一空。

    这么说吧,淮安府以南,除了兴化城监视蒋全义、王一林部的三千清军,其它的,随着吴争攻下泰兴,等于就是不设防的一府。

    而泰兴的五千多清军,至少有六成来自于泰兴周边及泰州的驻军。

    所以说,泰州城在吴争面前,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可以被轻松占领。

    明军进攻泰州的消息迅速被百姓传递。

    兴化的驻军,无法坐视也不敢坐视泰州城落入明军手中,不得已之下,放弃了监视蒋全义、王一林部,调头南下去守泰州。

    就这样,变故在不经意之间发生了。

    蒋全义、王一林虽然被沈致远说服,答应诈降。

    可如今听闻吴争率部攻泰州,心里怎会不想着重回明军序列?

    于是二人一合计,所谓一拍即合,就是如此。

    在清军刚刚离开,二人就迅速聚集军队,以半日的功夫,尾随清军南下,这是要打清军一个南北夹击啊。

    其实,兴化的清军还是迟了,因为吴争抵达泰州城外五十里时,消息早已传到泰州城中。

    这对于江北那些尚有一丝故国情怀的汉人而言,这绝对是振奋人心的事。

    箪食壶浆,开城门以迎王师的场面,四年来,第一次出现在江北的土地上。

    吴争率部就是这么在民众的欢呼下,进驻了泰州城。

    三千清军抵达泰州北五十里地时,就有民众前来汇报。

    吴争听说只有三千清军步兵,就打算在泰州百姓前面打一场歼灭战,一来鼓舞一下士气,招募些兵员,二来也算在江北露下脸。

    吴争一边派出斥候,一边已经聚集起军队出北门布阵迎战。

    本来,这场战斗是很难打起来的。

    清军毕竟不是傻子,他们只是想赶在明军之前进入泰州城驻守而已。

    可得知明军已经先入泰州城,且有上万兵力,哪还敢鸡蛋撞石头,所以,一合计,就打算返回兴化城了,想据兴化城来阻挡明军继续北上。

    可这一回身,就与蒋全义、王一林部撞了个面对面。

    双方就在官道上,打了一场遭遇战。

    可问题是蒋全义、王一林是有备而来,清军却是真正地没有防到,在他们看来,这支降军的两员主将已经北上京城接受朝廷赏赐,再怎么着在主将回来或者安全之前,这支降军是不会闹出太大动静的。

    这确实没错,古往今来,很少一支军队有主将身陷敌营时反戈一击。

    可清军是真不明白,这支军队虽然只有二千多人,却是由两部构成,且沈致远根本就不是这两支军队的真正主将,钱翘恭虽然是原京卫残部的副将,但对于仅剩数百人的京卫而言,他们更希望的是不辱没仪真阵亡的二万同袍。

    所以,在这种遭遇战中,明军显然是占了大便宜的,清军一时都无法判明对面这支军队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明军便发起了进攻。

    一进攻就是决死拼命。

    清军顿时慌乱了,南有追兵,北有阻击,腹背受敌,还两面兵力都不少,这种情况下,再是精锐也得慌乱。

    蒋全义是个从仪真死人堆里滚出来的骁将,他身先士卒,亲率己部冲锋在前。

    王一林率水师残部殿后,火枪兵由官道两侧射击对方两翼。

    这种布阵,怕是多尔衮亲来指挥,也无法破局。

    是以,当吴争率大军赶到时,这场遭遇战已经接近尾声。

    战场上,仅有千余清军还在负隅官道一侧的小树木顽抗,在吴争大军全力一击下,迅速崩溃。

    最后有六百多人投降,余者皆亡。

    ……。

    看到这两支功勋部队终于安全回归,吴争的心里是欣喜的。

    将士们热死的拥抱在一起,这是一种军人崇尚强者的下意识举动。

    可吴争终究是伤心了,因为他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二人。

    从蒋全义口中印证了自己对二人诈降的判断,吴争格外欣慰,这是一种不需要用言语表达的默契,恐怕也只有象吴争和沈致远这样的发小,才能建立起来的心有灵犀。

    但得知沈致远、钱翘恭去了顺天府,吴争第一反应,就是这下要槽。

    这支军队关系到二人在清廷的安危,一旦清廷得知这支军队反水,势必将怒火倾泄到二人身上。

    看着吴争渐渐凝重的神色,蒋全义也慢慢醒悟过来。

    之前他与王一林一拍脑门决定反水,还真没有想得周全,倒不是蒋全义想害沈致远二人,而是他想回归,想得太迫切了。

    此时一旦醒悟过来,他也急了,“镇国公,是卑职太莽撞了……要不卑职再率部回兴化去,以取信于清廷?”

    吴争沉默着摇摇头,取信清廷,哪有如此简单?

    之前清廷就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二人,如今这支军队反水,清廷就算是傻到极点,也不可能再信任他们。

    更重要的是,这三千清军的覆没,怎么解释?说是明军攻兴化,只杀清军不杀这支叛军?

    就算这个理由成立,这支叛军眼见清军被全歼而不增援?

    这根本说不过去。

    况且,这场战斗持续了半天时间,想隐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吴争不得不做出抉择,他沉声道:“这事责任不全在你们,本公也有责任,没有考虑周详,就挥师攻泰州了……既然你部已经暴露,那就归建吧。”

    蒋全义在听到吴争前面半句话时,脸色已经露出喜色。

    可听到最后“那就归建吧”这五个字时,心头突地一沉,他忧虑地对吴争道:“敢问镇国公,朝廷……还能容得下我部吗?”

    吴争一愕,随即拍拍蒋全义的肩膀道:“你误会本公的意思了,你们可以编入北伐军序列,暂时隶属杭州卫,待此战结束之后,本公会给你们组建一个新卫。”

    蒋全义是又喜又忧,他道:“能得国公收留,卑职和将士们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将士们的家人大部分都在京城,若投入国公麾下,怕是朝廷……。”

第七百零九章 王一林离去

    吴争打断道:“也怪本公没有说清楚,你们的家人……包括水师将士的家人,皆已在松江府,被本公收留安置,放心就是了。”

    蒋全义大喜,立即向吴争躬身长揖道:“卑职替兄弟们谢过国公大恩……卑职这就去告知弟兄们。”

    说着,转身飞奔而去。

    吴争慢慢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一林,“一林兄,你有何安排?”

    王一林为难地道:“吴争,我得回去……你知道,我和蒋全义不一样……。”

    吴争点点头道:“我明白,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你可以随时回京城。”

    王一林这才有了喜色,“那就好,早知兄弟是个磊落之人……。”

    吴争表情严肃地说道:“有一事,恐怕一林兄还不知道,兴国公在此前与清军交战时,身负重伤……好在,命是保住了,此时正在京城养伤。”

    王一林大惊,“叔父是兴国公,怎会重伤?”

    吴争将来龙去脉与王一林说了一遍,王一林变得沉默下来,想了想,冲吴争拱手道:“吴争兄弟,我得去探望叔父,这就告辞了。”

    吴争拱手道:“一林兄保重,代我向兴国公问好。”

    这时,蒋全义率众急奔而来,齐齐单膝跪地,“拜见大将军。”

    二千多人,这一跪下,黑压压的一片,声势之大,令人咋舌。

    吴争赶紧大喝道:“蒋大人,今日之后,便是自家兄弟,何须如此……快快让弟兄们起来。”

    蒋全义这才令将士们起身,然后跑步上前,“大将军,兄弟们听闻家人皆已在松江府,个个愿意追随大将军。”

    没等吴争说话,王一林已经开口了,他沉声道:“吴争兄弟,这支军队里,可有近二千人是水师……我得带回去。”

    吴争看了蒋全义一眼,然后点头道:“一林兄,不是我要阻止你带他们回去,再怎么样,我也不会趁兴国公重伤之时,夺取这支队伍,而是朝廷已经将他们定为叛军,他们真回不去了。他们与你不同,你是兴国公的亲侄,可他们……况且,将士的家人已经都在松江府,你让他们随你回京,结果会怎样,很难预料。这样,你可以去问问,只要将士们愿意跟你走,我绝不阻拦,如何?”

    王一林想了想道:“也好。”

    说完,上前几步,冲着将士大喊道:“水师兄弟们,兴国公与鞑子浴血奋战,此时身负重伤,我欲立即返回京城探视。兄弟们都随我回应吧?!”

    将士们目光聚焦在王一林身上,却无一人响应,场面一片寂静。

    王一林脸色有些发暗,大喝道:“兴国公对汝等不薄,你们竟都要弃国公而去了吗?”

    这话有些重,有不少人慢慢站了出来,可也仅仅不到百人,这都是之前吴争出钱委托王之仁训练水师时,王之仁抽调进去的心腹老兵。

    王一林愣了好久,终于喟叹一声,向吴争黯然拱手道:“那我……这就告辞了。”

    吴争拱手还礼道:“一林兄一路顺风。”

    目送着王一林及近百士兵离开,吴争随即下令,全军向兴化城开拔。

    一个时辰后,吴争率部进入兴化城。

    随即向应天府派出信使,表示奉旨停战,同时命令金山卫停止进攻,保持对龙潭清军的戒备。

    至此,吴争不再北上,在兴化北门外构筑阵地,与城楼形成犄角互为依仗,静候多尔衮的到来。

    ……。

    多尔衮大军前锋渡河南下,已经有一万五千余人。

    这其中包括贝勒拜音图(爱新觉罗?巴雅喇之子,努尔哈赤侄子)所率的一千八百镶黄旗军。

    应该来说,这支军队从战力上而言,就算称不上精锐,但也能差强人意了。

    一千八百镶黄旗八旗,从十五万大军中遴选出来的一万多人,阵容可以算强大了。

    多尔衮不再小看吴争,他已经将吴争视为对手。

    他此时从京城南下,甚至还带来了他麾下,深藏不露的三百铁甲重骑。

    说到铁甲重骑,确实所向披靡,但它并非无敌,特别是在多山多河的地域,它也有缺陷,缺陷还不少。

    譬如,训练铁甲重骑,要求门槛太高,首先是人,需要能承受百余斤的铁甲作战,还要持二十余斤重的长戟或铁枪,这个要求真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就算不进行挥舞,保持住这个姿势,就已经百中无一了。

    其次,战马的要求就更高了,但凡选中的战马几乎体型高度膘厚马龄都有严格的要求,试想,骑手体重甲重器械,还得加上战马自身覆盖铁甲,这对战马的承载力是严峻的考验。

    负载已经够重了,还得快速冲锋,可想而知,这铁甲重骑作战的持久力能有多少?

    所以说,正常情况下,铁甲重骑的冲锋极限,最多维持一柱香(约半小时)的时间,超过这时间,战马得累死,骑手亦是,古时重骑还真有被铁甲压死的骑手。

    而作战半径就更少了,铁甲重骑的速度远低于轻骑(大概时速也就二十公里,半个小时也就十公里)。

    最后,组建铁甲重骑的耗费实在是太高了,这不是寻常势力能承担得起的。先不说骑手需要的耗费,就说辅助吧,一个重骑兵需要配备二三匹同级别战马,来增加持续作战能力及以备不时之需,如此相应的粮草补给人员配备都得增加。

    但凡一个铁甲重骑,需要配备至少一个副骑手,四至六个辅役,因为没有辅役的帮助,身着重甲的骑手根本上不了马,辅役还要担负运输照顾战马和骑手的任务。

    所以,一支三千人的铁甲重骑,真正作战的,不会超过六百人。

    说一个铁甲重骑所耗费的钱财,足以与十几个轻骑相比,绝对不过份。

    这就是一个似乎中看的磁娃娃,它的强悍战力仅在合适的作战区域里体现,一旦换个地方,得,它的反应速度甚至比步兵还低劣。

    所以一般重骑兵不可能单独作战,必须配备轻骑或者步兵。

第七百十章 第三次和谈

    正因为这样,多尔衮堂堂拥有正白镶白(旗主是他亲兄弟)两旗的摄政王,也就只训练五百铁甲重骑,可在近十年的战争中,已经折损到只有三百人,这还是经过不断补充的情况下。

    所以,入关之后,多尔衮已经不使用这支重骑了,因为,他舍不得。

    此时,多尔衮带来这支重骑,目的倒不真完全是为了吴争,而是震慑这十五万新兵。

    拜音图所率的一千八百镶黄旗军,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这场仗到底没有真打起来。

    绝对不是因为清廷和义兴朝先后做出和谈的决议。

    也不是多尔衮雄心不再,他此时还只有三十七岁。

    无论多尔衮还是吴争,都还真不是严谨遵旨办事的主。

    打不起来的真正原因是,多尔衮发现吴争已经做好了交战准备,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打起来势必形成又一个僵局。

    而吴争,确实力有不逮,杭州卫已经伤亡过两千,算上火枪营,总兵力也就一万出头。

    面对着多尔衮这个强劲的对手,吴争同样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于是,一个在城内,一个在城外,间隔三十里,居然相安无事。

    这方面来说,也印证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世间的和平,绝对不是仁义或者信誉能产生和持久的,真正的和平,只有相互的力量对比达成一个奥妙的平衡才能到来。

    ……。

    和谈是在三天后的清晨。

    从应天府而来的钱谦益陈子龙王翊等共计十个义兴朝重臣加上吴争,以吴争为主使,钱谦益王翊为副使,组成了和谈使团。

    这倒不是义兴朝突然改了性子了,而是吴争以镇国公大将军(庆泰朝所授,义兴朝不认)的身份,钱谦益还真不敢称自己为主使。

    另外,如今吴争兵锋以抵淮安,朱慈烺身为义兴朝天子,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以此向吴争示好。

    让人无语的是,济尔哈朗和谭泰,竟是与钱谦益等人一齐来的。

    两军打得如火如荼,超过二万人死了,两国使团竟结伴而来,令人想笑却笑不出来。

    谈判的地点选在了两军之间的一处丘陵。

    地点不是吴争选的,是义兴朝与济尔哈朗商定的,但吴争也没有提出异议。

    因为按照惯例,双方和谈,地点的选择,需要尊重位高者的选择。

    吴争虽说是镇国公,但由于大将军的尊号毕竟没有得到义兴朝的承认,所以,与多尔衮的摄政王大将军相比,还是弱了不少。

    那对于选址,也就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了。

    清廷的使团,阵容也够大,从京城赶来的洪承畴范文程刚林三名大学士奉恩镇国公岳乐等七人,加上多尔衮济尔哈朗谭泰拜音图,也是共计十一人,以多尔衮为主使,范文程洪承畴同为副使。

    谈判之地由清军搭建。

    或许是为了衬托多尔衮的显贵,清军搭出了一里见方的木高台。

    双方各带一百随扈入场。

    不过,多尔衮珊珊来迟,或许是位高者永远是晚到的那个吧。

    当吴争看到多尔衮,这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气氛随即紧张起来,说剑拔弩张,一点都不过分。

    当多尔衮径直走向吴争的时候,不论是清臣还是明臣,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捏了把汗。

    这二人可都是谈判主使,一旦闹僵,那就是大战的重启,这肯定与双方朝廷的意愿背道而驰。

    “你就是吴争?”多尔衮不怒自威,这是久居上位者的气息,扑面压向吴争。

    可吴争却很平静,他甚至在微笑,“正是。”

    这就象一阵和风拂面,化去了多尔衮刻意而为的煞气。

    多尔衮真不明白他与吴争一旦闹僵的后果吗?

    绝不可能!

    象他这种已经当浸淫朝堂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多尔衮无非是想给吴争来个下马威罢了,只是吴争不上套。

    “正是。口气如同在路上遇见熟人,熟人问,吃了吗?吴争随口答,吃了。

    就这么平和。

    多尔衮的眼神缩成一丝,他沉默地盯着吴争的眼睛。

    他身后洪承畴心中暗暗一叹,这小子比两年前,沉稳了许多。

    那时,这小子气焰嚣张,而现在,吐出两个字,就让人心中一定,瞬间化解了多尔衮刻意营造出来的戾气。

    确实,这二字有些讲究。

    如果吴争刻意与多尔衮争一时长短,反诘一声,你就是多尔衮?

    这样就落入了下乘,因为这是跟着多尔衮的气势在走,而且虽说双方是敌对,但今日是和谈,所谓长幼尊卑,这在双方都是遵循的礼仪。

    不管如何,多尔衮的岁数放在那,几乎是吴争的一倍,官爵摆在那,也在吴争之上。

    吴争一旦反诘,那么至少在人眼中,就是不识礼数。

    而吴争以“正是”二字坦然面对,就算是多尔衮想发作,也一时被生生噎住了。

    “是你下令杀了本王十五弟?”多尔衮的眼神变得阴冷。

    “没错。”

    “本王十五弟已经被你所俘,你却执意杀了他,还砍下他的头悬挂于城头羞辱他……这是汉人先贤所传的仁义之道?”

    这是个坑,多尔衮指责得没错,不说多铎的身份,单就杀俘,就已经违背了圣贤的教化。

    如果吴争应下,那等于自己跳进坑里。

    可吴争显然不在意这点,他回道:“吴争十三岁中秀才,原本是想着读书明礼,受圣贤教化。可惜家国来了强盗,不得已,投笔从戎,自嘉定始,手上粘的血多了,自觉无颜再承圣贤衣钵。至于令弟,嘉定三屠,杀我亲叔,为人子侄,当为叔父报仇,此乃常情。所以,杀多铎,与圣贤之道无关。”

    这话让双方汉人官员脸色一变,吴争虽说是武臣,但终究是读书人出身,也中过秀才,将他列入文人,也不是不可以,可如今,吴争公然将自己划出读书人行列。

    要知道,这时的社会风气,重文轻武,哪怕是个大字不识的武臣,也拼命想往文人中挤。

    就算是满人,那也是如此,毕竟与明为邻数十年,自后金努尔哈赤开始,无不以延揽汉文人为国策。

第七百十一章 令人讨厌的钱谦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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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多尔衮阴恻恻一笑,“如此说来,本王此刻杀你,为兄弟报仇,也是人之常情?”

    吴争肩一耸,手一摊,吐出两字,“请便。”

    无赖。义兴朝这边的官员们个个有些羞赧了,他们第一时间反应到吴争在撒赖。

    确实,双方是为了和谈聚在一起,多尔衮怎么可能当着双方使团的脸,杀了吴争这个义兴朝谈判主使呢?

    这就是撒无赖了。

    多尔衮一时被吴争的无赖样气结,这完全不按常理啊,多尔衮也算见多识广了,他猜测着,按汉人读书人的脾气,吴争该据理力争,那么自己可以按想好的应对。如果按汉人武臣的脾气,那该针锋相对,那么自己可以直接提出有吴争决斗,多尔衮有信心,将吴争格杀于当前。

    可偏偏吴争撒无赖,他手一摊道,“请便。”

    多尔衮能真的动手格杀一个不想与他决斗的对方主使吗?

    还真不能!

    多尔衮气极反笑,拿手指点点吴争道:“有些意思,汉人中竟有你这般无赖人物。”

    吴争微笑着回道:“圣人的仁恕之道,吴争此生怕是学不成了。不过,吴争打算学以恶制恶、当头棒喝。象吴争的这样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多。知道为什么吗?被强盗、恶人逼的。”

    这话反倒引起了义兴朝官员的共鸣,他们一个个脸色欣然。

    而多尔衮进退不是,颇为尴尬。

    这时济尔哈朗上前打圆场道:“国事要紧,还请诸位暂时放下旧日恩怨,先完成朝廷交托的使命。”

    钱谦益也上前附和道:“和谈,是双方朝廷决策。不能为了私怨而影响国策……还是先谈谈双方诉求吧。”

    吴争听了,眉头微微一皱。

    双方官员纷纷入席。

    多尔衮不再看吴争,转身坐上了清廷一侧的主位。

    吴争没有说话,也坐在了义兴朝这方的主位。

    接下来,吴争与多尔衮都不再说话了,古怪的是二人的模样都相似,那就是微微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任凭双方官员施为。

    双方官员先是礼让,似乎都有孔融让梨的觉悟,可后来就不行了,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对于停战,这是双方共同诉求,是一拍即合。

    可对于双方撤军,那就有问题了。

    义兴朝坚持,这次是清军先向义兴朝发起进攻,是清廷违约在先,理应将龙潭清军撤至北岸。

    可清朝官员认为,是吴争残害豫亲王在先,才引起清军报复,既然义兴朝错在先,须先让吴争撤回南岸,再商量龙潭清军撤兵之事。

    这时,义兴朝官员反驳,是多铎率军先攻绍兴、金华,引得吴争率兵增援绍兴府,才有了多铎被杀之事,说到底还是清军先动的手。

    结果清朝官员又反驳说,这是王之仁水师偷袭江都在先……。

    整整一个时辰,从辰时吵到巳时,双方依旧停留在原地,互不相让,没有任何进展。

    多尔衮突然睁眼,直起身,盯着吴争。

    双方官员顿时安静下来。

    多尔衮道:“既然是和谈,那自然须有诚意。双方将军队回复战前,是为常理。镇国公以为如何?”

    吴争也直起身来,不过神情显得有些慵懒,他回答道:“摄政王此言有理,既然和谈,自然得有诚意,不如清军退回关外,如此,岂不更显诚意?”

    这让清臣无不恻目以对,而义兴朝官员个个面容显露笑意。

    “呯”,多尔衮一掌拍下,差点让他面前的一张案台散架,茶盏早已不知震到哪去了,“你若不应,本王可率十五万大军自取。”

    吴争转头对义兴朝官员道:“瞧瞧,诸公现在明白,七公为何投笔从戎的原因了吧?圣人能教会我们如何应对与识礼数之人的争执,却无法教会我们如何有效与强盗对抗。”

    说到这吴争微笑地对多尔衮道:“摄政王肯定没有听过一句话……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休想在谈判桌上得到。如果摄政王决意自取,那就不必谈了,本公建议休会。”

    这话一出,除多尔衮之外,所有人都变了脸。

    让吴争没想到的是,钱谦益首先窜起身来道:“虽说镇国公你是主使,可这事关乎朝廷决策,还不是你说休会就休会的。”

    吴争沉下脸来,不过没有发作。

    那边多尔衮笑了,他道:“看来镇国公作不了主。”

    吴争慢慢缓和了脸色,没有理会钱谦益,而是对多尔衮笑道:“彼此彼此,摄政王不妨回头看看贵国官员的脸色。”

    多尔衮不用转头,就领会到吴争指得是什么,他明白在这一点上,济尔哈朗等人绝对不会顺应自己的意思,一旦与朝廷决策有悖,他们也一样会以皇帝旨意来压制自己,这还真是“彼此彼此。”

    多尔衮眼神闪烁道:“可这样谈下去也不是办法,本王可没兴趣这么僵持着。”

    吴争竟点点头道:“摄政王说得是,这么谈下去,确实是浪费时间……这样,我先让一步。”

    清朝这方官员大喜,连多尔衮也脸色缓和下来。

    可义兴朝这面,却是紧张地看着吴争。

    吴争微笑道:“以泰州换龙潭,不过泰州好歹是个散州,龙潭不过是个要隘,说起来,吃亏多了……这样,你方把沈致远、钱翘恭送回来,我就吃点亏,换了!”

    没等多尔衮说话,钱谦益“噌”地再次窜起身,指着吴争道:“镇国公慎言。”

    这下吴争有些恼了,怼道:“泰州是本公打下来的,本公说了算。”

    不想钱谦益道:“你是义兴朝的臣子,收复的土地,自然是义兴朝的土地。你为一己之私与清廷交换,这是大逆之罪。就算你是主使,我身负皇命,也可驳之。你若不听,则本辅可与右都御史等诸公,一起罢去你主使之职。”

    吴争冷冷看向王翊。

    王翊也为难了,若按律法,吴争确实不对,钱谦益指责在理,吴争毕竟是臣子,收复的泰州自然是义兴朝的泰州。

    可王翊也明白,吴争提出交换沈致远、钱翘恭二人,很显然,这二人的叛变应该是有内情的。

第七百十二章 将他叉下去!

    至少在反清这一点上,王翊对吴争,是深信不疑的。

    王翊的为人还是比较正直的,他介乎于钱肃乐和陈子龙之间,所以,对于吴争的决定,他确实很为难,一时不知道该赞同还是反对。

    王翊的犹豫,被钱谦益误以为是王翊被吴争的气焰所慑。

    他叫道:“右都御史,你我有陛下密旨在,且有诸公作证,当断则断……。”

    吴争终于怒了,“呯”地一声,也是一掌拍在面前案上,指着钱谦益大喝一声,“来人,将他叉下去!”

    宋安带人一涌而上,将钱谦益按了个结实。

    钱谦益怒骂道:“吴争,你敢羁押钦使……这是谋逆大罪!”

    宋安机灵,随即将一团不知啥布塞进钱谦益口中。

    吴争沉声道:“你是钦使,我也是。但至少明旨上,我是主使。你以下犯上,我只令人叉你出场,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再啰嗦,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还别说,被吴争这么一唬,钱谦益还真安静下来了,被宋安带人拖拽下台。

    吴争这才转过头来,多尔衮似笑非笑地道:“看来镇国公在义兴朝也不如意啊,不如降了大清,本王保你一个郡王爵,如何?”

    吴争挑挑眉毛道:“摄政王无意之中说出个也字,看来摄政王在清廷也不如意啊……既然连你都不如意,就算本公同意去了,恐怕更不如意,对吧?”

    多尔衮脸色一沉,道:“还谈不谈?”

    吴争笑道:“谈,当然谈。谈又不花银子,对吧?摄政王对方才本公的提议如何看?”

    多尔衮呵呵一声道:“一个泰州,本王没兴趣。”

    吴争道:“那就请摄政王开个价。”

    开个价?

    多尔衮哈哈大笑道:“你还真对了本王的脾气……要不是你杀了本王兄弟,本王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这样,你若是同意将泰兴靖江一并交换,本王可以考虑将沈致远钱翘恭二人送还于你。”

    吴争想了想道:“泰兴可以,靖江不成。”

    多尔衮古怪地一笑道:“看来二人在镇国公心中的份量不轻啊?”

    吴争确实太想换回二人了,倒不是吴争唐突和鲁莽,而是他知道,蒋全义所部一反水,清廷就不会轻易放过沈致远钱翘恭二人,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被处死。

    既然二人已经暴露,再隐瞒就反而小家子气了,不如趁现在谈判,就算出点血,也得把他们换回来,地盘好得,兄弟难求啊。

    那边钱肃乐一直在沉默,就算在钱谦益指责吴争以一己私利拿泰州交换沈致远钱翘恭二人时,他也在沉默。

    以他的个性,怕是钱翘恭此时就在他面前被多尔衮处死,他也不会恳求吴争救他独子。

    可他的心,确实在疼。

    除了疼,还有感激,他在感激吴争此时还能想着沈致远钱翘恭二人。

    人性,难能可贵,特别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尤显得难得。

    吴争那边已经开口回答多尔衮,“摄政王说得没错,沈致远钱翘恭二人,一个是本公结义兄弟,一个是本公内兄,自然是份量不轻的。”

    多尔衮突然回头看了洪承畴一眼,洪承畴微微点头。

    多尔衮仰头哈哈一笑道:“镇国公这话,与本王听闻的,似乎有太大的差异啊……看来镇国公没说实话,对本王有所隐瞒啊?”

    吴争一愣,下意识问道:“摄政王这话何意?”

    多尔衮向洪承畴一摆头示意。

    于是洪承畴上前,将沈致远钱翘恭二人当日在清廷朝堂上的回答复述了一遍。

    等洪承畴说完,多尔衮嗤声道:“本王现在不知道该信谁的,镇国公可否为本王解惑?”

    吴争愕然。

    那边钱肃乐老脸通红,大声骂道:“逆障……老夫竟生出这逆障,真是有辱家门。”

    其实在沈致远钱翘恭二人“降清”消息传到京城时,钱肃乐就声明断绝父子关系,可他心里明白,儿子是绝对不可能投清的,钱家人可死绝不会投清。

    此时,听到儿子果然是诈降,他是真的高兴,可马上被洪承畴复述给激怒了,他同样明白,这事还真可能出自钱翘恭之口,否则,这是钱家与吴争之间的私密事,怎么可能让洪承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钱肃乐才觉得丢了老脸了。

    而吴争刚开始时,也很恼怒,心里无数草原神兽急驰而过,这不奇怪,自己的私密事,却这二人当作取信于清廷的理由,暴露在无数人面前,岂能不恼怒?

    但吴争很快就明白过来,这种低劣借口钱翘恭想不到的,一定是沈致远这厮搞怪,可这种低劣的理由,往往更能取信于人。

    所以,吴争的脸色数变,最终出口的是,“胡说……诽谤……造谣!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内兄,怎么可能如此诋毁于我?洪大学士,虽说我确实三次击败你,可你也不该编造如此荒唐的借口来搪塞于我吧?”

    吴争的应对,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这些事的主体,是勿容置疑的,沈致远与吴争的关系,钱家与吴争的关系,但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无从辨别真假虚实。

    多尔衮洪承畴等人愕然,连钱肃乐也不明白吴争究竟何意,微张着嘴,纳闷不已。

    洪承畴皱眉道:“镇国公多虑了,洪某还不至于以此来编排于你,洪某所复述的是沈致远钱翘恭在朝堂上的原话。当时范大学士刚林大学士等皆在场,亲耳听闻。”

    吴争心里自然是信的,洪承畴编排这些,对于一个以正直闻名的士人而言,或许还有些用,对象自己这样的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吴争还是得装,装无辜,“今日吴争岳父也在场,关于悔婚之事……这,这怎么可能。岳父大人,还不出来替小婿澄清一番?”

    钱肃乐张口结舌,他是真一时回不过神来,不知道吴争的用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七百十三章 吴争想换回沈致远、钱翘恭二人

    :感谢书友“浅洛晨”的打赏。

    钱肃乐的惊愕,看在多尔衮洪承畴等人眼中,却是另一种解读了,那就是吴争可能真的在撒谎,不然,这事很好解释,钱肃乐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了,可钱肃乐在犹豫。

    钱肃乐不是傻子,他是在惊愕,可听到吴争这么一招呼,下意识中就想到不管吴争是何用意,都得去配合。

    于是,钱肃乐迅速收拾起脸上的惊愕,点头道:“钱某可以做证,镇国公悔婚之事,子虚乌有。”

    这话一出,多尔衮洪承畴等人的解读,就更不一样了,他们认为,这是钱肃乐在替吴争掩盖,他们对吴争的私事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在京城的沈致远钱翘恭二人,究竟是真降还是假降?

    原本兴化降军反水,清廷已经将沈致远钱翘恭二人捉拿下狱,可并未立即处死,原因还是在与义兴朝的这场谈判上。

    这是很好的筹码,可以换来很多原本换不到的东西。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吴争愿意用一个州——泰州来换取这二人。

    可如今吴争的极力否认,让多尔衮洪承畴等人解读出不同的意味来,吴争的掩饰,难道是另有目的?

    多尔衮微笑起来,道:“看来镇国公索要这二人的目的,不象是想营救,在本王看来,更象别有所图吧?”

    吴争的神色一变,但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摄政王说笑了,他二人只是奉了我的命令行事而已,既然如今被摄政王识破,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摄政王不如谈谈怎么交换的事吧?”

    这一眨眼的变化,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无疑已经落入了多尔衮等人的眼中,也印证了多尔衮心中的猜想。

    他与洪承畴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对吴争道:“本王方才已经说了,只要你部退回南岸,本王可以送还这二人。”

    吴争面显难色,犹豫了好一会,突然咬牙道:“行,就这么办!”

    这一应承,让义兴朝这边官员面色大变。

    钱肃乐大声道:“吴争,断不能因二人性命,枉顾国家的利益,若真如此,钱家如何再面对世人?”

    右都御史王翊也道:“镇国公万万不可。王某明白镇国公与二人情同手足,可这关乎朝廷安危存亡,不可意气用事,望镇国公三思。”

    这话倒不是夸张,如果义兴朝有了泰州,等于扩大了至少二三百里的战略纵深,并可对清廷在黄河之南的军事调动有了更早的警报,这绝不是现在被长江阻隔,所能比拟的。

    同时,泰州一旦被义兴朝重兵驻囤,也将成为一块北伐的跳板和牵制清军的重要要隘。

    所有义兴朝官员皆拱手道:“望镇国公三思。”

    吴争愣住了。

    多尔衮洪承畴等人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好一会,吴争踌躇着对多尔衮道:“让摄政王见笑了……看来,本公还真做不了主送还泰兴和靖江两地……不过,我还是很希望达成这个交换的,摄政王不妨再提别的要求,如何?”

    多尔衮仰头哈哈一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从吴争的反应而言,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或许沈致远钱翘恭二人降清并非象吴争说的是受他的指使,这显然不太可能。

    因为水师残部从江都一路转进至海门,再到兴化这个过程中,吴争正与多铎交战。

    而沈致远钱翘恭二人只率三百余人渡江营救海门,如果出自吴争的授意,这是常理无法解释的。

    同时,这二人的归降不是必然,而是偶然,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怕是不可能投降。

    所以,多尔衮更愿意相信,沈致远钱翘恭二人的归降不是吴争授意,而是二人真想归降。

    而吴争之所以肯花大价钱交换二人,也不是因为兄弟情深,而是沈致远钱翘恭二人掌握着吴争不得不要将二人换回的理由。

    这个理由,本来多尔衮没想到,可洪承畴范文程到达时,已经给了他答案,那就是沈致远在太和殿前演练的新式火枪兵。

    这个理由,让多尔衮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为此还特意证实了一下,那就是以此与吴争交换泰兴靖江。

    果然,吴争答应了。

    就算义兴朝臣不反对,多尔衮也会反悔,因为,这本就不是他的真心。

    多尔衮冷冷道:“镇国公先失言毁诺,这让本王很难再就此事继续谈下去……整个义兴朝,能让本王瞧得上眼的也只有应天镇江府了,镇国公愿意换吗?”

    吴争怒道:“摄政王欺人太甚……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再谈下去了。”

    多尔衮轻哼道:“不谈也罢。”

    两个主使的对立,让两边官员赶紧做和事佬。

    好不容易,在双方官员的劝说下,多尔衮总算是松口了,他道:“以龙潭换泰州,靖江可以不要,但泰兴隶属扬州府,必须返还我朝,这是本王的底限。”

    明初确实隶属扬州府,但在成化年间,一部已经归属靖江,所以,这事有些说不清。

    吴争也退了一步,“以龙潭换泰州,可以。靖江本就不在北岸,自然该归我朝,至于泰兴,除非拿沈致远钱翘恭二人来换。”

    这又犟上了。

    双方官员又是一阵搓揉。

    多尔衮再次开口道:“泰兴归属暂且不论。本王听闻沈致远钱翘恭二人在太和殿殿前演练了新式火枪的射击,据说威力远非前明时的火铳可以比拟?”

    吴争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道:“沈致远素来有说大话的毛病,新式火枪确实有所改进,只是还没到摄政王以为的程度。”

    多尔衮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如此说,还谈什么,本王率十五万大军南下自取即可。”

    这话狂妄,但还真没有人能反对,十五万大军,听听就觉得沉甸甸的。

    义兴朝官员脸色凝重,望向吴争。

    吴争被自己的话头堵了,噎了一下,勉强道:“就算火枪军挡不住摄政王大军,我朝依旧有六七万精兵,以长江天堑为凭仗,摄政王也未必能如愿以偿吧?”

第七百十四章 军心士气若失,空有疆土何用?

    多尔衮冷哼道:“龙潭还有我二万多大军,长江也不一定能成为义兴朝的凭仗。”

    吴争慢慢镇定起来,竟也微笑道:“摄政王似乎忘记了,龙潭二万多清军,在我金山卫和京卫的包围之中。战事一开,这二万多清军将首先被我军歼灭。”

    “若是能轻易歼灭,你我何需在此谈?”多尔衮嗤声道。

    吴争回怼道:“摄政王若能轻易渡江南下,又何须在此与本公谈判?”

    “本王是心存仁慈,免去生灵涂炭之祸!”

    “狼说改吃素之言,就算本公信,怕是摄政王身后的官员都不会信。”

    二人唇枪舌剑,一来一回,又僵住了。

    不过这次没等双方官员劝说,多尔衮突然一笑,道:“镇国公不妨与本王打个赌,如何?”

    吴争微微皱眉道:“怎么赌?”

    “本王想亲眼见识一下新式火枪的厉害……这样,你我各派三十人交战,一柱香的功夫,先全军尽没者输,如何?”

    吴争心中一震,多尔衮想做什么,可口中反问道:“输了如何?”

    “以泰兴为赌注,赢者得泰兴。”

    吴争想了想摇摇头道:“泰兴本就在我军手里,何须再赌?”

    多尔衮哂然一笑道:“那本王将赌注再加大一些,如果你赢,泰兴归你,且本王将沈致远、钱翘恭二人送还于你,如何?”

    那边义兴朝官员一时也无法判断这赌局究竟是己方有利还是不利,纷纷看向吴争。

    吴争心里又是一紧,虽然无法想通多尔衮的用意,但多尔衮显然抓住了自己的软肋,那就是沈致远、钱翘恭二人的命。

    吴争踌躇半晌,一咬牙应道:“本公无异意!”

    于是,一场莫名其妙地对决开始布置、部署。

    吴争向宋安下令,调三十火枪兵前来。

    多尔衮向身后拜音图示意,拜音图拿起一面三角旗登高,向后面挥舞几下。

    顿时,“隆隆”声传来,越来越急。

    吴争脸色大变,指着多尔衮怒道:“你使诈?这是骑兵,还绝不至三十骑。”

    多尔衮微微一笑道:“是骑兵没错,但绝对只是三十骑。”

    吴争从宋安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登高向多尔衮身后望去。

    义兴朝的官员也纷纷奔到两侧,向多尔衮身后望去。

    这一望,皆大惊失色,失声呼道:“铁甲重骑?!”。

    钱肃乐、王翊、陈子龙飞奔到吴争面前,“镇国公,这不公平,赌约不可施行!”

    吴争霍地回头看向多尔衮,轻蔑地道:“堂堂满清摄政王,就是如此诳人?”

    多尔衮毫不介意,随手一甩衣袖道:“本王不诳人,你若不愿,赌约便可作废。”

    说到此处,多尔衮转头对清臣官员大笑道:“南蛮子胆怯了!”

    清廷官员齐声大笑起来,拜音图更是叫嚣道:“何须和谈,仅以王爷麾下三百铁甲骑,便可踏平应天府,这些南蛮子那时怕早已跪地求饶了。”

    多尔衮在一片讥笑声中,回头看着吴争道:“战与不战,本王绝不勉强。”

    吴争热血一阵上头,向前一步,正欲开口。

    钱肃乐和陈子龙在左右一把拽住吴争手臂,“吴争,这是对方故意为之,切不可中了激将之计。”

    这时,清军三十铁甲骑已经近至高台前,人高马大的天然压迫感扑面而来。

    吴争知道,这绝不可能赢得了,高台四周,一马平川,正是铁骑兵发挥最佳战力的地形。

    就算有数倍轻骑兵,也无法对抗这种重骑冲击。

    关键是,自己没有骑兵。

    “摄政王果然是占便宜的好手。”吴争沉声指责道,“兵种不同,怎能进行赌约?”

    多尔衮阴恻恻地说道:“本王没有占你便宜,本王麾下也没有火枪兵,怎么能说占便宜呢?吴争,这要是两军交战,你怕是没有机会来指责本王占便宜吧?多说无益,要战便战,不战认输,本王不为己甚,可以放你一马。但本王保证,你此生再无可能见到活着的沈致远、钱翘恭二人。”

    吴争牙一咬,心一横,厉声道:“传令,集合!”

    “喏。”宋安转身挥旗令。

    钱肃乐急呼道:“吴争,不可意气用事。”

    王翊喊道:“镇国公莫中了奸计。”

    陈子龙冲到吴争在前,跺脚道:“你……你……士兵生死事少,国土存亡事大……。”

    吴争看着这些人,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他凛然喝道:“大明二百多万军队轰然溃败,万里江山说没就没。吴争敢问诸公,军心、士气若失,空有疆土何用?”

    这话让所有人,包括清朝官员,都为之一震,连多尔衮也不禁皱起眉来。

    钱肃乐叹息道:“明知是败,还要白白送死,这……这是何苦?”

    吴争道:“明知是败,偏要送死。我要告诉天下人,我军将士依旧有汉唐男儿的血性!”

    陈子龙不再跺脚,他怔怔地嘟哝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王翊愣愣地看着吴争,他突然大声道:“镇国公此言,壮哉。今日,王某愿与镇国公同生,共死!”

    钱肃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笑了,他摇摇头道:“还有大半截的都自己不看重了,老夫这样只留小半截的还有什么舍不得?也罢,那就打吧!”

    义兴朝官员皆一个个站到了吴争身后两侧。

    连陈子龙都喟叹着道:“我可不是赞同你的作法……可你既然说到男儿血性,我陈子龙七尺男儿,自然当仁不让,算我一个!”

    多尔衮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吴争几步上前,看着已经在高台前列队的三十火枪兵,郑重道:“看到了吧?那是三十重甲骑兵。敌人对我说,认输吧,我放你一条生路。我在犹豫选择跪着生,亦或者站着死。”

    召下的火枪营将士一片肃静,他们信任吴争,胜过自己的爹娘。

    “战,必死!”吴争语气平静地波澜不惊,“我发觉自己难以作出抉择,你们的命,是你们自己的。所以,我将这个选择权交还给你们。由你们选择,战,亦或是不战。这不是战斗,只是一个赌局。所以没有命令,你们若选择不战,我也绝不怪罪你们。”

第七百十五章 一场不对称的对决

    吴争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让多尔衮等人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就连陈子龙等人心中也渐渐松了口气,这事确实太过荒唐了,能这样结束,算是万幸,忍一时之辱,大丈夫所为矣。

    吴争大声道:“选战者,上前一步!”

    “嚓”一声齐唰唰地衣摆摩擦声响起,定睛看去,三十火枪兵纹丝不动。

    但所有人的脸色大变,因为只有三十人全部跨出一步,才会让人觉得他们纹丝不动。

    饶是吴争心狠,也不觉哽咽起来,他沙哑地问道:“战?”

    “战!”

    “不悔?”

    “无悔!”

    “那就战!”吴争双足拉拢,右手横胸,人如长枪般笔直。

    “嚓”地又一声齐唰唰衣摆摩擦声响起,三十火枪兵动作划一,一如吴争。

    这是军校火枪兵才有的军礼。

    甚至在四卫都还没有推行开去。

    这种无畏的气势,感染着义兴朝每个官员,钱肃乐老眼有泪光涌动,他呐呐道:“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明军如此虎贲,今日死亦无憾!”

    陈子龙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在吴争耳边道:“这样的勇士,枉死在此,着实不值啊!镇国公三思。”

    吴争没有理会陈子龙,保持着这姿势十个呼吸之后,大吼道:“去吧!本公与朝廷诸公在此为你们送行!”

    “喏!”

    三十士兵随即散开忙碌起来。

    他们在有条不紊地构筑简易工事。

    两个士兵从队列处向前齐齐迈步,三十五步,开始做记号,这是要设置阻马桩和栅栏的距离。

    这个距离是经过军校将士仔细推算的结果。

    因为三十五步之内,对于骑兵而言,就是一眨眼即到,火枪兵已经来不及进行装填再一次射击,这三十王步的时间,仅够火枪兵在枪管上插上短剑的时间。

    拜音图悄悄接近多尔衮道:“王爷,是否要阻止明军设置阻马桩?”

    多尔衮愤怒到有些失态,他大声对拜音图喝斥道:“南蛮人都敢以步兵对抗我重甲铁骑,难道我铁骑还不敢让他们放几个木桩子吗?”

    吓得拜音图连连称是。

    多尔衮长吸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狠狠道:“传本王令……一个不留!”

    ……。

    多尔衮这话不是夸张。

    其实在场的,无论清廷官员还是义兴朝官员,心里都知道,这场对决最后的结局。

    这是场没有悬念的对决。

    不管火枪兵怎么做,设置怎样的障碍,都无法阻拦重骑的冲锋。

    战,必亡!

    可所有人的心都被这三十火枪兵,有条不紊地准备,而震动。

    当兵的敢死,不是什么太出奇的事。

    多尔衮自信,他麾下铁骑个个敢死。

    可要做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有条不紊地准备,这已经超出了敢死的范畴,这让多尔衮的脸色,一直好不起来。

    以至于他终于向吴争开口道:“刀剑无眼,本王不忍心这些勇士死于非命……若镇国公此时罢手,还来得及。”

    吴争灿烂一笑,“多谢摄政王好意。若满清从此退回关外,不仅这些勇士可以不死,天下更多的勇士就不必死,这其中也包括八旗勇士。”

    多尔衮愠怒道:“你真以为就凭他们能挡住本王铁骑?告诉你,本王铁骑一个冲锋,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吴争竟在点头,“极有可能。但他们选择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本公也没有办法。摄政王或许今日可以让三十火枪兵一个回合就全军覆没,但当三万火枪兵出现在摄政王面前的时候,摄政王是不是该想想谁会全军覆没!”

    多尔衮怒哼一声,一甩袖走回去。

    他觉得自己好象错了,这一招不仅没有羞辱到吴争和义兴朝,反而成人之美了。

    多尔衮明白,只要明军应战,不管是胜是败,三十火枪兵的鲜血,将会使得明军的士气更旺。

    三十铁骑对三十火枪兵,对于自己而言,胜,没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但真要是败了,怕是这脸就丢大发了。

    同仇敌忾,从义兴朝的谈判使臣身上就能明显感觉到。

    汉人正因此而团结起来。

    这个感觉非常不好,让多尔衮想杀人。

    这时,岳乐上前,凑在多尔衮耳边嘀咕了几句。

    多尔衮随即脸色一松,冲着岳乐道:“好!就按你说得去做。这事若成,本王对你既往不咎。”

    岳乐脸色并不喜悦,但还是躬身谢道:“多谢摄政王宽宏,我这就去准备。”

    ……。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备战完毕。

    三十火枪兵分成三排,第一排以1、3、5、7、9……位半蹲,第二排以2、4、6、8、10……站立,第三排1、3、5、7、9……位站小马扎上。

    三里外,三十重甲骑兵,已经在辅役的帮助下上马。

    双方官员皆分列高台两侧,各怀心思地看着眼前的两军。

    在一阵沉重的鼓点响起时,重骑兵开始加速。

    三里的间隔,在重骑兵面前只是三分钟的距离。

    面对着重骑的冲锋,火枪兵巍然不动,直令义兴朝官员们为他们捏了把冷汗。

    这些人中,也有见识过明朝三大营之一神机营操练的。

    神机营对敌时,是火枪兵在前,步、骑兵在后。

    交战时,双方只要接近到三百步(约半里地)之内,神机营在一轮射击之后,就向两侧撤退,以步、骑兵上前补刀。

    根本不管射程和精准度,当然,这也不是神机营浪费弹药,在超过射程之外射击,因为在射击之后,弹丸飞行的时间里,敌骑依旧在向前冲锋,加上双方迎面相撞的势能,所以弹丸实际上也能够得着敌骑,只是威力自然会小许多,毕竟强弩之末了嘛,精准度就更不用说了。

    火枪战术的刻板,让火枪威力缩减到了非常不堪的地步。而清军遭遇火枪的战斗多了,自然能想出许多应对办法来。

    明军的这种战法从朱棣组建神机营,一直持续到清军入关,都未曾改变。

    但现在,火枪兵竟在重骑兵冲锋加速到距离半里地还不动作,这确实让人惊讶。

第七百十六章 会有奇迹出现吗

    呼吸之间,重骑冲至二百五十步之内,这距离实在太近了。

    让看台上的吴争都不禁焦虑起来,怎么回事?

    吴争看向宋安,宋安微微颌首。

    吴争只好再回头看向战场,二百步。

    这是这批新式火枪的有效射程极限。

    火枪兵终于动作了。

    让吴争惊讶的是,火枪兵三排一轮齐射。

    虽说这是一场不可能胜的战斗,但吴争心里总盼着能出现奇迹。

    这绝对不是吴争让军校训练的三段击。

    火枪三段击有两种,一种是第一排射击完后,将射空的火枪递向第二排,并从第二排接过已经装填好的火枪,继续射击,第二排再将空枪递向第三排,从第三排接过装填好的火枪,如此周而复始。

    这种三段击的优点在于火枪交换的速度比较快,可以将射击间隔时间压得很短,缺点也很明显,不可能有高精准度,全靠齐射,以量取胜。另外,始终是第一排的士兵射击,三轮下来,士兵恐怕就端不稳火枪了,要知道,二百年前的神机营火枪,重量达到二、三十斤,加上黑火药引爆的震动力极大,还有高温熏烤,三轮射击,基本就是士兵的极限,枪都要端不平了。所以,三轮之后,威力骤减。

    另一种三段击是吴争让江南军校训练的三段击,就是第一排射击之后,向后退,第二排上前射击,然后第一排继续与第三排交换位置,然后开始装填,第二排射击之后,与第三排交换位置,第三排射击,第二排退后与第一排交换位置,如此周而复始。

    这种三段击的缺点是比前一种射击速度稍慢些,但具有比较好的精准度,因为士兵手中的枪,一直是自己那把,训练、作战久了,自然能比较好的掌握该枪精度。同时,每个士兵射击后,都有两轮的休息时间,可以更持续作战。

    可现在,火枪兵显然已经脱离了吴争所指定的三段击范畴。

    吴争稍一想,就明白了,这是宋安的安排。

    宋安在绍兴府一战时,率火枪营连战三场,三战三捷,虽然规模都不是很大,但着实积累了不少火枪兵的作战经验,特别是在收复绍兴城时,对于火枪巷战有不少心得。

    对付骑兵,二百步的距离,以三段击射击完成,怕骑兵已经进入到三十五步内,根本来不及进行下一轮三段击。

    不如一次齐射之后,继续全军装填,可以来得及进行下一轮齐射。

    说是迟,那时快。

    火枪兵的齐射,炽热的弹丸呼啸着飞向重骑兵,这种相对急速的金属碰撞,让重骑兵的铠甲闪过一连串的火花,可惜,弹丸射不穿重甲。

    这一轮射击,三十弹丸皆无功,无一个重骑兵落地。

    战马依旧在向前冲锋,甚至连慌乱都没有。

    显然,这支重骑兵精锐,已经被多尔衮刻意训练过火药的爆炸声,有了免疫力。

    重骑兵冲至一百步内,火枪兵的装填已经完成。

    八十步。

    第二轮齐射迅速击发。

    进入绝对有效射程之内,弹丸的威力增强,射击精度也提高。

    这一轮的射击,终于有了战果。

    多尔衮的铁甲重骑,与西方的重装具甲骑兵还是有差距的。

    他的铁骑,介于具甲与轻甲之间,没有面罩,身上铁甲多数是由铁片组成,上下前后左右各大块之间还是有不小的缝隙的,特别是面部和颈部。

    这也没办法,一是战马的承重无法与西方的战马相比,铠甲能轻一点是一点。二是具装使得骑手动作死板、作战非常不便。

    而重骑兵不能象轻骑兵那样,在遭遇攻击时向马脖子俯下身躲避,只能直挺硬受,甚至连侧身都不能,因为那样很可能连同战马一起侧翻。

    于是,两名重骑兵,被弹丸近距离击中面部,从急驰的马背上倒下,带着战马一起侧翻。

    不必去看,就算没被弹丸射死,在摔下马时,也一定死了的。

    因为没有人体的骨骼能承受身穿百多斤的铁甲从急驰的马背上摔落,这种份量加上惯性,足以让骑手的骨头寸断。

    所以重骑兵都是固定在战马上的,防止摔落。

    另有三名重骑兵似乎是被击中了胸与颈之间哪个薄弱部位,骑手没有侧倒,而是一头栽倒在马背上,再无动静,任由战马带着奔驰。

    这就是在一瞬间的事,而下一刻战局瞬间改变。

    火枪兵在第二轮射击之后,随即安装短剑。

    重骑兵撞开设置的简易障碍,速度明显减慢了一些,但依旧在冲锋,并又开始加速。

    一瞬间,铁甲战马与人体的冲撞,让十几个火枪兵被撞飞到空中。

    火枪兵的短剑,对于重骑根本起不到一丝作用。

    没有人能面对这样的压迫,还能精准地将短剑刺中重骑的脖颈和面部。

    可短剑,却是他们此时唯一能自卫的武器。

    吴争的心很疼,他在自责,应该配给火枪兵更多武器的,譬如轰天雷、譬如地雷等等,这些,大明朝都曾经批量装备过军队,研发几乎没有瓶颈。

    可惜,吴争没有时间去做这些,近四年的时间,一直在征战。

    甚至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可现在,吴争深深地明白,这一切的辅助武器如果不跟上,仅靠单发火枪,在重骑面前,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吴争的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捏紧的拳头中,手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似乎只有疼痛,才能化解他心中的悲伤和自责一般。

    重骑兵在撞穿火枪兵阵线,急驰出近二里地后,才慢慢调转身来。

    让人震撼的是,幸存的火枪兵在退到栅栏另一面后,开始装填,这种镇定,让人骇然。

    重骑兵再次开始冲锋。

    而这次,十几个火枪兵并肩站在一起,他们的密集,起到两个作用,一是人体可以密集,但战马无法密集,一旦紧挨着冲锋,极有可能会撞在一起,如此,所承受的撞击面积就会减少。也就是说,十几火枪兵用这种方法,来避免一个回合全灭。二是枪手的密集,代表着射出弹丸的密集,以十几杆火枪去射击二十五骑,不如射击二、三个目标来得稳妥,上一轮射中两名重骑面部,给了火枪兵最好的明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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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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