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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这黑锅不能背

    钱肃乐听了吴争的风言风语,象是有些真生气了,他厉声道:“这事错在钱某、张国维、公主殿下,不在陛下。你可别忘记了,在绍兴府时,王之仁、方国安截留绍兴府周边各府赋税,朝廷群臣皆敢怒不敢言,难道你也想重演当日之事?”

    吴争被这句话顶了回来,他明白,钱肃乐说得在理,如果真硬抗着,得罪的不仅仅是朱慈烺,而是整个朝廷、无数官员。

    朝廷已经半年多没发俸禄了,自己如果硬顶,朱慈烺很容易就能将这股怨恨引向自己。

    刚刚还说着人心向背,又怎能自毁长城呢?

    可吴争是真不甘心,眨巴了几下眼睛,吴争道:“要收可以,朝廷先把这一年半拖欠的饷银结了。”

    钱肃乐苦笑道:“若是能拿得出这么一笔钱,钱某还来镇国公府作甚?”

    吴争瞪起眼来,“敢情,这事不是陛下旨意,是你主动来坑我的?好啊,钱老头,怎么说咱俩也是翁婿,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啊?”

    钱肃乐忙道:“满嘴胡吣,这确实是陛下的意思。只是陛下也确实没有下诏……这还不是顾及到你肯不肯放手吗?”

    吴争明白了,真明白了,朱慈烺这着够狠,他就算准了自己不肯轻易放手这三府赋税,这才派钱肃乐来劝,毕竟二人是翁婿。加上自己要真不答应,那么王之仁那三府肯定也收不回,后果就是,这个老大的黑锅,由自己来背。

    朱慈烺可以轻松地说,十府之地,镇、兴二国公占了六府,朝廷仅四府之地,国库捉襟见肘,实在发不出俸禄来,大伙要怪,只能怪两国公了。

    这就是个坑,不管你跳不跳,都得掉下去。

    你跳,那么从此以后,军队的饷银就得仰朝廷鼻息了,朱慈烺什么时候觉得不高兴了,得挥几下鞭子了,就可以卡着不放,这与将周思敏留在京城的道理,如出一辙——控制!

    可不跳,自己就得罪了满朝文武。

    所谓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这道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龟儿子,真狠!吴争心底里骂着。

    咬着牙,不,啮着牙,吴争对钱肃乐道:“要我交赋税也行,但得应我一个条件。”

    钱肃乐忙道:“你讲。”

    “我要一个人。”

    钱肃乐一惊,立马回绝道:“不成,想要她,绝对不成,陛下宁可不收回赋税。”

    吴争一愣,随即明白钱肃乐误会自己要提的是周世敏。

    吴争嗯嗯一笑道:“我要令媛,随我去杭州府。”

    钱肃乐几乎是跳将起来的,他道:“荒唐!还没过门,怎可轻易随你去杭州府?”

    吴争头一抬,鼻子朝天,“钱相应不应无所谓,那就当吴争没说过。”

    钱肃乐气得直跺脚,正如吴争揣测到的,钱肃乐确实是动了些歪心思。

    他从绍兴府起,就一直防范着吴争,虽说那时当着张国维、张煌言的面,把女儿许给吴争,但一直就不肯行六礼,生生拖了两年。

    为得就是万一吴争真的作了什么大逆之事,钱家也不至于被拖入泥沼。

    只是,钱肃乐没有想到的是,在正阳门前,他执意退婚,女儿却是认了死理。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吴争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这让钱肃乐心中有了期盼,也有了今夜,敦敦教导的这一幕。

    可现在,吴争提出这么个让钱肃乐意想不到的条件,钱肃乐为难了。

    以他的阅历,岂能不知道吴争的用心?

    带钱瑾萱去杭州,生米煮成了熟饭,钱家就算被拖上了贼船,万一吴争动手,钱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如同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看着钱肃乐左右为难,吴争心中就乐,这老头太坏!

    吴争阴阳怪气、带着一丝讥讽道:“钱相是大明忠义之士,有道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亲兄弟被下到刑部牢里,钱相都可以六亲不认,不闻不问,何况是女儿……再说了,随我去杭州,那与刑部牢房,非同日而语……。”

    让吴争没想到的是,钱肃乐被这么一逼,开口道:“这就是你交还三府赋税的条件?”

    吴争立马预感到不对,可话赶话到了这地步,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如你所愿!”钱肃乐面色惨然但坚定地说道。

    这回轮到吴争傻眼了,他没想到钱肃乐还真就跺脚咬牙应了。

    玩笑,仅玩笑而已,吴争心里申吟道。

    这桩婚姻,双方心里都清楚,就是一桩看起来外表光鲜,国公与阁臣两家的联姻,实则是略显卑劣的政治交易。

    如果说这其中有人当真了,那就是老头子独生女钱瑾萱。

    吴争之所以提出这么个条件,实则是想逼钱肃乐知难而退。

    可不想,钱肃乐真有为了大明,割肉饲鹰的决然。

    如此一来,吴争就没有退路了。

    但有一点,吴争无法回避,让一个未过门的女孩,就这么跟着他去杭州,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耻辱。

    当被千人指责,万人鄙夷。

    耻辱自己的妻子,就等于羞辱自己,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从没有以“重男轻女”,亦或是“七出之条”而有任何改变(这里说的是妻,不是妾)。

    吴争没有想过去让自己的妻子蒙羞。

    可吴争也不是君子,他会,撒赖!

    不,这话不对,不仅仅是小人能撒赖,面前钱肃乐这君子,不也撒赖了吗?

    说好三年的赋税自留,结果一年时间就要收回,收回也就罢了,还不肯结清军饷欠帐,这不是明摆着撒赖是什么?

    吴争讪笑道:“岳父大人既然应了,总该陪些嫁妆吧?”

    钱肃乐一愣,“嫁妆……自然是有的,可你三日后就要离京,只怕是来不及了。”

    “说得也是,确实来不及,可如果没有嫁妆,想必……丢了颜面,好歹我是一朝国公,您是阁臣、大学士,娶亲、嫁女连象样的嫁妆都没有,这岂不让人耻笑?”

    钱肃乐颌首认同,“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第五百五十四章 老夫错了吗?

    吴争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也罢,我退一步,先让令爱留在京城吧,等嫁妆置办的差不多了,我再来迎娶就是。”

    钱肃乐长吁一口气,他是真感激吴争的让这一步。

    钱家在宁波府,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书香世家,自己又仅此一女,真要按吴争的做法,那这脸就丢到姥姥家了。

    钱肃乐感激地看着吴争道,“你总算还有点良知。”

    不想吴争却腆着脸道:“令爱可以留下,但我那小舅子叔侄二人,得跟我去杭州。”

    “荒谬!”钱肃乐是蹦起来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真有不测,钱家还能有句话说,但如果钱家叔侄这两男丁扯到里面,就算钱肃乐再位高权重,钱家也必整个被牵连。

    “你想都别想!”如果之前钱肃乐的喝骂、指责,有一半是假装,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怒了、真的急眼了。

    反观吴争,看到钱肃乐急了、怒了,反而稳了下来,“钱相这话从何说起,我为何不能想?陛下可留我夫人在京城,我为何不能把这叔侄二人揽在身边?要知道,我付出的代价,可是三府赋税,这天下,想必没有比这叔侄二人更值钱得了。”

    许多事,就怕说破。说破了,脸上的面具就等于撕下了,血淋淋、无比狰狞!

    这,就是一场交易。

    一面是利益,一面,却是活生生的人。

    人,终究是有价的。

    值多少,在于需要的人,肯付出多少价码。

    很残酷,但,现实。

    钱肃乐不再动怒,他冷冷地看着吴争,“老夫今日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一畜生!”

    吴争冷笑道:“如果真如钱相所言,我是畜生,那么算计我的陛下、首辅,还有您,我的岳父大人,这朝廷上下,就是一个牲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钱相这进士功名,难道是蒙混来的?”

    钱肃乐被吴争的话噎得无语,道理是对肯讲道理的人讲的,对于不肯讲理的人,丝毫没用。

    就算是孔孟重生,怕也束手无策。

    钱肃乐看都不再看吴争,只是侧身拱手,“如镇国公所愿,告辞!”

    吴争心里是震惊的,钱肃乐如此忠于明室,让吴争彻底断了“忽悠”岳父上“贼船”的念头。

    一个人,如果可以不顾及自己性命、兄弟情义、子女幸福,那还有什么,可以去劝说他改变他的执念?

    吴争认输了,他急走几步,挡在钱肃乐面前,长揖道:“钱相容吴争一言。”

    钱肃乐冷漠地看着吴争,但脚不再跨出。

    “钱肃典抗命,本是罢官去职、流放之罪,以钱相的性子,自然不肯去向陛下求情说项,如此一来,就算陛下宽仁,免去流放,但罢官去职,是免不了的。与其让他在京城无所事事,不如让他随我去杭州,至少可以人尽其用,不至于埋没了他的一身本事。钱相以为然否?”

    “至于令郎,在我入京之前,他暗中串连旧部,早已入了陛下、首辅之眼,与江都钱肃典暗中书信往来,更逃不过兴国公的眼睛,如今兴国公已经投向陛下,正是想找辙献功之时,且兴国公与钱相历来不和,钱相在绍兴府又因其截留赋税之事,多有弹劾,他自然不会为令郎遮掩。”

    “当然,如果钱相认为当今陛下,是个宽宏大度、情深义重的君王,那就当我没说。”吴争面对着钱肃乐刺人的目光,心里确实有些悚,说到这,他慢慢低下头,象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重复了一句,“可陛下是那样的人吗?是这样的人吗?是吗?”

    整个一个复读机。

    钱肃乐终于动容,他明白吴争这些话中的意思,当今皇帝,绝不象他表面上那样的情深义重、胸襟开阔,否则,就不会让自己随公主殿下去淳安等吴争的到来。

    他既然可以舍弃自己的同胞妹妹,当作一颗交易的棋子,为了皇权稳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钱肃乐终于松开了紧咬的牙床,他干涩、艰难地道:“你比陛下,好不了多少!”

    吴争差点气哭,这人还他x的是进士,整一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吴争忍不住怼道:“钱相可知,五天前我与陛下春和殿奏对时,以拥立他为帝,换取钱肃典等人的大赦?你还真以为他大度到赦免钱肃典和当日洪武门前那些将士?”

    钱肃乐脸色抽搐着,“为何不说,你是为了周思敏才向陛下做的让步?”

    吴争大怒,指着钱肃乐骂道,“糟老头儿,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就算主要是为我夫人,可终究是将钱肃典救出了刑部大牢。你呢?明知自己亲弟弟已经被陈子龙盯上,却屁都不放一个,还没心没肺地随公主去淳安等我。等我做什么?还不是替他卖命,可他那时正琢磨着是该将你弟弟斩了好还是剁了好?”

    钱肃乐脸色铁青,厉喝道:“先国后家,君为臣纲,老夫错了吗?”

    吴争是气得没话了,指着钱肃乐愣是骂不出一句话来。

    好一会,钱肃乐平息了怒气,幽幽道:“你当我是真铁石心肠吗?如果不是因为肃典和那孽畜,我愿意腆着老脸随公主去淳安等你?家人过错握在人手,老夫如何能挺直了腰杆?”

    吴争被这句话打动了,确实,按钱肃乐这种宁折不弯的脾气,不该去淳安的。

    他与陈子龙是两种人,陈子龙懂得妥协,钱肃乐认死理。

    去淳安,定不是他自愿的。

    这老头终究不是块石头,他依旧有血、有肉,会生气、发火,还会念及亲人。

    执念,忠于明室,是这一代还没有投靠清廷的文人,心中执念,虽可恨,但,无可指责!

    吴争轻声道:“让他们随我去吧,留在京城,徒惹是非,去了杭州,至少我能顾着他们叔侄。”

    钱肃乐怔怔地看了吴争很久,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小安子。”吴争冲门外喊道。

    宋安匆匆从门外进来,“少爷,有何吩咐?”

    “府中还有多少银子?”

    “这……府里只有兴国公送来的那笔银子。”

第五百五十五章 磨难之人多阴诡

    ps:感谢书友“黄何明”投的月票。

    钱肃乐不知道吴争何意,可听到“兴国公送来的那笔银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吴争看到了,不过没有兴趣去解释,误会,正合了吴争心意。

    吴争对宋安道,取二万两送去钱府。

    钱肃乐猛抬头道:“镇国公何意,想要贿赂老夫吗?”

    吴争心中一万匹草原神兽飞驰而过,没好气地怼道:“钱相太看得起自个了,我吴争虽说只是个领兵打仗的莽汉,可还真想不出钱相有什么值得我贿赂的。想贿赂你多与陛下、陈子龙设计坑我?还是贿赂你挖空脑筋,再多派几个心腹在我身边监视?”

    钱肃乐老脸发烫起来,呐呐道:“那你是何意?”

    “还能有什么意思?”吴争上前一步,钱肃乐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生怕沾染了吴争身上的戾气一般。

    吴争苦笑着站住了脚,指着钱肃乐官服摆襟上那一缕,快要洗出洞来的须疏道:“这哪是一个阁臣啊,应天府一酒肆掌柜,穿得都比您光鲜。”

    钱肃乐自然是知道自己官服上须疏的,他不以为然地道:“老夫不看重衣着,这官服尚未破,就算破了,打个补丁便是,难不成,老夫穿一身破官服,朝廷就不认我这大学士、内阁阁臣不成?况且陛下登基,都是着一身旧袍,当臣子的,自该更为节俭。这银子,你不必送了,老夫无功不受禄。”

    真他x的死心眼,吴争腹诽道:“钱相怕是自作多情了,这银子是我送的彩礼,就以你钱府此时的家底,要置办一套象样的嫁妆,怕是得满朝堂地去借银子了吧?”

    钱肃乐老脸一红,斥道:“老夫嫁女,总还是嫁得起的,不劳镇国公费心。就算告借,那也是凭老夫这张颜面,用不着镇国公去还!”

    吴争冲着宋安施了个眼色,宋安悄悄退下。

    吴争道:“我堂堂镇国公娶妻,妻家竟为嫁妆而满京城借银子……钱相,您打谁脸呢?这事就这么定了,二万两银子,大不了你到时全陪嫁回来。”

    钱肃乐默默地一拱手,没有再坚持,其实他心中明白,吴争这是好意,可钱肃乐却不领情。

    看着钱肃乐出府的背影,马士英无声无息地凑到吴争耳边道:“陛下够狠,把钱相逼到这份上……哎,想来日后陈子龙,也未必能在陛下手下讨得了好。”

    说到这,马士英压低声音道,“磨难之人多阴诡,主公可要多加防备陛下才是。”

    吴争扭头斜了一眼马士英,“你说得没错,娃儿隐身江湖三年,生生将天真逼成了较真,这面相看起来阳光俊郎,可实际上,手段耍得那叫个顺溜,老子也算是见过山、淌过河、经历过生死之人了,差点就他坑了……不,已经被他坑了。”

    马士英听着吴争这一番牢骚,先是目瞪口呆,后来就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争一瞪眼道:“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不,没,主公说得极是。”马士英瘪着嘴道,“钱财事小,名声事大,弃钱财而守名声,上策也。”

    吴争一甩手,没好气地道:“我问你,这世间真有那么多象钱相那样忠于明室之人?”

    马士英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起来,他怔了好一会,才答道:“是!”

    吴争一愕,有着讥讽之意,问道:“莫非你也是?”

    “马某……也是。”

    马士英的回答着实让吴争吓了一跳,倒不是怕马士英朝三暮四,日后坑了自己,而是吴争惊讶,这人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如此大声宣告自己是个忠于明室之人?

    “马相,马大人,吴争佩服。”吴争一本正经地拱手道。

    马士英老脸一红,可他依旧坚定地说,“不敢欺瞒主公,马某人虽说为官名声不好,可确实忠于明室。”

    吴争哼哼道:“这么说来,你是到本公身边卧底来着?”

    马士英有些急了,他道:“士英再世为人,若无主公,怕是连应天府城门都难进。士英前半辈忠于明室,可早已想明白,后半辈子只忠于主公。”

    “得了吧。这一口一个主公地叫着,听起来让人心中怪暖和的,可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也象钱相一般,背后捅本公一刀……行,权当我信了便是。”

    听吴争这么说,马士英有些沮丧,可这事不可能解释得清,所谓越描越黑,就指的这种事。

    马士英机灵,立马岔开话题,“主公,钱相说的,有几句话还确实是真知灼见。”

    吴争斜眼瞥了他一眼,“譬如?”

    “人心向背。”

    “哼,本公可听说,张、李民贼起兵之时,与百姓一起屠尽了西北宗室,十数万宗亲悉数遇害,这就是天下人心在明?笑话!”

    马士英摇头道:“主公误会了,钱相与我所说的人心,与那帮刁民、蟊贼何干?”

    “那你何意?”

    “世家显贵、士人学子!主公难道还不明白,若要取天下,便须得到这些人的拥护,否则,就算以武力打下这片天下,怕也是坐不住的。”

    吴争不以为然,他有着后世的认知,“为少数人,而得罪大多数人,这笔帐怎么也算不过来吧?”

    马士英眨巴着,古怪地看着吴争道:“自古以来,都是少数人统驭多数人。若按主公的意思,岂不是多数人统驭少数人?”

    吴争随口应道,“不对吗?”

    “自然是不对的。”马士英急道,“想太祖起事之初,也是始于贫寒、微末。当时义军的最大组成部分,也是贫民、百姓。可一旦事成,太祖便选择了对各地世家显贵、士人学子怀柔,待之以优渥,这才被这些人拥戴,从而坐稳了江山,开创了大明三百年基业。”

    马士英所说,吴争是知道的,他还知道,后世那个开国伟人也曾经评价朱元璋是仅次于李世民的军事奇才,同时指出,朱元璋起初代表的是农民利益,以后遂变成代表地主利益了,也正因为这个转变,才坐稳了江山,成了明朝开国天子。

第五百五十六章 首辅太小看他了

    吴争从钱肃乐、马士英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口中,相互印证了伟人对这时代的评价,确实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个时代,民智混沌未开,想要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民权革命,那就是个笑话。

    可吴争是真不甘心,他希望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以避免王朝更替的又一次轮回重演,更不想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重遭明末乱世的屠戮。

    百万明室宗亲,短短数年间,十中仅存二、三,尤以西北为最。

    这种凄惨让吴争心有余悸。

    吴争由此在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是愚公移山,也要一步步按自己的意思走下去。

    ……。

    乾清殿。

    登基之后,朱慈烺就从春和殿搬离,入主乾清宫。

    此时陈子龙正与皇帝奏对。

    “陛下真要放任吴争,带走那数千大军吗?这,无异是纵虎归山。”

    朱慈烺依旧是一袭旧袍,他的面前就放着一盏清茶,甚至连几小碟点心都欠奉。

    不得不说,对于节俭二字的身体力行上,朱慈烺远胜于吴争,远胜于朝堂上所立诸公。

    “既然心不在朕,何必强求?”朱慈烺平静,“便由他去吧。”

    陈子龙急道:“可张国维、张煌言等人也要追随他去杭州,甚至连钱相弟弟、独子也在追随他的行列之中,这……这如何是好?”

    朱慈烺目光一闪,问道:“那以首辅的意思,朕该如何应对?”

    陈子龙眼神一凝,沉声道:“为天子计、为朝廷计、为大明千秋万代计,臣以为,当杀!诛首恶,从者不究,如此可化解此患。”

    朱慈烺呵呵一声道:“首辅以为,他是个束手就擒之人?你信不信,朕这边派东城皇马司出兵,洪武门外便会再聚集起上万大军?”

    陈子龙道:“陛下多虑了,之前是因为陛下尚未登基,可今日已经不同,陛下旨意当可震慑众小,响应吴争者,必寡。”

    朱慈烺看着陈子龙,心里一叹,陈子龙确实不是宰辅之才,或许国子监,更适合他。

    “首辅太小看他了。”朱慈烺慢慢地拿起杯,没喝,而是轻轻地吸了一丝茶水的清香,“朕隐杭州府两年之久,几乎是听着百姓对他的称颂过来的。你可知道,他在杭州做了什么?”

    “还请陛下赐教。”

    “劫富,济贫。”朱慈烺一字一字地说道。

    “荒唐!这事臣也听他亲口说起过,可臣绝对无法容忍他的这种策略。这是在动摇国本啊,他还真指望那群大字不识一斗的泥腿子,来保家卫国吗?”

    “朕要说的并不在此。”朱慈烺微微摇头道,“朕想说的是,在首辅看来是荒唐的事,可如今杭州府,一片生机盎然,百姓称颂不说,连那些被他敲诈勒索之人,都好评有加。这等本事,怕是首辅也做不到吧?”

    陈子龙愕然,他是听说过,可从应天府光复,他出狱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应天府,他本以为这仅仅是民间传言,甚至以为是吴争在故意宣扬沽名钓誉,可今日,从皇帝口中证实了这事的真实。

    这让陈子龙心中震惊。

    “故朕不奇怪,当日应天府中有上万大军响应于他,他有这本事,乃吾朝之幸事。可今日若按首辅谏言,那就会变成一场祸事。”

    陈子龙沉默了一会道:“可他带如此一批人去杭州府,岂不更有实力与朝廷抗衡?”

    “难道首辅不觉得,就算没带走这批人,他一样有足够实力与朕抗衡吗?”

    陈子龙愕然看向朱慈烺。

    朱慈烺依旧平静,“既然拦不住,为何要拦?留这么一些心不在朕身上的人在朝堂之上,岂不成了他的眼线?”

    说到此处,朱慈烺长吁一口气,道:“走了好,走了好啊。如此,朕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首辅明日代朕去正阳门送行之时,还须转达朕的善意,切不可与之争执。”

    陈子龙应道:“臣遵旨。”

    “陛下,那钱相……。”

    “钱相怎么了?”

    “钱相亲弟弟和独子都随他去杭州府,钱相怕是不宜再在内阁了,应该……避嫌吧?”

    朱慈烺定定地看向陈子龙,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显得有些古怪。

    陈子龙被朱慈烺看得心头发悚,“陛下,莫非臣何处说错了?”

    朱慈烺这才转过头去,悠悠道:“对于钱相的品行,朕心中是深信不疑的。这事,首辅不要再提,日后不要再提了。”

    陈子龙惊讶不已,“臣……遵旨。”

    “替朕拟旨,钱肃乐品高德厚,先有毁家杼难之举,后有拥立之功,晋太师。”

    陈子龙傻眼了,此时钱肃乐为少师,自己是少傅。

    可自己这么一弹劾,皇帝不采纳也就罢了,转眼间钱肃乐反而就晋了太师。

    倒不是陈子龙眼红钱肃乐升迁,而是他确实想不通皇帝为何要如此?

    出宫之后,走在五龙桥上,陈子龙还在低头思索着。

    突然,他心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陈子龙终于想通了,张国维、张煌言、马士英三人一旦随吴争离开京城,那么内阁五人,就空了两个席位。

    钱益谦接替马士英为户部尚书,按理补进内阁,已经不是问题。

    原副都御史王翊取代张煌言,执掌御史台,入阁也是铁板钉钉。

    这么一来,钱肃乐、王之仁、钱益谦、王翊加上自己,就组成了新内阁。

    可问题是,钱益谦受自己提携,王翊又是自己的心腹。

    这样一来,内阁就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陈子龙有种如梦初醒的恍然,皇帝在忌惮自己,寻求权力平衡。

    把钱肃乐扶持起来,用他来制衡自己。

    而钱肃乐有“过错、把柄”在皇帝手中,再晋为太师,钱肃乐不仅得心存感激,还得紧紧依靠皇帝,否则,弟弟、独子的过错,日后便会时不时有御史以此弹劾。

    高!妙哇!

    恍然的陈子龙,心中对朱慈烺不但没有怨怼之意,反而变得兴奋起来。

    他仰头呐呐自语道:“我朝今日有此雄主,吾明必兴!吴争,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第五百五十七章 又至淳安镇

    等吴争离京时,随行队伍显得非常杂乱而庞大。

    进京时,吴争身边仅三百骑,此时,骤然扩大至一万有余。

    这其中士兵没这么多,虽说在洪武门前响应者就有上万之众,可人心故土难离,舍弃南都,随吴争去杭州府,这或许比杀了他们,更让人受不了。

    随吴争南下的,大都是中下级军官和原本就是从苏杭一带,被吴争当初带到应天府的义军,因为只有这些中下级军官,最担心朝廷报复、上司的打压,真正的大头兵,在哪都是个大头兵,内战未暴发,此罪尚不是死罪。况且,朱慈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去为难这些士兵的程度。

    吴争毕竟也还是义兴朝的镇国公嘛。

    之所以,人数如此庞大,是将士们带走了应天府的家眷。

    这是人之常情,留家眷在京城,那真就是挖坑埋自己了。

    陈子龙代表天子出正阳门送行。

    他的眼神很忧郁,就算心里是有思想准备,可看见这么多人宁肯舍弃京城,也要随吴争南下,这让他有些恐惧,此子必是义兴朝之不安定因素,须得时时、日日防范。

    陈子龙望着与吴争并排左右而立的张国维、张煌言二人,惋惜地说道:“二位这是为何?天子圣明,乃一代英主,此时正是二位尽展心中抱负之时,又何必舍本逐末呢?”

    还没等张国维、张煌言开口,吴争的暴脾气上来了,伸手指着陈子龙的鼻子大骂道,“说谁是末呢?陈子龙,别给脸不要脸啊?陛下都允准了,只要愿意随本公去杭州府的,都可成行,你算哪根子葱?”

    张煌言在一边瘪着嘴偷笑,张国维终究是个老好人,他稍稍上前一步,轻声道:“吴争,首辅终究领旨前来,总得给些颜面,你瞧瞧这人山人海的,知道的说是镇国公与首辅之间有龌龊,不知道的,还不说镇国公跋扈,这是在谩骂天使欺君呢?”

    吴争听闻,生生蹩回了一肚子火,不再理会陈子龙,转身走向前来送别的周思敏。

    张国维伸手握住陈子龙的手道:“卧子先生是正人,当守着本心,许多事就算成了,可所用的手段不磊落,结果也就变味了。张某为大明、为朝廷,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此生也绝不会改变初衷,背弃大明……只是看着这片江山的兴衰,张某想另辟一条蹊径,寻一条能让大明千秋万载的路……还望首辅不怪。”

    陈子龙内心确实不认可张国维的说法,但毕竟张国维是肯以身殉国的忠义之士,陈子龙还是尊重张国维的。

    陈子龙颌首道:“张公金玉良言,子龙谨记。只是……。”

    说到这,陈子龙瞄了一眼远处正与周思敏卿卿我我的吴争,道:“此子心性恶劣,时有惊世骇俗、叛经离道之事……还望张公以大明社稷为念,多有督察……万不得已之时,还望张公报于京城。”

    张国维愕然,敢情自己刚刚一席话,白费了唾沫,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国维只能拱手随口敷衍了事。

    那边吴争执着周思敏的手道:“将你一人留在京城,委屈你了。”

    周思敏微微摇头道:“夫君不必内疚,夫君虽说不在京城,可京城也有镇国公府,那也是家,思敏忝为夫君侧室,自当留守家中,待夫君早早归来。”

    吴争抬手轻抚着周思敏的脸颊,心中有万般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周思敏冰雪聪明,她明白吴争的难言之隐,也明白皇帝留她的意图。

    “夫君放心,陛下和公主毕竟是思敏的亲人,不会为难于我。”

    吴争咧嘴一笑,笑容有些难看,可他实在猜不透,周思敏心中所想,不明白周思敏是站在哪一边。

    这事不好明着问,让吴争伤透了脑筋。

    周思敏嫁入吴家,那原因很复杂,但最主要的,还是朱媺娖的意思。

    有些话,吴争很难说出口,只能默默地拍拍周思敏的小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

    离开京城。

    吴争感觉就象出了囚笼一般,心情瞬间放松起来。

    勾心斗角,吴争觉得,真累!

    宁愿与鞑子厮杀三天三夜,也不想与这帮老少狐狸待一个时辰。

    望着前面骑在马上,意气风发、指指点点的钱翘恭等人,吴争有种欣慰慢慢从心底里漫延开来。

    人心嘛,不就是一个个这样的人,渐渐凝聚起来的吗?

    想到此处,吴争看向张国维、张煌言二人。

    二人恰巧也在微笑地看着他。

    “吴争,至前方淳安时,且稍作停留。”张煌言道。

    “哦,为何?”

    “你需要见一人。”

    吴争奇怪地问道:“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淳安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古镇,因陈子龙、钱肃乐等人发动宫变,逼朱媺娖退位让贤而出了名。

    这次朱媺娖、钱肃乐又在此劝说吴争退回杭州府,不要进京。

    不足万人的小镇,看到过太多的朝廷高官重臣了。

    面对着吴争一行的到来,已经司空见惯,甚至连该有的惊慌都没有一丝,个个各行其是,该干嘛干嘛。

    吴争指着这些百姓,对身边张国维、张煌言道:“看到了没?人性之慵懒,在于麻木和贪图安逸,在百姓眼里,我等那就如同空气般不存在。可叹啊,正如大明亡国,清军南下时,百姓依旧仅顾着自己的一日两顿吃食。若是人人都起来,自发抵抗,数十万鞑子怎能南下?这与党争、贪腐没有任何关系。”

    吴争的随口一说,让张国维、张煌言眼神交流起来。

    张煌言呵呵笑道:“国公是对当地官府没有来迎,心中不快?我这就派人去知会县衙……。”

    吴争翻着白眼,打断张煌言的话,道:“玄著兄,你看我是那种在意排场的人吗?”

    “哈哈,煌言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在意。”张煌言拱手道,“煌言明白你话中的意思,只是,天下兆万百姓,读书人百中无一,百姓怕是体会不了镇国公心中的满腔抱负。”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明是明人的大明

    “玄著兄今年贵庚?”

    “呃……煌言万历四十八年生人。”

    “唔,这么说,是二十有八了。”

    “镇国公这是何意?”张煌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争抽着嘴角笑道:“人未老,心已荒。”

    张煌言佯怒道:“就算你贵为当朝国公,如此羞辱于我,我也与你誓不干休。”

    说着直往吴争一头撞来。

    都在马上,自然是装装样子的。

    二人由此闹成一团。

    可张国维在沉思,他觉得吴争话里有话。

    人未老,心已荒。张国维觉得吴争在说自己。

    他喟叹道:“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惭将赤手分三席,拟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属鸱夷?张苍水,你的这首诗,算是书尽了我满腹悲怆啊。”

    吴争和张煌言闻言一怔,中止了玩闹。

    吴争拱手道:“张公误会了。吴争之前所言,只是想说,开启民智,方为真正克敌制胜之道。人未老,心已荒。说得是万事不怕迟,就怕只想不去做。”

    张国维一怔。

    张煌言也脸色一凝,“吴争,你可知道,这事还真只能想,不能做。”

    “为何?”

    “天下兆万百姓,你可知道需要多少钱财?哪怕倾尽举国之力,都无法及其中万一。”

    吴争沉默了一会,说道:“若只是试行杭州、嘉兴、松江三府之地呢?”

    张煌言和张国维面面相觑,“你真想这么做?”

    “当然!若是有朝一日,三府之地,出百个张苍水,何愁朝廷贪官污吏横行?若是有朝一日,三府之地,出百个张国维,何愁北伐不成功?”

    “好!镇国公果然好气魄,若不嫌弃,算上我夏完淳可好?”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到了一处小院。

    门前一辆马车上,夏完淳从车窗中探出了头。

    吴争一愣,而后恍然,“原本是你小子。”

    夏完淳从车窗拱手道:“完淳伤势未癒,赶不了路,故未能前去见镇国公,却劳镇国公前来,还望国公恕罪。”

    吴争呵呵大笑起来,跃下马,一步窜上马车,吓得原本在驾车的车夫赶紧跳下车去,一不留神,摔了个嘴啃泥。

    几人忍俊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伤势没大碍了吧?”吴争当胸轻擂了夏完淳一拳。

    夏完淳微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笑道:“托国公福,没什么大碍。”

    吴争确实很高兴,高兴的是夏完淳最后终究选择了站在自己这面。

    这让吴争有些忘乎所以,人心,老子也能拥有人心!

    “你小子在丹阳打死不松口,害得我心酸得想吐轿,后来怎么想通了?”

    夏完淳正容道:“国公说得对,如果收复河山之后,大明还是回到老路上,都便是又一个轮回,知错,就要改。如何改?当推倒重来!太子是前朝太子,可镇国公同样是惠宗后裔、明室近支,与其拥立一个素不相识,不知能为的太子为帝,还不如拥立国公……只是,哎,可惜了。”

    吴争慢慢冷静下来,带着一丝古怪神色地问道:“原来,你只是想着我是惠宗后裔?”

    “当然,国公还须尽快认祖归宗,如此,方可与应天府那位争一高下。”

    吴争悠悠道:“可如果最后证明我不是惠宗后裔呢?”

    这话让夏完淳怔住了,连同张国维、张煌言都目瞪口呆起来。

    吴争连忙道:“我是说如果。”

    夏完淳顿时笑骂道:“吴争,你没这么吓人的!”

    吴争嘿嘿笑着,心里一团子乱麻。

    张国维古怪地看了吴争一眼,沉思起来。

    吴争赶紧岔开话题道:“快说,你这么不顾身上伤势,急着找我来何事?”

    听吴争问起,夏完淳大笑起来,“自然是好事!”

    “什么好事?”

    除了吴争,三人都乐了,他们诡秘地看着吴争,只笑不答。

    直到吴争实在心痒得紧时,夏完淳才笑道:“我与太傅、张苍水,还有钱翘恭等人想要结社。”

    “结社?”吴争有些莫名其妙。

    “对,结社!”夏完淳脸色变得激动起来,“山河破碎、国土沦丧之际,正需要无数热血男儿站出来,领导天下明人,凝聚合力,共护大明。”

    吴争点点头道:“这想法不错……可,关我……何事?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夏完淳愣了,他没想到吴争是这态度,“你不觉得,也该参与进来吗?”

    吴争没好气地道:“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

    夏完淳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他求助般地看向张煌言。

    张煌言微微一笑,对吴争道:“吴争,记得之前你说过,驱逐鞑虏之后,要重建大明,建一个汉明,对吗?”

    “对,没错,我是这么说过。”

    “可我们几个辩论之后,认为这话不全对。”

    “哪里不对?”

    “狭隘了。”张煌言道,“大明是汉人的大明,这话只对了一半。我等以为,大明该是明人的大明,每个自认是明人的人,那就是明人,唯有包容,方可成就大业!”

    吴争愣住了,这话让他意识到,自己所说的“汉人的大明”确实存在着先天不足之处,陷入了狭隘民族主义了。

    张国维道:“华夏数千年来,但凡有盛世出现,唯有包容二字,各色人等,聚集于龙旗之下,方可睥睨天下。吴争,你以为如何?”

    吴争是真有些汗颜了,一个后世的穿越者,竟被古人教育要摒弃前嫌、海纳百川、共建盛世。

    他x的,这不应该反过来,是自己开导他们的吗?

    吴争讪讪一笑,“有理,言之有理。”

    见吴争不反对,夏完淳兴奋道:“如此一来,便可结为反清同盟,安南、西番,乃至东倭,漠北蒙古各部,皆可为我所用。”

    吴争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大明是明人的大明”这句话,越念越觉得汗颜。

    这本该是自己先说出来的,他x的,猪油蒙了心,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这小子抢了先。

    吴争满眼的怨怼,望向夏完淳。

第五百五十九章 明社

    夏完淳哪猜得到吴争此时心中所想,一个劲地推销着他的论调,“延揽天下同道之人,结社、壮大,不分种族,不论先后,只要为大明尽忠者,皆我国人……如此,天下可定、天下可安、大业可成!”

    吴争郁闷地道:“也罢,算我一个。”

    夏完淳一怔,道:“你不觉得有眼看着播下种子开始发芽……欣喜若狂的喜悦吗?”

    “我只想静静。”吴争有些沮丧,他回不过劲来,多好的扬名立万儿的机会,被这小子抢了。

    “可党魅非你莫属啊?”

    “啥?”吴争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做党魁?”

    “当然,这想法是你提出的,我等只是朝廷了补缺。”夏完淳奇怪地看着吴争,“况且你是惠宗后裔,明社党魁怎可能不是明室中人?”

    吴争闻听心中大怒,去他x的惠宗后裔。

    见吴争的反应无出乎了三人之前的预料,张煌言赶紧道:“吴争,这是好事。天下士人、学子各有门第、学派,唯有此事,可将天下文人聚集起来,共襄盛举。你若出任明社党魁,则明社便有了大义,此事,非同小可!”

    “能改名吗?”吴争抬头,满眼的幽怨。

    张国维三人面面相觑,夏完淳急道:“明社,我起的,多好?”

    张煌言道:“你想改成啥,说来听听,议议也可。”

    吴争苦笑道:“张社、李社……哪怕是复兴社,什么都行,为何非要叫明社呢?”

    “荒唐!”三人异口同声地反对道,“重建大明,不叫明社怎么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们不是说我才是党魁吗?”吴争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你是党魁没错,但此事例外!”张煌言毫不客气地驳回了吴争的抗议。

    “噢……。”吴争发出一声悲鸣。

    有道是,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天道轮回啊。

    一个谎言,就得用无数的谎言去掩盖。

    天啊……。

    吴争最终,没有接受明社党魁的位置。

    这快成了他的心病。

    吴争知道,这明社的未来必定是光明、灿烂的,它有着先天的优势和大义,足以将天下所有文人、精英团结在一面旗下,因为这些人有着同一个烙印,他们是明人。

    最重要的是,它打破了原有“明人”的桎梏,它将成为一头吞噬天下的巨大神兽。

    可吴争在担忧,他不想身世之谜,真相大白之时,被无数愤怒的社员赶下台,甚至……撕碎。

    吴争在怕,确实是怕。

    他更怕的是,一旦自己身世大白于天下,这个丑闻将毁灭明社,吴争……不忍心。

    与其到时无力挽回,不如现在断然回绝。

    吴争提名夏完淳为明社党魁,吴争的理由很简单,北方清军虎视眈眈,自己的首要任务就是强军,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一切文明都是如昙花一现。

    这个理由,没有人能够反驳。

    而吴争其实是,想偷懒。

    明社的事务繁琐,特别是与那些满口子曰孟曰的读书人交往,在吴争看来人不可承负之重。

    吴争更喜欢与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莽汉们在一起,来得更简单和纯粹。

    没有人天生喜欢勾心斗角,太累,老得快。

    夏完淳之后就离开了,从淳安去太平府,不过一日路程,他此去要做的,只有一样,辞官。。

    与丹阳驻囤的方国安部汇合之后,大军人数已经扩大到二万多人。

    一路浩浩荡荡,直奔杭州府而去。

    ……。

    明社西湖第一次会议,出席人员仅九人,夏完淳、吴争、张国维、张煌言、钱肃典、钱翘恭、马士英、宋安、莫执念。

    此次会议,确定了明社的宗旨,纲领,组成、活动方式,及明社内部的规章制度。

    同时议定了第一个三年计划。

    出乎意料的是,这第一个计划竟是……振兴经济、提高民生。

    吴争在此次会议中,仅仅是个听众。

    他被推举为明社参议,相当于“名誉顾问”,顾问顾问,可顾可问,也可不顾不问。

    其实参议这词,并非是泊来品,自古有之,出处已经无从考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隋唐时就存在,特别是唐朝,参知政事,已经是常设官职、屡见不鲜。

    吴争没有对这次会议进行任何提议和引导,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的能力可以引导得了了。

    方年满十七岁的夏完淳,由此正式走上了大明政治舞台。

    ……。

    杭州城,其实是由北仁和、南钱塘两县合并而成。

    原布政司署,就设在两县的交界处,是整个杭州城的中心点。

    西面是杭州府衙门,东面是织造府衙,北面是北司、按察司和演武场,南面是都察院和总兵府。

    如今,布政司衙门正式被吴争征用,改成了大将军府。

    这事儿,吴争做得确实有些无赖。

    他的大将军衔那是庆泰朝长平公主朱媺娖监国时受封的。

    这大将军在明朝,不是个常设官职,常设将军一般都是有封号的,譬如从一品宣威将军、建威将军,乃至五品武德、武节将军。

    大将军官职,是为了大战之时,方便节制天下兵马,统一调动指挥所设,是个临时官职。就象是在唐朝,战时设行军总管和行军大总管一样,战时设置,和平时就撤消。

    况且,如今朱慈烺登基为帝,吴争这大将军职,自然早已成过眼烟云了。

    可吴争却无赖地将布政司署,改成了大将军府,着实有些无赖。

    这倒不是吴争有官瘾,真要有官瘾,那也不会拒绝吴王爵了。

    事实上,吴争也无奈。

    三府之地,以何名目去统辖?

    吴争总不能顶一个巡抚名头吧?

    可镇国公是个勋爵,不是官职,吴争又一直领兵打仗,身上没有别的官职,很显然,朱慈烺给吴争挖了个大坑。

    名不正则言不顺,吴争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继续“霸占”大将军这个军职,来统辖三府文武。

    于是,倒象成了后世军政府了。

    吴争心里也确实有这个打算,因为这个时候“军政”,要远比“训政”来得更有效率。

    因为,吴争本身,对这个世界来说,堪称,伟人!

第五百六十章 清理

    此时的杭州府,万事待兴。

    可吴争到杭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孙嘉绩去绍兴府,他需要处置宁波府得而复失的责任人总兵金声桓、副总兵王得仁。

    其实不得不承认,陈子龙与洪承畴三下五除二的签署停战,也给吴争喘了口气。

    这个时候,吴争才得到绍兴府禀报,原来征讨福建、广东的多铎所部清军,前锋已经回师。

    这就解释了孙嘉绩之前说起,在浙东清军已经不存在成建制军队的情况下,宁波府突然遭到不下二万清军进攻的疑问。

    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清军兵锋已至余姚境内,沥海驻军与清军前锋已经有了几次试探性的交战。

    如果不是停战签署,怕是清军会大举北上,虽然沥海有驻军一万多人,可南北两面作战,势必会造成吴争极大的被动。

    好在,现在一切都停下来了,已经进入余姚界的清军主动退回了宁波府,这让沥海陈胜松了口气。

    此时见吴争到来,陈胜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大人若再不来,属下可就只能派兵缴了这二部的械了。”

    “发生什么事?”

    “金声桓、王得仁率部溃退到绍兴府,时有龌龊发生,属下担心清军趁势来犯,便将二人残部囤于下管一带,交由平岗山沈致远部监视。可这些天,二人依旧龌龊不断,时有械斗发生。好在停战了,清军撤回了宁波府,否则,属下只能缴了他们的械,以防后院起火。”

    吴争点点头道,“这二人确实是桩麻烦,王得仁能为白旺复仇,还算小识忠义,且降明也是主动的,可金声桓不同,他匪性太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此来,就是要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二人的麻烦。”

    “大人是想……剿灭二部?”

    吴争摇摇头道:“还不能确定,待我过去一趟,再作打算吧。”

    陈胜劝阻道:“大人怕是不知道,这二部乱成什么样了,还是派人传二人前来,稳妥些。”

    吴争想了想,也对,于是让陈胜派人去传话,召二人前来会面,“顺便把沈致远也叫来吧。”

    吴争补充了一句,他有些想念这小子了。

    陈胜随后带着吴争视察起了沥海防务,“大人,听闻太子登基,属下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率军进京,谋朝篡位?”吴争似笑非笑地问道,“到时你也能混个从龙之功?想得美!”

    陈胜尴尬地讪笑道:“属下没这意思。”

    “哦?这么说,你是庆幸我没有造反?”吴争嘿嘿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是明室忠臣?”

    陈胜急道:“大人误会属下了,从嘉兴官道时起,属下就发誓一心追随大人,不管大人如何选择,陈胜必追随大人,死而无悔。”

    吴争呵呵大笑道:“看把你急的,怎么,还开不得玩笑了,什么死啊死的,你放心,日子还长着哪。”

    陈胜疑惑地问道:“可大人离开京城,无疑于自我放逐,远离权力中心,怕是……。”

    吴争指着江面道:“可有福建方向的消息?”

    陈胜意识到吴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应道:“尚未有消息传来,不过,既然敌酋多铎已经挥师北上,怕是南边战事已经平息,那三朝不会有好消息传来。”

    吴争眼神有些忧郁,他不是在担心那三个皇帝,他们死活吴争懒得理会,宗室多了去了,死几个关自己屁事。

    吴争担心的是张名振,这是个吴争心中水师将领的好人选,兴国公王之仁已经疏离,吴争急需要一个水师统帅,来完成自己组建新水师的梦想。

    吴争看着江面,口中呐呐道,“候服啊候服,你可不能死啊。”

    ……。

    金声桓与王得仁的龌龊,其实源自于意气之争。

    说起来,二人没降之前,虽说不是肝胆相照,但说关系融洽,也没什么不对。

    而且金声桓非常认可王得仁的作战才能。

    可王得仁在平岗山的擅自降清,让金声桓彻底失去了战场主动权,最后被逼投降。

    这是金声桓怨恨王得仁的理由之一。

    其二,做为王得仁的上官,王得仁降也就罢了,可赶在金声桓之前降,那就有了问题。

    谁大谁小,谁高谁低?

    王得仁降于明军危如累卵、险情重重之时,可比雪中送炭。

    也金声桓降时,战局已经明朗,最多只能称锦上添花。

    这一比较,便是云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而吴争采纳张国维的建议,以王得仁为主将,金声桓副之,兵发宁波府。

    用意也是在于让这二人相互监督,不穿同一条裤子。

    往日的下属一转眼成了顶头上司,这种落差,任何人都心里有个疙瘩,无法解开。

    王得仁本是下属,自然也就在心中防备着金声桓。

    这是人性,无可厚非。

    战事顺利,那也就没有什么可争执的。

    可南面大批清军的反扑,让二人之间的裂隙瞬间崩开。

    这一前一后的溃退,大量嫡系心腹的伤亡,裂隙已经不再是裂隙,而变成了仇恨。

    十余日来,双方十几人的火拼,时有发生。

    火拼原由已经不重要了,下狠手才是唯一目的。

    而今日早晨,一根隐埋已久的导火索被点燃了。

    金声桓没降时,曾经纵兵劫掠绍兴府各县,尤以绍兴城为最。

    所劫财物,又因归降而得到了吴争的允准,落入了他的腰包。

    如今,绍兴府已经彻底被明军控制,绍兴府百姓中有胆子大的,就开始了清算的心思。

    只是因为绍兴府刚刚平定,各县原有的县衙官员,都因曾事敌而忐忑不安,哪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

    他们温言安抚,推说等朝廷正式任命之后,再为民作主。

    愤怒无法宣泄的百姓,在当地有名望的乡绅带领下,向金声桓、王得仁所驻营地集结。

    绍兴府虽说有八县,可地域上基本都是以绍兴府为中心,三面分布。

    一旦听闻,响应者众。

    短短半日内,四面八方聚集起来的百姓,超过万人。

第五百六十一章 沈致远的战前动员词

    当百姓云集起来涌向营地时,金声桓、王得仁两伙人正在理论之前的小火拼,是谁的不是。

    听闻百姓“暴乱”,金声桓凶相毕露,他下令平乱。

    金声桓嫡系皆出身盗匪,他们的凶残本性,让他们对百姓动刀,毫无障碍。

    顷刻之间,死伤百姓数十人,百姓哪受得了这,立马一哄而散,各自奔逃。

    如果金声桓天良未泯,此时罢手,倒也能说得过去,毕竟是百姓聚众闹事,先冲击的军营。

    可他确下令追击。

    狠吧?

    让一群豺狼去追击捕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后果如何,不言自明。

    而这时,王得仁出手了。

    王得仁匪号“王杂毛”,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鸟,追随李自成、白旺时,手上血也没少沾,没降之前与金声桓镇守绍兴府,也没少打劫富商、百姓。

    但这时,他却下令所部阻击金声桓部,保护奔逃百姓了。

    这不是他因良心而反对金声桓,而仅仅是为反对而反对。

    既然金声桓选择了杀,那他就选择反杀。

    两支残部,顷刻之间在营地内外大打出手。

    其声势绝对不亚于两军交战,便是你死我活!

    如受惊小兔的乡绅百姓,逃出数里地,见后面没有人追来,惊魂初定之后,遂派人分两个方向去报信,一路往沥海,一路往平岗山。

    平岗山,从朝廷北归之后,山寨中已经没有多少兵力了。

    它还继续存在的意义在于,那里已经被修筑成一个军事要塞,舍弃确实可惜。

    至少在绍兴府周边还没有抵定之时,平岗山寨还有存在的必要性。

    此时在平岗山寨的主官,就是吴争的发小,日日悲叹被吴争遗忘的沈致远。

    少年人,血气方刚,特别是江南一带深受戚继光抗倭影响,但凡少年都有“若个书生万户侯”的梦想。

    可沈致远认为,最悲凉凄苦的莫过于,有着副千户之职,却只能领千人无所事事,困守山寨。

    人闲得全身发痒,刀闲得生锈。

    就算是个孬兵,此时也在想着换种日子过过。

    机会来了。

    当受害百姓前来报信时,沈致远立马集结军队,兵发下管。

    吴争当时掩护朝廷北归时,带走了山寨中几乎所有的骑兵。

    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为得是平岗山寨偏远,需要是沥海保持消息畅通。

    而现在,沈致远集结的就是这三十六轻骑。

    “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富贵险中求!”这是沈致远在出发前的动员词。

    古有唐将席君买以百骑破胡兵上万。

    今日明将沈致远三十六骑平乱。绝不諻让古人寸许。

    沈致远有勇,有谋。

    他明白三十六骑想平乱很难,于是他打出了“吴”字将旗。

    整个江南,能打出吴字旗的只有一家,那就是镇国公吴争。

    狐假虎威、兵不厌诈。

    当沈致远三十六骑抵达乱军营地前时,乱军一部分被王得仁部牵制在营地周边,还有一部分散落在营地数里方圆。

    乱军骤见骑兵来袭,可抬头见到的是“吴”字将旗,这下意识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他们这次并不是反吴争、反朝廷,在他们心中,这也是一场“正义的平乱”,而且是奉金声桓将令行事。

    正是这一迟疑,给了三十六骑迅速突破的时间。

    当骑兵挥刀枭去数十级时,乱兵方才如梦初醒,可这时,反抗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三次贯穿,伏尸百具,乱军纷纷逃窜或弃械投降。

    于是沈致远率军趁势突入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金声桓的亲兵营,将刀架在了金声桓的颈上。

    这还不算,沈致远转而硬生生地将王得仁缴了械。

    这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一柱香的时间。

    营地内外二部士兵尚未结束火拼之时,沈致远三十六骑,已经制住了两个主将。

    可谓够狠、够准、够大胆。

    金声桓不服。

    王得仁更不服。

    不说别的,沈致远只是一个副千户,他们却是吴争所授总兵、副总兵官。

    这就有些象一个副团长带兵抓了师长、副师长那般荒谬。

    沈致远原本只是想平乱,趁机立下军功,脱离这个除了母兽之外,再无异性的山沟沟。

    可金声桓的反应与王得仁截然不同。

    王得仁自恃今日无过错,他坦然面对沈致远,心觉得就算将事闹到镇国公面前,自己也不会吃瓜落。

    金声桓却想到的是,如果吴争借此事废黜了他的军权,那自己什么都完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金声桓从“一斗粟”盗贼,投左良玉成为明军,再降清成为清军,继而在绍兴府再降明,堪比三姓家奴。

    能活到现在,依靠的只有一个字“狠”,还有一支嫡系人马。

    乱世之中,军队就是命,投到哪,都能安身立命。

    于是,金声桓在沈致远收刀,下令“绑上”的一刹那,动手了。

    金声桓作战经验丰富,他没有冲向沈致远,因为他知道,就算挟制住沈致远,一旁王得仁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副千户而放过他。

    金声桓窜入军帐,见主将逃脱,金声桓亲兵纷纷反抗,追随金声桓遁入军帐的不下十人。

    这可不是自己找死。

    金声桓有着非常丰富的对敌作战经验,面对骑兵,他势单力寡,无法正面突破,那么遁入军帐,骑兵下意识中就无法做出有效反应,骑兵如果驱马闯入,那等于自找死路。

    因为篷布会裹住骑兵的人和马,变成睁眼瞎。

    而金声桓则不同,他只须用刀割开后面篷布,然后窜出,再召集散于营中的部下,用不了多时,就可集结起一支可与骑兵对抗的人马来。

    这个逃生方案,确实可行。

    但金声桓却忘记了,他所面对的不只是个普通的副千户。

    沈致远是吴争发小,一起光着腚长大,还一起翘家去投奔吴争叔叔,只是沈致远不幸被他爹抓了回去罢了。

    如果说现在还有下属敢忤逆吴争的话,沈致远定是其中一个,没有之一。

    而且沈致远有着一个将军梦,他喜欢酣畅淋漓、推崇慷慨激烈。

第五百六十二章 射杀金声桓

    沈致远想军功想疯了,不,不,不对,准确地说,是想吴争他妹,想疯了。

    他要离开平岗山,去应天府(沈致远还不知道吴小妹回了杭州府)。

    可他知道,吴争担心他的安危(其实是担心他是个赵括,怕祸害了他手下的兵),不带他一起玩儿。

    那么就只有显露出才华,立下军功,才有这种可能。

    用沈致远的话说,“那就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于是,沈致远悍然下令,“射!”

    从事盗匪这个“光荣”职业三十年的金声桓,死了。

    阴沟里翻船,打了一辈子鹰,却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手里。

    他死在帐篷后面,后背插着五支羽箭。

    其实他已经割开帐篷,并钻了出去,奈何,篷布终究无法挡住锋利的箭头,怪也怪他自己,你说窜入帐篷之后,就不能换个方向吗?

    直愣愣的冲向后面,好嘛,骑兵箭矢从帐门处射入,覆盖最密集之处就是金声桓的方向。

    王得仁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惊呆了。

    疯子!

    也正因为这种震惊,王得仁下意识地放弃了反抗,不再想与沈致远理论,打算见到镇国公时,再作分辨。

    直到平岗山六百步兵赶到,控制住整个营地。

    沈致远才押着王得仁,带着金声桓的尸首,去往沥海。

    路上,正好遇到陈胜派出的信使,这才知道,吴争已经到了沥海。

    ……。

    听了沈致远的汇报和王得仁的辩解。

    吴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沈致远,还有被沈致远捆成棕子的王得仁。

    突然吴争暴怒起来,他一脚踹向沈致远,口中骂道:“谁给你的权力,你一个区区副千户敢下令射杀一个总兵官,想造反吗?你还将王将军押解来沥海,你……你……。”

    吴争“你”了半天,终于一咬牙道:“如此胡作妄为,不杀你不能平民愤,来人,拖下去斩首示众。”

    王得仁听了乐了,好嘛,镇国公倒是秉公执法,自己受这般屈辱,总算是解气了。

    沈致远一听,惊愕了,他试探着问道:“吴争,不……吴大人,呃……镇国公,你不会是当真吧?”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的几个士兵,一涌而上,将沈致远使劲按压在地,向外拽去。

    沈致远这才反应到事态严重,他急得大喊道:“我冤枉,他们二人屠杀百姓……。”

    王得仁厉声道:“胡说,本将军所部那是在阻止金声桓,在保护百姓。”

    沈致远哪还有空去理会王得仁,他冲着吴争大喊道:“吴争,你倒是说话啊。”

    吴争拿眼斜了沈致远一眼,“你冤枉?哪冤枉?无令出兵,擅杀总兵官,胆子可以啊!”

    那边陈胜也很惊讶,他是知道吴争确实要动手整治金声桓和王得仁的。

    以他看来,这不是天旱遇甘露吗?

    沈致远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才对。

    他想劝说,也想求情。

    可慢慢地陈胜领悟到了吴争的意图,于是闭上嘴,在一边隔岸观火起来。

    沈致远已经被拖到门口,他确实是急了,于是大骂道:“好你个吴争,你六亲不认……你卸磨杀驴。”

    吴争差点没笑喷出来,努力板着脸道:“你小子是谁亲戚?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本公杀驴!”

    沈致远这时哪还管是驴是马是骡子,他急道:“吴争,我真冤啊,父老乡亲到平岗山求,你说我能不出兵吗?你我都是上虞人,那些可都是同饮一江水的乡邻,你能见死不救?”

    “我说你救人有罪吗?”吴争厉声驳道,“本公说的是,你不该捆绑王将军,你瞧瞧,被你当着将士的面捆成这般模样,叫王将军日后如何带兵?难道让他卸甲归田不成?”

    王得仁开始时也不解,是,沈致远确实犯了军纪,也确实冒犯了自己这个上官,可当时事态紧急,出兵乃权宜之计,而擅杀金声桓,严格来说,也非罪,如果是降职、罚俸,或者鞭打、军棍,都在常理之中,可要由此斩杀,这就有些不妥了。

    毕竟金声桓屠杀百姓属实,但这事严格说起来,金声桓应该是自卫过头,也罪不当死,但如今人已死,自然什么黑锅都得他来背。

    王得仁自然是不会替金声桓抱屈的。

    可听吴争说话,王得仁越听越不是味了。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什么叫“日后如何带兵”,什么叫“让他卸甲归田”?

    王得仁心中一激零,敢情,最后是自己最倒霉?

    不对,这事不能再这么下去。

    如果吴争真杀沈致远,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应该是让自己卸甲归田了。

    王得仁赶紧道:“镇国公息怒,沈千户虽说莽撞了些,但罪不致死,今日事出有因,金声桓虐杀百姓,论罪当诛,杀之,乃顺天意平民愤。至于末将受了些委屈,说开了也是误会,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沈千户……赔礼也就是了。”

    吴争惊讶道:“这小子目无上官,羞辱于你,本公这可是为王将军出气。”

    王得仁正色道:“那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一时羞辱,末将不放在心上。”

    吴争由此大赞道:“王将军果然忠心,当为军中之表率,也罢……来人,请王将军下去休息,今日将军也累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本公再与将军商议善后之事。”

    王得仁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陈胜上前,挡住了王得仁的目光,抬手一引,道:“王将军,请!”

    王得仁哪还敢说什么?只好应道:“末将遵命。”

    又向陈胜一拱手道:“那就劳烦陈将军了。”

    沈致远哑然,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陈胜、王得仁从他身边经过后,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吴争轻轻一呶嘴,那几个拖拽沈致远的士兵松开了沈致远,悄声退下。

    吴争走上前去,沈致远下意识地一避,“你……你不会是还想踢我吧?”

    吴争失笑,上下打量了沈致远一眼,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想看。你小子竟敢以三十六骑去冲击二、三千人,着实胆子不小。”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不去,坚决不去

    沈致远狐疑地看着吴争,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在……夸我呢?”

    “来,过来坐下说话。”吴争转身回到了座位上,又招了招手。

    沈致远一步两回头地慢慢在离吴争最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杀我?”

    “杀你做什么?”

    “那方才……?”

    “金声桓该死,王得仁可活。”吴争淡淡说道,“你当着他麾下将士的面,抓了他,还一路绑来沥海,不得给人家一个交待?”

    沈致远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想杀我立威呢……不过奇怪,王得仁怎么反而替我求情?”

    吴争一瞪眼,没好气地道:“他怕我杀了你,然后将怒气出在他身上。”

    沈致远恍然,“难怪你说日后如何带兵、卸甲归田之言,敢情他是知道你我兄弟情深,怕逼你惩治我,你会迁怒于他。”

    吴争一瞪眼道:“你小子也有错处,罪过还不小。以三十六骑就敢冲击数千人,你急什么?平岗山寨中,尚有千人,就算出兵,也不该以数十骑冒险。”

    沈致远慢慢回复过来,以前的腔调就回来了,“我倒也不是想冒险,只是听说金声桓居然敢屠杀百姓,想到都是乡里乡亲的,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你我名声全毁了,日后还回得去始宁镇吗?还不被乡邻指着脊梁骨骂死?”

    说到这,沈致远责怪道:“这事说起来还得怨你,金声桓抢了那么多户人家,他降了,就得交出来还给百姓,你居然允了他留下……这下好了。”

    吴争悠悠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不……他一死,不全回来了吗?”

    沈致远一愣,而后惊愕道:“吴争,你太阴险了……贼坏!”

    吴争笑骂道:“你全家都贼坏,我当时允他,可没有想过他会来这一手,更没有想到他最后会死于你手上。”

    说到这,吴争正容道:“金声桓匪性太浓,我在丹阳听说他的作为,也有心除掉他……等下令人去查抄军营,取出财货,还给乡亲就是了。你这次赶巧了,也算立了一功,说吧,想要些什么赏赐?”

    “什么都能提?”

    “提什么是你的事。”吴争翻着白眼道,“应不应在我。”

    沈致远郁闷地道:“那话还说得这么好听,那还不如你直接说好了。”

    “去松江讲武堂学上两年,我在那正筹建一所军校,方国安总揽军校事务……。”

    沈致远一听,连声拒绝道:“不去。打死都不去。”

    吴争火气一下上来了,“这是命令!”

    “命令也不去。”

    吴争无计可使。

    “为啥?”

    “兵法有云……。”

    “闭嘴。”

    “你倒是让我说,还是不让我说?”沈致远翻着白眼问道。

    看着这个明明是书生,偏偏在自己面前是泼皮的发小,吴争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说,尽管说。”

    不想沈致远反而没有言必有之的口头禅了,“我自幼深谙兵法,还需要去那劳什子讲武堂学啥,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你都说了,我缺的是实战经验。况且,那方国安首尾两端,一个叛将罢了,让我尊一个三姓家奴为先生,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吴争大怒,骂道:“放屁。方国安虽说降过清,可如今也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什么三姓家奴,说得也忒难听了。我告诉你,方国安可是正儿八经的武举出身,从戎数十年,大小战斗不下百场,可谓战场经验丰富,你若虚心求教,当可助你早日圆了带兵之梦。”

    “不去,你就算再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去。”沈致远固执地坚持道,突然他眼珠子一转,道,“吴争,你真想帮我尽展

    抱负,你就让我带兵,实战中学打仗,这可是你说的原话。”

    “胡闹。我说这话,那是迫不得已之时,拿无数士兵的性命去堆你心中的将军梦,你也不怕半夜睡不着觉。”

    沈致远想想也是,他眼珠子又一转,改变了方向道:“那你让我跟着你呗。”

    “不行。我教不了你什么。”吴争一口回绝道。

    “怎么教不了,你从绍兴府起兵,一路至应天府,大小也有十余仗中,可不全都胜了?家乡父老提起镇国公三个字来,谁不翘个大拇指头,自豪地说一声,国公爷那可是咱街坊乡邻,连我爹现在说起你来,那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你让我跟着你,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了。”

    吴争的脸色渐渐灰暗下来,愣愣地看着沈致远。

    沈致远惊讶,咦,这可不象想象中的吴争,此时,他不正该是两眼望天、对自己吹吹牛皮的反应吗?

    “你咋了,不舒服吗?我去叫郎中?”

    吴争轻轻摇头道:“你错了。”

    “我哪错了?”

    “是,我确实打了不少胜仗。可这些大小仗,几乎每一次都是取巧、奇胜,以局部优势兵力击敌措手不及,从没有一场真正势均力敌的决战。知道为何吗?”

    沈致远渐渐正容,问道:“为何?”

    “因为清廷无法同时兼顾东、西、南三处,兵力不足,加上对我军的轻视,这才给了我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你的狂妄,让我心中不安。”

    “可你不是胜了吗?”沈玩乐以为然道,“赢,最重要。结果,最重要。”

    “放屁。”吴争厉声道,“兵行险着,乃大忌。但凡可以正合,切莫取巧。以奇胜,固然可以振奋士气、酣畅淋漓,但夜路走多了定会撞上鬼的,只要一次,有一次就会万劫不复。你以为你今日以三十六骑荡平二、三千乱兵,是勇敢吗?金声桓百战之将,若没有王得仁部在前牵制,他只要组织起一、二百枪兵阵型,足以让你的三十六轻骑瞬间覆没。那是军营,不是野外,你也敢往里冲?”

    沈致远怔怔地望着吴争道:“你不是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吗?”

    吴争喟叹道:“我是说过这话,可那是迫不得已,只能背水一战之时,方可搏命。否则,就算将来有一日,你真实现了心中抱负,身边也再无一个亲信、心腹老兵幸存。那时,就算你是帅,也只是一个光杆大帅。”

第五百六十四章 你踹我就是

    “你还说过,慈不掌兵。”沈致远反驳道,在他看来,士兵不就是上阵杀敌,为国捐躯吗?只能最后赢了,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吴争被沈致远的话,深深刺痛了,痛得眼睛里面有了雾气。

    这样子吓坏了沈致远,他急道:“吴争你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你打我就是……要不踹我两下?你之前不都是那么干的吗,反正我打不过你。”

    吴争心中一暖,慢慢回复过来,“与你无干,只是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仪真的二万多条人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每每思及,让我心中愧疚不已,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沈致远霍地起身道:“不对。他们是为国家、为朝廷、为天下明人而死,死得其所。”

    看着沈致远慷慨激昂的样子,这让吴争眼前一阵恍惚,曾几何时,自己也象沈致远这般慷慨激昂。

    吴争在沈致远身上看到了三年前自己的影子。

    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需要用慈不掌兵这四个字来让自己夜里能睡着。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四个字,渐渐不管用了。

    吴争突然一脚踹翻了沈致远,骂道:“慈不掌兵?敢情你他x的不是那个阵亡的兵。死得其所,敢情不是需要你去死。谁不是父母生、爹娘养的?哪个兵背后,没有一家老小?”

    沈致远从地上爬起来,感到莫名其妙,他也火了,“吴争,若有一日需要我去死,我定不会皱一皱眉头,我若怕死,你……你踹我就是。”

    吴争吃惊地看着沈致远,久久的,然后喟叹一声,“或许,你根本就活不到那时候……可我希望你活着,活到娶妻生子,白发苍苍之时,你我还能忆起小时在曹娥江畔戏水摸虾的童趣。”

    沈致远象是听懂了一些,可他还是不明白,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几个月的发小,怎么看起来有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吴争,没有人会怪你,二万将士和他们的家眷也不会怪你。光复江南、将清军赶至北岸,此功当彪著青史,流芳百世。许多事,不需要想太多,真的,你得学学我,就象我想要做个统率大军、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虽然渺茫,但认准一件事,做下去,不管别人怎么评说,做到极致,便可无愧于心。”

    吴争被沈致远的话,说愣了,他发觉听这小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自己心中的疙瘩,象是解开了不少,感觉轻松许多了。

    是啊,没有人能做到被天下所有人评价为好,那只有传说中的圣人能做到。

    自己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通过努力最后做到了,便是圆满,至于世人评说,关我屁事?

    吴争慢慢地微笑起来。

    沈致远更加莫名其妙。

    吴争坚定地说道:“去松江讲武堂,两年后,我让你带兵上战场。”

    看着吴争坚定的眼神,沈致远知道此事难以挽回,不觉发出“呜”地一声哀鸣。

    ……。

    王得仁忐忑不安地再次来到吴争面前。

    他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吴争之前的话,自己手中的兵权,怕是保不住了。

    甚至,王得仁还担心自己这条命也悬在半空。

    兔死狐悲,王得仁突然发现,自己不该与金声桓火拼,这样至少还可以抱团起来,让吴争投鼠忌器。

    可现在,残部一千多人,自己又被沈致远这小子押解到了沥海,鞭长莫及,就算想反,怕也无能为力了。

    王得仁只能选择服软。

    “扑通”一声,王得仁跪在地上,“禀国公,末将有罪,还求国公念在得仁在主动归降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

    吴争有些惊愕,但很快便明白了王得仁心中所想。

    于是呵

    呵呵笑着上前扶起王得仁,“王将军就是为何?你受了冤屈,本公安抚尚来不及呢,又怎会加害将军,王将军多虑了!”

    王得仁惊讶地看着吴争,心中暗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仔细地看看吴争的神情,不象是作假,王得仁狐疑地问道:“得仁鲁莽,确实该罚,沈千户……得仁不敢再要沈千户赔罪,还望……。”

    吴争摇摇手,打断了王得仁继续往下说,“王将军误会了,本公已经罢去沈致远所有官职,勒令其前往松江府读书自省……你说一个读书人,本该明事理、辩是非,怎可干出这等冒无上官的事来呢?就得重罚!王将军对本公这判罚,可还满意?可还解气?”

    王得仁赶紧道:“末将满意,满意至极……只是,听闻沈副千户乃国公爷的同乡,这样……好吗?若国公爷为难,还是……?”

    “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等乱了纲常之事,就须得重罚。否则本公以何辖制麾下将士?”

    王得仁赶紧拱手长揖道:“末将谢国公爷秉公处置。”

    “唔。”吴争平静地看着王得仁,“王将军受委屈了,你今日能临危不乱,出兵阻击金声桓屠杀百姓,立下大功,有功就得赏……这样,金声桓残部并入你部,你即日起晋总兵官。”

    “谢镇国公提携!”王得仁有些兴奋,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吴争微笑道:“本公这么赏罚,将军可还满意?”

    王得仁应道:“末将心服口服。”

    吴争点点头,突然脸色一沉,道:“好。赏过了,你也满意,接下来就该说说你的事了。”

    王得仁大惊,急问道:“不知道国公爷要说末将所事?”

    吴争道:“你与金声桓纵兵劫掠绍兴府,引起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民乱,造成百多人死伤,这事本公总得给绍兴府百姓一个说法!”

    王得仁紧张起来,他辩解道:“国公爷,末将劫掠百姓,是受金声桓的命令。”

    “你也没少拿吧?”吴争斜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可这一句足以让王得仁冷汗流淌。

    王得仁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可这是末将归降之前的事了。”

    吴争点头道:“你说得对,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拿归降前的事,来治今日罪,确实是不合情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我们还能上岸吗?

    王得仁激动道:“镇国公英明。”

    吴争微微蹩眉道:“可你毕竟活生生地在绍兴府,这受害百姓如何肯轻易罢手?”

    王得仁急道:“末将把那些货物退还便是。”

    吴争呶呶嘴,赞道:“王将军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畅快之人。那就这么办吧。”

    王得仁苦笑道:“种因得果罢了。”

    吴争又蹩起眉来,王得仁心中一紧,问道:“国公爷还有什么忧虑,得仁愿为国公分忧。”

    “虽说退还赃物给百姓,可你这名声在绍兴府算是烂大街了,之后如何带兵在绍兴府驻囤?”

    “那……那依国公之见呢?”

    “唔,绍兴府你是不能待了,得换个地方。”

    王得仁眼睛一亮道:“那末将随国公爷去杭州府?”

    吴争一愣,这小子胃口挺大。

    “王将军,杭州府与绍兴府仅一江之隔,且本公坐镇杭州府,你这一去,岂不是坏了本公的名声?”

    王得仁连忙道:“末将考虑不周,望国公爷恕罪。”

    “咦,没什么罪不罪的。”吴争摆摆手道,“只是将军的落脚地,确实让本公心中为难。”

    王得仁紧张地看着吴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吴争突然一拍案台道:“有了。”

    王得仁惊喜地看向吴争,“敢问国公,何处?”

    “舟山。”

    王得仁眼睛一亮,舟山,好地方,自己一旦占据舟山,那等于就是个土皇帝。

    可王得仁突然想到,这舟山不是有水师驻扎吗?

    “国公爷,舟山有王朝先王总兵在,敢问末将与王总兵可有隶属关系?”

    吴争“噢”了一声,一拍脑门道:“瞧瞧,瞧瞧,这些日子事多,忙坏了。”

    王得仁陪笑道:“国公位高权重,自然是日理万机的。”

    吴争呵呵一声道:“王将军去的不是舟山。”

    “那是何处?”

    “舟山东北方向的几处小岛。”

    这话直接将王得仁之前流出的冷汗倒逼了回去。

    王得仁气愤起来,道:“敢问镇国公,派末将前往驻囤几座小岛,何意?若是流放,末将还不如在此,甘受国公屠戮便是。”

    “咦,王将军这是什么话?本公若是有意害你,需要兜圈费这么大劲吗?”

    吴争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这话没错,王得仁想得通,如今吴色即是空是案砧,王得仁是鱼肉,想杀王得仁,只须吴争一声令下,由头现成的,将王得仁指认成金声桓同党便是。

    简单快捷有效率,何须废这么多话,浪费这么长时间饶舌?

    于是王得仁立马软下语气,陪笑道:“请国公爷指教。”

    “没什么可指教的,因为你们比我懂。”吴争漠然说道。

    王得仁茫然问道:“末将的任务是什么?”

    “做回你们的老本行。”

    吴争的话带着一丝阴冷,在王得仁听来,有种不寒而栗的味道。

    “国公,你这是要……?”

    “对。你想得没错。”吴争终究没有让王得仁把话说出来,他轻叹道,“朝廷收回了三府赋税权,本公需要钱养兵,需要很多。可本公不好意思向家乡父老索要,人嘛,总得顾及些颜面,虽说这颜面值不了几个钱,向那些国内外商人借点,总还容易些。”

    王得仁震惊了,他呆呆地看着吴争,脑海里蹦出的只有四个字——拥兵养寇。

    吴争道:“一个月后,本公会宣布你部反叛。舟山水师会对你部发起围剿,但你不用担心,这一切就是一次次演习。但本公会中断一切与你的联络,也就是说,你在任何人眼中,就是一个海盗头子。你要做的,就是对去往北方的商船船队下手,当然,在开始之时,也可以对驶往应天府,甚至驶往杭州府的船队下手,但不要出人命,特别是国人,这是底限。”

    王得仁终于清醒过来,他沉闷地问道:“这事……恕末将不能从命。国公知道,这事一做,末将从此就上不了岸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我总得为麾下将士考虑吧?”

    吴争点点头道,“本公不逼你,你不想干,可以不干。我替你想好了另一条路,你去应天府,本公保举你在朝廷一个俸禄优厚的闲差,你可以富足地过安乐日子。但有一点,军队必须得留下。”

    王得仁迟疑了很久,他明白吴争话中的意思,更明白话背后的意思,闲差?或许可能,但自己绝对活不了多久。

    这种事,但凡泄露出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吴争会让自己安乐的活到寿终正寝?

    自己会在不知道的某一天,突然被一根鸡骨头噎死,也有可能被一辆飞驰的马车撞死。

    王得仁的脑海里,幻想着无数个画面,都是自己会怎么死。

    王得仁终于涌起了他已经埋藏心底深处多年的血气,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匪气。

    “国公爷吩咐,按理得仁应该照办,可事关一千多兄弟的后半生过活,有些事,还得说明白。国公爷以为如何?”

    “讲。”

    “我们……还能上岸吗?”

    吴争毫不犹豫地答道:“能。早则三、五年,迟则十年,你们若还活着,便可上岸。”

    “如何上岸?”

    “招安。”

    王得仁的神色有些古怪,他明白了,这事吴争早已事先有了决定。

    或许一切,都只是开始之前的预演。

    自己一头撞上,恐怕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王得仁有些心悸,面前这少年人,真得只是少年人吗?

    吴争顾自在说,“其间,舟山水师会每隔一、二月,不间断地对你部进攻,有输有赢,当然,该是胜多败少。但凡胜,自然有所缴获。但凡败,自然会有补给。”

    王得仁突然道:“镇国公或许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招安我部吧?三、五年之后,等到国公爷不再需要我等,我等就会变成为国公爷向天下商人平息愤怒的一颗弃子。”

    吴争的目光闪动着,“在你眼里,本公的信誉就如此不堪?”

    王得仁冷冷道:“得仁能活到现在,依赖的不是别的,就是不轻信人这四个字。”

第五百六十六章 你敢抗命?

    吴争道“我认同不轻信人这四个字。乱世之中,轻信二字害死了很多本不该死的人。但我希望你和你的部下都能活着,不但要活着,还要替我练出一支彪悍的水师来。”

    王得仁闻言惊愕,“国公爷竟要编海盗为水师?”

    “这不是没有前例,南面郑家,不也是海盗出身?”

    王得仁突然信了,他信吴争不会舍弃他们,至少不会成为一颗受人鄙夷、臭不可闻的弃子。

    因为,他发现吴争有着长远的谋划。

    吴争是不是敷衍,以王得仁的阅历能够分得出来,这样的布局,不是随口能说出来的。

    关键的是,自己和部下们怎么能够在海上活下来,活到上岸的那一天。

    王得仁沉默了。

    很奇怪,没有任何改变的情况下,王得仁此时下意识中在思考的是,怎么活下来,而不是拒绝吴争。

    吴争道“任务完成,本公会招安你部,保举你为伯爵,并新编一营水师,由你为新编水师总兵。但有一点,这期间你及你部所建之功,无人知道。也就是说,本公今日所说的一切,除你之外,无人知晓。”

    “可如此,一旦有紧急事情,末将怎么与国公联络?”

    “无须联络。我说过,在所有人眼中,你们就是叛逆,你们就是海盗。本公又怎能与你们扯上关系?”

    “连舟山水师总兵也不知情?”

    “水师总兵会知道一些该知道的,但不会是全部。”

    王得仁面色惨白,“国公是不是太高估了末将所部的战力?”

    吴争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只能如此。不过我可以将原定海水师留下的数十条旧船给你,还能在你离开之前,你足够刀剑、弓弩……毕竟此时你还是本公麾下嘛。”

    “如果遭遇水师围剿,如何避免双方伤亡?”

    吴争眯起了眼睛,“各安天命。”

    王得仁闻听心中涌起一股子愤怒,“国公难道就不怕水师亡于我手?”

    “尽管施为。”

    “难道国公就不怕我真另立山头?”

    “试试。”吴争突然睁眼,露齿无害地一笑。

    这一笑让王得仁浑身恶寒,想吴争布下如此大的一局棋,又怎么会不防到他的背叛?

    王得仁苦笑起来,自己有得选择吗?

    是啊,人,能选择的路并不多。

    从出生开始,其实面前的路就已经定下了。

    身世、家境,足以影响一生。

    真正能凭自己,改变命运的,百中无一。

    王得仁知道此时自己无力改变,要么从,要么死。

    王得仁决定搏一把,如同当年追随李自成和白旺。

    可面前这少年会是值得自己拿命去拼的明主吗?

    应该是,能以不满及冠之年就成为一朝国公的人,应该是!

    王得仁不是傻子,他猜得到吴争的意图,敢用这种天怒人怨的方式筹措军饷的,说他没有异心,怕是傻子都不会信。

    我要改变命运!我能改变命运!王得仁暗暗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

    终于,吴争有时间,去看看自己的老父亲了。

    近乡情劫。

    吴争去往父亲所住,八字桥南一处小院时,确实是心中忐忑。

    吴伯昌不愿意住大将军府,也不愿接受莫执念的馈赠,自己掏钱在八字桥南买了个小院,花了近二百两。

    如今吴小妹回到杭州府,也就陪着吴老爹一起住了。

    吴争知道自己已经很不孝了,心里面下意识地在逃避着,去正面面对自己的父亲。

    可吴争知道,这一关怎么也不可能逃得过。

    “小安子。”快到小院门口时,吴争招呼宋安道。

    “唉,少爷有何吩咐?”宋安迟疑着,口中应着,可脚就是不肯向前多迈一步。

    “一会儿,老爷要是又祭出家法来,你可得替少爷拦着。”

    宋安不进反退,苦着脸道,“少爷,您这是为难我了,老爷要动家法,我怎能拦得住……打小起,也没拦住过。”

    声音是越说越低。

    吴争转头喝道“这是命令,你敢抗命?”

    宋安这才不得已,含糊地“喏”了一声。

    吴争缩了缩脖子,继续前行。

    过了一个弯,吴争傻眼了。

    小院门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那场面简直比自己的大将军府门前还得热闹上十倍。

    吴争的突然出现,眼尖之人,早已躬身见礼。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宋安赶紧令亲卫开道,生生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通道来。

    吴争心中骂着,脸上却展露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不断地向人群中颌首示意,但其实,吴争此时的目光根本没有焦距。

    人嘛,到了一定的位置,总会学会戴上面具,虽然很累,但这也是常例。

    刚到门口处,就听父亲特有的激愤喝声。

    “小妹,都扔出去……让他们走……走!告诉他们,爹是爹,儿子是儿子,有事让他们找那畜生去……。”

    吴争下意识的脖子又一缩,往后退了一步。

    宋安背对着吴争挡着人群,可人群不断地挤拢,宋安被压力所迫,往后急仰,撞了吴争一个趔趄。

    吴争往前一倾,双手一推院门。

    “吱呀”一声,吴争往里冲了进去。

    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

    半晌之后,还是吴小妹回神得快,她招呼道“哥,你回来了?”

    拼命地冲吴争使眼色。

    吴争这才反应过来,曲膝跪下道“儿子给爹请安。爹爹身子可健朗?”

    吴老爹顿时吹胡子瞪眼、跺着脚道“畜生!你看你害我连个安生日子都没法过。瞧瞧、瞧瞧,有哪户人家一个院里打三眼井的?啊?”

    “买院子时没井,你爹我上街找人,想打口井,可一回来,这院里就有了三队人要替咱打井,还相互差点厮打起来,你爹我劝得口干舌燥,都无济于事……看吧,三口井,别人家还道咱家养了十七八头驴呢!”

    “来,你再看看,东、西厢……那堆得是啥?”

    吴老爹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喝口水喝急了,咳嗽了一声,好嘛,来了十六个郎中,一个个跟狼似的扑上来诊脉,我的老身子骨哟,这给折腾的哟。这还不算,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材都往家里送,瞧瞧……瞧瞧,这都快成了药铺了,就差没把你爹的床都给占喽。”

第五百六十七章 救三次那就是非份

    “去,把人都赶走了,没得给老爷添堵。”吴争瞪了一眼宋安道,其实他心里在乐,好啊,这下爹的心思给分了,这关就过得了了。

    吴争起身搀扶着吴老爹的左手肘道“爹息怒,你想拦拦不住,你不收,他们还记你恶,可要真收了,他们反过来骂人贪,人心嘛,不都这样吗?”

    搀着吴老爹在院子石桌前坐下,吴争劝道“爹啊,儿得说你不是了,你说好好的将军府不住,来这添堵,将军府四周,总还有卫兵阻拦,也不会吵了爹爹歇息不是?”

    有道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敢情吴争得意忘形了,忘记了吴老爹不肯住将军府,那还不是因为吴争做的好事?

    被吴争这么一提醒,吴老爹当场暴走了。

    他如个十七八小伙般蹦起来,一手拎住吴争的耳朵,将吴争拽进正堂,“跪下!”

    吴争敢不从吗?

    老老实实地跪下呗。

    “小妹,请家法!”

    吴小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吴老爹指着吴争的鼻子骂道“畜生,吴家虽说不是书香门第、贵胄高门,可吴家祖宗却是个个忠良之人。到了,我竟生出你这么个数典忘祖的畜生来?”

    “小妹,家法在吴庄吗?”吴老爹左右四顾,这才想起家法还没见到。

    就拿着脚,一个劲地往吴争身上踹。

    吴争大声呼痛,却不敢避,其实,也不舍得避。

    能被自己的父亲打,很多时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宋安在门口左右为难,想进又不敢进,急得直跺脚。

    吴小妹听到吴争呼痛声,尖叫一声,冲了过来,生生挤进,挡在吴老爹和吴争之间。

    她急哭道“爹,这事该不得哥,是女儿和公主合谋的,你要打就打女儿吧。”

    吴老爹抬着的腿终究是不能再踹下去了,从小到大,他可没打过吴小妹一下,何况如今身世已明,自然更下不了手了。

    “畜生!”踹不到了,可不影响骂,“吴家一脉忠良,就毁在你身上了……我将你一手拉扯大,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清清楚楚,这一眨眼,你倒成了明室血脉、惠宗后裔了?你爹我怎么不知道我也是惠宗后裔啊?”

    吴争揉了揉身上的痛处,分辨道“爹啊,那是权宜之计,再说了,这事儿子事先真不知情,现在,儿已经和皇帝说清楚了,再不会有什么明室血脉了。”

    吴老爹回身一屁股坐了下来,怒道“什么权宜之计?世上有这等权宜之计吗?弄虚作假、唬弄世人,就算得天下又如何,徒添百世骂名!你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畜生来?”

    说着说着,吴老爹又心火大盛,起身、提脚又要动粗,吴小妹赶紧上前一把抱住吴老爹,道“爹先歇歇,身子要紧。这事真不是哥的错,确实是女儿与公主谋划,当时朝廷内乱,大臣们急着要立君,这才……。”

    吴老爹深吸一口气,放缓语调对吴小妹道“小妹啊,爹可不是要教训你。此事做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得位不正,必被世人群起而攻之。皇天在上,人心不可欺啊。”

    吴小妹低头抽泣道“女儿知错了。”

    说这时,门外宋安总算是寻到了打岔的法子,他大声道“老爷、少爷、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吴小妹赶紧道“爹,先吃饭吧,哥难得回来一趟,再别等凉了。”

    “让他跪着,饿一顿饿不死他。”

    “爹……。”吴小妹撒着娇,晃着吴老爹的衣袖央求着。

    吴老爹无奈地叹了口气,瞪着吴争问道“这事真说清了?”

    吴争忙不迭地应道“清了,说清了。”

    “唔。”吴老爹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吴小妹上前一扯吴争,“快起来,陪爹吃饭。”

    吴争冲吴小妹一比拇指,赞道“还是妹妹厉害。”

    ……。

    红烧肉、白斩鸡、霉豆腐、炒青菜,外加一碟茴香豆。

    看着这一桌菜,吴争心里有股暖意。

    父、子、女三人围着八仙桌坐着,宋安笑着站在门口。

    “小安子,也过来上桌吃吧。”吴老爹开口道。

    宋安一怔,忙道“我一会再吃,老爷、少爷、小姐先吃吧。”

    吴老爹将手中筷子“啪”往桌上一放,道“我将你和二憨带回吴家时,就没有让你们入奴籍,你们最多也就是吴家仆人,不是奴。况且,就算是奴,凭你和二憨将少爷从嘉定送回吴庄,这份情义,也可称得上吴家恩人了。”

    宋安忙道“这是小安子份内之事,理所应当的。”

    吴老爹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救一次是本份,救二次是情份,救三次那就是非份。怎么,你还要老爷我,向你拱手长揖请你入席不成?”

    吴争转头瞪了宋安一眼道“还不听老爷的?”

    宋安急忙上前,在吴争对面坐了下来。

    吴老爹道“难得团聚,可惜二憨不在……虽说你们身份不同,但自小一块长大,乱世之中,当相互依靠、相互照顾,记得情义……情义二字啊。”

    “是。爹爹。”

    “是。老爷。”

    吴老爹嗞了口绍兴老酒,闭眼品了一会,然后睁开眼对吴争道“若你还是吴庄少爷,当爹的也就没什么可要求你的。可此时,你已是当朝国公、大将军,在其位,当为手下人谋福祉、当为国人谋福祉……我问你,宁波府得而复失,你此时率兵收复啊?”

    吴争愣道“朝廷与清廷已停战,怕是一时半刻打不起来,儿子也不好擅自开战,请爹爹见谅。”

    吴老爹拍着桌子道“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收复绍兴、金华、宁波三府之地,士气正旺,挟光复南都之威,当挥师西征,一举收复浙江全境。”

    吴争陪笑道“爹爹说得是,只是仅十府之地,朝廷也确实支撑不了连番战事,歇一歇再图将来,也不是错。”

    吴老爹翻着白眼道“歇一歇?你歇,建州人也在歇……刚复了几府,就想着苟安、过安生日子?虚弱……满朝从上至下的虚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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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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