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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太不要脸了

    洪承畴等清廷官员脸色铁青,陈洪范愤怒地一拍案台,厉声道:“尔敢羞辱我朝,当知我朝铁骑三日便可兵临应天府城下?”

    吴争施施然问道:“敢问你是哪位?”

    “大清都督同知、总兵官陈洪范。”

    吴争昨晚是做过功课的。

    这个陈洪范那可是彻头彻尾的大汉奸,世人称之为“活秦桧”。

    万历年间中的武举,因善于钻营,短短六年,就从游击一直升至居庸关总兵。

    崇祯初,任南京右都督府佥事,提督大教场。

    次年就转任右都督,镇守浙江。

    崇祯五年,孔有德在山东叛乱,陈洪范领兵参与平叛,因平叛有功加封为太子少师。

    崇祯十年,朝鲜告急,陈洪范挂平虏将军印,领兵救援,当时清军攻皮岛,陈洪范闻风而逃,至广鹿岛,因此被革职。

    之后,陈洪范开始结交阉党,得到重新任用,投身到熊文灿麾下,从此郁郁不得志。

    直到清军入关,大明亡国,时任靖南伯、京营副总兵的黄得功邀约他勤王,陈洪范一口拒绝。

    之后,福王在南京即位,建立弘光朝。

    他就投了弘光朝,重觅老路,与阉党攀上了关系,最后在时任首辅马士英的举荐下,提督沿海五镇水师。

    就为了这点,吴争昨夜踹了马士英好几脚。

    当时弘光朝不思图变,依旧贯彻“联虏平寇”的国策,也就是勾结清军讨伐农民起义军,典型的“宁予外寇不予家奴”思想。

    那么派出使团同清廷和谈就成了当务之急。

    陈洪范来劲了,他打仗不行,钻营却有一套,他自告奋勇,向弘光帝奏请北使,弘光帝加其太子太傅衔,命来京陛见。

    由此,左懋第、马绍愉、陈洪范组成了北向使团,出使顺天府。

    使团由南京出发,携带“大明皇帝致书北国可汗”的御书、赐“蓟国公”吴三桂等人的诰敕,白银十万两、黄金一千两、绸缎一万匹。

    至顺天府后,前往谒陵,祭告先帝,并通谢清王,并酬谢剿寇文武劳勋。

    可笑的是,那时的吴三桂早已降了满清。

    弘光派陈洪范为北使重臣,本意是考虑到他久历戎行,同吴三桂等人有交情,便于联络,却没有料到陈洪范的主动请行包藏祸心。

    清廷派出已降清的明朝参将唐虞时之子唐起龙陈洪范的女婿勾连陈洪范。

    双方自然一拍即合,很快陈洪范就成了弘光北使团中的清方奸细。

    由此,清廷态度强硬,毫无和谈之意,倒是把所带金银绸缎全部留下,派兵三百名押送使团即刻离京南返。

    使团至天津时,陈洪范密信一封,声称自愿率兵归顺,并为清廷招徕南中诸将。请求多尔衮羁押使团左懋第、马绍愉二人。

    多尔衮得报大喜,立即派人带兵在沧州拦住使团,将左、马二人拘回北京,同时亲笔书信一封传给陈洪范,许诺“加意筹画,成功之日,以世爵酎之”。

    如此,使团只有陈洪范南返。而陈洪范其实已经是清廷安插在明廷内部最大的内奸。

    被多尔衮擒至顺天府的马绍愉,降了。

    而左懋第面对清廷多次劝降,依旧坚贞不屈,被清廷所杀。

    到了这份上,傻子都知道,弘光朝的末日不远了。

    堂堂弘光朝太子太傅成了内奸,对清廷而言,弘光朝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无论是民生政令还是军事布防,知道得比明人还清楚。

    不过陈洪范“志大才疏”、“眼高手底”,他想为清廷献上一份大礼,为自己晋身做准备。

    他在回应天府,途经时任兴平伯高杰镇守的徐州时,想劝降高杰。

    声称二刘即刘良佐、刘泽清,为当时南朝四镇之二已有心归附清廷,劝高杰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想高杰早看不惯陈洪范的言行,直接怼道:“清廷想要徐州、泗州也行,你去转告清廷,让他们拿顺天府来换。”

    话不投机半句多,见高杰不是同道中人,陈洪范使出一招“痼疾发作”的老套路,借中风逃遁而去。

    可陈洪范不甘心啊,一回到应天府,就大肆散布“和平”气氛,麻痹弘光君臣一面向弘光帝密奏,黄得功、刘良佐暗通鞑虏。

    时日久了,陈洪范嘴脸世人皆知,弘光帝顾及旧情和颜面,加上没有确凿证据,所以没有治罪陈洪范,只将他打发出京,回原籍自省。

    可陈洪范还不收敛,回乡之后还特地写了一篇名为北使纪略的文章,恬不知耻地宣扬自己如何效忠于明廷,可背后却到处散布清军势大难敌,劝人及早投降,被当地人称为“活秦桧”。

    之后清军南下,应天府陷落,黄得功兵败自杀,弘光帝被俘。六月,潞王朱常淓在杭州被拥戴监国。

    朱常淓眼大如盲、病急乱投医,竟然重新启用陈洪范这个“和平使者”去同清军讲和。

    “活秦桧”陈洪范这次又乘坐悬挂着“奉使清朝”旗帜的船只,去同清方密商卖国事宜了。果然,与当时清军主将博洛勾结妥当之后,陈洪范回到杭州,同兵部尚书张秉贞一道劝朱常淓投降。

    朱常淓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在陈洪范、张秉贞一唱一和之下,决定奉表献城降清。

    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杭州,陈洪范此时完成了他的使命,正式撕下面具降清。

    好在清廷居然也没亏待他,想来也正常,陈洪范不象吴三桂,他打仗没本事,也就关于苟且钻营,放在哪也不会危及到清廷的统治。

    于是,弘光朝曾经的太子太傅摇身一变,成了满清都督同知总兵官,出现在了这场谈判席上。

    依吴争的心性,能这么便宜放过他吗?

    “哟……恕吴争眼拙,竟不知是陈大人当面,早年拜读陈大人的大作,陈大人文笔,令吴争叹为观之。”

    吴争不仅“不要脸的奉承”,还起身拱手向着陈洪范的方向走去。

    这份无耻和肉麻,直让庆泰朝众人一个个举手掩面,脸色涨红欲滴。

第四百七十九章 打残活秦桧

    张煌言也震惊了,他是真以为吴争不知道陈洪范的往日行为,中间有了误会。

    那边洪承畴也震惊了,这是要唱哪出?

    这陈洪范只是武举出身,虽说也认得些字,可与吴争口中的什么“大作”、“文笔”有半毛钱关系吗?

    洪承畴虽意识到吴争此举肯定有诈,但洪承畴一来没有发现有何异状,二来本身也看不起陈洪范,与陈洪范为伍,洪承畴嫌弃得很。

    所以,洪承畴没有立时出言,只是在一边静观其变,在他看来,大庭广众的,吴争还能耍出什么阴谋来?就算耍阴谋,又如何能逃得出自己法眼?

    陈洪范这草包却被吴争“前倨后恭”的神态所迷惑了,这厮听说自己“大作”被吴争“拜读”,早已心花怒放,浑然不知自己是谁了。

    要知道,吴争可是庆泰朝权臣、镇国公,据说还是明室后裔,当着双方鸿儒的面,这份夸赞何等荣耀,这要是传至天下,那自己可就是才名满天下了。

    顿时,陈洪范喜笑颜开,哪还有方才厉声喝斥的模样。

    连连拱手回礼,陈洪范直向吴争迎上,口中“谦虚”道:“镇国公谬赞了,陈某一介武夫,贱作不值当镇国公拜读……呃,敢问镇国公,读过陈某哪作啊?”

    敢情,这厮还真把自己当作大鸿儒了。

    吴争依旧笑容亲切往前走,回道:“咦……陈大人何必如何谦逊,吴争读的自然是陈大人成名之作。”

    “成名之作?”陈洪范有些疑惑,自己有成名之作吗?

    就在这时,吴争童叟无害地笑道:“陈大人那篇《北使纪略》啊,吴争拜读之后,以为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旷古烁今啊!”

    片刻的沉寂之后,满堂发出暴笑声。

    连同身为清廷主使的洪承畴也不禁莞尔,抿着嘴,强忍着笑,嘴角胡须乱抖,那叫一个吃力。

    《北使纪略》本身没有问题,最多也就是篇流水帐罢了。

    可其中的意思,那就呵呵了。

    陈洪范就算再傻,那也不至于傻到还没发觉吴争的用意。

    江南之地,甚至是顺天府,谁人不知“活秦桧”大名?谁人不知《北使纪略》的无耻和荒诞?

    谁人不知陈洪范迎风臭十里的腌臜?

    陈洪范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双指一骈,指着越来越近的吴争,厉吼道:“竖子欺我太甚……我与你拼了!”

    说完,直冲着吴争扑去。

    陈洪范冲得太突然,“很显然”吴争猝不及防,依旧保持着拱手前行的姿势,只是下意识中为了“应变”,放下了拱着的手,“正好”被陈洪范当胸击中一拳。

    吴争踉跄后退两步,口中一边呼痛,一边惊问道:“陈大人,这是为何?”

    这不问还好,陈洪范得了一次手,气实际也消了一半了。

    被这么一提醒,陈洪范再次挥动手臂冲了上去。

    无论是庆泰朝这边,还是清廷那边,这时坐着的几乎都惊呼着站了起来,可他们基本上都是文臣,讲理有一拼,干架就……咳,不擅长了。

    而屋外双方值守的卫兵,聚闻争端声起,刚刚才起反应,连屋门都未来得及推开。

    到了这时,一直扮猪吃老虎的吴争,终于展露出“狰狞”,迎上去当着两朝官员的脸,生生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陈洪范本是武举出身,打架的本事自然还是有的。

    只是从万历年中举至今,那已过去三十年,加上中举之后,只顾着钻营,哪打过一场仗?

    况且年已近老,降清之后赋闲差,养尊处优,体能已经下降到了极点。

    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

    干架,那是个体力活。

    而吴争不同,从十四岁离家追随叔叔从军,日日勤学苦练,而嘉定之变后,吴争更几乎没有停歇过战斗,可谓是一月一小仗,三月一大仗。

    这体能几乎就保持在巅峰状态。

    好嘛,吃了陈洪范第一拳,其实对吴争来说,就象是挠痒痒一般。此时诱得陈洪范再一次冲来,吴争就掌控着这架的主动权,如暴风骤雨般的反击开始了。

    将陈洪范掀翻在地上,跨上去骑在陈洪范胸腹之间,左手卡住陈洪范的脖子,右手抡圆了膀子,那叫一顿猛捶,拳拳往陈洪范的脸上招呼,每一拳落下,都会从陈洪范的鼻子、口中溅出血来。

    这么说吧,吴争直打的自己手指感觉生疼,双方卫兵冲进来,拉开二人时,陈洪范的脸已经血肉模糊,看不清本来的样子了。

    人都是已经休克,出得气多,进得气少。

    说到底,吴争终究是留了份劲,否则,这时陈洪范早该没气了。

    毕竟人家是“客”嘛,又是双方谈判,总得顾及朝廷颜面不是?

    打残而不打死,这就是吴争早已想好的,自卫还击,太过火了授人以柄嘛。

    看着没了知觉,被抬出去诊治的陈洪范,吴争嘴角泛起一丝讥笑。

    在场人都是聪明人,到了这份上,如果还有一人不明白吴争这番言行的用意,那就该是头猪了。

    洪承畴脸色铁青,沉声道:“镇国公好心思!”

    吴争喘着气道:“洪大学士谬赞了,诸位都看见了,是陈大人先发难,吴争已经挨了一拳,他尚不收手,吴争自卫乃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你下手太狠!”

    吴争这时已经喘匀了气,冷冷回道:“狠吗?如果吴争真如洪大学士所言地么狠,陈洪范此刻就该是个死人。”

    这话引得洪承畴怒火中烧,他厉声道:“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你堂堂庆泰朝镇国公,竟如此枉为……也罢,洪某这就回京禀明我皇,令徐州大军顷刻南下。”

    说完,拂袖而去。

    这时,庆泰朝这边徐孚远、宋征舆等人脸色大变,赶上前几步挽留道:“洪大学士且慢,今日之事乃事出有因,不可为了此事,坏了两朝和谈之大事,还请洪大学士三思。”

    洪承畴站是站住了,可没有转身,就这么站着不动。

    张煌言轻声一叹,上前轻声劝吴争道:“吴争啊,国事为重!”

第四百八十章 解不解气?

    nten

    ps:感谢书友“闲人一个013”的打赏。

    洪承畴真想拂袖而去吗?

    这事恐怕只有天知道。

    原本只要吴争服个软,不,服软肯定是过份了,吴争也不可能服软,真要是准备服软,打残陈洪范做什么?

    其实只要吴争给洪承畴一个台阶下,圆了他的颜面,双方还是可以坐下来继续谈判的。

    恐怕也只有陈洪范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真说起来,就算吴争把他捶死当场,怕是清廷该谈还得继续谈,死这么一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降臣,那就和死只畜牲没什么两样。

    可吴争这时不但没有出言挽留洪承畴,反而转身走回原来的座位,嗞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施施然开口道:“爱走不走,爱谈不谈,洪大学士口中的八万清军,在我军眼中,不过八万头任人宰割的猪罢了。洪大学士想走尽管走……请便,不送!”

    到了这时,洪承畴就算有再厚的脸皮,怕也是待不住了,况且还关乎清廷颜面。

    洪承畴转身怒喝道:“竖子可憎!”

    然后指着张煌言等明臣道:“尔等不知死活的蠢物,等着朽布裹尸吧!”

    说完,率清使团官员,顿足而去。

    庆泰朝官员面露异色,怔怔地看了一回吴争,可他们无人敢当面指责吴争,一个个叹息一声,默默离开了。

    屋里转眼间,就只剩下吴争和张煌言。

    张煌言拽过一张椅子,慢慢坐在吴争的正对面。

    “这是何苦呢?”张煌言轻声道,“朝廷财力窘迫,你想必是知道的,而你刚征召了三万新军,怕是也已经囊中羞涩了吧?这仗打下去,怕是反而遂了清廷心愿啊。”

    吴争嘿嘿笑道:“玄著兄,呵呵……你就说解不解气吧?”

    张煌言怒目而视,瞪了吴争许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立刻收敛起笑容,正容道:“如果只是一介布衣,煌言当为兄弟今日之举击掌以贺,可身居其位,当谋其政,切不可率性而为。洪承畴此时负气而去,真要就这么离开应天府回去了,大战不日而至,我朝便是困兽犹斗,毫无胜算。”

    吴争慢慢收敛起笑意,“玄著兄也认为我朝无胜算?”

    张煌言皱眉道:“官无俸禄,兵无军械、粮饷,力不如人,以何胜?”

    吴争没有说话,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站在张煌言对面,“我知道,庆泰朝做不到武不怕死,文不贪财。可要说仅因为没有了俸禄、粮饷,就打不赢,吴争不敢苟同,至少到目前,将士们还是吃得饱的,只要没被饿死,那就有希望。我之前向陈首辅提了个建议,可惜他不认同。”

    “什么建议?”

    “劫富济贫!”

    张煌言愕然,如同象陈子龙一样,似乎是看到了一只怪物一般。

    吴争一看张煌言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被当成了怪物,摇摇头道:“看来玄著兄也不赞成我这么做,可我在杭州就是这么干的,至少到现在,杭州及周边各府,也没拿我怎么样,百姓甚至还在为我加征商税,减少农税而欢呼。”

    张煌言苦笑着摇摇头道:“你啊……你啊,都道你是我朝战神、天纵奇才,可你……你真以为你在杭州干得这些事是条正路?”

    吴争摇摇头道:“虽说劫富济贫不是正路,可如果与目前形势相比,与其沦丧或者屈服,不如冒险行之,两害相权取其轻,面对两大阶层利益的取舍,我更愿意站在贫苦百姓这面。”

    张煌言喟叹道:“说实话……我更希望你反其道而行。”

    吴争惊讶,“你的意思,我不该向富人筹资,而该向百姓加赋?”

    张煌言道:“你说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富人代表什么,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真心怀大志,就该对这些人怀柔,要知道,没有了他们的支持……就算你能登基,怕也是黄梁一梦!你不知道,他们哪一家背后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明朝哪一个富商、巨贾身后没有达官贵胄的支持?

    不说别的,就说他们相互联姻,就足以串连成一团,真要得罪狠了,怕是他们会群起而攻之。你在杭州这么做了,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反对,而是你运气好,得到了江南莫家的支持,他们不敢、也做不到与你、莫家两面为敌,否则,就凭你的做为,怕所有政令都会遭到抵触,你能杀光天下富人吗?你能让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为官吗?但凡你让一个士子为官,这些士子背后就站着那些富人,到时你又该如何应对?”

    吴争愕然,好半晌,向张煌言拱手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吴争受教了!”

    张煌言松了口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想吴争摇摇头道:“知错能改自然是没错的,可改的方向却有待斟酌。”

    张煌言悚然一惊,急问道:“难道你还想再错下去?吴争,我也赞同你劫富济贫的观点,可现实它是行不通的。天下钱财、人才皆掌握在那些人手里,百姓在他们眼中与畜牧无异,真要与他们相抗衡,至少也该等到你羽翼丰满之时,而不是现在!”

    吴争长揖道:“玄著兄拳拳关爱之心,吴争铭记于心。只是如果按玄著兄的意思,就算光复河山、重建大明之后,又能如何?朝廷还是那个朝廷,贪渎、腐败、武怕死、文贪财,无非是延了大明朝一口气罢了,不久之后,又会陷入另一个轮回。与其这样,不如拼死一搏,推倒重来。或许还可以真正重建大明,那就是两年前,我在张公宅中说起的汉明,汉人的大明。”

    张煌言忧郁地看着吴争道:“你这是要与天下人为敌啊!”

    “如果你说的天下人,指得就是那些富商巨贾、达官贵胄,那就算是了。可我不认为,这天下人,不仅仅是这些人,而该是天下所有汉人。玄著兄可曾想过,为何张献忠、李自成等揭竿而起会有如此多百姓追随?”

    “自然是因为天下百姓生计窘迫,贫苦不堪,久而久之,人心思变。”

    “也不尽然。”吴争慢慢坐了下来。n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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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画饼

    “张献忠、李自成两匹夫,以其才能,如果放在太平盛世,恐怕最多也不过小吏之流。可他们轻易登高一呼,却是相应者众。使得半壁江山动荡,不是因为他们才能足以服众,更不是百姓转眼间从良民变成了刁民,而是百姓开始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为何而战?”

    “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张煌言皱眉道:“不对!若天下人人为自己的利益而战,何谈家国天下?”

    吴争微笑起来,“那就想办法把他们的利益统一起来,与国家、朝廷利益趋同,自然也就成了国之利益。”

    “言易行难。天下利益就如同一块饼,只有从最大多数人的手中汲取他们本该得的那部分,才可形成国家,而后始有朝廷。”

    吴争笑道:“玄著兄果然睿智,能想到这一步,我就能与玄著兄继续沟通下去了。”

    张煌言没好气地道:“我是崇祯九年举人!”

    吴争哈哈大笑道:“这事哪怕是进士,怕也未必能领悟透彻。”

    张煌言不耐地催促道:“说下去,你说的,继续沟通下去。”

    张煌言确实是被吴争吸引,虽然他也说不清楚吴争究竟在什么地方吸引他,可吴争看似粗鄙的话中,往往让他有醍醐灌顶的恍然。

    甚至在张煌言心中,视吴争为良师益友,这也是张煌言甚至不惜在陈子龙、钱肃乐发动宫变时背离朝廷也要追随吴争的原因。

    吴争随口道:“其实方法很简单,一张饼不够,那就两张呗。”

    “呃。”张煌言听了哭笑不得,“天下就一张饼,何来两张?”

    “不,不!”吴争正色道,“天下饼原不止一张,只是你没有发现罢了。”

    张煌言打量了吴争一会,见吴争不象是在说笑,于是拱手长揖道:“请赐教。”

    吴争连连摇手道:“以玄著兄之才,该赐教吴争才是。吴争哪敢赐教玄著兄。”

    张煌言道:“能者为师。”

    吴争大笑道:“行。那我就说说这第二张饼。将整个天下利益视为一张饼,那确实就只有一张饼,但这饼可以细分成第二张饼,甚至第三张、第四张,乃至无数张。譬如,视军权为一张饼,政务又是一张饼,天下商贸易那就是第三张饼。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去囊括天下所有权力,哪怕皇帝也做不到,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完全可以视三百六十行为三百六十张饼。细分之后,还可细分。如此一来,饼多了,就可满足所有人的诉求。”

    张煌言有些迷糊了,他感觉象是有些道理,可总觉得又说不通,是谬论。

    吴争见张煌言没明白,解释道:“我举个例子,大明严禁各地开采矿山,特别是铜铁金银矿山,而由此造成各地官府私采,屡禁不止,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这事与百姓利益有直接关联吗?”

    张煌言想了想道:“矿山归朝廷所有,连各地官府都够不上,怎会与百姓利益有直接关联?最多也就是征了周边百姓土地罢了。”

    吴争点点头道:“对,矿山的利益在朝廷、在皇帝,可皇帝、朝廷有精力去开采各地矿山吗?没有,到最后怕还是要任用内宦成立一个衙门去监管矿山开采,可有用吗?不仅没用,更形成了宦官与当地官府勾连舞弊,实际上皇帝、朝廷所得到的,远比想象的要少得多。那如果将此项权力下放,由各地官府组织开采当地矿产,而朝廷只须收取一个固定矿税呢?一则可以免去增设衙门、增设官吏的花费,二则等于重新划分了一张饼,这张饼的受益对象就是各地官府,当然朝廷实际得到的并不比原来少。水至清则无鱼,满足了各地官府的利益诉求,还怕得不到他们的效忠吗?”

    “再来说百姓,他们的利益诉求在于土地,那就将天下土地划为另一张饼,去尽可能地满足他们。如何满足?将所有土地丈量出来,以人头均分,这样天下百姓就满足了。对,这又牵涉到既得利益者的诉求,要让他们将手中的土地吐出来,是件难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些地主攫取土地无非是为了钱,当然也有为了传于后代的,但后代无非也是为了钱。

    那么如果把他们引向更大的利益,这就能让他们将土地吐出来。”

    张煌言有了兴趣,问道:“是什么更大的利益?”

    “商贸。”

    “呃。”张煌言翻了翻白眼,“从秦汉便有商贸,可曾见过富人舍弃土地的?”

    吴争嘿嘿笑道:“那是商贸不够繁荣,真要到了日进斗金的地步,看他们舍不舍弃土地!”

    张煌言摇摇头道:“临渊求鱼罢了。”

    吴争道:“没试过,焉知可不可行?”

    张煌言有些惊讶吴争的执着,“你可曾想过,天下钱财其实也是个定数?财富集中在富人手中,百姓贫苦,手中没有余钱购买所需货物,商贸如何繁荣?”

    “方才说了,将地主手中囤积的土地分于百姓就是,这样百姓就有了每年固定的收入,也就有了购买力。如果再不行,可以降农税,甚至免农税。”

    张煌言震惊了,“这是社稷根本!岂是说降就降说免就免的?没了赋税,官员俸禄、各地水政、军费等等从何而来?”

    “征商税嘛,商人赚到了丰厚利润,自然得交相应的赋税,杭州府现在就在这么搞。当然还有别的渠道,譬如军火贸易等等。”

    吴争其实没有说完全,怕吓着了张煌言。

    他心底里在说,真没辙了,那就再造一张饼,譬如对外战争。

    张煌言目瞪口呆,吴争的话颠覆了他的想象,吴争的话看似杂乱无章,可上下一联系起来,确实形成了一个循环。

    农税降低,百姓手中就有了余钱,有了余钱之后,购买商品,商业就能繁荣,商业繁荣自然吸引地主们投身商业,土地就不再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那么让他们吐出手中的土地就成了可能,地主们投身商业,使得商业更加繁荣,此时免除农税,百姓就更有了余钱,商业就更繁荣,征得的商税就能替代农税……。

第四百八十二章 你太鲁莽了!

    张煌言有些迷乱起来,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

    他摇摇头道“扯远了,你我现在该说的是与清廷的谈判,你得让洪承畴留下来继续谈。”

    吴争奇怪地问道“我们不正在说这事吗?我说这么多,不就是因为你说徐州清军南下,我朝打不赢吗?而我阐述了我朝能打赢的理由!”

    张煌言脑子更乱,苦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理由,可这只是说说罢了,我们眼下最需要做的是让朝廷有喘息之机会,让十府百姓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吴争眨着眼睛,童叟无欺般无辜状,“是在说这事啊,你想,既然徐州清军就算南下,也未必能打赢我朝,那你我还担心什么?还与洪承畴闲扯什么淡?”

    张煌言突然指着吴争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想阻止我朝与清廷谈判对吗?你一心觉得能打赢,然后想方设法地阻止和谈,对吗?殴打陈洪范、气走洪承畴,然后与我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无非是想回避双方和谈!”

    吴争的脸色有些尴尬,“玄著兄误会了。”

    张煌言愠怒道“我要见监国弹劾你。”

    说完,拂袖而去。

    吴争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连张煌言都这么认为,这世上怕是无人会赞同自己“劫富济贫”之举了。

    不过吴争没有忘记拯救钱肃曲和数百明军将士的初衷,正因为要救,所以不提。

    提了就是个死扣,再想解就解不开了。

    在这个谈判桌上的,没有人是傻子,提了就是授人以柄。

    除非用无法容忍的代价去换,可这,绝不是吴争出得起的价。

    看着张煌言负气而去,吴争无奈地摇摇头。

    刚刚一场“肉搏”,让吴争腿、臂有些酸胀,活动了活动关节,吴争走了出去。

    让吴争没想到的是,衙门外聚集了无数的百姓、官员、士兵,人头簇拥,黑压压一片。

    见吴争现身,欢呼声此起彼落。

    吴争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人群的拥戴,最后才明白,当陈洪范被殴成半死的消息传扬出去,百姓们算是出了口恶气了,群情兴奋之下,这才不约而同的聚集起来,有了这欢呼致意之举。

    可见这“活秦桧”之恶名,是如何不得人心了。

    如果说吴争这时得到了民众的真心拥戴是乐事,那么接下去的弹劾就是吴争的瓜落了。

    还真不是张煌言弹劾吴争。

    张煌言说是那么说,可不会真去弹劾吴争,他只是想与内阁诸臣商议如何善后罢了。

    但有人肯定要与吴争过不去。

    陈子龙。

    如果说吴争抢了他的谈判主使差事,陈子龙还没有弹劾吴争的意思。

    那么,吴争今日在谈判场合之举,让陈子龙愤怒到了极点。

    吴争这样做,在陈子龙看来,那就是误国误民啊。

    失去这次谈判,就等于失去休养生息的机会,大战再启,庆泰朝以何为战?

    盛怒之下的陈子龙,一面向监国弹劾吴争,一面召集其余三阁臣进行磋商,准备罢去吴争谈判主使的差事,重新由陈子龙接手,以此来安抚洪承畴,使其不至于愤然回北方。

    被朱媺娖紧急召见的吴争,只能奉诏入宫。

    面前的朱媺娖,在吴争眼中,已经不再是那个心里干净得一尘不梁,倔强却让人怜惜的少女。

    她,就是个君王,冷静、睿智而不择手段。

    能让她想出这么一个计策来,防范自己、算计自己,吴争心中有一种难言的酸楚。

    可吴争能理解,正因为理解,所以距离……远了。

    “臣奉诏而来,参见监国殿下。”

    “镇国公无须多礼。”朱媺娖微微抬手,“坐吧。”

    吴争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郑叔拿来的锦凳上。

    “不知道殿下召吴争何事?”

    朱媺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能感觉到,从吴争言语无意中散出的冷漠和距离。

    她甚至希望自己能不顾一切地扑向吴争,向他述说,这些天自己每时每刻都在为他担心。

    可理智让她做不到这些,她是宗室,先帝仅存唯一的血脉,她需要为宗室尽责。

    朱媺娖轻启朱唇道“今日之事,本宫有所听闻,镇国公……你太鲁莽了!”

    能让朱媺娖公然当着吴争的面,训斥吴争,那么这件事,确实已经令朱媺娖动怒了,至少是生气了。

    做为君王,就算动怒,怕也不能象平常人那样,大发雷霆,因为他们不需要大发雷霆,他们有更简单的方法,足以比大发雷霆更能解恨。

    当然朱媺娖还不至于对吴争使用这些手段,同时吴争也有自保之力。

    这是一种君臣之间相对的平衡。

    “殿下是指,臣不该殴打陈洪范?”

    “不!”朱媺娖提高了声调,“本宫说得是镇国公不该将清廷使者拒之门外。”

    吴争狡辩道“臣没有将清廷使者拒之门外,事实上是洪承畴主动负气而去。谈判嘛,总有争执,如果连这点都容忍不了,只能说明洪承畴忍耐功夫不到家。”

    “放肆!”朱媺娖喝斥道,“在你眼中,可还有本宫,可还有朝廷?此等关乎社稷之大事,你却擅作主张,率性而为?”

    吴争面色慢慢凝结起来,“监国殿下,臣主谈判,乃内阁决议,就算有举止不当,殿下可令内阁罢去臣的差事。若殿下没有别的事……容臣告退。”

    吴争起身,慢慢倒退。

    朱媺娖气得眼中冒火,一时波光闪烁。

    她长吸了一口气,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

    “站住。”

    吴争止步,没有抬头,“敢问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宫让马相转告之事,你该有回复!”

    吴争抬头,冷冷看着朱媺娖道“请殿下恕臣不恭之罪,这事臣没法允诺。”

    朱媺娖一愕,表情似乎愤怒,又似宽慰,只是语声依旧犀利,“这是为何?”

    “吴家唯臣一支血脉,臣答应家中老父,当为吴家传承香火,这是其一。其二,臣不敢以谎言为人君,望殿下体恤。”

    “还有吗?”

    “就这两点,足矣!”

    听了吴争的回答,朱媺娖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簌簌而落。

第四百八十三章 陪你一起等天明

    朱媺娖之前听吴争拒绝,内心以为吴争也是如她所想,不忍“认祖归宗”之后,二人关系就成了族兄妹。

    所以朱媺娖除了愤怒,心底里却有一丝安慰。

    可吴争却说他拒绝的原因只是这两点,这让朱媺娖有一种遭受遗弃的挫败感。

    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朱媺娖心中的怨意无以言表,她失态地尖声叫道:“在你心中,就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吴争有些触动,曾几何时,二人的关系是那么融洽,不知道为何,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听见朱媺娖失态地尖叫声,吴争心中有过一瞬间的感动。

    人嘛,谁没有个心猿意马的时候。

    可也是仅仅一刹那的时间,吴争知道,二人已经没有可能。

    “臣惶恐……臣有罪……臣,告退!”

    吴争默默地倒退至殿门口,转身离去。

    “难道你连世敏和小妹都不见上一面?”

    吴争霍地止步,笔直地站着,却没有回头,半晌沉声道:“宫中有殿下护佑她们,臣很……放心!”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依稀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也不能阻挡吴争离去。

    这是第一次朱媺娖与吴争之间正面的争执。

    ……。

    消息传得很快。

    天色渐暗,吴争刚回镇国公府,钱肃乐就急急赶来。

    “吴争,今日之事,与你昨日说的可不相符?你这是擅专,会误了我朝基业!”

    面对着钱肃乐愤然指责,吴争平静地摇摇手道:“钱相暂且息怒,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许多事都有两面!如果我要和颜悦色地与清使谈,何必取陈相代之?”

    钱肃乐上愣,慢慢地回味着吴争的话。

    这话也有道理,有道是先予后取,反过来亦然。

    难道吴争心中真有筹划?

    他缓缓坐了下来,半晌,抬头看着吴争道:“可清使团已经在收拾行装,最迟明天一早就会动身离去。”

    吴争淡淡一笑,“这不还没离开吗?”

    “你真有把握?”

    “没有!”

    钱肃乐大怒,骈指向吴争道:“荒唐!事关我朝兴亡,岂能儿戏?”

    吴争双手一摊,苦笑道:“瞧瞧,对钱相我这是实话实说,换了个人,我才不会如此呢。”

    “你……。”可怜钱肃乐差点被一口气噎住。

    吴争赶紧上前,替钱肃乐拍背舒缓。

    或许是这个动作,让钱肃乐有了一丝感动,他喘匀气之后,喟叹道:“你啊你……为何就不能让人省心?这种没把握的事,换作是别的寻常事也就罢了,可此事体大,怎能如何妄为?我军伤亡惨重,将士急需休整……这要是引得清军再次来攻,如何应对?”

    “还能怎样?打回去呗!”

    钱肃乐再次怒气涌上,指着吴争,大有效法以家法惩治钱翘恭的意思。

    可吴争这时收回为钱肃乐拍背的手,走回座位。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还请钱相赐教!”

    “何事?”

    “我朝原本只有绍兴一府之地,尚能强拒清军于钱塘江岸。如今十府之地,坐拥南都,声势之壮,前所未有,可举朝上下,反而怕了清军来攻,为何?”

    钱肃乐闻言一愕,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嘴唇呐呐了几下。

    吴争摇头道:“这十府之地,除了绍兴府先失后得,其余九府,当仁不让,我吴争打下来的。若没有我强行北伐,何来这十府之地?始宁街之战,我以梁湖卫所千人抗击鞑子前后三千骑兵时,敢问钱相,我有没有十足把握?光复杭州、苏州、常州时,敢问钱相我有没有十足把握?应天府如此坚城,当时我手中兵力才数千人,敢问钱相我有把握可言吗?”

    钱肃乐慢慢沉默下来。

    吴争叹息道:“这世上哪有十足把握之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足矣。”

    钱肃乐抬头问道:“那你觉得,洪承畴被你如此挤怼,还有可能腆着脸留下,继续谈?”

    吴争抿了抿嘴,“我也不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清廷未必想再战,如果真有心再战,何须派洪承畴一行南下?直接调徐州清军南下就是。还有,仪真残存将士,早就被清军全歼了,哪还有洪承畴前来向我朝显摆军威?”

    这话确实有道理,让钱肃乐思忖起来,其实这些他早已想到,只是……正象吴争说的,人啊,总是在走了很远之后,忘记了自己为何出发。

    坐拥应天府十府之地之后,朝中许多人的心思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没有了当初一心收复失地、重振大明抛家舍业的决绝。

    这同样包括钱肃乐、陈子龙等人。

    可现在听吴争这一番话,钱肃乐开始自省了。

    话糙理不糙,自己毁家杼难,可不就是为了收复失地、重振大明吗,难道仅仅十府之地,就满足于现状了?

    显然不是!

    就在钱肃乐低头思忖时,吴争顾自继续说道:“这是一场赌,我赌洪承畴不会离开,不,准确地说,他不敢离开,他在演戏,在等着我朝让步。但……如果他真离开了,那么也请钱相放心,我会率麾下所有将士,挡在应天府北面,在我死之前,绝不让一个鞑子进入应天府。”

    钱肃乐有些动容,可他问出的话却让人不敢恭维,或许是吴争误会了他的本意,他的话是这样的,“那你死了之后呢?”

    吴争大怒,喝道:“我都已经死了,庆泰朝亡不亡,关我屁事。”

    钱肃乐愣住了,心中暗骂,这混小子,真不识好歹!

    吴争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清廷在福州受阻,伤亡不小,估计攻入广州要延后,而且西北战场也不顺利,再与我朝决战,怕是支撑不住人力物力的消耗。所以,按我的判断,洪承畴奉清帝出使我朝,定是领了必须谈成的旨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离开,只要我朝不为其矫作而动,他明日就会服软,如此一来……仪真将士就有了生路。”

    钱肃乐这时心里真被感动了,原来吴争兜了这么大一圈,为得就是仪真被困的钱肃典和将士啊。

    钱肃乐慢慢点头道:“既然如此,钱某陪你一起等天明。”

第四百八十四章 只要人敢送,他就敢收

    此时,马士英府上来了一人。

    与寻常不同的是,这人是躺着被四人抬着软榻进去的。

    陈洪范没死,只是站不起来,怕是没两三个月静养,是下不了床的。

    马府如今宾客如云。

    来的都是当年阉党,或者与阉党有关联之人,当然也有可能八竿子才够得上的一些人。

    以清流自居的,想来自恃身份,是不会与马士英同流合污的。

    刚随吴争回京才过了一个晚上,马士英已经接待了不下十波的来访者。

    收到的礼物,东厢库房已经堆不起了,稍微逊色点的,直接就扔在跨院。

    单就金银,就不下十万两之巨。

    可笑吗?庆泰朝连新兵粮饷都凑不出,还是陈子龙“腆”着脸化缘而来,可两天一夜之间,马士英单金银就收了十万两,还不计玉石首饰和古玩字画等等。

    此时的马士英是真不想收这些,虽说眼热手痒,他在吴争身边时间待得也不少了,知道分寸、底限,与未来的前程和自己想要的身后名相比,这些还真入不了马士英的眼。

    收,是马士英的策略,做官嘛,人缘是第一位的。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于是马士英就敞开了收,只要人敢送,他就敢收。

    这不,累得马府上百家仆,个个汗流浃背,连腰都直不起来,直呼“受不了了”。

    陈洪范敢来,不是因为他伤势轻,也不是因为他欲以命效忠清廷,立汗马功劳。

    实在是因为洪承畴相逼,不得不来。

    洪承畴也是没有办法,知道这么干,会寒了身边人心,可这事真只能让陈洪范来。

    谁让马士英对陈洪范有过提携、举荐之恩呢?

    这种关系不加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连头都转不了、牙齿少了几颗,说话含糊、漏风的陈洪范就这么被抬进了马府。

    看到拜贴时,马士英是经过再三思忖的。

    沉浮宦海数十载,马士英掂得出轻重。

    可实在是“阿堵物”太诱人,洪承畴手笔很大,二千两金子。

    连白的都没有,想来是为了出使携带方便。

    看着这一片黄澄澄的色,马士英动心了。

    这就有了事隔两年多之后,陈、马二人的又一次私下会面。

    陈洪范是清楚马士英为人的,老马见钱眼开,石头渣子里都想榨出一两油水来,当年就没少收他的孝敬。

    也正因为这样,陈洪范才敢来,否则,不用说洪承畴逼迫了,就算洪承畴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肯定……装死。

    马府偏厢,马士英看着肿成一张猪脸的陈洪范,心中偷着乐。

    陈洪范的身份,自然是无法在正堂招待的。

    马士英巅着腿,绕着陈洪范兜了一圈,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好半晌,马士英挤出一丝悲伤道:“哟,陈大人哪,你受苦了。这要是走在街上,咱还真认不出你来了。”

    陈洪范头都无法转协,听着马士英这番深带“感情”的话,那泪水是如泉涌般地往外涌啊。

    他口齿不清地道:“毛相……毛果老啊,成某……真日稀命犯小仁咧。”

    马士英一副同情模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镇国公下手也是太狠了……不过我说你也是,谈判嘛坐下讲理就是,好端端地去打他作甚?你是不知道啊,马某半百有余的人了,那在他面前,还不时地要下跪请罪……你说,我当年在弘光帝前,那也没跪过几次啊。”

    说到这,马士英一脸唏嘘,喟叹不已。

    陈洪范大有知音难求之感,这满腹的话涌到嘴边,奈何口齿不容他嘴利,只能发出“唔唔”声,以此来表达他的彻底认同。

    马士英再拍陈洪范的肩膀,宽慰道:“我懂,我懂,陈大人难言,就不必多说了。”

    陈洪范眼珠子转了转,斜了眼自己的右肩。

    马士英立马领悟,弯下腰来,在陈洪范的右肩下搜索了一回,拿出一封折叠的书信来。

    打开信,马士英草草打量了几眼,沉默下来。

    “毛相……毛相,汝倒是各个痛坏话啊。”

    马士英想了想道:“陈大人说话不便,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可好?”

    陈洪范忙不迭地点头。

    “洪大学士想要马某在内阁罢免吴争谈判主使的差事?”

    陈洪范点头。

    “这信上许诺的事成还有重金相酬,是多少……呃,二千两?”

    陈洪范摇头。

    “三千两?”

    陈洪范摇头。

    “五千两?”

    陈洪范点头。

    “金子?”

    陈洪范点头。

    马士英来回踱了两圈,转身问道:“事成之后如何交付?呃……能当天送至我府上吗?”

    陈洪范用力点头。

    马士英满意地点点头道:“虽说吴争于马某有收留提携之恩,可这世道,再大的恩也及不得这金银来得更贴心。行,这事我应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马某只赞同不倡议,而事成与不成,与马某无关,如何?”

    陈洪范点头。

    马士英哈哈大笑起来,“陈大人有伤在身,马某就不强留了,等日后陈大人伤势痊愈,马某再设宴与陈大人共谋一醉。”

    陈洪范强挤出一丝笑意,连连点头。

    “请,恕不远送!”

    ……。

    自古小人,有才者亦多矣。

    如唐朝诗人沈佺期、宋之问,宋代有孙觌、方回,蔡京,明时有严嵩、赵文华等。

    而每逢国之将亡或者疾遽变革时代,尤其多见如此人品虽差,但是文采斐然的“精英”。

    此类人物过去有之,眼下有之,未来也会有。

    阉党阮大铖与东林党钱谦益可谓其中师表。

    阮大铖已经死了,据说是随清军南下福建时,在五通岭上突发恶疾,头面肿胀而亡,想来是恶做得多了,上天都不放过他。

    可钱谦益却活得好好的,眼下就在应天府中。

    说起来,马士英也是替钱谦益背了黑锅的。

    世人皆道是马士英举荐了阮大铖为兵部尚书,才有了阮大铖倒行逆施。

    可实际上,马士英为首辅时,是举荐钱谦益为礼部尚书,然后是钱谦益举荐阮大铖为兵部侍郎,最后才是马士英将阮大铖从兵部侍郎提携为兵部尚书。

    这其中,究竟有怎样的交易,也只有几个当事人肚里清楚了。

    但不得不说,水火不容的阉党和东林党魁首,竟暗中勾连得如此密切,怕是闪瞎了世人的双眼。

第四百八十五章 “名士”钱谦益

    陈子龙的府上,今夜也不消停。

    因为钱谦益来访。

    这钱谦益说起来有些可笑。

    他曾经身为东林党领袖之一,口口声声以“清流”自居,可当清军兵临城下,他的如夫人柳如是苦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可走到池旁边,愣了半晌的钱谦益,在柳如是催促下,弯腰伸手,探了下水说了一句话,“水太冷,不能下。”被传为一时“美谈”。

    所谓的清流魁首,心志尚不如一个烟花女子,岂不可笑?

    之后,钱谦益率诸大臣在滂沱大雨中开城向多铎迎降,更使得钱谦益受应天府百姓臭骂。

    多铎下令剃发,满城明人皆不从,而钱谦益抛下一句“头皮痒”,然后出门剃了头发。

    如此可笑之人,可笑之做法,让钱谦益原本受世人推崇的名声,哄然倒塌。

    只是钱谦益主动降了清,可不被清廷信任,虽说清廷任其为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充修《明史》副总裁,可实际上,那就是用一个闲差打发了钱谦益。

    郁郁不得志的钱谦益,没待满一年就上书称疾乞归,返回了应天府,清廷虽然允了,可依旧不放心钱谦益,特意行文令巡抚、巡按随时监视上报。

    故,钱谦益一直滞留在应天府,或许是不被清廷看重,亦或许是良心发现,这其间钱谦益还真做了些资助抗清义军的事。

    吴争率军光复应天府时,他就在城内。

    真论起来,还是吴争救了钱谦益这一回。

    因为这时,黄毓祺反清案发,而钱谦益因资助过黄毓祺,并亲自去犒赏过义军,被人告发。

    清廷已经行文应天府,责令限期将钱谦益逮捕,押解北上。

    所以,吴争光复应天府,正好让钱谦益免了奔波之苦,解了他牢狱之灾。

    没有丝毫悬念,钱谦益就这么又成了明臣,只是同样没得高位罢了。

    陈子龙也是不齿钱谦益为人,可话得说回来,陈子龙对钱谦益的文才还是非常欣赏的,毕竟钱谦益是万历年间探花嘛,且此时钱谦益也已经反正归了明。

    所以听闻钱谦益来访,陈子龙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在书房,接见了钱谦益。

    “见过卧子先生。”钱谦益拱手为礼道。

    陈子龙拱手回礼道:“虞山先生此来,不知有何事?”

    “卧子先生难道不知道庆泰朝已经大难临头了?”

    文人嘛,说话总是带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否则如何引起别人的注意?

    陈子龙也是这么说话的,所以并不惊讶。

    “虞山先生此话何解?”

    “镇国公吴争年少气盛,谈判之时殴打清廷使者致重伤,还气走洪大学士,如此一来,清军不日就会南下应天府,以庆泰朝之根基浅薄,如何挡得住南下清军……如此,庆泰朝岂不是大难临头了吗?”

    陈子龙轻哼道:“镇国公用意也是惩诫奸倿,况且我朝虽说实力堪忧,可之前一役,也能彰显我朝抗清之决心,闻此胜,民众无不踊跃从军,效力于朝廷。时下我军以十万之众,抵御清军来犯绰绰有余。虞山先生此论,怕是不妥,有危言耸听之嫌吧?”

    钱谦益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十万之众?怕是有三万是从军不足一月的新兵吧,还有五万却是吴争麾下军队,如今驻囤杭州、绍兴两府,就算朝廷下诏抽调,也未必能如愿吧?”

    陈子龙微怒道:“虞山先生这是在妄议朝政、构陷忠臣,镇国公之前收复南都九府之地,如今又光复镇江城,有大功于朝,况且就算他未调兵北上,那也是为朝廷镇守南方。”

    听陈子龙生气,钱谦益丝毫不在意,依旧笑道:“既然卧子先生如此认为,得……就当钱某未曾来过。”

    说完,撩起下摆,往外行去。

    而陈子龙微微皱眉,也不挽留。

    行至门槛处,钱谦益悠悠道:“古有汉相曹阿瞒,今有镇国公吴争,巧了……哈哈,庆泰朝离亡不远矣,一向贤名于世的卧子先生,却装傻充愣,如行尸走肉般,甘心当个亡国奴……。”

    “慢着!”陈子龙大喝道,“不将话说清楚,本相治你诋毁朝廷重臣之罪。”

    钱谦益呵呵笑着回身走了两步道:“卧子先生莫怨钱某口出狂言,实在是事态紧迫,不容懈怠。以朝廷现状,固守且不足,何谈与清军决战?如今吴争羽翼日渐丰满,权势熏天,再不想法压制,更将成为我朝祸患。钱某每忧至此,便夜不能寐,今日前来,只是有一策献于陈阁老。”

    “说来听听。”

    “内阁廷议,罢免吴争。先去其谈判主使之职,再去其大将军权位、夺取其军权,最后……。”

    “荒谬。”陈子龙蹩眉喝斥道,“先不说镇国公有功于朝,且是惠宗后裔、明室中人,就说正值大战将至之际,去罢免一个统帅大军的主将,何等荒谬?”

    听着陈子龙的喝斥声渐弱,钱谦益嘿嘿一笑道:“惠宗后裔之说,故妄听之,至于统帅大军主将,我朝将才芸芸……有道是没了张屠夫,还要吃带毛猪不成?卧子先生胸有大才,又是我朝首辅,难道就任由一个毛头小子胡为不成?真要再等上两年,怕是卧子先生也要匍匐在此子脚下,俯首称臣了吧?国事唯艰,此子难当大任,卧子先生应该挺身而出,救大厦将倾、救我朝于危难、力挽狂澜,那才是国难当头之际,名士该有的风骨。”

    陈子龙沉默下来,他原本是想拥立、效忠于吴争,同心协力,共创大业的。

    可问题是,与吴争一番交谈之后,他发现吴争难堪重任。

    如此世道,百废待兴,不思收服人心(指得是社会精英,而非芸芸众生、贫苦百姓的人心),却反其道而行之,竟想着“劫富济贫”,还不思反省,固执己见。

    这不还没登基,就有了昏馈之相了吗?

    在陈子龙看来,与士人精英为敌,那就是与整个天下为敌。

    这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第四百八十六章 坊间暗流

    这世间,但凡是个读书人,身后基本都是一个家族,说难听点,就算最穷的读书人,那家财也比普通百姓盈实。

    世人虽有“穷书生”的说法,可那是读书人之间自嘲的,真拿它当回事,那就要惹人耻笑了。

    所以,说这天下是士人掌控的,这话绝不为过。

    “与士大夫共天下”,“刑不上士大夫”,那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

    可此子却想以一己之力去颠覆,可叹、可笑,自不量力!

    有了这种想法的陈子龙,心里已经在后悔当日冲动,在朝堂廷议时的拥立。

    如果说钱谦益只知其一,但至少钱谦益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让吴争羽翼再丰满下去,真到了尾大不掉的时候,自己恐怕就无法遏制其登基,最后还真的俯首称臣了。

    如此一来,岂不置大明天下又入乱局?

    陈子龙缓缓道:“弹劾、罢免吴争,谈何容易,此子心思缜密,定下内阁五人时,就已经想到控制内阁决议。如今兴国公领兵在外,张煌言是吴争的拥趸,虽说钱相为人正直,可终究是吴争的岳父,马士英更是受吴争收留、提携举荐之恩,内阁五人中,他占据了绝对优势。以本相一己之力,况且独木难支啊。”

    钱谦益诡秘一笑道:“此事看似艰难,但未必不可行。”

    “虞山先生有妙计?”

    “妙计不敢说,可依计而行,必定能如愿。”

    “请虞山先生赐教。”

    “听闻张公张国维还健在?”

    “是。张公当日被当地渔民所救,幸免于难。”

    “卧子先生可有办法说服张国维?”

    陈子龙蹩眉思忖了一会道:“张公心性虽说是个老好人,可大义之间,却是有把握的。如果我去说服,赞成罢免吴争谈判差事想来不难,只是他此次随吴争北返,要让他赞成罢免吴争军职,怕是不易。”

    钱谦益微笑道:“饭得一口一口吃,只要张国维此次赞成罢免吴争谈判差事,那就摆明了他的立场,就算他与吴争有交情,那也会被吴争忌惮,人心嘛,一旦忌惮已成,二人自然就慢慢疏远了。”

    陈子龙眼睛一亮,可随即问道:“张公不是阁臣……。”

    “这事不难。只要明日卧子先生提议增设阁臣员额,举荐张国维入阁,想来以张国维的资历和功劳,没有人会反对。就算吴争,想必也会欣然同意。只要等张国维入阁,那么内阁中就有了两位赞同罢免吴争谈判差事的阁臣,接下来,只要说服马士英,那五人之中就有了三人,何愁大事不成?”

    陈子龙皱眉道:“马士英此人,不足以谋事。”

    钱谦益额首道:“阉党中人,卧子先生一介清流,自然是不屑与其为伍的,不过钱某在弘光朝时,与其有过些来往,若卧子先生不弃,钱某愿意为卧子先生前去说项。”

    陈子龙眼睛一亮,想了想道:“如此,就拜托虞山先生了,此事若成,虞山先生便是有大功于朝,陈某愿举荐虞山先生为礼部右侍郎。”

    钱谦益谦逊道:“钱某之前有过行差踏错,万万不敢入朝……岂不羞煞?”

    陈子龙心中闪过一丝鄙夷,可口中安抚道:“虞山先生之文才,世人称道,我朝初兴,需要虞山先生这等有才能之人共襄盛举,虞山先生可不能推辞啊!”

    钱谦益这才拱手称谢道:“既然卧子先生如此盛情,钱某再推辞就是不恭了……多谢卧子先生举荐大恩。”

    ……。

    马士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前脚陈洪范离开,后脚钱谦益来了。

    所为之事,竟还是同一桩。

    不过钱谦益显然没有陈洪范大方,他只带来一万两银子。

    马士英自然不会嫌少,钱谦益之前确实家底盈实,可这几年散得也差不多了,也就笑纳了这万两白银。

    见马士英欣然收下重礼,钱谦益心底一松,在陈子龙面前夸下海口,如果此行被马士英所拒,那这面子还真过不去了。

    好在,马士英还是那个马士英。

    说心里话,钱谦益打心眼里看不起马士英,因为在钱谦益看来,马士英太贪,丢尽了读书人的颜面。

    你说盗亦有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吃相太难看可不行。

    可钱谦益却从不自省,他比马士英更不堪。

    至少马士英被朱以海和隆武驱逐,还辗转浙东千里山野,散尽家财,招募义军抗清。

    当然,现在钱谦益那是谦恭有加的。

    “马相,三年未见,风姿依然啊!”

    “马某可比不上钱大人在应天府美人在怀过得滋润,这几年风餐露宿,哪还有风姿可言?请,请,西厢说话。”

    这一聊,就聊了一个时辰,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可从钱谦益离开时,轻快的步伐,想来是如愿以偿了。

    ……。

    可马士英真的能让他们如愿以偿吗?

    马士英今时,真要是还如陈洪范、钱谦益认为的那样贪财,那又何必在这三年散尽家财,招募义军抗清呢?

    这倒不是说马士英真的已经立地成佛了,而是马士英远比这二人来得聪明。

    在吴争身边的这些日子,马士英非常清楚吴争的实力。

    绍兴府之战,几乎是在马士英眼皮之底下打的,马士英绝不认为以洪承畴、陈子龙耍耍阴谋诡计就能扳倒吴争。

    “他们是在找死。”

    马士英陪着笑脸,将情形与吴争说了之后,这么总结道。

    吴争打着哈欠,他没有睡下,而是正与打算陪吴争到天亮的钱肃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听马士英深夜来见自己,吴争就觉得必有大事。

    而钱肃乐自然是识趣的,提出至另外偏厢回避。

    可吴争却没有这意思,挽留了钱肃乐。

    这让钱肃乐心中畅亮了许多。

    马士英进来,见钱肃乐在场,一惊,竟吱吱唔唔起来,不断地向吴争施眼色。

    奈何吴争就象没看见,直接就问马士英何事深夜赶来。

    马士英见吴争没有让钱肃乐回避的意思,只得当着钱肃乐的面,把陈洪范、钱谦益来访之事,说了个大概。

第四百八十七章 这钱太烫手

    吴争平静地看向钱肃乐。

    钱肃乐此时,心中已经是百感交集。

    受世人敬仰、受自己推崇的卧子先生,所谋之事竟与洪承畴想到了一块去。

    虽然钱肃乐绝不相信陈子龙会与洪承畴同流合污,但至少陈子龙指使钱谦益密谋构陷吴争之事实,是躲不过去的。

    钱肃乐在吴争目光的注视下,干涩地一抽嘴角,转问马士英问道:“马相以为,明日大朝时,该如何应对?”

    马士英看了看吴争,答道:“自然是不能让宵小之辈得逞。”

    钱肃乐起身抬手朝吴争一拱道:“请镇国公放心,钱某亦是做此想……告辞。”

    不是钱肃乐出尔反尔,原本要陪吴争到天亮的,结果半夜食言要走。

    而是钱肃乐心中悲苦,竭尽心力,要振兴宗室、收复河山,不想每每到关键时刻,事总不尽如人意。

    自己从始至终防着吴争,不想吴争却是光明磊落,至今依旧一心抗清。

    满心以为卧子先生等人是朝廷柱石,可事至今日,却正好相反,构陷、诋毁,这与当年阉党行为有何区别?

    之前不是说,吴争宗室身份一旦确认,就拥立为帝吗?

    陈子龙当着满朝文武,倡议拥立之时,就没有想过今日吗?

    这样的做为,难道不会为之后君臣离隙埋下祸根吗?

    他们难道就不想想,以吴争之实力,足以掀翻内阁,另起炉灶吗?

    真将他逼反了,庆泰朝不用清军南下,灭亡就在旦夕之间。

    钱肃乐有种想嚎哭的憋闷。

    他想离开,赶去劝劝陈子龙,尽力化解二人之间的“误会”和矛盾。

    然而吴争却道:“钱相且慢!”

    钱肃乐茫然回头。

    吴争轻哼道:“既然都不想让我继续谈下去,那就……如他们所愿吧!”

    马士英一惊,“国公真要是被罢免了谈判主使的差事,怕是卧子先生会入了洪承畴布下的陷阱,这要是陷入被动,我朝数万将士伤亡换来的战果怕是毁于一旦啊。”

    吴争古怪地朝马士英看了一眼,“如此岂不是也如了你的愿?那两笔贿赂可不是好拿的。”

    马士英脸色涨红,急辩道:“国公这是冤煞老马了,国公倒是出去看看,两车金银,我可是一两没留,全送国公府上来了。”

    吴争闻听,还真有些意外了。

    他从来没想过要让马士英“金盆洗手”,只是让他取“可取”之财,别太过份就是。

    可现在,马儿不吃草了,这反倒让吴争有些担心了。

    看着吴争古怪的目光,马士英嘿嘿干笑着解释道:“这钱太烫手,拿了怕是……嘿嘿有辱清名。”

    饶是象钱肃乐这般拘紧之人,听了马士英这话,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这厮还有清名?

    吴争没有继续纠缠此事,正色道:“洪承畴无非是想得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但谈判还得继续,如钱相所言,我朝确实需要休养生息。我在今日谈判时的作为,为得就是断了洪承畴趁火打劫的想法,不至于让他狮子大开口,当然……揍陈洪范那是所虑之外之事。”

    提到揍陈洪范,马士英和钱肃乐都微笑起来。

    吴争继续道:“我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确实需要换一个人与清廷谈判了。否则逼得太过,真绝了清廷和谈的心思,那就与我朝利益有悖了。议定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停战协议,然后将仪真将士救出来,这就是最后目的。”

    马士英斟酌了一会道:“那国公的意思是如陈相所愿,让他再次主谈判事宜?”

    吴争摇摇头道:“不成。君子欺之以方,洪承畴太懂得陈相的弱点了,对陈相的言行,他了如指掌,这谈起来,必落入下风。”

    钱肃乐突然道:“那钱某如何?”

    吴争想了想道:“钱相宁折不弯,刚正有余,圆滑不足,不适合与洪承畴斗谋略。”

    钱肃乐没有反驳。

    马士英笑道:“那怕是只有我了。”

    吴争呵呵笑了起来,“原本你还真合适。不过现在你收了洪承畴的金子,如何与他唇枪舌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之理嘛。”

    马士英急道:“我都说了,这是权宜之计……。”

    吴争一抬手,阻止了马士英自辩,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方才只是开个玩笑,不必介意……只是你确实也不合适,这一嘛,与清廷议和,这本就受人瞩目,若是正人谈下协议,那还好说,若你……瓜田李下,必受人非议。”

    马士英脸色有些黯然。

    “这二嘛,马相声名……咳,确实不适合主使,代表朝廷与清廷和议。”

    吴争直言不讳的话,让马士英非常尴尬,不过以他的玲珑心思,自然体会出吴争对他的罩护,这事真要让他谈成了,没人会说好,反而会猜疑自己与清廷有没有勾连,甚至会诋毁他是不是出卖了朝廷的利益。

    所以,马士英虽然尴尬,但心里还是感激吴争的。

    钱肃乐古怪地看着吴争,他心里确实有些诧异,面前这小子从来都是张扬跋扈,说他不可一世是过了,但言行放肆的评语绝不为过,何时有了这番细腻的心思?

    “那这么说来,怕是很难找出一个合适人选了。”钱肃乐摇摇头道。

    “有!”吴争抽着嘴角说道。

    “何人?”

    “张国维!”

    钱肃乐一愣,随即恍然,“妙!张公确实是最合适不过了。”

    张国维是个老好人,从来不与人脸红耳赤,可他对朝廷的忠心不容置疑。

    以他在驿亭殉国的壮举,不管怎么谈下这停战协议,也不会有人去质疑他的忠诚。

    最关键的是张国维够“圆滑”,老好人嘛,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谁都不轻易得罪。

    正适合与洪承畴纠缠。

    “不过我怕张公未必是洪承畴的对手。”吴争思忖道,“还得给他配个副手。”

    钱肃乐微笑道:“这副手怕是唯张苍水莫属了。”

    吴争闻言大笑道:“钱相果然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钱肃乐渐渐收敛了笑容,突然轻叹道:“你若秉承初心,你我自然可走到一处去……告辞!”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与士大夫共天下?

    吴争听了有些愣,看着钱肃乐的背影,“他这是什么意思?”

    马士英在身后嘿嘿笑道:“钱老儿怕是在向主公展露心意呢。恭喜主公,再得一力助!”

    吴争摇摇头道:“秉承初心,谈何容易!世道在变,人心在变,连你……咳,都在变,我又如何能出淤泥而不染呢?唯有守住心中一丝清明,守住底线,也就无愧于心了。”

    马士英对吴争的话意,心中了然,陪着叹了口气,道:“这样的世道……也确实难为了主公了。”

    吴争看着马士英,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笑得马士英一阵毛骨悚然,他急问道:“主公有事不妨明言,这么看着马某有些……!”

    吴争嘿嘿笑道:“你也说了,这样的世道是难为我了,如今我也想难为一下马相。”

    马士英愣愣地看着吴争,突然脑门子上豆大的冷汗渗出,他急道:“主公,这事找别人吧,马某不是不想为主公分忧,只是这……。”

    “我发誓,无论此事成败,我定为你恢复名誉。”吴争正容起来,郑重说道。

    马士英怔了良久,方才喟叹一声,点了点头。

    ……。

    钱肃乐走得很安心。

    他已经明白,不再需要陪吴争等到天明了。

    如果之前他还在担忧,那么听了吴争一席话,加上马士英的到来,让钱肃乐彻底相信,吴争的判断是对的,洪承畴只是在演戏,他不会“负气”离开应天府。

    也就是说,这场谈判还得继续下去。

    既然会继续下去,还还需要等到天明吗?

    而吴争思虑之缜密,谋划之严谨,更是让钱肃乐在欣喜的同时,感到一种恐惧,这少年还未至及冠之年,便有如此城府,这还是人吗?

    妖孽!

    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钱肃乐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这妖孽没有站在大明的对立面,否则……。

    钱肃乐是一时冲动,对吴争说了那一句话。

    虽说是冲动,但钱肃乐并不后悔。

    因为这两年的经历让钱肃乐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真要复明,就得依靠强大实力,仅靠文人一张嘴皮子抗清是远远不够的,而吴争的才能和手中实力显然是庆泰朝的唯一。

    既然吴争是明室后裔,那么就有了自己效忠的前提。

    想清楚了这一点,钱肃乐决定向吴争靠拢,除了辅佐,还有的就是监督,将吴争引向做一个明君的道路。

    与其说这是一种理念的妥协,那说它是改变策略来得更准确一些。

    钱肃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陈子龙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与吴争起了矛盾,这二人的内讧,将成为庆泰朝最不安定的因素。

    钱肃乐摇摇头,喟叹一声,冲马外马夫道:“去陈相府。”

    ……。

    “他真这么说?”钱肃乐被陈子龙转述吴争的话,给震惊了。

    陈子龙没好气地说道:“可不是这样!陈某原本以为,他是天纵奇才,且是明室后裔,只须我等尽力辅佐,必能完成大业,成为一代明君,你我也能由此名载青史。可哪想到,他竟怀有此等心思,劫富济贫?亏他想得出来,历朝历代,雄主名臣,哪个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哪个不是延揽士族、富豪优渥以待?虽说太祖有抑商之前例,可那也仅仅是个例,远不是他所说的劫富济贫!若真是这样治理天下,陈某断言,就算真被他光复了这片河山,大乱也在咫尺之间!”

    钱肃乐呐呐道:“他还年少,心性未定,或许你我悉心劝导,使他改变想法,也是可能的。”

    陈子龙摇摇头道:“钱相所虑,陈某也想过,可与他一席话下来,我就明白,他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了,毕竟不是稚子了,来年他就是及冠之年,心性已经长成,很难改变。”

    “那他毕竟是宗室后裔,卧子先生之前倡议拥立,如今公然与之对立……这怕是惹起物议啊。”

    陈子龙厉声道:“钱相此言荒谬,陈某之前在朝堂之上倡议拥立,为得是大明、为得是朝廷,今时反他与他对立,那依旧是为明为朝廷。陈某心思光明磊落,何惧物议?你可知道,他劫富济贫的对象之中,就包括你我?他若是登上尊位,你我还有满朝文武,皆是他劫的对象,这天下怎能不乱?”

    钱肃乐哑然无语。

    “希声兄,明日大朝,你必须站在陈某这边,罢免他的差事,这天下绝不能交到他的手中。”

    钱肃乐点点头。

    ……。

    次日大朝。

    庆泰朝文武群臣们,走在去奉天门的路上,个个面带笑容,如沐春风。

    “昨日谈判席间发生之事,你们听说了吗?”

    “哪能没听说,坊间酒肆青楼都编排出戏了,镇国公三拳打死活秦桧,气得洪承畴当场吐血三大口,哈哈……解恨!”

    “就是,这两奸贼,能活到今日,那都是老天不开眼。要我说啊,就得当场打死了才好,镇国公手劲还是不够啊。”

    “别瞎得得,镇国公那是故意留了老大劲不打死陈贼,否则陈贼能活到见今晨日头?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镇国公不杀陈贼之意,那是顾及我朝颜面。”

    “说得也是,咱可是泱泱大朝,岂能象那些野蛮食生肉的鞑虏?”

    “可洪贼真要负气离开,那我朝岂不是又要与清廷大战?”

    “怕什么?江上有兴国公水师,陆上有镇国公虎贲,鞑子占不了便宜去。”

    “依我看,能暂时不打还是不打吧,再打下去怕是今年夏粮收成就得减收了。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守着家中千石粮食,自然是无所谓了。可咱家十七、八口,还得指望我的俸禄饱肚子呢。”

    “你就是个庸人,事关国本社稷,如果我朝能光复顺天府,就算三年不发放俸禄,咱举家九口都饿死,我也如食甘饴。”

    “别说好听话,谁不知道你家千亩良田,就算五年不发俸禄,也饿不着你。不过话得说回来了,真要是我朝能收复被鞑子占去的河山,就算三年不发俸禄,我也是愿意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罢免吴争

    “听说江北仪真还有我军残部幸存,只是不知道,朝廷能不能将他们救回来?”

    “救自然是要救的,可几百号人呢,清廷哪能这么容易放他们回来?这要是清廷借此狮子大开口,我朝怕是要吃大亏的。”

    “这事说来还得怪镇国公,之前每战都将鞑子俘虏杀个干净,要是留一些,哪怕三个换一个,现在也可换回来不是?”

    “别胡说,镇国公杀,自然有他杀的道理……。”

    “嘘……慎言,陈首辅和几位阁老来了。”

    “咦,你们看,陈首辅和几位阁老的脸色怎么如此凝重?”

    ……文武百官还沉浸在昨日的一幕之中。

    公然殴打陈洪范,气得洪承畴拂袖而去。

    这事怎么说,都让人解气。

    从立场上而言,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刚进入廷议,首辅陈子龙,倡议的第一件事,就是罢免吴争的谈判主使权。

    这个倡议与当初陈子龙倡议拥立吴争一样,引起了朝堂上一片私议声。

    群臣都感觉风向不对劲,陈子龙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上拥立吴争呢,今日这是怎么啦?

    说实话,在陈子龙倡议拥立吴争起,文武百官那是心里有了底,吴争的身份,年前就已经以朝廷诏令公之于世,到今日为止,还未有一人来提出异议。

    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吴争登基是早晚之事,只要认祖归宗,改换姓名之日,那就是身着龙袍之时。

    可现在,首辅竟要倡议罢免吴争的谈判差事,这可不是小事,在朝堂之上廷议的从没有小事。

    由小见大,由微见著,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风向。

    如果真罢免成功了,这代表着吴争怕是要失势了。

    甚至于帝位怕也是不保了。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内官此时前来禀报,镇国公吴争,今日告病不上朝。

    于是,朝堂风向立转,所有人不再发声。

    坐在龙椅边的朱媺娖也心里奇怪,虽说她生吴争的气,可还不至于借此来压制吴争。

    不过朱媺娖也认为,吴争不适合再参与谈判,真将洪承畴逼走了,接下去庆泰朝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朱媺娖患得患失,既想着光复江山,重振明室,又不舍已经到手的成果付诸东流。

    所以,她同样希望吴争不要再参和谈判之事。

    此时见陈子龙倡议内阁罢免吴争,她也就沉默不说话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庆泰朝镇国公,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内阁以三人赞成,一人张煌言还不知情反对,罢免了吴争的谈判主使职务。

    陈子龙在此时感受到了处于权力巅峰,左右朝政的快,感,虽说他名满江南,可毕竟没有担任过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高位。

    崇祯末年,他被黄道周举荐为兵科给事中,虽说也是个要职,可以参议军务,但终究是七品官,到明亡时,也是以此官职绌士。

    如今位列三孤,执掌内阁,一直受吴争压制的陈子龙,终于有了机会吐出一口闷气。

    他随即动议,由他继续主使与清廷谈判。

    可惜,他刚刚吐出的闷气,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其余三位阁臣一致反对。

    马士英还提出了另外的人选……张国维。

    当张国维出列行至殿阶前时,陈子龙能反对吗?

    不能!

    官场、朝堂之上,最优先论得是资历,其次是功劳,最后才是才能。

    不拘一格用人?

    这只是书生们的幻想,当然,也有个例,譬如国之将亡,或者时局发生骤变,需要有人当出头鸟、替死鬼、背黑锅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个先例,象商鞅、王安石、张居正。

    这些都是一下子提高至人臣权力极点的例子,但无一个有善终,甚至死后还颇具争议。

    为什么?就是因为根基不牢,下面没有人脉支撑。

    这一点,哪怕后世也是如此,任何一个大员,都是从县、市一级慢慢提上去的,哪怕是挂职,那也得熬满年份。

    为得就是提上去之后,根基不会太浅薄。

    这个时代更是如此。

    陈子龙自觉是临难受命,大有力挽狂澜的大志。

    可问题还是出在,他只是个文人,大有文才的文人,脱不了这个时代印记的读书人。

    有道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不是他们立志不坚,而是他们从没有想到以暴制暴,以战争换取和平,他们想得最多的就是发动宫变,因为这样最省力、最有效率但也最无保障,成了皆大欢喜,败了满门抄斩,没有任何周旋迂回的余地,也就是没有战略纵深,从古至今,例子多了去了。

    他们太想与人讲道理,可往往,人家不和他们讲道理。

    当然,这个解释有些偏颇,那就换个合时宜的说法他们脱离了群众。

    说远了,陈子龙可以反对任何人,却不能反对张国维。

    张国维现在在庆泰朝,那就是一块丰碑。

    不管是有意无意,吴争在张国维殉国后,都已经将张国维的事迹传颂于江南各地,江南百姓或许不知庆泰朝监国是何许人也,但对驿亭顽强抗战至最后“殉国”的张公张国维,那皆是耳熟能详。

    再则,张国维任兵部尚书之时,陈子龙还赋闲在家。

    不管是从崇祯朝算起,还是从朱以海监国算起,陈子龙都不能与张国维的资历相提并论,用一句后世的话说,那就叫不在同一级别。

    真要论起来,陈子龙见张国维,那得恭恭敬敬地作揖,称一声“张公”!

    所以,面对着马士英举荐张国维任谈判主使,陈子龙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这让刚刚还踌躇满志的陈子龙,郁闷地想一头撞向马士英。

    这马瑶草太可恨了。

    更可恨的是钱肃乐、张苍水,这二人居然也自甘堕落,竟与马瑶草站在了一起。

    被此事气怒的陈子龙,显然忘记了他要举荐张国维入阁之事。

    朱媺娖不反对,她心中对钱肃乐、张国维、张煌言等人是极具信任的,加上如今毕竟是内阁主政,她的反对与否,如今也颠覆不了内阁决议。

第四百九十章 马士英暗中“投清”

    于是,张国维提前原本要在犒赏全军时册封的被册封为太傅,授参议政事,领衔与清廷谈判停战事宜。

    陈子龙已经够郁闷了,可就在这时,钱肃乐补了一刀,提议有张煌言为副使,协助张国维与清廷谈判。

    这让陈子龙敏锐地感到,这是个“阴谋”,背后有着吴争的影子。

    散朝之后,面对着钱肃乐、张国维等人上前搭讪,陈子龙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张国维有些尴尬,钱肃乐劝道:“玉笥兄别介意,卧子先生哪都好,就是……咳,心胸不够大些。”

    张国维展颜笑道:“张某对此也素有耳闻……不过不要紧,都是为朝廷出力,小小误会,总能解释清楚的。”

    可张国维想错了,这事还真不是轻易能解释得通的。

    ……。

    洪承畴没有走。

    他怎么可能走呢?

    这边庆泰朝臣走得慢的,还没有走出洪武门,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汉人之中,总有些不把自己当汉人的。

    洪承畴很满意,吴争下台,这谈判就可继续下去了。

    只是洪承畴有些小小失望,庆泰朝的谈判主使竟不是预料中的陈子龙,而是换成了张国维。

    他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就又活过来了呢?洪承畴蹩眉自语道。

    不过洪承畴不担心张国维,只要不是那个不讲道理的竖子就行。

    ……。

    镇国公府。

    “派人速去丹徒,令夏完淳做好再打一仗的准备。同时令镇江城守军小心戒备,防止清军登陆偷袭。”

    一旁宋安轻声问道,“鞑子不是派使团来议和了吗?少爷不也想着与清军暂时停战,怎么还要再打啊?”

    “怕了?”

    “哪里话,只要少爷一声令下,我小安子绝不眨一下眼睛。”宋安一仰头说道,“只是我军伤亡惨重,真要是再打一仗,那恐怕……。”

    吴争看了眼宋安,说道:“鞑子实力比我强,这是事实,世人皆知。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想着在谈判桌上拿到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我们能答应吗?”

    “当然不能。这要是答应了他们无理要求,如何面对死去的兄弟?”宋安虽然不知道吴争话中指的“东西”是什么,但下意识中,明白这肯定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自然是义愤填膺了。

    吴争笑道:“可我们不答应,清廷却硬要我们答应,甚至以战来威胁咱们,你说该怎么办?”

    “打呗,咱还能怕他们不成?”

    “是啊,这叫以战促和。去吧!”

    “是。我明白了。”

    看着宋安离去,吴争微微一叹,理是这么个理,但吴争知道,这个命令对于丹徒那支疲惫之师而言,是一种什么样的艰难。

    “来人,备马,本公要去见兴国公。”

    ……。

    洪承畴倒没有抵赖许诺马士英事成之后的五千两金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按现在兑换的比率,那就是六、七万两白银。

    加上之前的二千两。

    差不多够一万大军一年的饷银了。

    当然,不是说洪承畴真有那么大方,挥金如土,他的用意无非是想让马士英继续暗中与他做些交易。

    这个时候,能做什么交易?

    自然是庆泰朝对此次谈判的最后底限了,当然还有明军的兵力部署,不过这是后话,洪承畴不急,只要停战之事谈妥,那么庆泰朝迟早是囊中之物。

    马士英说了吗?

    说了!

    不但说了,还吐出了吴争执意救仪真明军残部的心意。

    这让洪

    承畴非常满意。

    其实他一直都在怀疑,仪真那数百明军残部,怎么就没人提起。

    所谓事有反常必要妖,越是不提,洪承畴就越起疑心。

    要知道,仪真明军主将,那可是庆泰朝钱阁老的亲弟弟、指挥使。

    “马相果然是识时务之人,你放心,但凡清军攻下应天府之日,洪某定会为马相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绝不少了你今日之功。”

    马士英谦恭地应道:“那马某日后就要多多仰仗洪大学士了!”

    “好说,好说。”洪承畴如沐春风的微笑着,可他心里对马士英那是一个鄙夷,人就这么怪,自己做了二臣,还耻于与别的二臣为伍。

    或许这是心底里自己安慰自己的一种下意识冲动吧。

    “庆泰朝看似日渐壮大,可实际上外强中干,加上吴争一权独大,除了兴国公王之仁尚有一己之力,倾覆无非只是时间问题。马相能在此时效忠我朝,实为明智之举。这样,应天府中我有不少眼线、细作,等我离开应天府时,会将其中几人交于马相,今后你我之间但凡有消息传递,你可去找他们。”

    马士英应道:“那敢情好,只是吴争此子虽说年少,但城府极深,马某怕如果传递频繁,会引起他的疑心……。”

    洪承畴摇摇头道:“马相误会了,以马相的身份,那些鸡毛蒜皮之小事自然是不需要马相传递消息的……你记住,你就是一颗洪某埋在庆泰朝的棋子,除了特别重要的情报,别的你完全可以忽视,你的任务是,在日后我军南下时,协助我军拿到明军兵力部署及应天府城防图。时刻保持与吴争的亲近,必要之时,我甚至可以牺牲一些应天府的暗桩,来配合你获取他对你信任。”

    马士英颌首道:“马某今后一切,唯洪大学士马首是瞻。”

    ……。

    这个夜里,很多人是无法入眠的。

    陈子龙是其中最睡不着的一个。

    他已经急召钱谦益来见。

    “你且说说,事情怎会变成这副景象?我拼着与吴争撕破颜面,不想竟让张国维占了这个位置。更奇怪的是,昨日还一腔绪化,他冲着钱谦益厉声道。

第四百九十一章 忠奸难辩

    钱谦益没有丝毫慌乱,他平静地说道:“卧子先生是当局者迷,其实此事并不奇怪,按之前商议,卧子先生本就是要举荐张国维入阁的,让他去谈,总比让吴争继续谈下去要好。试想,洪承畴既然没有离开,那就说明清廷确实是不想再打下去了,有意促成这次和谈,如果让吴争继续谈,岂不将如此大功拱手于他?如此他的身上就又多了一道保护光环。只是钱肃乐没有站在卧子先生这边,确实令人意外。”

    陈子龙没好气地道:“钱希声怕是舍不得那个泰山岳丈的名份吧。”

    钱谦益沉吟道:“按钱肃乐的品性,怕是不至于如此。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任由他投向吴争,那内阁之中,怕是真没了卧子先生立足之地了。”

    “如何应对?还请虞山先生赐教!”陈子龙是有些慌乱了,已经不再顾及钱谦益降清的前科。

    “对钱肃乐、张国维晓以大义,对王之仁诱之以利,另外卧子先生要将朝廷新征的三万新军,牢牢掌控在手里如此,就算吴争真有异心,卧子先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钱谦益如数家珍地说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还请卧子先生恕我直言,不罪为盼?”

    “虞山先生但说无妨。”

    “驱虎吞狼!”钱谦益一字一字地慢慢吐出这四个字。

    “谁为虎?”

    “洪承畴。”

    陈子龙霍地站起身,冷冷看着钱谦益道,“你想让陈某通敌?”

    “不得已或可为之!”钱谦益毫不慌张地回视陈子龙。

    “大胆!尔这是陷我于不忠!”陈子龙声色俱厉地大喝道,“你是洪贼派来游说陈某的吗?”

    “卧子先生误会了,钱某已经是再世为人,今时忠于朝廷之心,唯天可表。想那清廷丝毫未将钱某放在眼中,我又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说的,不是要让卧子先生出卖朝廷利益,我只是为卧子先生谋,还请卧子先生明察!”

    陈子龙摇摇头道:“不可!我与吴争乃治国理念之争,但在维护朝廷利益上,是一致的,如果暗通清廷来压制吴争,这与吴三桂有何不同?此事切不可再提!”

    见陈子龙态度坚决,钱谦益叹了口气,道:“山河破碎、国之将亡,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何必拘泥于过程?卧子先生只要始终秉持一颗忠心,又何必太在意羽毛呢?”

    陈子龙坚定地说道:“如果连过程都是不择手段,结果何谈正义?”

    钱谦益分辨道:“如今形势很显然,摆在卧子先生面前就两条路,要么屈从于吴争,以他似是而非的宗室身份拥立,那么卧子先生还可以有一份拥立之功,这样吴争还不至于短时之内卸磨杀驴,将卧子先生逐出内阁。要么咬牙与吴争斗到底,卧子先生睿智,应该明白,政斗一旦开始,那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陈子龙沉默下来,他知道钱谦益这次说得没错。

    理念引起政风不同,继而引起政斗,大明三百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只要政斗一开启,事无对错,仅以胜败论雌雄。

    陈子龙一直是反对党争的,可现在,陈子龙犹豫了起来。

    钱谦益轻声道:“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吴争所部残军还在丹徒,只要此时清军配合,从江心岛对丹徒发起进攻,吴争自然就会离京赶往丹徒。”

    陈子龙愕然地看着钱谦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钱谦益继续道:“此时有上下两策,下策是以内阁谕令调回镇江守军,如此清军必定趁势占领镇江,而丹徒吴争、夏完淳部就断了与应天府的联系,成了一支孤军。此策最为保险,只是这样有损朝廷军力且镇江会再次陷于敌手。”

    陈子龙越听心里越不是味,脸色由青转白,然后慢慢恢复平常。

    “那上策呢?”

    钱谦益见陈子龙主动问,心中一喜,答道:“上策是,常州以北新光复不久,各县已经附逆和被击溃的清军残部犹存,不时施虐偏僻山村,卧子先生派一支偏师乔装成乱军模样,先埋伏于吴争去丹徒途中,等吴争路过时,可一击而竟全功。只要他一死,以卧子先生内阁首辅的名义,接管其麾下军队,如此大局可定。钱某以为,唯有此策最不伤及朝廷根本,同时可除去卧子先生心腹之患。”

    “这是暗杀!”

    “事关朝廷、社稷,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么说来,虞山先生是早有预案?”

    “钱某身为清流中人,岂能容忍一武夫跋扈于朝堂,何况他劫富济贫之说,更是伤及天下士人的根本,物伤其类,秋鸣也悲,身为士林中人,自然得为天下士人谋。还请卧子先生三思!”

    陈子龙来回踱了两圈,突然仰头道:“你说得对,事关宗庙社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是清廷那边如何联络,我是丝毫没有头绪。”

    钱谦益笑道:“卧子先生是当局者迷,洪承畴此时正在应天府,若卧子先生信我,我可为先生联络洪承畴。洪承畴昨日被吴争这一闹,着实丢尽了颜面,这事两厢得益,想来必不会拒绝我等此请。”

    陈子龙哂然道:“那就仰仗虞山先生了。”

    钱谦益拱手道:“都是为了明室复兴,钱某所为,份属应当。”

    荣来酒坊规模不算大,在应天府所有酒肆中,排不进前五。

    可它的消费却是整个应天府所有酒肆中首屈一指的。

    一斤上好绍兴陈年花雕,在别的酒肆打死也就百文,可在荣来酒坊,它就得二两,以市面上四百多文兑换一两来算,那就是贵出了近十倍。

    因为贵,所以出名。

    这说法看似荒谬,但有道是,存在即有理。

    对于自恃身份者来说,越贵越能代表着身份。

    荣来酒坊离洪武门最近,直线距离最多不过一里地。

    从楼上雅间的窗户,就能看清楚洪武门文武百官的出入。

    所以,无论是窥探还是找人办事,荣来酒坊是不二选择,这贵还是贵得有道理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荣来酒楼

    从弘光朝到清军占领应天府,再到如今庆泰朝。

    前后三朝,朝堂之上的重臣是真不知荣来酒坊的存在?

    只怕未必!

    可从来没有人谏言要取缔它或者搬迁它。

    其中之意,耐人寻味!

    荣来酒坊北面是洪武门,以北面雅间最为抢手,想入那得数日前就预约。

    二楼靠南的雅间,是荣来酒坊最不受人欢迎的方向。

    可今日,二楼南面雅间四厅皆被人包了场。

    虽说靠南的雅间不受欢迎,可耗费并不比其它三面小。

    何人有如此大手笔包场呢?

    听雨小轩,这名字多少有些雅意。

    可此时其中的人和事,却与这名字格格不入,太过腌臜。

    “亨九先生,约您前来荣来楼,只为一事。”

    “虞山先生但说无妨,但凡洪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多谢亨九先生,是这样……我朝想请先生令江心岛清军佯攻丹徒。”

    洪承畴眼中精光一闪,微笑着打量着钱谦益,“虞山先生,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可是叛国之举啊!你就不怕庆泰朝追究吗?”

    钱谦益呵呵一声,“若是担心此点,钱某还会在荣来楼约见亨九先生吗?”

    洪承畴说道“此话有理,可洪某还有一句不中的话想说,望虞山先生不罪。”

    “亨九先生只管说就是。”

    “以虞山先生此时的身份,怕是不够资格代表庆泰朝廷与洪某谈如此要事吧?”

    钱谦益脸色丝毫不变,“钱某身份确实不够,但这种事,想必够资格的重臣,是绝不会亲自出面的,亨九先生以为然否?”

    “你背后是谁?”

    钱谦益笑道“亨九先生如果答应,钱某自然会说出背后之人是谁?”

    “连是谁都不说清楚,洪某怎会答应?此事重大,又正值两朝和谈之时,擅动刀兵引发大战,此罪非同小可,就算是洪某,那也做不了主,我这么解释,虞山先生想必也能明白,对吧?”

    “钱某说了,只是佯攻。虽说此时正值和谈之时,但毕竟你我双方还处敌对,出现些小摩擦,实属正常,何来擅动刀兵引发大战之罪?”

    “洪某毕竟在应天府,若令我军佯攻,一旦庆泰朝借此追究于我……呵呵,恕洪某无法答应。”

    钱谦益也呵呵笑道“亨九先生是担心钱某在给先生下套?”

    洪承畴微笑不语,未置可否。

    钱谦益稍一犹豫,道“亨九先生也不是没有道理……也罢,那我就将我背后之人说于先生听……是卧子先生。”

    饶是洪承畴城府深,也被钱谦益吐出的这四个字给惊到了。

    他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合拢,摇摇头道“虞山先生此言太过荒谬,洪某难以取信,以陈子龙的品行,为做如此之事……。”

    钱谦益笑道“亨九先生是以为卧子先生和我想投清?”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

    “那……为何要请我攻丹徒?”

    “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不方便眼下说于先生听。”

    “不说清楚你等图谋,恕洪某爱莫能助。”

    钱谦益犹豫了一下,道“如此,那我就向先生透露一点……此事与吴争有关。”

    洪承畴一听,脸色严肃起来,眼下只要关乎吴争之事,洪承畴莫不全力以待。

    他不是个庸人,以汉人的身份,能在清廷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岂能是庸人?

    稍一思忖,洪承畴就猜测到了几种可能。

    “虞山先生何不据实相告,唯有如此,你我才能精诚合作不是?”

    钱谦益迟疑起来。

    洪承畴轻哼道“虞山先生毫无诚意,恕洪某不能应允,告辞!”

    说完离席。

    钱谦益有些急了,“还请先生留步……罢了,我说于先生听就是。”

    洪承畴这才“犹豫”着坐了下来。

    钱谦益道“其实用意很简单,就是调虎离山。”

    洪承畴神色一动,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这个理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的意思是,卧子先生欲除吴争?”

    钱谦益连连摇头道“不,不,亨九先生怕是误会了。卧子先生只是担心吴争年少气盛,强硬阻挡你我两朝和谈……所以,才想以战事调走吴争。”

    洪承畴有些相信钱谦益的解释。

    要说以陈子龙的品行,叛国降清、要暗杀吴争这根本不可能,如果钱谦益这么说,洪承畴就能断定这是一个陷阱。

    吴争可是庆泰朝发布诏书承认的惠宗后裔,陈子龙如果想要暗杀,等于谋逆。

    可如今钱谦益说只是调吴争离开应天府,以使得双方和谈顺利进行下去,洪承畴还真有些信了。

    这与自己的意图不谋而合,吴争太难捉摸,他在,这场谈判自己就很难掌控。

    赶走吴争,这事与自己有益。

    不过洪承畴竟会轻易答应?

    “虞山先生据实相告,按理以你我交情,洪某该帮忙……只是,佯攻丹徒容易,可如何结束就难了,吴争一旦去了丹徒,佯攻很有可能变成一场大战!到时,怕不是你我说停止就能停止的。”

    钱谦益摇摇头道“先生不必为此担心,清军不需要登陆,只要聚集大军在江上,就能达到目的。只要吴争一离开应天府,先生就可以下令撤兵。”

    “话虽如此,可此事毕竟需要调动大军……。”

    听锣听音,钱谦益看洪承畴的神色,很快就回味过来,“有何难处,先生不妨明言。”

    “丹徒明军守军尚有七、八千人,且装备火器,镇江城中也有守军约五千人,增援丹徒不过半日,我军就算佯攻,恐怕损失也不小啊。”

    这话没错,清军只要从江心岛出兵,很快就进入了明军火炮的射程,正象明军驾船离岸,同样进入江心岛清军火炮射程一样。

    再怎么佯攻,只要一开炮,双方损失就无法避免。

    钱谦益想了想道“依先生之意,当如何?”

    “调镇江明军回应天府!”洪承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如此,恕洪某不能答应。”

    钱谦益忙摇头道“不瞒先生,卧子先生之前就已经拒绝这么做。还是另想它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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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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