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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三章 待君子以诚,于小人以谋

    吴争恍然大悟,“你是说将首辅之位交给他们?”

    “正是!”张煌言解释道,“就算正人、清流,可终究是血肉之躯,有人重利,有人重名,虽说按你的方略,首辅之位并无多大特权,但终究是内阁之首,这个位置还是有人看重的。”

    吴争问道:“以你之见,这位置给谁合适!”

    “你的泰山岳父钱肃乐最合适。不过……。”张煌言说到此处,停住了话头,微笑着看向吴争。

    “不过什么?”

    “我们不能举荐他。”

    “这又是为何?”

    “钱公沉稳,而卧子先生相较急躁,若我们举荐钱公,势必引来卧子先生的强烈反对。”

    “你的意思是……?”吴争若有所悟。

    “对。只有让他们自己有了分岐,你才能有把握推举马士英入阁。”张煌言仰头轻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分争,我们若举荐钱公,卧子先生肯定不满,由此带来的就是文人、清流们坚决地反对,而钱公素来顾及颜面,定会站在卧子先生一边,如此他们上下一心,除非你动用武力,可那……又有何用呢?可举荐卧子先生则不然,以钱公的性子,只要他们阵营中占据着首辅之位,就不会有抵触情绪,如此一来,交换就可成功。”

    吴争点头道:“玄著兄大才!”

    张煌言苦笑道:“这等勾心斗角的龌龊事,煌言真不愿涉及其中。”

    吴争道:“玄著兄也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待君子以诚,于小人以谋,不必觉得不安。”

    张煌言大愕,“难道在你心中,卧子先生众人,竟是小人?”

    吴争轻哼道:“国难当头,不思进取光复,只图争权夺利,如何称君子?以正朔为名,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张煌言急道:“吴争,你可不能以偏概全,卧子先生的人品,那可是世人称颂的。”

    吴争不打算与张煌言为此争执,摇摇手道:“或许吧,既然内阁交到他们手中,是君子是小人,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张煌言见吴争成见已深,也不想因为这事与吴争起争执,于是叹息道:“打天下易,治天下难,世间多有可同患难而少有可同富贵者。”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道:“玄著兄放心,我吴争是例外,同患难亦可同富贵。”

    张煌言本就不是针对吴争,被吴争一打岔,也不禁笑了起来,“你就不是个守得住富贵的人。听闻你这半年中,数百万钱财手中过,到头来,连应天府中的宅子,还是兴国公赠送的?”

    吴争正容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如果贪图这些,怕是离众叛亲离不远了。况且,天下未定,置办这些说不定就便宜了江北鞑子,这等赔钱买卖,傻子才干呢!”

    张煌言道:“此话一言中的,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真能看破此事呢?”

    吴争起身拍拍张煌言肩膀道:“我是,你也是,虽说与钱公政见不同,但在这一点上,他也是,天下我道中人还是不少的。”

    “是啊,我道中人!”张煌言深有感触地重复道。

    吴争一拱手道:“既然酒不再喝了,那我就得走了。”

    “去见兴国公?”

    “不。去见钱家叔侄和夏完淳。”

    张煌言奇怪地问道:“如果见兴国公,甚至卧子先生,还说得过去,毕竟明日就是大朝会。可你在这个上见钱家叔侄和夏完淳,是不是主次不分了。他们本就是钱公和卧子先生的子侄学生,你直接见钱公和卧子先生,不是来得更直接吗?”

    吴争笑道:“不。他们年轻,他们才是我朝的未来。”

    “可兴国公、钱公和卧子先生也不老啊?”

    “不。他们老了,心老。”

    ……。

    “吴争,那日你可吓死我了。”东城皇马司,趁着酒意,夏完淳这么抱怨着。

    钱翘恭脸上也已经有了些酒意,他挑了挑眉毛,斜眼看着吴争道:“你就真不怕我们集结起来,联手反你?”

    廖仲平一直非常克制,饮得不多,他道:“镇国公本意应该只是想吓吓那些文人吧?事实证明,那天无一人被杀。”

    吴争一直微笑听着,让这些人发泄心中的不满和郁闷,是他今日特地来的目的。

    可听到廖仲平的话,吴争摇摇手道:“不对。那天我是真动了杀机。”

    这话顿时让酒桌上的所有人动作僵住了。

    一边作陪的宋安心中直嘀咕,少爷啊,你就不能不说话吗?真要说,也不能这般说啊。

    吴争看着夏完淳道:“你为何会被我的所为吓死?如果你因此觉得恐惧或者对我的作为有异议,完全可以率军与我一战嘛。虽说我麾下兵力略强于你,可真要战,你也未必会输,你也不是个畏强之人,这一年多你不率数千义军与数倍清军周旋厮杀吗?”

    夏完淳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吴争就是个疯子。

    你说好好的气氛,就被他突然搞砸了。

    是个正常人,也不该在此时这样别扭着说话吧。

    这个时候,不应该好好联络感情,毕竟今日之后,这些将军就各有归属,不再是吴争手下了,所谓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可显然,吴争没有意识到不妥的意思,他指着夏完淳继续道:“你之所以没有反我,是因为你下意识中觉得我的做法是对的。至少,你觉得我的做法是迫不得已的。对吧?”

    夏完淳张口结舌起来,但心中还真在自问,是这样吗?

    “我拜读过令尊所著的《幸存录》,深以为然,大明灭亡的原因有很多,总结教训可以,但执迷于此,想凭借修补来拯救恐怕不成了,以我看来需要推倒重来。就象一个垂老将死的人,五脏六腑都老朽了,怎么救也只能延缓他的时间,起不到重生的作用。”

    夏完淳终于怼了一句出来,“那就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换了。”

    吴争斜眼看他道:“那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夏完淳低头,沉默下来。

第四百零四章 你们爱咋咋滴

    吴争看向钱翘恭,“夏完淳说他那天差点被我的作为吓死,可我却不会被你们联手吓死。知道为什么吗?这天下本就不是我的,打烂了、亡了,关我屁事?你们爱咋咋滴,尽管憋着劲可劲造,到时鞑子占据全境,我大不了率军出海占据几个小岛当海盗,你们嘛,该哭嚎的哭嚎,该上吊的上吊,自便。我为何要怕你们联手?”

    钱翘恭一向与吴争不对付,可此时生生憋红了脸,怼不出话来。

    吴争没有再挤兑他,转头看向廖仲平,“你让我很惊讶。真的,淳安镇之变,你的表现让我诧异。虽说没有亲眼所见,但仅从张苍水口述的经过中,你让我佩服。”

    廖仲平有些失措,呐呐道:“镇国公过誉了。忠于监国殿下,是廖某本份。”

    吴争点点头道:“对,我佩服你的就是这本份。朝堂中,学问大过你的多了去了,可他们远不如你,他们忘记了本份二字,这,原本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回过头来,指着钱家叔侄、夏完淳道:“如果你们也以你们的本份行事,就算举兵反我,我也不怪你们。问题是,你们尽了本份了吗?”

    钱肃典沉声道:“镇国公言重了,正阳门前,我叔侄还是做了些事的。”

    “结果呢?”吴争轻讽道,“让鲁王进了宫,坐在奉天殿上被群臣拥立称帝?我记得,我离开应天府时,给你们的命令是什么?”

    钱肃典脸红起来,道:“可毕竟是我亲大哥。”

    “对嘛,所以你们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们,哝,还请你们吃酒来着。”吴争爽朗地一笑。

    “对于寻常将领,如果能做到这些,已是不易,可你们各主一方,统率一军,却将事办成这样半生不熟,那就缺了点什么,对吧?”

    指着廖仲平道:“鲁王本是他的效忠对象,可他在淳安时,知道他该做什么,知道什么是本份,为何你们不知道?”

    夏完淳辩解道:“可他们终究是忠义之士。”

    吴争笑道:“何为忠义?或者做成什么样才叫忠?自古也没有一个可以度量的标准吧?记住一句话,这世上不怕坏人做坏事,就怕好人办差了事。”

    “你是说,家父和卧子先生他们办差了事?”钱翘恭问道。

    吴争点头道:“没错。敢问诸位,我朝是只要拥立一个皇帝,就能实现抗清复明大业了吗?”

    钱翘恭几人摇摇头。

    “看,你们都不糊涂嘛。如果只要拥立一个皇帝就能实现大业,那我们还上阵与鞑子厮杀做什么,赶紧找个宗室拥立就是了。你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可偏偏你们的父兄、师长不知道,生生在淳安上演一出逼宫来。这称得上忠义二字?恐怕昏馈二字才适合吧?”

    众人皆沉默。

    吴争起身道:“知道为什么今日这节骨眼上,我还浪费时间陪你们这么长时间吗?”

    “我是想,你们年轻,该明白什么才是真正自己可以舍弃性命也要去做的事,而不是以孝、顺为借口,眼见着过错而不去反对,选择坐视,任由它发生。”

    “今日之后,你们便各有隶属,说起来,已不再是我的麾下将领,可我希望,日后你们能多问问自己的内心,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说完,吴争顾自而去。

    留下那些张口结舌的将领们,怔怔地看着吴争的背影远去。

    好半天,夏完淳瞪着钱家叔侄问道:“他……他究竟什么意思?”

    钱翘恭翻着白眼道:“鬼知道。你怎么不自己问他?”

    钱肃典总算稍年长几岁,但也没好气地说道:“不会是你我调离之后,他心里不舒服,来找你我撒气吧?”

    廖仲平悠悠道:“镇国公所图之大,非你我所能想及。”

    钱翘恭怼道:“就你没被骂,得意了不是?我看啊,他就是想为明天内阁之事,串连我等罢了。”

    廖仲平摇摇头轻叹道:“我倒是想被他骂来着。”

    钱翘恭一怔,心道你犯贱啊。

    钱肃典也叹息道:“他想要篡位,何必等到此时?况且,如今他宗室身份已经坐实,手中又掌控我朝近四成大军,恐怕主动从龙之人如过江之鲫,何须亲自出来与我等说项?”

    钱翘恭不再说话,他知道叔叔说得在理,或许在坐这几人确实是手中有实权,但在吴争眼里,还真未必看得上。

    “在我看来,或许他是真正想为这天下做点事吧!”廖仲平望着吴争消失的方向,呐呐道。

    几个人的眼睛,一起望向已经没有吴争背影的方向,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

    钱肃乐面前的茶水,已经换了三次了。

    从拥立朱以海为监国以来,钱肃乐从未等一个人等过这么长的时间。

    一个多时辰了,吴争依旧没有出现。

    钱肃乐摇摇头,微微叹息,他明白吴争在故意躲着自己。

    自己来见吴争的用意,大家心里都清楚。

    如果依着钱肃乐的性子,早已拔腿就走了。

    可明日就是大朝会的日子,这第五阁臣的人选,还得与吴争商榷不是?

    原本钱肃乐还想继续咬牙等下去的,可马士英的到来,让他没得一阵心烦,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起身告辞。

    不想马士英追上来,拱手道:“钱大人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妨再等等,主公想必该回来了。”

    听马士英对吴争一口一个主公喊着,钱肃乐没得一阵心烦,板着脸拱手还礼道:“恭喜马大人投了个好主子。”

    原本这话,傻子都能听出讥讽之意。

    不想马士英却笑道:“原本马某以为,主公是马某之主公,不想,主公身世一现,竟成了我等共同的主公,马某只是比钱大人早了些。”

    钱肃乐闻听心中大怒,可却反驳不出来。

    确实,吴争的宗室挥动身份,得到了朝野上下认可,那么在如今尊位空缺的情况下,说是所有人的主公,也不能说完全不对。

    钱肃乐气得一拂袖,不再搭理马士英,顾自己往府外走去。

第四百零五章 霸道

    而这时,从兵马司回来的吴争正好策马而来。

    远远看见钱肃乐在自己府门口,吴争早早跃下马来。

    “钱大人怎会在此?是有要事找吴争吗?”吴争礼数周全地行礼道,“要真是如此,派个小厮前来知会一声便是,何须钱大人亲来?”

    所谓礼多人不怪,钱肃乐虽然心中憋着一肚子火,也只能闷哼一声,随意一拱手道:“镇国公事忙,自然是难得一见了。”

    吴争赶紧上前肃手虚引道:“还请钱大人府中详谈。”

    二人入府,正好马士英赶来。

    “主公,刚得到杭州府莫老派人传信,说是有要事,须主公回杭州府一趟。”

    吴争蹩眉道:“什么事?”

    马士英摇摇头道:“传信者未曾说,只说事关重大,主公回杭州后就可知晓。”

    边上钱肃乐却误以为马士英不想当着他的脸明说,“镇国公如果有急事,要不钱某先回避?”

    吴争忙道:“有什么事,还能避钱大人?马大人,不必避讳钱大人,明说就是。”

    马士英苦笑道:“马某还真不是回避钱大人,真是信使没有说起何事。”

    钱肃乐看看二人神色,这才明白怕是自己误会了。

    干咳一声道:“是钱某多心了,还望镇国公海涵。”

    吴争摇摇手道:“钱大人言重了。”

    然后转头对马士英道:“杭州之事再急,也须等明日大朝会之后,既然莫老没有说清楚事因,想来不会太紧急。等我与钱大人谈完之后,再作定夺。”

    马士英应道:“是。”

    看着马士英离去的背景,钱肃乐心中一阵感慨。

    这可是弘光朝首辅啊,竟不顾身份投了吴争麾下。

    进入正堂落座之后。

    吴争道:“钱大人此来,找吴争不知有何要事?”

    钱肃乐直言道:“明日大朝,便要廷推第五阁臣人选,钱某此来,想问问镇国公可有合适人选?”

    吴争笑了起来,“我倒是没有什么合适人选。”

    钱肃乐闻听惊讶起来,他仔细地观察着吴争的神色,看起来不象虚言。

    这下心里就奇怪了,难道是自己几人误会了?

    可吴争此时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刚与兴国公、张苍水见面,他们一致向我举荐马士英可为入阁人选。我思忖着,正想去知会钱大人和陈大人。”

    钱肃乐瞬间会意过来,心中暗骂一声,好的不学,就学这种伎俩。

    不过钱肃乐也只是心中骂,没有骂出声来。

    “钱某以为,马士英入阁之事,有些不妥。”

    “为何?”吴争看似随意问道。

    “马士英此人在弘光朝任首辅时,便以谗言惑主、昏庸贪婪、识人不明、戗害忠良恶名远播,如今我朝立志图强,自当现新气象,他入阁未免受世人诟病,故钱某以为不妥。”

    在钱肃乐看来,对于以上这四点已经人人皆知的事,吴争就算是要反驳,恐怕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了。

    不想吴争却意外地道:“可我认为马士英可用。”

    钱肃乐一愕,他没想到吴争会这么直接,而且……霸道。

    这就是不讲理了嘛。

    钱肃乐强忍着火气,沉声道:“镇国公纵然位高权重,可朝堂并非镇国公一言堂,凡事还得从善如流才对。”

    吴争呵呵一声道:“若我就要马士英入阁,你们又待如何?”

    钱肃乐一时语塞,是啊,能如何?

    刀把子捏在他手里,又能如何?

    来时一路打好的腹稿,此时生生被吴争一句话堵了回去,无丝毫用武之地。

    钱肃乐终于忍不住了,“噌”地起身,旨着吴争就要开骂。

    不料吴争迅速变脸笑道:“钱公莫急,吴争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我的意思嘛,原本是想着马士英在朝堂中也不合群,打算在大朝会后,带他回杭州,做个一府巡抚。可兴国公、张苍水等人执意说要举荐马士英入阁,你说我也只是一个国公,并非阁臣,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也就只能随他们便了。”

    钱肃乐顿时气泄了,吴争话中之意很清楚,兴国公、张苍水已经同意马士英入阁了,这二人可是两大阁臣,就算明日廷推,已占四人中两票,自己指责吴争搞一言堂,恐怕怎么也说不过去。

    虽说谁都知道,兴国公、张苍水站在吴争这边,但知道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钱肃乐突然明白吴争主动放弃入阁的用意了,他不入阁其实终于置身事外,不仅赚得名声,实际上无形之中,在内阁之外形成了一种掣肘之势。

    简单地说,如果吴争自己入阁,那么他只是五个阁臣中一人,可他不入阁,却影响着内阁。

    这就有了无限的可能性。

    厉害啊!钱肃乐心中叹道。

    “镇国公好手段,钱某佩服。可镇国公也该知道,内阁廷推,钱某与卧子先生也占两席,如果僵持起来,恐怕落得是朝廷的颜面。”

    吴争笑得如沐春风,“不会发生僵持,钱大人不必担心。按例,如果内阁无法决定之事,可上禀监国定夺。”

    钱肃乐惊愕起来,是啊,长平公主应该已经站在吴争这边了。

    那么马士英入阁,其实吴争早已如探囊取物般。

    自己还有什么可用以谈判的筹码呢?

    意兴阑珊之余,反倒让钱肃乐放开了,无欲则刚嘛。

    “哼。”钱肃乐讥讽道,“如此看来,所谓的内阁不过是镇国公掩人耳目的遮羞布罢了。”

    吴争一脸诧异,“钱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已是一手遮天,还须钱某多言么?”

    “钱大人误会了,我说过了,举荐马士英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不人国公和张苍水的意思,他们都是阁臣之一,自然有权举荐,我怎能阻拦呢?”

    话是这么说,可谁也不是傻子啊。

    钱肃乐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钱某告辞了。不过明日朝堂之上会发生什么,想必镇国公心里也该有所准备。”

    吴争立马沉下脸来,“钱大人这是在威胁本公?”

    钱肃乐冷哼道:“你要这么认为,钱某不反对。”

第四百零六章 岳父大人

    吴争定定地看着钱肃乐,钱肃乐也这么回看着吴争。

    半晌,吴争突然露齿一笑道:“原本我还想提议卧子先生为内阁首辅的,看来还得另选他人了。”

    钱肃乐一怔,他与陈子龙一直认为,首辅之位吴争势在必得,本来是必争的,不过发现首辅之位没有多大实权,也就放弃了。

    可此时听到吴争说,首辅位竟要举荐陈子龙,钱肃乐确实惊讶了。

    但他阅历丰富,马上就领会到了吴争的意图,这是想要利益交换啊。

    可问题是,钱肃乐却推却不得,因为吴争说了,是要举荐陈子龙,钱肃乐无法替陈子龙拿主意。

    一时钱肃乐竟无以为对,沉默起来。

    “岳父大人。”

    这是吴争自两家联姻以来,第一次当面这么称呼钱肃乐,直让钱肃乐整个人一哆嗦。

    “要不,这首辅你来做。”

    这话更让钱肃乐感觉事情不对劲。

    可吴争突然改变了语气,“小婿自认不是个正人君子,但心中一份忠于国家忠于民族的执念,相较岳父大人,不会稍逊一分。所有都对我说,这首辅之位,岳父比卧子先生更合适,岳父沉稳、陈大人急躁,小婿也是这么认为。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世道总不能让读书人有一张安静的书桌,如果小婿提名岳父为首辅,怕是会引发卧子先生执意反对马士英入阁,更会引发岳父与卧子先生的离隙,这与国家与朝廷有百害而无一利……哎!”

    钱肃乐惊呆了,听着吴争这番突如其来的真情告白,他有一种震惊。

    这,还是那个权倾朝野、嚣张到执意在午门杀尽快全城反对他的文人的镇国公吴争吗?

    这番话引发了钱肃乐心中,那份被陈子龙等人挖坑设计的郁闷和憋屈。

    钱肃乐不禁由此喟叹起来,“你说的是,这天下本该人人都有一张安静书桌的。”

    “岳父是个明理之人,应该明白鲁王终究不是一个可以依仗之明主,可淳安之变,确让小婿迁怒于应天府文臣。”

    钱肃乐苦涩地看着吴争,“哎……若是……若是淳安之前,你就将你的身世公诸于众,也就不会有淳安之变了。”

    钱肃乐话中的意思,吴争听明白了。

    “如今也未晚啊!”

    钱肃乐深深地看了吴争一眼,“你就非要得到那个……位置吗?”

    吴争正容道:“是。小婿深知这条路异常难走,或许会因此而声名狼藉,甚至会因此送命,但如果我不为,这天下就是满清的,这一点想必岳父大人心中非常清楚。两年间,绍兴府做了些什么?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单就方国安之变,朝廷已经亡了。政令昏庸、军纪涣散,人人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岳父大人、殉国的张公还有张苍水,这般正人君子,屡受压制,无法施展心中抱负,这天下已经无药可救。而我要做的,就是推倒重来,保住汉人的传承数千人,赖以生存根基——这片土地。”

    钱肃乐怔怔地看着吴争,半晌才开口道:“可你为何非要举荐马士英入阁?于公于私,他都不是一个良臣,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亲贤臣、远小人,明主先决条件也。”

    吴争摇摇头道:“我以为此话荒谬,世间有小人之后,方显出君子来。也就是说,天下少君子而多小人。岳父的意思,让我亲少数而抛弃多数,如此明主,何其荒谬?在我看来,唯有反其道而行,才是拯救时下的正道。”

    钱肃乐有种迷茫,圣人的话难道错了?

    “况且,我并不认为马士英是小人,至少也是有可取之处的真小人。哪怕他真是小人,如果将他的小人之道用于对付鞑虏,岂不正合了物尽所用之道?知人善用,才是成为明主的先决条件,岳父大人以为然否?”

    钱肃乐真的有些迷茫了,他愣了好久,站起身来,好半晌,突然问道:“君子欺之以方,若按你所言,治国当重小人?”

    吴争摇摇头道:“君子为本,小人为手段,各行其道,方可天下太平。”

    “可若本心不正,又何来好的结果?”

    “正人做差事,其后果远比坏人做坏事破坏性更大。立意虽重要,但结果更重要,而过程可以忽略不计。”

    钱肃乐“噢”了一声,象是明白了些什么,他再次问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如果你不与我说这些,而是直接在明日举荐我为首辅,引发我与子先生的争执,如此一来,我在朝堂的话语权岂不更高?何必……。”

    “多此一举?”吴争摇摇头道,“你与卧子先生离隙发生争斗,损耗的是整个朝廷的实力。如果我真那么做了,立意便已经不对,结局自然是错的。”

    钱肃乐无声地点点头,想了想,朝吴争一拱手,离去。

    行至门口,他突然站住,没有回头,道:“瑾萱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了她。”

    吴争道:“钱翘恭叔侄也不错,心里干净。”

    钱肃乐点点头,抬腿出门而去。

    ……。

    钱肃乐走后,久候的马士英碎步而入。

    “主公真打算让马某入阁?”

    吴争扭头,打量着这个被世人唾弃的“奸倿”,目光凝重地点点头,“朝中这些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可破坏性极大,要对付他们,也只有仰仗马大人了。”

    马士英躬身道:“原本以为要追随主公,不想还是要与他们同殿为臣,也罢,既然主公决定了,马某定不负主公所望。”

    吴争微微颌首道:“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马士英轻笑道:“马某领兵不行,可要说与人勾心斗角,却不敢妄自菲薄,主公放心,自此之后,他们赞成的我反对,他们反对的我必赞成,绝不让他们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吴争愣住了,好半晌,吴争暴发出一声厉骂,“放屁!”

    马士英一时愕住了,怔怔地看着吴争。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吴争指着马士英,不断地屋里来回踱着,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第四百零七章 黄道周来了

    好半晌,吴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记住,我要的不是击败他们,他们还不够资格成为我的敌人。我的敌人在江对岸,把你的那套全用到对岸之人身上去,到时我为你请功。可你若要把朝堂给毁了,我扒你老马家的祖坟!”

    马士英心中凛然,他瞬间回味到自己怕是表错了忠心,赶紧补救道:“马某昏庸,竟错会了主公的意思,实在罪该万死。只是……还望主公明示。”

    吴争吁了一口长气,喟叹道:“看住他们,盯死他们。应天府,是我的后背,不容有失。”

    马士英赶紧应道:“属下明白了,主公是要让属下成为主公在应天府的一双眼睛、一对耳朵。”

    吴争见马士英领悟到了,这才放缓了语调,“政事有张苍水,军事有兴国公,我只须替我看好那些人私下的小动作,另外,户部钱袋子,你得替我把着。”

    马士英闻听,惊喜道:“主公的意思是,属下入主户部?”

    吴争盯着马士英,森冷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贪腐,但我认为你并不象传言中那样,至于究竟如何,还待时间来证明我的判断。这是你一次搏取身后名的良机,望你不要自误,更不要辜负本公的期望。如果真若传言所说,本公会在第一时间斩断你这对脏手。”

    马士英显得异常地庄重起来,“回主公话,弘光朝灭亡两年有余,马某辗转数千里,苟且于世,所图无非是赢得身后名。主公放心,今日始,属下绝不误人误己。”

    “好,那就好。”吴争不在心里惆怅起来,真的会象马士英所说的那样吗?自己身边可用之人,太少了。

    “主公,杭州莫老传信之事?”

    “究竟何事?”吴争再次问道,他可不是象钱肃乐那般正直,会认为莫执念会不说清事情,而让自己返回杭州。

    也只有钱肃乐会相信,马士英说的是真话。

    果然,马士英禀报道:“莫老传信,张名振率军来投主公。”

    吴争愕然,“舟山总兵黄斌卿麾下参军张名振?”

    “是。据信使禀报,张名振率麾下一千二百余人,驾数十艘战船已至杭州。”

    吴争有些纳闷了,他是知道张名振的,他在史上可是抗清名将,只是现在还没有出名,独当一面罢了。

    舟山水师,也属明军序列,鲁王监国时,原归属于绍兴府朝廷,后来朱聿键在福建登基建立隆武朝,舟山总兵黄斌卿贪图官位便转投于隆武朝了。

    不久前,因正朔之争,隆武朝与绍兴府互斩来使,闹得不可开交,虽说吴争当时只是个百户,正与入侵绍兴府的清军厮杀,无法参与其中,但这等大事也有耳闻。

    如今双方水火不容,张名振突然来投,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这事关系重大,如果处置不当,不但吴争名声受损失,还会引发双方再一次冲突。

    确实让吴争感到有些棘手。

    吴争思忖了一会,道:“回信莫老,善待张名振及同来将士,我三日之内,必回杭州处置。”

    “是。”

    ……。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朝会一如昨日般顺利。

    陈子龙以五阁臣之首,轻松占据了首辅之位。

    马士英入主户部,以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内阁。

    完全没有想象中那般剑拔弩张的情景。

    不过只有少数人心里清楚,这是利益交换的结果。

    但总算是好事,大朝会在一片详和的气氛下结束了。

    一致通过,以长平公主监国,改元“庆泰”,次年为庆泰元年。

    并确立了所有军政事务以内阁决议为准,内阁正式成为庆泰朝最高权力机构。

    这次的数方势力握手言和,让庆泰朝迅速摆脱了内耗,进入了快速的恢复时期。

    九府所辖各县,被迅速纳入朝廷统治之下。

    百姓开始慢慢安定下来,人心开始凝聚。

    可吴争绝没有想到,庆泰朝面临的第一件大事,不是来自江北清廷的威胁,而是南面隆武朝的求援。

    黄道周来了。

    就在吴争安排妥当应天府事宜,准备返回杭州处置张名振及他麾下将士来投问题时,南边隆武朝举足轻重的人物,时任任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黄道周来了。

    这可是隆武朝文臣第一人啊,说他是首辅亦不为过。

    如此份量人物,亲自出使,那就说明隆武朝已经异常危急。

    庆泰朝文武甚至来不及发泄当日互斩来使的怨恨,短短三日间,第三次大朝会开始了。

    与前两次大朝不同,这次大朝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

    能站立在朝堂之上的,哪个都不是傻子,隆武朝一旦覆没的后果,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总有人想着以一己之私,枉顾时局。

    而这样的人,绝不在少数,哪怕所谓的清流中,也不乏这种人。

    黄道周,福建人,天启二年进士,历任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少詹事。

    明亡之后,在隆武朝一举登顶,兼任两部尚书。

    这种火箭般的破格提拔,在这几年乱世之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黄道周之成名,还得时任科道言官,为钱龙锡辩冤、反对杨嗣昌议和直谏皇帝说起。

    已过不惑之年的黄道周,深受其师袁可立(万历年间的著名诤臣,因直言进谏被万历皇帝先是镌三级,再贬再谏,后被罢官回籍二十六年)的影响。

    当时袁崇焕案发,众多官员被牵连追究责任,原大学士钱龙锡亦牵连论死。

    事发,举朝无敢出一言者。

    唯黄道周激于义愤,中夜草疏,排闼叩阍,为钱龙锡辩冤。

    奏疏中直指崇祯帝的过失,“今杀累辅,徒有损于国”。

    崇祯帝见之大怒,“以诋毁曲庇”,着令其回奏。

    黄道周再上疏辩解,表明自己区区寸心,“为国体、边计、士气、人心留此一段实话”。

    他此次抗疏“几坐重典”,被降三级调用。

    但也因他据理争辩,钱龙锡方得不死。

    黄道周由此以诤出名。

第四百零八章 当救!

    立于奉天殿中,黄道周环伺左右,他看得不是庆泰朝官员,而是这大明宫。

    心中澎湃之意,已让他难于言表。

    他终于躬身道:“臣黄道周拜见大明长平公主殿下。”

    这话让满朝文武愤慨。

    黄道周称臣对象是长平公主,而非庆泰朝,这等于不把庆泰朝放在眼中。

    这还是有求于庆泰朝呢,可想而知,若不是有求于人,那会是怎样一副姿态。

    陈子龙首先暴发了,“黄幼玄,你放肆。殿上尊位者,乃我庆泰朝监国殿下。你为何只称大明长平公主,而不称监国殿下?”

    黄道周回头道:“敢问卧子先生,隆武帝正在福建,何时有过监国?大明朝何时有二主了?”

    陈子龙怒怼道:“唐王乃太祖庶二十三子之八世孙,而我大明朝在先帝已是太祖第十世孙,听过子承父业、兄终弟及的,何曾听从叔祖继承侄孙的?如此纲常伦乱之事,唯无耻小人方能做得出来。”

    陈子龙的话引得朝堂内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不想黄道周反驳道:“绍兴府原本拥立鲁王监国,不也是先帝叔父辈吗?”

    陈子龙冷嘿一声道:“我朝那是监国,何曾登基?”

    “可黄某听闻,淳安镇事变,诸臣拥立鲁王登基,这其中想必有卧子先生吧?”

    “你……!”陈子龙一时语塞。

    黄道周回转头,冲着满殿朝臣道:“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钱肃乐不得不站出来道:“淳安之变,乃出于误会,黄幼玄听闻的未必全是实情,而鲁王也并未登基。”

    黄道周向钱肃乐拱手道:“久闻钱公正直,敢问你朝公诸天下的惠宗后裔,那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觉得鲁王不堪承负社稷之重,又找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惠宗后裔糊弄世人不成?”

    钱肃乐被黄道周怼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整张脸赤红起来。

    吴争原本只是在听,并不想说什么。

    因为在他考虑中,福建隆武终究是明室,虽然不希望它壮大以致威胁到庆泰朝的存在,但也绝不想它短期内灭亡。

    如果亡于满清,唇亡齿寒嘛。

    所以,吴争此时正在考虑的是如何促朝廷同意向南面派出援军,同时又可以有借口支应江北清廷,不至于破坏停战协议,顿时引发南北战争。

    可如今黄道周语锋直指自己,吴争不得不站出来了。

    “黄老儿,你说谁呢?”吴争一开口,那就满嘴的火药味,与这大殿气氛完全格格不入。

    饶是黄道周见识、经历了无数嘴仗,也被吴争的满口市井气息给惊到了。

    “你……你是何人?”黄道周打量着吴争,惊讶吴争的年轻,惊讶吴争身上的国公蟒服。

    可瞬间,黄道周就醒悟到,自己要逼出的主角现身了。

    顿时,黄道周镇定下来,“都说宗室之中出了个天纵之才,小小年纪便可率三万余人,数月间光复大明九府之地,想来便是阁下了?”

    吴争点点头道:“不错,你还算未老眼昏花。本公就是你口中糊弄世人之人。”

    不想黄道周向吴争躬身一礼。

    吴争一怔,黄道周的前倨后恭让他原本打好的腹稿直接成了垃圾。

    “你这是何意?”

    “虽说你宗室身份未经证实,但你能为大明光复南京,黄某该向你行此大礼。”

    吴争点点头道:“不错。你不仅未老眼昏花,还是个明理之人。”

    吴争连续两个不错,让黄道周微笑起来,他发现眼前这少年得志的宗室,也很不错。

    “敢问镇国公,福建当不当救?”

    吴争想都没想,应道:“当救。”

    这下陈子龙急了,喊道:“镇国公慎言!”

    黄道周也猝不及防,他没想到吴争如此直接,而且说的是“当救”。

    以至于黄道周肚子里打好的腹稿,直接变成了稻草。

    场内就这么形成了一个短暂的静默。

    所有人的眼睛盯在了吴争身上。

    黄道周趁这时迅速斟酌好说词,“既然镇国公认为福建当救,还请镇国公向殿下陈请,即刻出兵,福建已经危在旦夕。”

    满殿群臣急了,生怕吴争一口答应下来。

    就连马士英,都忍不住出列一步,想要劝说。

    此时吴争笑了,对黄道周说道:“南京、福建两朝皆是大明宗室,自当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不过……。”

    “不过什么?”饶是黄道周这个打嘴仗出身的言官,不禁也被吴争的话引得冲口问道。

    吴争收敛笑容,摇头叹道:“黄大人也知道,我朝刚刚与清廷打过几场硬仗,虽说光复了南京,可军队伤亡惨重。”

    黄道周点点头,他知道吴争此话不假。

    “而且我朝历来固守绍兴一隅之地,比不得福建地广人稠,九府之地,至今人心未定,赋税未能收上一文。如果仓促出兵,势必使得清廷以此为借口,来犯南京。如此一来,我朝就算已经出兵,也不得不回师自救,根本无法南下增援福建。”

    黄道周沉默,他知道这是实情,不是吴争推托之词。

    “那依镇国公之见,又该如何?”

    吴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回走了几步道:“福建距离南京路途遥远,走陆路怕是旷日持久,恐怕赶不上了,唯有走海路,或许还能帮上福建。可黄大人也知道,我朝水师正与清军隔江对峙,恐怕无法抽调。”

    黄道周听吴争谈及具体军务,也不禁踌躇起来,这都是实情,可福建战场危在旦夕,他来求援,已是迫不得已,如果救援失败,无功而返,那福建怕是真保不住了。

    之前的嚣张,不过是黄道周担心庆泰朝君臣趁机讹诈,提出隆武朝不堪随之重,这才故意为之。

    可此时,吴争的话有理有据,让黄道周不禁止悲怆起来。

    他仰头悲泣道:“如此说来,我朝必亡矣。”

    说到此次,黄道周环指一圈,厉声道:“皆为大明宗室,眼见我朝覆亡,却不伸手。待清军北返进攻庆泰朝时,看你们如何抵抗。覆没之时,诸位如何去见先帝和历代祖宗?”

第四百零九章 决定出兵

    殿中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黄道周。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吴争突然开口,让所有人一惊,黄道周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吴争,甚至忘记了追问。

    不过吴争不以为意,对黄道周道:“舟山总兵黄斌卿乃隆武朝肃虏伯,一直镇守舟山卫,他麾下有水师万人之众,战舰千余艘,只要调他水师,携我朝援军渡海至福建,或许赶得及,事还有可为。”

    吴争开始展露出他的意图和獠牙来。

    他的意图,就是吞并隆武朝舟山水师,也只有这样,吴争才有控制杭州湾及长江入海口水域的能力,乃至以水师震慑江北清军。

    不想黄道周摇摇头,嗟叹道:“镇国公所言在理,只是……。”

    “只是什么?”这下吴争也急了。

    黄道周说道:“陛下早已诏令肃虏伯率水师驰援福建,奈何肃虏伯拒不奉诏,只称驻地水域受清军牵制、海盗袭扰,无法出海南下……怕是已有异心。”

    吴争闻听,心中突然一动,难道这事与张名振突然来投,有关联?

    想到此,吴争厉声道:“不奉诏令,如同谋反,难道隆武帝就听之任之吗?”

    这话引得诸臣一片窃窃私语,不奉诏令的,可不是只有黄斌卿一人,这朝堂之上,不还站着一人吗?

    想当初,鲁监国十几道诏谕,让你回援绍兴府,你不也一样不奉令,执意北伐吗?

    可吴争显然没有这种自觉,他双目圆睁,瞪着黄道周。

    黄道周苦涩地说道:“福建战局,危如累卵,朝廷哪还有兵力讨伐黄斌卿?”

    吴争这才说道:“既然你朝无力平乱,同为大明宗室,我朝愿意代为讨伐,不知黄大人意下如何?”

    黄道周瞪大了眼睛,他霍然明白了吴争真正用意。

    之前他所说的困难是真,但最真的,莫过于垂涎舟山水师。

    “镇国公果然少年英雄,难怪两年时间,闻达于朝堂之上。黄某佩服,佩服!”黄道周讥讽道。

    可吴争就象是没听见,说道:“与其让黄斌卿投清,不如趁早剿灭。黄大人放心,本公言而有信,只要掌握舟山水师战舰,我朝必调大军南下增援福建。不知黄大人意下如何?”

    图穷匕现,所有人到此时都明白了吴争的用意。

    虽然心中依旧不愿,但已经不再有出言阻止吴争的意图了。

    庆泰朝如果真能吞并舟山水师,那么此消彼涨之下,庆泰朝势必较福建势大,更在气势上盖过福建,这也算是为庆泰朝出了口怨气了。

    于是,一个个低头垂目,任凭吴争施为了。

    人穷志乱,马瘦毛长。

    饶是象黄道周这般能说会道之士,此时不得不嗟叹道:“如果镇国公有能力讨伐黄斌卿,我朝乐见其成,只是还望镇国公信守承诺,讨伐黄斌卿之后,即刻南下。”

    吴争心中大喜,正色道:“黄大人放心,吴争虽然年少诚信二字,不敢一日或忘。这样……黄大人如果愿意,可随吴争同行,一来招抚舟山水师官兵,二来也可监督吴争是否信守承诺。如何?”

    所有人都明白,包括黄道周,吴争让他随行的真正目的,是第一条,至于监督二字,怕只是客气客气了,真要毁诺,他黄道周一个文人,还能做什么?

    可黄道周想了想道:“也罢,黄某出使应天府,如果带不去援军,无颜回朝面君,与其羞剑难入鞘,不如与镇国公同行。”

    吴争大笑道:“甚好!能有黄大人同行,招安舟山水师,便是成功了一半。不过话得说回来,平了舟山,水师得归我统辖。”

    这叫丑话说在前面。

    黄道周冷冷地看着吴争的眼睛,恨声道:“既然镇国公说得如此明白,那黄某也有话说在前面。”

    “黄大人但说无妨。”

    “如果镇国公言而无信,黄某就算死,也将一腔热血喷你一身。”

    这话让吴争神色一凛。

    “好。我答应你。”吴争坚定地说道。

    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击掌。

    这时,吴争才回身向朱媺娖施礼道:“殿下,臣请率水师之一部,即刻前往舟山平乱。”

    满殿一片哗然。

    特别是陈子龙等人,脸上愤怒之色,显而易见。

    吴争如此行事,不仅将监国丢在了一边,更让内阁形同虚设。

    如此军国大事,他竟一言而决,连问一声都没有。

    等决定了,才想到禀明殿下,这哪是禀告,这不过是知会罢了。

    就在群众要一哄而起时。

    朱媺娖开口了,她没有回答吴争,而是转向王之仁道:“兴国公之意,如何?”

    王之仁狠狠地瞪了吴争一眼,道:“回殿下,臣以为镇国公平乱之策……可行!”

    满殿再次哗然。

    朱媺娖点点头道:“同为大明宗室,理该守望相助,形势紧迫,不必拘泥成规。既然兴国公也赞成,那就由镇国公督办、兴国公辅之,即刻出兵平息叛乱。”

    又是一片哗然。

    ……。

    “你小子太不象话了。”王之仁的手指几乎戳到了吴争的鼻子。

    吴争嘿嘿笑道:“王大人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

    “怎么好好说?啊?”王之仁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差点就喷到了吴争脸上,“我就知道你小子想过河拆桥,平乱是假,无非是垂涎我手中的两卫水师……好嘛,如今你如愿以偿了。”

    吴争陪笑道:“这是哪里话,我何曾想要夺取水师控制权?况且,我也只是率水师新军前往平乱,一来检验一下这几月水师战力,二来也好给这支新编水师积累一些战场经验。”

    王之仁怒道:“你哄三岁小孩呢?如今我军与清军隔江对峙,何须前往舟山?”

    吴争沉下脸道:“与清军对峙不假,可敌我双方订有停战协定,几乎短期内不可能发生战事,一支军队,不上过战场,怎能堪称精锐?兴国公小看我吴争了,我对水师只有呵护之意,绝无攫取之意。”

    见吴争神色不象有假,王之仁这才稍去怒意,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第四百十章 镇国公好气派!

    吴争没好气地怼道:“要不,我给你立张纸条?”

    “也好。”王之仁应道,“来人,笔墨侍候!”

    吴争张大了嘴,愣了半晌。

    好半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点王之仁道:“一大把年纪,竟如顽童一般。”

    王之仁翻翻白眼道:“我麾下水师,倾注了我无数心血,就如同我的孩儿一般。”

    吴争收敛起笑意,正色道:“兴国公放心,我只说一句话……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王之仁这下终于动容了,点点头道:“要不是念及这点,你道老夫会在朝堂上附和你?”

    吴争拱手道:“多谢兴国公。”

    “别嘴巴说得好听。”

    “也有实在的啊。”吴争又微笑起来。

    “什么好处?”

    “新编水师第三营。”

    “啊?”饶是王之仁阅历丰富,也被吴争这话惊到了,“你是说……舟山水师?你是说将舟山水师纳入老夫麾下,成为新编水师第三营?”

    吴争点点头,含笑不语。

    “可这成军之事,须经过内阁……。”

    “有张苍水、马士英二人在,只要兴国公不自己反对自己,还有谁能阻拦?”吴争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之仁愕然,好半晌,王之仁激动地胡子都开始颤抖,颤声道:“借用你方才所言……你不负我,我绝不负你!”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

    自应天府去往苏州的官道上。

    连绵十里的大军正在加速行军。

    一辆四马齐驱的马车,稳稳地行驶在队伍中间。

    “镇国公好气派!”马车中,黄道周看着微眯着眼的吴争,不无讥讽地说道。

    吴争正在想事,被黄道周冷不丁地打断,挑了挑眉道:“一辆马车而已,若黄大人喜欢,送你就是。”

    黄道周摇摇头道:“黄某指得不是马车。”

    吴争轻哼一声,他怎能听不出黄道周的意思,这马车虽然大了些,可大明朝只限制了宅邸、轿子、服饰等,却从无限制过马车,特别是将领的马车规制。

    黄道周所说的气派,自然是指吴争在朝堂上的嚣张。

    那一幕,就算在黄道周这个外臣眼中,那……也看不过去。

    君不君,臣不臣,纲常崩坏,如何号令天下。

    可黄道周此时直将吴争当成一根救命稻草,哪会轻易去得罪?

    此时说出这句略带讥讽的话来,已经是黄道周实在憋不住了。

    否则,以他十数年言官的暴烈性子,怕也会象陈子龙一般,指着吴争的鼻子,破口大骂,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争轻哼之后,终于睁开眼,看着黄道周淡淡说道:“想要做些事,为这天下黎民做些事,首先你得立威,让人怕你。杀人,可立威!可我不喜欢杀人,特别杀自己人。那么最好的立威方式,就是扒拉下眼下的权力掌控者,取他们的威严而代之……如此而已。”

    黄道周有些震惊,他是个阅历丰富的智者,吴争言语词粗鄙,可他的话说出了一个真理。

    威严和财富一样,不会凭空产生和凭空消失。

    不过是从一人转换成另一人,或者从一个阵营转换到另一阵营。

    吴争的话契合了王佐之道,这如何不让黄道周震撼,面前这少年,怕是还未及冠吧?

    黄道周深吸一口气,故作从容道:“镇国公所言,未尝没有道理,只是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乱总会过去,不管是我朝还是庆泰朝,治理天下者,终究不能是武人,否则穷兵黩武,便是自取灭亡之道了。”

    吴争微微侧了侧身,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有气无力地道:“想必黄大人也已经听闻,我朝内阁五人中,文三武二,且文臣占着首辅之位。”

    黄道周不赞同,他摇头道:“据黄某听闻,卧子先生的首辅之位似乎是利益交换的结果吧?”

    吴争拿眼往黄道周脸上一瞥,抽抽嘴角随意地问道:“在黄大人眼中,真以为吴争需要这桩利益交换吗?”

    黄道周心中一凛,他同样听明白了吴争的意思。

    吴争需要这场利益交换吗?

    以他掌控的实力,足以篡位自立,很显然,根本不需要利益交换。

    只要他愿意,可以一夜之间荡平一切反对他的声音。

    这种认识,让黄道周心中惊恐,他再也不敢视吴争为一个未及冠的少年,而是视为——对手。

    “如此说来,镇国公是胸有成竹,故意为之?”

    “也不尽然。”吴争抬手摇摇,“黄大人说的没错,这治天下终究要靠文人,象我这般的粗鄙武人,也就守边卫土、与敌厮杀罢了。可文人嘛……象黄大人这般正直、有气节的,怕也不多,否则,也就不会有象洪承畴、钱谦益之流了。”

    黄道周不解,问道:“那镇国公的意思是……?”

    “给他们套上一道枷锁,这样就安份了。”

    这话令黄道周心中一凛,忙道:“圣人子弟,岂能如此,这不……这不是象对待畜生一般吗?有辱斯文啊!”

    吴争笑了,看着黄道周,轻笑道:“黄大人是隆武朝的重臣,如此关心我朝,怕是有瓜田李下之嫌吧?”

    黄道周面色一红,分辨道:“皆为大明宗室,同气连枝,黄某见有不公,自当谏言。”

    吴争不再理会,再次眯起了眼。

    黄道周见吴争不再搭理他,只好转换话题,问起他最关注之事,“镇国公此去讨伐逆臣,不知有何妥善方略?”

    “杀!”眯着眼睛的吴争吝啬地吐出一个字。

    黄道周不甘心地追问道:“黄斌卿经营舟山多年,内外打造得如同铁板一块,镇国公如果全力进攻,怕是无法短期攻破吧?况且就算剿灭,伤亡也必不会少,还请镇国公三思。”

    吴争终于直起身来,“那依黄大人之见,当如何?”

    “当怀柔!”

    “呵呵。”吴争大笑起来。

    “镇国公何故发笑?”

    “打得过就剿灭,打不过就怀柔。大明就是这么亡的。”吴争嗤声道,“这就是大明文人应对叛乱一贯通用、行之百年的方法。”

    黄道周有些愠怒,“以镇国公之见,难道就该孤注一掷,与黄斌卿拼个你死我活吗?那南下增援我朝,如何得行?”

    吴争抬手阻止道:“黄大人肖安勿躁,只管旁观就是。”

    “你……!”

第四百十一章 黄斌卿来犯

    刚到嘉兴府,就有斥候前来禀报,黄斌卿率上千战船,集结于杭州湾水域,派人前来索要张名振等叛军及战船。

    吴争立即下令急行军,自己换马率骑兵先行。

    至杭州府,在莫执念的引领下,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张名振。

    张名振,字侯服,南京锦衣卫籍,崇祯末,以副将任台州石浦游击,在朱以海监国时,率兵归附,受封富平将军。

    看着这个眼下还未成名的抗清名将,吴争有种心悸的感觉,或许自己的到来,会让张名振失去成名的机会。

    “卑职参见镇国公。”

    “张将军不必多礼。请起,看坐。”吴争上前亲手搀扶张名振,引至座前,令张名振一阵激动。

    面前的,可是朝廷最具实力的国公,以一己之力,光复九府之地,这对于刚直豪爽、心怀壮志的张名振,如何不激动?

    “光复应天府的镇国公当面,哪有卑职的座位?”

    吴争呵呵笑了起来,“本公不过是侥幸,光复南京亦是将士同心戮力之故,张将军过誉了。来,不必拘礼,且与我说说舟山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突然率军来投?”

    张名振这才往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回大人话,三年前,鲁王监国,舟山总兵黄斌卿隶属于鲁监国麾下,卑职受朝廷所派,前往舟山任参军,一为协助,二这监督。之后,黄斌卿贪图官爵,私下归附福建隆武,原本卑职应该回归我朝,可当时兵部尚书张大人暗中派人传令,令卑职继续待在舟山,以图来日。”

    吴争有些惊讶,“你是说……你继续留在舟山,是张国维张公的部署?”

    “正是。此次福建隆武江西兵败,遭受清军两面合围,隆武朝数次诏令黄斌卿调水师南下增援,可皆被黄斌卿借口海盗袭扰拒绝,用意无非是自保实力、待价而沽……可我朝局势动荡,张公又为国捐躯,卑职一年多时间里,得不到任何指令,卑职心中忧愤,暗中联络麾下亲信,趁黄斌卿率军出海时,集结了千余人,渡海前来投吴大人。”

    吴争问道:“如今黄斌卿集结水师在杭州湾,你有何破敌良策?”

    张名振道:“虽说黄斌卿有万人,可其麾下大都心向朝廷。另外黄斌卿麾下也非铁板一块,其麾下标将黄大振,与其貌合神离日久,还有原平西将军王朝先,也因黄斌卿轻言毁诺,早已心生怒怼,此时只要镇国公一声令下,水师必能反正。卑职率己部愿为先锋,为大人破黄斌卿。”

    吴争诧异地问道:“原平西将军王朝先为何会屈居黄斌卿麾下?”

    张名振道:“京师陷落时,王朝先率部南撤,可潞王以杭州降清,后鲁王监国,王朝先拥兵囤于蛟关,黄斌卿利用手中兵力,数次致书迫降了他。降了之后,王朝先率二舰渡海前往舟山,黄斌卿却反悔了,他派标将朱玫、陆玮率军前往,说是迎接,实则劫杀,交战之后,王朝先跳海幸免。卑职当时调船前往,正好救了他。黄斌卿见王朝先到了,不好明着继续加害,于是接受了王朝先的官印,并整编了他的部属,但将王朝先空置起来,挂了个副将的名头,王朝先早已心生怨怼,只要大人下令,必能反戈一击。”

    “可按你所说的,王朝先已经被黄斌卿空置日久,手中无兵,如何倒戈?”

    “王朝先确实手中无兵,但他被黄斌卿整编的部属还在,如今黄斌卿率大军至杭州湾,留守军营的必然不多,而原王朝先的部属,一直不被黄斌卿信任,定是留在了驻地。所以,只要王朝先登高一呼,必响应者众。”

    “这倒是可行。只要黄斌卿老巢失守,就算不能逼降,其麾下水师也定士气涣散,如此便可轻易击破。”吴争点头认可,“只是如今谁可去舟山说降王朝先呢?”

    张名振拱手道:“卑职愿往舟山为大人说降王朝先。当日卑职救下王朝先,还赠于他不少财物,他时常表示,有朝一日要报答卑职。”

    吴争大喜,慰勉道:“张将军果然有勇有谋。如此,就仰仗张将军了。”

    张名振道:“能为朝廷、为大人效忠,乃末将福份。”

    “好。”吴争看着张名振道,“张将军率直,那本公也不瞒你。福建局势危急,隆武朝黄道周出使应天府,欲求我朝增援福建,本公已经答应出兵,但军情紧急,从陆路走显然赶不上了,只能走海路,所以,本公已经调应天府水师之一部南下,明日就可到达杭州湾。本来准备力战剿灭黄斌卿,如今既然你有更好的办法,那我会传令南下水师先在吴淞口滞留半天,以待你好消息传来。但我无法给你太多时间,也就是说,明日午后,如果你无法说动王朝先,那么本公就会下令与黄斌卿一战。”

    张名振低头算了算,向吴争一拱手,坚定地说道:“镇国公放心,时间应该来得及,卑职这就动身去舟山说降王朝先。只是……王朝先此人贪图官职、权位,不知大人……?”

    吴争想了想道:“告诉他,只要他效忠我朝,此役之后,舟山总兵就是他的。想必这应该能满足他了吧?”

    张名振一喜,“诚如镇国公所言,王朝先必降。”

    ……。

    待张名振离开之后,吴争这才去了原布政司衙门,如今成了吴争的行辕,而莫执念所统领的财政司衙门,就设在此处。

    吴争在此会见了黄斌卿派来的使者。

    这使者就是张名振之前提及的,黄斌卿的部属朱玫。

    “末将参见镇国公。”

    人的名,树的影,听闻当面是吴争,朱玫不敢张狂,躬身行礼。

    吴争冷着脸点点头道:“朱将军此来何意?”

    “回大人,末将受我家总兵之命,前来杭州索要叛将张名振。还望镇国公念及一衣带水之情,通融则个。”

    吴争问道:“为何说张名振是叛将,他投清了?”

第四百十二章 杭州湾水战

    “呃……,镇国公有所不知,张名振此来携众千余,还有战船数十艘,大人,这可是我家总兵麾下将士和战船,还望大人交还。”

    “若本公不允呢?”

    “啊……?”朱玫一愣,“镇国公……这又是何必呢,舟山与杭州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我家总兵也从无得罪过大人,为了区区千余人,数十条船而交恶,这……实为不智吧?”

    对于一个从军多年的兵痞而言,朱玫已经算是非常婉转了。

    来时,黄斌卿也特意交待过他,先礼后兵,能不撕破脸就不要撕破脸,毕竟如今福建已经势微,而庆泰朝却如日中天。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可吴争却不一样,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如今钱塘江以南,除了沥海平岗山两处外,就只有舟山,名份上还隶属明军。

    如果任由黄斌卿游离在朝廷控制之外,势必造成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里,黄斌卿投靠清廷。

    这很正常,南北西三面被围,孤立日久,水师必定投降,因为他们孤悬岛屿,无法自给自足,要么解散,要么投降。

    所以,吴争必须趁这个机会,将这支大明水师归入辖下,不然,被清军收拢,将直接威胁到沥海和杭州至应天府沿岸。

    在吴争的统盘考虑之中,黄斌卿必须死。

    既然有了这个决定,就不必给对方好颜色,何况面前只是一个黄斌卿的信使?

    “你敢威胁本公?”吴争厉喝道,“来人,这此獠拿下,杖三十,以儆效尤。”

    朱玫大骇,吴争说翻脸就翻脸,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朱玫哪会有文人的气节?

    他连声大呼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可吴外哪会放过他?

    一通杖击下来,朱玫已经声音嘶哑出气不顺。

    吴争道:“回去告诉黄斌卿,本公给他一天时间,明日此时,亲自登岸来见本公,否则,本公率军剿灭了他。”

    随后,吴争一面派人传令水师趁天黑南下,另一边派人传信沥海,令陈胜抽调沥海舰船阻击黄斌卿南撤水师。

    如此安排,是为夹击黄斌卿水师,以防他突然回逃,返回舟山,那样张名振就算说降了王朝先,也会被黄斌卿扑灭。

    而此时的水师,不具备远洋能力,基本上都是沿海岸线航行,也就是说,黄斌卿水师要返回舟山,绕不过沥海去。

    而沥海陈胜部之前没有对黄斌卿水师做出反应,是因为黄斌卿水师隶属明军序列。

    可得到吴争的命令,那就不一样了。

    同时,吴争离开杭州府,前往松江,与水师会合。

    吴争没有将此事告诉黄道周,因为吴争担心,如果被黄道周知道,或许攫取舟山水师之事,会有不可测的变故。

    ……。

    杭州湾的海面上。

    漂浮着上千条舰船。

    打渔的渔民纷纷躲远,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那条最大的战船上,黄斌卿看着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朱玫,怒喝道:“吴争,某与你不共戴天!”

    可喊归喊,黄斌卿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陆地,就是不敢下令登岸进攻。

    海岸线上的火炮太密集了,这是陈守节父子的杰作。

    吴争在北伐后,就下令将所有火炮部署在杭州湾。

    这就是黄斌卿空有千余艘战舰,明知道吴争昨日不在杭州,也不敢登陆进攻的真正原因。

    否则,以他的心性,自然是先登岸劫掠一番再说。

    何必派朱玫上岸索要?

    可眼下,朱玫带回吴争的答复是,让他自己登岸亲自去见吴争。

    虽说按理,他确实该去拜见吴争,再怎么说,他是总兵伯爵,而吴争则是大将军公爵。

    可黄斌卿怎敢登岸。

    经过思忖,黄斌卿知道此次要无功而返了,吴争已经到达杭州,自己就更没了进攻的胜算,既然讨要不得,只能先认下这个亏,日后再图报复了。

    于是,黄斌卿下令,次日一早,军返回舟山。

    就是这一晚上,奠定了黄斌卿覆没的结局。

    如果黄斌卿立即南返,以他的水师军力,陈胜部无法部拦截,陈胜也不可能孤注一掷不惜代价去阻击黄斌卿。

    所以,这时撤退,黄斌卿是有活路的。

    但一个晚上的时间,让黄斌卿成了瓮中之鳖。

    当天色蒙蒙亮起,舟山水师上帆开始南撤。

    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发现北面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睡眼朦胧看错了,也是啊,江南两在水师,从兴国公的定海水师北上之后,舟山水师已经是这片海域最强大的存在了。

    瞭望手根本预料不到,会有水师出现。

    可没过多久,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下瞭望手警觉起来。

    可惜此时已经晚了。

    数百条战船已经从各个方向,对舟山水师形成了合围。

    “敌袭!”凄厉地报警声响起,继而铜锣声响成一片。

    黄斌卿被刺耳的锣声从睡梦中惊醒时,还瞪大着眼在骂人。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杭州湾的水域上,会有如此大规模的舰队到来。

    黄斌卿走到此时,还以为是虚报误报。

    海战开始的非常突然,炽热的炮弹划过天空。

    实心弹击得船舷木屑纷飞,开花弹横扫甲板,打得船帆如同筛子一般。

    这个时候,黄斌卿才意识到,真是敌袭了。

    “吴争,你言而无信!”

    这是黄斌卿意识到战役暴发,骂出的第一句话。

    而后,他迅速下令回击。

    不得不说,舟山水师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师,在猝不及防的打击下,舰船开始有条不紊地调头,以船舷对敌,船上火炮开始还击。

    可一轮炮击下来,水师将士发现,这是无用功。

    敌人远在四五里外,而自己的速射炮,射程仅一二里,就算使用实心弹,最远也不过三里,根本就够不着。

    明军水师在崇祯末年,装备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外购速射前装炮,这是一种极大的战略错误,事实上,舍弃红衣大炮,发展速射炮,也成了大明在对抗满清军事失利的主因之一。

第四百十三章 击沉它

    黄斌卿如果此时下令撤退,其实还是有机会突围的。

    毕竟吴争带来的水师在人数和船数上都逊于舟山水师,这就象以劣势兵力包围优势兵力一样,想要歼,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黄斌卿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也是老将了,从兴化卫百户,参与平定奢安之乱,升为铜山把总,后为宣府都司福建抚标游击,在福建与红毛人(荷兰人)交战,讨伐过海盗刘香,参与张普薇之乱平叛,崇祯末年进宁绍台参将,统水师镇舟山,加副总兵,最后升至总兵。

    所以,战场对他来说,更象是个舞台。

    一个演员,怎么舍得逃离舞台呢?

    观察战场之后,黄斌卿随即下令,军散开,极速靠近敌舰队,接近敌人然后还以炮击。

    这个命令,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战上,都无可指责。

    面对火炮射程的劣势,这样的接敌策略,应该说是正确的。

    如果说,此时吴争水师舰船上飘扬的不是大明龙旗,或许舟山水师将士还能振作士气,力一战,但他们发现,自己对抗的是朝廷水师,那谁还有拼死一战的士气?

    当然,如果仅以此,水师将士还不足以说要违抗黄斌卿将令。

    所以说,黄斌卿看似正确的命令,直接导致了舟山水师的瞬间崩溃。

    因为,士兵虽说服从将令,但也仅限于将领当面。

    黄斌卿下令军散开,各自为战,等于直接放弃了他的主将指挥。

    这如果是面对鞑子,将士同仇敌忾还好,可面对朝廷水师,那就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仅仅一柱香的功夫,无数的舰船飘起白旗,退出战场。

    这一幕,令原本信心百倍渴望击败吴争一雪前耻的黄斌卿,差点吐血。

    兵败如山倒,一柱香的时间,大局已定,黄斌卿只能丢车保帅,下令残部南返突围。

    可问题是,此时已经距离接近,被朝廷水师咬上了。

    双方一逃一追,不断地有舟山水师舰船滞后投降。

    到上虞水域时,黄斌卿身边仅余一百多艘战船。

    而此时,陈胜所率一百多条战船的出现,等于宣判了黄斌卿的覆没。

    被死死围住的黄斌卿残部,已经还手无力。

    面对着南北夹击,外围的舰船开始主动远离黄斌卿舰船,选择向朝廷投降。

    可黄斌卿坚决不降,其实他知道,这个时候投降,他已经失去了与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死在断头台上,不如拼死一战。

    几十条战船的船舷在喷吐着火焰,可问题是,射程够不到朝廷水师。

    吴争用莫执念送给他的望远镜,默默地看着。

    他心里有一种惋惜,同时他也在等待着,等待一个契机,尽可能地减少舟山水师损失。

    而这个契机,终于来了。

    当张名振率着从舟山而来的数十条舰船,还有为首主舰上的王朝先,一起出现在东面水域时。

    水师将士都明白了,老巢已经不保。

    而此时,南面水域,也出现了一队战船,舰上的旗号,表明了这是来自于沥海的明军。

    三面被围,就连黄斌卿主舰边上的心腹,也开始悄悄选择脱离。

    黄斌卿终于抗不住了,他开始下放小舟,想要求和。

    而这时,吴争慢慢收起望远镜。

    “传本公令,击沉黄斌卿座舰。”

    连串地炮声过后,黄斌卿座舰周边的水面上,冒起无数水柱。

    黄斌卿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结局,这无关对错,哪怕是自己率水师进犯了杭州水域,而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愤怒地冲出船舱,跑至舰首,冲着吴争的方向大声喝骂着。

    没有人听得清他在骂什么。

    一颗实心弹,以肉眼可见的划痕轨迹,洞穿了船舷。

    紧接着,不断有炮弹击中,连发熊熊大火。

    不多的功夫,黄斌卿座舰就大众目睽睽之下,火光冲天,慢慢地倾斜,然后沉没。

    ……。

    “大人安好?”眼睛有些湿润的陈胜,向吴争躬身行礼道,数月未见,在清军重围之中,陈胜的心理压力是沉重的。

    如今看到吴争,就如同看到了亲人看到了依仗。

    吴争上前,揽着陈胜的左臂,轻拥抱道:“我很好。你来得正是时候。”

    拍拍陈胜的肩膀,吴争拉着他在船首坐了下来。

    宋安带着亲卫,隔离了无数朝吴争涌来的将领。

    “沥海还好吧?方国安还安生吗?”

    陈胜不着痕迹地抹去眼角边的湿润,回答道:“监国留下的那数千禁卫已经改编完成,虽说有些中下级军官闹腾,可时间一长,也安份了,毕竟沥海处在清军包围之中嘛,同仇敌忾这还是做得到的。至于方国安那厮,哪敢找我们的麻烦,他已经龟缩在绍兴府城,恐怕连城门都不敢出,生怕绍兴府百姓撕碎了他。”

    吴争哈哈大笑道:“这是他该受的,他该担心的是,日后绍兴府光复,他该如何死法。”说到这里,吴争已经敛起笑意,眼神变得狠厉起来,“张国维张公的死,至少有一半该算在他的头上。”

    陈胜道:“大人说得是。只是……。”

    “只是什么?”

    “大人离开沥海之后,方国安做了件怪事。”

    “怪事?如何怪法?”

    “方国安派了队人,驻于始宁镇。当时属下听闻时,还担心方国安要对吴庄留下的农户不利……。”

    “他敢?!”吴争脸色有些狰狞,“他若敢行此恶事,哪怕引起南北再次暴发战争,我也要趁此机会收复绍兴,将他诛杀。”

    陈胜忙解释道:“属下所说的怪事,就在于方国安派遣的这支军队,他们驻于始宁镇,竟不象其它清军那般扰民掳掠,反而日日巡逻于始宁镇与吴庄之间。”

    吴争有些意外,“方国安想做什么?想以吴庄来要胁我?可笑!”

    陈胜道:“应该不是,属下判断,更象是在保护吴庄。”

    吴争愕然,“这可能吗?他究竟想做什么?是想讨好我?”

    “这……属下也难以判断了。”

第四百十四章 收复绍兴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吴争站起身来,默默地望着海面。

    陈胜跟着起身,站在那,不敢去惊动吴争。

    好一会,吴争回头道:“找个机会,派人私下去见方国安,探探他的口风。”

    “大人的意思是,招降他?可他……。”

    吴争手一抬,阻止了陈胜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如今我身边、朝廷治下,投清又反正的人还少吗?朝廷势力太小,每折损一个士兵,等于清军就强了一分。能兵不血刃收复绍兴府,于国于我皆有利。况且,方国安真要是反正,对已经投靠清廷的降将降臣的示范作用是巨大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一同抗清,这也是我这次坚持南下增援隆武朝的真正目的。”

    陈胜默默点头。

    “回去吧,好好防守沥海,按我判断,收复绍兴府、与杭州连成一片的时间应该不会太远了。”

    “属下遵命!还请大人保重!”

    ……。

    海面上一片狼籍,残骸、碎木,当然,还有尸体。

    好在将士对落水者尽力救助,加上大部分的战船都是归降的,舟山水师的伤亡倒不是很大。

    但水师官兵的士气,无疑是极度低落的。

    吴争宣布,只追首恶不究胁从,声言黄斌卿已死,只要将士们效忠朝廷,朝廷既往不绺,以此来安定军心。

    经过短暂的安抚,吴争下令全员回港。

    一时间,杭州湾海面上,水道拥堵不堪。

    无数的水兵上岸,整条海岸线上,都是人。

    刚上岸,吴争就被黄道周堵在了岸边。

    “镇国公,战况如何?黄某听闻,黄斌卿死了?”

    吴争点点头道:“是。他不肯归降。本公下令击沉了他的座舰。”

    黄道周愣住了,呐呐道:“竟这般容易……一天的时间,这……这怎么可能呢?”

    吴争回身,朝身后张名振招招手。

    张名振带着王朝先上前,先向吴争拱手一礼,而后向黄道周见礼,“末将见过尚书大人。”

    黄道周一愣,“可是张参将和王将军?”

    “正是末将。”

    “究竟是怎么回事?”黄道周厉声问道,他突然回味过来,这场平乱如此迅速地结束,恐怕和这二人有着极大的关联。

    张名振看了一眼吴争,吴争微微颌首。

    张名振这才道:“末将奉镇国公之命,说服王将军拨乱反正,如今舟山水师本营已经全部归附朝廷。”

    “朝廷?哪个朝廷?”黄道周声色俱裂,“你是我隆武朝的将军,为何奉庆泰朝镇国公的命令?”

    张名振平静地直视黄道周,“回尚书大人话,末将本就是庆泰朝的官,当初受兵部尚书张大人之命,辅佐、监督黄斌卿。只不过黄斌卿贪恋官爵,投了隆武朝罢了。”

    “你……。”

    吴争适时开口道:“黄大人息怒,平了黄斌卿,这是好事,正合了黄大人此来的使命,如今舟山水师已经受本公号令,我军不日便可南下,黄大人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黄道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吴争,“镇国公好手段啊,想必在应天府时,你已经有了吞并舟山水师的全盘计划,南下增援福建是假,吞并水师是真……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齿寒吗?”

    吴争平静地说道:“本公不否认,确实有吞并舟山水师的想法。但在应天府决定南援时,还不知道张将军来投的消息。这是其一,至于说趁火打劫之嫌,本公承认,落井下石的指责嘛,黄大人却是冤枉吴争了。”

    提着张名振,吴争道:“其实黄大人心中也明白,舟山水师已经不奉调度,隆武朝已经失去了对舟山水师的控制力。黄斌卿或许此时还没有投降满清之意,但水师与陆军不同,它没有补给能力,失去陆地,便是浮萍,一旦两面被围,那就只能投降的份了,吴争绝不认为黄斌卿能效死朝廷,下沉船殉国的命令。可如果舟山水师落入清军控制,那么不管对隆武朝还是我朝,都将是灭顶之灾。如今落在本公手里,虽说有趁火打劫之嫌,但本公绝不会向福建动武,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黄大人应该明白。”

    黄道周看着面不改色的吴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确实,在应天府奉天殿时,黄道周应承过,只要平乱,吴争答应南援,隆武朝可以默认庆泰朝对舟山水师的控制。

    但这事的前提是,舟山水师已经彻底失控。

    可现在,很显然,舟山水师并未彻底失控,至少象张名振、王朝先,还有那无数的水师官兵,心里还向着朝廷,他们归降了,几乎是成建制的归降。

    而吴争,几乎是毫无伤亡地接手了舟山水师,根本不存在血战。

    这让黄道周有种被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郁闷。

    可他同样也知道,时势于人强,自己有求于吴争,不是翻脸的时候。

    瞪着吴争,黄道周沉声道:“既然镇国公已经如愿以偿,那承诺出兵的事,又该如何?”

    吴争一口应道:“黄大人放心,快则三天,慢则五日,等整编完水师将士,大军直接从杭州湾出海南援!”

    黄道周哼了一声,侧身抬手一拱,“望镇国公言而有信。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名振有些不安,轻声问道:“是不是末将坏了事?”

    吴争看着内道周的背影,摇摇头道:“成见已深,非短时可以缓释的。哦,对了……还不替本公引见王将军。”

    张名振赶紧一拉王朝先,“这便是镇国公。”

    “末将王朝先见过镇国公。”

    看着这个络腮满面、几与自己同身高的汉子,吴争展颜笑道:“王将军能及时拨乱反正,实为人杰也。如今舟山大营中,将士们可安生?”

    王朝先陪笑道:“镇国公放心,驻守大营的,都是末将旧属,他们这些时日,不被黄斌卿所信任,受尽了压制。如今自然是一心效忠镇国公的。”

    “不对,应该是效忠监国、效忠朝廷!”吴争淡淡地纠正道。

第四百十五章 整编舟山水师

    王朝先一愣,连忙应道:“是,是,末将口误,还请镇国公不罪。”

    吴争摆摆手道:“本公答应之事,自然是要兑现的,即刻起,你权知舟山总兵,待本公上奏朝廷,诏书到来时,你便可正式就职了。”

    王朝先大喜,“多谢镇国公提携,今日之后,末将唯镇国公马首是瞻。”

    吴争摇摇头笑道:“本公不统辖水师,舟山水师即日起纳入我朝兴国公麾下,为庆泰水师新编第三营,也就是说,王将军的直属上司,是兴国公。”

    王朝先一愣,可依旧肃容道:“末将自当尊奉兴国公号令,但末将心中,依旧唯镇国公马首是瞻。”

    吴争眼神一闪,不置可否地转变了话题,对张名振问道:“张将军对职位有何打算?”

    张名振躬身道:“末将听从镇国公安排。”

    吴争想了想道:“以你的功劳,你若想要上岸,可入兵部任侍郎。”

    张名振想了想道:“末将还是追随镇国公吧。”

    吴争皱眉道:“可如今水师皆属兴国公统辖,况且朝廷水师即将南下……。”

    张名振道:“末将愿意留在舟山水师。”

    这下不仅吴争一愣,王朝先的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一山不容二虎嘛。

    哪怕张名振对王朝先有救命提携之恩,可事关权位,这没有什么可推让的。

    吴争迟疑道:“以你的原职和此役所立的军功,可任总兵职,如今舟山水师总兵之位,本公已经应了王将军……。”

    王朝先突然道:“镇国公不必为难,张将军有恩于我,自该相让,我愿任副总兵,辅佐张将军。”

    张名振连忙摇头道:“万万不可。如此一来,不仅陷镇国公于不义,而且张某岂不成了挟恩图报之人了么?这样,若镇国公为难,末将自请为舟山水师副总兵,辅佐王总兵,想来王总兵能接纳张某吧?”

    王朝先脸色一变,赶紧满脸堆笑道:“这是自然,我怎么会拒绝张将军呢?只要张将军不嫌弃,你我兄弟同心协力,定能将舟山水师经营成一方精锐。”

    吴争心中一动,大笑道:“二位将军果然是情义深重,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本公今晚就将此事上疏朝廷。”

    “多谢镇国公提携!”张名振王朝先行礼道。

    “既然职位已定,舟山水师还须二位将军整肃,经此一役,舟山水师怕是无法随本公南下了,那就在大营整训吧。但舟山水师舰船,本公须尽数调用,还要仰仗二位将军调度。”

    王朝先应道:“这是自然,镇国公放心,末将这就去安排,绝不会误了国公大事。”

    而张名振道:“末将愿随镇国公南下。”

    “这……张将军还是留在舟山吧,水师上万将士,还须二位将军整肃。”

    张名振坚持道:“王总兵带兵多年,军中又每多心腹之人可以依仗,整肃水师之事,有王将军一人便绰绰有余。舟山水师将士虽然此役不能参战,但这些操船士兵还是得跟随国公南下的。镇国公有所不知,战舰离营,需要配备炮手水手等一应人等,末将同行,也能替王总兵统辖这些水兵。”

    吴争有些意动,他对水战确实不在行,而张名振在水师多年,浸淫其中,想来也能帮得上忙。

    于是吴争看向王朝先,“王总兵以为如何?”

    王朝先目光一闪,低头躬身道:“适逢战事,末将本该追随国公,只是眼下水师士气低落……既然张将军愿意率水兵战舰跟随国公南下,末将以为,也算是舟山水师为国公效力了,末将以为可行。”

    其实王朝先心中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刚任总兵,虽说有一部分心腹,可对于上万人的水师而言,且是杯水车薪。

    想要掌控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捏住中下级军官。

    而张名振一直任参军,且为人正直豪爽,在军中素有美名。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与自己同时任务正副总兵,可以想象,许多中下级军官都会投于张名振麾下,这显然与自己的利益有悖。

    正好张名振愿意随吴争南下,这空出的时间,足够自己经营好水师上下了。

    虽说张名振此行难免立下军功,但在王朝先心里,相较于掌控整个舟山水师,军功就不值一提了。

    所以,王朝先不仅不反对,还极力附和张名振。

    吴争听王朝先这么说,也就不再拒绝,“那好,张将军就随本公南下吧。”

    “谢镇国公。”

    ……。

    沥海兵力大举调动,和杭州湾海上这么大规模的水战,显然是瞒不过驻上虞清军耳目的。

    如今以绍兴巡抚镇守绍兴的方国安,自然已经得到消息。

    整个绍兴府为之紧张起来,直到海战结束。

    一直提心吊胆的方国安,才放下心来。

    只要别来攻绍兴府就成,你们自己人打自己人,我就坐山观虎斗。

    警报解救,方国安随之撤消了钱塘江南岸渡船的戒严令。

    并将之前加派沥海平岗山方向的那部分清军撤回绍兴府,以免刺激了吴争,引得他借此来攻。

    说实在的,方国安现在寝食难安,如同坐在针毡上一般。

    说是浙东巡抚,可所辖之地西不过严州,南不过金华,实则所辖不过数县之地。

    加之东西两侧,平岗山沥海的钳制,势力范围还不及当日绍兴府。

    最关键的是,多铎南下带走了大部分清军,驻绍兴府加上平岗山沥海两个方向,总计兵力不到二万人。

    这甚至还不如方国安没降清前,囤于钱塘江南岸麾下的兵力。

    方国安天天在怕,怕万一吴争率军打过来。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弃城南逃的准备,连对多铎的说辞都想好了。

    这一次,沥海一有异动,方国安就收拾好了行李,就准备带兵逃了。

    只有天知道,绍兴府数十万百姓,对于他这个巡抚的态度。

    不能说想牧民了,连各县秋税都没收齐。

    可方国安不敢动,甚至不敢下令强征,生怕因此会惹恼北岸那个恶魔。

    只要想到当日麾下,三万大军一哄而散的情景,方国安就心有余悸。

    为此,方国安特地派一队人马去始宁镇,名为驻囤,实为保护吴庄。

    方国安想以这种方式,献媚于吴争,以企求双方相安无事。

    好在,这次虚惊一场。

第四百十六章 福建时局

    隆武帝朱聿键被拥立者冠以雄才大略的评语,实在有点过。

    只要想想,受太祖祖制约束,历代明朝皇帝都遏制宗室藩王入仕为官。

    由此可见,从无执政经验的朱聿键能雄才大略到哪去?

    况且,真要有雄才大略,也不会与朱以海撕破了脸。

    很显然,福建与绍兴一衣带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如果连这一点都认不清,雄才大略从何谈起?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朱聿键确实有大志,要力挽狂澜复国的大志。

    可惜啊,大志需要雄才相配,否则就应了一个成语,叫志大才疏。

    这是说得客气了,通俗地一般是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朱聿键确实下了许多诏令,而且大都是于民有益的良政。

    譬如他针对万历以来党争给国事带来的危害,提出了消除党争,“用舍公明”的方针。他还“亲自”撰写了“缙绅”“戎政”“儒林”三篇《便览》,号召朝中官员摒弃门户之争,共同为复明大业出力。

    登基次日,特地下诏安抚众臣,诏书中对以前参与党争的官员概不追究。

    譬如说他下诏整顿吏治,严惩贪污,规定“小贪必杖,大贪必杀”。

    又譬如说,他听闻被清廷逼迫剃头的军民往往遭到明军诛杀时,特别下诏“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严禁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施屠戮。

    还有许多,虽说这些大部分是出于象黄道周等人的谏言,而不是出自朱聿键本人,但做为皇帝,能善于纳谏,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这些政令往往出不了宫门。

    政令的推行,首先需要地方配合。

    朱聿键被拥立不过一年多,登基之前还因藩王带兵入京,惹恼了崇祯,下诏训斥,坐了七年牢,这样的人,哪来的根基?

    虽说众人拥立他,可这不过是为了自己利益,扶持的一个傀儡罢了,没有人真去尊奉朱聿键的诏令。

    原本只要朱聿键象弘光帝那样沉湎酒色,大家也就相安无事,就当是供奉一块牌位也就是了。

    可惜啊,这块牌位有了思想,他竟然要收复失地学吴争北伐。

    这下,这批拥立之臣就坐不住了。

    特别是郑芝龙兄弟,他们拥立朱聿键的目的在于,树立起一杆旗,建立一个势力,以便在日后与清廷讨价还价中所有足够的筹码,哪有一丝复明北伐之心?

    而朱聿键登基才十天,就下诏诛杀了清朝派来招降的使者马得厂,表示于清朝不共戴天。

    这不就断了郑芝龙兄弟与清廷勾连的通道了吗?

    郑芝龙兄弟怎能不视朱聿键为眼中钉肉中刺?

    朱聿键还提出将朝廷施政方向,由“平寇”(镇压农民起义)改为“御虏”(抗清),并任用金声杨廷麟何腾蛟等,收纳李自成农民军余部,屡次打算出兵北伐,都被郑氏兄弟阻拦,而成为空谈。

    这还不算,朱聿键还要御驾亲征。

    这就开玩笑了,郑氏兄弟是要做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皇帝御驾亲征了,他们挟谁去?

    不用怀疑,郑氏兄弟铁定是要阻止的。

    可郑氏兄弟确实没有预料到,一向被他们看不起的农民军余部,在与明军联手共同抵抗清军时,发挥出了超常的战斗力。

    他们在江西战场生生挡住了南下的十万清军。

    形势一片大好,不甘心蹉跎度日的隆武帝终于决心御驾亲征,以摆脱郑氏兄弟的操纵。

    他还针对当时局势,提出了一个大战略。

    战略核心就是自己御驾亲征,进入明清双方激烈争夺的江西地区,西连湖南何腾蛟,东控福建郑芝龙,背靠广东,控制局。

    如在江西得手,则利用浙东绍兴府兵力牵制清军后方,然后令何腾蛟部出湖北,东下长江,席卷江南。

    瞧瞧,确实厉害,也确实可行。

    问题是,朱聿键指挥得动哪个?

    可他却沉浸于自我臆想之中,慷慨激昂地于去年年底离开福州,十日后到达建宁,开始准备西进赣州。

    老臣黄道周当时劝谏朱聿键不可亲征,他眼见郑氏家族按兵不动,军队诸部怯懦观望,已过花甲之年的黄道周力谏无效之后,只能另出一策,那就是向庆泰朝求援。

    而这个谏言,被朱聿键采纳,在朱聿键看来,庆泰朝无论谁当家,那都是他的侄孙辈,甚至玄孙辈(按宗谱,朱聿键是弘光帝的祖辈),令庆泰朝来援,乃他们本份。

    可怜朱聿键御驾亲征,还真真是亲征。

    随他西进的不足万人。

    这些人人,还不是郑氏兄弟划拨的正军。

    而是黄道周等人散尽家财,凑了二万两银子所募,其中还有不少是当地义民加入。

    黄道周与朱聿键泣别之时,朱聿键无任何可赠之物,仅给了黄道周一张空白的委任状。

    在朱聿键看来,他的诏命到处,必将是臣民顶礼膜拜,无有不从。

    可其实,那就是一张废纸,不用说在应天府了,哪怕在福建,也没有人把它当回事。

    黄道周再三叮嘱朱聿键“与其坐而待亡,不如君臣共出一拼。我为大臣,当先皇帝而行,以为人臣表率。然陛下此去,万不可操之过急,待老臣求得援军之后,再联手与建虏一战。”

    可朱聿键此时早已血脉贲胀,满脑子的就是圣驾所至,所向披靡,收复失地,重兴大明。

    哪会真的去在意黄道周的谏言?

    但,真的可以如此轻易战胜清军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郑氏兄弟连反对都懒得反对了,仅用了一招,即制住朱聿键!

    那就是,断兵断粮!

    适时,正是多铎率兵南下设防杭州杭州清军增援江西,江西战场的局势瞬间扭转,明军与农民军联军转眼间溃败。

    还未入赣的朱聿键,未发一矢,便闻风而溃,他捶胸顿足,一面仰天悲呼,“天意如此,非战之罪”,一面下令退回。

    而此时,清军两路攻入福建。

    西路李成栋以承安至建阳,进逼建宁。

    东路多铎更是势如破竹。

第四百十七章 登陆地点

    根本无意对抗清廷的郑芝龙,早已与清廷暗中约降。

    但凡清军兵锋所至之处,驻守各个要隘的郑家军无不闻风而退。

    由此福建门户洞开,这几个月中,隆武朝明军,几乎没有与清军打一场象样的仗,清军如同游山玩水般地直入福建,隆武朝都城建宁轻易地暴露在了清军的兵锋之下。

    敌军兵临城下,朱聿键总算不再激昂,在郑氏兄弟的安排下,朱聿键率众臣撤往福州,苟延残喘。

    但清军两路入闽,预示着局势的不可挽回,更何况有郑氏兄弟暗中与清军勾连,隆武朝其实败亡之局已经注定。

    朝堂之上,人心涣散,人人都在为自己找后路,再无几人为朱聿键出谋划策。

    没有黄道周在身边的朱聿键,此时心急如焚,他忙中再出昏招。

    他不顾郑氏阻拦,执意携当初“御驾亲征”撤回的数千明军,从福州前往延平,准备冒险去湖南。

    可郑氏兄弟岂能如他所愿,早已派人将情况告知多铎。

    就在朱聿键离开福州次日,郑芝龙下令改旗易帜,正式归投清廷。

    由此,等于福建境已经沦丧于清军之手。

    时人对此感慨,“福京之亡,亡于郑芝龙之通款。”

    而此时,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公开与其父决裂,毅然率己部南下,脱出了清军的势力范围。

    ……。

    从杭州湾启航,至福州港航道上。

    沿着海岸线,百舸争流,航行着千条战船。

    从旗号上来看,正是舟山水师惯常的大明龙旗。

    舟山水师隶属于隆武朝,借用它的名义增援,这是吴争想出不是办法的办法。

    毕竟与清廷有停战协定,吴争不想去破坏它。

    倒不是想与清廷长久“友好”下去,而是形势逼人,北伐已经耗尽了莫家大部分的财力,而朝廷根本无力支持短期再发动一场大规模战争。

    面对实力数倍乃至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吴争只能选择卧薪尝胆。

    吴争带的军队不多,骑兵步兵加上水手,总计才八千人。

    没有办法,这时屈指可数的“巨舰”,载重也不过八百石(指的是战船,商船载重远远不止此数)。

    无法装载更多,加上人太多也会引起清廷的警觉。

    更重要的是,吴争的战略构想,并非要振兴隆武朝,这不可能,如果真这么做,势必与郑芝龙兄弟直接对上,这更不合庆泰朝和自己的利益。

    吴争只是想,让隆武朝存在着,为自己牵制多铎,哪怕多牵制一年半载,让自己有时间训练军队,理顺内政。

    此时的黄道周,已经平静了许多。

    吴争守信率援军南下,这让他心中松了口气。

    只是他觉得,人数太少了。

    八千人能干啥?

    面对两路近二十万敌军,这八千人恐怕塞牙缝都不够。

    这两日间,黄道周为此去烦了吴争不下十趟。

    吴争当然不能对他明说,自己根本没有护持隆武朝的意思,只能解释道:“战船不足,无法装载更多军队,且庆泰朝面对江北清军和绍兴府的两面威胁,无法抽调更多的战船南下。”

    这样的解释,自然骗不了黄道周,可黄道周也明白,庆泰朝的实力,没得为互杀来使的对手,冒自己被攻击的危险,易位而处,黄道周相信隆武帝和自己也会象吴争这么做。

    这无可厚非。

    只是黄道周心中悲怆,到了这个时候,宗室还不能拧成一股绳,大明……焉能不亡啊?!

    “镇国公,请你务必改变登陆地点。”

    看着这个执拗的老头,吴争有些烦他了,这两日,他就象橡皮糖般地粘着自己,不断地出谋划策,可吴争知道,历史上,这老头受他已经投降清廷学生的迷惑,生生将数万大军葬送在了婺源,连他自己也被清军俘虏,而后被杀害。

    这也是导致隆武朝迅速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因吴争的出现,黄道周前往应天府求援,现在这个时候,黄道周已经待在清军的囚牢里等死了。

    所以,吴争很反感这样不通军务的人,来对自己的作战方略指手划脚,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嘛。

    吴争自己都很少参与水师的具体作战,仅仅指示战略目标,又岂会让黄道周去参与指挥战术?

    “黄大人,你该待在舱里静候消息的。”吴争蹩眉道,“来人,护送黄大人回舱。”

    “镇国公……镇国人,你听我把话说完。”黄道周拼命地挣扎着,“老夫就一句话。”

    吴争对这老头总归是敬重的,对每个坚守理念抗清到最后的人,吴争都保持着一份敬重。

    叹了口气,吴争挥挥手斥退卫兵,“说吧,又是何事?”

    黄道周喘息道:“老夫北上应天府至今,历时一月有余,老夫离开建宁时,陛下正誓词亲征,可老夫没到应天府时,就听闻陛下已经撤回建宁。而最近的战报,清军李成栋部已经攻下建阳。说到此处,黄道周左右一顾,跑到案上地图前,指着地图道:“建阳距离建宁近在咫尺,从最新的消息得知,如今郑家已经降清,陛下如果没有逃出建宁,那必被清军俘虏,如果是这样,镇国公就算前往泉州思明州登岸,也无法救援我皇。那么我等只有认为陛下逃出建宁一个选择,如此,只有改变登岸地点方可及时救援陛下。”

    说到这,黄道周涕泪交流,竟曲膝跪向吴争,“虽说镇国公身世存疑,可镇国公也自认明室,同为宗室,理当守望相助啊……!”

    吴争有些动容,听到建阳沦陷郑芝龙降清时,吴争心里就已经知道此行没有任何意义了。

    失去郑家的支持,朱聿键就什么都不是。

    想要达到隆武朝为自己牵制多铎的目标已经无法达到,那此行就是无用功。

    吴争当时就想撤回杭州。

    可一来黄道周的苦苦恳求,二来也听到了郑成功与其父决裂南下。

    这让吴争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对于郑成功抗清的事迹,是经过历史证实的,那么如果能救援朱聿键,将朱聿键安然交给郑成功,就能避免隆武朝的覆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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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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