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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八章 清君侧,诛奸倿!

    难道真是吴争对自己的实力胸有成竹,根本不担心他们会串连反击?

    钱肃典想了想道:“天色已晚,城门皆已关闭,你我就算想调兵也不可能。我觉得翘恭所言有些道理,这种暴行不似吴争的心性……既然事不可为,与其盲目行事,不如静观其变,等局势明朗,你我再作决定也不迟。”

    夏完淳有些不甘心地道:“可到时就晚了。”

    钱翘恭道:“可眼下,你我还能做什么?你也听到看到了,此时将士们谁还会听从你我的号令?”

    夏完淳转头向前面望去,人群的喧嚣已经到了极致。

    无数地声音在呼喊道:“清君侧,诛奸倿!”

    吴争还在那大声煽动着,“……拥立明君,重组内阁,涤清整治,整饬军队,抵御外辱,驱逐鞑虏,复我河山……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所有人疯狂起来。

    “他是个疯子!”钱肃典无奈地摇摇头道,“应天府要血流成河了。”

    夏完淳张大了嘴巴,呐呐道,“老天知道,他究竟是忠是奸,是英雄还是妖孽?”

    钱翘恭更是震惊地自语自问道:“难道……他真想做个屠夫吗?”

    ……。

    满城大军的调动,无数参与今日洪武正阳二门前聚集煽动的文人名士被缉拿。

    整个应天府乱成一团,民众纷纷闭门关窗,躲在门后人人自危。

    都说历史很多时候是因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书写或改变,今日的主角,却不是吴争和王之仁,也不是已经“身陷囵圄”的钱肃乐陈子龙。

    更不是义愤填膺却无计可施的夏完淳钱家叔侄。

    而是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奸倿”——马士英。

    马士英是万历进士天启知府崇祯右佥都御史巡抚,弘光首辅。

    按理,进见长平公主,乃人臣该有之义。

    朱媺娖此时,暂落榻会同桥北的鸿胪寺。

    本来,她是可以入驻宫城的。

    但吴争细思之后,觉得在与钱陈二人妥协前,朱媺娖还是先落榻在宫城外,不会刺激到钱陈二人。

    而城中象兵马司府前卫等地都已经驻囤大量军队。

    为了保险起见,远离这些“乱源”,就将朱媺娖一行,暂时安置于最靠近宫城的鸿胪寺内。

    城中的乱象,朱媺娖已经得闻。

    如果是没有任监国前,朱媺娖心中肯定只有害怕和担心,可是经历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她现在心中除了害怕和担心之外,更多的是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这是一场权利的瓜分和争夺。

    不管是以正义自居的钱肃乐陈子龙等人,还是以抗清复明号令军民的吴争,他们所要达到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主宰朝堂,掌握最大的话语权。

    如果朱媺娖没有经历淳安镇逼宫,她极有可能站在钱陈二人一边,不是要与吴争为敌,而是她一直以朱氏血脉自居,以复兴宗庙为己任。

    如果任由吴争以军队扫平朝堂,那么不可阻止地,吴争将成为朝廷第一人。

    朱氏宗庙从此将变成吴争手中一杆号令天下的旗帜,随时可以丢弃。

    所以,朱媺娖必须站在钱陈二人一边,去平衡吴争即将到手的大权。

    但,朱媺娖经历了淳安镇的逼宫,这一次的逼安,让她心灰意冷。

    这一次的逼安,让她明白,什么大义忠诚,不过是争权夺利肮脏斗争的一块遮羞布。

    大明亡了,从父皇自尽的那一刻就亡了。

    这个认识,让朱媺娖不再纠结于复兴朱家宗庙,而是从一个亡国者的立场去看待眼前所发生的事。

    既然都是权力利益的争斗,那么就不必去分辨谁更正义些,谁更邪恶些。

    只要对天下有利对汉人有利,对驱逐鞑虏有利,她就站在谁的一方。

    很显然,吴争就是她该站的一方,至少他实实在在地光复了九府,而且吴争麾下明军,军纪严谨作战勇猛,已经有了复兴的气象。

    朱媺娖有了决定,但她却没有能力提供给吴争任何帮助。

    她现在没人没兵,只是一个空有封号的公主。

    但这一切,等到马士英到了之后,就改变了。

    历史,从这一夜开始,真正改变了。

    ……。

    天色亮起。

    应天府已经被洗涤一净。

    至少有千人被抓捕,上万人被牵连羁押。

    就是一场大清洗。

    吴争再次出现在钱肃乐陈子龙面前。

    这时,已经不需要准备菜肴,也不需要王之仁陪伴。

    “两个选择,附从或者反抗。”

    吴争的语言没有往常的敬称,也没有胜利者的骄狂,而是平静地询问,如同问吃还是不吃。

    这一杯,不是敬酒,也称不上罚酒,但绝对是杯苦酒。

    对钱陈二人是,对吴争自己也是。

    正如吴争之前让王之仁带的话一样,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场对决没有胜利者。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不断将精力陷于内耗,不如快刀斩乱麻,一役毕其功。

    吴争做出了选择,现在轮钱肃乐陈子龙做选择了。

    看着吴争带来的厚厚的一叠名单。

    钱肃乐陈子龙哭了。

    不是屈服的眼泪,而是对被他们连累的同僚挚友的歉疚。

    吴争没有劝说,因为劝说在此刻,已经显得苍白。

    这其中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我与二位之间,没有仇怨,但我与二位之间,却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北方建虏。本来,我认为我们可以求同存异,但显然,这已经不可能。既然如此,那就凭实力说话。你们败了,就得认。”吴争冷冷的话声响起,“看在钱肃典叔侄和夏完淳的份上,我不会杀你们,你们将被罢去官职,押解回原籍……好生教书育人吧,也算是为天下汉人留下读书种子。”

    钱肃乐睁着老眼问道:“你将如何处置这些人?”

    吴争道:“从者留,不从者流放,反抗者,杀!”

    陈子龙颈上有青筋暴起,他指着吴争骂道:“狗贼!屠夫!奸倿!妖孽!……。”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图穷匕现吗

    吴争嗤然道:“吴争没有想到,卧子先生的赌品这么差。愿赌服输,既然你们已经在淳安撕破了脸,就该想到吴争必然会反击。这是一场战争,自然有输有赢,输了就得服输。如果骂,能骂得死人,吴争早死了八百回了。但有一点,你若真想骂,可以去江边骂对岸鞑子,也可以去镇江骂洪承畴,若能骂死一个,也算是为这天下汉人做了件好事。骂我吴争,何益?”

    这话让陈子龙收了声,愿赌服输,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其实陈子龙也清楚,他们输了,这场政斗是他们挑起的,就象吴争所说,淳安镇逼宫的那一刻,他们就该预料到吴争会反击。

    可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吴争来得这么快,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兄弟儿子学生都会站在吴争这边,这是这场战争输赢的主要原因之一。

    既然输了,就得服输!

    陈子龙不再骂,可他能哭。

    哭天哭地,哭先帝哭宗庙,然后闭目不再出声。

    钱肃乐喟叹道:“吴争,虽说你我政见不同,但终归是理念之争,这次你赢了,我等认输,还望你看在山河破碎,国难当头的份上,不要太为难这些人,他们是我朝复兴的种子……。”

    吴争粗暴地打断道:“对你们而言,他们是才能出众之士,是复兴的栋梁,但在我看来,他们不仅昏馈,更是绊脚石。于事无补才不堪用。”

    钱肃乐张口结舌,怔怔地望着吴争,就象看见一头噬人的凶兽一般。

    陈子龙睁眼对钱肃乐道:“止亭兄,你我同道,皆一心为天下黎民江山社稷计,死得其所。何必与他浪费口舌。”

    说到此,转过头来,对吴争道:“若你大开杀戒,不如由我等二人开始。”

    吴争轻嗤道:“杀谁,不杀谁,杀不杀,现在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能活着,活着听到那些与你们所谓同道之人的死讯。”

    说完,吴争调头就走,身后传来陈钱二人撕心裂肺地哭骂声。

    ……。

    吴争做好了思想准备。

    当屠夫的思想准备。

    可让他无法预料的是,反抗自己的人会有这么多。

    被缉拿的千余人中,愿意附从的仅二百多人,有五百多人选择隐退,执意反抗,愿意死理念者竟有近四百人。

    这还不包括羁押的上万人。

    吴争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难道这世道,就真得都是这般执拗的人?

    可吴争转过来一想,不对,这些人面对自己,是执拗的,一副死于道的决绝,可面对清军占领应天府时,他们的选择是闭嘴或者投降。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清军可怕?

    想到此,吴争心中泛起一股怒意。

    当杀人!

    午门外,杀人之地。

    位于内五龙桥以南不远处的一道城门。

    无论是骑虎难下,还是心中愤慨,吴争已经覆水难收。

    当杀人!

    此时如果吴争改变主意,放过这些人,那么从此吴争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这些人会更变本加厉地反对吴争。

    吴争所有的构想和愿望,将一事无成。

    当然,吴争可以选择退守一隅。

    可这种选择,吴争不愿意。

    那就拼一把吧,无论是错是对,做了才知道!

    吴争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城门外那一堆跪着的人群。

    这些人,大都是无辜的,至少罪不当死,但他们不得不死。

    吴争没有迟疑,将头望天,右手迅速挥下。

    “斩!”

    身边的宦官,尖着嗓子随着吴争的手挥下,大声喊出这个字。

    这个字,在今日代表着三百多颗人头。

    在这时候,恐怕就算崇祯从九泉下回来,怕也阻止不得了。

    但世事就是如此荒诞,吴争的命令生生被阻止了。

    “刀下……留人!”

    一声气喘吁吁地呼喊声传来,已经举刀的刽子手,生生将砍刀停滞在半空中。

    他们的眼睛看向城楼上的吴争,等待着吴争的下一个命令。

    如果吴争再挥一次手,那么他们将毫不犹豫地停滞的刀用力挥下去。

    吴争懊恼地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

    说实话,吴争现在更想将来人一刀砍了。

    下这样一个命令,几乎耗尽了吴争的心力,杀人,杀同为汉人的人,特别是杀罪不该死,却不得不杀的人,真得很累,心累。

    可拼尽力下的命令,生生被这一声呼喊给阻止了。

    吴争岂能不懊恼?

    马士英提着襟摆,一路急跑而来。

    喊过一声“刀下留人”的他,下一句就是冲着吴争喊的,“主公……且容我把话完。”

    吴争冷冷地看着马士英跑到自己的面前。

    可马士英接下来的言行,让吴争震惊了。

    马士英至吴争面前,整衣冠肃脸容,然后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道:“臣马士英磕见殿下!”

    殿下?!

    饶是吴争阅历已经丰富,也张大了嘴巴合不上来。

    自己是候爵,何以称殿下?

    况且,就算是殿下,以马士英的身份也不可称臣。

    可称臣者,皇帝皇后诸妃太子亲王者当面,可称臣。

    不得对蕃王称臣,否则视为谋反。

    马士英的举止,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起来。

    不少人都脸色怪异,心想,难道今日靖海候杀人立威之外,还要上演一出自立为王的戏码不成?

    吴争怒道:“马士英,你疯了吗?什么殿下,何来殿下?”

    不想马士英正容道:“臣没有疯,长平公主车驾已在路上,到时殿下就会清楚原由。”

    吴争有些头晕,他只知道一点,这个时候称王,不仅于事无补,反而添乱。

    这会让他的一切举措,便成为篡位自立的借口,被世人所诟病。

    同时,这会造成自己与王之仁之间的离隙。

    而今日杀这些人,就更会成为被人攻击的把柄。

    吴争真想杀人了,而最想杀的,就是跪在自己面前,称自己为殿下的马士英。

    马士英却不知道吴争心中已经起了对自己的杀念,他一脸赤诚地望着吴争。

    这时,原本被吴争带来观刑的钱肃乐陈子龙在下面鼓噪起来。

第三百九十章 这转折来得太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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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原本已经嚎哭恶骂许久了的。

    现在,他们带着讥讽地声调嘶声音骂道:“狼子野心,天人共见。老天有眼啊,吴争,你该下地狱……!”

    随着他们的骂声,那些被捆绑按压跪地的待刑人,那挣扎鼓噪起来,一时间场面开始失控。

    吴争看着马士英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马士英这时也回味过来,赶忙道:“殿下息怒,且等长平公主到了,再作决定,臣死不足惜,可此事事关重大,须有长平公主解释,方可服人心。”

    吴争强按着心头的怒意,没有开口。

    他已经意识到了,朱媺娖救人,于是以封王为代价,换取自己对众人的面。

    同时向世人展现自己的意图,将自己逼在半空,坐实自己的“狼子野心”。

    这样一来,世人都会唾弃自己的品性,那么就算自己以后掌控朝堂大权,也恐怕难服人心。

    这个想法,让吴争心中悚然,同时对朱媺娖有了迁怒。

    这女人,越来越精通正治了。

    可吴争更恨的还是马士英,就这么一转眼,他就投向了朱媺娖。

    这等缜密的谋划,朱媺娖肯定想不出来,其出处必定是马士英献计。

    城上众人的眼神和城下的鼓噪,让吴争的头一下子一个比两个还大。

    让吴争有一种想从城上跳下去的冲动。

    好在,朱媺娖车驾,终于到了。

    让吴争更加震惊的是,随着朱媺娖的现身,吴小妹周思敏二女也跟随朱媺娖从车驾上现身。

    吴争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马士英果然深谙权争之道,他这招太狠了,将自己逼到了墙角,投鼠忌器,连反击都不能。

    在一片觐见殿下声中,吴争强按着心中的愤怒,向朱媺娖行人臣大礼。

    “臣靖海候吴争,参见监国殿下。”

    吴争依旧称朱媺娖为监国,因为淳安镇政变,吴争不承认。

    随着吴争躬身大礼,朱媺娖却做了更令人惊愕的举动。

    她紧上前几步,伸右手搀扶吴争道:“王兄不必多礼。”

    王兄?!

    这个称呼,简直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镜。

    也坐实了马士英之前的言行是正确的。

    这不仅让吴争愕然,连城楼下钱肃乐陈子龙等人也错愕起来。

    陈子龙大喊道:“公主殿下,莫要信口开河。吴争乃绍兴府人士,家中有父在世,户籍可查,怎可让殿下以王兄相称?”

    城下一片混乱,无数人在指责朱媺娖的糊涂和昏馈言行。

    而这时,更让人意外的是,随着朱媺娖前来的人中,走了一人,正是时任都御史的张煌言。

    “臣张煌言拜见殿下!”

    “臣等拜见殿下!”随着张煌言的见礼,他身后数十官员齐齐见礼。

    这使得场面更加混乱起来。

    钱肃乐大骂道:“张苍水,想不到你竟也附逆?为了权势,竟指鹿为马,你可对得起良心?可对得起为国捐躯的张公(张国维)?”

    张煌言一声不吭,没有理会钱肃乐的喝骂。

    朱媺娖放开吴争的臂弯,在吴争错愕的眼神下,走到墙垛前。

    “诸公,本宫查实,靖海候吴争乃宗室近支,惠宗后裔。”

    此言一出,场哗然。

    惠宗,朱允炆,建文朝皇帝,太祖的嫡孙,在位不足五年,而后就是靖难之役,被亲叔篡了位,逃出宫城,下落不明。

    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的臣民来说,只是个符号,没有太多的情感存在。

    但有一点,如果长平公主说的是真,那么吴争,做为大明宗室的身份,是勿容置疑的。

    所以,这个消息,对于反对吴争拥立长平公主继续执掌朝廷的所有官员文人来说,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因为他们瞬间就意识到,如果承认了吴争的身份,那么自己不但败了,还丧失了自诩为大义正朔的根基。反对长平公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比长平公主更具威胁,甚至威胁更胜十倍百倍的目标,出现了——吴争是男丁。

    就连吴争自己也傻眼了,他心中震惊地看向吴小妹。

    在这一刻,他的脑中乱成了一团浆糊。

    可吴小妹自始至终地低着头,眼神不与吴争对视。

    “荒唐!”陈子龙厉声喊道,“惠宗是废帝,就算是惠宗后裔,也无资格封王称殿下。”

    张煌言上前一步反驳道:“卧子先生所言谬误,成祖登基之后,为惠宗发丧,追谥孝愍皇帝,庙号神宗,直至弘光朝,惠宗。卧子先生言中废帝二字,不知从何说起?”

    陈子龙一时为之语塞。

    这事吧,谁都心里清楚,可心里清楚和事实是两回事。

    况且大明宗亲的封爵是世袭的,特别是宗室近支,以王爵一脉相承,除非有叛乱谋反等不赦之罪,被削去爵位,否则王爵封号将一代代传下去。它不象明以前的朝代,爵位每传一代,就会被降一等。

    这得益于太祖朱元璋对后代的眷顾,为了让后代能平平安安富足优渥地生活,朱元璋虽然断了宗室读书成才之路,但对于物资上有着着重的倾斜。

    所以,如果按朱允炆一脉来推算,吴争做为惠宗后裔承嗣,他的身份称殿下,是理所应当的。

    哪怕朱允炆是废帝,但他终究做了大明五年的皇帝。

    连朱棣都没有将朱允炆定为废帝,那么就算此时是大明朝未亡之时,崇祯依旧在位,也不敢公开废黜或者加害。

    只能以朱允炆一脉承嗣来定性吴争的身份争议。

    当然,崇祯如果觉得吴争的存在,影响到了朝野安定,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也可暗暗下黑手,除去吴争,但这绝不能在明面上做。

    因为祖宗律法这四个字,一直是限制大明君权,被朝中清流用滥了的最有效的方法。

    而从血脉远近而言,朱允炆一脉,更不比朱以海逊色。

    由此产生的后果是,吴争将成为被拥立的最佳人选,而这些文人等于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然后还不得不重新拜倒在吴争脚下,誓言效忠,如果不效忠,那么他们所自诩的忠诚和大义,还有口口声声的正朔,就是被撕碎了的遮羞布,一文不值。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吴争是惠宗后裔?

    乱,很乱,非常乱。

    乱的是人心。

    这些文人、官员,此时能想到的唯一化解办法,那就是一致指证吴争身份是伪,这确实是最有效的办法。但也有后遗症,一是没有证据证伪,二是如果吴争身份是实,那么他们将会再一次重重得罪吴争,万一吴争有一天承继大统登基,他们这些人,将被挖出来追责。

    就算吴争大度,可这世上从不缺阿谀奉承上意之人。

    所有人心中都想指证吴争身份的真伪,可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们都踌躇起来。

    可唯独钱肃乐、陈子龙二人不在乎。

    陈子龙首先开口道:“惠宗退位,已过去二百年,这其中经历过多少代,已无据可查,如果随便来一人就称自己是惠宗后裔,朝廷都得承认,岂不贻笑天下?当然臣并非质疑公主殿下的声誉,只是兹事体大,不可轻率。”

    钱肃乐附和道:“卧子先生所言在理。二百年来,从无听说惠宗有后裔在世,此时突然冒出来,如何证明吴争就是惠宗后裔?臣担心的是,公主殿下被有心人蛊惑。”

    场内一片肃静,钱肃乐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才是问题的关键。

    谁有诉求,谁举证。

    你吴争要想与宗亲扯上关系,那你就得自己举证,可问题是惠宗都死了二百年了,本来就是流落在民间不知所踪,怎么举证,何人举证?

    所有当事人都已作古,没有人能活二百多年。

    不管是谁来证明,按钱肃乐的意思,都可一言否决——此人证言不可采信。

    而朱媺娖虽然身份尊贵,但她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女,她不可能去证实二百年前的事情。

    这二百年中,惠宗后人经历至少八、九代,想证明身份,谈何容易?

    随着钱肃乐、陈子龙的话声,文人、官员们的腰杆子瞬间挺直了起来,就同打了鸡血一般,虎视眈眈地看向吴争。

    完全没有了刚刚要命归黄泉时那般沮丧。

    他们心中已经可以确定,这种情况下,吴争再想下令杀他们,几乎已经不可能。

    因为吴争要自证身份,他不能以杀伐来断绝自己登顶之道,就算吴争是假,他也只能以不杀来向世人展示他的宽仁,如果吴争是真,那么他就更该赦免众人,因为至少在名义上,这些文人、官员是大明的忠臣,杀忠臣,不祥啊。

    所以,这些人心中笃定,无论如何,今日都是有赢无输之局,就算是胆子再小的人,这时都挺直起了腰杆。

    这就象是赌桌上,知道是自己稳赢,哪能不一把子棱了?

    面对着钱肃乐、陈子龙二人的质问,朱媺娖平静地转身,从身后郑叔手中接到一卷黄绫,然后慢慢在手中打开。

    “诸公,这是太祖遗旨,或许别的可以造假,可这遗旨,怕是作不得假吧?城上城下诸公中,不乏博学有识之士,不妨上城楼来,鉴别一番。”

    这下子,刚刚打了鸡血的所有人,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以朱媺娖的身份,怕是不至于串连吴争作如此卑劣的伪证吧?

    难道……吴争真是惠宗承嗣?

    这下,他们之中,有些人看向吴争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同,不再虎视眈眈,而是变得迷离起来。

    钱肃乐、陈子龙心中也是一惊,太祖遗旨?

    看样子不象是假,可太祖怎么会有遗旨留下呢?

    二人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陈子龙道:“公主殿下,可否让臣等一观?”

    朱媺娖点点头道:“可。”

    吴争突然厉声道:“不可。”

    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钱、陈二人也愕然了。

    这二人怎么直接对上了,他(她)们不应该是一伙的吗?

    朱媺娖缓缓转向吴争,平静地说道:“大明已亡,宗亲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世人觊觎的荣耀。如今山河破碎,生灵涂炭,长平身为宗室,当为大明宗室尽最后一份力,就算天下人罪之,也在所不惜。皇兄也是大明宗室,守护宗庙社稷,乃份内中事,且不可因祖辈恩仇,执拗于私仇而荒废了国事。”

    这话在别人听来,无非是在劝解吴争不要因朱棣抢了朱允炆的帝位,而记恨于心,坐视天下沦丧。

    所以,包括钱、陈二人心中都不免得踌躇起来,听锣听音,难道吴争真是朱允炆后人?

    看长平公主对吴争说话的神色,不似有假,而吴争的反应,对长平公主此来,也是意外之事?

    这种想法,让钱、陈二人不由得发愣起来,如果吴争真是朱允炆后人,那该怎么办?

    如今朝廷没有大义在身,不管是朱以海、朱媺娖都是以监国身份号令军民,尚不足以号令天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可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特别是南边有隆武朝并存的情况下。

    这也是钱、陈等人想借入主应天府,拥立新帝的原因所在。

    如果现在已经有了皇帝,那么不管吴争是真是假都好办,假的甚至可以当作真的,先认下,再暗中处置掉就是了,用此来向天下展示皇帝的宽仁友爱。真的则可安排人指证为假的,直接当众处死就是。

    再不然,赐他一个王爵,恩养起来就是。

    可现在,朝廷无君,以钱、陈二人的身份,还不敢行大逆之事,去决定一个宗亲的生死。

    何况这个宗亲,还手掌重兵,足以左右他们的生死。

    这种情况下,几乎已经一败涂地了。

    可钱肃乐、陈子龙终究与那些还跪在地上的官员、文人不同,他们是真正忠于大明宗室之人。

    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这事的真伪。

    而朱媺娖的话,在吴争这个当事人听来,完全就是别的意味了。

    吴争听出的意思是,朱媺娖在想他解释,她筹谋这件事的用意。

    她在说她虽然已经心灰意冷,但终究是朱家人,她得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而这场内讧再继续下去,恐怕后果就是朝廷分崩离析,再无复兴的可能。

    甚至吴争听得出,她在求自己,求自己不要去戳穿这个谎言。

第三百九十二章 推倒重建?

    可吴争不想这样。

    在吴争看来,这天下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需要推倒重建。

    哪怕自己最后真有面南背北的一天,也是自己堂堂正正被世人所拥戴,绝不是这样冒用吴小妹的身份,欺骗天下人,来达到目的。

    吴争摇摇头道:“殿下过虑了。臣自信能妥善处置这两天应天府中所发生的事,殿下仅可放心。”

    朱媺娖突然泣道:“长平只是个女子,无法令天下人信服,鲁王虽是宗亲,可胸无大志,毫无进取之意。宗室衰弱,天下离心,还望王兄看在长平一片诚意的份上,认祖归宗,复兴宗庙。”

    说完,朱媺娖竟向吴争缓缓拜倒。

    而朱媺娖身后周思敏、吴小妹也随之拜倒。

    随着朱媺娖前来的张煌言等数十人,跟随朱媺娖向吴争拜倒。

    吴争有些愣了,他是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按他的意思,今日杀掉这些挡自己路的文人,重组朝廷、内阁,然后带着新班子照样可以抗清复明。

    可现在,朱媺娖竟然来了这么一招,而吴小妹、周思敏也身陷局中,最关键的是,被吴争自始至终信赖,甚至可以说是心灵依托的张煌言居然也是知情人。

    这事有些大了,如果自己不认,那就是一场天大的闹剧。

    不但朱媺娖将声名狼籍,恐怕还会连累周思敏、吴小妹,而张煌言等人的政治生命,恐怕就要在今日完结。

    吴争犹豫了,他一时无法想明白。

    城楼上上演的这一幕,从钱肃乐、陈子龙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渐渐意识到,或许……吴争真是朱允炆后人,否则,以朱媺娖之尊贵身份,怎会当众向吴争行拜礼?

    而张煌言向来以正直诤臣自居,又怎会参与这种掩耳盗铃的勾当?

    钱肃乐、陈子龙眼神交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悚。

    没有皇帝在位,就没有人可定义哪个宗室,没有资格承继大统。

    如今的形势,只要是宗室近支,都有资格承继。

    就象朱聿键、朱以海,如果朱慈烺在,他们根本没有资格,但现在宗室凋零,不比往常了。

    而二人渐渐开始意识到吴争或许真有可能是朱允炆后人的时候,他们的理念在促使他们的心态发生改变。

    如果吴争是真的,那么他必定比朱以海、长平公主更适合统率朝野,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所有的争执、所有的矛盾,都将迎刃而解。

    吴争都姓朱了,就算他登基为帝,那天下依旧为朱明天下,还争什么?

    这个认知,让钱肃乐老泪纵横。

    他与陈子龙嘀咕交流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关键是,吴争究竟是不是朱允炆后人?

    钱肃乐突然大呼道:“既然靖海候不同意我等上楼验看,那么请公主殿下派人将太祖遗诏请下城楼来,臣聚集在场博学之士,一起验证,以辩真伪。”

    这话听起来并无不妥,却是钱肃乐第一次向吴争释放出善意。

    他们开始顾及到吴争的意思和颜面。

    朱媺娖此时已经被吴争搀扶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吴争,朱媺娖低声道:“我不能看着应天府被你这么清洗,他们都是大明忠良之士,虽说有党争嫌疑,但如果没了这些人,大明……就真的没人了。”

    吴争蹩眉,同样低声道:“不破不立,这些人的执拗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因势而变,我知道他们相比那些降清的败类有骨气,但世上很多事……你可以知道,好心办事坏事所造成的损害,远比坏心更大?”

    朱媺娖急道:“如今的大明就象是一座已经损毁的房屋,你不能为了救它,而去将它的柱梁砍断推倒它。”

    “这有什么不对?推倒重建,便能海晏河清。”

    朱媺娖定定地看着吴争,道:“可在你推倒之后,再建起来的,还是大明吗?”

    吴争心中有些震动,但他依旧强硬地说道:“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复朱明。”

    朱媺娖两行清泪划落,她身后吴小妹突然上前道:“哥,我也姓朱。”

    吴争愕然。

    果然是血浓于水啊。

    可吴小妹接下去的话,让吴争为之咋舌。

    吴小妹道:“哥,我打小没求过你,这次妹妹求你了。”

    吴争木然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你姓朱?”

    “这,难道还不够吗?如果我是男儿身,按礼说,这天下也有我一份不是?天下被这些人糟践成这个样子,我难道还不能取回我该得的那份?你是哥哥,难道不该为妹妹争点嫁妆?”

    吴争有种想暴走的冲动,这是争嫁妆的事吗?

    不过吴争还是很欣慰,从吴小妹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性情就变得压抑许多,今日这番话,倒是让吴争看到了原来的吴小妹。

    对啊,就该这样子,是我的,谁也不准抢,不是我的……呃,以后再说。

    吴争这时有种一口应下的冲动。

    吴小妹睁着泪目,仰着梨花带雨的脸,一副凄楚样道:“虽说我不想承认自己姓朱,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提醒着我,让我夜不能寐。”

    这样子让吴争一时分辨不清究竟哪个才是吴小妹,“你们可知道,就算我认下此事,就算城下那些人答应拥立我,可今日这样的利益冲突,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只要病根在,终究会复发,到时所产生的后果远比今日更严重,与其长痛不如短痛,来得更痛快、爽利!”

    吴小妹摇摇头道:“可他们……是好人。”

    吴争愕然,“小妹,身份到了一定的高度,判断好人和坏人的区别,在于立场,而不是品性。”

    “可他们不该死。”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罪不致死……可他们要我死,所以他们必须死。”

    “但哥哥只要认下,他们就不会想哥哥死了,他们会效忠于你。”

    吴争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番话下来,又回到了原地,车辘轳话让吴争心累。

    看着二女企盼的泪目,吴争苦笑道:“谎言终究是谎言,我是吴争这个事实,不可能因为冒认宗室而改变,况且……。”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太祖遗诏

    说到这,正是钱肃乐对着城头大声呼喊的时候,吴争向城下呶呶嘴道:“瞧,他们急了,急着指证我冒认宗室呢。”

    朱媺娖却不理会吴争的牢骚,再次争辩道:“吴争……。”

    吴争无奈地叹息一声,打断朱媺娖道:“这身份争议太大,并不会如你们想象般顺利,在我看来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干净彻底……罢了,既然你们都认为这条路行得通,那我就勉力去试试。”

    其实吴争心里知道,杀亦或不杀,都无法真的平息这种争端。

    杀,只是将分争以武力压制下来,仇恨,一样会变成种子,在未来的任何一个吴争无法预料的时间暴发。

    不杀,要朱媺娖等人的这种方式去妥协,同样,谎言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被拆穿,到时所产生的后果,并不会比上一种方法更轻。

    吴争无法权衡了这两种方法孰优孰劣,但眼前,关系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吴争没得选择的余地。

    那么,就按照他们的意思,试着走走第二条路吧。

    吴争终于点头,“如他们所愿吧。”

    ……。

    正象吴争所说,这事远不是想象地这般顺利。

    钱肃乐又陈请朱媺娖,以聚集鸿儒博学之士辨识遗诏为由,释放徐孚远宋征舆等人。

    朱媺娖当即就同意了。

    在一轮漫长的辨识过程之后。

    钱肃乐代表二十余鸿儒做结案陈词,道:“回公主殿下,经诸公辨识,此太祖遗诏为真。”

    朱媺娖粉脸一喜,道:“如此,靖海候的身份便可确认无疑了?”

    这时,陈子龙躬身道:“那倒不尽然。我等只能辨识此太祖遗诏是真,可遗诏内容,却是太祖遗命惠宗应变逃离京城之策,与靖海候是否为惠宗后人,并无直接关连。还有,臣敢问殿下,为何突然知晓靖海候这离奇的身世,又正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前来,将此事公诸于世?”

    朱媺娖一时语塞,她有些恼意地嗔道:“卧子先生是在质疑本宫说谎?”

    “臣不敢。”陈子龙口中说不敢,但言下之间正好相反,“臣窃以为,兹事关乎大明天下正朔,关乎江山社稷传承,不可不慎,唯有丝丝缕缕皆是铁证,令人无可反驳,方可让世人取信,方可令天下信服。”

    吴小妹突然上前一步道:“卧子先生的疑虑,由我来回答更合适。”

    陈子龙点头道:“只要是实话,但说无妨。”

    吴小妹道:“之前诸位想必都知道,哥哥为家父病重赶去平岗山,也就是那时,家父以为病重难愈,向我兄妹吐露了这件苦守了二百年的秘密,哥哥,竟是惠宗后人。得知此事之后,哥哥认为此事就算公之于众,恐怕也难以取信于人,所以,打算按家祖家父一般,将秘密藏于心,秘而不宣。”

    陈子龙点点头道:“此话倒是于情相符,与理相合,只是为何今日又想到公之于众了呢?”

    这时周思敏上前一步,与吴小妹并肩而站。

    “因为是我,向公主殿下禀报了此事。”周思敏抿嘴道,“家祖父姓周讳奎,乃崇祯朝嘉定伯。”

    周思敏这话,令所有人震惊。

    崇祯朝嘉定伯,那是崇祯帝周皇后的父亲,也就是大明朝国丈。

    陈子龙等人更震惊于周思敏如此尊贵的身份,竟甘愿为吴争侧室。

    下意识之中,所有人都隐隐感到,吴争的身份,恐怕是真的了。

    周思敏继续道:“家翁病重,是我与小妹在床榻边日夜服侍,虽说当时家翁与夫君小妹吐露秘事时,家翁让我避在门外,可山寨中房舍简易,不如城中奢华,我在门外,仍可听清楚屋中的交谈,由此我知道了夫君的身世。”

    “这事关乎夫君,按理我不该说,可昨天到今日,城中发生这一切亲者痛仇者快之事,让我担心夫君被你们逼迫,做出一些他原本不想做的事,于是再三考虑之下,我将此事禀报了公主殿下,希望公主殿下做主,能为夫君求个公道。”

    陈子龙颌首道:“你与公主是姨表姐妹,此举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陈某还有事不明白,马士英张煌言为何会随同公主殿下前来?据陈某所知,张煌言与靖海候素来相近,而马士英也已投靠靖海候麾下。”

    马士英道:“马某虽然自知被诸位嫌弃,可马某终究是明臣。故入城之后,便想着去觐见公主殿下。”

    陈子龙道:“理该如此。”

    马士英道:“马某正与公主殿下说着话,夫人前来。马某本想回避,不过夫人既然已经打算将靖海候身世公之于众,自然也就不会回避马某。”

    陈子龙冷哼一声,讥讽道:“如此看来,夫人想必也清楚,靖海候视阁下为心腹了。”

    马士英没有接这茬,他继续说道:“马某惊闻靖海候离奇身世时,也不免心中震惊。可想到之前刚刚与殿下说起应天府这两日乱局,于是向殿下建议,何不趁此时,将靖海候身世公之于众,一来可解救这数百人于危境,二来也可化解靖海候与诸公之间的误会。”

    陈子龙嘿嘿一声道:“如此说来,我等竟还要承阁下救命之恩了?”

    马士英这时接茬了,“卧子先生自然是不怕死的,马某也相信这数百人中,不乏敢为朝廷为天下死者。不过卧子先生就算不屑与马某为伍,可有一点卧子先生也必须承认,马某亦不怕死,弘光朝亡后,马某隐于山野之间,生生与清军周旋了一年有余。”

    陈子龙一愕,一时难以反驳。

    可他与马士英恩怨颇深,弘光帝朱由崧在应天府登基,陈子龙在黄道周的推荐下,以崇祯时授的兵科给事中职务在弘光朝廷任职。

    兵科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但是可以直议军政要务,陈子龙在朝五十多天,上书三十多次,但朱由崧沉溺酒色,无心复国,只求偏安,皆不予以采纳。

    而陈子龙的脾性火爆,朝堂之上的直言触犯了马士英阮大铖等人,由此受到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排挤,被迫辞官回乡。

第三百九十四章 传国玉玺

    这也是陈子龙不待见马士英的主要原因。

    当然,双方的阵营,使得二人也无法合流,一个是阉党,一个是清流,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谓水火难容。‘

    所以,面对马士英雄的反诘,陈子龙稍愣之后,便反击道:“方贼国安,原为朝廷越国公,素来也是与清廷为敌,可真到了大战将启,不发一矢便降了清,可见秉性难移啊!”

    听陈子龙将自己与降了清的方国安相提并论,马士英大怒,他骈指正要发作。

    这时张煌言走上前来,制止了马士英。

    其实,张煌言资历上根本无法与马士英相提并论,可马士英却非常忌惮张煌言。

    他知道张煌言与吴争之间的情义非比寻常,浸淫宦洚数十年,这点儿眼力见,马士英不缺。

    况且张煌言如今是都御史,马士英更是对张煌言忌惮三分。

    所以,就算马士英羞怒难抑,见张煌言上前来制止,也就不说话了,默默退至一边。

    张煌言道:“今日不是争论马大人品性的时候,卧子先生何必咄咄逼人呢?既然马大人已经回答了卧子先生之前的提问,说清楚了原由。那么煌言现在也来回答为何会随殿下出现在此。”

    “拂晓时分,天色未亮,煌言就被公主殿下派人传召,觐见之后,得知靖海候身世,惊愕之余煌言也如卧子先生一般,质疑过此事真伪。”

    陈子龙急问道:“张苍水,结果如何?”

    张煌言答道:“虽然未得靖海候亲口证实,但以煌言所闻所见,煌言可以得出结论,靖海候为惠宗后裔之事,千真万确!”

    张煌言的话,让所有人哗然。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张煌言如此坚定地为此事作结案陈词,还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张煌言原本是没有这个资格做结案陈词的,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都御史,这个身份足以让他来为吴争的身份背书。

    陈子龙与钱肃乐等人嘀咕了几句之后,再次开口问道:“张苍水,原本陈某不该质疑你之证言,可此事体大,陈某与诸位同僚不得不慎。”

    张煌言平静地说道:“卧子先生必中有何疑惑,不妨趁现在一并问出来。”

    陈子龙道:“你所说的所见所闻指的是什么?你又是如何断定所见所闻可以采信?”

    张煌言看向朱媺娖,朱媺娖微微点头。

    张煌言这才答道:“煌言所见,有靖海候出生时的黄堞,上面清楚记载着靖海候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陈子龙皱眉道:“这只是证明靖海候的生辰,与惠宗后人并无直接关联。”

    张煌言道:“可如果这黄堞上盖有惠宗印玺呢?”

    这下陈子龙、钱肃乐神色剧变。

    他们是博识之人,自然知道朱允炆得一方青玉,着能工巧匠雕刻玉玺,上刻“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十六字,而后诏令废诸印,独尊一方。

    而这被大明君臣称为传国玉玺,自朱允炆失踪之后,也下落不明。

    永乐帝朱棣为此下了很大的气力寻访。他曾经派亲信拿着御制诏书,在寻访仙人张三丰的名义下,行遍天下州郡乡邑,二十一年暗地察访,不得。

    坊间还传说,太监郑和六下西洋寻找,前后达二十八年之久,就是为了寻找建文和这方传国玉玺,可谓用心良苦。

    最后,朱棣只能重新雕刻新印,但这种苦求不得的遗憾,贯穿了朱棣的余生。

    所以,这方传国玉玺对于大明君臣的意义,说它是传国,绝不为过。

    如今,听闻黄堞上盖有惠宗印玺,如何不让在场之人震骇莫名?

    失踪了二百余年的传国玉玺初露端倪,这如果是和平年代,便是祥瑞啊。

    当沐浴焚香,行大礼仪,祭祖、封禅亦不为过。

    陈子龙几乎是带着哭音,向朱媺娖借黄堞一观。

    朱媺娖允准。

    包括钱肃乐、陈子龙二十几名鸿儒仔仔细细地验看之后。

    他们开始缓缓退后。

    城下数百官员、文人,面对着郑叔双手所捧的黄堞,正色肃容,行大礼参拜。

    这是明臣二百年来的遗憾,今日算是圆满了。

    但他们依旧不肯承认吴争就是朱允炆后人。

    陈子龙是这么说的,“按黄堞上所书……生男名辰晅,生女名辰妤。可见惠宗后人临终之时,并未见到孩子的出生,所以无法判定是男是女。如此一来,只要随便抱来一婴儿,就可说是惠宗后人。”

    张煌言大怒,厉声斥责道:“陈子龙,你放肆,竟敢如此诋毁宗室?”

    这话确实没骂错,虽说陈子龙所质疑的是很有可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质疑宗室撒谎作假,那就太荒诞了些。

    这时,马士英开口了,他道:“卧子先生自视为君子,可却以小人之心度天下人。莫非大明天下,唯有你卧子先生才是光明磊落之人吗?”

    陈子龙反怼道:“陈某从未有过此念,但相较于阁下,陈某当可自诩君子了。”

    这时吴争终于开口了,听到现在,他基本上已经明白了朱媺娖、张煌言、马士英等人的筹划和想要达到的目的。

    “陈子龙。”吴争直呼其名道,“或许在尔等眼中,宗室的身份是世人趋之若鹜的,可在吴争眼中,不值一提。吴争从无要以此身世来谋取任何权力和利益,尔等不信便罢,吴争姓吴,不姓朱……!”

    吴争的话引得所有人惊悚。

    这个时代,背弃自己的姓氏,等于背弃祖宗,吴争这话,等于是放弃了朱姓。

    同时吴争还对朱姓嗤之以鼻,这让朱媺娖、吴小妹脸色也不好看了,她们可是真正的宗室。

    张煌言赶紧上前,阻止吴争继续往下说,并为吴争打圆场道:“靖海候不可意气用事,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此事重大,城楼下诸公,也是为了令天下人信服,还望靖海候体谅。”

    这时,朱媺娖终于开口了,“诸公所疑,份属应当,是为常理。只是谨慎太过,反而泯灭了对宗室的敬重之心。卧子先生,诸公对黄堞上玺印可有异议?”

第三百九十五章 这是我的意思

    陈子龙这时心中也有些后悔,他明白自己这次,算是把吴争给得罪狠了。

    逼吴争说出如此狠话,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有些过了。

    听见朱媺娖责问,陈子龙赶紧与钱肃乐等人商谈几句,然后躬身回道:“回殿下话,我等对黄堞上的玺印并无异议,这确是传闻中随惠宗流落的传国玉玺不假。但此事终究过去二百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传国玉玺,所以,要证明靖海候宗室身份为真,还须比对顺天府留下的以往诏令、文书,方可确认。”

    陈子龙这番话引得众人点头应和,说到底,在场所有人哪怕是鸿儒达士,恐怕谁也没有真正见过这方玉玺,所谓的验证,其实无非是按所见所闻进行排除比对罢了。

    真正能进行比对核实的,还是顺天府紫禁城中的宫藏文书、诏令副本,可问题是,顺天府如今被清廷所占,怎么比对?

    朱媺娖平静地说道:“如此就好。本宫要告知诸公的是,这方传国玉玺此时正在本宫手中,乃靖海候妹妹转交于本宫之手。”

    随之,朱媺娖从身后郑叔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玺,双手高擎,“诸公若还有异议,可上城楼一观此玺真伪。”

    这话再次震惊了全场,如果说陈子龙质疑黄堞上玺印无法佐证上面所书婴儿的身份,那么,这方传国玉玺足以证明吴争就是那个黄堞上所书的婴儿。

    没有人会将这方传国玉玺套用到一个不知名的西贝货身上。

    这方玉玺足以扫平一切质疑之声。

    在十余人结队上城楼验证玉玺真伪之后,结果当然是认定为真。

    朱媺娖行事太狠,几乎没有给钱、陈等人留下质疑的余地。

    这种事,原本应该先私下里与他们先沟通一下,然后再宣之于众。

    可现在,朱媺娖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将此事捅了出来。

    哪怕是钱、陈二人还怀疑吴争的身份,恐怕面对这方玉玺,也只能认定为真。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玉玺为假,如果仅仅凭心中的揣测去质疑,那不但得罪狠了吴争,连长平公主都得罪狠了。

    朱媺娖既然使出此招,那么就表明她已经一顾一切地站在了吴争这边。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世上终究是趋利避害之人为多,短暂地寂静之后,至少有半数以上的文人、官员面向吴争,行跪拜大礼。

    “臣等参见殿下。”

    钱肃乐仰头喟叹一声,伸手拉了拉陈子龙的衣襟。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也算尽力了。”

    陈子龙点点头道:“其实他若真是惠宗后人,那结果也不错,至少这江山还姓朱。”说到这,陈子龙古怪一笑道,“不过如此一来,止亭兄倒是了却了一桩烦心事。”

    钱肃乐一愣,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他若是惠宗后人,那与公主殿下……呵呵,从这点上来说,这事更增添了几分真实。”

    钱肃乐一愣,陈子龙虽然没有说穿,但其意不言自明。

    从绍兴府开始,公主与吴争之间的关系就不乏流言蛮语,可今天,长平公主竟执意证实吴争的皇族身份,这确实需要非常心志。

    要知道,吴争如果真是惠宗后人,那么与公主就有了血缘关朕,二人的关系就变成了族兄妹,族兄妹不能通婚。

    陈子龙话中之意,虽说是调侃钱肃乐再不必为他女儿的大室身份而担忧,但实际上点明了公主与吴争之间,再不可能苟合,那么如果拥立长平公主继续监国,或者登基,他们应该还有机会。

    相视会心一笑之后,二人推金山倒玉柱,口称“殿下”,行跪拜大礼。

    他们二人的拜倒,就如同一种无声的命令,城楼下所有人随之拜倒。

    这是承认了吴争皇族的身份,但承认身份是一回事,有没有资格继承大统是另一回事,大明皇族多了去了,当以十万计数,所以,钱、陈二人同样认为在这件事上,不必纠缠过多。

    于是,顷刻之间,城上城下近千人拜倒在地,口呼殿下。

    看着这帮子拜倒在自己脚下的人,吴争好气又好笑,这就是一场闹剧,朱媺娖三女筹划的一场舞台剧。

    ……。

    人,肯定是杀不了了。

    这或许是今日,吴争唯一感觉心安的事了。

    经此一闹,这些文人、官员至少在明面上,不会再反对自己,自己又何必再起杀心?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小妹有些不敢看吴争,“哥哥……这是我的意思。”

    吴争嗤声道:“你还没那个本事。”

    朱媺娖没好气地回道:“没错,是我的意思。”

    吴争无奈地叹息一声,“你究竟想做什么?这事远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况且,一旦走漏了消息,没的就惹出大事来,到时后果远比今日我杀数百人更严重。”

    朱媺娖闷声道:“也不会如你所想那般严重,知道此事的仅眼下五人罢了。”

    五人,朱媺娖、吴小妹、周思敏、郑叔,还有自己?

    这么说,吴小妹身世的事情并没有被扩大?

    吴争有些惊讶起来,“那……马士英和张苍水又是怎么回事?”

    朱媺娖冷哼一声,扭转头去,这样子,还真没有了执掌朝廷,主宰生死,监国的模样,倒象是正向情人生气的小女孩了。

    吴小妹代答道:“哥哥放心,我们只是将我的身世按到了哥哥的头上。张、马二位大人都只知其一,不知有二。”

    朱媺娖扭过头来,“马士英只是凑巧前来觐见本宫,适逢其事罢了。不过他是你的人,我也就顺势而为了。不过张煌言却是此事中必不可少的人,是我特意传召来见的。”

    吴争恍然,这三女子确实厉害,将马士英、张煌言这些人都利用进去了。

    特别是马士英,这有些八十老妪反倒被稚童算计的意思了。

    不过吴争此时确实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身世的秘密没有扩散,那么情况就可控。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君子,须欺之以方

    至少目前,身份张冠李戴的秘密,还没有泄露出去的可能,眼前这三女,是不可能泄露的,她们与自己可以说是利益共同体,而郑叔,吴争瞥了一眼,他应该不会泄露,因为他的利益也是与朱媺娖密切相关的。

    略松了口气,吴争道,“谁能把这件事,从头至尾和我说一说,也好让我听听,这其中是否有疏漏之处。”

    吴小妹道:“我来说吧。”

    于是吴小妹将前一夜发生的事对吴争述说了一遍。

    朱媺娖终究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经历了淳安被逼宫一幕,已经心灰意冷,在她看来,去监国位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应该说,她对自己监国的这一年多,已经身心疲惫。

    如果不是心中对宗室的一种执念,怕是早已坚持不下去了。

    而正阳门那一幕,更让她神伤,朝廷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内讧。

    但朱媺娖也同样清楚,如果真让钱、陈这些人扳倒了吴争,那么想要复明,恐怕就是镜花水月之事了。

    可问题是,钱、陈等人的理念与吴争不同,他们在乎的是正朔。

    可不管是朱媺娖还是吴争都没有可能代表正朔。

    朱媺娖有身份,却是个女子,吴争是个男子,却与皇族牵扯不上关系。

    正在朱媺娖和郑叔苦恼之时,吴小妹提议,张冠李戴,将自己的身世按在吴争的头上。

    如此一来,吴争就有了皇族身份,这个身份足以让所有忠于明室的人团结在他的周围。

    经过三女加上郑叔的仔细斟酌,觉得此事有可行之处。

    一则黄堞上只说生男名辰晅,生女名辰妤,并没有可以佐证的相片,只要年龄相仿,根本无从考究真假。特别说经过二百年,所有知情人都已故去,想举证吴争身份的,根本找不到。

    二则有传国玉玺为凭,几乎所有的猜疑都散去,一个王爵与传国玉玺根本无法并论。

    也就是说,只要传国玉玺出现,就算吴争是假,也没有人会去纠缠此事,明人对这传国玉玺的执念,太深了。

    综上两点,朱媺娖做出了决定,不过她唯一犹豫的是,和陈子龙所说的那样,如果吴争坐实了皇族身份,那么她与吴争之间,永远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这一点,让她心碎,也差点让她中止了这个方案。

    但最后,朱媺娖还是做出了选择,儿女私情与国家宗庙而言,孰轻孰重?

    如果坐视这数百人被吴争清洗,那么日后的朝堂就算还存在,与朱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下了决心,那么要做的事还很多,至少需要一个在朝堂上说话有份量的人,引为助力。

    于是,思忖再三之后,张煌言入了朱媺娖的眼睛。

    张煌言为人正直,以诤臣出名,且与吴争关系不错,这样就能使得,外臣在接受这个秘密时,不会下意识地去质疑这事的真实。

    因为这事有张煌言作保。

    所以,朱媺娖立即派人去传召张煌言。

    而这时,马士英的到来,让朱媺娖眼睛一亮。

    马士英对政斗有着丰富的阅历,朱媺娖将吴争身世一说,他便意识到机会来了。

    吴争之所以遭受朝野文人敌对,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吴争崛起太快,而是吴争锋芒太露,简单地说,是没有根基。

    一个没有根基的人,手掌实权、占据高位,自然受人嫉恨。

    这与对错无关,只关乎人性。

    在马士英看来,如果吴争有了这个身世,就可如虎添翼,不用说封王了,日后面南背北都可事半功倍。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马士英为整个计划出谋划策、修补漏洞,做得是不亦乐乎。

    而张煌言正直,君子欺之以方。

    奈何朱媺娖虽然贵为公主,却不是君子,而只是个女子。

    所以,张煌言根本没有去猜测朱媺娖都会撒谎。

    他在看到黄堞之时,就已经相信了朱媺娖的话,更何况传国玉玺当面?

    张煌言对此是深信不疑,他真以为吴争是皇族,惠宗后人。

    甚至想到,吴争这样的天纵之才,正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明的。

    许多事情一旦穿凿附会起来,就成了神迹,自古有之。

    吴争听完之后,就问了吴小妹一句话,“你这么坑你哥,咱爹知道吗?”

    吴小妹愣了半晌,才答道:“爹那我去说,一切责任妹妹来担。”

    吴争无语。

    ……。

    次日的朝会,应该是这三年以来,最大的朝会了。

    朝廷复归南京,天下有主,这无论如何都是件鼓舞人心的大盛事。

    但出现在奉天殿殿阶之上的依旧是朱媺娖。

    而她并没有坐在正中龙椅上,而是在龙椅之下另设了一个席位,是为监国。

    引发这两天事变的主角吴争,此时正与群臣躬身向朱媺娖行臣子礼,口呼“参见殿下。”

    这是当天夜里,几方妥协的结果。

    昨天夜里,钱肃乐等人出洪武门后,一群人凑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陈子龙仰头蹉叹道。

    钱肃乐等人明白,陈子龙这是在借用文天祥指南录中的诗句,在发泄心中的愤慨和憋曲呢。

    徐孚远、宋征舆等人齐声应和。

    徐孚远道:“如今吴争已经被坐实宗室身份,加上他的功勋,封王已经不可阻止,可一个手掌我朝六七成大军的王爵,这后果是什么?”

    徐孚远的话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担忧。

    宋征舆道:“承认宗室身份可以,但坚决不能封王。”

    陈子龙厉声道:“谁与陈某共同进言,阻止靖海候封王?”

    “我!”、“我!”“还有我!”……。

    也难怪陈子龙,这两日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往往事先经过仔细推敲,觉得并无疏漏的计谋,到了真正实施时,便错误百出。

    原本想还朝堂一片清朗,还大明朝一个正朔,结果让人心酸。

    甚至想为宗庙殉节,都被那不当人子搞成了一场闹剧。

    而今日,差点让数百人为此送命,这些人在钱肃乐、陈子龙看来,那可都是朝廷的栋梁、脊梁,说是柱国都不为过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镇国公闪亮登场

    所以,钱肃乐、陈子龙等人对于吴争,还真的是无计可施,两个头大。

    刚开始时,你打算和他谈规矩吧,他和你谈理想、谈大义。

    你想也对,就和他谈理想、大义吧,他和你谈人心波诡。

    于是你不得不和他谈人心吧,他又和你论拳头谁大。

    好不容易,决定拼着老命不要,和他对上拳头了,得,他索性不干了,直接一记闷杀,让你连哭都没地哭。

    这种如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最伤人心,最损士气。

    钱肃乐、陈子龙这些人,本想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吴争搞臭、搞烂,这个世道,只要名声臭了,那就不可能再有大作为,可偏偏……偏偏他一转眼竟成了惠宗后人。

    如果是在崇祯朝,这或许也是件震动朝野的大事,可还不至于对时局产生如此大影响。

    可现在不同,他这个惠宗后人在身世曝光之前,已经是当朝手掌重兵的靖海候,不仅如此,他还立下显赫之战功。

    在宗室凋零的现在,要找出一个有才能的皇族近支,已经太困难了。

    不仅如此,他的身世还得到现任监国朱媺娖(吴争的到来,且在奉天殿从龙椅上将朱以海拽下,让淳安镇的逼宫形同儿戏)、时任都御史张煌言的认可。

    这无形之中,平添了不少官员的效忠之心。

    身为清流,可与奸倿斗、可与君斗,可他们知道,万万不可与民心斗。

    同时,自诩为大明忠臣,愿意为宗庙流尽最后一滴血的钱肃乐、陈子龙等人,又如何去反对一个拥有着传国玉玺的惠宗后人呢?

    虽说惠宗早已成为历史,可从宗室系谱上,他依旧是大明宗室近支,哪怕夺了他江山的朱棣,也从不否认,何况是后世明朝皇帝?

    这才是当时城下,钱肃乐、陈子龙见自己阵营有不少官员、文人向吴争拜伏之后,随之率余众拜伏称殿下的原因所在。

    既然你是宗室,那你就得按宗室规矩来,大明忠臣绝对不缺“规范”帝皇的手段。

    而阻止吴争称王,就是这些人的第一份谏言。

    他们说,惠宗后人的身份太过惊世骇俗,如果直接封王,反倒显得突兀,不如先造出声势,然后徐徐图之,方可水到渠成。

    瞧瞧,说得多好,多么理所应当。

    吴争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

    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风波,数方人有了一个可以做为妥协的借口,吴争怎么能以一己之私欲,而再次掀起另一场内讧风暴呢?

    同时,王之仁持臣子之礼向吴争行礼时的生硬,同样让吴争意识到,称王的不合时宜。

    吴争能安心称王吗?

    当然不能。

    这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吴争的心性,不逼他,那还是个讲理人,逼急了啥都干得出来。

    最重要的是,吴争心悚。

    他不是悚这些清流文人,也不是悚手握重兵,需要借助力于他的兴国公王之仁。

    悚的是远在千里之外平岗山中的老爹。

    周思敏意外小产,使得吴家香火不知又得再过多少时候才能续上,如今再改名换姓,吴争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因此气出个好歹来。

    所以,吴争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诸人不封王的“建议”,而吴争的“豁达”也赢得了诸臣的好感。

    这就有了今日,顺利的大朝会。

    在万众一心的拥戴下,已经萌生去意的朱媺娖再次坐上了监国之位,并且入主宫城。

    这本是群臣极力反对的,按礼,监国毕竟不是正君,确实不该入主宫城。

    但奈何吴争执拗,力主朱媺娖必须入宫。

    群臣一来有好感于吴争的“豁达”,不想逼之过甚,决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二来嘛,朱媺娖是崇祯嫡女,正经的大明公主,原本就是宫中人,进宫,无非是换了个说法罢了,不管将来是谁登基为帝,朱媺娖这个公主封号,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所以也就不再反对吴争的执拗了。

    吴争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用意,他只是想恶搞,你们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你们一天用至天天不痛快。

    可群臣的反应,让吴争甚至怀疑,这些文臣一直坚持的大义、正朔,是不是也是块说扔就能扔的遮羞布。

    因为,他们一直诟病朱媺娖任监国,说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逼宫,说是“须拥立新君,应对南面隆武,以名正言顺”,不惜以命殉节也要拥立朱以海登基。

    可现在,相较于自己封王,他们却异口同声地一致拥戴朱媺娖监国,从上到下、由里至外,竟没有丝毫不诚心,让人目瞪口呆。

    正冕冠服下的朱媺娖,庄重、神圣,举手投足之间,无端就能让人心中生起一种拜伏的冲动。

    在宫内巧手的拾掇下,身体的残缺被掩盖的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来。

    在完成了拥立朱媺娖任监国仪式之后,就是朝廷以诏令的形式,诏告天下,公示吴争惠宗后裔的身份,并允许有确凿证据者入朝举证,这是朝廷入主南京之后颁布的第一道诏令。

    之后当然就是进入封赏程序。

    从吴争北伐以来,明军将士光复九府之地,所积累的功勋无数,赏赐自然得兑现了。

    而这首功,吴争当之无愧。

    在钱肃乐以大学士、吏部尚书身份提请授吴争国公爵位时,朝堂由上而下,一片附和声,无一人有异议。

    于是,一个崭新的国公封号闪亮登场——“镇国公”。

    在一片道贺声中,吴争笑纳了。

    虽说不能封王,但吴争也为麾下争取了极大的封赏,几乎都到了按律的上限。

    譬如陈胜授嵊县伯、指挥使,以彰其在丰惠抵御清军所获战功及他平岗山寨治理之功。

    厉如海、池二憨、宋安等授副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

    虽说治下依旧为杭州、嘉兴、松江三府之地,但兵员编额,吴争已经争取到最大,三府共三卫,共三万六千人。

    大府一卫,小府两府一卫,京城两卫,这是君臣共同议定的方略。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权臣OR忠臣

    九府八卫,约十万兵力,按这样的兵力,虽说进取不足,自卫却是足够了。

    如今九府始复,百事待兴,都道穷兵黩武乃亡国之兆,加上与满清的停战协定,让大多数人有了懈怠之意,而吴争无法左右文人集体的意思,也只能作罢了。

    当然,朝廷财政窘迫,不堪重负更多的军队,也是吴争不再坚持的主因。

    兴国公王之仁,所获也丰,他以国公之位,被授少保,这是大明三孤之尊位,可谓显赫、荣耀到了极点。他辖下的两支水师二万人没有一人被削减或者调动,尽归他统率,也算如愿以偿,不过他的五千步兵(原有八千多人,光复应天府时折损了近半)被划归了禁军编制,这是他最郁闷的地方,好在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钱家叔侄也不例外,他们分别被授于京卫指挥使司、京卫指挥同知,统率一营京卫,另一营则为廖仲平统率。这等于是将二人调离了吴争的麾下,正式调入禁军。

    夏完淳被授临安伯,以一万多义军改编为明军序列,进驻建阳卫(太平府),称建阳军。

    钱肃乐、陈子龙分别被授以少师、少傅,与兴国公王之仁共称“三孤”,同时分别领吏部、礼部尚书,可谓朝廷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员。

    张煌言觐文华殿大学士,仍掌御史台。

    熊汝霖依旧掌兵部。

    徐孚远、宋征舆分别掌刑部、工部。

    这样,很快朝廷新班子建立了。

    明眼人一看,明堂六部,大都被清流们占据了,吴争自然也明白。

    不过对于吴争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实力永远是第一位的。

    有足够的实力,随时可以重组朝堂,况且吴争的目的不在此,而是即将要组建的内阁。

    唯独必不可少的户部人选,被吴争执意搁置下来,仅以户部左右侍郎代行其职。

    虽然钱肃乐、陈子龙等人觉得不妥,但对于吴争之前的让步来说,他们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政治本质历来就是妥协嘛。

    于是,这一天非常顺利的完成了大朝会一切仪式程序。

    监国朱媺娖入主宫城,百官退去,就等着第二天的内阁组建了。

    而这必然是一场至少是千人瞩目的大廷议。

    因为按吴争的提议,钱肃乐、陈子龙、王之仁入阁已经无一丝异议,而吴争提名谁还未公诸于众,最后一个名额,需要四个既定阁臣廷推之后产生,最后花落谁家更是无法知晓。

    今夜,兴天府无眠。

    ……。

    春和殿位于宫城东北。

    照理该是东宫太子的住所。

    朱媺娖终究不敢入乾清门,真正入主禁苑。

    选择春和殿,她也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按她大明嫡公主的身份,入住柔仪殿才是正理,可她偏偏又任监国,入住柔仪殿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可在朱媺娖内心,又不敢去冲撞她父皇的在天之灵,毕竟她只是监国,而不是登基为帝。

    所以选择春和殿做为居所,这是朱媺娖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而这点,无人会拒绝或者反对。

    吴争现在就在春和殿偏殿。

    打量着已经卸去冠冕又恢复成一个娇小少女的朱媺娖,吴争心中不禁感慨,不管是谁,穿上那套冠冕,那就有君王样。

    朱媺娖身边吴小妹和周思敏,微笑地看着吴争,那笑容是灿烂的。

    朱媺娖虚手一引道:“镇国公且坐下说话吧。”

    “谢殿下。”吴争也没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得严丝合缝,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臣在君前奏对,坐归坐,又也得只坐半个屁股,以示敬意。

    吴争显然没把自己当臣,郑叔在边上重重地干咳了一声。

    吴争愕然回头,看着郑叔道:“这天气开始转冷,郑叔可要当心身子骨啊,没得着了凉,再传染给了殿下。”

    郑叔老脸一紧,语调客气、话锋犀利地回怼道:“老奴自知身份卑微,哪能让病沾染给殿下呢,如果真染上了风寒,老奴就当退避三里之外。另外,老奴万万不敢再被镇国公称为郑叔,还请镇国公直呼老奴贱名吧。”

    吴争嘿嘿一乐,“说得也是,毕竟在宫里了嘛,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何况是监国殿下随扈,看来下官是高攀不上了……也罢,直呼名字终究少了礼节,可你现在也没个官品,要不这样,你终究比年长,就叫你老郑,如何?”

    郑叔目瞪口呆,一时张口结舌。

    边上三女见二人斗嘴,也不阻止,这时也憋不住“扑哧”出声。

    没有人认为这是身份的对撞,而是这几人这二年多时间的生死与共的情义所在。

    或许只有郑叔,才会在这种时候,去注意吴争的坐法是不是符合臣礼吧。

    看着郑叔尴尬,朱媺娖体恤地挥挥手道:“郑叔且下去准备些吃食吧,中午镇国公会在宫中就膳。”

    郑叔忙道:“老奴遵命。”

    看着郑叔退去,吴争正色道:“此时不同往日,殿下太过放纵他了。有时候御下太宽,反而是害了他们。”

    朱媺娖促狭地一笑,“镇国公言之有理,本宫自当从谏如流,不过本宫在想,是否对镇国公也太过宽仁了呢?”

    吴争没有防备朱媺娖会这么反怼自己,老脸一红,大为尴尬起来。

    说实话,吴争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如果相较之前有过的乱世而言,那应该归入忠臣之列了。但如果按太平盛世时的礼法,确实算是跋扈权臣的范畴了。

    好在吴小妹毕竟心痛自己的哥哥,赶紧打圆场道:“我哥哥对殿下可是一片忠心,殿下再宽仁也不为过的。”

    朱媺娖和吴争相视一笑,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二人心中自己清楚了。

    吴争岔开话题道:“如今殿下已经入主宫中,贱内和舍妹也该离开皇宫了。”

    朱媺娖一怔道:“何必如此着急?况且镇国公想必还没有准备好国公府吧……要不,就让两位妹妹再多陪本宫几日?”

    吴争听了心中有些懊恼,怎么,你还想挟二人为人质不成?于是冷冷答道:“回殿下话,兴国公有心,在城西离皇城不远处,为我觅得一处宅子,听闻还算宽敞。”

第三百九十九章 权力不仅改变男人,也改变女人

    听吴争婉言回绝,朱媺娖脸色有些失望,她想了想看着吴争道:“我在宫中,除了郑叔再无可说话之人,你在宫外事务繁忙,想来也没有时间照顾两位妹妹,况且思敏身子还未恢复,不如就让她们多在宫中住些日子吧。”

    吴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幽怨和惶恐。

    对,是惶恐。

    一种少女对陌生环境所产生的惶恐。

    在这一刻,朱媺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监国殿下,而就象一个邻家小妹。

    不可否认,这一抹神色击中了吴争心中的软弱处。

    吴争心中一叹,勉强道:“那就让拙荆和舍妹自己决定吧。”

    这是一句推托之词,都不好意思拒绝了,聪明人都会婉转地拒绝不是?

    而在吴争看来,不管是吴小妹还是周思敏,那都是聪明人,是聪明人就能听懂吴争话中之意。

    可二女的话,让吴争意外了。

    “哥,你放心吧,我在宫中待得惯。”

    “殿下需要陪伴,妾身自当陪伴,还望夫君体恤。”

    吴争听了,心中直暴粗口,这叫什么事?

    可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你们都想留下……咳,那就再多住几天吧,不过别太叨扰殿下了。”

    从朱媺娖一闪而过的眼神中,吴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促狭。

    虽然有种被挖坑的感觉,但吴争心中,确实更希望朱媺娖不要因为这该死的政治、权力而过早地改变她的内心,其实人活得简单些……才好,特别是女人。

    战场不适合女人,不管是有声的战场还是无声的战场。

    朱媺娖是个聪明人,她同样捕捉到了吴争眼神中的一丝恼意。

    她聪明地转变话题道:“明日即是内阁组建之日,可本宫只看到三个阁臣名单,听闻镇国公会举荐一个,能和本宫说说是谁吗?”

    吴争没有回避,实话实说道:“不瞒殿下,臣要举荐的是时任都御史的张煌言。”

    朱媺娖点点头道:“镇国公果然慧眼识人,张玄著之正直世人皆知,有他在朝,朝堂定可清明。”

    “只是臣还得与他私下谈谈,听听他的意思。”

    朱媺娖先是惊讶,而后恍然道:“也是,委屈他了。淳安之变,非本宫所能制止……也罢,镇国公此去,还请代本宫多加安抚才是。”

    吴争知道朱媺娖错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也不做解释,点头应是。

    朱媺娖继续问道:“如此有了四位阁臣,那还有一位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不知镇国公心中可有人选?”

    朱媺娖这是好意,她已经敏感地觉察到内阁五人中,吴争只占了一席之位,最多也只是一席半(王之仁只能算半席),这样的格局来说,吴争的利益是无法得到保障的,甚至可以说受制于人,那么最后一个席位,就将决定吴争能不能在朝堂上占据话语权。

    所以,朱媺娖在替吴争担心,说实话,从与吴争相识至现在,朱媺娖除了在对吴争的野心有忌惮之外,其余方面,对吴争是深信不疑的。

    在朱媺娖看来,吴争是个做实事的人,远比那么满口高调、自诩忠义之人更可靠。

    所以,朱媺娖更希望吴争能取得内阁主导权,但也仅仅是有限主导,而不是彻底掌控。

    就是所谓的权力平衡,这一点朱媺娖无师自通。

    吴争深思了一会,答道:“臣心中确实也没有合适人选……不过也没关系,明日四位阁臣,自然会为朝廷举才,殿下不必过于为此事担心。”

    看着吴争的踌躇,朱媺娖有些心疼,她语气变得非常温柔道:“按你的谏言,监国不再掌控内阁具体事务,我恐怕到时……想帮也帮不了你。”

    吴争听出了朱媺娖话中的关切,心中一荡,吸了口气道:“殿下放心,臣理会得。”

    ……。

    吴争没有说谎,他心里确实一直在为第五个阁臣人选犯愁。

    这个人选,如果落入钱、陈等人手中,那么吴争在朝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那么组建这内阁,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吗?

    总不至于自己拉的屎,自己去舔干净吧?

    所以,吴争也很困扰。

    这不是吴争决定重组内阁时,没有想过人选问题。

    而是预先想到的人选,有了变化,吴争也无法明白,他究竟合不合适。

    但有一点,吴争自己到此时都没有决定好第五阁臣人选,那么钱肃乐、陈子龙等人就更不可能知道吴争的意图到底在何处了。

    他们此时也在为这个人选犯愁。

    “五席之中,我们已占其二,兴国公虽说与吴争走得近,但二人终究不是一体,如果能争取自然是最好,也就是说,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陈子龙慷慨激昂的语调,让文臣们为之一振。

    徐孚远点点头道:“哪怕将来大业圆满之日,吴争能问鼎尊位,可这是他设的内阁规程,自然不能无端废止,到时内阁一样能左右君权,如此大明可兴。”

    宋征舆道:“所谓聪明一时,糊涂一世,他恐怕没有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话引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刚刚在承天门外,有数百人因反对吴争而差点被杀。

    这不由得让人感叹,人类的记忆力确实仅有三秒啊。

    只有钱肃乐沉吟道:“此子虽然年少,可城府极深。数次交手,往往结局堪忧,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会如何出招,让人防不胜防啊。”

    这话瞬间平息了场内的笑声。

    陈子龙沉声道:“朝中有资格入阁的,屈指可数,如果他要随便提名,我们就要驳回,毕竟要经过我们廷推嘛,止亭兄未必太过担忧了吧?”

    钱肃乐摇摇头道:“倒不是我非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此子出手向来诡异,谁能保证没有你我意想不到之人出现呢?”

    陈子龙蹩眉道:“他身边能战之将确实多,可要谈到治国,恐怕还真没人。应天府中,哪个仕人不是我辈中人,岂能遂了他的愿?”

第四百章 必须阻止马士英入阁

    宋征舆突然道:“卧子先生,我还真想到了一人?”

    陈子龙霍地回首,“谁?”

    “马士英。”

    马士英?!陈子龙脸色骤变,连钱肃乐也面色苍白起来。

    马士英,确实声名狼藉,但如果从资历上来算,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高。

    他本就是弘光朝首辅,而那时,他们只是六、七品主事罢了,甚至有的还只是举人功名。

    这种资历,要驳回恐怕太难了。

    可如果吴争真提名马士英补内阁第五人,那么清流们的优势就会逆转,吴争就控制了二席半,至少能与清流相抗衡了,如果王之仁被吴争彻底拉过去,那就是三对二,完胜。

    “必须阻止马士英入阁。”陈子龙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可所有人都沉默而不发一言。

    局势显而易见,如果吴争执意要举荐马士英,那么谁来阻止,谁又能够阻止?

    承天门前那一幕,还深深印在众人的眼前,这是个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真要是发了狠,保不准他就自毁诺言,废除内阁了。

    到时谁能说不?

    世上本无理,所谓的理,那都是人自己定的,拳头是真正的理,不服不行!

    不可否认,今日在座的大部分人,他们都有为宗庙社稷抛头颅洒热血的勇气,可问题是再来一次,吴争吃不吃这套还难说,关键是他的身份变了,他已经是朝廷承认的宗室,只要认祖归宗的仪式一举行,那就姓朱了。

    去反对这样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师出无名?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所以皆沉默不语。

    陈子龙性子比较急,还没到不惑之年的他,脾气有些火爆。

    扫视了在场诸人之后,他的矛头就直指钱肃乐了。

    “止亭兄,难道你也选择坐视吗?”

    钱肃乐是有苦说不出,他的亲弟弟、亲儿子、亲闺女,都选择站在了吴争一边,他还能做些什么?

    当然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左右吴争的决定,那一切还有意思吗?

    钱肃乐继续沉默。

    陈子龙“噌”地起身,大喝道:“我等定不能与奸倿同列朝堂之上,所谓汉贼不两立,哪怕为道而死,死得所哉!”

    好一个死得所哉!

    如果换在平日,响应者必众。

    但今日,应者了了。

    为何?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为党派、为信念是一回事,但这里在的都是读书明理之人,最简单的好赖还是分辨得清楚的。

    说实话,在所有人心里,吴争是宽宏大度的,至少在他的封王事宜和朝廷人事任命上,他表现出了难得的大度。

    六部之中,除了兵部熊汝霖与他相近,但也只是相近之外,其余除户部没有定下尚书,都在己方的掌握之中。

    吴争只是得到了一个御史台。

    而内阁五人已经明确的四人中,吴争只要了一席,兴国公王之仁一席,究竟投于哪方还当另说,而己方却已经着实掌握了二席。

    这种利益对比,换在输方,还说得通,可问题是,吴争在这场事变中,明显是胜方。

    都将数百人缉拿之后推至午门问斩了,这如果还不是胜方,那胜的定义,恐怕得重新书写了。

    如今这样的形势,理当韬光养晦、积蓄实力才对,而不是只争朝夕,与吴争对着干。

    这才是在场所有人心中没有说出来的想法。

    当然,还有一点,也是这些文臣们不再响应陈子龙、选择沉默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吴争刚刚展露出的身份。

    宗室近支男丁,这个身份换作以前没啥用,可在现在,就是足以于南面隆武相抗衡的大义。

    甚至许多人都在想,吴争如今大军在握,又光复了九府之地,他所拥有的身份和实力,如果往上一步……是不是真的可以完成期盼以久的光复大业?

    再有向心力的集体,一旦出现了这种念头,那么分崩离析都在所难免,何况清流是个松散组织,内部也是各成派系,并非铁板一块。

    钱肃乐一向敬重陈子龙,就象陈子龙同样敬重钱肃乐,双方对对方的人品都信任有加,可不代表着不会有政见之争。

    陈子龙这“振聋发聩”的口号一喊出,钱肃乐就真忍不住了。

    “卧子先生此言过了,吴争所说并非无理,国难当头、山河破碎之际,这世上罪过最大者莫过于剃发易服降清,如果再有甚者,便是助纣为虐,迫害同胞手足。对这一点,钱某深以为然。马士英妖言媚主、发动党争,戗害忠良等等确有大罪,但只凭他在弘光朝灭亡之后,还流窜山野抗清,钱某认为,就无愧于大明忠臣四字。卧子先生以汉贼不两立声讨马士英,钱某认为……过了。”

    陈子龙大怒,厉声指责道:“钱肃乐,你可知道,当年同样在这就汤下面府中,多少同道中人,因马贼而死于非命,此仇此恨,岂可一言蔽之?”

    钱肃乐平静地怼道:“此时非彼时,我朝首先面对的强敌并非象马士英等人,而是江北建虏,马士英虽然昏庸,但抗清之言行,诸公都看在眼中,如果我们选择驱逐乃至铲除,岂不令江北建虏弹冠相庆,此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明智者当不为。何况,诸公也知道,江西战局,如果不是李逆残部加入战场,隆武一方早已一溃千里,清军也早已对绍兴、福建形成合围,也就没了今日我等光复南京之盛事了。敢问诸公,南面隆武朝都能明白的道理,我等不明白?南面隆武朝已经在做的事,我等做不得?”

    钱肃乐的两问,引得在场大部分文人点头响应。

    一时间,陈子龙身边只有徐孚远、宋征舆等人,有些势单力薄起来。

    陈子龙对马士英雄怨念已深,听钱肃乐这么说,心中愤怒骤然暴发,他直指钱肃乐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很重了,特别是对在场所有人而言,他们不畏生死、不畏强权聚到一起,为得就是同道。

    可被这个群体的主脑之一指责为不同道,这等于颠覆了他们赖以支撑的根基。

第四百零一章 何谓道?

    哪怕那些没有被陈子龙指着的人,也都一脸愤慨起来。

    就不用说被陈子龙指着的钱肃乐了。

    钱肃乐终于暴发,他“噌”地起身,同样骈指对着陈子龙喝道:“陈子龙,何谓道?顺天时、合人心,方可为道。如今天下崩裂,外族入侵,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一致抗击外族,等全境沦陷的那一天,我等皆为亡国奴之时,你又将与何人同道?”

    陈子龙目瞪口呆,他的脸色胀红。

    其实所有人都错会了陈子龙的意思,他指着钱肃乐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是,他与马士英同朝为官、同列朝堂,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非指钱肃乐,就更不会去指在场众人了。

    只是争执起来了,省略了前面主语,结果就被误会了。

    此时被钱肃乐一怼,方才醒悟到自己的语病来。

    徐孚远、宋征舆等人见势不妙,赶紧打圆场道:“钱公、陈公不可如此,坐而论道时常有之,万万不可伤了彼此和气。”

    钱肃乐毕竟年长许多,被边上人一劝,气也就平了下来。

    双手一拱,对陈子龙道:“钱某失态了,语言多有得罪,还望卧子先生不怪。”

    陈子龙本已经知道自己语病在先,只是迫于颜面,不肯承认,此时见钱肃乐先道歉了,也就见坡下驴,也拱手还礼道:“陈某方才所言,只是针对马贼,而非止亭兄,是陈某失言在先,还望止亭兄见谅。”

    徐孚远边连击掌道:“两公都是心胸广阔之人,所谓理不辩不明,今日论道,必为日后美谈。”

    所有人都纷纷出言附和,二人终于相视一笑,杯释前嫌。

    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陈子龙不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徐孚远。

    说起徐孚远、宋征舆等人,需要交待一下,崇祯二年陈子龙、夏允彝(夏完淳他爹)、徐孚远、彭宾、杜麟徵、周立勋六人组成文社“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

    所以,这些人与陈子龙的关系,自然比钱肃乐要亲近得多。

    受陈子龙的示意,徐孚远开口道:“钱公,我倒是有个变通的办法,只是……?”

    这话就是屁话,文人的腔调嘛,向来如此。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想让钱肃乐主动问。

    果然钱肃乐开口道:“闇公兄有何良策,不妨说出来,只要钱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徐孚远微笑道:“诸公都知道,吴争除了手中兵权之外,如今最具威胁力的就是他刚刚展露的宗室身份,我等皆是拥护宗室意图光复之人,断无与宗室为敌的道理。”

    包括钱肃乐在内的所有人都点头称是。

    徐孚远继续道:“马士英是否是忠臣,眼下盖棺定论尚言之过早,但有一点,以这样的人品入阁,定非我朝之福啊。”

    所有人又都点头称是,这话没错,可以放弃敌对,但不代表接受,这道理显而易见。

    只是钱肃乐沉默下来了,他依稀察觉到了徐孚远的用意,这是在给自己制造难题啊。

    “如果吴争执意举荐马士英入阁,徐某窃以为,强行阻拦引发又一场争斗,对朝廷对社稷百害而无一利,故徐某认为,须派一人前去与吴争说项,言明利弊得失,这个人,须对吴争具有影响力。”

    这下不用说钱肃乐了,就算边上吃瓜众都明白了徐孚远话中那个人是谁了。

    开玩笑,在场这些人说起来个个声名在外,此时也是朝堂上占一席之地的重臣,他们可以自豪地宣称对监国殿下有影响力,也不敢自称对吴争有些许影响力,吴争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个异类。

    所以,能有影响力的只有钱肃乐,因为他是吴争的准岳父嘛。

    钱肃乐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他无法推辞,可他同样知道,要是自己真有那般影响力,就不会上演正阳门和奉天殿那两人幕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今日着了陈子龙道了,之前陈子龙哪是失言,他是故意激起自己愤怒,发生争执,然后借徐孚远的嘴,说出这件事,让自己无法拒绝。

    虽然钱肃乐知道,这是己方不得不为之事,但这种被同道设计的郁闷,确实令钱肃乐心中有些懊恼。

    ……。

    “都城的繁华,也让镇国公有了享乐之心?”

    打量着眼前佳肴、美酒、舞伎,张煌言不无讥讽地对吴争道。

    吴争却不以为意,随手一挥道:“如今的应天府中,玄著兄如果想要什么,不用开口,想必就会有人送上门来吧?”

    张煌言沉声道:“那等腌臜之物,避还来不及呢……煌言还是怀念当日在张公府上,一碟茴香豆、一壶老酒的日子。”

    吴争拿手指点着张煌言道:“玄著兄这就有了矫情了啊?以我看来,这世上钱、物本无罪,所持有的人才是罪之根源。与其让这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享用,那还不如你我享用。”

    说到这吴争起身拾壶,亲手为张煌言斟酒一杯。

    张煌言闷闷地道:“话虽如此,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当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吴争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咣当”一声扔下酒壶,“也罢,如玄著兄所愿。”

    而后冲着门外宋安道:“叫店家撤了酒席,然后备长寿果、茴香豆各一碟,再准备一坛绍兴老酒。”

    就这样,应天府最大最奢华的酒楼里。

    当朝镇国公和都御史,就着一碟花生、茴香豆,喝起了老酒。

    撤去好好的酒席,换了三两小碟,还生生喝出气吞山河之势。

    这一幕被酒楼掌柜视为奇葩,传之坊间,竟引得应天府臣民争相效仿。

    张煌言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不是个食古不化之人,他只是以这种表象的试探,来印证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镇国公,内心里是否还是曾经那个慷慨激昂的小哨官。

    而吴争的反应,让他欣慰。

    张煌言从淳安事变之后,就已经决定辅佐吴争,自然希望吴争有明主的潜质。

    凡事以小见大,善于纳谏,这是成为明主的先决条件。

第四百零二章 首辅之位

    “镇国公请。”张煌言举杯道。

    吴争这下不乐意了,放下本已经拾起的杯子,埋怨道:“我称玄著兄,你叫我镇国公,莫非你我之间除了同僚,就不再有别的了?”

    张煌言笑了起来,随即改口道:“吴争,请。”

    吴争这才重新拿起杯来,“好,就该如此。来,第一杯酒,该祭奠在驿亭为国捐躯的张公。”

    “对,还有北伐之中浴血奋战的将士。”

    二人将手中酒,缓缓洒于地上。

    这才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一坛酒下肚,二人面红耳赤,吴争来了性头,大声让宋安再取酒来。

    这时张煌言伸手按住吴争,道:“今日本不该饮,只是见你心绪不宁,我这才陪你饮一坛,再不能添了。”

    吴争先是一愣,然后沉默,慢慢坐了回去。

    “瞒不过玄著兄啊。”

    张煌言道:“也瞒不过钱大人和卧子先生他们。”

    吴争点点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不想伤人,人却偏要伤我,奈何?”

    “可他们,终究不是敌人!”张煌言正色道,“你有大功于朝,如今又被证实了宗室身份……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会转过这弯来的。”

    吴争忧虑道:“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张煌言轻叹道:“是啊,从南边传来的消息,隆武朝怕是抗不了多少时候了……南边一旦平定,到时清廷必然全力图江南,我朝危矣。”

    吴争拿手指敲击着桌子,突然道:“我想派支奇兵南下福建,玄著兄以为如何?”

    张煌言闻听,张大了嘴巴,“你疯了?”

    看着吴争平静的眼神,张煌言急道:“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同意,就说你调军南下,人数少了于事无补,人数多了,你如何应对朝中乱局……现在,真不是时候。”

    张煌言说的虽然隐晦,但吴争听得懂张煌言的意思。

    按如今朝堂的话语权,还真不是吴争能一人说了算的。

    调大军南下,增援隆武,这事还真的行不通。

    抗清,基本没人反对,可要增援自己的“政敌”,这很难得到响应。

    朝中许多人,心中都巴不得一直压着自己的隆武朝早些灭亡呢。

    吴争知道,张煌言说得是事实,现在局势未稳,内阁人选才是头等大事。

    于是道:“那就再等等吧,过了明日大朝会再说。”

    张煌言问道:“第五人,你真想荐马士英?”

    吴外一愣,郁闷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事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对马士英一人,我都没吐露过。”

    “不仅我知道,钱大人他们恐怕也已猜到。”

    “有这么明显吗?”吴争有些沮丧。

    张煌言看着吴争的样子,轻笑起来,“不是你做的不够好,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你身边人太少。”

    吴争一愣。

    张煌言叹了口气,“入阁人选不仅需要才能,更需要资历,这样的人选,如今朝中可谓凤毛麟角,稍一猜测就可猜到。而你身边更是……哎,不用猜,就知道是马士英了。”

    吴争恍然,重重一跺脚道:“有啥办法,这两年时间,全用在了征战上,哪有心思去招揽文人墨客?”

    张煌言点点头道:“也是,如果真将精力花在了招揽上,恐怕也没今日收复南京之成就了。”

    “既然你已经猜到,那你说,马士英能不能入阁?”

    张煌言低头想了想道:“他不适合。但……他必须入阁!”

    吴争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先不说马士英究竟是忠是奸,能臣还是庸臣,就以他的名声,足以让许多士人避而远之,这会影响到你。”

    吴争点点头,这一点,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张煌言继续道:“可眼下,按你的方略,内阁五人中的四人,钱、陈二人势必对你造成掣肘,以我一人之力,无法抗衡,兴国公看似站在你一边,可他毕竟是羽翼丰满的宿臣,除非你以宗室身份就任监国或者登上大宝,否则不可能真心效忠于你。如此一来,内阁第五个人选,决定了内阁话语权的归属,所以,就算马士英不适合,也只能让他入阁了。”

    吴争点头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应对钱、陈二人,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也只有象马士英这样的阅历和手段,才能抗衡。”

    张煌言突然打断道:“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真的信马士英以忠诚于你?”

    吴争被问的笑了起来,“忠诚?我怎么会相信他会忠诚于我?”

    张煌言这下有些急了,“那你还……这不是……胡闹嘛!”

    吴争拍拍张煌言放在桌上的手道:“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是信他真心效忠于我,而是相信他至少在目前,没有除我之外的效忠目标。以他的名声,怕是再没有人会收留他了,准确地说,是没有比我更有实力的人收留他了。这样,无论他是否真心效忠于我,至少在短期内,他与我的利益是重合的。我失败了,他会更惨,反之亦然,那么就没有必要是纠结,他是不是真心效忠于我。”

    张煌言微微颌首,他懂吴争的意思,“言之有理。只是,我的意思不止如此,还有他如果不是真心效忠于你,那么他一旦占据阁臣重职,会不会引起另一场……。”

    “不会。”吴争坚定地说道,“我在收留他之前,就已经与他有言在先,他如果敢在我麾下重组阉党团伙……那就坚决铲除!”

    听到吴争如此坚决,张煌言放下了心,轻轻吁出一口气。

    “如此就好。”张煌言转变方向道,“那问题就简单了,只要商议一下,如何确保马士英入阁就行。”

    吴争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张煌言答道:“好办法没有,但劣策倒有一个。”

    吴争有些失望,“说来听听。”

    “交换。”张煌言轻轻吐出两字。

    “交换?”

    “对。”

    “用什么交换?”

    “首辅之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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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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