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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二百六十章 澎湖大捷

    刚接到战报,看了开头时,吴争还一度怀疑这道捷报的真实性,会不会是施琅谎报战功,因为敌人是主力战舰,施琅水师就算调集所有大船进行舰炮齐射,怕也击沉不了这么多敌舰吧?

    但看到后面,吴争相信了,敌舰其实不是被施琅水师舰炮击沉的,而是被满载炸药的小船撞沉的,更有一些,是因为追击施琅水师,绕行诸岛时,因不识水文搁浅,然后被施琅俘获的。

    而施琅损失的四十多艘小船中,大部分就是火龙船。

    吴争随即召集大将军府诸僚属,将此大捷公诸于众。

    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哪怕是一向铁板脸一块著称的张煌言张苍水,在此时也喜形于色。

    “王爷,这是一场大捷,以小胜大,以弱克强的大胜……如此大捷,当奏报朝廷,一来为施琅水师将士请功,二来……王爷是时候率臣等入京了!”陈名夏以大将军府僚属主官的身份,跪地郑重劝进,“臣等恭请议政王殿下入京接受天子禅位,为皇帝!”

    “臣等恭请议政王殿下入京接受天子禅位,为皇帝!”

    顿时,黑压压地跪满一地。

    吴争有些措手不及,点点膝下众臣道,“诸公是不是太性急了些……?”

    陈名夏抬头劝道:“天子虽然当众说出禅让之语……可毕竟王爷不在京城,有道是时机稍纵即逝……王爷当明白夜长梦多之道理啊!”

    李颙也劝道:“臣以为左布政司所言有理,经此大捷,外海压力大减,此消彼涨之下,王爷三大水师与敌联合舰队的实力差距缩减了许多……除非敌决意与我决战,否则,敌人选择和谈是大概率之事……故,臣也以为,王爷应当即刻入京,即皇帝位,如此,方可聚拢全国之力,与敌周旋……臣请王爷入京即位!”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既然诸公执意如此,孤也不好再推却……只是凡事都有个善始善终,这场海战还不足以令敌舰队退出南海,孤以为,今日此时,诸公应该与孤保持一致,先退敌,再议即位称帝之事……!”

    说到这,吴争敛起笑意,正容道:“诸公啊,行百里者半九十,孤一直说,人这一生,只要做好一件事,足矣!能做成两件事,便可足慰平生,若是能做成三件事,那便是圣人……孤坚持要了结这场战事后才入京,不是要仗胜利向天下邀功……有北伐之功,孤已经可以傲视天下,无须再邀声名……孤只想,在走了九十九步之后,再走好最后一步!”

    吴争扫视着自己的众僚属,大袖一挥,沉声道:“……桃子就在那儿,放眼天下,暂时无人能与孤抢,也无人敢从孤的手里抢……那为何不等到桃子熟透了再去摘……岂不美哉!”

    这话确实说得有气势,大有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的豪迈。

    陈名夏等人不傻,听得出吴争已是决意而非商量,加上他们同样认为吴争的话是有道理的,皇位就在那,天子是个傀儡,北伐,再加上御敌于国门之外,凭此两桩功劳,足以睥睨天下。

    既然拥立、从龙之功逃不走,不妨就顺着吴争的意思呗。

    于是,陈名夏率文武拜下齐呼,“王爷英明!”

    “很好!”吴争满意地点点头,“按既定方略,将人力、物力向浙东、福建沿海集结……就算最后无法全歼敌舰队,那也得让敌明白我之战意、决心,令其心惊胆颤,从此不敢犯我沿海!”

    “臣等遵命!”

    ……。

    事实证明,华夏从来不缺少千里马。

    两千年来朝代更迭最主要的原因,绝不是什么政令昏馈、官员贪弊,最主要的原因是,缺少一个好领导。

    而当一个好领导其实也不难,只要识好人、用好人,足矣。

    譬如建兴朝的议政王、吴王、大将军吴争阁下,他能用人,不拘一格。

    施琅是个闷骚怪才,海战术确实可独树一帜。

    刚刚在澎湖打出一个大捷,那边战报刚送出,这边就策划起下一场大战了。

    为何这么急?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施琅吃过亏,他在郑森手底下,但凡打一场胜仗,郑森就会忌惮他,派心腹嫡系接替他。

    虽然改投了吴争,施琅也算扬眉吐气了,成为了一支舰队主将,可施琅心里很明白,自己和张名振这种根正苗红的不能比,甚至连同样是半途出家的王一林也不能比,因为王一林与吴争的交情比较深。

    所以,施琅非常担心,这封战报送出之后,万一吴争也象郑森一般,来个临阵换将……啧啧,施琅情何以堪?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同一处跌倒的次数多了,那肯定不是傻子就是笨蛋。

    施琅不想做傻子、笨蛋,于是在短短两天之内,策划了第二次海战,而且,场面更大、双方参战战船更多,这是要一战毕其功啊!

    施琅在澎湖水域大胜,等于打通了向西,与金门的联络通道,更截住了还未完全撤至东藩岛的郑军残部,战果不可谓不丰厚。

    更重要的是,这场胜利,使得囤于东藩岛南部,双溪口至虎头山一线的番人联合舰队,与新港仔以北的郑森,暂时失去了联络。

    而暂时失去远距离侦察的番人联合舰队,对闻讯赶到的王一林水师一无所知,更无法支援正在被张名振炮击的郑森。

    如此一来,施良手中的主力战船,已经多达三百有余,若算上中小战船,数量高达六、七百,足以与敌人打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了。

    如果说施琅是个闷骚,为求战功可以不顾一切,那么,王一林与施琅就是难兄难弟。

    这二人凑在一起,那真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拍即合啊!

    三日后,施琅率己部由澎湖水道大举向东,南北向正面列阵,这还不算,时不时漫无目的地打上几炮,生怕克里索恩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一般。

第二千二百六十章 两战两捷(一)

    PS:感谢书友“某某、娇子哥”、“有水一川”投的月票。

    其实此时克里索恩心里苦啊。

    面对着四国凑成的联合舰队,他需要为他之前的战略战术负责啊,那可不是小损失,四十多艘战舰,千余名士兵的伤亡,这对不远万里赶来的各国军人而言,伤害很大,损失也巨大啊!

    何况舰队副司令纳布尔,还对自己虎视眈眈。

    克里索恩急需一场胜利,哪怕是小胜,也足慰平生啊!

    事情就是这么巧,刚下雨呢就有人送伞来了。

    当克里索恩得知施琅率部在自己正面列阵,意欲邀战时,就差捧着施琅那脸络腮脸亲上一口了。

    好兄弟啊,来得真是时候。

    其实克里索恩心里并不仇恨施琅,相反,他心里还挺高兴的,因为损失的不是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他心理无障碍。

    当然,克里索恩并不鲁莽,他在得报之后,派出了数路斥侯船进行侦察,在确认施琅水师并无外援埋伏左近之后,克里索恩知道战机稍纵即逝、不可多得,于是,毅然下令“决战”!

    当然,这决战还是和吴争所说的决战不同。

    克里索恩无法在短时间内调动更多的战舰。

    联合舰队战舰高达千艘,部署在双溪口至虎头山一线水域,传令、航行都需要时间。

    何况,克里索恩认为自己的嫡系,大不列颠皇家海军足以应对施琅这支号称水师的小舢板舰队,能让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独揽其功,为何要让红毛和西班牙、荷兰人分享呢?

    澎湖水道第二次大战,就这样在短短半天时间里,突然暴发了。

    双方起始接敌的参战舰数,合计就已经高达四百,等半天后,双方赶来的战舰合计起来,总数超过了千艘。

    这是亚洲最大的一次海战,前无故人,后……还真不知道有没有来者。

    ……。

    说海战起始双方接战合计高达四百艘,这是说明了双方打一开始,就都对此战势在必得。

    那么,总是人是无法得逞的。

    很显然,肯定是施琅。

    因为施琅从来就不认为,他有实力可以与克里索恩正面对决。

    那么他为何要摆出这阵仗?

    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王一林创造战机。

    这就奇怪了,对于施琅这样的贪功心性,怎么会主动将这么好的抢功机会,让给王一林呢?

    其实说穿了,理由很简单。

    王一林对施琅有恩,当初吴争嫌弃施琅,打算晾晾施琅时,王一林会施琅说项,让施琅以戴罪之身,成为如今施琅手下这支水师前身的主将,虽然在运河中巡航,可主将终究是主将。

    施琅这人贪功没错,但同样是个有恩报恩的人。

    这是他主动让功的一个原因,而最主要的原因,依旧是贪功。

    施琅在吴争麾下已经有几年了,对于吴争的心性,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施琅认为,他这次为大局将首功让于王一林,能在吴争心目中得到加分。

    同时,施良不满足于自己舰队的战舰老旧,他想换新舰,特别是军工坊和船坊合力建造的新式舰队被王一林“独得”之后,施琅是“敢怒不敢言”啊!

    问题是吴争手下三大水师,不管怎么排,也轮不到施琅,有道是“狼多肉少”,施琅岂能不另辟蹊径?

    最后,施琅心里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为自己在三大水师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从军之人,佩服得永远是强者。

    强者怎么来的?

    打别人不敢打的仗,赢别人不能赢的仗,流别人不敢流血!

    所以,施琅甘为王一林肉盾!

    ……。

    战斗一开始,就非常激烈、非常残酷。

    正面列阵对战,没有任何可侥幸的,比得就是谁的火炮打得更远、威力更强。

    施琅水师明显被压了一头。

    一个照面,就沉了六、七艘,其中还有一艘是施琅水师中为数不多的主力舰。

    可想而知,施琅得多肉痛?

    于是,施琅下令退却了。

    双方正面列阵对决,施琅想逃,谈何容易?

    傻子都明白,主力舰舷炮射击,那得先落锚,此时的重炮齐射,足以让战舰倾覆。

    想逃,先得启锚加速,这对于双方是平等的。

    可施琅说逃就逃,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克里索恩乐了,他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施琅。

    克里索恩要打落水狗,他毫不犹豫地下令追击。

    按理说,克里索恩这命令确实是欠妥的。

    联合舰队的主力舰火炮射程明显高于施琅水师,水师一逃,克里索恩只要下令原地不动进行炮击即中,战果就会扩大,而联合舰队相对而言,几乎没有危险。

    但这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原地炮击,在扩大战果的同时,施琅水师就会远去,也就是说,等到施琅水师脱离联合舰队射程时,联合舰队想追也追不上了。

    原地炮击还是追击,这是一个选择题,克里索恩显然选择了后者,因为他要得到一场大胜来扬眉吐气!

    克里索恩一路追,施琅一路逃,战场开始西移,越来越远。

    ……。

    闻讯急忙向北靠拢的联合舰队余部,距离近的、先动的慢慢追上了克里索恩舰队的尾巴。

    但譬如象纳布尔这样另有心思的、能拖就拖的分舰队,那就根本没法与克里索恩舰队会合了。

    可大战一开,不出港增援,终究是说不过去。

    所以,象纳布尔这样的分舰队,纷纷出港,但航行起来,有那么一点有气无力的意思。

    纳布尔在想,联合舰队实力尚存,克里索恩威风不减,败是不可能的,那么为何不让克里索恩吃点苦头,让他不再以自己上次被俘之事,来羞辱、打击自己?

    理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纳布尔错了,他真的错了。

    当纳布尔在舰首甲板上,看到王一林水师列阵向自己扑来的时候,纳布尔真想抽自己几嘴巴子,你说待在港中又如何,大不了被克里索恩指责也就是了,毕竟自己也是个副司令,克里索恩能奈他何?

    如今好了,主动出港摊上了这么一出,扳手指数都能数清楚,自己的战舰少敌人太多了,关键是,纳布尔看到了敌人舰队中几艘冒着浓烟的战舰……那是什么鬼?

第二千二百六十二章 两战两捷(二)

    纳布尔当时几乎想都不想,立即下令舰队原路返回!

    然而,晚了。

    纳布尔能看到王一林水师,王一林自然也能眺望到纳布尔。

    这距离还逃得掉吗?

    一个是无备,只是准备慢悠悠地去“增援”克里索恩,另一个是憋足了劲,开足了马力地搜寻敌人。

    纳布尔能逃得了,才怪!

    距离施琅与克里索恩开战后的两个时辰,王一林水师在双溪口以西水域与联合舰队副司令纳布尔所率分舰队遭遇,双方随即暴发了海战。

    激战一个时辰之后,纳布尔的旗舰被王一林的蒸汽战船舷炮击中,燃烧起来,纳布尔在仓促之下,连替代旗舰的命令都没下,就顾自退出战场。

    纳布尔之举,直接导致了分舰队无人指挥,面对王一林水师如虎似狼地猛击,分舰队在群龙无首之下,引发溃败,幸存的战舰向各个方向顾自逃命,这直接导致先退出战场的纳布尔和他的旗舰,因战船帆力不济,被王一林水师包围俘获。

    说来好笑,纳布尔被俘获之时,竟是一脸毫无畏惧,也对,他是第二次被俘了,成熟人了嘛。

    不仅如此,他还是意正词严地向王一林提出要求,要王一林予以与身份相称的优待。

    结果,和上次一样,被王一林用一只臭袜子塞进了嘴巴。

    ……。

    纳布尔分舰队的覆没,其实对于联合舰队的部体实力,并不造成根本性的伤害。

    但引发的危机,是不可逆转的。

    王一林水师抄了联合舰队的后路,纳布尔分舰队是联合舰队中,最后一支北上增援克里索恩主力的分舰队。

    也就是说,当纳布尔分舰队覆没,王一林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地北上,捅联合舰队的屁股了。

    这一路的北上,王一林先后又扫荡了两支联合舰队的分舰队。

    至午后申时,克里索恩主力实际上已经成了汉堡中的馅肉,被施琅和王一林南北夹在了中间。

    而此时的施琅水师,境况凄惨,整个水师,战船损毁过半,落水的水兵,只能任由他们漂浮在海面上呼救,水师只能逃,不敢稍有停留,因为一旦被咬住,那不用多久,半个时辰,就会全灭。

    那么问题来了,施琅难道在战前,就没有想到自己成不了那块剁肉的砧板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无论王一林抄后路的战果多么巨大,最后结局都是两败俱伤。

    因为单就王一林水师战船,无法与克里索恩主力来一场正面对决。

    必须是南北夹击!

    可施琅已经停不下来了,被克里索恩紧咬着屁股,逃久了就刹不住了,怎么可能停下来列阵做剁肉的砧板?

    克里索恩心里也在这么想。

    追到这个份上,克里索恩也觉察到了施琅的用意,也得到了身后各分舰队遇敌的报告。

    可问题是,克里索恩同样是停不下来,因为追着追着突然停下,失去歼敌的战机不说,更会被后面的敌人追上暴发战斗,如此,施琅舰队就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来列阵,再反扑过来。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两面受敌的窘境。

    所以,克里索恩无法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追,只有歼灭在逃之敌,克里索恩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转身,歼灭身后之敌。

    当然,克里索恩也并不在意纳布尔的死活。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最后取得胜利,纳布尔分舰队的覆没,影响不了克里索恩的升官晋爵。

    ……。

    酉时初,施琅水师已经逃至浯屿水域(金门)。

    而此时克里索恩主力舰队,距离施琅水师最后一艘战船,仅不足十里地。

    这个距离,就算是施琅水师的舰炮射程,也足以回击到敌船了。

    这一路追逃,施琅水师就根本没有击中过敌舰,可自己的战船,却一路被击中、击沉。

    但这个时候,战局开始慢慢变化了。

    克里索恩下令自己的舰队开始减速,不是他不想追了,而是克里索恩开始警觉到,再往前追,很可能进入浯屿岸上炮台的射程。

    这一点,克里索恩还是相当清醒的,作为一个老资历的主帅,他不会去犯这种低级错误。

    联合舰队不追了,可就是原地炮击,依旧击沉了施琅水师十几艘战船,因为原地炮击的精准度大大提高了。

    施琅的脸色一直是铁青的,他一直在挨打,虽然战船的尾炮从未停止过射击,可击中敌船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

    施琅此时已经准备反击了,但问题是克里索恩竟然不追了,这让施琅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打从进入浯屿水域开始,施琅就一直没放下过手中望远镜,他多想看到王一林舰队的身影啊!

    打不能打,退,敌人又不跟,安置在浯屿岸上的二十多门新式重炮就施展不出该有的威力,施琅心急如焚,如果王一林不及时赶到,那么,之前付出的巨大牺牲,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眼见着敌舰队船速阳逻下来,直到停滞不前,施琅脸色阴得要滴水,他心里在剧烈地挣扎和斗争,如此巨大的牺牲没有回报,他无法向水师部下交待,更无法向吴王殿下交待,更不能……达到他战前想要的一切!

    ……。

    克里索恩也在犹豫,敌人究竟有没有在浯屿设置炮台?

    克里索恩心里觉得,这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因为施琅的诱敌行为,几乎可以肯定,否则,主动列阵挑衅,一开战稍有损失就全军撤退,这一路追逃,施琅损失了一半战船,如果不是圈套,那就真见鬼了!

    可克里索恩同样有压力,背后各分舰队到这时还没赶来,也没有继续派快船送来战报,那结果只有一个,战事不佳,甚至全灭了。

    做为联合舰队总司令,克里索恩可以不理会纳布尔等分舰队的生死,但既然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最后总得有个说法向诸国交待,如果连自己率舰队主力都无法歼灭这支可恶的并不强大的舰队,那克里索恩面临的结果也会很明显——克里索恩的总司令,也该换人了。

第二千二百六十三章 两战两捷(三)

    克里索恩自然不舍得将他的尊位拱手让人。

    事实上,如今在东亚诸国,他的舰队总司令,相当于诸国的太上皇,那种气势和享受,让克里索恩都不想回他的祖国了。

    但克里索恩尚有理智,所以他在犹豫,虽然停下不追了,但克里索恩也不下令撤退,他在等,等变局!

    酉时末,天色渐渐暗下来。

    按理说,仗打不来,是时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占便宜的喝酒庆贺,吃了亏的舔砥伤口。

    可古怪的是,双方舰队间隔着三十里左右的距离,对峙不动。

    连炮都早就不打了,莫非用眼神互瞪来杀敌?

    战局终于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变化。

    半个时辰的等待,消耗光了施琅最后的耐心,他决定殊死一搏了。

    施琅猜测王一林很可能遇到了麻烦,甚至可能被敌分舰队击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旦克里索恩主力舰队就此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遁去,后果不是自己能抗得下来的。

    施琅毅然决定,反击!

    这真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战,克里索恩主力舰队从追击开始,除了一艘战船可能是船员拉肚子了主动退出战场之外,没有损失一艘船,至此时战局重开,克里索恩尚有近五百艘战船,其中主力舰有百余艘。

    而施琅手中,所有战船加起来,已经不足二百之数。

    狠下心打这场绝户战,施琅此时大概是不打算活了。

    同样一直举着望远镜当木乃伊的克里索恩,在看到施琅水师开始动的时候,有过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叹,因为克里索恩以为施琅想靠岸了。

    有了敌人的主动选择,那么克里索恩下令撤退就成了被动,他就有借口可以交待了。

    可真实情况却不是这样,当克里索恩发现施琅水师并不是调头向西,而是径直冲着自己这边来了,他是既惊又喜啊!

    惊的是,黄皮猴子疯了吧?找死来了?

    喜的是,运气来了,真的城墙都挡不住啊!

    到手的战功,岂能轻易放掉?

    敌人援军迟迟不至,那就证明,来不了了。

    或许,那个可恶的纳布尔,打赢了敌人援军?

    还需要迟疑吗?

    克里索恩毅然下令,全军迎击敌人!

    一场惨烈的大海战,就在这即将入夜、昏暗的天空下暴发了。

    一方是殊死一搏,不成功则成仁!

    另一方是,以众凌寡,誓死捍卫大不列颠皇家海军的荣誉!

    打一开战,这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啊!

    ……。

    王一林为何迟迟不到?

    按理说,施琅与王一林是约定好动手时间的。

    在施琅主动正面列阵,吸引克里索恩主力舰队西向之时,王一林已经开始包抄敌后。

    如果一切顺利,王一林最多落后克里索恩主力舰队半个时辰的航程。

    也就是说,在酉时初,就应该出现在施琅的视野中。

    那么王一林遇到了什么麻烦呢?

    准确地说,王一林没有遇到麻烦,而是他自找麻烦!

    他在击败分舰队,俘虏纳布尔之后,一时兴起提审了口中被塞了臭袜子的纳布尔。

    而向来自持贵族体面的纳布尔,心里早已发誓,再不想看见和提及这该死的袜子,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有话直说、知无不言!

    纳布尔能交待的其实不多,番人在东藩岛上的兵力部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机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多少人,只要登陆上去,那些番兵根本就不是个。

    所以,纳布尔没有交待出什么重要的东西,至少纳布尔是这么认为的。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纳布尔交待出从福州败退,渡海之后在新港仔暂时休整的郑军驻地。

    这让王一林心里一动,在再三向纳布尔确认这支郑军具体位置之后,王一林再也按捺不住激荡澎湃的心神,他随即下令,调整了舰队方向——正北!

    倒不是王一林想坐视施琅水师覆没。

    而是王一林认为,施琅水师可能会在被追击中损失巨大,但有浯屿岸炮的支援下,施琅水师应该可以从容而退。

    但纳布尔交待的,在新港仔暂时休整的那支郑军,要比这场海战重要的多。

    这支郑军几乎已经是郑森所依仗的主力。

    郑森有五万叛军,但谁都明白,号称多少军队,和实际能作战军队是两个概念。

    它不象吴争麾下北伐军,说是二十万,那就是二十万作战部队。

    郑军所说的五万,能战者有三万那已经相当不错了,其余的,也就是呐喊助威打酱油的。

    从福州败退的郑军,那可是攻福州、守福州的军队,所以,这支军队的存续,直接影响到此时正在炮击北部的张名振水师,装运福州陈胜部登陆的成败。

    番人的海军实力强大,但步军如何,谁也没见过。

    在王一林心中,北伐军就是天下第一,只要登陆成功,那就是横扫天下,何况这岛上兵力不多的番人?

    这就是王一林临时改变舰队航向的根本原因,他要炮击在新港仔暂时休整的那支郑军,如果真按纳布尔招供的位置,王一林认为,在猝不及防的舰炮覆盖下,这支郑军能被自己打残,甚至歼灭!

    而王一林在改向之后,也反复计算了这次改变所耗费、增加的时间。

    得到的计算结果是,他需要一个多耗时辰。

    一个时辰,或许施琅会恨自己一辈子,前提是施琅那时还活着。

    可王一林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因为他同样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他会后悔一辈子!

    而没有一丝负罪感的纳布尔,由此得到了他一直索取的“体面”,王一林特准他不用塞臭袜子了,纳布尔感觉自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

    夜战,是施琅决心殊死一搏,唯一的依仗。

    这个时代的夜战,特别是海战,双方基本都丧失了远距离视野。

    而视野,对炮击精度很重要。

    随着时间的推移,炮手基本只能靠经验来判定敌舰的具体方位。

    瞭望的效果减弱了。

    对手的行动方向和意图,变得不可测。

    这对于施琅及部下来说,占了很大的便宜。

第二千二百六十四章 两战两捷(四)

    远道而来的克里索恩,和他强大的大不列颠皇家海军,自然是不会,也不屑于带上火攻船的。

    于是,这场战局虽然实力悬殊,但施琅有了还手余地。

    这还不算,随着海面上燃烧的战船多了起来,黑夜中的海面失去了可靠的参照物,那么,交战中的双方,着重点就在视野中敌方的战船。

    而这一点,在象施琅这样的有心人操纵下,联合舰队就会慢慢被带进沟里。

    譬如,原本在浯屿岸炮射程之外的联合舰队,莫名其妙地就进入了岸炮的射程之内。

    于是,战局由此开始慢慢发生转变了。

    施琅打得确实相当惨烈,为火攻船靠近敌船,往往需要两三艘甚至更多的船进行掩护,而这些船的结局,是注定的。

    但浯屿的岸炮终归是有数的,炮弹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持续的齐射下来,再新式的火炮,那也抗不住啊,岸炮的射击声渐渐地沉寂下来。

    随着火攻船收获战果,施琅手中可用的战船已经越来越少,一个时辰之后,施琅旗舰周围,还浮在海面上的战船,已经屈指可数。

    这次真是到了最后关头了。

    施琅的眼睛是血红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计划好好的脱虎离山、各个击破的妙计,最后的结局竟会是这样的惨痛。

    逃,这次是真逃不了了。

    因为施琅此时,再也凑不起可以为自己断后的战舰。

    因战局推进,散开来的敌船,已经无形之中完成了对施琅旗舰的包围之势。

    施琅慢慢从腰间抽出他的佩刀,虽然这刀根本无用武之处。

    他嘶哑着喉咙,对身边人喝道:“今日惨败,非我等战之罪,实为王一林误我……好在,我等今日总算是为国朝而死……黄泉路上,可以对列祖列宗有交待了……儿郎们,与本将军一同上路吧!”

    施琅旗舰打出旗号,率先扬帆开足马力,向敌阵加速冲去。

    但凡是还能动的战船,纷纷随之而去,可,能动的也不过十余艘残破战船罢了。

    没有人此时还认为自己能赢。

    可也没有人认为,自己此时不跟旗舰,还能逃出生天。

    与其在逃命中被击沉,不如向着敌人撞击。

    每个人都静静地站立在船头、船舷两侧,再没有炮击声响起。

    十多艘船,安静,但迅猛地直扑敌阵。

    撞上一艘够本,每个人,都在这么想。

    ……。

    克里索恩的内心是震撼的。

    虽然他十分鄙夷对面的黄皮猴子没有骑士的体面,竟用这等不着调,且十分低劣的手段,用火攻船引燃了自己不少战船,但克里索恩却更敬佩于对手的顽强。

    敢于直面数倍之敌,悍然反击的人,值得对手的敬重。

    克里索恩原本是吁了口气的,因为这半夜的海战,虽然损失也不小,但结果总算是合乎克里索恩预料的,面前这支舰队终于要被全歼了。

    可当克里索恩发现施琅旗舰不退反进,向自己扑来的时候,内心涌起的绝不是害怕或恐惧,而是深深的遗憾和莫名的敬重。

    克里索恩并不认为施琅此时率众撞击是一有效战术。

    这样的距离,不下三百艘战舰的包围之中,十余艘残破的战船,是根本没有机会撞击到目标的,因为它们已经成了所有战舰舰炮的猎杀目标。

    克里索恩慢慢抬起手来,他身后的传令兵紧张地注视着克里索恩手。

    克里索恩的手,终于重重地挥下,这是令各舰齐射的命令。

    敬重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敌人在自己手下,体面地死去,这是战士的荣誉。

    ……。

    密集的炮声,骤然响起。

    漆黑的夜空掩盖了炮口腾起的浓烟。

    海面上顿时溅起二丈多高的水柱,整个海面在沸腾。

    “怎么回事?!”

    受水面涌动影响,旗舰甲板晃动,差点摔倒的克里索恩大声的吼问道。

    其实就算克里索恩不问,他也很快知道了。

    因为此时,无数凄厉的告警声在旗舰周边响起……敌袭!

    从哪来的敌人?

    这或许是克里索恩此时最想知道,但,最不想去猜测的问题。

    因为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能进攻、敢于进攻自己的敌人,只有建兴朝其余两大水师。

    那么,无论是哪支水师的来援,都代表着联合舰队各分舰队的下场和结局。

    克里索恩毫不犹豫、下意识地发出命令,令各战船启锚迎敌。

    可问题是,他之前已经下令齐射,虽然此时尚未被执行,可各战舰的舷炮炮口,已经锁死,调转炮口,需要时间。

    一艘主力舰舷炮调转方向,所需要的时间,至少得一柱香的时间。

    最让克里索恩痛苦的是,战船从停滞到最高速,需要更多的时间,如果船在航行,调转炮口的同时,还可以进行闪避,可现在,却只能挨打,拿脑袋去硬抗向自己砸来的炮弹。

    所以联合舰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

    王一林旗舰一马当先。

    他就站在船头,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从新港仔水域离开时,他就站在船头了。

    他心里有着浓浓的自责和内疚。

    就因为他晚了一个多时辰,施琅及他的水师或许就会遭受重大损失。

    但王一林不后悔,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得这么选。

    可真望见战场时,王一林哭了。

    王一林是见过生死的人,他的叔父王之仁战死时,他就在当场。

    施琅水师遭受巨大损失,甚至被重创,都在王一林预料之中。

    可王一林怎么也想不到,施琅竟会这么倔,打到这份上。

    舰队全军覆没王一林见过,叔父的水师,就是在长江上一战尽没,可叔父的水师当时是崩溃,真正战至沉没的数量不多。

    今日施琅水师不一样,他们是战至最后,无一艘战船脱离……太惨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豆大的泪滴重重地砸在坚实的甲板上,溅个粉碎。

    “……冲……快冲过去……不惜一切代价……能救一个……是一个……!”

    王一林歇斯底里,用尽全身力气,沙哑地嘶吼着。

第二千二百六十五章 割袍断交

    其实,此时联合舰队尚存的实力,与王一林水师几乎不相上下。

    无论是战船数量,还是水兵战技,亦或者是火炮威力,甚至稍胜于王一林水师。

    可战斗的胜败,并不仅仅取决于的力量对比。

    王一林水师来得太快,每一艘战船,都全速在行驶,这对联合舰队而言,就是几乎没顶的劣势。

    在王一林水师第一轮齐射之后,联合舰队有十几艘战船立即起火。

    到第二轮齐射时,数十艘敌船被击沉。

    而这时,联合舰队才刚刚加速完成。

    这仗打不下去了,克里索恩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他迅速下令,前令废止,全员立即向南撤退。

    这个命令,保住了联合舰队没有在这场战斗中全军尽没。

    在再次承受了数十艘战船损失之后,克里索恩终于如愿以偿地率残部脱离了战场。

    王一林没有下令追击。

    任由克里索恩从容逃离。

    但,此战之后,联合舰队元气大伤,再无可能威胁到建兴朝。

    ……。

    “为什么不追?!”

    “为什么晚来一个多时辰?!”

    “为什么……?!”

    施琅在打人。

    真得在打人,不但打,还追着打,不但追着打,还踢,还砸……!

    王一林少有的沉默着,面对着施琅疯虎般地撕打,他除了闪避就是在甲板上转着圈地逃。

    无人敢去劝阻,也无人想去劝阻。

    人心,明如镜。

    不管是王一林,还是他的部下,在看见施琅水师仅存的十余艘破船时,没有不含泪掩面的。

    王一林终于被施琅追上了,如雨点般的拳头,命中了王一林蜷缩起来的身体。

    王一林在闷哼。

    终于,王一林的副将忍不住了,他飞快地冲上去阻拦,却被施琅一脚踹中腹部,痛苦地萎缩倒地。

    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王一林的部下四面八方地涌上去,施琅的部下太少,根本挡不住。

    “呛啷”一声,施琅扑刀了。

    这下事大了。

    王一林的副将急呼道:“施大人,不是我家将军不想追击敌人……而是不能啊!”

    施琅扬刀,拿脚踩着王一林的背,头也不回地怒吼道:“为何不能?!”

    “施大人何不亲自去看看……如果施大人在船上还能找出一发炮弹……施大人就砍了卑职的头!”

    施琅急喘着,停顿了一会,伸手拽住王一林的官袍领子,将王一林如同鸡般地起来,然后将刀架在王一林脖子上,“走……带我去看!”

    ……。

    翻遍了整条旗舰,愣是找不出一发炮弹。

    施琅也愣了,愣了好久,怒问道:“……炮弹呢?你进入战场之后只是两轮齐射……炮弹呢?!”

    王一林的副将急道:“我家主帅来此途中,改道去了新港仔……!”

    施琅更怒了,“去新港仔做什么……不是说好解决了敌分舰队,立即追击克里索恩主力吗?”

    嘴角还在淌血、一脸狼籍的王一林,抹了把嘴角的血渍,将俘虏纳布尔后的经过,简单地与施琅说了一遍。

    王一林平静道:“……我没有选择,张名振水师正配合陈胜部在北部登陆,你应该清楚,如果这支郑军北上,我军会遭遇更大的损失……甚至可能登陆失败……我真没有选择的余地……!”

    施琅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王一林,眼神中不再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阴狠和痛苦。

    “你是说,张名振、陈胜的士兵是人,而我施某麾下五千儿郎,就不是命?!”

    王一林干涩地道:“……我本以为,在无法力敌时,你会在岸炮的帮助下,率部入港暂避其锋芒……不想你竟……!”

    施琅恨声道:“你这是狡辩……借口!”

    王一林看着施琅,认真地道:“确实是狡辩……可如果可以重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下令改向,前往新港仔……你心里应该清楚,王爷此时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咱们已经无法再坚持打上一年两年……朝廷没钱了,就什么都做不了!”

    “你……!”施琅的眼珠瞪得快掉出来了。

    王一林突然抬手撕开衣襟,“你若觉得杀了我,可以出心中一口恶气……那就来吧!”

    这话让身后王一林麾下大急,纷纷涌上。

    王一林厉声道:“都退下……今日之事,是本将与施将军之间私人恩怨……任何人不得插手!”

    施琅慢慢地转过身去,面朝着船舷外,跪倒在地,突然嚎哭出声。

    其声之悲,其声之恨,令闻听者无不淌泪。

    王一林默默地跪倒在施琅身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

    过了很久,很久。

    施琅或许是哭累了。

    他慢慢起身,或许是跪麻了,身体摇晃了一下。

    王一林伸手想去搀扶,被施琅果断甩开。

    施琅冷漠地看了王一林一眼,再次抽刀,挥刀。

    令在场所有人一声惊呼。

    好在施琅的刀并没有挥向王一林,而是刀光一闪,割下他自己的衣摆。

    施琅将割下的衣摆扔在王一林面前,冷冷道,“恩已偿、义亦绝……今日之后,你我便是仇人!”

    说完,施琅大步而去。

    王一林怔怔地跪着,看着施琅离去。

    副将等人将王一林扶起,刚想开口安慰,被王一林抬手制止,“别围着我……带人将搜救落水士兵……多搜索几次,别错过任何一个……!”

    “是。”副将应声,打量了一眼王一林,慢慢退去。

    王一林有些疲惫,他将身体依靠在船舷上,愣愣地注视着依旧漆黑的水面,他知道,今日他造下大孽了,他将背负起数千条人命的债。

    施琅说的“恩已偿、义亦绝”,恩指得是当初自己为施琅向吴争说项之恩。

    义亦绝,便是割袍断交,从此便是路人,不,仇人。

    以施琅的心性,余生怕再无转圆的可能了。

    此战之后,施琅必定参劾自己见死不救之过,而施琅水师几乎尽没,这个代价,必定会引来无数人的弹劾,吴争会不会……?

    王一林对着漆黑的天空,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第二千二百六十六章 施琅的愤怒

    天刚亮,当夜的战况开始向陆地上四面八方地传开。

    首先是福建、浙江,沿海的民众开始沸腾起来了。

    沸腾之势,迅速向西漫延。

    大将军府得悉战报,是在海战结束后的次日午后。

    吴争愣了,不相信这是事实。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一夜之间,原本认为至少要僵持到和谈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很显然,到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怀疑,对外海战取胜的可能性。

    但随之而来的争执,不,是争吵,迅速将原本的狂喜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必须严惩王一林!”

    这个声音,响彻整个杭州城。

    包括陈名夏、张煌言在内的大部分官员,向吴争上陈,参劾王一林违反军令、肆意擅专,致使施琅水师几乎全军覆没。

    吴争也愣了,这种水火两重天的结局,让吴争有些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从北伐军组建到三大水师组建,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的战损。

    施琅水师满编大小战船二百四十余艘,将士五千六百余人,至海战结束,仅存战船十七艘,大半是带伤的,包括受伤者在内,幸存者一千出头,这还是包括了王一林赶到后,从海面中救起的落水者。

    这场海战,施琅水师等于是全没了,相对联合舰队的战损,二者相差并不大。

    从这一点上说,此战最多只能算个惨胜。

    吴争内心确实是痛的,这一点勿容置疑。

    组建三大水师,花了吴争太多的精力和财力,如果没有组建这三大水师,财政司的状况不会迥迫至此。

    但吴争同样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王一林的临机应变,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正是王一林水师突然炮击新港仔的郑军,那么,这支郑军对张名振水师登陆的威胁,是相当巨大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吴争迟疑起来,他此时也确实分不清楚,是该严惩王一林,还是应该为王一林请功。

    大将军府众属官,却是因为愤怒,他们心中恪守的为官之道,被王一林的这番作为给颠覆了。

    不遵上命,擅作主张,致使上官陷于险境,致使整支水师几乎覆没,这哪一条,足够让王一林万劫不复。

    而军民的愤怒,是因为他们这些年习惯了胜利,骤然听闻三大水师没了一支,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让他们下意识的将矛头对准了始作俑者……王一林!

    民众不需要去考虑整个局势,在他们心里,王一林就是罪魁祸首,因为吴争当时部署三大水师时,明确地任命施琅为三大水师临时统帅。

    也就是说,此战之中,不管是王一林还是张名振,都是施琅的下属。

    可结果,王一林没有遵从施琅的战术命令,擅作主张令舰队改向,这确实坐实了王一林的罪名。

    吴争心里是不想惩治王一林的,至少,吴争觉得不应该严惩。

    所以,吴争以东藩岛战局形势发生根本性变化,不宜临阵换将为由,按住了诸僚属官对王一要的参劾,下令让陈胜所部和金华卫,迅速由王一林水师运送至东藩岛北部,实施对东藩岛的战略总攻,第一目标为扫清北部郑军,然后向南扫荡诸番在东藩岛上的军事残留。

    吴争的威望,还是可以镇住下面不满的,同时,对彻底清除番人势力在沿海的残留,在符合官员和国内商人的利益诉求。

    所以,反对的声音降到了最低。

    按理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王一林在接下来东藩岛攻略中,继续建功,那么,到战后,估计就能将功赎罪。

    毕竟,胜利者是无须被指责的。

    可惜,随着施琅回到杭州府,长跪于王府门前,将一道参劾王一林的疏,送进大将军府之后,这事,就没法再周圆了。

    吴争为难了,他只能避而不见,可这绝对不是良策。

    施琅既然跪在了王府门前,就是有备而来。

    随之发生的事件,也足以证明,吴争避而不见是错误的。

    在施琅第二天一早继续跪在王府门前后,城内开始有了请愿的民众和学子,而且人数在不断增加,仅半日功夫,聚集于王府门前的人潮,已经超过八千人,而人数还是迅猛增加中。

    究其根本,施琅水师的成员,二成是施琅旧部,三成是当初郑军水师的降部整编,剩余五成,皆是江东子弟,他们的父兄亲人,闻听子侄战死,岂能不悲伤?

    若是没有因头也就罢了,可施琅给了他们一个因头,于是,悲愤情绪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情绪累积满了,自然需要一个渲泻口。

    一切就不可逆转地发生了。

    ……。

    在诸僚属的劝说下,吴争同意了,召见施琅。

    “罪臣参见议政王殿下!”

    施琅笔直地跪在吴争面前。

    吴争起身,急步上前,搀扶施琅道:“施将军何罪之有?此次大战,先有澎湖大捷,后有浯屿失败强敌凶焰……施将军功在社稷,来,快快请起……好生与孤说说此战详情!”

    但施琅缓缓从吴争搀扶中抽手,他倔强地道,“王爷不罪,臣感恩在心……可臣参弹王一林之事,还望王爷秉公处置!”

    吴争一愣,没有想到施琅竟如此强硬,给自己面子。

    “……施将军,浯屿之战,孤已经有所了解……王一林确实有罪,这一点,孤是认可施将军所弹劾的。”吴争语锋一转,“但,施将军也是带兵之人,为将者应该审时度势,纵观全局……王一林虽然擅专,可本意确实是为了协助张名振及陈胜所部,顺利登陆东藩岛北部,清剿郑森叛军,也为真正收复东藩岛打下基础……所以,孤认为,王一林有罪,但,可将功折罪……施将军以为如何?”

    说到这,吴争抬手,制止了施琅正要张开的口,“这样……孤为施将军向朝廷请功,如果不出意外,施将军论功当为伯爵……还有,施将军麾下将士,论功晋升多加一级,伤亡者皆以上限进行抚恤……施将军以为如何?”

第二千二百六十七章 对错?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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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争是诚意满满的,然而施琅突然再次跪下,重重磕头道:“臣恳请王爷,对王一林之罪,秉公处置,以慰臣下数千阵亡将士在天英灵!”

    吴争有些恼了,但还是强捺着,和声道,“施琅啊……孤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孤比你更难受,三支水师,皆耗尽了孤的心血……可战争,终归是要死人的,没有那场胜利可以不流血而得到……王一林此次所为,并非是畏战、怯战……这,你认同吗?”

    施琅答道,“臣……认同!”

    “这就对了嘛,王一林初心是好的,而且新港仔那边的结果,也是好的……你可能还不知道,被王一林趁夜九轮齐射,在新港仔沿岸休整的郑军,伤亡过半,幸存者亦如惊弓之鸟,短时间根本无法增援岛北部的郑森……所以,如此论,王一林还是有功的……施琅啊,总不能只责罪不叙功……对吧?”

    “王爷的意思……是说可以功过相抵?”

    吴争欣慰地道:“施将军能这么想,孤心甚慰……你放心,孤是不会亏待你和你的部下的!”

    施琅猛地抬头,“王爷也如王一林所想……认为张名振和陈胜所部将士的性命,远比臣部更金贵?”

    吴争一愕,“孤并无此意啊。”

    “可事实便是如此!”施琅眼中迸出泪水,双眼血红道,“张名振在炮击,根本未曾接敌,而运送的陈胜所部,也不过五千人,就算战事不利,能死多少人……全军覆没吗?!”

    “放肆!”

    陈名夏大声喝道,然后转向吴争,行礼道,“王爷,施琅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绝非有意煽动……还望王爷不罪!”

    吴争确实是怒了,不过见陈名夏出头为施琅说项,也就就坡下驴了,吴争挥了下手,“施琅有功于国朝,孤不会因他一时失言而责罚!”

    “王爷英明。”陈名夏慢慢退回。

    吴争转向施琅,“施琅,不管是张名振、王一林,还是你,三支水师皆是孤麾下的劲旅,士兵亦是孤的子民……孤自然是一视同仁的,岂会分个亲疏远近?孤就当你是口不择言了,若再犯,孤绝不饶你!”

    施琅稍微缓了下脸色,但依旧血红着眼睛,“功是功,过是过……身为军人,不遵军令便是死罪……请王爷秉公处置!”

    吴争这下是真火了,沉声喝道:“按你这么说……若你处在王一林位置,见战场有战机突然出现,也不会临机应变了?”

    施琅大声道:“臣只遵军令……就算那时敌人在焚烧臣的家,臣亦不会多看一眼!”

    吴争怒道:“你……你可知道,此时正是彻底清肃东藩岛北部郑军良机……你是要逼孤临阵换将吗……换下王一林,你让孤派谁去接替王一林的位置?!”

    “若王爷信臣,臣愿往!”施琅大声道。

    吴争一下愣住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啪”一本折子被吴争随手掷出,正中施琅的胸口。

    “你这头犟驴!”吴争骂道。

    可施琅梗着脖子,瞪着吴争,一声不吭。

    好半晌,吴争长吁一口气,“施琅,你就不怕王一林麾下水师将士……不听从号令吗?”

    施琅毫不犹豫地答道,“谁敢不从军令,皆可杀之……况且,臣对事不对人,参劾王一林,并非臣无中生有,虚假构陷……水师将士们岂能以此来违抗臣的命令?”

    吴争刚想喝斥,陈名夏出列道,“王爷,臣觉得施琅所言在理,请王爷三思!”

    张煌言也出列道:“臣也觉得施将军乃赤子之心……而王一林确实有罪,无须讳言,不管最后是不是严惩,有此数罪,确实应当召回王一林令其述职,以正视听!”

    李颙迟疑了一下,终究也出列了,“臣以为……此时王府外民众聚集,物议纷纷……须尽快平息民愤,也只有先召回王一林,于民众一个交待!”

    吴争长长地叹了口气,扫视着众人,然后冷冷道:“你们这是在逼孤啊!”

    “臣等不敢!”

    吴争冷笑一声,这世上口中说不敢的,往往敢做正在做!

    “那就如你们所愿。”吴争道,“施琅,你做好接替王一林的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臣遵命!”施琅躬身行礼道,“那……敢问王爷,王一林呢?”

    吴争木然转头,“宋安。”

    “臣在。”

    “派人带王一林回来述职!”

    “是。”

    “孤累了,都退下吧!”

    “是。”

    ……。

    “你竟也跟着他们起哄?!”

    后院书房,吴争冲着李颙骂道,“你也想逼孤吗?”

    李颙安静地听着吴争训斥。

    待吴争骂完,李颙这才轻声道:“王爷容禀,施琅敢于如此顶撞王爷,诸位大人亦是如此逼王爷惩治王一林……难道王爷还看不出其中原因吗?”

    吴争皱眉,慢慢平静下来,“你……什么意思?”

    “人心!”李颙轻叹道,“这些年,王爷麾下北伐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咱们已经习惯了胜利,民众也已经习惯了胜利……可这仗,打得太惨了……咱们不习惯,民众更不习惯,况且,阵亡的将士大多数是江南子弟,王爷啊,民众需要一个渲泻愤怒的地方……!”

    吴争终于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王一林,就是那个供民众渲泻情绪的口子?”

    李颙黯然点点头,“其实谁都明白,王一林罪不至死……可,谁让他自己……作呢?!”

    吴争惊悚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李颙说得是对的,事实就是如此。

    可吴争更惊悚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也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吴争有些害怕起来,害怕自己心里的这种变化。

    难道经过了八、九年的时间,自己最后想做的,竟是之前自己最嫌恶的人吗?

    李颙见吴争陷入深思,轻轻地退出书房,将门掩上。

    在李颙出后院墙门时,听到身后隐约传来吴争的大呼声,“……去把宋安叫来!”

    李颙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出墙门而去。

第二千二百六十八章 人性和人心的区别

    吴争带着宋安去了江南学院。

    自然是去找他爹吴伯昌的。

    这个时候,吴争太想找人倾诉了,可惜,能倾诉的人,都不在身边。

    宋安不是能倾诉这些事的对象,李颙显然是站在施琅那一边的,而兄弟的张煌言,居然也与自己站在了对立面。

    这让吴争非常郁闷。

    吴争想打他爹聊聊,以舒解心中的憋闷。

    依旧是小院、竹林,清风徐徐。

    石桌、石凳,一壶清茶,悠香习习。

    “你猜想的没错,他们确实是抱团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抱成团了!”

    吴伯昌品着绿茗,在听完吴争的讲述后,这么说道。

    父亲的肯定,反倒让吴争不认可了。

    “爹的意思是,他们是在反对孩儿?”吴争不相信,“陈名夏心性,孩儿确实不熟稔,可要说张玄著、李颙也跟着反孩儿……孩儿是真不信,爹或许是多虑了。”

    吴伯昌微微一笑,“我没说张玄著、李颙等人要反你啊……恰恰相反,除了施琅本人之外,所有在此事上与你意见相左之人,皆忠诚于你!”

    吴争听了一头雾水,“爹的意思……孩儿听不明白!”

    吴伯昌慢慢放下手中茶碗,指了指吴争面前的茶碗,“这茶不错,你沈伯送来的……若觉得好,你一会走时,可带些回去……。”

    “爹!”吴争有些不耐,催促着。

    吴伯昌叹了口气,“儿啊,为官玩儿的是人性,可为君玩的却是人心哪!”

    吴争皱眉,他确实没听明白。

    吴伯昌摇摇头道,“不管是陈名夏、张煌言亦或是李颙等人,哪怕是冒襄、马士英在杭州,不,就算是你岳丈还活着,就今日之事,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站在施琅一边……逼你严惩王一林!”

    “为何会这样?”吴争真不明白了,“难道这些人早已与施琅暗中勾连……这不对啊,施一良只是一个降将,且与这些圣贤传人向来格格不入,怎会……?”

    吴伯昌抬手,打断了吴争继续说下去。

    “儿啊,人性虽不可见,但感觉得到,只要可感觉到的,就可以去防备、应对……但人心,却是最善变、最不可触摸的东西……哪怕是你自己,很多时候,都无法真正去控制你的内心,这便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的来由!”

    “爹是想说,陈名夏、张煌言、李颙等人是有意而用之……且是借施琅之口,逼我就范……还是不对,他们逼我何用……?”

    确实如此,在吴争看来,陈名夏、张煌言、李颙等人与自己早已确定君臣名份,况且如今自己登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这些人不上赶着表忠心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故意逼迫自己……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按理说,吴争登基就相当于是个开国皇帝了,与开国皇帝比腕力,那就是寿星化上吊活腻歪了,这也是吴争想不明白的原因。

    吴伯昌微微一哂,“痴儿啊,你难道就不明白……陈名夏、张煌言、李颙等人根本与施琅是两路人,只不过他们借施琅之口,给你立个规矩罢了!”

    吴争听了,口张得老大,惊愕了,给即将成为皇帝的自己立规矩?

    这和老鼠给猫立规矩有区别吗?

    吴争用力地摇摇头,想甩去这种荒唐的念头。

    吴伯昌看着儿子的懵懂,长叹道:“打人间有皇始,君代天牧民,臣代君牧民……皇权与臣权相互依存,更相互制约……皇权大了,臣权就小了,反之臣权大了,皇帝就形同傀儡……八年北伐,你的威望太甚了……没有一个有志向的人,会甘心于做你身后无数影子中的一个……儿啊,你要记住,他们只是想做你的臣子,但绝不是你膝下一条听话的狗!”

    吴争急问道:“爹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想以施琅之事,逼我对权力做出让步……?”

    吴伯昌微微颌首,“……都一样的,他们想针对的不是王一林,更不是想扶持施琅……他们要的是,你手中的兵权!”

    “兵权?”吴争沉思起来。

    “对,兵权。”吴伯昌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了一口,“谁不知道,兵权皆在你手,内阁就形同虚设……但凡稍不顺你之意,你就随时可以掀翻桌子……你觉得,这样的内阁,能做得了什么主?它甚至连前朝的内阁都不如……何来相权可言?”

    “……施琅之事,给了他们抱团的机会……你信不信,我可以断定,在施琅回杭州之事,他们一定没有过串连?”

    吴争下意识地问道,“爹为何这么肯定?”

    吴伯昌喟叹道,“这便是人心,当发现一个共同的利益出现时,他们会不假思索地迅速抱团结为联盟……儿啊,可知为何君王皆称孤道寡吗?”

    吴争明白了,真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称孤道寡,并非君王无情,而是君本就对立,什么君臣相得、相濡以沫的佳话,全他X的是骗人的鬼话。

    这世间事,只要牵扯到权力,那就是一场零和的博弈。

    皇权与相权之间,除了某些特定的时间同仇敌忾,大部分时间,都是针锋对麦芒的。

    陈名夏、张煌言、李颙等人在这事上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是他们存有异心要反对自己,更不是他们装睡扮痴,不明白王一林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而是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再不压制吴争手中的权力,那么,打吴争登基那一天起,他们,不,全天下的官,就是吴争麾下一条只供使唤的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每个读书人心中的理想,也是一辈子的追求,没有人想做狗。

    所以,今日这事,不可逆转地出现了。

    没有比逼吴争自己动手,将王一林治罪,更能削弱吴争在北伐军将士心中威望的法子了。

    而随手助施琅一臂之力,等于施恩于施琅,日后施琅便自然会投桃报李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等吴争登基之后,待在四方城中,就很难再象往日,经常在将士面前露面,那么,将王一林治罪之事一旦传扬开去,就象一颗种子,只要稍撒水,人的心中就会开始长草。

    一石三鸟,高明!

第二千二百六十九章 不臣、欺君

    PS:感谢书友“20190111164131413”投的月票。

    所以,吴伯昌没有说错。

    陈名夏、张煌言、李颙等人是忠臣不假。

    但他们一样要争取属于他们的利益,或者说,为天下仕子日后的福祉布局,丈量出至少能放下一张书桌的宽敞!

    吴争起身,郑重向吴伯昌一礼,“孩儿谢爹赐教!”

    吴伯昌撸须道:“悟了?”

    “悟了!”

    “那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吴争点点头,微笑起来。

    吴伯昌看到吴争的笑容,反倒惊讶了。

    他惊讶于儿子在短短时间里,不但悟了,还找到了应对之法。

    “你真的已经想到应对他们的方法了?”

    吴争笑道:“是的,爹说得对,皇权与相权相互依存,更相互制约……所谓存在即有理,既然二者必须共存,那就不能将相权一棍子打死……他们想要的,给他们就是了,但,如果他们的手升得过长了,那就教训一下便是。”

    吴伯昌问道:“若教训……最后依然没用呢?”

    吴争哂然咧嘴,“那就剁手!”

    吴伯昌笑了,满意地点点头,“你能如此想,甚好……父心甚慰!”

    ……。

    在回去的路上。

    吴争对宋安道:“施琅明日一早就会出发……你今夜就派人传话给王一林……!”

    宋安应道,“如何对王一林说……还请少爷示下。”

    吴争边想边道:“……告诉他,主动上请罪书,主动辞去身上所有官职……别和施琅争,先回来再说……告诉他,我会保他性命无虞……等过些时候,我会替他正名,再官复原职!”

    “是。”宋安稍作迟疑,问道,“可施琅明日就会动身,必定会与王一林碰面,在与王一林交接之时,万一双方起了争执……如何是好?”

    吴争沉默下来,这倒真是个问题,谁也不能保证,王一林在与施琅交接时,不会出问题。

    譬如,王一林不甘心交出兵权,双方争执并发生火并,那么,到时吴争再想保王一林,怕也保不住了。

    再譬如,施琅记恨王一林,在交接之后,突然向王一林发难,到时,远水救不了近火,而王一林已经是待罪之身,施琅完全可以找出众多的借口来搪塞。

    吴争想了好一会,看着宋安道:“那就……你带人亲自跑一趟,务必将人完好带回来……如果施琅,真有对王一林动手的企图,你必须阻止他,但也不能与他发生火拼,毕竟,外海战事没有结束,咱们自己不能内乱……明白吗?”

    “是……我今夜就带人出发!”宋安应道。

    ……。

    吴争回到王府时,遇见了一直等着府门外的李颙。

    “咦,中孚兄这么晚了,怎还在此……你是在等孤吗?”吴争笑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颙惊讶于吴争此时的平静,他原本以为,此时见到吴争时,吴争应该怒骂他的“背叛”。

    因为李颙从不认为,自己这些人的小心思,能瞒得住吴争太长时间。

    “臣……确实是有事想与王爷单独禀报。”

    吴争大手一挥,“成……那就进府再说……对了,时辰晚了,孤也有些饿了,中孚兄就陪孤一起填补点?”

    “恭敬不如从命……谢过王爷!”

    ……。

    填补。

    还真是填补。

    一碗稀粥,一碟豆腐乳。

    李颙有些惊讶于吴争的“简朴”,这不该是一个王爷招待客人的方式吧?

    可李颙也不认为吴争此时还须以这种粗陋的“简朴”来邀虚名。

    吴争斜了李颙一眼,“怎么,嫌简单了?”

    “臣,不敢。”

    吴争大笑道:“不是孤刻意安排,而是这大晚上的,过于油腻对身体不好……这样,你如果不习惯,孤可以让厨房给你再做点萦的?”

    李颙确实对这碗稀粥不感冒,也就毫不客气地道:“王爷,臣是一直等在府前……晚饭都没吃呢,您总不能用一碗稀粥将臣的五脏庙打发了吧?”

    吴争一愣,等这么久?

    “那倒是孤疏忽了……来人,叫厨下给李大人上桌酒席。”

    李颙忙阻止道:“大晚上的……臣就要壶酒,再上盘肉,足矣。”

    吴争也不坚持,手一挥道,“就按李大人的话去准备吧……让厨下快些。”

    吴争自己稀里哗拉的喝了起来。

    李颙在边上坐立不安,他是真饿了,若吴争文雅些,那还好,可这稀里哗拉的,直让李颙喉节不住地上下运动,终于“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大晚上的,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异常清晰。

    吴争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李颙。

    李颙被看得坐立不安起来。

    吴争突然大笑道,“中孚啊……你啊就穷讲究,什么读书人的矜持啊,什么文雅啊,在肚子饿了时,那就一个字……吃!”

    吴争另拿了一个碗,亲手替李颙从粥盆里盛了一碗,推到李颙面前,“先填补点……一会等酒菜上来,你尽管吃喝!”

    李颙这时倒也洒脱,一把接过,也稀里哗拉的喝将起来。

    吴争看得是哈哈大笑。

    ……。

    “臣知罪,请王爷降罪责罚。”

    吴争没想到,李颙今夜来,是来认罪请罪的。

    “你有何罪?”

    “臣……不臣!”

    吴争慢慢收敛起脸上笑意,淡淡道:“中孕兄这话过了……何为不臣?”

    “臣……欺君!”

    “喏。”吴争点点头,“这倒是有些……。”

    吴争指了指空了的粥盆,“你将孤的那一份,都吃了。”

    李颙大窘,呐呐道:“臣说得是……!”

    吴争抬手拦住,“孤知道。”

    “王爷知道?”李颙惊讶起来。

    吴争点了点头,指着空粥盆,道:“不管是谁,坊里民众还是君王、达官贵胄,其实都一样,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东西……不能不让人喝水吃东西,对吧?”

    李颙愣愣地点点头。

    吴争继续道:“既然每个人都要喝水吃东西,那就不能只顾自己吃喝,让别人没得吃喝,对吧?”

    李颙有些明白了,点点头。

    “所以,你确实欺君了。”吴争严肃地说,“你抢了孤的粥。”

    李颙眼眶一热,他完全明白了吴争的意思。

    吴争挥了挥手,“好了,这事到此为止,孤总不能为了一碗粥,降罪于自己的臣子吧。”

    李颙突然起身跪下,“臣谢王爷宽仁不罪……!”

    “好了,起来吧……你的酒菜来了,享用吧!”

第二千二百七十章 他们想要什么

    李颙接下来的表现,让吴争意外。

    李颙毫不客气地享用起给他的酒菜,简直就是旁若无人、大块朵颐啊。

    这与之前的认罪、请罪无法同日而语。

    事有反常必为妖,吴争却不打算去阻止或询问,反而伸手斟酒,与李颙对饮起来。

    气氛显然很古怪。

    但二人的目光却显得坦然。

    也对,他们二人,谁也不是奸诈之人嘛。

    不一会儿,酒喝完了,肉也吃完了。

    酒尽、更残。

    李颙没有接侍女递上的巾擦拭,而是抬起官服袖口,就这么往嘴上抹了抹。

    吴争心里大奇,这显然与李颙往日的文雅,有着截然的不同。

    但吴争依旧不问,只是挥了挥手,摒退了屋中侍女。

    他明白,李颙今夜,定是有话要说的。

    李颙笑了,“多谢王爷款待!”

    吴争笑道:“来者皆是客!”

    李颙笑着指了指已经空了的酒壶,笑道,“这次……却是王爷抢了臣的酒。”

    吴争笑道,“不……这酒本就是孤的,孤无非是将它赏给了你。”

    李颙笑容稍有低落,“既然王爷已经赏于臣,那便是臣的……!”

    “不,孤既能赏你,自然也能收回!”吴争淡淡说道。

    李颙笑意敛去,但依旧强笑道:“王爷这话,怕是与礼、理皆不合吧?”

    吴争依旧从容,“所谓礼,雷霆雨露皆出于上……所谓理,何为理?理从何来?”

    李颙的神情变得相当严肃,他的额头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了些许的闪亮。

    吴争在继续,他随意地一扬衣袖,“……孤的话,就是理!”

    李颙不能答,不敢答,也无法争辩。

    吴争的神情很和颜悦色,但说的话,着实有气势。

    王者之威,并非要抽剑拔刀,血溅五步,而是举手投足之间,令人臣服。

    李颙就算心里有无数应对的话,但,面对着吴争,就是说不出来,堵得慌。

    好在吴争很快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以左手支腮,神情慵懒地说道,“孤自认还是讲点道理的……但,也只与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中孚兄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李颙的神情一松,应道,“臣自然是讲道理的。”

    吴争悠悠道:“好了……天色已晚,中孚兄如今也已经酒足饭饱……若中孚兄无别的事,不妨回去早些歇息吧。”

    见吴争下了逐客令,李颙急了。

    “臣……有话说!”

    “那就说。”

    李颙长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大声道:“王爷……王爷登基之日已不远……臣对于国政之事……有话,要向王爷进言!”

    “说。”吴争眼睛都闭上了。

    李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趁着吴争合上眼,梗着脖子道,“王爷面南背北之时,却手全国之军队……这便如一柄悬浮于王爷麾下所有臣子头上的一柄剑,令臣子们日夜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朝廷不是设了内阁吗?”

    “……王爷手握兵权,出口成宪……如此,敢问王爷,您就不觉得如此内阁,形同虚设吗?”

    吴争慢慢睁开眼睛,看得李颙冷汗滴落下来。

    “孤早年不就已经立下,军政互不干涉的律法吗?”

    李颙苦笑起来,“王爷认为……真的能互不干涉吗?当人处于刀斧之下,还有所谓的公正而言吗?王爷乃天纵奇才,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吴争微哂,“孤掌兵权已经八年有余……不也一直与诸公相安无事吗?”

    李颙苦笑之意更甚,“王爷,今日彼时大不同……这八年间君臣戮力同心,共图复故土、复汉冠……可今日,外敌已除,自然是不能再……!”

    吴争笑了,“战时与和平时,自然是不一样的,对吗?”

    李颙一愕,惊讶于吴争的坦然,他下意识地点头道:“王爷英明!”

    吴争微微颌首,“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陈名夏、张煌言……包括冒襄等人,不,所有人的意思?”

    李颙一惊,他慢慢低下头,避开吴争的目光,“是……臣等的意思。”

    “唔——。”吴争发出一个鼻音,“孤明白了……有了同患难,就须共福贵……天经地义嘛!”

    李颙冷汗再次滴落。

    吴争悠悠叹道,“人哪,总是同患难易,共福贵难……孤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中孚兄,可知是何事?”

    李颙眼中有着一抹惊惧,“……臣……洗耳恭听!”

    吴争仰头,轻叹道,“孤一直认为宋太祖兵酒释兵权,无非是只可同患难,不能共福贵的借口……孤以为孤能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可惜啊,孤今日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宋太祖是被逼到了墙角了!”

    这话一出,李颙迅速起身,跪伏在吴争脚下,战栗道:“臣不敢……臣死罪!”

    “不,你们敢得很!”吴争淡淡道,“你们有天下数以千万计的读书人为援……孤有几人……区区二十万人罢了!”

    李颙整个人都在发抖,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吴争空洞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可你们不要忘记一点,这天下是孤打下来的……不,还不是整个天下,外海未靖,西南、西北尚在永历朝控制之中,你们却已经开始算计起孤来了……啧啧,好一班忠臣贤臣!”

    李颙胆颤心惊,这时不得不开口分辨道:“王爷误会了……臣等所想,全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绝无一丝私人贪欲……望王爷明察!”

    吴争手搭在桌案上,手指“嗒”、“嗒”地弹击着,“中孕啊,孤知道你是个正人……可君子欺之以方……莫要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了尚不自知!”

    李颙霍地抬头,正视着吴争,“臣可指天为誓……绝无私念!”

    “孤知道!”吴争郑重点点头,“你与冒襄等人,是孤一手提携起来的,孤若是连你们都信不过……那真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了!”

    李颙再次磕头,“臣……万死!”

    “好吧!”吴争长长叹了口气,“告诉孤,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第二千二百七十一章 美人如玉

    李颙稍作迟疑,斟酌道:“……重组内阁……增设阁臣至十一人……增设军机大臣至九人,至少四人须兵部举荐……!”

    说到这,李颙小心地打量了吴争一眼。

    吴争神色不动,“继续讲。”

    “……二十万北伐军,一分为二,由王爷与内阁各执掌一部……待王爷登基之后,可由其中整编禁军三万人拱卫禁中……!”

    “还有吗?”

    “……废除眼下举荐取仕之法,重开科举……除内臣之外,外臣取仕皆由内阁决定……!”

    “还有吗?”

    李颙再拜,“臣……说完了!”

    吴争抬起手,慢慢挥了挥,“回去吧。”

    李颙惊讶地抬头,“那……王爷……敢问王爷有何训示?”

    “待孤想想……不急。”吴争略显疲惫地再次挥了挥手,“告诉陈名夏……孤还没登基呢……不用急!”

    李颙还待再开口。

    此时吴争双目一凝,冷冷道,“退下!”

    李颙再不敢迟疑,起身行礼,“臣告退!”

    ……。

    “总有奸倿要害孤!”

    吴争在钱瑾萱的再三询问下,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愤愤然冲钱瑾萱这么说道。

    钱瑾萱听了,为之莞尔,缓缓拜倒。

    吴争一愣,“你这又是唱哪出?”

    “臣妾为夫君贺!”

    “何意?”吴争诧异道,“你想学那长孙皇后?”

    钱瑾萱轻笑道:“其实夫君心里,明知李颙等人并非真正反对夫君……否则,以夫君心性,怕早已令宋安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吧?”

    这话是实话,如果吴争真起了疑心,只要一声令下,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杭州城。

    吴争尴尬地笑了笑,“这些人哪……没一个省油的灯,抢权都抢到我的头上来了……也怪了啊,你说,我是那贪权之人吗?”

    钱瑾萱正容道:“夫君自然不是这样的人,但夫君难道真以为……古今皇帝皆能象夫君这般手揽天下权柄、一言九鼎的吗?”

    吴争皱眉道:“我也没想要集天下之权于一身啊……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八年多来,我可从不插手政务!”

    钱瑾萱轻喟道,“可夫君手中军力,足以让所有臣子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吴争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要是岳丈还活着……就好了!”

    被吴争这么一说,钱瑾萱也有些伤心了,可她依旧道:“夫君恐怕想错了……若父亲活着,恐怕父亲也会站在李颙等人那边……夫君虽是神仙般的人物,可毕竟是人,人力终有尽时……!”

    “你……!”吴争气乎乎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钱瑾萱慢慢走近,将吴争的头轻轻揽在胸腹间,软语劝说道,“夫君与古往今来的帝皇不同,夫君君临天下从不依靠世间豪门士族……既然不曾依靠,便无所牵制,也难怪他们担忧、不放心……。”

    吴争气道:“可难道我就这般任由他们欺负不成?”

    这样子,象极了一个孩子,钱瑾萱不由得掩嘴而笑。

    “夫君为何要这么说……他们开了价,夫君难道就不能还价不成?”

    吴争闻听,笑了,一把揽住钱瑾萱的纤腰,“王妃一言惊醒梦中人哪!”

    钱瑾萱佯嗔道:“夫君莫要打趣臣妾……其实夫君心中早已有此对策,否则,又岂会来臣妾处闲话?”

    吴争哈哈大笑起来,点了点钱瑾萱翘鼻,“果真是知夫莫如妻啊!”

    二人嘻闹了一会。

    钱瑾萱整了衣襟,正色道:“夫君此来,想必是想问李海岳情况吧?”

    “咦,你可真料事如神啊?”吴争一脸惊讶。

    钱瑾萱瞪了吴争一眼,“夫君要平衡朝堂,自然需要晋王相助……夫君放心吧,李海岳已经答应留下了……!”

    吴争大喜,突然凑上脸亲了钱瑾萱一下。

    钱瑾萱脸色红了起来,她突然道:“不过李海岳提出一个条件……!”

    吴争随口说道,“任由她提呗……孤无有不准!”

    钱瑾萱脸色变得古怪,眼中带着一丝调侃,道,“夫君难道不想知道李海岳提出了什么条件?”

    见钱瑾萱脸色有异,吴争谨慎起来,“她一个还是个未出阁的黄毛丫头……还能提什么条件,要不金银,要不就是织造司的华服……难道还想将她的女署副令之职再升升?”

    “李海岳提出,在她入王府为侧妃之后,夫君须迎娶夏惠吉!”

    这话一出,吴争愣住了。

    钱瑾萱瞪了吴争一眼,“夫君总说是自己忙于军务……在臣妾看来,夫君可谓是处处留情啊!”

    吴争赶紧摇摇手道:“没……没这回事,我甚至记不得和夏惠吉有过私下交谈……这是怎么回事,李海岳她想做什么?”

    吴争确实有些恼了,自己要女人,哪怕是收罗天下美女,下道令也就是了,最多被人指为昏君。

    可想着竟有人替自己乱点鸳鸯谱,但凡是个男人,那心里也不自在不是?

    钱瑾萱轻叹了一声,解释道:“李海岳一直待在太平府,与夏家姐妹私交甚笃……。”

    说到这,钱瑾萱白了吴争一眼。

    “李海岳无意中得知夏惠吉心仪夫君,这丫头竟一口应承了夏惠吉,说要为夏惠吉撮合……。”

    吴争听了,心里有无数草原神兽飞驰而过,我X,敢情是闺房私密……闺蜜?手帕交?虽非亲姐妹,情胜亲姐妹?这女人心思,太不可思议了!

    吴争冲钱瑾萱皱眉道:“这事太荒唐……你是王妃,难道就不拒绝……你不会是答应了吧?”

    钱瑾萱没好气地嗔道:“臣妾倒是想不答应啊……奈何李海岳这丫头人小鬼大……不答应她就不肯留在王府啊……要不王爷自己去和李海岳说说?”

    吴争顿时头大,想了想道:“不,我不去找她……我找她兄长理论,我就不信了,夏存古还能如此任由他妹子胡来?”

    钱瑾萱眼神中带着一丝嘲弄,道:“夫君莫非认为,夏家姐妹随李海岳此来……卫国公难道会不知情?”

第二千二百七十二章 突变(一)

    吴争心里一惊,这话有道理啊,“你是说……夏存古也有这心思……不,不对,夏存古是个正人,况且已经贵为国公,岂会有这种心思?”

    钱瑾萱叹道:“夫君真是……听过有句话叫……女大不中留吗?若是夏家小妹认死理儿,卫国公做为一个哥哥,能阻拦得了吗……说起来,那是李海岳的不是!”

    吴争终于恍然,尴尬地笑道:“那……那这事,王妃说,怎么办?”

    “怎么办?”钱瑾萱戏谑地看着吴争,“还能怎么办……一只羊是放,两只也是赶,况且王府不日就成了禁苑,王爷还怕容不下一个女子不成?”

    吴争,无语!

    过了一会争将话题引到了钱翘恭身上。

    “你兄长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说起自己兄长,钱瑾萱也就不再纠结吴争的“荒淫”了,“有夫君调来军中圣手,哥哥伤势日益见好……过不了几日,应该就能下床了。”

    吴争点点头,“这些天我怕是没时间去探望他了……你替我问候他,告诉他,快些将身子养好,我现在最须可靠之人……!”

    钱瑾萱脸色一喜,“夫君的意思是……哥哥日后还能……继续领兵?”

    吴争笑看了钱瑾萱一眼,忍不住调侃道:“王妃不是几度求我不让令兄上战场吗?”

    钱瑾萱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的心思……还来挤怼我?”

    吴争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时间急啊……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我得在分出兵权之前,将西南、西北局势稳定下来啊!”

    钱瑾萱一惊,“夫君已经决定了……?”

    吴争重重点头,“虽然心中有坎还是过不去……但,我还是认为你的话有道理,如果放任大西军占据西南、西北,那便是养虎为患……到时,人无伤虎意,怕虎有伤人心啊……晋王或许不会,可难保有心人会利用或者挑拨……我不能眼见着国土分裂,成为历史罪人啊!”

    钱瑾萱慢慢点头,“确实是难为夫君了……只是,若一旦战事再起……我怕李海岳这边……!”

    吴争沉默了一会,摇摇手道:“先不必告诉她……况且,你的方法可行,先将晋王诳回应天府……如此,便可隔绝他与永历朝那边的联系,然后再慢慢劝说于他,想来,以晋王的胸襟,应该能体谅我的本心!”

    钱瑾萱稍作沉默,抬头道:“如此……夫君应该筹划入京事宜了!”

    吴争点头,“是啊,时不我待……但,还须将降服了这些与孤争权夺利的小人才行!”

    钱瑾萱掩嘴笑道:“夫君切不可如此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夫君信不信,不出一日,杭州城里那些贤达能堵上门来,与夫君拼命?”

    吴争也哈哈大笑道:“找上门来好啊,孤就左一拳右一拳……教会他们,什么叫枪杆子里出政权……可惜啊,他们这些人,善于来暗的,防不胜防啊!”

    夫妻二人相互打趣调侃了一会,钱瑾萱看着吴争认真地道,“……请王爷还须敬重他们,切不可做出杀鸡取卵之事……那便是断了天下读书人的念想了!”

    吴争也认真起来,点头应道,“你放一百个心……孤从来都是讲理之人……!”

    钱瑾萱莞尔。

    ……。

    西城,涌金门外。

    离西湖不远,有一座外面不显,但占地不小的宅子。

    宅门正上方,匾额上书着四个镏金大字——西陵别院。

    如今的杭州城,早已是寸土寸金,而能在西湖边有块地,那就非富即贵了。

    能有这么大一座宅子,且做为别院的,那就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了。

    很显然,这宅子主人,身份必定显赫至极。

    既然身份显赫,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此时的西陵别院门里门外,车水马龙、人头拥簇。

    别院门口,一个身着百户戎装、年约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带着几个下人,满脸堆笑地在迎宾。

    “哟……竟是心简世兄亲自迎客……不敢当啊!”

    这年青百户连连还礼道:“原来是李世叔来了……家父等已在正堂等候,小侄这就为世叔引路。”

    “不敢,不敢……世兄只管迎客……我认路,自己进去即可。”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世叔请!”

    瞧这称呼乱的。

    ……。

    西陵别院正堂,此时早已经坐满了人。

    坐于主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炽手可热的大将军府麾下左、右布政使——陈名夏和李颙。

    而紧靠二人坐着的,是按察使兼汉明半月谈总编撰张煌言。

    其余之人,皆是贤名满天下的江南名士,譬如,刚进来正在罗圈揖的刘余谟。

    刘余谟此人,家学渊源,是崇祯元年状元刘若宰的侄子。

    他自己也是崇祯十六年的进士。

    做为真正的科班出身,刘余谟在士人圈里,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

    加上他做人圆滑,从不与人发生争执,混得更加如鱼得水。

    听听他在门外,自降一辈,称呼迎客的陈名夏的儿子陈掖臣为世兄,就可看出刘余谟为人的圆滑通透。

    此时,陈名夏轻轻地干咳一声,原本吵杂的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本官请诸位贤达来此,不为别的,只为国朝、社稷,及天下芸芸学子之福祉!”陈名夏意正词严地道。

    这话说完,满堂皆一片颂声。

    “藩台大人心怀天下……乃吾辈之楷模……!”

    “藩台大人德高望重……您尽管吩咐,吾等必马首是瞻……!”

    这般阿谀奉承之言络绎不绝。

    那边张煌言和李颙微微皱眉。

    李颙开口道:“……诸位请安静,静听陈大人讲完。”

    堂内又安静了下来。

    陈名夏扫视了一圈道:“咳……诸位心里想来都已清楚,今议政王殿下得今上禅位、登基在即,此本是我朝之幸事……。”

    “……然,诸位贤达心里更清楚,议政王殿下起于绍兴府,之前所得功名,仅为上虞县禀生……。”

第二千二百七十三章 突变(二)

    “……殿下虽读书人出身,却于读书人不善,大将军府治下,至今未重开科举,其中之意可见一斑哪……视今日朝堂,我等竟要与往日贩夫走卒同朝为臣……如此,置天下读书人颜面于何地……着实羞煞了先人!”

    说到这,陈名夏分别看了张煌言和李颙一眼,“本官得殿下破格提携,忝居左布政司一职,按理说,该为殿下效犬马以报……然,陈某自小读圣贤书,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国朝计、为社稷计、为天下芸芸学子之福祉计……陈某本意,请张大人向殿下力谏废除眼下举荐取仕之法,重开科举……除内臣之外,外臣取仕皆由内阁决定……重组内阁,增设阁臣至十一人,增设军机大臣至九人,至少四人须兵部举荐……北伐军一分为二,由殿下与内阁各执掌一部等四项……。”

    陈名夏说到此处,脸色黯然,竟还拿手擦拭了一下眼角,悲痛万分地道:“然诸位想来已经知道,藩司大人诚意劝谏,被殿下一口回绝……且有降罪之意啊!”

    堂内群议纷纷。

    刘余谟更是跳将了起来,大声呼道:“……诸位,藩台大人为了吾辈前程,不惜向议政王殿下力谏……吾等岂可坐视诸位大人蒙冤受罪……?”

    于是乎,堂内一片喧嚣声响起。

    更有人呼喊起口号,“我等须向殿下请愿!”

    张煌言回头看了李颙一眼,李颙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张煌言沉默了下来。

    而此时,陈名夏抬了抬手,堂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陈名夏忧郁地声调响起,“陈某赤心一片,只为国朝长治久安,绝无私心……可惜,殿下用人唯亲,不信我等忠义之士,反倒是宠信象马士英这等奸倿……陈某心痛啊!”

    这一边说着,一边擂起胸来。

    于是堂内又是一阵哗然。

    “陈某原本想着,以江南学院和商学院数万学子,联名向殿下陈情,然,诸位也知道,江南学院总督办是殿下的亲生父亲,自然是无法如愿的……故,陈某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想请诸位贤达,以自己之人脉,联络各自同道中人,与商学院万余学子一同,向议政王殿下请愿……就算殿下因此降罪,亦可向天下人展示吾等磊落之心……还请诸位不惜身家,为天下请命!”

    说到这,陈名夏起身,向堂内四圈作揖。

    堂内所有人起身还礼,脸上所露出的皆是慷慨悲愤之色。

    “吾辈愿追随藩台大人,向殿下请愿!”

    张煌言、李颙四目一对,也起身齐声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

    吴争确实没有预料到,事情突然会演变成这样。

    两日之后,杭州城内,突然出现了无数学子、生员的请愿队伍。

    他们的主要诉求统一,就是要恢复科举,废除荐举取仕。

    吴争得悉时,场面已经受控制。

    原本认为王一林之事,这是一个小插曲,最多是个小风波,可事实上,这显然是一场利益分配的博弈。

    但,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吴争依然不认为,这是一场叛乱。

    吴争只是令大将军府辖下诸僚属,对游行的生员、学子进行开导、劝说,而不是立即派府兵及长林卫朝廷压制。

    因为吴争此时的心思,全是在外海战事之上,还有王一林与施琅的交接事情上。

    但仅仅过了一天时间,开始游行时千余人的规模,迅速扩大至了万人规模。

    按理说,以吴争的政治敏锐度,此时应该有了警觉。

    可惜,一件事影响了吴争的判断。

    杭州城暴发生员、学子游行的第三天一早,张名振派人送来最新战报。

    陈胜率部,在水师的配合下,顺利登陆,占领了东藩岛北部鸡笼区域,郑森率残部向南溃逃。

    这算是一大捷报了。

    受此的影响,吴争心情大好,与之相配的,就是杭州城内的游行规模,迅速减少了很多。

    由此吴争认为,生员、学子的游行,本意还是好的,应该是自己对读书人的压制太过苛刻所导致的。

    就是这个念头,吴争没有迅速下令平乱,而是继续之前的应对策略,以怀柔去应对。

    ……。

    当天夜里,张煌言突然来访。

    吴争因张名振的捷报,心情很好,特意设宴款待张煌言。

    “玄著啊,这两天城里不太平啊。”

    吴争趁着酒意,向张煌言随口提及此事,“你说,你兼着汉明半月谈总编撰,也不替孤向民众解释解释……你究竟是何意啊?”

    这话说得实在,以吴争与张煌言多年的交情,堪称兄弟之情。

    而汉明半月谈充当着大将军府的喉舌,如果迅速刊发舒解矛盾的文章,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此时,张煌言听了吴争的责问,放下手中酒碗。

    他严肃地看着吴争问道,“臣想问王爷一句实话!”

    吴争诧异地道:“为何这般严肃……有话你就问呗。”

    张煌言郑重问道,“王爷登基之后……是做一个独裁之君,还是如王爷以前所说,放权于内阁,使皇权与相权,相辅相成?”

    吴争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张苍水……孤一直认为,你应该是懂我的!”

    张煌言稍作沉默,然后抬头正视吴争,“王爷时常说……君子论心不论行,臣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请王爷正面回答臣的问题。”

    吴争有些恼了,“张苍水,放权不放权,是孤该考虑的问题……孤可以放,也可以不放……你要明白,孤赐予的,才是你们的……但,你们不能抢!”

    这话一出,事态就明朗了。

    吴争与张煌言四目相对,久久沉默下来。

    随着一声“啪”地烛火暴裂声响起。

    吴争叹了口气,开口道:“玄著啊,你我八年的交情……难道,就再无信任二字可言吗?”

    张煌言冷冷道:“煌言心知……此次之事,确实有愧于王爷,但,请王爷相信,煌言绝无私心……我等千辛万苦复了汉冠,煌言不想在王爷成为皇帝之后,再举义兵讨伐王爷……更不想背负反贼之恶名……这绝非煌言所愿!”

第二千二百七十四章 突变(三)

    吴争愠怒,“孤就不明白了,这八年来,孤从未插手过政务……你们是清楚的,可又为何会认为,孤在登基之后,为改变一直坚持军政分离的初衷,而揽权自重呢?而孤更不明白的是,你们嘴上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大义二字,可孤认为,若是连人与人之间的情意那不值得珍重……孤又如何相信你们的人品呢?”

    这话说得重了,确实重了,等于在诋毁张煌言及他身后所有人的品性。

    如果按这些读书人的气节,应该当场来个舍生取义才是,譬如,一头撞在堂柱上,以死明节!

    但张煌言并不生气,而是平静地道,“舍小节而取大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吴争怒极反笑,指着张煌言,道:“敢情,你我相交八载,到了最后,还是孤成了小人……竟让你张苍水有了入地狱成魔之决心?”

    张煌言慢慢起身,然后而慢慢跪拜。

    “臣有罪……只请王爷允准我等提出的要求……之后,臣任由王爷处置,绝不推诿!”

    “你究竟想做什么?”

    “臣要的……之前李颙已经向王爷进谏……!”

    “你们这是在逼孤……不,这是夺权、是背叛、是谋反!”吴争就差跳将起来了。

    吴争确实没有预料到,连张煌言、李颙这些自己的心腹嫡系,都会背叛自己。

    在这一刻,吴争内心除了愤怒,就是心痛。

    这世道人心,确实太难改变了。

    八年中,吴争刻意地打压士族,抬高农商,壮大手工业者,为得就是将“学而优则士”,慢慢变化成“工农商皆士”。

    吴争认为,只有从根本上缓解“士农工商”四个阶级的先天矛盾,才可以真正将华夏的发展史提前。

    做为一个后世人,吴争太知道“人生而平等”的重要性了,虽然,就算是后世,也无法取得真正的公平,但,从立法上去限制阶级平等,才是社会稳定、发展的根本。

    可惜啊,从古至今,既得利益者往往是社会进步的绊脚石,而士族先天就高人一等,因为他们读书多,自然懂得多,懂得多,自然想得多,想得多,那就无所谓真正的——忠诚。

    数千年间,但凡遇国难之时,真正为国浴血拼杀的,大部分皆是那些少读书、没读书的泥腿子,而大部分被称之为社会菁英的读书人,最终的选择是臣服,究其原因,无非是他们懂得多,改朝换代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就是换了个主子。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多读书人啊!

    吴争本意其实并不想将读书人打压为臭老九,他只是想先打压士族的戾气,让他们学会与“农工商”平等共处,可惜,没有既得利益者,肯轻易交出已经得到的利益。

    正如后世伟人所说,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吴争笑了,不是怒极而笑,而是真的在笑。

    笑得很轻松,如沐春风。

    “既然玄著兄和诸公如此坚持,孤自然须纳谏如流……这样,给孤一些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三天,三天后,孤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张煌言看着吴争的眼睛,缓缓摇头。

    吴争笑意一僵,“玄著,你这是何意……总得给孤考虑的时间吧?”

    张煌言轻叹一声,脸色有些古怪,目光中有着一抹复杂,象内疚、痛苦,又似无奈。

    他微微侧了下身,眼睛望向门外。

    吴争心里一震,他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而此时,一阵刀剑相交声、枪声和怒吼、悲鸣声从外传了进来。

    吴争终于明白了,声色俱厉地冲张煌言吼道:“张煌言,我视你为兄弟,哪怕直到方才,我还认为你是个正人……可你竟敢造反?!”

    张煌言看着吴争,欲言又止。

    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大笑声。

    “让王爷受惊了……臣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陈名夏在前,李颙在后,在一群府兵的簇拥下,大步而来。

    天晓得陈名夏这厮是怎么想的,还“救驾来迟”?

    让吴争怒不可遏的是,这货还煞有其事地向自己见礼,那一丝不苟的动作,直让吴争想一脚踹他的屁股,可惜,脚不够长,也绕不了弯。

    当然,吴争很清楚,此时不是踹人的时候。

    “陈大人率众前来……何意啊?”吴争冲陈名夏打了声哈哈,然后目光如剑,犀利地朝李颙看去。

    然而李颙从一进来,就一直低着头,似乎目光不敢与吴争对视,这让吴争恨得牙痒痒。

    陈名夏没有立即回答吴争的问话,由边上人搀扶起来。

    这才拉着搀扶他的人的手,引见给吴争,“王爷,这是犬子……!”

    吴争心里个恼啊,什么犬子不犬子的,管你家一窝犬子呢?

    “哦?原来是令郎啊……啧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想来日后必定前程不可限量啊!”

    虽然吴争心里一直在鄙视自己,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已修练到了家。

    “王爷过誉了……能得王爷这番评价,实乃犬子福分!”陈名夏转头冲儿子喝道,“心简,便不向王爷道谢?!”

    那儿子忙上前一步,向吴争行礼道:“卑职府兵百户陈掖臣拜见殿下……!”

    “免了吧!”吴争随意一挥手,就不再搭理那儿子了。

    吴争转头对陈名夏道:“敢问陈大人,你是想在这门前就对孤动手呢,还是……?”

    这话一出,陈名夏又再次跪下,抖索着身子,颤声道,“臣万万不敢对王爷不敬!”

    瞧这形体动作,听这语气,吴争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错怪了陈名夏,更怀疑,随着陈名夏而来的府兵,真是为救驾而来的了。

    好在吴争不是刘协,更不是刘辩,他微微一哂,“那孤就奇怪了,陈大人带兵而来……意图何为啊?”

    陈掖臣这次没有搀扶他爹,陈名夏自己爬了起来。

    “还请王爷稍安勿躁……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请王爷移驾,入屋内容臣细细禀报,如何?”

    吴争仰头呵呵一声,然后转身,“那陈大人……请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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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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