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汉明TXT下载汉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汉明全文阅读

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八十章 吴王入京(九)

    是啊,天下人心里都有杆秤。

    他们在议论今日之事时,皆会说吴王仁孝、忠义,为了他爹的安危、为了天下生灵福祉、为了吴家祖先一诺千金,竟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

    虽说屁民的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屁民毕竟人多,万万人吼出的声音,老天也听得见!

    吴争想了想,道,“可……晋王未必肯妥协,爹应该知道,永历朝的地盘,可比咱大了一倍。”

    吴伯昌撸须微笑,“皆道逐鹿中原……可今时不同往日,何谓中原……人口多的,那才叫中原,西北荒芜,所有商业重镇皆在沿海,晋王就算不肯妥协,又能如何……当然了,放不能这么对人说,还是得客客气气的……。”

    说到这,吴伯昌呵呵笑道:“再则,晋王嫡女不就在应天府吗……人家将女儿送来,咱们可不能冷了人家的心哪……找个时间,迎海岳那丫头入府吧?”

    吴争直皱眉,“爹这是拿孩儿婚事当筹码……咱不能干那事!”

    吴伯昌正色道:“咱若是强娶强纳,自然受人非议……可这是两厢情愿、各取所需,有何不值当的……儿啊,只有将李海岳迎进王府,晋王才能真正安心,也只有这样,晋王才能坚定地站在你身后护持你……那么,两朝之间的战争,就不会再有暴发的可能,天下一统,方可早日到来!”

    吴争沉默。

    吴伯昌轻喟道,“世间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汝觉得不甘心也好、憋屈也罢,可事实上,你从未损失过什么,但,得到的,一定比你想象得要多……汝可换个思路,譬如……是为了天下生灵免遭战火荼毒……亦或者是,聊慰晋王为人父之心。”

    吴争没好气地反怼道:“爹……真是厉害啊,您可知道,李海岳今年才十七岁……还是虚岁!”

    “那又如何?”吴伯昌吹胡子瞪眼起来,“你娘生你大哥时,也才十七岁,生你时,虚岁也才二十……!”

    吴争懊恼地看着吴伯昌,“爹终究是为了吴家祖先一诺……竟拿着孩儿来当筹码!”

    吴伯昌哈哈大笑,点着吴争道,“你悟了就好……悟了就好啊!没白让爹大老远跑这一趟……你可知道,这宫中的日子……啧啧,好似那笼中鸟儿……!”

    看着吴伯昌红润的脸色,吴争怎么也想象不出,爹过的这日子,和笼中鸟儿会有一丝关联。

    “其实……爹年纪也不大……要不,纳个妾,也好代孩儿服侍您?”

    吴伯昌听了先是一愣,而后怒道:“有汝这么和爹说话的吗……放肆!”

    ……。

    建兴三年,十月初五。

    吴王上表,拥立新君,主动去监国尊号。

    新君朱辰妤改次年年号为“崇光”。

    当日册封吴王为议政王,封藩浙江、福建全境。

    并任命吴争为西北招抚使,意为宣抚西北,完成天下一统之大业。

    朝野为此一片沸腾,这意味着,笼罩在应天府上空的战争阴影瞬间消散。

    朝廷已经在商议,如何还都顺天府了。

    吴争要离开了,当然,带着他爹吴伯昌,还有李海岳。

    离京,辞陛。

    乾清宫中。

    朱辰妤从宫女所呈锦盘上接到一盏茶,亲手捧至吴争面前,“哥哥此去,还请珍重!”

    可谓情深意重啊。

    吴争单手接过,笑道:“原本,我将织造司交给你,是打算给你作嫁妆……可如今,你已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哥哥!”朱辰妤啧怪道,“哪有送出的东西,又收回去的道理?”

    吴争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我可没有收回的打算……再说了,我若想收回,那也得你肯啊!”

    这话,让吴妹二人,突然之间感觉到了一丝尴尬。

    是啊,镜子破了,就算拼合得再细致,也难重回当初了。

    吴争尬笑道:“什么时候大婚,知会哥一声,无论哥在哪……都会回来!”

    朱辰妤有些感动,她盯着吴争,轻吟道,“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

    吴争脸色渐渐凝重,皱眉道:“少念她的诗……她不是你的榜样!”

    朱辰妤也领悟到这不是念此诗的时候,轻喟道:“其实……大长公主对哥哥用情至深……!”

    吴争淡淡道:“任何感情,一旦掺杂了权力之争,就不纯洁了……!”

    “可大长公主……没有骗我!”朱辰妤坚定地说道,“我做到了!”

    吴争看着朱辰妤稚嫩的脸,轻叹道:“这是一团混水……浮沉无常,你千万记着……别信任何人!”

    朱辰妤带着一丝嘲弄,“也包括……哥哥吗?”

    吴争黯然,应道,“……是!”

    朱辰妤闻听,也正容起来,“好叫哥哥知晓……这世上,我只信爹爹和哥哥!”

    吴争有些感动,虽然朱辰妤抢先一步登基,断了自己通往至尊之位的道路,但吴争心里明白,这不关朱辰妤的事。

    是无数的人,架着朱辰妤上去,而这其中,有许多人,都名至实归的,是天下间当之无愧的菁英。

    哪怕如吴争这般位高权重,手掌二十万北伐军的大将军,也只能妥协。

    人心,永远不会屈服于杀伐,吴争也不可能杀尽天下异己者。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现实,然后……布局未来。

    吴伯昌说得对,教训,绝对不是口口相传的,只有自己掉入坑中,痛了,才能接受!

    吴争还年轻,崛起太快,有如传奇。

    根基太浅,浅到除了军队,没有任何支撑。

    这也怪七年中,吴争只掌控军权,放手内政的缘故,但反过来说,真要两手全抓,怕吴争也没那个精力。

    但这七年的改革,影响也已经深入人心。

    人,只要有了尊严,就不再肯向他人屈膝。

    哪怕是,在这次政变中,站在吴争对立面的商人们,其实他们,也尝到了地位提高的滋味。

    他们的反对,只是不看好吴争,譬如出身……譬如,吴王殿下享誉朝野的“劫富济贫”和“空手套白狼”。

第二千八十一章 吴王入京(十)

    ps:感谢书友“有水一川”、“兔**”投的月票。

    吴争深知,他爹的话是对的,这个时候,如果真要以武力夺取政权,意味着华夏新旧势力的彻底撕裂。

    这不是他与朱辰妤之间的纷争,而是天下利益阶层之间的纷争。

    可吴争知道,朱辰妤,不知道!

    “早日……大婚吧!”吴争微微低头,轻声道,“由沈致远辅佐你……我放心!”

    朱辰妤脸色一黯,“哥哥就这么盼着我嫁人?”

    吴争叹息道:“我是怕,你的肩膀……抗不起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朱辰妤嗔道:“我不信……我要做一代明君,也定能做到!”

    ……。

    当夜,莫执念来了。

    带着吴王侧妃莫亦清来的。

    也对,牌已经摊开了,如果莫亦清还不出现,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臣……恳请王爷,允臣回归王爷麾下!”

    年近古稀的莫执念,伏地痛哭出声。

    而莫亦清亦是跪在莫执念身边,掩面垂泪。

    吴争并没有去搀扶,而是微笑道:“莫老何至于此,大可不必……孤之前不是已经说了吗,不会怪罪于你……先不说你有功无过,哪怕是有过……孤也不会由此降罪于莫老,否则,孤不就是卸磨杀驴之辈了吗?”

    瞧瞧,瞧瞧,吴争也学坏了,骂人不带脏字了,这应该叫……近墨者黑吧?

    但吴争的话,却是发自肺腑,走到今日,罪不在莫执念。

    莫执念只是在半途作了回推手,并非始作俑者。

    虽然造成的破坏力相当大,但绝非罪魁祸首。

    吴争无意去责罚莫执念,但,许多事,回不去了,譬如……二人之间的情感。

    莫执念老泪纵横,抬头看着吴争的脸,神情有些恍惚。

    他意识到了,真,回不去了。

    吴争慢慢站起身来,伸手搀扶莫执念,道:“孤也在自省……这七年,莫家对孤、对朝廷、对北伐……居功至伟,这其中少不得莫老一份功劳……可孤终究没有给莫老恰如其份的奖赏……怪孤啊!”

    哪怕是心有异志,可七年的相濡以沫,这份感情是真实的。

    莫执念挣脱了吴争的搀扶,“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惊得吴争再上前一步,将莫执念使劲拖拽起来,如同拎只小鸡一般。

    莫执念大哭道:“老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可王爷,老朽真无意背叛王爷啊!”

    吴争软语宽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好在如今新君登基,已经任命莫老为户部尚书,且入阁拜相,也算是全了莫老多年心愿……何必再追随于我呢?”

    莫执念刚想分辩,被吴争抬手阻止,“孤已经为莫老请封爵,想来新君不会驳了孤的面子……莫老啊,既来此则安之……左右摇摆,徒惹非议……莫老是聪明人,当体会得孤的意思!”

    莫执念自然是懂的,他跺足长叹之后,指着莫亦清,对吴争道:“臣以项上人头作保,侧王妃于此事全无关系……!”

    吴争点点头道:“孤自然不疑侧妃,更不会疑莫老!”

    莫亦清听了,伏地恸泣,“谢夫君不罪!”

    吴争上前搀扶起莫亦清,抬手将她拭起脸上泪痕。

    莫执念道:“老朽恭喜王爷……侧妃她,有身孕了!”

    吴争闻听一愣,而后大喜,忙引着莫亦清坐下,问道:“清儿……当真?”

    莫亦清含羞应道,“……是,太医讲,三个多月了。”

    吴争笑着点点头,“好……太好了……这样,正好随我回杭州府……好生将养着,可不敢再乱跑了!”

    莫执念的老脸也露出笑意来,他缓缓吁出一口气。

    ……。

    王翊来了。

    他带着一众朝臣,有十数人前来。

    让吴争不得不亲自堂前相迎。

    也对,今日不同往日,虽然二者之间,依旧是君臣,但毕竟,有皇帝了嘛。

    王翊没有行跪礼,但依旧率先向吴争长揖至地,随后之人纷纷效仿,皆呼,“议政王功在社稷!”

    吴争生受了。

    “诸公多礼了……份内之事而已!”吴争大喇喇地扬手道,“诸公今日联袂而来,不会只是想践行吧?”

    大伙都是明白人,吴争这话一出口,众人就笑了。

    笑,比哭好!

    王翊沉默着,没有开口接话。

    身后徐孚远拱手道:“望议政王体谅我等……我等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如今北都已光复,朝廷没有理由依旧待在南都……故,我等请议政王允准,朝廷北还!”

    吴争随意地挥挥手道:“徐相太客气了……这朝廷北返之事,自有陛下和诸公商议……孤虽有个议政王的头衔,可明日就要返回杭州府就藩,何来允准一说?”

    话,说得没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

    可让一众人等,苦笑不已。

    清军撤出顺天府,北伐军就立即接管了。

    朝廷想要北还,可不就得吴争同意吗?

    总不能派大军前去,与北伐军打一场攻防战吧?

    徐孚远脸涨得通红,呐呐道:“议政王这是何意?”

    吴争呵呵一声,“孤话说得很清楚了,就是话上之意……怎么,徐相年事一高,就听不懂人话了吗?”

    瞧瞧,瞧瞧,这话多伤人哪?

    骂人老不死、畜生,还不带一个脏字。

    徐孚远就算是泥菩萨,那也被激起一丝火气来,他跺脚道:“既然议政王已选择臣服……就得有个臣服的样……!”

    这话一出,不,就出了一半,满堂大惊。

    吴争脸色一变,“老匹夫,连汝也敢对本王不敬?!”

    说到这,吴争厉声道:“来人,叉出去……打他二十杖,让孤消消气儿!”

    黄昌平应了一声,手一挥,四名亲卫一涌而上,将徐孚远按压在地。

    王翊大惊,“王爷……王爷息怒,臣等奉旨而来,若王爷真惩治了徐相,恐怕陛下那……过不去啊!”

    吴争脸变得相当快,王翊一说,吴争便换了张笑脸,呵呵一声道:“既然首辅开口,孤总得给个面子……那就叉出去,不打了!”

    徐孚远被叉出去了,外面传来徐孚远的骂声,骂得不好听。

    可骂着骂着,突然传来一声“哎哟”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苦笑起来。

    谁都明白,徐孚远肯定是遭了府卫的“毒手”了,堂堂一朝之相,竟被人叉出去殴打,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第二千八十二章 吴王离京(一)

    吴争不以为意,对诸臣道“这人哪……一旦就剩下一张嘴好使了,也就得不到人敬重了!”

    在场许多人没听懂,面面相觑。

    可王翊听懂了,但他不露声色,只是躬身道“王爷……其实徐相为人正直,只是……!”

    “本王知道。”吴争淡淡地说道,“做人,正直是美德,可做官,正直有时祸害一方啊!”

    这话令众人动容。

    王翊忙岔开话题,“臣等奉旨前来,陛下欲将冒大人、马大人官复原职……若王爷无异议的话……。”

    吴争笑了,回头扫了一眼冒襄和马士英。

    冒襄一脸木然,不过马士英眼中闪着期盼之色。

    吴争回头,眯起眼来,“本王要一个人。”

    王翊拱手道“王爷请讲……臣无有不从!”

    也对,当今议政王想要一个人,唾手可得,不应又能如何?

    “孤要……。”吴争拖长了音,扫视着众人的脸,慢慢吐出三个字,“……朱以海!”

    这三字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皇帝赦免了朱以海,如今议政王要人,这如何是好?

    吴争挥挥手道“劳烦首辅和诸公一趟,回去转告陛下……本王最近晚上失眠,每每天亮时,才好入睡……本王怕这一睡下,明日耽搁了返回杭州的行程……。”

    都是明白人,都听得懂,真要是听不懂,那就该象吴争所说的,年事已高了。

    王翊低闲想了想,然后拱手道“臣这就回宫传话……不过,请王爷今夜晚些时候安寝!”

    吴争笑道“都说了,本王最近晚上失眠。”

    ……。

    朱以海在吴争入京前三天,就已经被递解回京。

    当然,这递解二字,只是大将军府方面公文的说法。

    在朝廷这方面,美其名曰——迎回。

    张煌言是个实在人,他抗不住。

    只要吴争不造反,那么,想让张煌言抗住朝廷旨意,那就是天方夜谭,否则,就没有君子可欺之以方这句话了。

    朱以海是王翊带人迎回京城的,所以,吴争就冲王翊开这口。

    其实吴争心里很明白,这事很难办。

    新君刚登基,就被自己落了脸,换作谁,谁也难办。

    朱以海不是普通人,他是如今所剩不多的宗亲,先不说朱以海本来就是王,还二度监国,就说新君根基未稳,身边总得有些铁杆子吧?

    那宗室,就是她的铁杆。

    所以,朱辰妤不会答应的,也正是如此,吴争没有向朱辰妤张这口。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明知这事难办,吴争为何要开这口?

    其实说穿了,就是一种发泄。

    人嘛,毕竟不是神,都有个七情六欲的。

    虽然吴争对帝位并非缺之不可,但,真当有人从他的碗里,用不太光彩的手段抢走,吴争心里还是愤怒、郁闷的。

    最关键的是,吴争还不能发作,至少,不能公开发作。

    家丑,尚不可外扬呢。

    真要挥师南下,世人怕站在吴争这边的,真不会太多。

    人心哪,很多时候,皆会站在弱小者一边,因为这样,才可以彰显自己的心中那份脆弱的正义感。

    朱辰妤是女子,是吴争的妹妹,前十多年皆是,天然的弱者。

    而她又是宗室,这七年来,宗室在吴王面前,已经弱到了极点,这不,还有一千多人被流放到陈钱山呢。

    诸多的弱,综合起来,造就了朱辰妤,朱媺娖、陈子龙、钱肃乐……果然高明。

    他们确实动了太多的脑筋,一击就击中了吴争的软肋。

    愣是让吴争吃了个哑巴亏,还没办法反击,因为吴争反不得,一反,那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造反谓不忠,悖逆祖上谓不孝,欺负弱小为不仁,背弃旧友谓不义。

    有宗室为后盾,有满朝文臣、天下读书人为屏障,有沈致远、廖仲平等武将为依靠……加上十余年为吴家女的经历,朱辰妤看似羸弱,实则,朱媺娖等人已经为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正如吴伯昌所说,“……你是强者,不能欺负弱者,这叫胜之不武”。

    这不是与鞑虏决战于沙场,就算无所不用之极,也没有人来指责自己。

    这是一场内争,争得是皇位,那么,双方就都必须按规矩来。

    然而,这规矩,吴争真不擅长。

    故,朱媺娖等人拿命给吴争下的绊子,着实厉害啊!

    吴争有股发不出来的火,正好,拿朱以海开刀!

    当然,吴争的目的,不仅只在朱以海一个人。

    事实上,吴争并不恨朱以海。

    人嘛,总想站得更高,无可非议。

    朱以海只是志大才疏,朱家人大都如此,可他大义不亏,并无取死之道。

    吴争心里并不仇视朱以海,哪怕朱以海曾无意间推倒周思敏,致周思敏小产。

    可现在不一样了,吴争需要一个目标,不,准确地说,是一只儆猴的鸡,朱以海无论身份、经历,最适合不过了。

    如果说,吴争在今日之前,内心还是个穿越而来,并未真正融入这个时代的……愤青?

    那么,今日之后,他已经具备了挑战、重建这个时代规则的意愿。

    不破,不立!

    ……。

    “皇叔祖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朱辰妤上前亲手搀扶,一进来就跪在自己面前,恳求自己不要把他交给吴王的朱以海。

    朱以海的辈份很高,比朱辰妤他爹朱由检还高一辈,朱由检得称朱以海为叔。

    可就是这高了朱辰妤两辈的朱以海,愣是在他的侄孙女面前,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朱辰妤虽贵为皇帝,可在族叔祖面前也不敢托大,只好坐在地上,陪着朱以海。

    “陛下啊,臣打从先帝时起,就没过几天好日子……该死的李贼、张贼,祸乱大明天下,臣就随着先父兄颠沛流离……国破之后,臣本想着隐姓埋名,做个寻常百姓,过完这辈子……可钱肃乐等人,硬是将臣迎至绍兴府……臣知道,这是将臣架在火上烤啊,先不说清军一旦攻破绍兴府,臣会有什么下场,就说福建隆武,对臣也是虎视眈眈……臣就没睡过一安稳觉啊……!”

第二千八十三章 吴王离京(二)

    朱以海涕泪满面,随手抹一把,还往自己的袍服上擦,完全没有了一个王爷的礼仪,显然是真急了。

    可不得急嘛?

    这关乎到生死啊!

    “……如今,眼见着北都光复,明室中兴之日不远了,可……可吴王他还是对臣不依不饶……陛下啊……臣这些年也算是为明室鞠躬尽瘁了,这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啊……陛下可不能见死不救,眼见着吴王戗害臣啊!”

    说着,朱以海向朱辰妤磕起头来。

    朱辰妤一时阻拦不住,无奈之下,只好侧了半身,不肯受这礼。

    其实在朱辰妤心中,对朱以海全无敬意。

    倒不是二人之间有嫌隙,而是朱辰妤在吴庄做吴小妹的这些年,看透了朱以海的善变和无能。

    她从心里对朱以海有种淡淡的厌恶。

    “臣亦为陛下计,我朝有吴王一日,皇权便无法整固,天下必会由此分崩离析……陛下,趁着吴王尚未离京……不如……不如效仿逊帝之法……一劳永逸啊陛下!”

    朱慈烺当年干过这事,趁着清廷细作与京城逆贼勾结,行刺吴争之际,朱慈烺将错就错,令禁军追杀吴争,可惜,功败垂成,不但没有如愿以偿,反而由此丢了帝位,被吴争废为丹阳王。

    朱辰妤脸色一变,慢慢起身,“……皇叔祖回去吧,朕自有主张……定不会让皇叔祖失望就是!”

    朱以海见朱辰妤脸色不太和善,且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承诺,也懂得见好就收,“那……那臣先告退了……多谢陛下周护之恩!”

    ……。

    “陛下万不可听信谗言哪!”

    待朱以海离开之后,王翊和沈致远现身。

    王翊拱手道:“吴王有大功于国,陛下又初登大宝,此时若对吴王不利,先不说能不能成事,就说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啊!”

    沈致远沉着脸道:“吴王上表拥立,已是出乎意料……既然吴王识大体,若陛下再下令戗害,恐怕天下人皆会指责陛下……首辅说得对,鲁王所谏,确为谗言惑主!”

    朱辰妤慢慢走回座位,“二位无须多言,此事轻重,朕心里明白……除非吴王反朕,否则,纵使天崩地陷,要想从朕口中说出加害吴王之语!”

    “陛下圣明!”

    “可吴王向朕索取鲁王……二位可有应对之策?”

    沈致远皱眉,“在臣心里,吴王不应是睚眦必报之人哪……恐怕其中必有深意!”

    王翊喟叹道:“或许,吴王本意……是向逼臣辞官!”

    沈致远和朱辰妤闻听皆惊,“首辅此话……何来?”

    “臣之前已誓言效忠吴王,可如今却从了陛下……此等行径,已非君子所为……陛下,容臣辞去首辅之职吧!”王翊苦笑道。

    朱辰妤脸色一变,“朕不信……朕要当面问问……吴王,如此逼朕……所为何意?!”

    王翊急道:“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

    “吴王之前与陛下奏对时不提此事,却在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前反复……便是不想与陛下针锋相对,若陛下由此而直面吴王……陛下可想过,一旦为此事闹僵……后果会如何?”

    谁也不是傻子,朱辰妤抿嘴娇嗔道:“可朕是皇帝!”

    王翊心里一叹,皇帝又如何?

    就算是吴王,不也得妥协吗?

    可这话他自然只能在心里想想,到了嘴边,就变成另外的了,“臣若能以一己之身,换陛下与吴王君臣和谐……善莫大焉!”

    沈致远皱眉道:“就算首辅辞去官职……可鲁王又待如何?”

    王翊仰头长叹,“力不如人,奈何?”

    沈致远想了想道:“要不……我去找吴王?!”

    王翊看着沈致远,摇摇头,道:“绍兴侯更不能去。”

    是啊,沈致远可不与王翊一样,也背叛了吴争,甚至更甚!

    朱辰妤脸色很不好,“朕已经赦免鲁王……他,他这不是让朕失信于天下吗?”

    王翊想了想道:“若论起来,陛下赦免鲁王,是赦免他在杭州府自立登基之罪……!”

    这话让朱辰妤一愣。

    “可若是鲁王还有别的罪过……自然不在陛下赦免诏令范围之内!”

    文臣的最大本事,就是想怎么辩都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连正直如王翊这样的,亦不例外。

    “首辅意思是……?”

    “交出鲁王!”王翊躬身道,“与国朝天下相比,鲁王为轻……若是臣再辞去首辅之位,应该能让吴王满意……如此,朝廷北返之事,才可水到渠成啊!”

    ……。

    可怜朱以海,半夜三更,在睡梦中被禁军从床榻上揪了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他被抓捕,是因为什么罪名。

    当然,什么罪名已经不重要了。

    心惊胆颤的朱以海醒悟到大事不妙,哭喊着要入宫面圣。

    然而,换来的却是禁军士兵毫不留情的嘴巴子。

    朱以海就算是头猪,那也能明白,事已不可挽回,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朱以海闭上了嘴。

    次日朝会之前,首辅王翊上奏辞任。

    皇帝没有挽留,直接就允了,满朝文武皆面面相觑,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皇帝随即颁布的诏令,让他们猜到了大概的原因。

    皇帝下诏,进阁臣、原吏部尚书冒襄,为内阁首辅,另,马士英为工部尚书。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

    傍向强者,方才是人之天性。

    明眼人都清楚,天下人心,怕又要开始乱了。

    ……。

    吴王要离京了。

    让人诧异的是,这次皇帝只是令新任首辅冒襄代替,率文武百官为吴王送行。

    恐怕就是傻子,都猜到了皇帝与吴王之间,怕是有了不和。

    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因为他们知道,若日后真有不测,今日送别吴王,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可不得给吴王留个好印象?

    然而,吴争只是待在车驾中,召冒襄、马士英入车内谈了一柱香的时间。

    吴争根本没现身,徒令那些期盼见到吴王的大臣们抱憾。

    到了预定的时辰,车驾径直出正阳门而去,留下数百大臣,在身后跺足叹息!

第二千八十四章 吴王离京(三)

    淳化。

    又是这个小镇。

    几度事变,皆发生于此。

    似乎与吴争过不去了。

    放眼天下,还有谁敢拦吴王车驾?

    嗨,怪事不常有,今日特别多!

    沈致远、钱翘恭勒马站在官道中间,拦住了吴争的车驾。

    “你也有今天?!”沈致远恨恨地道,“早听我的,先登了基,哪还会有今日之事?”

    吴争靠着软垫,从掀开的车帘望着外面的沈致远,淡淡道,“若你是来送行的,那时间过了,请回吧……若你是来指责我的,闭上你的嘴巴,回去做你的亲王吧!”

    沈致远哼了一声,从马上跃下,钱翘恭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径直向吴争马车而来。

    黄昌平神色一变,招呼着吴王亲卫上前拦截。

    “让他们过来吧。”吴争有气无力地说道,“就凭他们二人,怕还奈何不了本王……你带人顾好老爷子!”

    黄昌平阴沉着脸,瞪了沈致远、钱翘恭一眼,带着亲卫后退了两步,让出一条道来。

    ……。

    “车里有酒……想喝,自己进来拿。”吴争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让黄昌平惊讶,还要招呼这两叛徒进去喝酒不成?

    让黄昌平更惊讶的是,沈致远听了,一跃下马,还真钻入了车内。

    甚至钱翘恭也不例外。

    留下黄昌平目瞪口呆,半晌,一跺脚,去安慰后面车中的吴老爷子了。

    “后悔了吧?”沈致远学着吴争的半躺模样,抿着酒,带着一丝嘲讽道。

    车厢很大,可也容不下三个人半躺,钱翘恭只能坐在车门口,但也没闲着,跟沈致远抢着杯中酒喝。

    “一饮一啄,皆为天意……没什么可后悔的。”吴争斜了沈致远一眼,“我只是奇怪……你的脸皮究竟得厚到什么程度……一面背叛,一面还好整无瑕地咆我的酒?”

    钱翘恭原本送往路边的手,僵住了,脸色涨红。

    可沈致远却没当回事,一把从钱翘恭手中抢过酒盏,一饮而尽,还招呼着钱翘恭斟酒。

    “这事怪不了我。”沈致远理直气壮地瞪着吴争,“咱丑话早已说在前面……当时我就当面告诉过你,你若登基,我誓死效忠……可若你不登基,那就别挡我的路!”

    吴争点点头,“我记得,是有过这话……!”

    “这不就对了嘛……你不要的,总不能拦着别人不要吧?”沈致远往后一靠,“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说到底,咱们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嘛!”

    吴争嗔道:“谁和你这没皮没脸的是一家人?”

    恐怕举世间,会这么当着绍兴侯骂他没皮没脸的,也就吴争了。

    关键是,沈致远还不恼。

    不但不恼,还嘻笑道,“可不就是一家人嘛……她好歹也做了你十几年的妹妹,按这排……你是我大舅子……对吧?”

    吴争噌地坐起,怒目而视,沈致远无动于衷,低着喝酒。

    “直说吧,为什么事来的?”吴争慢慢吐出一口气,又靠了回去。

    “大哥果然聪明!”沈致远嘿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请大舅哥点个头……!”

    吴争喝道,“敢再叫一声大舅哥……我一脚踹你下车!”

    沈致远正经起来,他盯着吴争的眼睛,“事已至此……你不会还存有废立的念头吧?”

    “是她让你来问的?”

    “不,是我自己想问!”

    吴争伸了个懒腰,对着“静候”的沈致远哂然道:“既然不是她让你来问……那我和你说得着吗?”

    “你……!”沈致远停了一会,突然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天下太平吗。”

    “就凭你?”吴争不客气地怼道,“还有你那二万枪骑?”

    沈致远脸色变得难看,“吴争……能不能不这么夹枪带棒的?都说了,这事不怪我……就算没我,这事照样发生!”

    “对,这话没错。”吴争竟点头认可,“可我心痛啊……直到现在,我都期待着你对我说一声,其实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话让沈致远沉默下来,连边上钱翘恭也被激得抬起了头来。

    “吴……王,允我回杭州!”钱翘恭粗声道。

    吴争一愣,沈致远急了,“钱翘恭,你这是何意?”

    钱翘恭不理会沈致远,冲着吴争道:“我只是心中对你不满……并无反叛之意,也不象……有人为了……女人背弃兄弟!”

    沈致远大怒,指着钱翘恭,气得说不出话来。

    吴争慢慢回复了平静,“你想回去做什么?”

    “我爹……没了,但我还有妹妹……迈密,我得回去!”钱翘恭神色不象说谎,“回去之后,你要杀要剐,任由处置!”

    吴争咧嘴一哂,“你是觉得,我会迁怒于王妃和迈密?”

    “不……我是觉得,我可能是真错了!”钱翘恭梗着脖子道,“有些人,可以为了女色和权力,背弃兄弟之情,我不想日后,步吴王后尘!”

    沈致远这下按捺不住,跳将起来,头“呯”地撞到了车顶。

    “钱翘恭你疯了吧……我哪对不住你了?”沈致远怒道,“你这不一白眼狼嘛?”

    钱翘恭慢慢转头,看着沈致远,“你当初和我说,我爹是死于阴谋……是吴王设计了此局,逼迫我爹为了吴王所谓的大局才死的……可我现在明白了……利高者疑,吴王并未是这个局的最大受益者,反而是受害者……你,还有宫中那位,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沈致远瞠目结舌。

    吴争冷冷地看着沈致远、钱翘恭,揶揄道:“二位今日是打算在我面前上演一出周瑜打黄盖的戏码?”

    沈致远愣了半天,低头苦笑。

    钱翘恭手一摊,“我只身一人随吴王回杭州……吴王有何可忌惮的?”

    吴争慢慢皱眉,“说不上什么忌惮……哪怕你带着你那数千骑兵,又能如何?”

    “我只是不明白,你现在已经贵为江阴伯,为何要舍弃这些……回杭州做个罪人?”

    钱翘恭沉默,过了一会,吐出一口气,“你方才说你心痛……其实,我心更痛!”

    吴争也沉默了下来。

第二千八十五章 重器

    PS:感谢书友“兔**”、“缘醒”投的月票。

    沈致远突然开口道:“这些糟心事,不提也罢……说到底,咱们终究还是同朝为臣,如今北伐功成,天下归心,急须咱们戮力同心,为天下生民造福……想当年,咱们在绍兴府,一心所为的,可不就是今日吗?”

    吴争看着沈致远,微笑道:“你说得没错……当年饱读兵法的小秀才,如今已是掌控兵马的大将军……恭喜啊!”

    沈致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知道我做得不光彩……可真不能怪我,你是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她!”

    “我知道!”吴争点点头,“或许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回去吧,我不怪你们!”

    沈致远慢慢起身,向吴争拱了拱手,然后转向钱翘恭,“那你……真要随他回杭州府?”

    “哼!”钱翘恭别过脸去,“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致远点点头,“强扭得瓜不甜……我不勉强你……那就山水有相逢吧!”

    来时二人,去时一人。

    吴争和钱翘恭并肩看着沈致远策马而去。

    “你真认为,是我害死了岳丈?”

    “嗯……真实时,是这样。”钱翘恭闷声道,“加上妹妹的来信……不能让我不猜疑!”

    “那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知道她要下嫁沈致远的时候。”钱翘恭懊恼道,“所有事,只要掺杂了别的……就会变味!”

    吴争闻听一愕,强忍着,拍拍钱翘恭的肩膀道,“精典……这话,真他X的精典啊!”

    “你真能……原谅我吗?”

    吴争又拍拍钱翘恭的肩膀,道,“你都能弃伯爵位如糟粕,我为何就不能原谅你……况且,岳丈之死,我确实有责任……若是我当时态度明朗一些,或许,岳丈能卖我三分面子!”

    这话,钱翘恭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他太清楚他爹的脾气了,决定的事,怕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钱翘恭还是感激吴争这番宽慰之语,他沉默下来。

    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吴争悠悠道,“……我以为,改变时下人心,慢则十年,快则五载……可惜,至今七年过去……依旧如此!”

    钱翘恭闷声道:“怕是……你用的人不对!”

    这话让吴争心头一震,他听懂了钱翘恭话中的意思,其实这话不只是钱翘恭说过,冒襄说过,李颙也说过,甚至陈子龙临刑前也对他说过。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做起来,并不是容易的事。

    世人的观念,经千百年养成,这就象一幢已经建成的房子,想要改动结构,何其困难。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拆毁重造。

    可人毕竟不是房子,死了,就找不回来了。

    吴争叹息道:“……他们都不明白,这至尊之位对于我而言,其实就是鸡肋……人这一世,该做的事多了去了,将自己困于一个四方城内,天天面对着那些奸诈的老头儿……有意思吗?”

    钱翘恭象看怪物般地看着吴争,突然开口道:“我……日后还能带兵吗?”

    吴争没有回答。

    “其实……我可以做个千户,甚至做个团长……。”钱翘恭有些激动,“我知道,风雷骑……我是回不去了……!”

    “回了杭州……再说吧!”吴争轻叹道。

    钱翘恭神色黯然。

    不管钱翘恭本意如何,叛了就是叛了,如果可以什么事都没有,又官复原职回到风雷骑,那兵就没法带了,如何服人心?

    这可是谋逆大罪!

    哪怕是吴王的大舅子,也不行!

    二人面对面沉默许久。

    钱翘恭突然道:“对了,忘记一件事……皇帝趁此时商会股份价钱低落,在暗中大量购入,她已令莫执念着手购入更多的股份,并令沈致远从旁辅助……!”

    吴争眉头微皱,这事他已经从莫执念口中知道,但不知道的是,朱辰妤已经登基,按理说,应该息事宁人才是,何必再在这事上与自己较劲?

    最重要的是,莫执念的经营才能非常卓越,若非自己是穿越者,根本无法与莫执念抗衡。

    加上朱辰妤手中有着吴争此时最想得到的织造司的流动资金,有人才、有巨资……这让吴争感到头疼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吴争的脸色变化,钱翘恭意识到吴争已经知道这件事,和这件事的严重性,忙道:“昨日与沈致远闲聊时……他提了一嘴,说是皇帝令他以协助之名,监视莫执念……说商贾不可尽信!”

    现银!

    吴争知道,此时购入商会股份,不仅仅是捡钱,还影响到商会的归属和话语权。

    可连着一年多的仗打下来,哪还有什么现银?

    除非……,可传说是真的吗?

    “路过松江时,随我去趟军工坊。”吴争慢慢闭上眼睛。

    钱翘恭虽然心里不解,但也不再问,闭上了嘴。

    ……。

    可到了军工坊,钱翘恭很快就明白了。

    不,应该说,被震撼了。

    校场上,他看着吴争随手拾起一杆,与他所见过的任何枪都不同的枪。

    然后右手按压一粒粒黄澄澄的长条物体进枪身。

    再然后,拉动一根栓状物,抬起枪口,击发——“呯”。

    钱翘恭瞪大了眼睛,不对啊,没有燧石击发啊。

    然后,再次拉动,击发——“呯”。

    前后间隔,仅一息之间。

    钱翘恭再按捺不住,“这……这是什么枪,怎么没有燧石击锤?”

    吴争没有理会,继续拉动枪栓,然后击发。

    边上沈廷扬微笑道:“好叫钱将军得知,这是军工坊按王爷所画图纸,新研制出的后膛枪,而它的子弹所填充的也不是寻常黑火药,而是刚研制出的黄火药……无须燧石击发,而是用撞针击发。”

    “黄火药?”钱翘恭急问道,“何为黄火药?”

    沈廷扬笑而不答。

    这时吴争已经射完之前按压的子弹,转身笑道:“一时半会,怕是说不清楚……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想试试吗?”

    钱翘恭连连点头,吴争随手将枪递给钱翘恭,然后冲黄昌平道:“你陪钱将军在这试枪。”

    “是。”

第二千八十六章 有备无患

    “能量产吗?”

    吴争看着宋应星、戚道昆、沈廷扬三人问道。

    宋应星摇摇头,“不能……王爷,三个多月时间,试制了三十六杆枪,但堪用的仅十二杆。”

    吴争皱眉,“这么少?”

    戚道昆苦笑道:“王爷应该知道,不用锻打而采用钻孔制造枪管,已经耗时费力……而再要在这么细的枪管里镌刻膛线,更是难上加难……王爷,这不是木头,是钢铁啊!”

    宋应星附和道:“三十六杆枪的枪管,百名能工巧匠日夜钻孔、打磨、镌刻,可堪用者仅三成……除非有更坚韧的材料做为镌刻物,否则,要大量制造这种火枪,恐怕短时间内……做不到!”

    吴争扫视着三人,突然笑道,“也对,战争都结束了……不急!”

    “王爷英明!”三人齐齐躬身道。

    “那就造后膛炮……炮管够粗了!”

    吴争接下的这一句,让三人顿时目瞪口呆。

    “孤知道,这些日子……诸位过得很紧巴。”吴争宽慰道,“孤可以保证,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应星精神一振,“王爷是说,财政司有银子了?”

    沈廷扬闻听大喜,“那就请王爷先把拖欠军工坊工匠、劳工四个月的工钱,先拨付了吧?”

    吴争顿时无语。

    回去的路上,钱翘恭非常兴奋。

    “你带我见识这种新式火枪,是不是打算……出关了?”

    吴争脸色古怪地看着钱翘恭,没好气地道,“出关?补给呢?”

    “这么说……你还是想……废立?”

    “将如此重器,用于同胞头上……怕是过于违和吧?”

    “那……试制新式火枪何用?”

    吴争淡淡道:“国之重器,有备无患!”

    ……。

    吴争在至嘉兴府时,突然改道。

    率他的亲卫突袭了海盐莫家的别院。

    仅一柱香的功夫,就将里面的数十清兵残余扫荡干净。

    没有任何悬念,范永斗之流皆被活捉,自然,夏国相也在其中。

    吴争没有提审这些人,甚至连车都没下,只是下令返回杭州府。

    钱翘恭确实很不解,向吴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藏匿在此的?”

    吴争答道:“莫执念说的。”

    “可……莫执念不是已经背叛了你,投效皇帝了吗?”

    吴争笑道:“准确地讲,谈不上背叛,商人嘛,天性趋利避害,他们总是两头押注,甚至数头押注……这叫,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钱翘恭一愕,而后怒道:“天下……就是坏在这些奸商手里!”

    “不,不。”吴争笑道,“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还没那能力,最多,就算是一根搅屎棍罢了!”

    “那……你要如何处置这些奸商?”钱翘恭恨恨地说道,“要是我,我就直接将他们一刀砍了了事,何必再押回杭州府去!”

    吴争笑而不答。

    钱翘恭急道:“你不会是……为了些许银子,又饶了他们狗命吧?”

    吴争皱眉道:“胡说……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嗜财之人吗?”

    钱翘恭疑惑地打量着吴争,不说话。

    ……。

    吴王回杭州府。

    张煌言率城中百姓出城迎接。

    经过几度反复,吴王终于回来了。

    这对于张煌言和城中百姓而言,之前的乱况,就象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但吴王回来了,让他们心中一块大石落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回到王府,吴争先将莫亦清送回后宅,宽慰了几句,然后至前面大将军府,召集众僚属前来议事。

    待众僚到齐,可目光扫过去,已经空出了不少的位置。

    大将军府,还是大将军府,可却面目全非。

    左布政使熊汝霖还在狱中,右布政使张国维阵亡。

    钱肃乐、陈子龙也死了。

    莫执念投了朝廷。

    所有人的脸上,有欣喜、有惆怅、有失落、有唇亡齿寒的忧伤。

    吴争朝黄昌平招了招手,黄昌平展开手中王令诵读起来……晋陈名夏为左布政使,进李颙为右布政使,由按察使张煌言临时兼任汉明半月谈总编撰……其余官员按原有官职,依次递进,各晋一级。

    于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惆怅、失落、唇亡齿寒的忧伤,皆面露出微笑来。

    张煌言出列问道,“请王爷示下……狱中关押之人,当如何处置?”

    狱中关押之人,大部分是当初周如璋所组织的“平乱军”,虽有少部分清兵残余,但大部分,皆来自是江南各大豪门、富商的看家护院。

    这些都是渣滓,但也不能尽杀之,好歹,也有数千人呢。

    但,吴争此时的心思,却不在这事上,他在犯愁,得有人接手财政司啊!

    若说是莫执念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平心而论,有些过了。

    事实上,莫执念这些年打理财政司是尽职尽责的。

    那么,吴争为何就不允莫执念回归呢?

    不是吴争心胸不够宽广,而是吴争另有打算。

    财政司一直在莫执念的掌控之下,间接地控制着江南商会,二者之间,其实就成了铁板一块。

    吴争已经意识到江南商会的尾大不掉。

    那么,是时候该对江南商会进行修剪了。

    离开了莫执念的财政司,依旧是财政司,但离开了莫执念的江南商会,就未必是江南商会了。

    此次突袭海盐莫家别院,将范永斗等人一举拿下。

    这让吴争有了整顿江南商会的底气。

    也由此,吴争心里有了接替莫执念的人选,只是,还得吴争三顾茅庐啊。

    吴争对张煌言的问题,略思片刻,“先关着吧,过几日再议!”

    ……。

    紫阳山。

    重阳庵。

    钱翘恭在入城第一时间,便去探视他的妹妹,也就是王妃钱瑾萱。

    兄妹见面,物是人非,相拥恸哭。

    许久,才收住悲恸,钱翘恭问道,“妹妹这是为何……王爷并没有怪罪于你,为何要在此自苦?”

    钱瑾萱抹去脸上的泪痕,“是妹妹我连累了兄长……若不是我送去的那封信……兄长如今应该是北伐功臣!”

    “可不能这么说,父亲死因存疑,妹妹能派人千里送信……做兄长的,怎能怪你?”

    钱瑾萱望着门外天空,“哥哥……我不想再回王府了!”

第二千八十七章 布局商会

    钱翘恭闻言大惊,“妹妹这是何意……事情并非如你所想那样……如今莫执念已经背叛王爷投至新君麾下……钱侧妃的话,足以证明……不可信!”

    但钱瑾萱的目光呆滞,她摇摇头道“可父亲既然选择背弃他……自然有父亲的心意在……如今父亲……去了,做为女儿,我怎能悖逆父亲的本意?”

    钱翘恭急劝道“王爷……未必如你所想的那般不堪……以你我这些年在王爷身边,何时见过王爷有过此等恶毒心思?”

    说到这,钱翘恭将之前与吴争议起钱肃乐与朱媺娖、陈子龙合谋,布下这个局的前因后果,一一对钱瑾萱讲了一遍,“妹妹,咱们可能真的误会王爷了……也是,王爷手执二十虎贲,何须用此卑劣手段夺位?”

    钱瑾萱脸色骤变,“哥哥所言,可有证据?”

    钱翘恭为之一愣,人都死光了,何来证据,要证据,只能去黄泉下对质了。

    钱瑾萱脸色惨白,“那么……哥哥所说的一切,也只是他一面之词?”

    钱翘恭抿嘴道“可……王爷所分析得……合情合理……况且,眼下最受益的,也确实是新君……反观王爷,不仅失去了登基的机会,更是内外交困!”

    钱瑾萱脸色由白转青,她突然问道,“哥哥可有想过……若他……说的是真,那父亲……!”

    这话让钱翘恭心中为之一震,他听懂了妹妹的话。

    若吴争分析的是事实,那么……自己的父亲就成了实打实的……反贼!

    这个认知,让钱翘恭很难接受,他皱眉道“我不信……父亲怎会是……!”

    钱瑾萱两行清泪挂落,“哥哥现在明白妹妹我为何不能回王府了吧……若他说得是假,父亲虽非他所杀,可亦是与他有关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能强作欢笑,伴与仇人身边?若他说得是真,那……那父亲便是……,我又有何颜面……面对他?”

    钱翘恭愣住了。

    他打小就是个正直之人,心里哪来这么多的弯弯绕,可被妹妹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有理,不由得地跺脚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钱瑾萱慢慢收起泣声,“哥哥与我不同,你是为国效力……只要他的命令与国与天下有益,哥哥只管去做便是!”

    “可……可你……这重阳庵也非久留之地啊!”

    “哥哥来早了一步。”钱瑾萱悠悠道,“明日,便是妹妹我落发……之时!”

    钱翘恭惊地跳将起来,“不可……这万万不可……妹妹,若你真不想回王府,我陪你回鄞县去……哥哥能养活你!”

    钱瑾萱皱眉道“爹爹自幼送哥哥去学兵法、武艺……难道就是为了让哥哥来养活妹妹我吗?”

    “可你……!”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都和哥哥说清楚了。”钱瑾萱慢慢转身,“我与他之间……的结,怕是今生都难以解开了……哥哥尽管自去吧!”

    钱翘恭随吴争回来,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他急中生智,“妹妹若出家……那蓉儿怎么办?”

    钱瑾萱身形一顿,僵立了一会,轻叹道“有他在……蓉儿衣食无忧,何必哥哥担心呢。”

    ……。

    吴争去了城北曲阜桥。

    江南商会副会长黄宗羲的宅子,就坐落在曲阜桥南。

    一听吴王来了,忙不迭地出迎。

    “不知吴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吴争跃下马来,将马鞭往黄昌平怀里一抛,拍拍手笑道“黄副会长不必拘礼……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府喝杯茶?”

    “固所愿,不敢求耳。”黄宗羲弯腰、撩袍,赶上前三步,在吴争右前方侧身虚引,“王爷请!”

    吴争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大步往黄宅里面走去。

    ……。

    “王爷的意思是……让黄某接任商会会长?”

    黄宗羲倒吸一口气凉气,财政司眼下什么状况?

    商会中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莫家在江南的实力,这若是被莫执念惦记上,能有个什么好?

    都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得自己断了自己的路啊!

    吴争微笑道“太冲先生学富五车,又师从前朝文坛钜子刘宗周……更有工商皆本的思想理念,接任财政司司长一职,实在是恰如其份啊!”

    黄宗羲为难之极,他苦笑道“得吴王青睐,实为宗羲之幸……然,非宗羲不愿,实为……力所不能及也!”

    吴争笑道,“怎么……太冲先生是担心,本王拿不出足够的银子,而让黄家效仿莫家,往财政司里贴银子?”

    这倒真是其中一个理由,但显然不是最重要的。

    黄宗羲苦笑道“王爷想必该知道……虽说范永斗等人被王爷擒获,可江南商会的股价,却依旧忽起忽落……明眼人其实心里都知道,能在此时还有实力兴风作浪的,恐怕也只有……咳,王爷恕宗羲无能,不能替王爷分忧啊!”

    吴争虽然心里有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被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

    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了。

    好在过过不惑之年的黄宗羲,熟稔人情世故,陪笑道“若王爷信任黄某……黄某愿为王爷举荐一人,此人无论人品学识,还是经商之道,皆较黄某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吴争想了想,“太冲先生指得……莫非是席宁侯?”

    黄宗羲大笑道“看来王爷心中,也已经留意到了!”

    吴争微笑道“席宁侯为洞庭商帮之首,又是商会十大股东之一,孤自然是知晓的。”

    黄宗羲正色道“席家祖辈以经商起家,累至今日,富甲一方……最重要的是,席宁侯仁义,十多年前,江南饥荒,饿殍载道,席宁侯目睹惨状,散家财金万两救济难民,并至湖广、川蜀等地购粟,如数赈济……由其救济得活者甚众,后巡抚黄希宪将其事奏闻朝廷,朝廷以其忠国爱民,授席宁侯以文华殿中书,加太仆寺少卿!”

    ;

第二千八十八章 损友

    吴争点点头,道:“席宁侯仁义之名,孤早有耳闻……太冲先生之荐,孤纳了。”

    黄宗羲也高兴地道,“由席宁侯为王爷掌财政司……定是如鱼得水!”

    不想,吴争呵呵一声,“不过……太冲先生也别将事推得一干二净……无论席宁侯能不能应辟,汝太冲先生,也须入财政司……这样,汝为司长,席宁侯为副司长……如何?”

    黄宗羲为之一愕,苦笑起来,也对,本以为能从泥沼拔足出来,不想,连累了席本桢不说,自己也没能抽身。

    但吴王亲至招揽,且是拜托重任,于公于私,皆无法推却。

    “既然吴王如此看重黄某……。”黄宗羲拱手道,“那黄某再推辞,就显不恭了!”

    吴争高兴地道:“有太冲先生助我,我总算能放下心了!”

    “不过……请恕黄某直言。”

    “尽管讲来。”

    “范永斗等人……不可杀!”黄宗羲看着吴争,道,“至少,不能以扰乱商会股价的名义杀之!”

    吴争微微皱眉,“先不说这些奸商里通外国当了大汉奸,就说扰乱江南经济,就该凌迟以平民愤!”

    黄宗羲正色道:“王爷要杀这些无良奸商,尽可用汉奸之名杀之……切不可牵扯到今日商会股价之乱!”

    “这又是为何?”

    黄宗羲道:“范永斗接手莫老商会会长之职,虽说是用了些手段,可毕竟是商会联席会议的决定……若王爷此时杀范永斗,必定令联席会议中人感觉唇亡齿寒之意。”

    吴争脸色有些不善,沉声道:“你是在替范永斗说项吗?”

    气氛瞬间凝结起来。

    黄宗羲额头渗出冷汗,可他依旧执拗地说道,“大明朝亡,主因并非范永斗之流……王爷创建商会,用意也是集天下财富于一身……黄某对王爷所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句话甚为推崇,历朝历代,天下财富之九成,皆为豪门世家、皇族贵胄们所占有,然而,这些人占有着偌大的财富,且无法将财富用于钱生钱上,而是将巨量的金银埋于地下……正如王爷说的,将天下财富聚集起来,用于扩大生产,用钱生钱的事上,市场才会越来越繁荣、百姓才能有以劳力换银子的去所!”

    好话谁都爱听,吴争慢慢舒展紧皱的眉头,“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劝孤不杀范永斗等人?”

    黄宗羲苦笑道:“黄某无意替这些人开罪……只是想劝王爷,此时不可杀……王爷试想,莫老辞任后投了新君,范永斗继任没几日就身死,商会中人,谁还敢接任商会会长一职……王爷,说句诛心的话,在商言商……商会中人,谁屁股下……没有一坨屎啊!”

    黄宗羲确实是害怕了,连这等话都说出口了,显然是顾及不得了。

    吴争听得懂黄宗羲言下之意,商人嘛,本就为逐利,真要彻查起来,没一个能真正干净的,无非是有没有守住底线罢了。

    甚至,许多商人心中根本就没底线。

    “那你的意思是……!”吴争语气缓和了许多。

    黄宗羲抹了把额头冷汗,缓缓吐出一口气,“悄悄关押,不可将消息泄露出去……待风平浪静之时,再……!”

    吴争想了想,道:“孤允了。”

    “王爷英明!”黄宗羲拱拱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有笔银子进入财政司司库,以安人心。”

    “你有什么好办法?”

    “这……请王爷移驾。”黄宗羲道,“既然王爷有意提携席本桢……那这事,也少不得席本桢的参与。”

    吴争哈哈笑着,点点黄宗羲,“孤要替席宁候骂你一句……损友!”

    黄宗羲自嘲道:“多一人……总能多份力啊!”

    ……。

    吴争与黄宗羲随即出发,前往席宅。

    好在席宅城北,离曲阜桥不远。

    听闻吴王和黄宗羲联袂而来,席本桢亲自出门,为吴王牵马坠镫,以示恭敬。

    迎入正堂奉茶,寒喧几句之后。

    吴争直接说出了来意。

    果然,席本桢闻听之后的脸色,比黄宗羲也好不到哪去。

    谁都明白,如今财政司空空如也,十余府各级官员的俸禄已经拖欠数月,北伐军作战、南返的粮草,还得靠朝廷接济……更重要的是,军工坊、三大学院,还有那个如同吞金兽的东方红科技股份公司。

    人家是日进斗金,而大将军府如今是日出斗金啊。

    实话实说,这六、七年间,吴王不仅掏空了莫家,更掏空了江南商会。

    如今江南商会自身难保,吴王失去了最大的财富依仗,大将军府可谓是举步维艰啊。

    虽说吴王还是吴王,大将军府还是大将军府,可战前战后,形势如同天壤之别。

    最关键的是,原本江南有钱人,都心底有了期盼,那就是吴王北伐,收复此都之后,只要登基,哪怕是之前吃点亏,最后也能连本带利收回来,在这一点上,所有人都还是信吴王不是个过河拆桥之人的,所以,不管是战争之始,还是战争进行中,大将军府上下连同民间百姓,皆坚起心、硬撑着,仅最后一丝力气,尽可能地支援着北伐。

    可现在,至尊之位花落别家,吴王虽然还是吴王,可失去了此良机的吴王,也就是个吴王了。

    没有了希望,自然不会出现溢价。

    商人们最懂得算计了。

    席本桢苦笑着,点点黄宗羲,“老弟啊,汝是真拿本桢当好友啊!”

    黄宗羲尴尬地笑应道,“宁侯兄,虽说财政司现状不佳……可毕竟有吴王在,毕竟有北伐军二十万虎贲在……况且,北都尚还在吴王控制之下……!”

    “不。”吴争摇摇手道,“孤已经答应朝廷……三月之内,移交北都!”

    这下黄宗羲、席本桢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席本桢跺足道:“吴王啊……您这是……哎!”

    黄宗羲急问道,“那王爷有否向朝廷索要些什么……譬如钱、粮,哪怕是布匹、丝绸……盐铁也成?”

    吴争微笑着,摇摇头。

    黄宗羲与席本桢直跺脚,惋惜不止。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推荐:

    

第二千八十九章 论行不论心

    吴争脸上笑意渐渐凝结起来,“怎么……二位贤达,就这么不看好孤、不看好大将军府?”

    席本桢叹息道:“非也……只是王爷错失了最佳的机会,若朝廷北迁,天下原本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之人,皆会北向……而这些人,远比心向王爷或者新君的人……更多!”

    这话在理,任何时候,任何朝代,真正有鲜明立场的人,其实并不多,世间最多数的,永远是吃瓜看戏的人。

    他们虽然无法得到从龙之功,但也绝不会有从逆之罪。

    正合了一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数千年的中庸,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吴争冷着脸,站起身来,“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二位贤达无意助本王一臂之力,那就……当本王今日没来过!”

    说完,一撩袍摆就往外走。

    这下黄宗羲惊了,席本桢也急了。

    吴争是谁,江南之主也。

    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还得看吴王三分颜色。

    好嘛,今日吴王屈尊、礼贤下士来了,自己将人撅了回去,这叫什么?

    叫不识抬举!

    能这么干吗?

    绝对不能!

    如果这么干了,就代表着二人日后的前程,没了!

    有几人敢这么干?

    当然,还真有人这么干过,譬如冒襄。

    这就是个不怕死的主,崇祯末年,他就数次拒绝做官,清军入关之后,他又几度坚拒清廷征辟,所以,到了四十几岁,还窝在家中啃爹娘留下的老本,若非吴争重用他,他至今还是白身。

    可象冒襄这样的狂士,天下有几个?

    显然黄宗羲、席本桢不是这类人。

    二人急奔上前,弯腰躬身,拦住吴争脚步,“王爷息怒……请王爷留步,我等并非此意……我等是为吴王急、为大将军府急啊!”

    吴争能走吗?

    不能!

    真走了,名声不好!

    为上者当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好嘛,登一次门,就一拍两散,这算啥?

    想当年刘备还三顾茅庐呢!

    况且,此时是什么时候,正是用人之际。

    放眼整个江南,还有谁能比眼前这二人更适合,接替莫执念的位置?

    吴争在作秀,想走,是假的。

    黄宗羲、席本桢二人不知道么?

    当然不是,他们清楚得很!

    可为何还如此诚惶诚恐呢?

    规矩!

    这就象皇帝一生气,大臣们在甚至不知道皇帝为何生气的情况下,就得趴俯在地上,大呼“臣等该死”、“臣等万死”之类的话一般。

    这就是规矩!

    皇帝自然不会真叫他们去死,正象吴争不会真走一般。

    “那二位倒是与孤讲讲……眼下困局,该如何破之?”

    黄宗羲、席本桢二人四目一对,席本桢沉吟道:“眼下之计……须立即往财政司注入一笔银两……且数目得在五百万两以上,如何,方可安人心!”

    这话与黄宗羲之前与吴争讲的,如出一辙。

    吴争微微点头,“那银子从何而来?”

    黄宗羲、席本桢二人相视苦笑。

    席本桢道:“原本莫老在时,一直向商会大股东们抵押其所持商会股份,可如今……。”

    吴争挑挑眉毛,“孤也有商会股份……应该有一成半吧?”

    席本桢摇摇头道:“吴王确实有商会一成半股份……可今日不同往时,当时商会股价尚未在二十两左右,可现在,仅二、三两,这还是近日稍有上涨之故!”

    “王爷若在此时将自己的股份低价抛售或者抵押,不但血本无归,更会将刚刚稳住的股价彻底打落谷底,那么民间怕又是一场大乱啊!”

    吴争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是故意在逼这二人。

    “这么说来,此困局是无解了?”吴争冷哼道。

    黄宗羲牙一咬,一跺脚,“黄某得王爷青睐,托以重任……愿毁家杼难,捐出百万两,以助财政司缓解一时困局!”

    吴争笑而不答,看向席本桢。

    席本桢哪能不知道意思,瞪了黄宗羲一眼之后,忙上前道:“席某也愿……捐出八十万两。”

    有钱哪!

    吴争心里感慨,瞧瞧这二人,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开口就捐一百八十万两,啧啧……谁说民间无银?自己一个议政王、吴王、大将军,此时口袋里就跟被冲洗过一样。

    吴争突然体会到了朱由检那时的痛苦和无奈。

    是啊,想当明君,那就得按规矩来,可以诱导,甚至逼迫,但不能抢!

    这就是规矩!

    哪怕皇帝,亦不例外。

    吴争的目的达到了,当然,数目远远不够。

    “可二位的仗义疏财……距方才所讲的数目,也还差了不少啊!”

    二人相视一眼,“那……那就我等二人倡议商会大股东们……同舟共济、共克时坚!”

    吴争满意了,他点点头道:“二位果然是忠义、贤达之人……投桃报李,本王亦不会占诸贤达的便宜……这样,孤有个想法,汝等所捐之银,皆计入商会扩张股本……!”

    这话一出,二人大惊,“王爷……这事万万不可!”

    吴争确实不解了,“为何?”

    “此时商会股价萎靡不振……此时扩股,不但股东利益受损,且一样会使股价再次崩塌……王爷三思啊!”

    吴争这才明白了二人的顾虑,道理是对的,此时扩股,自然不能以高价吸纳资金,也就是说,原有的股东利益势必被摊薄,自然会引发原股东的不满,甚至抗议。

    吴争微笑道:“孤并没有说要在此时扩张股本……二位应该明白,财政司的困局只是暂时的,快则三两月,慢则一年半载,就会过去……到时,等股价涨回高处,再扩股也就是了!”

    黄宗羲、席本桢听完,松了口气。

    “王爷英明!”黄宗羲道,“待银两注入财政司,安了人心之后……那接下去,便是开源节流!”

    “唔!”

    “开源暂且不说,无非是收取各项赋税罢了。”黄宗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吴争的脸色,“黄某想说的是……节流!”

    “大胆讲就是了。”

    “黄某斗胆……请王爷下令,暂时停止向江南学院、军学院拨付的日常供给!”

    吴争皱眉,“二位所能想到的良策,难道就是从学子口中夺食啊?”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推荐:

    

第二千九十章 开源还是节流

    席本桢正色道:“王爷日理万机,作得皆是大事,自然不会去算区区进餐费用……可这不是小数目啊,江南学院有先生、学子过万人,以眼下一餐六文计,一餐便是六万多文,折银二千四、五百两,而军学院师生六千余人,却是供给一日三顿,每日折合近五千两,仅这两学院相加,耗银便是每日七千多两……不可小觑啊!”

    吴争沉默。

    黄宗羲道,“还有军工坊……莫老在时,每月拨给军工坊的银子,多则十余万两,少则八9万两……如今北伐功成,战争已经远去,王爷是不是能稍加约束……譬如拨付减半?”

    席本桢补充道,“耗银最多,且最无效用的,莫过于东方红科技股份公司……先不说它一年多来,几比任何产出,就说它上下官吏、匠人的每月俸禄……听闻一个普通匠人,每月新酬竟高达五、六十两白银……几与小州知府等同,这……与理不合啊王爷!”

    吴争无奈,立场不同,看法不同。

    不能责怪二人。

    “孤只是想请二位接手财政司,替孤分忧。”吴争沉声道,“并非在让你们来指点孤该如何治理,或者替孤当这个家!”

    黄宗羲、席本桢一愣,忙躬身道:“臣等不敢!”

    称臣了,表示接受了财政司的职位。

    “二位只管打理好财政司及商会……至于往后开源也好、节流也罢,孤自有打算……少不了财政司所需银子就是!”

    “是!”

    吴争起身,“事不宜迟……明日就上任吧!”

    这时,席本桢道:“王爷留步……臣还有一事禀报。”

    “讲。”

    “商会股价乱状……臣等一直看在眼里,其实也猜测到……是莫老等在背后搅动一池春水。”席本桢斟酌道,“臣等只观看不参与,也是因为不想掺合此事……请王爷体谅!”

    “孤明白……都过去了!”

    “可近些日子,有一股不明势力在暗中收购商会股份,且有逐渐扩大规模之势……王爷,此时的商会股价,已经是亏了血本的……咱们不能坐视暗中之人,从咱们的碗里抢肉吃啊!”

    吴争听了,神色不动,其实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汝有何良策?”

    席本桢与黄宗羲对视一眼后,道:“若王爷允准,臣等联合商会大股东们,同时以现价收购商会股份……如此,也无须象王爷此前所说,扩大商会股本了!”

    吴争心中一叹,又是交易!

    “不必了!”吴争断然道,“只管做好你们份内事,股价这事,别掺和……孤已有主张,若有人擅自掺合进去,一旦血本无归,勿道言之不预!”

    席本桢与黄宗羲二人心中一惊,忙拱手道:“既然王爷已有决断……臣等遵命就是!”

    ……。

    回去的路上,新任右布政使李颙,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按理说,他不该问。

    但做为陪伴吴争身边已经年余的幕僚,他还说习惯于明着问。

    “敢问王爷,您不是想要商会股价上涨吗?”车厢中的李颙,轻声问道,“有黄宗羲、席本桢他们发动商会大小股东筹钱购入,岂不省事?况且,他们还说可以不用偿还投入财政司的五百万两……这可是一笔巨银啊!”

    吴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颙。

    李颙年轻,有才,可惜,不擅经营之道。

    也对,人无完人嘛。

    “商会总股本是多少?”

    “臣……不太清楚,之前应该不止二万万两了吧?!”李颙迟疑道,“不过如今股价下落至谷底,可能已经不足万万两了!”

    “那如果此时黄宗羲、席本桢他们,发动商会大小股东筹钱购入……能购入多少?”

    “这……至少能购回一、二成吧?”

    “那一、二成值多少?”吴争自问自答道,“可以用如此低价,购入一、二成股份,少说有二、三千万的盈余吧?”

    李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拍膝惊呼道:“果然……无商不奸啊……他们是想用五百万两来换数千万两!”

    吴争摇摇手道:“商人逐利无可厚非,巨大的风险投入,自然须有超额的产出回报……孤不同意不是因为他们即将得到的盈余过于丰厚。”

    “那王爷……请王爷指教!”

    “你都知道,孤想着商会股价回升……黄宗羲、席本桢他们会不知道?”吴争悠悠道,“黄宗羲、席本桢他们都能知道,那么暗中的对手,岂能不知道?”

    李颙蹩眉,他听不明白。

    吴争只好解释道:“敌在暗我在明,敌人知道我的意图,自然早有准备……我若允准黄宗羲、席本桢他们回购,敌人就会有两种应对可能,一是大肆抛售已经准备好的商会股份,撑死黄宗羲、席本桢等人,让刚刚回升的股价再次跌落谷底……。”

    “那不正好……王爷可以以低价购回吗?”

    吴争没好气地斜了李颙一眼,“万万两的股本,回购少说也得用千万两白银……况且如今市场上风声鹤唳,只认现银……孤手头哪有那么多的现银?”

    李颙连忙告罪。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手迅速跟随黄宗羲、席本桢他们回购,争抢筹码。”吴争轻叹道,“如此一来,商会股东就会被洗牌,究竟谁手上掌握着大量股份,就更加难以理清了!”

    李颙一知半解,下意识地点点头,“可……王爷手中不是有军权吗……民不与官斗,臣就不信,凭这些商人,能与王爷争抢!”

    吴争笑了起来,“你是想让孤用军队……抢钱吗?”

    李颙满脸通红,“臣……臣非此意!”

    “孤定下的规矩,再由孤亲手破坏……孤之信誉何在?”吴争叹息道,“信誉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真有一天,你失去了它,便会感觉到……寸步难行!”

    “江南这些年,商业繁荣之景象,可谓来之不易……除非万不得已,孤不能自己坏了规矩、污了名声!”

    李颙点点头,道,“臣,受教了!”

第二千九十一章 相忘江湖

    ps:感谢书友“兔**”、“有水一川”投的月票。

    吴争微笑道:“经营非你所长……你不必觉得在孤面前丢脸了!”

    李颙笑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臣不觉得不懂经营,有何不妥。”

    “唔,那就好!”

    吴争没有对李颙明言,暗中的对手,已经从范永斗等人,变成了朱辰妤。

    也没有说出,据莫执念、钱翘恭所说的,朱辰妤已经将织造司的流动资金一千多万两交给莫执念,为得就是争抢商会股份。

    事实上,此时商会股价稳中有涨,背后原因,就是范永斗等人被抓,但推手其实就是朱辰妤那笔巨量银子。

    吴争也没有对李颙说出,不同意黄宗羲、席本桢他们回购的真正原因是,商会股东人品参差不齐,立场各异,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对方的人?

    况且,这个概率是相当大的。

    但有一点没有说错,也无须隐瞒,那就是吴争手中,确实没有与朱辰妤对搏的本钱。

    吴争在等待,等待着李定国之前说的那笔财货出现,而这期间,吴争要做的是,什么都不做!

    只有这样,对手才无从揣摩吴争的下一步行动和用意。

    ……。

    吴争不是很喜女色。

    当然,亦不喜男色。

    对于一个已经成年的穿越者而言,恐怕真没有什么美色,是自己不可忽略的。

    特别是这七年的征伐,耗尽了吴争几乎全部的精力。

    人力,终有尽时啊!

    但吴争绝对想不到,后院会起这么大的火。

    王妃要出家,对于这个时代而言,那是罕见的。

    听钱翘恭转述,吴争莫名地感到怒火中烧。

    他自认自己不是圣人,但也绝不是渣男。

    在这夫权社会,自己的王妃竟要出家,这是千古奇闻哪!

    哪怕钱肃乐与朱媺娖密谋出这般作为,吴争亦无牵连钱瑾萱、钱翘恭兄妹的想法。

    对于吴争内心,确实有种莫名的歉疚,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历史,使得可以名垂青史的钱肃乐,无法以铁骨诤诤的忠臣身份名列史册。

    可钱瑾萱如果真的出家,这对于吴争的名声打击是巨大的。

    齐家方可平天下,家事不兴,何谈治国?

    “荒唐!”吴争冲钱翘恭怒喝道,“岳丈已不在,你是长兄……就任由她胡为?!”

    钱翘恭方正的脸上,写满了委屈。

    他不是不想阻止,他阻止不了。

    妹妹确实是妹妹,可嫁人了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嫁得还是吴王殿下。

    妹妹还是妹妹不假,可妹妹成了王妃,便是君臣。

    能阻止吗?

    劝劝也就罢了,阻止这事,真不成!

    钱翘恭呐呐道:“我这不是……回来请你去劝吗?”

    吴争一愣,遂冷哼道,“走……赶紧的!”

    马车还未进王府,就改道向南,前往紫阳山。

    路上,钱翘恭将钱瑾萱对他所说的话,一一向吴争述说了一遍。

    吴争沉默了。

    好一会,吴争突然冲外面喝道,“黄昌平!”

    “卑职在!”

    “调头。”

    “啊?”

    “回去!”

    “是。”

    钱翘恭愣住了,大急,“你这是……不管王妃了?”

    吴争悠悠道:“她说得没错……不管岳父的死因如何,我与她之间这一纠葛,都不能化解……与其无法相濡于沫而同床异梦,不如相忘于江湖!”

    钱翘恭怔怔地看着吴争,“可……可这事……我信你说的!”

    吴争仰头叹息,“你信,不表示她信……况且,信,又有何用……除非岳丈复活。”

    钱翘恭突然捧面恸哭起来,更咽道:“可王妃才二十一岁……!”

    吴争拍拍他的肩膀,“伤可治,误会可解……只有心中的疙瘩难解,心病尚须心药医啊……我若今日强行将她带回,那又有何益……不如就让她在重阳庵……静静心吧……或许,有一日她自己能想通、想透彻了!”

    “可……!”

    “我会令宋安派出人手过去……你放心,定可保她无虞!”

    听吴争这么说,钱翘恭也安静下来,他其实心里也清楚,这事……真难辩说,当事人,都已作古,死无对证啊!

    ……。

    长江以南,进入了朝廷与大将军府之间,新旧磨合的阶段。

    这是一种痛苦的磨合。

    譬如流官的派驻,朝廷吏部与大将军府,令出两门。

    吴王的兵势实力太强,强到政令无法逾越。

    好在,朝廷现在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北迁之事上,而这事非得吴王配合,所以,大多的矛盾,也因这事被隐藏起来,时局不仅不乱,反而显得异常地和谐。

    大有谦让之古风!

    只是,江南商会的股价,一直徘徊于五两左右,不上亦不下。

    债台高筑的普通民众,就这么被不死不活地吊着。

    虽然偶尔还有小规模的民乱发生,但总得来说,局势还是可控的。

    毕竟,吴王回杭州了嘛,从这一方面来说,七年的经营,民众对吴王还是有信心的。

    京城,文华殿内。

    朱辰妤召阁臣、户部尚书莫执念单独奏对。

    “莫相,商会股份之事……进展得如何了?”

    神色带着一丝疲惫的莫执念,微微躬身道:“回陛下……与范永斗等人倾力打压股价不同,购入股份,不可急于一时。”

    “为何?”

    “压低股价如同洪水倾泄,以势压人……可购入股份,却如同烹小鲜,稍过火候,便会引发民众哄抢……那么,用不着三、五日,股价便会迅速回至之前高价,甚至犹过之而无不及。”

    朱辰妤能听懂,她掌控织造司多年,一般的经营手段,还是熟稔的。

    她知道莫执念说得没错,商会股价低迷了近三个月,无数的人为之倾家荡产,而这时候,如果突然发现有人在大量收购股份,那么,必定会群起哄抢,谁也不是傻子不是?

    朱辰妤想了想道:“朝廷一旦北返,收购股份之事,便会拖延、迟滞……莫相可有良策?”

    朱辰妤的担心是正确的,这个时代,通讯不畅,也没有真正的交易所。

    坊间的股份买卖,皆是江南豪门、富商,为了方便交易,自发地在杭州城两条大街干道上,设了两个铺面,也就是说,是非官方的。

    而其中操作的,也仅仅是这些豪门、富商所雇佣的掮客。

第二千九十二章 依仗谁

    那么,真要是朝廷北迁了,数千里地,可谓是鞭长莫及啊。

    也就是说,之前的一切,怕是白白便宜了吴争,这叫替他人作嫁衣裳。

    一心想要控制江南商会的朱辰妤,心中焉能不急?

    如今的局势,除去武力对抗,想要用“优雅”的方式,整固皇权,谁都知道,得商会者得天下!

    江南商会发展到今日这个规模,始作俑者自然是吴争,但不可否认,朝廷的默认,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至少,朝廷一直没有禁止和阻挠。

    从而使的,直接、间接与商会牵扯上的人口数目巨大。

    控制商会,相当于控制了经济命脉,还有,民心。

    莫执念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斟酌道:“老臣倒是有个办法……只是……!”

    “莫相尽管直言。”

    莫执念稍作迟疑,抬头直视朱辰妤,缓缓说道,“反手……打压!”

    朱辰妤微微皱眉道,“此策……有用吗?”

    “有用!”莫执念正色道,“陛下之前也见过范永斗等人打压股价之举,短短十日半月,就可将股价打入谷底……只有这样,才能造成普通民众的恐慌,他们怕手中股份变得一文不值,不得不抛售出来,如此,恐慌就会越来越大,引发大户们一同抛售……至此,收购股份就变得十分容易了!”

    朱辰妤想都没想,立即道:“那就按莫相所奏办就是了!”

    莫执念忙道:“陛下容禀……此策虽然可以迅速购入商会股份,但同样会引发民间混乱,一夜之间,家贫如洗……臣怕会引发各府民众……暴乱!”

    朱辰妤犹豫起来,她绝对不想引发这样的后果,她想做个好皇帝。

    莫执念继续道:“还有一不妥之处……那就是原本暗中的收购,会变成明的……陛下与臣,会浮现在世人的眼中。”

    朱辰妤抿嘴,道,“那不成……朕无意与吴王正面冲突,亦不想因此事而祸乱天下!”

    莫执念轻叹道:“那就只能在暗中慢慢购入了。”

    “那依莫相看……需要多久?”

    莫执念想了想道:“怎么……也得半年。”

    朱辰妤失望地看着莫执念,“就真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莫执念坚定地摇摇头,“确实没有别的办法……恕老臣狂妄,对于此事,举目世间,如果老臣没有办法,就无人能想出办法来……当然,除了吴王殿下!”

    朱辰妤听了,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何不与吴王……一起收购?如今朕手中已经有了二成多的商会股份,而吴王只有一成半……就算是购入之股份均分,那朕的股份也高于吴王。”

    莫执念苦笑,摇头不语。

    朱辰妤疑惑道:“朕……可是哪说错了?”

    莫执念躬身道:“陛下没说错,只是……仅靠陛下手持的二成多股份,远不及吴王那一成半!”

    “这是为何?”

    莫执念正容道:“吴王是江南商会创始人……商会联席会议的主要成员,大都是江南各大商帮领袖人物,与吴王关系密切……。”

    “可朕是天子!”朱辰妤不满道,“难道他们还敢忤逆朕?”

    莫执念不敢再往下说了,而是换了个说法,“陛下应该听闻,吴王返回杭州的路上,顺手牵羊将范永斗等人擒获了!”

    “朕知道此事……可莫相不是说范永斗等人已将所持股份大部分抛售了吗?”

    “那陛下就应该知道,范永斗等人手中残存的股份,自然也落入了吴王手中,况且,还有夏国相手中的股份,也就是吴三桂手中的股份,这算也抛售了大半,可留下的……这些相加,恐怕此时吴王手中的股份,未必会少于陛下!”

    朱辰妤失望之色,形于言表,“这么说来,这事……没辙了?”

    莫执念道:“确实是没有别的良策了。”

    朱辰妤突然道:“那若是按莫相之前所说,先打压股价,再迅速购入……需要多久?”

    莫执念一愣,惊讶地看向朱辰妤,“快则十天,慢则半月……。”

    朱辰妤道:“朕以为,只要够快,局势就可控制……莫相应该知晓,就算杭州城乱了,要漫延至周边各府,或者漫延至京城,那至少也得十天半月的。”

    莫执念眼神复杂,“陛下可知,吴王此时就在杭州府。”

    “朕知道!”朱辰妤坚定地道,“正因为他在,杭州府就乱不到哪去!”

    “可……可如此一来,陛下与吴王之间,岂不是……?”

    “莫相以为,不这么做,朕与吴王之间,还有真正和缓的可能吗?”

    莫执念沉默了。

    朱辰妤悠悠道:“朕自知及不过吴王,如果错失此次良机,待吴王杼困之后,朕怎能争得过他……若真到了那天,大长公主、卧子先生、希声先生等先贤,岂不白死了吗?朕已是天子,就必须防患于未然……莫相,汝可明白?”

    莫执念躬身道,“臣……遵旨!”

    莫执念应了这声之后,并没有告退,而是斟酌道:“陛下……老臣还有一事要奏。”

    “讲。”

    “陛下担心朝廷北迁,无法在顺天府进行坊间商会股份的交易……老臣倒是有个想法,那就是以朝廷名义,在顺天府专门建一个,专司商会股份交易的衙门……如此,陛下所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朱辰妤想了想道:“莫相所谏在理,可朕担心……民众不会为了交易商会股份,前往顺天府!”

    莫执念摇摇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有利益驱使,何愁南商不北上?”

    “可股份交易……未必定会获利啊。”

    莫执念微笑道:“方才陛下已令老臣打压股价,但陛下的本意是最大限度地收购股份……那收购股份之后呢,在掌控住江南商会之后,就该将股价回升至原来吧?甚至应该更高……陛下,到时,只要是购买股份的,就可获利……民众怎么会不趋之如鹜?”

    “莫相所言在理,可……普通民众怕是无法北上吧?”

    莫执念一愣,遂躬身道,“陛下所依仗的……不该是,那些普通百姓!”

第二千九十三章 以理服人

    朱辰妤愣了很久,终于点头道:“莫相所言,老成谋国……朕,准了!”

    莫执念缓缓倒退出殿。

    留下朱辰妤怔怔地看着殿门外的夜空,轻轻地叹气。

    在吴争身边久了,不由得沾染上他的想法,首先想到的,是普通百姓了。

    朱辰妤苦笑起来,自己被朱媺娖、陈子龙、钱肃乐推上这位置的本意,不就是反对吴争“劫富济贫”吗?

    大将军府至今不开科举,得罪是最广大的社会菁英阶层。

    兴手工业,得罪了庞大的地主阶层。

    严厉的军政分离,将官员阶层全摒弃在权力中心之外,地方官员全成了名不符实的摆设,要知道,这时的州府衙门,可全是军政合一的,除了按察司分离了监察权,地方官手中皆有一部分军权,可吴争以强硬的威压,夺去了这些。

    没有军权的地方官府,那就真只能缉盗了。

    莫执念说得对,如果自己还按吴争那一套,那这次政变,意义何在?

    自己只能依靠着宗室、士族、官员阶层,才能与吴争……争上一争。

    ……。

    北伐军,开始南返了。

    三成以王一林、张名振水师南返,其余的,从陆路至扬州、凤阳府,再渡江南返。

    朝廷尽心尽力地提供着方便,一切有序地进行着。

    一心准备成为亲王的沈致远,在年关将近时,被朱辰妤一道旨意,派去了北都,说法是,先一步接防顺天府,为来年朝廷北迁打前站。

    这做法,可谓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让将要成为皇帝丈夫的沈致远先一步接防北都,就算是宗室那些垂涎欲滴的人,也不好反对。

    整个江南,在一片狂热和浮躁之中,但绝对不少,有人失望、怨恨和诅咒!

    特别是松江新城囤地太多的富商、豪门,他们不仅在怨恨失信的吴王,还在怨恨刚刚登基的新君,因为一旦迁都,连城墙都没有的新城,恐怕将直接面对地价狂跌的境地了,这意味着无数富人的财产缩水,甚至,破产。

    按理说,他们可以找吴王讨要说法的。

    因为以吴王之尊,须得守信。

    说出的话,总不能当放X吧?

    可问题是,他们自觉无法向吴王讨说法。

    虽然吴王还是吴王,可今日吴王再不是当年承诺时的吴王。

    当时的吴王承诺,相当于未来皇帝的许诺,那现在,皇帝别人当了,吴王又怎能负责兑现只有皇帝才能决定的定都事宜呢?

    说到底,这事,找吴王,没用!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这些宗室、士族、官员阶层,亦非铁板一块。

    看似平静下来的江南时局,其实暗流纷涌,甚至于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站向何方亦或者真正想拥戴谁!

    ……。

    吴争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

    倒不是因为大军南撤,拿不出对将士的赏赐和抚恤。

    这一点上,朝廷相当大方,同意按北伐军的标准,对所有将士朝廷赏赐和抚恤。

    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至少得二、三百万两银子吧。

    吴争日子不好过的原因在于,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引发了将士们的不满。

    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将士们,在胜利之后,发现自己的主帅,再无法上进一步时,那种从高处跌落的心情,无疑于绝望。

    吴王最终是吴王,那么,许多将领,也将止步于指挥使了。

    甚至于现在吴争任命的都指挥使,也将被削去那个“都”字。

    打了胜仗,立下赫赫战功,反过头来,官职爵位不升反降,情何以堪啊!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今吴王选择臣服,去了监国之位,封了个名不符实的议政王,那么,这些骄兵悍将们拿命收复的江北之地,势必要向朝廷移交,顺天府已经在移交了,如此一来,将士们更加不满,觉得拿命挽回的,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情何以堪?

    这不,吴王府门前,百名将领围着,非要面见吴王,讨个说法,就差兵谏了。

    当然,不可能发生兵谏。

    黄袍加身的戏码,如今落伍了。

    吴王也不是当年的郭威、赵匡胤,他对军队的掌控力,达到了无以伦比的程度。

    也对,哪一卫、哪一部的都指挥使、指挥使,不是吴王亲自遴选任命的?

    北伐军中哪一名士兵,不是经过或长或短军校生涯的?

    兵随将走的时代,一去不复还了。

    当然,将领们也不想“逼宫”,他们只是心中不忿,希望当面向他们的主帅,要个说法,哪怕是空话!

    在情,在理啊!

    ……。

    “王爷之前说过……咱们北伐,为得不是复朱明,而是复汉人衣冠!”

    戚家豪睁着血红的眼睛,“卑职的弟弟在海州殉国,兵部却以海州之战,并非朝廷决议为由,只是将卑职弟弟定为战亡……王爷,您可得为卑职做主啊!”

    戚家豪的话,引来一阵混乱,数十张嘴同时开口,一时场面有些失控。

    吴争真是想避啊,可避不了。

    任何事,越避越糟糕,只有正面面对,让将士们把心里的愤怒发泄出来,或许才能有个好的结果。

    吴争本打算只带双耳朵来的,可显然,他不能不开口。

    “戚家豪,那依你的意思呢?”吴争的声不大,但一出声,堂内立即就安静了。

    戚家豪怒瞪着吴争,不说话。

    吴争平静地道:“此次北伐,牺牲的勇士多了去了……怎么,都要加官晋爵追封?”

    所有人的目光都瞪着吴争,可就是没人敢开口反驳。

    吴争自然知道将士们的怨恨,“他们是英雄……无人可以抹杀他们的功劳,无论是成为天下共主,都抹杀不了……可你们,如果非要为他们的死,讨个公道……那本王就想问问,鞑子南下,多少无辜百姓被屠戮,多少义士奋起反抗被杀……他们,被加官晋爵追封了吗?甚至于,他们连个名字,都没留下……试问,谁来替这些无名英雄讨个说法?!”

    吴争的话,在北伐军中,就是旨意。

    现在也是!

    可总有前例会被打破。

    “大将军……卑职有异议!”

    这一清亮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尤为响亮。

第二千九十四章 王者气势

    北伐军中,如今还称吴争为大将军的,已经很少了,将士们更喜欢称吴争为吴王或者王爷。

    不为别的,就为吴王姓吴不姓朱。

    这一声出后,在场所有人皆回头,看向这声的主人——李溥兴。

    此时的李溥兴,已经是个真正的老兵,他接替了在海州之战中力战殉国的史坤的职务,成为了第一军一零三团团长(相当于卫副指挥使)。

    可李溥兴的职务,在眼前这群将星闪耀者面前,也只配排在人群后面。

    吴争抬手招了招,“李溥兴……上前来。”

    “是!”李溥兴毫不扭捏,大步上前。

    “说吧,有何异议?”

    李溥兴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当初家父将我送至大将军麾下效力时,曾对我说,大西军是联明抗清,而非效忠于明……家父还说,吴王深明大义,绝非愚忠之人……可卑职现在是真不明白了,死了那么多人……大将军却将皇位拱手于人,这叫卑职如何面对一零三团幸存的百余弟兄……他们没一个是为朱家舍生忘死与敌搏杀的,他们是为大将军而死、为天下汉人复衣冠而死……可到了最后,还是朱姓皇帝、还是那些清军来时,向敌摇尾乞怜的大臣……卑职是真想不通了,究竟是天下人负大将军,亦或是大将军负天下人?”

    吴争静静地听着,直到李溥兴说完。

    “说完了?”

    “回大将军话……卑职,说完了!”

    吴争点点头,扫视着众将。

    突然,吴争指着角落上不吭声的池二憨,“谁让你坐下的……站起来,站直喽!”

    池二憨耷拉着眉眼,站了起来,敢情,殃及池鱼了。

    随着池二憨的起身,那些自恃战功赫赫的,都站了起来。

    也对,不论是资历,还是战功,能与池二憨池大将军相提并论的,北伐军中真没几个。

    当然,有还是有的,譬如……蒋全义。

    可蒋全义也站到起来了,那就没有人再敢坐着了。

    这群杀伐决断的将领,哪个手上没有杀过清兵?

    这百来人黑压压地站成一片,寻常人,就得喘不过气来,弱一些的,甚至可能会腿软摔地上。

    吴争自然不会,因为他是造就这些人的始作俑者。

    “干嘛呢……想干嘛呢?”吴争哂然道,“觉得不公了?”

    蒋全义大声道:“回王爷话……确实不公!”

    “啧啧……咱们的蒋大帅……气势果然非同凡响!”吴争咧着嘴啧巴着,“本王墙都不扶就服你……去吧,造反去!”

    吴争挥着手道,“现在就去!”

    蒋全义愣了,所有人都愣了,真敢说啊!

    可不敢做啊!

    吴争扫视着,最后将目光停在蒋全义脸上,“去啊……怎么还站着?”

    蒋全义被逼到了墙角了,他苦着脸道,“末将……在等王爷下命令!”

    “命令?”吴争怪笑道,“你们还需要孤的命令?这不都围上孤的王府了吗……孤的命令何用?”

    这下所有人都单膝跪下了,齐呼“末将不敢”、“卑职不敢”。

    “别,千万别!”吴争摇摇手道,“你们敢得很……你们可都是社稷功臣,啧啧……没有你们,北伐怎能成功……对吧?”

    “末将不敢。”

    “卑职不敢。”

    吴争慢慢起身,负手在众将面前来回踱着,一个个看过去。

    “就算不公,那又如何?”吴争冷冷道,“岳爷爷还遭不公呢……造反了吗?袁督师也遭不公……他造反了吗?”

    “哦……说先贤远了,那就说说本王吧。”吴争慢慢坐了回去,“孤不也从监国降为议政王了吗?孤还觉得遭不公呢……怎么,你们是想逼孤造反……来,来,可准备好了黄袍……若准备好了,就披在孤身上!”

    “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嗓门可大着哪!”吴争一个个地点着,“蒋全义……就属你嗓门最大,来,黄袍呢?”

    蒋全义苦着脸,被逼急了,忙道:“末将……末将真没想逼王爷……末将只是……!”

    “那还不滚!”吴争大吼道,“等孤招待你吃酒席哪?!”

    “不……不……末将不敢。”蒋全义连忙起身,“末将这就滚……立马滚!”

    说着,起身,倒退两步,转身,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好嘛,百余将领迅速效仿。

    待吴争话音消失时,堂内已经空荡荡了。

    不,还有一人单膝跪着——李溥兴。

    吴争叹了口气,“李溥兴。”

    “卑职在!”

    “你还有话说?”

    “回大将军话……卑职无颜回营!”

    吴争皱起眉来,“那……那你就去西安,找你爹去!”

    李溥兴霍地抬头,梗着脖子,瞪着吴争道:“卑职一向视大将军为榜样……可今日,大将军如此愚忠,令卑职好生失望……既然大将军不想再看到卑职……那卑职就此别过!”

    吴争冷冷道:“好走……不送!”

    李溥兴起身,向吴争行了个军礼,吴争头一扭,不理。

    李溥兴一跺脚,出门而去。

    ……。

    吴王之威势,确实不同凡响。

    百余骄兵悍将,气势汹汹而来,被吴王三言两语……嘿,不仅无软语宽慰,反而被训斥一顿,结果,散了!

    可吴争真高兴不起来啊,这些个将领,那是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他们能听,就算心里不满,那至少面子得给啊。

    但北伐军二十万人,吴争总不能下营地,一个个指着鼻子去训斥吧?

    吴争心里很清楚,将领的不满,大多是下面士兵不满的沉积,千万别小看了这种不满,也千万别信忠诚这两字。

    人的忠诚,往往因时因地改变。

    不满的积累,会导致忠诚的降低,或许兵变,就在不远。

    这不是单纯的眼前利益,而是一代人、二代人甚至代代相承的利益争夺。

    谁能服气?谁肯服气?

    可吴争不能这么做,不是因为他真得愚忠,说心里话,朱家在吴争心中,那不过就是一个姓氏,想要吴争去愚忠于一个已经亡了七年的王朝宗室……啧啧,这恐怕是异想天开了。

    何况,吴争还是个来自数百年后的穿越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614/ 第一时间欣赏汉明最新章节! 作者:八无和尚所写的《汉明》为转载作品,汉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汉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汉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汉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那就一个一个地解吧!汉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