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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五十章 万事皆疑

    “汝想做什么?”吴争冷冷问道。

    “我想报仇!”钱翘恭睁着血红的眼,厉声道。

    “好!”吴争抬手指着钱翘恭,“你腰间有剑,尽管施为!”

    沈致远大叫一声,“使不得!”

    钱翘恭怒瞪着吴争,僵持片刻,突然坐地,“哇”地一声痛哭出声。

    沈致远愣住了。

    吴争不说话,任由着钱翘恭放声嚎哭。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钱翘恭哭声渐止。

    吴争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心中应该很清楚……我非主谋亦或是凶手……至于瑾萱的信,我也不明白……却也是最担心的!”

    钱翘恭脸色急变,霍地抬头,急嚷道:“不……绝不可能……妹妹贵为王妃,怎会……!”

    话虽然说得坚定,但说到后来,中气明显不足了。

    钱翘恭只是人方正,不是傻,相反,他不比吴争、沈致远笨。

    他不在杭州,都能揣摩到父亲的心思,想到吴争不可能是主谋之人,那素来冰雪聪明的妹妹,怎么可能执意指证吴争是主谋呢?

    钱翘恭不想去想,他真的不愿意去想,因为唯一的可能,就是……妹妹参与进了这场乱事。

    理由也只有一个——世子之位!

    这理由对钱翘恭是一种极大的煎熬,父亲死了,四位叔叔阵亡二人、自杀殉国一人,如今他的亲人不多了……!

    钱翘恭瞪着吴争道:“……那之前,你回杭州,为何不想王妃说清楚……你是不是已经在怀疑王妃?”

    这问题问到了吴争的心里。

    吴争默然。

    “你讲啊……是不是眼看着王妃一步步走错,你也坐视……不加阻止?!”钱翘恭声色俱厉地喝问道,“在你眼中,王妃……从来就不如那位置重要……是不是?”

    沈致远慢慢地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淡出了二人之间的争执。

    在他看来,他更愿意相信钱翘恭的指责。

    吴争慢慢起身,走在门前,仰头望着夜幕中,一闪一闪的星星,“我入杭州城时,岳丈已经遇害……若瑾萱确实参与了此事,那说清楚何用……若换作是你,你会作何选择?若瑾萱示参与此事,不说清楚又何妨……清者自清,无非如此!”

    钱翘恭愣了许久,他确实在扪心自问。

    吴争这话说得没错,当时钱肃乐已经遇害,若钱瑾萱真的参与了这场乱事,那等于背叛了吴争,也背叛了父亲钱肃乐、背叛了钱家,那何必说清楚?

    若钱瑾萱是清白的,那就不必说清楚,钱肃乐已经死了,那就得让他的死,有价值!

    “那……那你为何不杀郑森,替我父亲报仇!”钱翘恭说到郑森时,恨得咬牙切齿,令他本来英俊的脸,显得有些狰狞起来,“是不是……郑森也是你的一步棋……否则,他害死我父亲的罪证确凿,你为何不杀他?!”

    吴争负手,回头,看着钱翘恭道:“如果郑森一条命,能换回无数倭寇的命和无数沿海民众的性命,你换不换?”

    钱翘恭一愣,“他……他有这能耐?”

    吴争淡淡道:“他有!大明享国二百六十七年,至少有二百年被倭寇侵犯沿海……究其原因,其实是朝廷禁海并无直接关系……无非是朝廷水师不够强大,有海无防罢了!”

    “郑森生在东瀛,说东瀛是他的第二故乡也不夸张……如果让你领兵征伐东瀛,你可有必胜把握?”

    钱翘恭沉默了。

    “我朝对东瀛水文、地貌所知不多……都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郑森我要用,必须用!”

    钱翘恭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道:“那朱以海呢……他可是始作俑者!”

    “朱以海,我会令张煌言依律处置!”吴争上前,握着钱翘恭的手臂,“兄长啊……你须明白,岳丈之死,是求仁取义!”

    钱翘恭泪眼婆娑起来。

    沈致远终于明白,他还是想错了些事,他笑着上前,“……话都说明白了,咱们是不是该换桌酒菜……?”

    钱翘恭怒目回瞪,“醉不死你?!”

    沈致远连忙叉开话题,对吴争道:“……如今吴伯已经替你立了世子,按理说,是该收拾乱局的时候了,要不……就趁着这功夫,一举将那些贼子连窝端了吧?”

    这话连钱翘恭听了,也不由得转头看向吴争,他的心里,确实担心着妹妹钱瑾萱,这可不是普通的错或者罪,只要沾染,那就脱不了身了,生死事小,影响钱家门楣事大。

    吴争想了想,摇头道:“不……事已至此,该牵进去的,怕是都已牵扯进去了……不在乎多几天。”

    钱翘恭怒道:“汝这是见死不救!”

    吴争哂然怼道:“这世上如果我不救她,就无人可救她了!”

    钱翘恭为之一扪。

    “那……这阵仗要到什么时候?”沈致远有些急了,倒不是说担心他爹和东莪,这他不担心,他知道吴争不会真对他们咋样。

    沈致远急得是,枪骑全员此次围河间府,失去了首战的机会。

    要知道,这怕是北伐战争最后一场大仗了,失去这次机会,很有可能再无大战。

    吴争自然能懂,他想了想道:“……陈胜在拱极城以北,确实势单力薄,虽说有鲁之域策应着,可毕竟只有万余人,且吴淞卫没有骑兵……博洛政变成功,自然是有锐意的,万一清军出城主动进攻,陈胜锐士营未必能占到便宜……这样,兄长就留在我这吧,围城的架式还是得做的……沈致远速率一支得力的偏师北上,策应陈胜。”

    沈致远大喜,“遵命!”

    钱翘恭不无幽怨地冷冷道:“……汝就算不信我,总得信风雷骑众将士吧,他们可是你吴王殿下的军队……再则,如此旷世之功,放着小林骑这把利刃不用,岂不可惜?”

    吴争听了,微微一笑,“兄长提醒的极是,我倒是疏忽了……那就……沈致远,从今日起,小林骑暂归于你麾下!”

    “得嘞!”沈致远闻听乐了,大声应道。

    钱翘恭不由得跺足长叹,敢情,这次又便宜了沈致远!

第二千五十一章 图穷匕现(一)

    ps:感谢书友“深秋之蓝调心曲”投的月票。

    相较于河间府城内外局势的表里不一。

    杭州府及周边各府的形势,那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家中有余粮的,短短四、五天时间,财富被洗劫一空。

    甚至于,无数人陷入了生存危机。

    要不说呢,天子脚下的民众,最胆大。

    他们接触新鲜事物,并善于学习新鲜事物。

    商会股份的买卖,起始是从商会第一次扩张股本时,就已经发生。

    不过那时,只是大股东之间的互相抵押,或者说调头寸。

    可慢慢地,小股东们开始了互相对赌,渐渐演变成了直接买卖。

    起初只是在酒肆茶楼里,酒足饭饱之后,私下里交易。

    渐渐地,有了专门从事代客交易的掮客。

    杭州府两大主街,仁和大街和雨县大街,皆有掮客专门做商会股份买卖的地方。

    如此一来,小股东和普通民众涉足了商会股价的买卖。

    由于北伐军这几年的强势,商会股份价格一直在上涨。

    是人都知道,这种价格趋势,就等于是无论什么时候买入,都能赚钱。

    所以,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在购买商会股份,准确地说,是抢购,生怕是抢不到。

    这也是当初城中百姓,敢于舍弃性命,也要反对朱以海登基的原因。

    平心而论,这不是百姓自作自受,这无关于人心中的贪念。

    事实上,趋利避害,人性也。

    数年来,交易的规则,从没有律法明文规定,有道是法无禁止皆可为。

    莫执念、夏国相的操弄,本质是在破坏原有自发形成的交易规则,以绝对优势的财力,攻击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本身就是显而易见的不公平。

    利益,永远是立场的决定因素,也是做出抉择的润滑剂。

    因为百姓心里有杆秤。

    而莫执念和夏国相计谋的龌龊之处在于,他们对股价的打压,是阶段性的,第二天的价格,一定比前一天的最低价还要低,这就形成了不管什么时候买入的人,都在亏,而且买入就套住,想跑都跑不了。

    毕竟,这个时候的交易,还需要以凭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普通民众永远赶不上他们交易的时刻。

    因为当他们咬牙切齿,准备以低价割肉的时候,股价已经又下了一个层次。

    四、五天时间,股价从二十两出头,打压到二、三两,百姓的财富等于转眼灰飞烟灭,虽然总还有着股份在,可已经变不了现了,因为轮不到他们卖出啊。

    百姓从最初的惊惶、到自怨自艾,然后在小数性子火爆之人的榜样下,开始了愤怒。

    这种愤怒的破坏力是巨大的,可以颠覆一切!

    百姓开始包围当地官府衙门,杭州城中的百姓,甚至开始冲击大将军府衙门。

    人数也越来越多,在这个时候,百姓已经不再信任大将军府,他们在有些人的煽动下,相信了这是官府与奸商串通,在盘剥他们。

    他们一致的诉求是,让吴王惩奸除恶,原价收回商会股份,还他们的血汗银子。

    张煌言确实有些慌了,他在此时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张煌言下令,全城戒严。

    宋安同意了。

    于是长林卫、刘元部及秀水民团迅速执行了宵禁,并对全城进行了弹压和搜捕。

    兵力不够,原熊汝霖麾下的府兵,被全体解除了羁押,投入到了这场弹压行动之中。

    这场行动,效果立竿见影,一天一夜,城中确实是安静了。

    但,百姓的愤怒加剧,因为弹压不能治表,无法治本。

    许多赔光了家产,甚至赔光了借贷来的钱的百姓,全家都在饿肚子。

    这样的情况,让民间的怨恨和愤怒在不断的积淀和增长。

    张煌言的这个决定,等于是将大将军府,放在了百姓利益的对立面。

    民众由此,对大将军府再信任。

    也就是说,吴王,这块牌子已经开始变得不好使了。

    直到两天后,南城镇海楼西边,一户人家,全家老少五口,被街坊发现皆饿死在家中之后。

    一场席卷全城,并迅速向周边各府漫延的民乱,彻底爆发了。

    张煌言不得不向朝廷求援,调左右营南下控制局势。

    同时,令宋安想办法以长林卫通讯渠道,将江南情况送信入河间府。

    王翊、冒襄等阁臣闻讯,在商议之后,决定不调左右营增援杭州府,而是调应天府原禁军前往杭州府增援,同时严令左右营驻囤滁州、建阳卫驻合肥,无令不得擅动。

    王翊、冒襄等人的这个决定,其实是正确的。

    之前左右营动向不明,态度爱昧。

    如果这时调左右营前往杭州,万一有不测,只会火上浇油,以至事态不可控制。

    如今长江以南,民乱漫延得非常迅速。

    这个时候,讲道理已经无用,最需要的是先控制住局势,然后再进行有的放矢的化解。

    但,这决定的正确,仅仅是针对于突发的民乱而言。

    如果这场民乱背后,还有更大的乱子,那么,王翊、冒襄等人的这个决定,正应了一句话——南辕北辙!

    ……。

    随着禁军奉令率左营渡江南下,此时有无数人在逆流而动。

    只是这些人,并非是聚集一起的,而是散着向北的。

    这种情形,就算被沿路官府侦知,也眼下的乱局下,人人皆会以为,这只是心有怨怼的各府百姓,想以入京告御状的方式来挽回自己的损失。

    所以,没有人去理会,更没有人将这情况向朝廷禀报。

    在地方官的心里,如今自己治下都这么乱,分些乱子出去,自己压力就会轻一些,这其实也叫无为而治吧?

    毕竟,应天府军力相较于地方而言,那是天壤之别了。

    然而,正是这种木然和坐视,一场激烈的颠覆、政变,再次出现在应天府皇城。

    建兴三年,九月二十寅时初。

    应天府中,突然发生叛乱。

    凭空出现的叛军,分成三路,分别由太平桥、玄津桥、大中桥由西向东,向皇城进军形成合围之势。

    速度太快了,沿途几乎没有遭遇象样的阻拦,叛军挺进的速度,快到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的程度。

第二千五十二章 图穷匕现(二)

    可应天府是京城,难道没有军队防守和巡逻吗?

    自然是有的,哪怕是朝廷派出禁军增援杭州,应天府中依旧还有不下一万守军。

    按理说,如今北伐已有成效,应天府已经俨然成为了后方。

    一万守军,如果集中起来,应对突发情况,可绰绰有余。

    可惜的是,由于禁军调出,王翊、冒襄等人认为防守的重点,应该是各处城门,所以,将城中兵力尽调往了城门处。

    一万人分到各处城门,其实力量就散了。

    回援不可能及时,因为调兵令已经无法出皇城。

    而城中巡逻的小股兵力,根本无法应对如此规模的叛军冲击。

    天色亮起时,三股叛军已经包围了皇城,皇城坚固,且有前车之鉴,守备森严。

    叛军因是仓促聚集的草台班子,无攻城重火器,一时间也无法逾雷池一步。

    于是,叛军开始扫荡全城,并对各处城门的守军进行逐一击破。

    城门防守的准备,由来是向城外的,城墙上的炮口,那也是冲着城外的。

    短时间内想调头,绝非易事。

    所以,守军虽然居高临下,奈何兵力远逊于叛军,被逐一击破。

    局势一团混乱。

    好在因正值时事艰难,王翊、冒襄等众阁臣皆在皇城中漏夜商议、值星,否则,怕一夜之间,建兴朝内阁诸臣,就会被叛军一锅端了。

    可皇城一隅之地,陷入叛军重重包围,若无救援,被破只是早晚而已。

    ……。

    一夜之间,江南乱局的中心,从杭州府转移到了应天府。

    或许,杭州府从来不是这场乱局的目标。

    也对,吴争经营杭州府达七年之久,往日里皆予民甚善,乱兵想要在杭州府举事,恐怕真的不易。

    除非,他们能予民较吴争更甚。

    但这是不可能的,吴争的那一套,就连朱以海也学不会。

    倒不是说吴争这套有多少高明,而是阶层的利益,怎么可能面面俱倒。

    利益向来是零和游戏,他有了,你就没了。

    只有象吴争这样的穿越者,才能去挣脱这个时代士族、世族对自己的束缚。

    除了吴争,无人做得到这点。

    可应天府的乱局,远比杭州府来得凶猛,它事发突然,且是有预谋的。

    以杭州府的动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使得原本无法轻易入京的各府叛乱者,得以轻松入京,再聚集起来,突然发动。

    这号召力、谋划力和调度能力,绝非普通人能做到。

    关键是,它迅速控制了应天府各城门,切断了应天府与外界的联系。

    这使得应天府易手的消息,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传递出去。

    甚至吴争,都无法及时获悉。

    江南,这下怕真要乱了。

    ……。

    但顺天府更乱。

    博洛虽是亲王,可他的号召力,远不如济尔哈朗。

    毕竟,济尔哈朗是福临钦命的留守叔王。

    最重要的是,城内三十万清军,真正能听从博洛命令的,其实不多,也就二、三万人,这还不算二、三万人中,有许多还是济尔哈朗的心腹,只是迫于形势蛰伏罢了。

    博洛急须一场胜利来立稳脚跟。

    九月二十一,也就是应天府突发暴乱的次日。

    博洛将城中防务,交托于他的儿子齐克新。

    在三十万军中,勉强凑齐二万六千骑兵,主动出击,对近在咫尺的拱极城发起了急袭。

    这个战术思想,无疑是正确的。

    吴争与济尔哈朗达成了协议,派锐士营一部进驻拱极城,为得就是监督清军在撤离顺天府时,不至于劫掠百姓太过。

    而博洛夺权成功,那么这支军队,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拔,怎么能让博洛睡得着觉?

    在博洛看来,就算这支军队再厉害,那也只是三千人。

    以二万六千骑兵闪击拱极城,胜利应该是十只手指踔田螺,十拿九稳的。

    最重要的是,博洛获悉沈致远、钱翘恭各率己部“反乱”,南返合围了河间府。

    这在博洛看来,完全是个机会啊。

    只要歼灭拱极城的敌军,那么,甚至有可能延揽到沈致远、钱翘恭,哪怕只是成功一人,结果那可能是敌军合围之势的崩溃。

    博洛不在乎沈致远、钱翘恭会否与他合作。

    既然沈致远、钱翘恭合围了河间府,那就说明他们对吴争有了反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

    然而,博洛吃瘪了。

    面对拱城一里多的北城墙,博洛组织起了七次强攻,皆被城上火器,打得溃不成军。

    这还真不能怪博洛不知用兵,主要是拱北城太小,大军无法在这么小的横截面上展开总攻。

    每次攻城,也就只能七八百人,不能再多了。

    这更象是添油战术。

    添油战术其实也是一种战法,并无贬义。

    只要兵力是绝对优势,攻击形成连贯,对手有生力量就会越打越少,直至最后自己崩溃。

    按理说,博洛所率的兵力,几乎是城内近十倍,消耗得起。

    可问题在于,博洛所依仗的骑兵,竟在七次进攻中,根本无法靠近城墙一里距离。

    这就很夸张了,骑兵的速度本来就快,且能改变行进方向,然而,依旧无法靠近城墙。

    原因其实很简单,城墙上火力太密集了,密集到形成了弹幕,清骑的冲锋,相当于一头撞到了铁板上。

    拱北城,又名拱极城。

    它只是个军事要隘,是崇祯为了防范李自成的农民军进击京师,命御马监太监武俊主持修建的。

    拱北城位于永定河东岸,正面面对卢沟桥,直扼京畿咽喉要道。

    作为卫城,仅设东西两座城门,局制虽小,而崇墉百雉,俨若雄关。

    陈胜在开始引兵入驻时,就已经得到吴争的叮嘱。

    一入拱北城,就开始部署防御。

    此时天津已经被水师运载登陆的第一军所收复,从水师战船上临时拆卸下来的小口径火炮,就成了拱极城城墙上的防守炮了。

    而锐士营的看家武器——连发机枪,也被卸去了车架,部署到了城墙。

    三千锐士营,装备有近二百架机枪啊,全被一股脑地放在了这一里多的城墙上,几乎是间隔一丈之内就有一架,清军在攻了半天之后,除了在城外一里处留下三四千具尸体之外,什么也没得到,博洛想杀伤城内有生力量的想法,根本无法实现。

第二千五十三章 拱北城之战

    身在河间府的吴争,在次日获悉战报时,亦是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天心中,因杭州府那摊烦心事积累的腌臜气,也散去了大半。

    李颙等人兴奋之余,建议道,“既然锐士营战力如此强悍,王爷何不令锐士营主动出击,一举击溃博洛所部……甚至长驱直入,拿下顺天府?”

    这吴争岂能同意?

    拱北城中仅三千人,由于沈致远、钱翘恭被南调来“围城”,北面仅鲁之域部可为拱北城提供增援。

    况且,锐士营据城打防守表现优异,可出城若被敌骑一个冲锋下来,怕全军覆没都未可知。

    “中孚兄,不着急。”吴争心情好,打趣道,“远来是客,就让博洛再多攻几轮,多死些人,敌军就不攻自溃了……对了,令沈致远动作快些,别误了战机……孤倒是想亲眼看看,博洛这半年时间,长了多少本事?”

    李颙应声而退。

    可吴争嘴上说得轻松,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因为他很清楚,面对博洛全力进攻,锐士营恐怕支撑不了太久,哪怕是鲁之域的六千吴淞卫增援,也只是多撑一些时间,兵种、兵力相差太悬殊了。

    可拱北城不能丢,锐士营不能撤,其实也撤不掉,就算扔掉所有重装备,两条腿能快过四条腿去?

    第一军和水师远水解不了近渴望。

    只有沈致远率部及时赶到拱北城,才能击退博洛所部。

    也就是说,野战之中,骑兵还得用骑兵对抗。

    ……。

    博洛确实是长了本事。

    他根本不吝伤亡,次日一早,他又开始下令清骑一波接一波地对拱北城展开进攻。

    虽然每一波派出的骑兵,回来的往往不足半数,但博洛根本不为己部惨重的伤亡所动。

    这种打法,平常时,是种错误。

    但在此时,无疑是正确的。

    博洛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临战政变,虽然夺取了顺天府的控制权,但这不表明他的权力是合法的,至少在福临追授他之前,他是非法的。

    三十万大军成份复杂,人心各异,博洛只能用赫赫战功,来树立自己的威信。

    所以,这场仗,他必须赢,否则,城中大军必定反噬。

    先不说征召起来的汉人新兵反乱,就说向着济尔哈朗的满族将士,都会联合起来,将博洛推反。

    博洛之前被吴争囚禁于杭州城紫阳山“读书”两年,对北伐军的基本战术还是了解的。

    同时,清军自己也装备有火枪。

    对火枪的弊端,博洛也非常清楚。

    如此密集的火力射击,需要多少的弹丸补给?

    再大的弹药,也会有用尽之时。

    况且,此时的火器,不管是火枪还是火炮,持续性皆成问题。

    黑火药的引燃速度太快,瞬间气压太大,这就对枪管的要求非常高。

    此时的枪管,皆来自于铸造,也就是一次成型。

    这样的制作工艺,枪管很容易出气泡,这会使得枪管承受不起巨大的膛压,且一次成型铸造的枪管管壁较厚,管壁一厚,热量就难以迅速传导散发,就会形成打上一会,枪管立即发红,如此一来,炸膛就成珠光的事了。

    锐士营装备的机枪枪管,相对于北伐军的火枪,确实有了很大的改良,它的管坯皆是经过军工坊水压机械数千次的锻打成型的,可依旧还是旧工艺,做不到后续管坯钻孔来获得枪管。

    这就同样造成长时间击发,会引发枪械故障,甚至炸膛的情况。

    博洛就在等待这一时刻的出现。

    拱北极墙身不高,用得也是粘土夯实墙。

    只要守军火力减弱,那么,破城就是一瞬间的事。

    ……。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

    一如博洛所料,城中守军的火力明显较早上消减了不少。

    但博洛没有立即发动强攻。

    次日,博洛依旧故伎重施,用一波波的清骑去消耗守军的弹药。

    城中的守将不是别人,是刚刚养好伤的李溥兴。

    陈胜被吴争调往山西伏击吴三桂部,拱极城就交给了李溥兴驻守。

    此次的李溥兴已经积功升至了正团一职。

    也就是接替了在海州力战殉国的史坤的军职。

    李溥兴象极了李定国,人忠厚、义气,性格比较沉稳,爆发力极强。

    特别是在给史坤做了两年副手之后,又沾染了史坤的狠厉之气。

    李溥兴在战斗一开始,就用上了全力,在他看来,在此战中隐藏实力,并无任何益处。

    因为拱极城实在太小了,骑兵绕城一圈,无须半个时辰。

    只有打痛了敌人,令敌人心生忌惮,或许还能迟滞敌人的进攻。

    可这样一来,一天半的时间,锐士营消耗了所带大半的弹药,同时,枪管、炮管也难以承受如此频繁的击发。

    博洛感觉到守军火力消减,确实不是假象,而是真实的。

    可正如李溥兴所料,这一天半的时间,打痛了博洛,令博洛心生忌惮。

    博洛怕中了守军的圈套,他没有下令强攻,而是又多佯攻了半天时间。

    直到午后,博洛看到城墙上迸发的火光已经少了近半时,这才下令,强攻拱北城。

    然而,就在清军以一个半圆兵线,向拱极城东、西、北三面合围强攻时,沈致远率他的枪骑到达了拱北城南面。

    由于没有南门,沈致远率部向西门迂回。

    不过,沈致远多了个心眼,他令之前新归附的祖泽润率小林骑向东门迂回。

    其实沈致远当时的想法是,这功劳不能让小林骑独吞了。

    因为小林骑隶属于钱翘恭的风雷骑,做为吴争的直隶嫡系骑兵,小林骑不管立不立功都无所谓。

    可自己的枪骑出身不好,沈致远自己不碍事,但他得为麾下弟兄们谋个好前程啊!

    眼见着新朝了,北伐成功就在眼前,那么北伐军自然就须改名,整编是肯定的。

    如果不在这最后一战中,汲取到足够的军功,那么,这支枪骑或被风雷骑整编,沈致远做为这支骑兵的创始人,不得为手下弟兄们谋福祉吗?

    也就是说,沈致远率部至拱北城南面后,其实是分成了两路,沈致远自己率五千骑兵向西门,而祖泽润率三千骑兵及六百小林重骑向东门。

    如此一来,战场事实上就成了双方三路面对面地决战。

第二千五十四章 被身后捅了一刀

    朱媺娖在撞向吴争剑尖之前,曾经吟过几句诗,“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吴争以为,这是朱媺娖内心的怨意,对自己不听从她的安排的控诉。

    亦或者,是对自己的“无情”,心存怨恨。

    但事实上,吴争终于发现,这不是怨恨,可是筹谋。

    杀人最狠的方式,是诛心。

    对于吴争而言,能被他视为好物的,那便是自己的家人。

    如果被自己的家人背叛,那么,这种对心灵的打击,是相当沉重的。

    朱媺娖钱肃乐陈子龙,谋划了这么大一个局,看似是为天下生民谋福祉,看似是为吴争的登基扫清障碍。

    其实不然,他们的谋划,确实有为天下生民谋福祉的意愿,但最主要的,还是打击吴争。

    这无须猜测,因为身在河间府的吴争,见到灰头土脸的冒襄马士英等人时,吴争才知悉——新君,在应天府登基了。

    虽然登基是悄悄的,至少应天府之外,各级官府皆无接到任何消息。

    但确实是新君登基了。

    那么问题来了,朱慈烺死了朱媺娖也死了。

    两度登基不来的朱以海,还囚禁在按察司狱中待公审。

    宗室之中,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于在吴争二十万北伐军的震慑下登基?

    难道就不怕吴争挥师一击,扫落尘埃吗?

    吴争能甘愿接受这个事实,俯首称臣吗?

    那就需要看,新君是谁了。

    吴小妹。

    年仅十九岁的吴小妹,不,应该是朱辰妤,一夜之间被群臣拥立为新君。

    吴争看着密报苦笑,他突然明白了,朱媺娖钱肃乐陈子龙密谋的真实用意。

    宗室,还有人。

    而这个人,是吴争无法挥刀相向的人,因为,他视朱辰妤为家人,而且,朱辰妤是吴家十代人所守护的人。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

    吴争是个强者,他能挥刀向自己的妹妹吗?

    朱媺娖钱肃乐陈子龙果然是人中翘楚啊,他们算准了吴争心中最柔软处。

    吴争直到此时,才想明白了,为何朱媺娖在临死前,听到朱辰妤心向自己而愤怒,最后竟选择撞向自己的剑尖。

    吴争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朱媺娖等人真实的意图,看起来是为了天下为了自己可事实上,吴争不需要,至少,吴争认为自己可以摆平。

    可现在,吴争知道了,其实他们真正想要的,还是复明室。

    吴争的手在颤抖,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子,而捅的人,竟是吴小妹。

    朱媺娖在被吴争带回杭州府时,就曾经说过,她只要活一天,便不让吴争好过。

    如今,她真的做到了。

    陈子龙舍命发动叛乱,其实只是个障眼法,吸引着吴争的注意力,向朱以海转移,陈子龙也成功了。

    最让吴争痛苦的是,他的岳丈钱肃乐,也在这一刻背弃了自己,原以为,钱肃乐是为负了朱以海而死,可现在,吴争感受到了钱肃乐的痛苦,因为,钱肃乐真正背弃的,是吴争。

    正是这种背弃,令钱肃乐选择去死,死,才可不用面对吴争和他贵为王妃的女儿。

    所有的愤怒,到了最后,化为了一声苦笑。

    黄昌平感受到了吴争的这种痛苦,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后退出去,然后,轻轻替吴争他们把门掩上。

    冒襄脸色木然,他甚至不看吴争。

    马士英小声地试探道“其实王爷只要调兵事或可还有转圆余地。”

    这明显是试探。

    其实不仅是马士英,冒襄也作如此想。

    他们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改朝换代其实不难,难在于这面前的正主儿,心里怎么想。

    吴争依旧在苦笑,“老马,你说孤要是回师攻应天府世人该作何想法,是赞孤大义灭亲呢,还是为孤的当机立断称颂?”

    马士英低头轻叹,一句话,就明白了吴争的心思,既然如此,也只能徒叹奈何了!

    冒襄按捺不住了,他厉声道“吴王殿下,臣等被押送出京不是为了听殿下诉儿女情长的,也非想见识殿下妇人之仁的!”

    吴争霍地转头,盯着冒襄道“那你倒是教教我,该作何反应才合乎你冒辟疆的心意?”

    冒襄大声道“请王爷以监国名义传檄天下在应天府登基的,是伪帝,是奸倿之臣,在殿下为国争战之际,趁虚而入的伎俩,目的就是窃取天下!”

    “可她真是惠宗后裔,当年的传国玉玺,就是她身世的明证!”吴争苦笑道,“而她,更是我的妹妹吴家十代守护的忠义,岂能让我一朝坏个粉碎若是我爹知晓,得打断我的腿!”

    说到后来,吴争算是苦中作乐了。

    没有人会认为,吴伯昌会打断已是监国吴王的儿子的腿。

    但时人皆重孝义,所以,吴争的话,也让冒襄一时说不出反驳之言来。

    吴家的隐匿,为得就是守护惠宗一脉,十代人不许入仕,在这个时代,何等的痛苦?

    正如吴伯昌感慨,只读书不科举,半辈子转眼就白过了。

    可现在,真要吴争挥师南下,从朱辰妤手中夺取帝位,那么,这和监守自盗何疑?甚至性质更为恶劣!

    而这样的做法,必被时人万夫所指。

    冒襄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呐呐道“天意如此非不能,实不能矣!”

    此“不能”,非彼“不能”,确实言尽了吴争心中的纠结。

    马士英轻声道“可就算王爷无意挥师南返,这事也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这话说得有道理,朱辰妤登基的消息还没有外传,仅是应天府中,或许也是在试探着吴争的反应。

    可毕竟朝堂是拥立了朱辰妤,诏告天下是迟早的事。

    那么吴争要么自立,要么称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然,还有一条路,就是隔江而治,可这种做法等于分裂,吴争不屑为之。

    吴争仰头,长吁一口气,“不理了先收复顺天府再说吧若她还当我是兄长,自然该有所主动若她已不当我是兄长,那何必在乎说法由她去就是了!”

第二千五十五章 真是天道轮回吗

    李颙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虽说新君为君,可王爷毕竟是当朝监国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理况且,王爷若能一举荡平博洛大军收复顺天府,以此不世之功,实际上亦可与新君共治天下!”

    冒襄长喟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王爷当初要是听了襄的谏言,先登基再增援商城就没有今日之困境了!”

    说到这,冒襄一跺脚道,“时也命也罢了,祸兮福所倚经此一事,或许能为王爷搏一仁名,亦属另外之喜只是,新君虽不敢削了王爷的爵位,可若是褫夺王爷监国之位那该如何应对?”

    这话让众人神色紧张起来。

    不管怎么显赫的王爵,到最后也只能为居一隅之地的藩王。

    而朝廷有了新君,自然就无须监国了。

    若新君要褫夺吴争监国之位,亦在情理之中。

    可吴争这边,问题就大了。

    做为监国,吴争的权力几乎与皇帝无异,可如果只是一个吴王,那么,权力仅限于藩地。

    这样一来,吴争麾下的文臣还好些,最多也就是降级使用罢了。

    那么武将呢?

    特别是在北伐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们,如何安置?

    仅做为吴王,自然无法在手下养那么多的将领,更无法供养二十万北伐军,没有军队,将领还怎么留?

    吴争懊恼地瞪了冒襄一眼,在这一刻,吴争看冒襄越来越不顺眼了,这货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不识趣的主!

    王翊也很痛苦。

    这非他所愿,可他不能不为。

    数万叛军合围皇城,王翊做好了以死报国的准备。

    但当徐孚远入皇城,告诉他叛军要拥立吴小妹,也就是惠宗后裔朱辰妤为新君的时候,王翊犹豫了。

    当年成祖朱棣夺了侄子朱允文的帝位,二百年后,帝位再次回归朱允文一脉,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当徐孚远代朱辰妤允诺,只要内阁同意拥立,叛军即刻退出京城,绝不犯城中一分一毫,且所有官员原职留用,三年之内,绝不罢黜任何一人。

    徐孚远还特意承诺,若是有坚决不从之官员军民,皆不伤一毫,送出城外,任由南往北去。

    此时皇城被围,送不出信去,破城只是早晚而已。

    如果是敌人,那么王翊愿意身死以全志,但这次,显然不是。

    朱辰妤有着名份大义,身世也有着朱媺娖所写的血书为凭。

    这是一场家里人的内争。

    被世人称为正人的王翊,为了这满城百姓和官员,终于动摇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王翊觉得,朱辰妤有着宗室中任何人,都不具备的优势,一是朱辰妤掌管着日进斗金的江南织造司,二是朱辰妤有个可以废立君王的哥哥。

    王翊当时有一种虚脱般地解脱,在那一刻,他心里甚至有种恶意的揶揄,好嘛,这下,一家人闹上了那就让你们闹去,我不管了。

    于是,朱辰妤正式入主了乾清宫。

    冒襄马士英等誓死不从的数十朝臣,被押送出京。

    建兴朝,又有新主了!

    新君登基,太庙祭祖。

    吴小妹,不,现在应该叫朱辰妤了。

    在完成各项仪式之后,朱辰妤单独召见了王翊。

    “首辅我哥吴王该如何安置?”朱辰妤语气平淡,除了称“我哥”时改口瞬间有一种奥妙的局促,但瞬间恢复了常态。

    人,总会长大。

    再不回去当年缠着哥哥时,那种无赖状了。

    特别是当知道自己的身世时起,朱辰妤亦不复小时的天真烂漫。

    一个人,只有知道自己所须担负的责任,才会真正长大。

    朱辰妤,长大了。

    可长大,是一种痛苦。

    她宁可自己不长大!

    王翊偷偷地打量了朱辰妤一眼,可是看不出什么来,只能试探着问道“回陛下话如今吴王正率王师收复我朝北都这个时候,以臣之见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吧?”

    “朕欲册封吴王为摄政王首辅意下如何?”

    这话令王翊着实一惊,疑惑地看向朱辰妤,“陛下这?”

    朱辰妤悠悠道“没有吴王,便无今日之建兴朝廷若不赏功,岂可惩过?”

    王翊更是心中一凛,“敢问陛下吴王何过?”

    朱辰妤看着王翊的眼睛,淡淡道“朕何时说吴王有过?”

    王翊惊愕。

    杭州府,莫家大宅,正堂。

    夏国相愤怒地冲莫执念喝道“莫执念,汝好算计啊!”

    莫执念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回道,“夏先生此话何来?”

    “你别以为夏某人在杭州府,就不知道应天府新君登基。”夏国相厉声道,“原来你是将夏某及一众北商当作了你手中的棋子啧啧,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莫老,好计谋啊!”

    莫执念悠悠道“既然夏先生已经知道老朽也就不否认了。”

    “你!”夏国相跺脚道,“你先前说是拥立吴王世子可如今,登基的却是惠宗后裔!”

    “那又如何?”莫执念微哂道,“对于夏先生而言其实结果是一样的难道夏先生更忠于吴王?”

    夏国相为之一愕,是啊,对于谁做建兴的皇帝,与他有个屁关系,夏国相的愤怒在于,莫执念作为合作方,居然将这等大事一直瞒着他。

    这很重要,被人当作棋子的感觉,很不好!

    可此时事已成定局,夏国相就算再愤怒,也不敢在杭州府,莫执念这一亩半分地上,与莫执念撕破脸不是?

    夏国相阴沉着脸道,“那之前说好的事莫老不会也不作数吧?”

    莫执念挑挑眉毛,“老朽素来以信义立身夏先生尽管放心就是。”

    夏国相慢慢缓和下脸色,“那压低股价之事,还继续吗?”

    “当然!”莫执念平静地道,“只有将股价一直维系在低位,民众才会对吴王不满,由此背离吴王新君在日后,正好可以借此收拢民心立下威信!”

第二千五十六章 山西镇会晤

    夏国相突然问道:“敢问……莫老真以为,吴王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莫老就不担心,吴王突然挥师而来……到时,莫老不但救不成令郎,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连莫家都毁之一炬吗?”

    莫执念微微一笑,“夏先生是在担忧老朽和莫家,还是在担心你那一千六百万两银子?”

    夏国相盯着莫执念的脸,看似随口那么一说,“昨日,听范永斗等人说……坊间有人趁机在大肆收购我等抛售的商会股份……莫老想来也有所听闻吧?”

    当年粮价之役时,吴争将杭州府所有不义商人的几百家粮店、米铺一举纳入囊中,江南商会是就是由这些店铺和莫家在各地商号联合而成的。

    当初的股本金,每股是一两。

    在随着不断地吸纳民间资金,每次扩股皆有增幅,从每股二两慢慢到了十二两。

    也就是说,现时在坊间不断打压商会股价,是夏国相和范永斗等人手持的股份,以亏本的价格在出售。

    当然,也包括莫执念手中仅存不多的股份。

    夏国相听到有人在悄悄吸纳商会股份,自然第一个就想到的是莫执念。

    因为没有人比自己这些人更清楚商会股份的价值了,虽然打压前二十多两的股价有些虚高,但,如今二、三两每股的股价,那就等于是白捡了。

    其实百姓也知道,这才有了之前蜂涌而至,拼命购买的情况发生。

    但,股价绝对不是以价值决定的,资本才是股价的真正决定者。

    夏国相此时看似随意一问,但实际上,他已经清晰地告诉莫执念——事情我已经知晓,就看你怎么解释了。

    莫执念点点头,神色一本正经,他撸须道:“夏先生所指之事,老朽也有所闻……想来是杭州府中那些有家底的豪门、富商所为……毕竟,商会就放在那,且吴王北伐军已经兵临顺天府城下,稍有见识之人,皆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过,夏先生放心,这不重要,这些人心里很清楚这场股价之乱背后的异常,不会太过份……咱们,就当是分些红利于他们……有财,大家发嘛,总不能吃独食不是?”

    这话回得,太漂亮了。

    杭州府历来是富人的天堂,当年吴争一役收拢数百家米店、粮铺,可这些,也不过是城中店铺中的九牛一毛。

    但凡积攒起巨大财富之人,没一个是蠢人。

    所以,莫执念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同时,莫执念还随便提醒了夏国相一声,就是说不能吃独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种龌龊事,还得自己吃肉,分些骨头给旁观者,否则,这路就走不下去了。

    果然,夏国相被这话堵得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夏国相突然咧嘴一笑,“学生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莫老胸有成竹,学生自然放心得很!”

    这二人相视一会,突然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中隐含之意,各有不同,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

    拱北城及城外,双方三路大军已经激战两日。

    不得不说,双方骑兵之间的战力,还是有着不少的差距。

    虽然勉强不败,但沈致远的枪骑,被博洛压压地牵制在西城外,而正面的拱北城北城墙,因弹药缺少、枪械故障一度失守。

    但在李溥兴的率领下,锐士营还是迅速夺了回来。

    说到底,博洛还是欠考虑,清骑攻破北城墙,根本无法占领,甚至于大军无法对城墙于以有效占领。

    但反观被沈致远有意调去东面的祖泽润,两天打下来,战果可圈可点。

    虽然只有三千轻骑和六百小林重骑,但轻骑配合重骑,天生是轻骑的克星。

    有着轻骑掩护两翼的重骑,可以肆无忌惮地冲锋。

    两天下来,祖泽润面对两倍于己的敌骑,愣是输少胜多,将战损比打成了一比三。

    这样的战果,就算拿到整场北伐战争中去比较,亦是首屈一指了。

    祖泽润也因此战,一举成名,由此挤入北伐军十大名将之列。

    他在东面的战果,使得博洛不得不从正面抽调兵力,这也是李溥兴可以迅速收复北城墙的主要原因之一。

    随着吴争调集天津第一军及周边各部向拱极城合围,博洛知道再打下去,怕是得不偿失了,在付出近万人的伤亡之后,博洛只能率部北返。

    至此,北伐军主力真正兵临顺天府城下。

    北伐之战,也就剩临门一脚了。

    ……。

    李定国的忠义,名副其实。

    在得知吴争“受困”于河间府的消息时,竟硬止住西北向的进军,勒令麾下大西军果断转头,向山西、京畿方向而来。

    听闻这消息,吴争只能苦笑,他立马动身,悄悄西向。

    这份千里救援的情意,不是派个人去解释就行的,必须吴争亲自前往,当面致歉。

    山西镇

    李定国看见吴争时,神情就象见了鬼一般,不晌说不出话来。

    吴争赶紧长揖道歉。

    李定国沉着脸,沉默了许久,最后反而笑了。

    “既然汝无事,李某就放心了!”

    吴争心中一热,再次致歉道:“劳晋王以伤病之身千里奔波,实为吴争行事欠妥……望晋王不罪!”

    李定国点了点头,“可我听说江南这些日子闹得紧……我就奇怪了,杭州府不是汝的根基之地吗……怎会乱成这样?”

    吴争苦笑道:“打蛇不成遭反噬……仅此而已。”

    “可来的路上,我听闻汝妹妹竟在应天府登基……这又是为何?”

    吴争竟答不出话来,只能沉默苦笑。

    李定国知道吴争有难言之隐,安慰道:“汝也不必太伤感……大不了,我助汝夺回应天府就是……李某还真不信了,这天下,还有你我联手不可敌之人!”

    吴争起身拱手道:“多谢晋王美意……只是,这事还真不能强来!”

    李定国疑惑地看着吴争,“就因为……她是你妹妹?我听说她并非是你亲妹,且既然她敢于背叛你,你还妇人之仁……何意?”

第二千五十七章 骑虎难下

    吴争只能将吴家十代守护惠宗后裔的经过,一五一十对李定国讲述了一遍,“……非我存妇人之仁,而是此事确实难缠……若是强来,必被世人指为监守自盗……我的名声暂且不论,可新朝就得背上这种恶名……争实难狠心为之啊!”

    李定国本就是忠义之人,听了吴争的这番诉说,也就慢慢沉默下来。

    “那汝是想俯首称臣?”李定国问得直接、尖锐。

    吴争微微一哂,“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怕也只能如此了。”

    “堂堂天朝上国,竟让一女子登基做了皇帝……岂不令天下耻笑?!”李定国懊恼地拍着桌子,可看着吴争同样懊恼的脸,“罢了……既然你已无意与她争夺天下,李某也不强求……有李某在,咱们南北呼应……想来,也吃不了亏去。”

    二人皆沉默下来。

    好一会,李定国问道,“那……杭州府之乱……汝本意究竟想做什么?”

    吴争轻叹一声,“大长公主当日悄悄北上,发动政变之时,我就在怀疑大将军内部有问题,可一直圈不定是谁……此次朱以海突然上岸登基,更让我确定内部有问题,所以一直没有作出反应,就是想看看这个人或这几个人是谁……。”

    “然而,钱肃乐死了……说是被郑森所说,可我以为……不尽然。”吴争叹息道,“他的死,说是被杀,不如说是求死……可为何求死,我一直想不明白,有说是为了天下生民,又有说是为了我……可我并不需要他这样,这一眯,他心里应该很清楚……那么,他为何还要执意求死?”

    李定国皱眉,“钱肃乐……他不是你的岳丈嘛?”

    吴争苦笑,“他是我的岳丈……我他更是大明的忠臣!”

    李定国听明白了,哼了一声,“李某虽之前敬佩他的为人和忠义,可今日看来……不过是食古不化之人罢了!”

    吴争摇摇头,苦笑道:“这事不是对错、黑白那么清晰,不管为臣还是为长辈,钱公的品性,足以为世人之楷模!”

    李定国打量着吴争,判断出吴争说的是心里话,也慢慢点头认可,“汝说的……也有理!”

    吴争继续道:“冒襄曾经提醒我,如果大长公主串联钱肃乐、陈子龙做下这么大局,是为了天下和日后宗室的保全,那么,必定还有人隐匿下来,为的就是监督我,或者说,可以在日后我对宗室动手时,掣肘我……这话,让我心里灵光一闪……以陈子龙、钱肃乐及大长公主的身份,能为了这个人,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自然是足够强大的存在……!”

    说到这,吴争苦笑,“所以,我的目光开始转向大将军府诸公……钱肃光、张国维先后在这场乱局中死去,就只有张煌言……还有,就是莫执念了!”

    吴争懊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他们以死辅佐的这个人,竟会是……我的妹妹!”

    李定国听得心烦,“呯”地一声,拍了下桌子,喝道:“这些人的心思,全是弯弯绕……某听得头痛!”

    “晋王头痛,我是……心痛啊!”吴争叹息道,“我以为,他们是正人,眼见着北伐成功在即,我还期待着他们能为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重建出力,可他们……想得不是这样,他们想要的也不是这些……他们要的是……大明宗室!”

    “他们知道,宗室中人无一能与我对抗……所以他们竟让我妹妹来与我对抗!”吴争愠怒起来,“可我就想不明白了……她就算不是我亲妹妹,可自小就在吴家,她怎么就能忍心……与我对立,她就真不怕我不顾兄妹之情吗?!”

    吴争终于有了个发泄情绪的人了,或许只有在李定国面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吐槽。

    因为,李定国对于他而言,更象是个让自己感觉温暖的……兄长。

    见吴争有些失态,李定国冲身边亲卫挥手摒退,然后对黄昌平道:“去取两坛酒来。”

    黄昌平应声而去。

    吴争没有阻止,他从未象现在渴望大醉一场。

    ……。

    “若两朝合为一朝,新君能容忍大西军单独存在吗?”

    李定国喝得比吴争多,“……汝让我麾下数十万儿郎,怎么办?”

    吴争也已经醉意上头,“呃……晋王是永历朝的晋王,可以与她谈判……!”

    “可若李某,无意屈居于一个妇人之下呢?”

    吴争闻听,突然心头一震,酒意顿时消散了一半,他怔怔地看着李定国。

    李定国“咕嘟嘟”又是一碗酒喝下肚,将碗“啪”地往桌上一顿,“汝莫要这种目光看我,对于朱家而言,我本就是反贼,反的就是朱姓宗室……李某岂能拜倒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裙下……?”

    吴争大骇,“晋王之意……是要分裂华夏?”

    李定国斜了吴争一眼,“建兴、永历份属两朝,何来分裂?”

    “可……两朝皆以反清复明为旗号……!”

    “反清没错,可为何复明?”李定国哂然道,“李某追随义父十数年征战,到头来,数十万人的牺牲,换来的还是那个吃人不吃骨头的朱姓王朝……让我如何向死去的弟兄们交待?又如何面对义父在天之灵?”

    吴争这下惊得酒意全消,“晋王万万不可……!”

    李定国挥挥手道:“汝有我朝先帝禅位血诏……若有意登基为帝,李某必定全力辅佐,若无意,李某亦不强求……不过,汝也不要阻碍李某!”

    吴争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此行最后会这样。

    看着李定国满脸的醉意,吴争不知道李定国此时是信口说说,还是醉后吐真言。

    这绝不是吴争的本意,七年的北伐,无数人为之流血、牺牲,到头来,将华夏分裂成东西两个国家,这……就象是个令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扑通”一声,李定国怕是真醉了,他突然整个人趴倒在酒桌上,撞落了几个碗碟,摔个粉碎。

第二千五十八章 真是沉银?

    次日,吴争原本想重续昨日话题,劝说李定国放弃那种念头。

    然而,李定国根本不给吴争开启话题的机会。

    李定国向吴争辞行,“既然汝安然无恙,那李某就率军返回西安,继续西进了……汝的行止,作何安排?”

    吴争只能按捺住想说的话,答道:“我得回杭州,江南商会出了些麻烦……。”

    李定国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听说江南商会有麻烦,他认真起来,“商会出了什么事?”

    倒不是李定国要多管闲事,恰恰相反,从吴争当年以商会名义、渠道,发送大量粮食、武器,支援大西军开始,李定国就已经以云贵、川南的物产折现入股江南商会了。

    虽然李定国不在商会联席会议的十大股东之列,但,李定国手中所持商会股份,已近一成。

    也就是说,李定国不折不扣,是江南商会的大股东之一。

    此时听说江南商会有麻烦,岂能不关注?

    如今湖广、闽粤、云贵,商会分支遍布,不仅仅是大西军与北伐军的往来,甚至于两朝之间的互通有无,联系紧密,一旦商会有麻烦,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吴争答道,“……陈子龙临死前见我,曾说了句,不可轻信商贾之人……当时我以为陈子龙的意思是,劝我不要将商人的地位凌驾于士人之上……可现在我才体悟到,他其实是在暗指莫执念,提醒我留意……。”

    “如今,莫执念暗中勾连晋商,刻意打压商会股价,洗劫江南百姓之财富……江南乱局,雪上加霜啊!”

    李定国皱眉道:“那你为何不及时制止……难道也是因莫家有女是你的侧妃?”

    吴争忙解释道:“我也只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才厘清思路……虽然之前我已经有所怀疑莫执念居心叵测,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况且莫执念在这七年北伐中,立下无数大功……我总不能论罪莫须有吧?”

    “那汝现在回去,理该惩治莫家!”

    吴争摇摇头,苦笑道:“恐怕还不能。”

    “为何?”

    “商会牵扯到数以千万计的股东,连晋王亦持有商会股份,而如今,莫执念伙同北商,刻意打压股价,民众骚乱频发……此时若惩治,莫执念必会拼死反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莫家在江南经营数代,根基深厚……总不能连商会一块儿灭了吧?”

    “那就任由他们胡来?”

    “当然不!”吴争坚定地道,“有道是在商言商……战场上靠兵马,商场上还得靠银子……万事得讲规矩,否则,我以此始,人必以此终……种下因,必得果啊!”

    “汝有几成把握?”李定国是真不放心了,商会牵扯了他巨大的利益,不仅是对他,还对大西军、永历朝,甚至,数十万大西军的军饷,至少有三成是来自于商会的每季分红。

    商会在南北开战之后,半年多没分红,这已经让李定国很头痛了,而此时听说商会乱了,这意味着不分红的现象还得持续,甚至无限延期。

    这能不让李定国动容吗?

    吴争笑了笑,安慰李定国道:“晋王勿须担心,我已有了对策……只是,需要些时间筹措银子。”

    李定国看着吴争,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吴争不解释地看了眼李定国,但还是将眼下杭州府股价被打压的大致经过对李定国解释了一遍,最后道,“莫执念的做法,其实不可持续……他手里掌控的各方股份,最多只能打压一段时间,问题是,他的打压,引发了江南民众的恐慌,百姓生怕到最后血本无归,亦在跟随他们抛售,以致股价不断往下……只要此时筹措一笔足够银子,大量购买他们抛售的股份,百姓对商会的信心自然就回来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有个一、二千万两就够了!”

    李定国沉吟了一会,问道,“你有筹措到这笔银子的把握吗?”

    这话问的,正中吴争心中的难处。

    哪怕贵为监国,一、二千万两哪,从哪筹措,着实是个问题,总不能明抢吧?

    那还不如直接动武,连同商会,一块端,一了百了。

    吴争强笑道:“总会想到办法的。”

    李定国看着吴争,稍一迟疑,问道:“若事成之后,这笔银子能拿回来吗?”

    吴争随口道:“以眼下的股价大量购入,等于是白捡……晋王应该清楚商会股份值不值这价……事成之后,至少是一倍以上的利!”

    “那……成!”李定国果断道,“所需之银,李某来想办法……到时派兵直接由长江送往杭州府,汝派人侯着就行……不过话说回来,这笔银子,汝得记得还!”

    吴争惊愕了,敢情,这世上穷人只有自己一个?

    连李定国都身家千万?

    一二千万两白银啊,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李定国看着吴争古怪的表情,象是解释,但更象是嘱咐,“其实这笔银子……非李某所有……是当年义父所留……也是我数十万大西军的生存根本!”

    吴争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不由得痴了——义父?张献忠?沉银?

    ……。

    “莫执念不可信!”

    海盐莫家别院中,夏国相如厮对范永斗等人说道。

    当得知朱辰妤在应天府登基,夏国相、范永斗等人就产生了这种怀疑。

    倒不是他们对吴王世子和朱辰妤谁最后得天下有异议,而是对莫执念这种欺瞒合作者的做法,产生了很大的疑虑。

    而此时,杭州府突然出现暗中大肆在低价位收购商会股票的现象之后,他们已经对莫执念不信任了,这等于在吞噬他们的血肉啊!

    夏国相这句话,不是提醒,而是总结。

    范永斗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茫然……不,准确的说,是木然。

    不是他们愚蠢,也不是他们迟钝,而是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已经难以割舍。

    他们更愿意去相信,这是莫执念为了儿子的性命,做出的权宜之计。

第二千五十九章 得偿所愿?

    夏国相看着众人的木然表情,打心里泛起一种力不能及的无奈和无助。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的依仗吴三桂势力消亡之后,他,就只是片无根飘萍。

    “诸位仁兄……总不能任由他胡来吧?”夏国相有气无力地道。

    范永斗呐呐道:“可……毕竟,没有确凿证据来证明,暗中收购股份之事……是莫执念所为吧?”

    夏国相终于怒了,他愤怒于众人的麻木,“眼见着别人的刀已经悬在了咱们的头上……诸伴还在纠结于证据?”

    “那……那依夏先生之见,又该当如何?”

    夏国相厉声道,“那就继续打压……往死里压,二两、一两……直至一文不名!”

    范永斗等人的目光,就象在看一个疯子。

    可夏国相知道自己很清醒,他坚定地道,“莫执念已经背弃了吴王,这点不假……以此时莫执念手中的财力,很难一口吞下咱们手中所掌控的股份,甚至于整个江南……能对抗咱们财力的几无仅有,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将股价打落谷底!”

    范永斗忍不住问道,“那打落谷底之后呢?”

    夏国相阴冷地说道,“趁着民众恐慌之时,再大量购入……只要掌握着商会尽可能多的股份,咱们就还有机会……建兴朝新君已经登基,吴王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称臣,那么他们接下来的注意力,就不可能聚集在商会股价上……他们会内斗,这是咱们东山再起的良机啊!”

    这话确实有道理,相对于银子而言,权力更重要。

    只要吴争与朱辰之间产生龌龊,甚至大打出手,那么,手中持有大量商会股权的夏国相、范永斗们,就成了内斗双方之间争抢的香孛孛,谁还会去追究这些人之前的罪恶?

    范永斗等人意动了。

    “那就……依夏先生所言!”

    ……。

    朱辰妤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诏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按理说,北伐军正在攻顺天府,在此国战之紧要关头,怎么着,也得先安抚领兵在外的监国吴王殿下才是。

    可朱辰妤的第一道诏令,仅是任命了莫执念为户部尚书并入阁。

    此时同时,朱辰妤下诏赦免了莫辰博的一切罪名。

    这让无数人都跌破了眼镜。

    由此,莫执念正式浮现在了明面上。

    当从山西镇东返的吴争,在路上得知这一消息时,不由得仰天长叹。

    人心,竟复杂到了这种程度。

    此时的吴争,对陈子龙最后的那句“商贾之人不可尽信”之言,感同身受了。

    身边的冒襄、马士英、李颙皆建议,应该对新君这种做法,做出必要的反应。

    但吴争在深思熟虑之后,依旧决定保持沉默。

    因为他心里最深处,依旧觉得事有蹊跷,他还是不信,莫执念会背叛自己。

    正如吴争自己说的,人在这世上,总得去相信一些人,如果谁也不信,那就只能做孤家寡人了!

    吴争选择等待,等待一切水落石出。

    当然,吴争也已经开始部署对商会股价的干预,正象他对李定国说的,在这个价位,购入商会股份,那就是白捡银子。

    ……。

    其实夏国相等人,真怪错了莫执念。

    在杭州府暗中收购低价股份的,并非莫执念所派。

    莫执念有一点没说错,如今的莫家,和财政司几乎一个德性,库房里空得在跑老鼠。

    那么,真是杭州城那些家中有余粮的地主老财们在火中取栗、刀口舔血吗?

    绝对不是!

    虽然这些家中有余粮的地主老财们,同样也意识到了商会股价已经极具诱惑力,但他们更敏锐地感觉们了凶险!

    对于商人而言,在利益和生存之间,他们一定是选择生存。

    简单地说,就是他们不敢。

    因为商会股份不是银子,银子上是不署名的,但股份会。

    如果让最后的胜利者得知,是谁在这场“血战”中刀口舔血,那么,接下来的报复,恐怕不是这些人能承担得了的。

    为了眼前利益,将家产和全家人的性命赔进去,这恐怕没有人会选择后者。

    所以,这些人或许是现在杭州城中,表现最“老实”的那群人。

    那谁在暗中收购呢?

    这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有足够的自保实力,二是有足够的银子。

    在如今的江南,能符合这两个条件,并敢于刀口舔血的人,已经不多了。

    除去莫执念和夏国相等人之外,此人,浮之欲出!

    ……。

    刚刚荣升户部尚书的莫执念,入宫谢恩。

    年已古稀的莫执念,被新君破例准予坐轿入宫。

    “臣叩谢陛下隆恩!”

    看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莫执念,盛装正襟危坐的朱辰妤淡淡道:“莫老辛苦了……朕能登基,莫爱卿居功至伟啊!”

    “臣……惶恐!”莫执念没有抬头,他谦恭地道,“一切皆是卧子先生、止亭先生等我朝忠臣在匡护社稷、宗庙……老朽只是按图索骥罢了,不敢居功……今日能蒙陛下赏赐尚书之位,老朽已经感恩戴德了!”

    “可江南商会股价之事……就完全是莫老的大手笔了!”朱辰妤平静地说道,“仅以此功,莫老就足以担得起这份赏赐了!”

    莫执念慢慢抬起头来,满是皱褶的老脸,有着一种令人厌恶的讪媚,“陛下圣明……竟已派人暗中大肆收购商会股份……此远见,绝非常人所能及啊!”

    “哦?”朱辰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莫老怎知……是朕派人在收购商会股份?”

    这个回答,相当于承认了。

    莫执念依旧堆满着笑容,“江南商会二万万五千万的股本,夏国相等人中所持相加,不下于二成,就这二成股份,哪怕是以此时最低价二两每股计,所须动用的现银,就非一个小数目……试看天下,如今能让夏国相等人吃个哑巴亏的……怕是只有陛下了!”

    “为何不是……吴王?”

    “人皆说吴王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可老朽为吴王当了七年的管家,自然是知道底细的……吴王做不到,至少,短时间内做不到!”莫执念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有陛下……掌控着江南织造司,以织造司的日进斗金,才能抗得住夏国相等人的肆意打压!”

第二千六十章 心中有佛?

    朱辰妤神色有了些变化,她仿佛是自言自语道,“你都能猜到……想来他……也能猜到了。”

    “那是当然!”莫执念认真地道,“这世上,如果还有人可以猜到这一切,非吴王莫属……吴王不仅能猜到是陛下在暗中购入商会股份,更该早已猜到,是老朽在暗中襄助陛下!”

    朱辰妤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看着莫执念道:“莫老既然如此推崇……吴王,为何还要背弃吴王,而襄助朕呢?”

    莫执念慢慢收敛起笑意,正容答道,“老朽无意背叛吴王……只可惜,吴王殿下容不下莫家,日后新朝,更容不下莫家啊!”

    莫执念神色有些激动起来,“陛下想来知道,近两年来,吴王意识到江南商会的不可控……已经在着手部署、消减商会的特权……由此可见,日后的新朝,无商人一席之地……老朽等人,只是做了一个美梦,吴王之前所构的……永远不会变成现实,商人依旧是下九流……!”

    “你不甘心?”

    “老朽确实不甘心!”莫执念声音霍地变大,“老朽尽心尽力辅佐吴王七年……可谓是倾家荡产,可若无今日陛下恩赏,老朽依旧是个布衣白身,若连希望都破灭了,如何甘心?!”

    朱辰妤随意地一挥手,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朕初登基……朝中事务,还须仰仗莫老!”

    “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莫老认为,吴王他……会接受这个事实吗?”

    “会!”

    “哦?”朱辰妤有些惊讶,“莫老为何如此确定?”

    “吴王外刚内柔,陛下曾在吴家十余载……仅凭此点,吴王便不会亦不忍与陛下争!”

    朱辰妤慢慢皱起眉来,“莫老是在指责朕……与吴王争天下吗?”

    莫执念赶紧拜倒,“臣绝非此意……臣的意思是说,吴王心中有……佛!”

    “佛?”

    “正是。”莫执念轻喟道,“心中有佛之人,不宜君临天下!”

    朱辰妤也轻轻叹息了一声,“果然是莫老知吴王啊……有莫老这番话,朕心定了许多……只是……又该如何安置吴王……既能赏其功,又不至于……!”

    莫执念听懂了,朱辰妤意思是,既能全兄妹之情,又不至于让吴王能威胁到皇权。

    “分封!”

    “分封?”

    “正是。”莫执念道,“吴王是吴王,自然该就藩,如果陛下能将浙东、闽北之地封于吴王,那么,天下人皆会称颂陛下仁义,也能安抚吴王手下那班骄兵悍将……同时,亦可以此例,招揽永历晋王……由此,陛下天下大一统,不远矣!”

    朱辰妤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那若劳莫老为宣抚使北上……莫老意下如何?”

    莫执念脸色一变,为难道道,“这……还请陛下另选贤能之人……!”

    “哦……这是为何?”

    “老朽……无颜面对吴王啊!”

    朱辰妤微笑起来,“朕意已决……就请莫老走一趟吧!”

    “臣……领旨谢恩!”

    在再一次叩头时,莫执念的脸上前过一抹古怪的神色。

    只是他的脸冲下,朱辰妤无法发现罢了。

    ……。

    张煌言为难至极。

    若按他的脾性,当立即审判朱以海、莫辰博、周如璋等人,并依法惩处。

    可新君一立,朝廷就下了赦免诏令。

    张煌言只要拖延着,他在等着吴王新的命令。

    当然,让张煌言更头痛的是,如今的杭州城,几乎在一夜之间,百业凋敝。

    就连仁和、雨县两大往日人头拥簇的主街道上,都店铺铺门紧闭,街道两侧尽是脸色戚戚的饥民。

    昨日繁华的杭州城,如今已是满目的疮痍了。

    张煌言怎么也想不到,这块商会股价的风波,所造成的破坏性,竟比两度叛乱还要严重。

    他明白,这些饥民就相当于一个个临时会被触发的雷,因为饥民此时最易被煽动起来,为已经发生的民乱,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血液。

    张煌言倒是想开府库救助难民啊,可打开府库时才发现,真的在跑老鼠了。

    也对,连北面正在与敌决战的大军都米粮难继,何况是后方?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更加难办的事,摆在了张煌言面前。

    新君派钦使前来杭州城,欲接吴伯昌进京。

    更让张煌言纠结的是,吴伯昌竟一口答应了。

    按理说,女儿,哪怕是养女,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接父亲入京享清福,皆在情理之中。

    可吴伯昌不一样啊!

    他更是吴王的父亲,如今一儿一女,一个为帝,一个为王,本是何等值得庆幸之事?

    可问题是,这二人或许将面临着兄妹相残的悲剧。

    此时吴伯昌入京,一旦被新君挟为人质,以胁迫吴王,那么,后果非常严重!

    ……。

    “请吴翁三思!”

    张煌言叫上宋安,意图劝说吴伯昌拒绝入京。

    然而吴伯昌显然很难被说服。

    他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张煌言和宋安的嘴,“吴家十代守护惠宗后裔,为得无非是忠义二字……凡事,须有始有终,虽说如今世道变了、人心亦变了,但,忠义二字,从无改变……老夫这趟入京势在必行,就算是为吴家与宗室之因缘……做个了结吧!”

    十代守护,为得就是一句承诺。

    如今,十代的守护,有了当年最想得到的结果,怎能拒绝?

    拒绝就是否认了前九代祖宗的付出。

    这对吴伯昌而言,怕是比死都难受的事。

    张煌言再不能劝说,因为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吴伯昌说得没错,不管今时吴家已经如何显赫,总须不能忘本。

    张煌言更信服吴伯昌的后半句,吴家对于此事,得有个了结。

    建兴三年,十月初五。

    吴伯昌离开杭州入京。

    宋安亲率一百长林卫随护以策安全。

    十月初六,刚回到河间府的吴争,在听闻父亲入京的消息之后,愣住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朱媺娖、陈子龙、钱肃乐等人,对人性的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深的地步。

    他们甚至已经预测到吴伯昌定会奉诏入京。

    那么这样一来,就算吴争不甘心想反击,怕也闹不出再大的事了。

    吴伯昌的入京,等于宣告了吴争夺位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第二千六十一章 莫执念的自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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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辰妤在登基三天后,发布了第二道赦免诏令,赦免对象毫无悬念是朱以海。

    这就京城千余宗亲弹冠相庆之时,第三道诏令,更是让在京宗室欣喜若狂。

    朱辰妤将自己拥有的织造司一半股份,注入了户部,将另一半,交给了宗人府。

    而第三道诏令,那便是惠及天下百姓了,朱辰妤下诏,以户部出资,大量购入商会股份,不作上限。

    这使得应天府已经被打落谷底的商会股价,脉冲般地上涨到了十两每股。

    短短几天之内,整个江南,百姓为之欢呼雀跃。

    而第四道诏令,那就是惠及建兴朝所有官员了,朱辰妤以私帑,发放所有官员的欠俸。

    一时间之间,人人皆交口赞颂,皆道建兴朝出了一个中兴明君。

    人的记性,往往只有几分钟。

    没有再记得朱辰妤才登基数天时间,没有人再想着去逆“潮流”而动,声讨朱辰妤得位不正,甚至连朱辰妤是个女子之身,都被人忽略了。

    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想看见。

    古怪的是,朱辰妤连续四道诏令,唯独没有对军队施恩。

    只在次日,发布了她第五道诏令,进左营都指挥使廖仲平为骠骑将军,并予麾下将领各晋一级的恩诏。

    但这也仅是左营,对右营及卫国公的建阳卫及禁军等,皆无恩赏。

    几乎所有人都在奇怪,更有宗室之人,欲“善意”地谏言朱辰妤,以使圣恩遍泽。

    然,朱辰妤却谁也不见,将宗室、大臣们,挡于宫城之外。

    ……。

    “总算是见着殿下容颜了!”莫执念跪伏在吴争脚下,用最谦恭的姿势和最谦逊的话,来表达着他对的吴争的思念,“……老朽有罪,莫家有罪啊!”

    看着满是涕泪的莫执念,吴争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莫相这是为何?”吴争说得很客气,“堂堂户部尚书、内阁大臣……这礼,孤可不敢受啊!”

    理是这么个理,就算吴争贵为监国吴王,若真按礼仪而言,身为钦使、户部尚书、内阁大臣的莫执念,是无须如此大礼参拜的。

    “请王爷摒退左右!”

    吴争一愣,莫执念这话出乎他的意料。

    看了一眼冒襄、马士英、李颙。

    马士英主动道:“那臣等先行告退。”

    这话一出,冒襄、李颙就算想留,也不好意思留了,纷纷拱手而退。

    “说吧。”吴争淡淡道,“莫相辅佐孤经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给你讲话的机会。”

    “谢王爷!”莫执念再次拜伏道。

    “起来吧。”吴争语气平静,此时的他,仿佛已经释然莫执念的背叛,不,准确地说,是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莫执念、莫家对他而言,确实有大功,甚至于大恩。

    吴争一直纠结于“鸟尽弓藏”,甚至是“卸磨杀驴”这样的字眼。

    吴争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也无意做一个君子,可真要对商会、莫家下手,吴争心里确实有个坎。

    其实,吴争甚至更希望莫执念背叛自己。

    因为这样,一切纠结,都消失了。

    再没有象这样,令吴争心里轻松的事了。

    恩,若断,情,即绝。

    往后,便是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了。

    可是,吴争不信,不信莫执念会背叛自己,于是,他给莫执念一个开口自辩的机会。

    吴争非常平静,看着莫执念,就象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若老朽否认……没有背叛王爷,不知王爷可信乎?”

    “孤信!”吴争想都没想就答道。

    这出乎莫执念的判断,他微张着嘴,看着吴争的脸,许久。

    “王爷为何……这般信我?”

    吴争微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去!”

    莫执念突然老泪纵横起来,古稀之年的莫执念,在此时嚎嚎大哭的象个被人屈解的孩子。

    吴争反倒是愣住了,虽然心中觉得莫执念不会、不应该背叛自己,但许多事,都需要个解释。

    也就是说,吴争依旧是怀疑莫执念的。

    正象冒襄所谏之言一般,在朱媺娖、陈子龙死后,必定会有一个人,潜伏于吴争身边,而吴争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莫执念一样。

    当然,现在朱辰妤一登基,吴争便知道自己怀疑错了。

    但这不代表着对莫执念的怀疑消失,事实上,莫执念对吴争潜在的威胁更大。

    吴争清楚自己妹妹的能力,却至今称不清莫执念的斤两。

    莫执念痛哭流涕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这才慢慢收敛起来。

    最后,停止哭泣、擦拭眼角时,不好意思地道:“王爷莫见笑……老朽失态了!”

    让一个古稀老人如此的激动,吴争有些不忍,“莫老请坐下说话。”

    莫执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吴争的下首。

    “在老朽心里,这世间再无比王爷更重的人了……甭说一子,就算六子全加起来,也不及王爷份量十一,哪怕瑞加上老朽的性命和莫家,亦是如此!”

    吴争有些感动,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可吴争依然感动。

    “王爷就不问问老朽这些日子来的做为?”

    吴争抽了抽嘴角,不答。

    莫执念自嘲道:“不怪王爷,是老朽过于擅作主张了……可还望王爷呼老朽自辩!”

    “莫老尽管讲就是了。”

    “应天府政变前,大长公主派人私下找过老朽……老朽拒绝了。”

    “陈子龙在杭州城谋反前,也找过老朽,老朽也婉言拒绝了……。”

    “当钱肃乐来找老朽时,老朽知道,不能再拒绝了……王爷可知,为何?”

    吴争稍一思忖,道,“非友,即敌!”

    “正是!”莫执念连连点头,“当时王爷不在杭州城……若老朽屡次拒绝,必被忌惮,如此,老朽便无法发挥作用,他们会象防贼一般地防着老朽……。”

    “可老朽依旧难以取信于人。”莫执念叹了口气道,“好在,正好逆子之事发了,这就有了老朽向王爷求情,被王爷拒绝……接下来,一切皆顺理成章了!”

    “陈子龙、钱肃乐他们有一件事没有说错……大将军府内部有问题!”莫执念悠悠道,“可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自己!”

    吴争不置可否。

第二千六十二章 离间计?

    “他们一早就有意拥立郡主……早在数年之前……郡主的身世,让一切都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吴争心里一动,不过依旧沉默着。

    “拥立郡主登基,天下依旧是朱明,宗室还是那个宗室……而王爷,依旧是王爷!”莫执念叹息道,“高明,高明至极啊……老朽知晓内情时,也为这个局也倾倒……着实高明啊!”

    “既复了明室,又不害吴王……这便是他们的本意,只可惜,大长公主的死,是最大的变数。”

    吴争微微皱眉,这些,他都猜到了,可在莫执念嘴里被证实,吴争还是有种伤感,为何要这样,本无须这样!

    莫执念盯着吴争道:“王爷一定猜到了郡主是他们最大的目标……可王爷一定没有猜到,其实,他们的目标不是郡主一人!”

    吴争脸色一变,“还有……谁?”

    “左营都指挥使,廖仲平。”

    吴争轻吁一口气,若是在两天前,一定地被莫执念的话所震惊,可知晓朱辰妤进廖仲平为骠骑将军后,吴争已经有了怀疑。

    可吴争嘴上依旧道:“廖将军怎么可能背叛孤……莫老如此指证,可有证据?”

    莫执念叹息道,“其实廖将军应该算是个忠臣……只是……王爷可记得当年初返绍兴时,为难民向廖仲平那一跪?”

    吴争一愣,“若不是莫老提起,孤早已忘记了此事。”

    “王爷胸襟广阔,自然是忘记了……可王爷能忘,廖仲平能忘吗?”

    吴争有些懂了。

    莫执念摇头叹息道,“若王爷只是王爷也就罢了,廖仲平必定忠于王爷……然王爷若成了天子,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吴争下意识地摇头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怎会再翻旧帐?”

    莫执念摇摇头道:“王爷不会翻旧帐,老朽信,廖仲平应该也信……然,日后朝堂上群臣能容忍吗……必有好奉迎圣上之人,或为讪媚君上,或为党争利益,必纠此事……与其日后遭难,不如防范于未然!”

    未雨绸缪,吴争终于,懂了。

    莫执念轻喟道,“看来王爷确实是没有猜到廖仲平……那想来也不会猜到,还有一个……沈致远!”

    吴争一听,原本微张的嘴巴立即合上,他的脸色阴沉起来,“莫相这又是何必呢……哪怕汝不作自辩,孤也无意追究于你……何须使用这样诬陷之卑劣手段?”

    吴争第一的反应,就是莫执念在诬陷,目的是离间。

    然莫执念摇摇头道,“万事皆有因果……老朽敢问王爷,沈致远……是否有意于郡主?”

    吴争脸色再变,他似乎明白了莫执念在说什么,脸色难看至极。

    莫执念轻叹道:“大长公主他们高明啊……这些个看似虚渺的关节,被他们一串连起来,就成了可行之计……王爷须防备沈致远!”

    吴争脸阴沉得欲滴水了。

    “如此看来,吴王应该更不会想到,其实还有一人!”

    “还有谁?”吴争击案大声喝道。

    莫执念略一迟疑,但还是抬头看着吴争的眼睛,道,“卫国公夏完淳!”

    吴争怒极反笑,仰头呵呵一声,“莫老果然厉害……就这么简单几句,却欲斩断孤的左膀右臂……细思起来,莫老才真正高明啊!”

    说到这,吴争厉声道:“如此雕像虫小技,莫执念,汝也认为能哄骗孤自断双臂?!”

    莫执念长长一声叹息,“看来,王爷对老朽的猜忌已深……但,说不说,在老朽,信不信,在王爷!”

    吴争慢慢收敛目光,闭上眼睛,“有何证据?”

    莫执念答道,“陈子龙是卫国公的老师。”

    “仅凭这?”

    “卫国公的姐姐,曾参与大长公主那次政变。”

    “与卫国公何干?”

    莫执念轻喟道,“若无郡主今日登基,自然是无干……可郡主一登基,便有关联了。”

    “此话怎么解?”

    “女署!”莫执念吐出这两个字,让吴争脸色又一变。

    莫执念道:“郡主、夏家姐妹皆为女署主事之人,郡主成为天子,女署便有转向的可能,而夏家姐妹若站到郡主一边,就算卫国公不想改变立场,也只能随波逐流……王爷,女署之下,仅织女就有百万之众啊!”

    吴争脸色铁青,可依旧强硬地道,“故弄玄虚之言……证据呢?至少到现在,孤还未听闻女署有异动。”

    “王爷,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吴争思忖了许久,突然咧嘴一哂,“莫老果真高明……那依莫老之见,孤该如何应对?”

    莫执念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吴争不信,“王爷对老朽成见已深……老朽不管献上何策,恐怕王爷皆会认为老朽居心叵测……而老朽,确实也无计可献,事就在那,如何应对,还须王爷乾纲独断!”

    吴争的心里长草了。

    莫执念转变话题,道,“老朽此来,除了替今上传旨和自证清白之外……尚有一份大礼,要送于王爷。”

    “哦?”

    “王爷应该知晓,老朽煽动夏国相、范永斗等人打压商会股价之事?”

    吴争点了点头。

    莫执念道:“如今商会股价已至谷底,王爷何不趁此良机筹款吸纳……或许王爷还不知晓,今上已经付诸行动了!”

    吴争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道,“莫老掌管财政司,难道不知道,孤根本无余银去低价吸纳?”

    莫执念点点头,轻叹道,“那就可惜了……老朽本意,是想让王爷趁机吸纳,然后控制商会……哎,可惜如今莫家已经无力支持王爷吸纳商会股份了!”

    被莫执念提起这茬,吴争脸色缓和了许多,“莫老对孤的襄助之恩,孤一直记在心里……。”

    莫执念长揖道:“老朽不敢居功……可王爷,这真是难得的良机啊,难道以王爷天纵之才,就不能想出一良策筹银?”

    吴争苦笑道:“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莫执念轻喟道:“原本老朽还想着用织造司的银子来吸纳商会股票……可惜郡主登基,已经动用了织造司的余银……!”

第二千六十三章 宁可信其有

    吴争挥了下手,“多谢莫老今日肺腑之言……不过,孤无意做莫须有的事……这样,你回去告诉朱辰妤,她的意思,孤知道了,让她……好自为之!”

    莫执念一愣,“王爷就无意入主奉天殿?”

    吴争长吐一口气,“莫老也说了,廖仲平、沈致远,甚至连夏完淳等,皆靠不住……如此说来,孤还有何胜算……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莫执念脸色黯然,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再次躬身道:“既然王爷心意已决……老朽,亦无话可说,还请王爷……珍重!老朽告辞,这就回京复命!”

    “唔……莫老走好!”吴争甚至没有一句挽留,直接就结束了这场谈话。

    这让莫执念黯然长叹。

    ……。

    莫执念走后,吴争将经过对冒襄等人讲了一遍。

    “以你们之见,莫执念可信吗?”吴争语气平静,“他说的关于廖仲平、沈致远及夏完淳之事,可信吗?”

    马士英斟酌道:“臣窃以为……七成可信,毕竟是手足,卫国公亦不能免俗,而男女之情,更无法以常理推测,何况郡主已经登基,绍兴伯素来有野心……不可轻视之,至于廖将军……或许王爷可派人前往或召见他,令其怀释,或可挽其心!”

    马士英言下之意,这哪是七成,该是十足十了。

    冒襄待马士英说完,只说了五个字,“宁可信其有!”

    吴争不置可否,看向李颙。

    李颙想了想,拱手道:“臣以为,冒、马二位大人言之有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若真等三人发动,咱们就被动了!”

    得,这三人全赞成先出手。

    可先出手,代表什么?

    等于自断臂膀。

    吴争扫视着三人,悠悠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诸公是想孤学曹操啊!”

    这话一出,三人皆躬身告罪。

    吴争叹息道:“孤一直在说,人在世间,总得去信几个人……若连沈致远等人皆不可信,孤还能信谁?”

    说到这,吴争用手指一个个点着三人,“若有一日,有人在孤面前,亦同样指证三位,孤是否也对你们先下手为强?”

    这话令三人脸色大变。

    可冒襄梗着脖子道:“若真有这天,王爷尽可处置襄……襄绝无怨言!”

    “若是莫须有呢?”

    “这……!”冒襄迟疑起来。

    吴争挥挥手道:“无须理会……若真如莫执念所说,这三人背叛了孤……孤认了!”

    冒襄犹豫道:“那……是否也有一种可能,莫执念会否是故意谗言迷惑王爷?”

    吴争想了想道:“既然孤可以信任沈致远、夏完淳、廖仲平三人,为何要疑莫执念?”

    这话让三人皆惊愕起来,既然莫执念指证三人,就表示着必有一方怀异心是真,要么莫执念居心叵测,要么沈致远三人确实可疑。

    吴争顾自道:“不管是莫执念,还是沈致远、夏完淳、廖仲平三人,人人皆有私心……可谁无私心?你们有,孤也有……但只要守住心中底限,又有什么可以去指责的呢?诸位,君子论行不论心啊!”

    这话让冒襄三人,皆躬身称大善!

    ……。

    世人皆惊讶于吴王的大度。

    也是,为北伐大业立下赫赫之功的吴王,竟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

    就连应天府中的宗室,也为吴争此举,竖起了大拇指。

    于是,江南的乱象,突然就变得风平浪静了。

    只是商会股价的忽起忽落,越来越频繁,而杭州城中百姓,在数次聚众闹事之后,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只要是家中尚有余粮的,皆不再参与闹事,可是选择旁观。

    而那些空中确实没有裹腹之粮的民众,也在张煌言狠下心来,以大将军府名义,用白条向城中富商、豪门高价“借粮”发放之后,渐渐安下心来。

    四天时间,整个江南突然就太平了。

    这让夏国相等人,心急如焚起来。

    ……。

    海盐,莫家别院中。

    范永斗已经坐不住了,“夏先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咱们几人前后投入了千万两真金白银,去打压股价,可眼下,眼见着有人暗中悄悄低价购入……这是在吸咱们的血肉啊!”

    王登库同样哭丧着脸,“……再这么下去,怕最后咱们根本购不回抛售出去的股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辛苦一月有余……最后却替别人作嫁衣裳,咱们这是何苦呢?”

    夏国相脸色更是不好看,他懊恼道:“你们加起来不过是千万两,别我呢……仅我王所持的商会股份,就达一千六百万两之巨,而运达杭州城的十船金银,更是高达二千万两……可就算如此,怕也撑不了多久!”

    范永斗阴沉着脸道:“我真想不通,杭州城内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抗得住我等联手打压……就算是织造司,怕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啊!”

    “一定是莫执念,他必定在暗中勾连各府商人……只有这样,才可解释城中突然涌出这么多浮银来!”王登库咬牙切齿地道。

    靳良玉摇摇头道:“王兄所言,在我看来……未必,若是莫执念暗中勾连各府商人,我等怎会至今未获消息传来……这种事,人一多,就守不住秘密!”

    这话有道理啊,但凡莫执念暗中勾连各府商人,时间短还好说,可时间一长,恐怕就没法严守秘密,商人逐利嘛。

    再则,虽说这前杭州城一役,“平乱军”被彻底歼灭,但范永斗等人安插于江南各府的细作尚未尽没,这么久了,总该有消息传来。

    “可……那会是谁在背后吸纳我等抛售的股份呢?”

    夏国相阴森森地说道,“不管是谁,定与莫执念那老匹夫有关!”

    被夏国相这么一说,范永斗等人连连点头。

    “那夏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夏国相道:“有一法子,可以判断莫执念是否是暗中黑手。”

    “请夏先生明言。”

    “待莫执念再来海盐时……留下他!”

    “这……有何用?”

第二千六十四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

    “如果暗中之人确实与莫执念有关,那么,只要莫执念突然回不去杭州城,那暗中之人必会忌惮莫执念被害……也就是说,那天的吸纳,定会有减少或者中断……如此,便可证明,莫执念是否是始作俑者!”

    范永斗迟疑道:“可莫执念已经去了应天府任职,一时半会不可能回来……况且就算留下莫执念……万一,真如他所说,他若出事,侧妃会将我等在海盐的消息知会宋安,那长林卫用不了一天就会包围这里……到时,怎生是好?”

    夏国相嗤声道,“这是莫执念唱得空城计……诸位试想,他已经背叛了吴王,又怎敢对宋安说出我等在此……咱们是上了他的圈套,才信以为真!”

    “至于他去了应天府……你不必担心,有这么大一摊子事放在这,莫执念又怎能安心?”

    范永斗一想,有道理,于是点头道:“那就按夏先生的意思办……不过,万一真不是莫执念,咱们是不是也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购回商会股份啊!”范永斗是真急了,“总不能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夏国相皱眉道:“到了这地步……范兄还在想日后?明说吧,走到这一步,咱们已经无回头路可言……败,则死!”

    范永斗等人面面相觑,这不是事先所说的。

    在范永斗等人心里,他们没想着破釜沉舟,因为他们还想着回北方,商人嘛,就算这次亏了,只要人活着,就有机会翻本。

    可看着夏国相狰狞的面色,范永斗等人皆沉默了。

    ……。

    吴三桂此时乖得就象只鹌鹑。

    往日的霸气,似乎在这一刻,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一路上被李定国调教得比较频繁和严厉,被带到吴争面前时,他自觉地跪伏在吴争面前,“吴某有罪!”

    “这是人所皆知的,你就不必再重复了吧?”吴争淡淡道,“说些孤不知道的。”

    “吴王想知道什么……吴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吴王能留吴某一命!”

    吴争哼道:“孤想知道,年前你在洛阳所匿之巨财,去向何处?”

    “在夏国相手中。”吴三桂想都不想就出卖了他的女婿。

    “夏国相在哪?”

    “这……。”吴三桂眼中闪过一丝狡诘,“若吴王能饶过吴某这次……吴某定会想起来,夏国相在哪!”

    吴争嗤声道:“别以为你不说,孤就不知道……想来夏国相就在江南,准确地说,应该在杭州府吧?”

    吴三桂一怔,但很快道:“吴王果然消息灵通,是……夏国相确实是在杭州府,但想来吴王还不知道,夏国相在干什么吧?”

    “这不难猜。”吴争哂然,“杭州城中商会股价被打压至谷底……闹出如此大的事,想来应该有夏国相一份功劳吧?”

    吴三桂脸色一变,态度骤然变化,“吴王英明,杭州此乱,确是夏国相所为……。”

    “他还听你的吗?”

    吴三桂一时语塞。

    吴争讽刺道:“平西王纵横天下十余载……怎么,如今连手下自己的女婿,都无法掌控了?”

    吴三桂木然沉默了片刻,抬头道:“吴王莫要讥讽吴某……难道吴王可以对手下之臣,尽皆掌控吗?”

    这话让吴争一愣,此话在理啊。

    吴三桂叹息道:“吴某纵横天下十余载,最后却落得向吴王乞命的下场……世间人心,莫过于此啊!”

    “你活不了。”吴争淡淡说道,“你若活,天理不容。”

    吴三桂竟不惊讶,他慢慢站起身来,直视着吴争,“既然如此,吴某就无话可说了……许多事,也只能随吴某一起埋入地下了!”

    吴争反倒被勾起兴趣来了,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值得孤饶你性命的……不妨说来听听。”

    吴三桂稍一迟疑,说道:“吴王可知,吴某此次兵败被俘……除了夏国相之外,身边胡国柱、郭壮图等人去了何处?”

    吴争随口道,“跳梁小丑,不值一哂,无非是侥幸逃脱,苟且偷生罢了……他们去哪,孤无须理会。”

    吴三桂不着恼,平静地说道,“不瞒吴王,吴某派他们另有要务。”

    “是何要务?”

    “请吴王许诺,放吴某一条生路,吴某定全盘托出。”

    吴争摇摇头道:“孤不和将死之人做交易。”

    吴三桂急了,嚷道,“吴王或许还不知道,你麾下之人……呃。”

    吴争闻听,心中一紧,“虽不能赦你,但孤可以破例给你留一子……若这样你还不想说,那就将所谓的秘密,带入土中吧!”

    吴三桂脸色大变,颓然坐倒在地,他原以为可以保命的这些秘事,在吴争眼中竟是一文不值。

    当然,吴三桂知道,主要原因,还是那笔巨财已经不受控制,否则,如此数目的金银,足以买自己一命。

    想到此处,吴三桂不由得懊恼起来,当时应该直接从夏国相手中取回这笔财宝的。

    吴争没有逼迫,淡淡道,“做人得知足……吴三桂,你做的恶事罄竹难书,就凭引多尔衮入关,致使天下苍生惨遭鞑虏荼毒……就已经够死十七八回了!”

    吴三桂苦笑道:“世人皆说我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可吴某冤枉哪!”

    听吴三桂叫冤,吴争有种啼笑皆非的喜感。

    可吴三桂一本正经地冲吴争问道,“若吴王设身处地……关外有多尔衮铁骑虎视眈眈,关内有闯贼相逼,吴某兵力根本不足以抵御两面夹击,又能作何周旋?”

    吴争冷哼道:“于是,你就借口一个女人冲冠一怒?”

    吴三桂长叹道:“时不济……奈何?”

    “吴三桂,你也是一时枭雄……事到临头,何不爽利些,莫让天下人耻笑,如何?”

    吴三桂死死地盯着吴争,半晌,问道,“真无可转圆可能?”

    吴争哂然道:“别浪费孤的时间……你若还不肯说,那就烂在肚子里吧!”

    “那……吴王真能留吴某一子?”

    “爱信不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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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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