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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三十五章 咱缓缓

    随着吴争轻咳一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马士英,那你觉得,新朝该定都何处?”

    马士英微微一笑,“王爷之前不是在松江以西,建了新城吗?”

    说来也怪,马士英之前一句,被所有人指责,可后一句话说出,换来齐口称善。

    吴争带着一丝讥讽,冲着马士英道:“想来马大人在新城也是占了几亩地的吧?”

    马士英忙分辨道:“臣确实是买了几亩地,可完全是按照王爷定下的规矩……绝无圈地之举!”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吴争的话是冲着马士英,可听的人,心里皆明白,吴王这话也是在问他们每个人。

    于是,众人又沉默下来了。

    吴争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说话,于是开口道:“孤是真不明白了,诸公见天就喊着收复失地,还都北都……可眼下来真的了,却一个个地反对……怎么着,你们就没想过,战争尚未结束吗?”

    吴争这话,让所有人神色一变,这话的蕴意太多了。

    “敢问殿下……殿下所言,战争尚未结束……何意?”

    做为代首辅,王翊确实是担心了,七年北伐,连年征战,若非江南底子厚,怕早已民不聊生了。

    这场仗若非吴争以气势压迫,加上军力恐吓,真要是再打下去,建兴朝怕得散架。

    如今朝廷从上至下,官员俸禄已停了半年之久,再打,喝西北风去吗?

    王翊一问,所有目光都盯着吴争。

    吴争咧嘴一哂,“诸公就不想想,满清只是退出关外,除了随福临先前出关的数万鞑子精骑,如今,济尔哈朗又带走不下六万人马,这二者相加……诸公能放下心来睡个好觉?”

    王翊惊讶地问道:“可我朝不是已经和清廷签订停战条约了吗?”

    “你都说了,这是停战条约。”吴争笑笑,“能停就能再启嘛。”

    “殿下的意思是……率兵出关……灭清国?”

    王翊这话,令在场人皆大惊失色。

    可吴争神色不动地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但凡诸公想睡个太平觉,那就得趁它病,要它命!”

    王翊苦笑道:“可条约是殿下亲自与济尔哈朗签下的……这不是……出尔反尔嘛?”

    吴争咧嘴道:“王相果然是个君子……啧啧,条约上分明写着三年之期,难道王相就看不到?”

    “可……可若清廷不来犯我,我朝……王师师出无名啊!”

    吴争冷哼道:“难道只能等清兵叩关,咱们才能自卫……王师才算师出有名,王翊,你读书读傻了吧?”

    这话一出,等于是定了调了。

    马士英立即道:“王爷所言极是,得趁它病,要它命……一战毕其功,打出百年太平!”

    吴争乐了,手指点点马士英道:“老马,你有如此见识……孤心甚慰啊!”

    “呵呵……是王爷教导得好!”马士英乐呵呵道,“所谓近朱者赤,臣在王爷身边已有不少时日……多少总得沾点王爷的气度吧?”

    瞧这马屁拍得,让吴争心里舒坦多了。

    这二人一唱一和,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敢情,吴王殿下是诈和啊,打从条约签订的那天起,就已经打定了灭国的主意。

    吴争大手一挥,道:“诸公皆不想还都顺天府,孤也乐得从善如流……但清廷尚有十余万精锐在关外,咱们怎么能睡得安稳呢?既然睡不安稳,何不一鼓作气……一劳永逸呢?”

    理是这么个理,可拿什么打啊?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这么想。

    吴争扫视了一圈,道:“济尔哈朗与孤私下里说起一事……江南商会股本之中,有过半是北人入股……孤在想哪,这些股本之中,有多少是不义之财……又有多少是清室中人掠夺的我汉人的财物?”

    不要明说,所有人都明白吴争想做什么了。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啊,吴王殿下又要重施故伎了——劫富济贫,每个人脑子里都浮现了这四个字。

    吴争微笑道:“诸公放心……孤无意破坏既定的规矩,孤要查的,只是北人的股金……这济尔哈朗只顾了他名下的银子,却忘记了,他的同族啊……孤虽然答应了他,不为难他的银子,可没答应,其它人的。”

    吴争的保证,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于是投桃报李,人人都同意吴争要做的事了,也是,有了银子,才有俸禄嘛。

    “……那就讲下一议题吧。”吴争严肃起来,“如今西北战事不顺利,晋王大西军受制于吴三桂麾下大军……孤的意思是,朝廷左右营是不是往河南方向动一动……震慑一下吴三桂?”

    王翊想了想应道,“若只是调动……应该可行。”

    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那孤就没别的事了……。”

    这是要下逐客令啊?

    王翊急了,“殿下……臣还有事。”

    “哦……何事?”吴争眯着眼。

    王翊心里嘀咕,这不明知故问吗?

    “如今失地尽复,天下归心……虽然侧妃不幸……可都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斗胆,恳请殿下进皇帝位!”王翊一边说,一边屈膝拜伏在吴争面前。

    随着王翊的拜倒,在场人皆跟随其后,大呼道:“恳请殿下即皇帝位!”

    吴争呵呵笑道:“诸公……别闹!”

    别闹?

    这叫什么话?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是要三请?

    于是,王翊正待做二次相请。

    不想吴争起身道:“孤不是在监国吗,在诸公心中,孤既然已是君,何必在乎一个称呼……真不是孤故作矫情,实在是西北未定……况且,大半壁的河山,名义上是永历朝的,诸公总不能让孤做个半壁江山的天子吧?”

    这话在理,王翊一时为难起来,他转头看了看同僚们,见无人能开口反驳吴王,只好慢慢起身,“可……这到底不是……常情啊。”

    吴争正色道:“孤总得问问晋王吧……好歹人家占得地比咱大,万一人家永历朝不同意孤登基,总不能赶走鞑虏,再打一场失尽人心的内战吧?”

    说到这,吴争拱手罗圈一揖,“诸公的美意,孤心领了……缓缓,咱缓缓,可好?”

    见吴争如此作派,就算不同意的,也只能同意了。

第二千三十六章 开始收网

    有些事,闷头做比说出来好。

    譬如吴争与济尔哈朗私下的交易。

    济尔哈朗已经将吴三桂欲率军入山西镇的部署,毫不犹豫地透露给了吴争。

    死道友不死贫道,济尔哈朗演绎得淋漓尽致。

    对济尔哈朗而言,如今除了银子,别的其实都不重要了。

    他老了,没几天好活了,身子骨每况愈下,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

    而福临、太后避往关外,美其名曰让自己监国。

    这哪是监国,这是做替死鬼!

    济尔哈朗哪能不清楚,名称三十万的大军,能作战的最多不过五万人,真正的精锐,不足三万,能守住顺天府?

    那是开玩笑了,兵败如山倒,若是清军刚入关的时候,不用三十万,三万足矣。

    这是势,人不能胜天啊。

    势不在了,三十万人,如同一盘散沙。

    这些被征召起来的汉人,能真心为清廷效死命吗,说不定背地里早就通敌了,甚至于随时会发生临阵倒戈之事。

    济尔哈朗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当初想要篡位的想法,就算篡位成功又如何?自己一死,就凭济度这个二货?

    所以,打被任命为监国始,济尔哈朗就没打算守住顺天府,他要出关,带兵出关。

    只要手中还有实力,到哪不一样吃香喝辣的?

    反过来说,也好在,手中还有这些兵力,否则,怎么与吴争谈?

    对于济尔哈朗的妥协,吴争是乐见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真把济尔哈朗逼得狗急跳墙,整个顺天府及城中百姓被他玉石俱焚,还真不是句空话。

    将兔子赶出去,然后再恃机围猎,这才是吴争真正的想法。

    所以,双方……不,应该是三方,皆有意于“和平”解决这场战事,事情就好办了。

    这城说的三方,不是虚的,这第三方,自然是被吴争驱赶回顺天府的博洛。

    许多人想不通,譬如蒋全义、沈致远,甚至马士英,他们皆在吴争面前反对过。

    可吴争还是决定不杀博洛,放归顺天府。

    其实原因很简单。

    哪怕是一头狼,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俘获,然后再放了,恐怕也会改变。

    倒不是说吴争有意降服博洛,而是吴争深谙人心的复杂。

    人嘛,总能同苦,不能共甘。

    更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三虎、四虎呢?

    对于福临这个小皇帝而言,博洛绝对不是一个忠臣,也做不了忠臣,因为他的身上毕竟深深烙下了多尔衮的印记。

    福临是绝对不允许多尔衮余孽在朝堂上的。

    可惜的是,福临翅膀未硬,还左右不了朝堂。

    所以,吴争将博洛放回去,一来牵制济尔哈朗,二来给福临添堵,总不能让福临出了关,过安生日子、养精蓄锐,来图入关吧?

    三则,吴争已经在筹划三年之后灭亡满清的事了。

    斩草要除根!

    这是吴争的初衷,岂能半途而废?

    可一个团结的清廷,那王师出关,就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可如果……博洛得了势,那事情就好办了。

    不是说博洛会降,而是……被吴争活捉了两次的博洛,他能不望风丧胆吗?

    吴争没有将与济尔哈朗的私下交易与诸阁臣说出,有保密的意思在,也是顾全自己的名声和面子。

    不管怎么说,与敌交易,总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传了出去,天下悠悠之口,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吧?

    在吴争离开应天府的当天,朝廷颁布了一道诏令,彻查、清点江南商会股本金。

    按理说,朝廷无权干涉江南商会的内部事务,毕竟吴争当初是允诺了商会一切自主。

    所以,诏令里加了一句——“……鉴于商会中有不法之徒,参与此次杭州府谋反叛乱……”。

    如此一来,都合情合理了。

    ……。

    绍兴伯沈家,被长林卫抄了。

    沈晋财、东莪被捕。

    消息一传出,人皆改色。

    坊间许多声音,有说“……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幸灾乐祸的,也有心中戚戚感同身受的,可更多的是,指责吴王殿下过河拆桥的。

    也对,虽说东莪是满人,可毕竟是个女人。

    民众总喜欢将自己扮成一个圣人,去同情那些比他更弱小、更不幸的人,以此来满足自己自惭形秽的小心眼。

    可这不是结束。

    次日,当朝太傅、吴王岳丈钱府,也被长林卫围了。

    迈密被抓,钱府正门被贴了封条。

    这下,整个杭州城又乱了。

    但很明显,普通民众已对这熟视无睹了,刚刚经历了上半场政变的百姓,累了。

    按他们的说法,“不妨吃酒喝茶吃瓜看戏”。

    乱的人,一眼望去,清晰得很。

    如同潮水退去,谁光着屁股,一目了然。

    再次日,刘元部、秀水民团,协助长林卫,以犁庭扫穴之势,扫荡了全城,抄六百七十余家,抓了六千多人,击杀反抗者八百余人。

    整个杭州城风声鹤唳。

    然而古怪的是,雷霆一击之后,全城反而安静了。

    与之前朱以海登基后,“平乱军”全城平乱截然不同的是,全城民众根本不在意。

    道理其实很简单,这次民众根本不参与,不管抓了谁、死了谁,与百姓何干?

    那些被抓的家人、亲友,倒是想聚众反抗来着,奈何无人肯追随啊。

    总不能也象周如璋那样大手笔散财买吆喝吧?

    他们倒是想啊,也有这底气,可惜,百姓学聪明了,之前的“平乱军”,一个个在牢里吃牢饭呢。

    ……。

    “……怕要暂时委屈沈老伯了。”

    宋安执晚辈之礼,恭恭敬敬地躬身赔礼道。

    沈半城脸色苍白,他是真被吓怕了,他呐呐道:“……宋安……宋大人……宋爷爷,我儿可是朝廷绍兴伯……你怎敢……你怎么能抄了我府呢?”

    宋安软语安慰道:“这是我家少爷的意思……您老放心,这事与你无关,更与绍兴伯无关……您老就安心在这待些时日吧……想要什么吃喝,您老尽管吩咐!”

    沈半城见宋安执礼甚恭,慢慢回过神来,“真是吴王的意思?”

    “瞧您老说的……没少爷的命令,我怎敢对您老不敬呢?”

第二千三十七章 姜是老得辣

    沈半城脸色渐渐回复,他斜着眼道,“都说吴王仁义……可好歹我家小子也是他打小的玩伴,如今又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怎么着,想翻脸不认人哪……宋安,我可事先说好了,沈府府库中要是少一文,我都与你没完!”

    宋安哭笑不得,点头应道,“您老尽管放心……我……长林卫不差银子使!”

    沈半城半信半疑地扫视着宋安,这才是想起儿媳妇东莪来,“……那东莪呢……咝,敢情……你是冲着东莪来的……宋安,我可告诉你,将东莪送入沈府,那是吴王殿下的意思……早就知道她是满人……怎么着,想出尔反尔了?”

    宋安强捺着性子道:“沈伯……东莪极有可能……通敌!”

    通敌二字,让沈晋财神色一紧,可随即他抓狂起来,“宋安,你小子莫要血口喷人……东莪日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怎可能通敌……你想给人扣罪名,也得找个好点的理由……!”

    宋安有些不耐起来,“沈伯……沈府可曾收过数十车财物?”

    “没!”沈晋城一听,色厉内荏,断然否认道。

    宋安回身,从随从那取过几页纸,递给沈晋财,“沈伯看看……这日期和车数对吗?”

    沈晋财手颤抖起来,他接过纸来,看了一眼,顿时脸色苍白,他急道:“宋安……不,宋大人,这是人家恭敬我儿……呃,我儿他不知情……是那些人自己送来的……!”

    “那些人……谁?”宋安沉声问道。

    “不知道。”沈晋财急道,“我真不知道……东莪知道,她说她每次都记下是哪家送的……宋大人你得明查啊……这不关我和我儿的事,都说伸手不打送礼人……人家送礼来,咱也不能给人恶脸不是?”

    宋安强忍着笑意,问道:“那些财货呢……还在沈府?”

    沈晋财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退回去了……早就退回去了……象这种不义之财,沈家怎能收呢……我沈半城虽说不是君子,可也是个义商啊……宋大人可得明查,还我沈家一个公道!”

    “成……您老先歇着,待我问过东莪再说吧。”

    “那敢情好……你可得查仔细了,莫冤枉了沈家。”

    “放心吧。”宋安转身离开。

    沈晋财在背后大叫,“宋安……东莪好歹是伯夫人,你可不能动刑啊!”

    ……。

    莫家大宅。

    莫执念惊怒地瞪着他素来钟意的孙女。

    莫亦清疑惑地看着她的爷爷,“阿耶……您怎么了?清儿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出了这法子……其实清儿对王妃并,想争脱,却无力。

    莫执念轻叹了一口气,“你对王妃耍这心眼……太儿戏了,好在知道的人不多,也就王妃一人……死无对证,也就是了!”

    这话令莫亦清差点被吓得跳起来,“阿耶,这万万使不得……。”

    莫执念平静地道:“如果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使不得,也得使得……孩子,切记,回去之后当一切都没发生,你什么都不知道……日后你要母仪天下,切不可沾一丝脏水、污秽!”

第二千三十八章 莫执念去了按察司

    建兴三年,九月初九。

    这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被吴争临时调往山西的陈胜锐士营,配合沈致远的一万八千枪骑,和钱翘恭所率风雷骑所组成的骑兵主力,在山西镇以西,青岚山北侧,全歼了受命向京畿方向进军的吴三桂主力骑兵。

    此战完美地演绎了热兵器对骑兵的绝对碾压。

    虽然不能象后世咸阳战役,彭老总用百挺机枪击溃八万骑兵的经典。

    但由于有备,锐士营调集了六百架枪车,就算是射速不及后世机枪,故障率也高,但六百架的基数放在那,加上直瞄野战炮的参战,敌骑几乎是被彻底碾压。

    按奉命返回徐州的陈胜禀报,敌骑根本无法逾越伏击点前一里,当时被射杀在一里之外的敌骑尸骸,垒得有一人高。

    九月十五,闻知吴三桂主力骑兵被北伐军歼灭的消息,李定国果断对盘琚于西安府的吴三桂,发起了总攻。

    虽然没有立即攻克,双方已经激战了数天,但吴争知道,吴三桂势力覆灭的日子不远矣。

    就算吴三桂能守住西安府,可那又如何?

    只要李定国招揽成功,随着陕甘方向的大顺军残部,与大西军东西夹击,吴三桂就如同瓮中之鳖了。

    看着墙上地图上,七八个指向顺天府的红箭头,吴争知道,一切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新朝,要有新气象!

    “传令。”吴争转身,对黄昌平道,“王一林水师即刻南返,封锁钱塘江口……令施琅水师封锁长江航道,只许民船南返,不许北上……。”

    看着黄昌平离去,李颙几次欲言又止,可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杭州府之乱,根……在城中啊!”

    吴争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李颙,脸色有些古怪,“孤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既然朝廷有律法,又何必以莫须有之罪名呢?”

    李颙脸色有些黯然,“殿下说得是……只可惜,代价太大了……太多不该死的人都死了,或许还有很多不该死的人会死……殿下,值得吗?”

    “值得!”吴争看着墙上那张偌大的地图,“河山即将一统,为了华夏民族的长治久安,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李颙随着吴争的目光,看着地图,他的脸色慢慢激动起来,“若殿下所言……果真,是值得的!”

    ……。

    查江南商会。

    这就是一道枷锁。

    听起来,杀伤力不大,可实际上,足以震动整个天下。

    江南商会发展至今,股本金已超过二万万两,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打个比方,如今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再加小半个湖广,加起来岁入是二千多万两。

    这四个多地,按崇祯年间的岁入比例,占了全国五成多赋税。

    这还不算因吴争的“疯狂加杠杆”,虚胀出的新城土地市值。

    也就是说,一个江南商会的股本金,相当于此时全国六、七年的岁入。

    而与商会直接相关的人,得以百万计,间接的就很难统计了。

    这不是普通的一个“大”字能形容的,说它是一头巨兽,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吴争想以商立国,或许可以进行引导,慢慢地潜移默化。

    但吴争不认为以商立国对华夏有益。

    虽然说“无商不奸”过于偏激了,但商人的天性是逐利,天下之事,许多时候非“唯利”可以完全解决,很多时候,需要主动去亏本、去牺牲。

    商人做不到!

    文人能做到么?

    文人亦做不到!

    虽然相较于商人而言,文人治国更合适,但历朝历代的党争,皆由文人而起。

    最重要的是,十年寒窗苦读,目的就是为了做官,除了圣贤书,读书人唯一可以自豪的是,可用脍炙人口的美文青史留名、用惊世骇俗的艳词撩妹。

    除了这些,恐怕最为与人共鸣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和“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学不能致用,是最大的弊端。

    象王阳明心学,虽也提倡知行合一,但能学到什么,又能做什么?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后面还有一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两千多年来独尊孔孟的儒家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历代帝皇为了巩固皇权,皆将孔孟尊为不可悖逆之圣人。

    他们的传人,也就只能做官了。

    在吴争心中,读书人有一种职业最合适,幕僚、参议,亦或者是师爷。

    所以,吴争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不是说要打压读书人,或者说将读书人从朝堂上撵出去。

    吴争已经在着手培养一批无产阶级了。

    江南资本的萌芽早在明朝建立时出现,要壮大它,但不是任由它胡来。

    资本主义初级阶段是可以绝大发展生产力的,这一点勿容置疑。

    短短七年时间,江南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是吴争亲力亲为或者放纵的结果,而是资本发展、吞噬、自我壮大的结果。

    吴争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威胁,得将这只巨兽关入笼中,该是时候了!

    可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何况是正当“青春”的江南商会。

    它会反抗,会反击,甚至反噬一手将它养大的主人。

    ……。

    杭州城,按察司衙门前。

    一乘八人抬的奢华的正红色软轿停了下来。

    二十多名服装统一的侍从,迅速上前,将按察司衙门门前衙差挡在了身后。

    这架势,确实够牛X了。

    四名跟随在轿子后面的美婢,迅速上前。

    两名美婢从轿子后侧取出一张包裹着紫缎的长凳,安放在轿子前。

    另外两名美婢,一个俯身于长凳之上,另一个,掀开轿帘。

    一只刺绣着虎头的黑色软靴,露出轿门。

    在场之人,个个低头垂眉,作恭敬状。

    在按察司衙门前,能这般捧场的,全杭州城,不,整个江南,恐怕就一人了,那就是莫执念。

    莫家经商数代,在江南极负盛名,捧场向来大,咸人闻知。

    但象这样无视官府威严的骚操作,确实是少见了的。

    倒不是说,莫执念因吴争不在,才敢这样。

    其实不然,就算吴争在杭州,莫执念亦是如此。

第二千三十九章 莫家父子

    如此做派,或许是莫执念在无声地向吴争反抗。

    因吴争没有将财政司纳入官府,而是做为一个半官半民的异类存在。

    莫执念权倾江南,但他依旧是民,无品无职。

    也难怪,权力大到无法以官位去体现的时候,人总会做出一些奇葩的举止来。

    吴争知道,一直都知道,可从来没有因此而劝过、怪过莫执念。

    或许,这也是吴争变相地补偿莫执念吧。

    张煌言小跑出衙门,能让素有“小包公”之称的张煌言亲自出迎,已经可以清楚莫执念的权威了。

    张煌言是个正人,不畏权贵,打从七品言官始,就敢当众怼朱以海。

    可张煌言心中确实敬重莫执念,这七年中,莫执念,莫家,对北伐大业的助益,有目共睹。

    “莫老怎么亲自来了……也不事先派人告知一声……请,快请!”

    张煌言执晚辈之礼,将莫执念引为衙门。

    奉茶,寒喧之后。

    莫执念平淡地说道,“张大人,老朽教子无方……今日犬子做下如此不赦之事,老朽有罪!”

    张煌言被这话说得坐不住了,他连忙起身,拱手道:“莫老言重了……莫大少爷此次确实……过了,但这与莫老无关……莫家对吴王、对朝廷有大功……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啊……莫老切不可太过自责,伤了身子骨!”

    莫执念看着张煌言,悠悠道:“大功?或许也就张大人还记得吧……有些人哪,怕是早已不记得了!”

    张煌言一愣,干笑了两声,不接话。

    这话能接吗,别人听不出,张煌言岂能听不出来?

    莫执念这话,就差指名道姓了。

    “老朽之前求过王爷……可惜,王爷不应哪!”莫执念突然就抹起了眼泪,“那逆畜终究是老朽的亲生骨肉……为人父母,怎能不想着自己的孩子?”

    张煌言依旧沉默,这话更接不得。

    否则一接,莫执念就可打蛇上根,来一句“老朽将犬子带回府去,严加管教,可好”,那张煌言是放,还是不放?

    好在莫执念完全不理会张煌言的尴尬,直接道出了他此行目的.。

    “既然王爷不恩允……老朽还是知道些分寸的。”莫执念脸色又回复平静,“老朽此来……不是来为难张大人,只是想着,终究是一世父子,老朽想见逆子一面,以全父子之情……还望张大人成全!”

    说完,莫执念起身,郑重向张煌言长揖。

    惊得张煌言忙不迭地起身,伸手搀扶。

    然莫执念重心前倾,愣是将这礼施全了。

    到了这份上,张煌言确实是为难了。

    吴争走前,确实交待过,不得任何人见莫辰博。

    可眼下的情景,张煌言实在张不开口拒绝。

    张煌言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煌言就例……一个时辰,不能过一个时辰……莫老以为如何?”

    莫执念一脸感激,他拱手道:“玄著老弟仁义……老朽也不能令玄著老弟为难……这样,半个时辰,半关个时辰!”

    张煌言心里有些激动,果然是老成谋国之人哪,吴王纵容莫执念,确实是有道理的!

    ……。

    “爹……爹……救我……救救孩儿!”

    都已不惑之年的人了,莫辰博跪在莫执念面前,哭得象个孩子。

    也对,在父母面前,年纪再大,可不就是孩子嘛。

    莫执念脸色一如往常般的平静。

    “事已至此,哭……有屁用!”莫执念拿脚尖踢了踢儿子,“起来吧……莫家儿郎,就算是死,那也得昂首去死……哭哭啼啼地……莫得让人耻笑!”

    家教甚好,然而,何用?

    莫辰博此时哪会理会什么“让人耻笑”,他想活,想要继承莫家的人,怎么会愿意去死呢?

    “爹……儿子知道错了……我再不敢了……再不与吴争较劲了……!”

    “啪”一记重重地耳光甩在莫辰博脸上,将莫辰博打懵了。

    “听着!”莫执念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威严、郑重,“你的命……爹是救不了了……清儿跪求了两个时辰,吴王都没应允……。”

    莫辰博“哇”地一声,嚎哭起来。

    “啪”地又一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这下,莫辰博终于安静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爹。

    “到了这时候,怎么就怕了?!”莫执念跺足道,“自己作得孽,就得自己抗……可你还连累了莫家,连累了清儿……怎么办?”

    莫辰博愣愣地看着他爹,木然地道:“……怎么办?”

    莫执念哼声道:“补救啊!”

    “怎么补救?”莫辰博苦着脸,“事都发了……孩儿还能有什么办法补救?好在事情全是孩儿一人做的,于爹、于莫家无关……有清儿在,吴王应该不会为难爹和莫家……!”

    “可因你做的好事……清儿极有可能遭受冷落,甚至……!”

    莫辰博闻听,也急了,“吴争总不能一点不念旧情吧……咱们莫家可是倾家荡产地助他!”

    “说吧……他们在哪?!”

    莫执念冷不丁地一声,惊了莫辰博,“爹这话何意……什么他们?”

    “知子莫若父……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这几人,在哪?”

    “他们……他们不是已经从码头上船,逃出杭州了吗……还是孩儿作的孽,用莫家船队将他们送出海的……。”

    “放屁!”莫执念怒道,“都这时候了,你还为着这几个外人,来哄骗你爹……讲!”

    “爹要做什么?”莫辰博犹豫起来,“爹不是要把他们出首给官府吧……爹,如今商会在他们手里,孩儿为他们做了那么多……日后爹能用得着他们!”

    莫执念怒道:“这些是畜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你真以为他们能帮你夺回家产……屁!快讲,他们在哪?”

    莫辰博还在犹豫。

    莫执念低喝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赎罪,也得想想清儿、想想莫家……身为莫家子,你总得为莫家做些什么吧……爹不是不管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你的罪太大了……可清儿不能失势,她若失势,莫家就没将来了!”

第二千四十章 都不是好鸟

    莫辰博终于开口,“他们在……海盐。”

    莫执念目光一闪,“我家在海盐的别院?”

    “是。”莫辰博点头道,“范永斗生怕出海时被水师拦截,于是让清兵从海上撤……他自己却要我找一处安全地暂时藏匿起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莫执念长吁一口气,“这奸贼倒是聪明……竟想到了这点……你可知道,王一林水师战船在钱塘江入海口,就等着他们呢……早几日爹就接到密报,十多条船全被击沉,一个活口都没有,连同咱家的船队。”

    莫辰博惊悚地看着他爹,“吴……争居然早有安排?”

    “若非早有安排,岂会有水师战船候在入海口?”莫执念随意地挥了挥手,“接下去的事,爹会去做……你好生待着,爹能救则救……若真救不得,也莫怪爹……也莫怪清儿!”

    说到这,莫执念伸手抚摸着莫辰博的脸,“别怪爹……爹也不是神,很多事做不了……还痛吗?”

    莫辰博双眼淌泪,不过这次他强忍着没哭出声,他用力地点点头,“孩儿知错了……是孩儿不肖,连累了爹、连累了莫家……孩儿听阿耶的……阿耶,夏国相也在别院……!”

    “好孩子……好孩子!”莫执念先是一愣,而后,老泪纵横起来。

    收容了敌人,还能被称为好孩子,敢情,莫执念老糊涂了吧?

    ……。

    海盐隶属嘉兴府,是个小城。

    有个不大的海港,当然,虽说不大,但在这时代,也足够六百石以下的船只泊航了,而除非是水师的主力舰,寻常战舰自然能轻松出入港口的。

    准确地说,此时的海盐港口,是莫家船队的专用港口。

    莫家舰队可以在此任意出入杭州湾,而且莫家船队有不被水师检查的特权。

    傍晚时分,一条莫家商船由杭州城码头悄悄出航,至海盐港口停泊。

    然后一辆马车从港口离开,去了莫家在港口以西十余里的别院。

    然而,马车在别院门口被阻,十余个装扮成护院的人,抬起枪口,对准了马车。

    还有几个从院子围墙上弯弓搭箭,瞄准的,自然也是马车。

    赶车的车夫,神色不动,木然地看着对方。

    一人一车,与对面剑拔弩张的紧张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时,马车中传出声音来,“可有晓事的……去告诉范永斗一声,他若想活,就赶紧出迎,否则,定活不过今夜!”

    稍瞬之后,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人小跑着从别院大门现身。

    “敢问,可是莫老来了?”范永斗举止谦恭。

    莫执念慢慢从车厢里出来,扫视了一圈,“范会长躲到莫家别院,怎么也不知会老朽一声……也好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啊。”

    范永斗稍一侧身,伸手虚引道:“莫老,此地非说话之所……还请移驾,庄内一叙。”

    莫执念负手动步,“这是莫家别院,老朽才是主人……都随老朽进去吧。”

    范永斗苦笑着摇摇头,向王登库、靳良玉等人示意,留意外面情况。

    ……。

    “范会长好本事啊!”莫执念语气平静,只是目光锐利,“轻易就将我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句无法兑现的空话、梦话,竟让这傻孩子冒着性命和将莫家拖入泥潭之险,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范永斗自知理亏,忙拱手认错道:“莫老息怒,我等也是无奈……可要说,将莫大少爷玩弄于股掌,确实称不上……毕竟,这是各有所求嘛!”

    莫执念冷冷怼道:“莫家的产业……想来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吧?”

    范永斗心里揣测着莫执念此来用意,更担心莫执念身后,会有军队跟随前来。

    可见莫执念如此不依不饶,也反诘道:“莫家产业,我等自知无法替令郎做主……可入江南商会联席会议,想来范某人还是能做点主的!”

    莫执念仰头呵呵一声,“哦……范会长果然有气势,不过,汝问过老朽同意了吗?”

    范永斗强捺着胸口的恼意,沉声道:“若莫老此来只是为了斥责我等……那现在莫老也该满意了吧?还请莫老有事说事!”

    “老朽要你们束手就擒,押回杭州受审!”莫执念缓缓问道。

    范永斗脸色一变,他转头看了一眼刚刚回来的王登库、靳良玉。

    王登库冲范永斗摇摇头,示意外面一切正常。

    范永斗嘿嘿一声,手一挥,数名护院打扮的人,涌了进来,持刀分列在莫执念左右两侧,只等范永斗一声令下,就拿住莫执念。

    莫执念脸色平静,抬手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里地说道,“难道范会长以为……老朽此行,是主动送上门来受辱的么?”

    范永斗自然也能想到这点,可骑虎难下,他咬牙道:“就算你带了兵来,只要将你擒下为人质……大不了同归于尽!”

    “没了主子的狗,还是要放低些姿态才好啊。”莫执念骂人不带脏字,“清廷已经无力自保,无瑕顾及那些为它卖命的奴才……还是让能作得了主的人,来与老朽谈谈吧。”

    范永斗脸色一白,他有些愤怒起来。

    可他确实不敢下令拿下莫执念,就在万分尴尬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都说江南莫家,富可敌国,家主权势熏天……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莫老神算……恕学生无礼了!”

    夏国相一袭长袍,施施然走了出来,到莫执念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夏国相?”

    “正是在下。”

    莫执念打量了几眼,“听你说话,该不是蠢物……如今天下形势,你应该心里有数才是……怎么和这几个蠢物搅和在一起,他们能成什么事?”

    莫执念这话,把除夏国相之外,在场所有的人都骂了进去。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是拉仇恨哪!

    众人是敢怒不敢言啊,一个个涨红着脸,瞪着莫执念,目光若能杀人,此时莫执念怕早已被众人的目光砍成十七八块了。

第二千四十一章 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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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国相微微一笑,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转回头看着莫执念,轻叹一声道,“莫老何必施这种一眼就可识破的离间计呢……范兄等人,没莫老想得那般不堪!”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范永斗等人顿时脸色慢慢回复过来。

    莫执念心头一震,夏国相轻描淡写一句话,不但让范永斗等人迅速回过味来,还捎带着向他们卖了个好,人物啊!

    “你是个人才!”莫执念抬手点点夏国相,“吴三桂被围于西安,覆亡只是时间问题……你既是人才,想来应该识时务,何不改门楣,投至吴王麾下,也能尽汝所长……!”

    夏国相听了哈哈大笑,“多谢莫老赞誉……学生倒是想投吴王啊,奈何吴王府门槛太高,学生抬不动腿啊!”

    莫执念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也微笑道:“老朽别的不能保证,但定可保汝不受吴三桂牵连……如何?”

    夏国相仰头一声哈哈,然后正视莫执念道:“莫老何必打趣学生呢……若学生没猜错,莫老此来恐怕是有所求吧……既然连莫老自己都未必忠于吴王,何必再为吴王延揽学生呢?”

    莫执念脸色一紧,他意识到面前这个夏国相,不是好对付的。

    夏国相淡淡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莫老,请直说吧!”

    莫执念稍一沉吟,开口道:“那老朽就不兜圈子了……平西王所持商会股份应该占了商会总本的一成多吧?”

    夏国相笑笑,不答,只道:“还请莫老往下讲。”

    莫执念抬手指了指范永斗他们,对夏国相道:“老朽想要坊间,商会股份从二十两的现价,降至五两以下。”

    范永斗一听,大怒,指着莫执念喝道:“先不说咱们根本无力左右江南市场行情,就说商会股价降至如此价钱,咱们得亏多少银子……那可是咱们的血汗钱!”

    王登库、靳良玉纷纷出言指责起来。

    莫执念神色不动,甚至连看都不看那些人。

    夏国相神色也是一紧,但他还是抬手,制止了范永斗等人的喝骂声,“听莫老继续讲下去。”

    说完,夏国相转向莫执念,“莫老所举……何意?”

    莫执念这才开口道:“江南商会的前身,是莫家在各地的商号、店铺,而当年杭州城粮价一役,吴王平空得了杭州城九成的粮铺、米店,由此奠定了江南商会的根基……后来,商会不断吸纳民间资金、不断地扩充股本金,再不断地画出一个个饼来,辅以高额的分红,吸引更多的人入股商会……可明眼人后来都知道了,这就是拿后面入股的银子,去给前面入股的人分红……余下的,要么被吴王用作扩军、军工坊,或者是建铁路,要么就是建些庞大的,但短时内无法看出成效的工程,譬如松江新城……!”

    夏国相等人的脸色不断地在变幻着,夏国相心里很奇怪,莫执念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莫执念顾自继续道,“吴王天纵之才,他用了一手空手套白狼的招术,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江南商会吸呐奖金越多,体型就越大……体型越大,民众就越深信不疑……而再有朝廷和北伐军作后盾,就算被人识破,又能如何……这一手,着实厉害!”

    夏国相突然心里一动,他悟到了些什么,“莫老的意思是……吴王只是看起来强大,实际上虚弱得紧?”

    莫执念似笑非笑地道:“不,吴王实力确实强大……老朽指得实力,不仅仅是北伐军,更是吴王本人……老朽追随他这么多年了,到了,还是未能识全此人。”

    “那莫老想要压低商会股价,何意?”

    莫执念诡异一笑,“方才老朽说了,江南商会虽然银两短缺,但只要大小股东还对它有信心,就不可能出现问题……诸位都看见了,吴王执意北伐,可数次与清廷和谈,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吴王就选择和谈撤兵,为何?无非是想不断用胜利来刺激民众,提高对吴王的信任、拥戴,变相地,也提高了对商会的信任!”

    “养寇自重……呃?”范永斗脱口而出这么四字,话一出口,自觉到不妥,这不自己骂自己是寇吗?

    莫执念总算看了范永斗一眼,“范会长一语中的。”

    范永斗被众人的目光注视,极为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缩至一边,不说话了。

    “商会越大,参与的人越多,就越不可能倒闭……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实情,也会装作不知,因为没有人会自断财路,这就是人性……吴王高明啊!”夏国相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莫执念微微一笑,“确实是高明,但……也有命门!”

    夏国相神色一紧,拱手急问道,“命门在哪里?”

    莫执念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国相。

    夏国相尴尬地自嘲一笑,然后郑重长揖行礼,“还请莫老赐教!”

    这是赐教的事吗?

    这关乎到吴争势力,甚至建兴朝的存亡。

    可莫执念似乎并不在意,他真得就说了,“商会的命门在于,它不怕股价高,却极度怕股价低……只要股价一低,象诸位大股东或许还能支撑,可小股东和普通民众,就抗不住了……特别是那些借了汉明银行银子入股的,和借了亲友银子入股的人……他们会比死,更难受!”

    这话一出,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共鸣。

    事实上,就算大股东也受不了手中股份贬值。

    范永斗跳出来道:“莫老所言甚是……原见着快到三十两了,可就因这一年多的战事,如今降到才二十两出头……这比割我的肉还痛啊!”

    莫执念就因这话,突然间就被范永斗他们视为了自己人。

    屋内气氛,顿时为之一轻。

    但夏国相尚未满意,他问道,“莫老还没说……此举所图为何?”

    莫执念脸色一黯,“诸位想必都知道……逆子惹下这滔天大祸,性命必将不保……老朽腆着老脸去求吴王,想用这些的微末之功,换犬子一条性命……可结果……哎……!”

第二千四十二章 与虎谋反?

    “想来吴王不肯答应?”范永斗有些义愤填膺,他无意识地完全站到了莫执念一边,“都说吴王此人不讲道理,果然是过河拆桥解磨杀驴呃,莫老恕罪!”

    这货只要一激动,就会说错话。

    好在莫执念似乎是忧思过甚,根本不在意,摇摇手道:“可不就是过河拆桥解磨杀驴么?”

    夏国相不动声色地看着莫执念,目光紧紧地盯着莫执念的脸,问道:“学生是不是能这么认为莫老是想,背叛吴王?”

    这问题,着实问得尖锐啊!

    心有怨怼,关乎亲生儿子死活,没法可想时,可不得就破釜沉舟吗?

    所有目光都紧盯着莫执念,紧张怀疑期待迫切!

    莫执念长长叹息一声,“老朽追随吴王七年之久,莫家可谓是倾家荡产地辅佐吴王,虽无意做三姓家奴可,毕竟是亲生骨肉,有道是父子连心老朽又怎能眼看着这逆子,到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呢?”

    说到这,莫执念抬手抹去渗出眼角的几滴老泪,“老朽不想不会背叛吴王只是想耍点小心眼儿,救那逆子只要股价一落,江南必乱到时,民众必会闹将起来,然后是中户大户,最后是联席会议的大股东们,也包括诸位吴王想要平事,只有两种办法,一是调军队镇压,这显然有极恶劣的后果,以老朽对吴王的了解,他不会采取这种做法那么就剩下一条路了,求助于老朽商会大股东们抬市如此一来,犬子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夏国相与范永斗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夏国相问道:“莫家富甲一方,莫老何不亲力亲为为何要求助我等?”

    “不瞒诸位,经过这七年,莫家其实只剩空壳老朽原本以为,只要一路将吴王送上至尊宝座,那么一切的投入,都会连本带利的回来可惜哎!”

    莫执念的叹息,让范永斗等人点头不止。

    可不吗?

    这种苦楚,他们不也亲身经历了无数次吗?

    虽说是三品皇商,可清廷只要是没银子了,就来压迫他们,少则数十万两,多则数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得被挖空了呀!

    原本也想着,喂饱一次,好歹总会有个消食的过程,可与北伐军交战屡屡败北,压迫的频率是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这种苦楚,怕也就象莫家这样富甲一方的人家,才能感同身受了。

    然而夏国相却不以为然,他微微一笑,“莫老这番话,说得确实是情真意切然,学生还是不太相信,莫老都这把年纪了,且膝下有六子最关键的是,莫老嫡孙女那可是吴王侧妃未来的皇妃啊,莫老今日却与我等说,要背弃吴王这,怕是难以取信于人吧?”

    范永斗等人一怔,看向莫执念的目光变得狐疑起来。

    莫执念喟叹道:“侧妃是老朽嫡孙女确实不假,可诸位想必应该知道,侧妃入王府已有三年多了,却无所出况且上面有正妃,还有诞下吴王唯一子嗣的周侧妃此次侧妃为父向吴王求情,跪在书房外整整两个时辰哎何用啊!”

    不但夏国相有些唏嘘,边上范永斗等人,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差陪莫执念抹把老泪了。

    夏国相安慰了莫执念几句,突然转变话题,道:“可莫老应该知道,我等今时身处险地,说句不好听的,就如同丧家之犬,随时会被擒获我等还有什么能帮到莫老的呢,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这话让莫执念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道:“诸位糊弄老朽那不成器的儿子时,可不是这么谦逊你们是能吹多大牛,就吹多大牛,也不怕吹爆了!怎么,换成老朽,你们就换成这般嘴脸了?”

    范永斗忙道:“莫老先别急其实夏先生说得没错,我等家底儿皆在北面,此时想帮莫老,恐怕也帮不上多少啊!”

    莫执念哂然道:“如今可不是七年前了,有汉明银行汇兑有商会票据这般说词,糊弄谁呢?”

    夏国相突然冷冷道:“莫老这般说话,那是仗势欺人了就算我等不答应,汝又能如何?”

    莫执念仰头呵呵一声,然后看着夏国相道:“夏国相,别给你脸你不要汝当老朽上门来找你要饭哪?住我的吃我的用我的敢情,汝真把这当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汝信不信,只要老朽愿意,天亮之时,就是尔等毙命之时?!”

    莫执念声色俱厉,大半辈子执掌权柄养成气势,确实不同凡响。

    令夏国相气势一挫,而范永斗等人更是忙不迭的道“莫老息怒莫老息怒!”

    莫执念稍稍缓和,道:“老朽来前,已派人将事告知侧妃若天亮时,老朽没有将消息传回去,侧妃就会将尔等藏匿此地的消息告知宋安后果会如何,诸位心里应当清楚吧?”

    范永斗等人脸色惨白,目光齐齐看向夏国相。

    也对,好死不如赖活嘛,这世上,谁又真正想死呢?

    夏国相听了,反而镇定了。

    莫执念的恐吓不假,但话里也流露出了一个意思,也就是说,莫执念并未来前将自己这些人藏匿此处的事泄露出去,而且,他也不想这么做。

    那么,自己对莫执念有将自己这些人一网打尽之意的猜测,显然是不成立的。

    这样就好说了,双方的目的相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接下来,无非是谈条件嘛。

    夏国相爽朗地笑了起来,“莫老勿怪学生只是担心莫老赚我等之命既然此时将话都说开了,那咱们就继续往下聊往深处聊?”

    “早这样不就早聊完了吗?”莫执念哂然道,“你想聊什么,说吧!”

    夏国相微笑道:“莫老的计划,在学生看来,确实可行银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江南一夜乍富,其实就是吴争以利诱使民间藏银显露了出来正如莫老所言,只要失民众对商会失去了信心,那么,吴争身后这一片看似繁华强大的基业,其实就是空中楼阁!”

第二千四十三章 信,还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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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执念不耐烦地道:“说点有用的。”

    夏国相不以为意,继续道:“可莫老恐怕是料错了吴争的反应……莫老说吴争不会采用调兵镇压的方式,学生不以为然哪……诸位都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吴争能眼看着他精心建立的基业,被你我轻松毁于一旦?”

    这话有道理啊,范永斗等人连连点头。

    莫执念平静地问道,“既然你有这份考量,想来已有应对之策?”

    夏国相笑道:“学生只是临时想到……不过,要说应对之策,恐怕还得仰仗莫老啊!”

    “讲!”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军队,自然需要军队应对。”夏国相成竹在胸地说道,“只是我家王爷麾下大军正在西北,远水难解近渴,所以需要在沿海招揽对抗吴争的军队。”

    “招揽?”莫执念微微皱眉,“吴王对军权向来把握严苛……老朽真想不出,还有哪部可以为我所用。”

    “莫老这是……故意装傻了吧?”夏国相词锋凌厉地道,“一夜之间,绍兴伯府被抄,全家被下狱,绍兴伯恐怕还没接到这消息吧……还有钱肃乐被杀,他在北面领兵作战的儿子,想来也未收到消息吧……以莫老的能耐,三日之中,足以将消息传向北面……到时,有这两支骑兵,还有什么事,不能办到的呢?”

    莫执念眯起眼,盯着夏国相道:“果真是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啊……老朽小看你了!”

    夏国相呵呵笑道:“只要莫老能说动沈致远、钱翘恭二人襄助……那莫老所提之事,学生与这几位仁兄定倾全力相助莫老……诸位仁兄以为如何?”

    后半句,夏国相是冲范永斗等人说的。

    范永斗等人连连点头称是。

    球被夏国相一脚踢回了莫执念的脚下。

    莫执念眯起眼睛,满是沟壑的老脸上,浮现一丝讥讽之色,“话既然说到这份上……那么,不妨就说彻底些……诸位都说说自己能出多少银子吧。”

    夏国相微微一笑,“诸位仁兄……就实话实说吧。”

    范永斗稍一迟疑,首先开口,“范某手中已无多少现银……但,手持商会股份,按现时价钱折算……六七百万两,还是值的!”

    “王某相较范兄少些,也是股份……五百万两吧。”

    “靳某……三百多万两。”

    莫执念呵呵一声,“就这些……加起来连一千五百万怕都凑不齐,也想打压现时股价?诸位,说句不好听的,仅吴王手中,就有一成半的商会股份……几位凑起来,才刚刚过吴王的半数!”

    夏国相以呵呵声相对,“莫老此话……怕是欠妥吧,莫忘了还有学生哪。”

    莫执念斜眼道:“怎么……什么时候,你也成了富甲一方之人了……那老朽倒真是失敬了!”

    “学生虽不名一文……可学生身后,站着我家王爷……一千六百万两!”

    “哦?”莫执念神色一变,道,“平西王投了清,又经连年征战,居然还有积余……啧啧,恕老朽眼拙了!”

    夏国相正容道:“敢问莫老……够吗?”

    “加上老朽手中尚未变现的,也值个五六百万两……应该是够了。”莫执念斟酌道,“只是……你能代平西王支度吗?”

    夏国相微笑道:“学生蒙我王器重……这笔银子,学生可代我王全权支度。”

    “好!”莫执念精神一振,“这样一来,就有近二成的股份……虽然还是少了些,但以有备对无备,这仗……能打!”

    “且慢。”夏国相笑道,“莫老是不是还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这几位仁兄倾囊襄助莫老,事成之后,能得何好处?”夏国相指着范永斗等人,“再则,我家王爷,又能得到什么……莫老总不会也来一中过河拆桥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莫执念。

    莫执念低头略一斟酌,道,“新君上位之后,诸位依旧是皇商,且手中所有商会股份,不会少一分……诸位以为如何?”

    范永斗等人闻听,神色皆喜。

    朝代更迭,天下换主,其实心中最痛苦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这些家财万贯之人。

    因为不管有多少家产,到了这种时候,财富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谁能为他们做主?

    特别是象这种已经声名狼籍的,被普天下之人皆视为汉奸的无良商人。

    不用朝廷下令,到时民众自发地就会冲入家中,抢光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他们蝇营狗苟多年,甚至数典忘祖地投了满清,反过来祸害同胞,所求的,不就是家财平安吗?

    见范永斗等人无异议,莫执念转向夏国相,“平西王这些年来,为复大明,劳苦功高……平西王当然还是平西王,若是再加上一个议政王的称号……啧啧,虽说不如摄政王来得显赫,但亦能震慑天下了。”

    这话让一众人的目光中皆是艳羡之色。

    然夏国相微笑道:“莫老是以何身份,来许诺的?”

    这话问得好啊!

    莫执念虽然大权在握,可毕竟无名无份,还是个白身。

    这样的许诺,怕是得皇帝金口才有意义吧?

    莫执念不答,只是微笑。

    夏国相有些捺不住了,“莫老要令人信服,须得明言……吴争绝对不会容我王入朝堂,更何况什么议政王之衔了。”

    “若是……新君不是吴王呢?”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夏国相更是蹩眉,“莫老……不会是吃酒吃多了吧?”

    瞧这话说的,莫执念脸不红气不喘,象是吃酒了吗?

    莫执念不加理会,只是微笑。

    夏国相突然心里一动,“难道莫老……要另立新君?”

    在场人听闻,一个个面露不信。

    也对,如今天下,还有谁可以与吴争比肩?

    当然,确实是有一个,那就是晋王李定国,永历帝薨了,晋王做为执政王,再进一步,顺理成章。

    可问题是,人家晋王都将女儿送到杭州了,摆明了要联姻,做岳丈的,好意思跟女婿抢天下?

    就算要抢,那也不一定抢得到啊。

    最可能的就是,女婿皇帝,岳丈封藩一方的王爵。

    所以,真没人信。

第二千四十四章 乱成一锅粥了

    “若吴王殿下经年忧国忧民……突然身子骨有了不测呢?”莫执念神秘一笑。

    夏国相脸色一变,“莫老的意思是……?”

    “吴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然是要另立新君的。”

    “谁?”

    “咦……这话问的,自然是父亡子继喽。”莫执念斜了夏国相一眼,“吴王有子吴狄,小小年纪就有了明君之相……可立新君!”

    夏国相恍然大悟,猛地一击手掌,大叫道:“妙……妙……妙计!莫老高明……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范永斗等人目瞪口呆,他们想不通,吴争正当英年,怎么可能有不测?

    难道是暗杀?

    这怎么可能?

    除非吴争愿意,否则身边数百亲卫,就算调军队去攻,也未必能如愿,况且真要是军队去攻了,吴争能坐以待毙?

    夏国相慢慢抑止自己激动的心,呼吸也正常起来,“莫老怕不是刚刚因令郎获罪被下狱,才临时筹划的此计吧……该早就有了这打算!”

    莫执念只是微笑。

    夏国相也不在意,他低头呐呐,自说自话道:“有侧妃在吴王身边……啧啧,要想吴王有个不测,岂不手到擒来……莫老好算计啊,饶是吴王英雄一世,怕最后也难敌莫老七年之经营啊!”

    莫执念只是微笑。

    范永斗等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赞“妙”!

    “这下,诸位应该放下心中大石了吧?”莫执念终于开口。

    “我等愿倾尽全力,襄助莫老!”

    ……。

    按道理,与济尔哈朗订下三月撤兵之期。

    而吴争也已经处理完向顺天府部署各卫之后,应该有了闲瑕,可以回杭州府料理扫尾的。

    吴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事闹到现在,死了许多不该死的人,这让吴争有些愧疚。

    尽量将事情控制在可控制范围之内,然后慢慢将它平息,这是吴争的真实想法。

    吴争确实不太明白,钱肃乐、陈子龙与朱媺娖合谋发动这场变故的真实意愿。

    这谋划太狠、太绝。

    就算换吴争易位而处,吴争自问做不到。

    设计别人,能将自己的命都设计进去的吗?

    太狠了!

    最关键的是,似乎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自己,因为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

    宗室完了、江南有异心、异议者完了,连同那些潜伏在江南如同地沟里的老鼠,它们也完了。

    阻碍自己登上至尊之位的一切拦路虎,皆因这次变故,消失了。

    自己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

    利大者疑,所有的怀疑皆指向了自己,自己成了这场剧变的始作俑者。

    虽然吴争想否认,可向谁否认?

    这世上,还有谁值得自己去否认,亦或者谁会信自己的否认?

    所以,之前回杭州府,吴争是想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一切的。

    然而,莫亦清的那番话,极大地刺激了吴争。

    莫亦清做为枕边人,她的父亲,于理确实该赦免,吴争也这么想,也有这权力赦免。

    如果连自己人都不帮,这世上还有谁值得帮?

    至于什么公理、律法,去他X的公理、律法。

    制订规则者,就是践踏规则者,这一点,从古至今皆如此。

    只是美其名曰,用了“修改”这一名词糊弄愚民罢了。

    可莫亦清的话,让吴争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莫辰博一人,而是许多人。

    前例一开,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说,关在按察司衙门和布政司衙门的那些人,得有一半,需要释放。

    那已经死去的人和他们的家人,就真的太冤了。

    这种冤,会变成恨,从而埋下新朝被颠覆的根由。

    吴争这才突然离开杭州,不仅是因为需要部署军队,准备接管顺天府,最大的原因,就是想逃避。

    可冷静下来之后,吴争意识到自己的荒唐,所以,又决定南返,回去彻底解决这件事。

    然而,又一件事发生了,再次改变了吴争的行程。

    ……。

    顺天府内,也发生了政变。

    济尔哈朗死了。

    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

    济尔哈朗死得冤哪,他之前收容了如同丧家之犬的博洛,绝对不会想到,他居然会死在博洛的手里。

    当然,不是博洛动的手,济尔哈朗死于乱军之中。

    也不是叛军下得杀手,而是被战马撞到,踩踏而死。

    冤不冤?

    太冤了,简直比窦娥还冤哪。

    国之将亡,人心必乱。

    失去了共同的信念,那么,每个人心里也就只剩下,如何自保了。

    一个人一种想法,百人百种想法,那么城内号称三十万大军呢?

    博洛是清廷亲王,他带兵有方,也军中也极受敬重。

    虽然城内三十万大军,有二十多万是新征的城中汉人百姓。

    可真正的主力,也就是满汉八旗了。

    对于这些军队而言,博洛似乎更适合来领导他们。

    而济尔哈朗为了保存实力,想着与南面苟合,主动让出顺天府,这同样令满汉八旗的将士心中愤怒。

    他们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勇士,应该战死沙场,而不是做个懦夫,他们渴望一场胜利,而顺天府的城防,加上城中的兵力,给了他们战胜敌军的希望。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是何等的功勋?

    真正的勇士,就该逆流而上。

    所以,博洛契合了这种心思,暗中联络了八旗军官,突然发动兵谏,结果一举得手。

    愤怒的八旗兵冲入郑亲王府,见人就杀,但他们不想杀济尔哈朗,只是想捕获,然后挟持济尔哈朗,逼他据城抵挡敌军的攻城。

    然而,济尔哈朗不是个毫无城府之人,郑亲王府很大,楼阁甚多,他真想要躲藏,短时间内,乱军还真找不出来。

    可济尔哈朗自然不会这么想,真要留在王府,那等于是坐以待毙,迟早得被乱军搜出来。

    于是他悄悄从暗道出府,准备召集他的嫡系旗兵平乱。

    然而,一直没有出现在郑亲王府的博洛,其实早已调一队忠于他的骑兵,埋伏在了王府去军营的路上。

    数百骑兵,径直地向着济尔哈朗坐的一辆马车冲锋。

    后果会怎样,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第二千四十五章 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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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博洛是怎么知道,郑亲王府中有暗道的,又能精确地设下埋伏呢?

    其实说穿了,并不复杂,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济度,济尔哈朗的儿子,自然是知道王府秘道的。

    当然,济度不是想要他爹死,也不是想要与北伐军来个鱼死网破。

    这样的纨绔,其实只要抓住一吓唬,啥能招。

    而博洛当时只说是逼济尔哈朗抗敌,并未说要杀死济尔哈朗,济度自然就信以为真了。

    结果,博洛在派出他的嫡系骑兵时,就说了四个字——不要活口。

    也对,济尔哈朗若在,就算被逼,那也是清廷叔王,高博洛两阶。

    想要控制城中三十万大军,济尔哈朗就必须死。

    博洛成功了。

    顺天府转眼之间,就换了帅旗。

    ……。

    得知这个消息,吴争当然无法返回杭州了。

    他急令拱极城的锐士营向京城开进,以作牵制,同时急调河间府、保定府及天津三卫驻军,向京城合围。

    按理说,三面早已合围,清军就算是据城顽抗,那也是困守,攻破顺天府,只是这时间长短和代价大小的问题。

    但另一个变故,同时发生了。

    奉命合围顺天府的钱翘恭风雷骑和沈致远的枪骑,竟违抗命令,没有按部署向北行军,而是突然调头南下。

    不仅如此,两路骑兵突然出现在了河间府,将河间城合围起来。

    太快了,吴争甚至到城被合围时,才从城墙守军的禀报中得知。

    那么此时,吴争就算是长出翅膀,也无法从城中突围了,因为,城中只有三千守军,就算加上吴争的八百亲卫骑兵,加起来也不过三千八百人马。

    好在,两支骑兵只围不攻,皆在离城五里处停下,只是将四处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

    消息传出,天下皆惊。

    刚刚攻破西安,活捉了吴三桂的晋王李定国,听到消息心急如焚。

    他不得不中止继续向西北进军的打算,急调大西军主力东向,意图驰援河间府。

    然而,数千里地,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等李定国赶到,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但大西军的回师,令天下震惊。

    难道一场自己人的火拼,真要上演了吗?

    ……。

    陈胜、池二憨闻听消息,急怒之中,率军南返。

    按理说,他们的距离最近,急行军两天,就能赶到河间府。

    可这时,鲁之域率吴淞卫突然挡在了陈胜、池二憨两部面前,阻拦他两部南返。

    理由很简单,在没有得到新的命令之前,就得按原令执行,因为一旦陈胜、池二憨两部放弃围京城南撤,那么,城内三十万清军,就会一涌而出,到时,整个江北便会陷入一片糜烂。

    这个理由,很实在,但无法说服陈胜和池二憨。

    以陈胜、池二憨对吴争忠诚,除非日头西出东落,否则,没有人能说服他们。

    双方大军几乎差点擦枪走火之时,鲁之域只身赶往,入陈胜、池二憨军营,与二人一夜畅谈,结果,陈胜、池二憨两部,就真不动了。

    ……。

    消息传到应天府。

    整个朝堂乱套了。

    应天府中,原本已经选择了听天由命,蛰伏起来的宗室,再度聚集起来,涌入承天门。

    他们强烈要求首辅王翊从宗室之中推立新君。

    一时间,焦头烂额的王翊只能选择辍朝,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天天辍朝吧?

    好在冒襄、马士英等人,坚定地站在王翊一边,这使得朝堂之中,王翊未完全失去话语权,局势还不至于彻底陷入一边倒。

    令人意外的是,朝廷左右营,以及卫国公的建阳卫,没有丝毫动静,态度显得爱昧。

    但这已经让许多人心中,活泛了起来。

    天下无主,群雄可逐之!

    ……。

    杭州城内。

    张煌言怒火中烧。

    除了宋安长林卫、刘元部和秀水民团之外,奉命协防的处州卫、吴淞卫留守部及军校军团,都对他的命令没有了反应。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张煌言甚至意识到,如果这三部人马突然反叛,那么,局势就将一面倒了。

    张煌言情急之下,只能先去见王妃钱瑾萱。

    然而,王妃钱瑾萱和侧妃莫亦清也突然失踪,不知去向。

    张煌言惊骇之余,只能赶往学院,去见吴伯昌。

    ……。

    “吴翁,王爷在河间府被困,江南局势异常,人心不稳……。”张煌言急得直跳脚,“如今首要之事,就是赶紧派兵北上,救援王爷……只要王爷安然回到杭州,一切乱象,皆可瞬间消失!”

    吴伯昌也急了,他是真不明白,怎么就一夜之间,变了天了呢?

    吴伯昌一直信任儿子能掌控全局,不管是吴争在绍兴府仅一个百户时,还是现在已经贵为监国吴王时,吴伯昌从来只有劝诫,从无命令吴争该做什么。

    “两位王妃呢?”吴伯昌急问道。

    “皆不知所踪!”

    “荒唐!”吴伯昌厉声道,“王妃怎么可能不知所踪……这满城的府兵、城门将皆是摆设吗?再则,不是还有宋安的长林卫吗……怎么可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张煌言摇头叹息道:“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可这是这么发生了!”

    吴伯昌长吸一口气,慢慢闭上双眼。

    张煌言虽然心里着急,可也知道吴伯昌在想事情,并未能开口催促。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吴伯昌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张煌言问道:“你方才说,钱翘恭、沈致远率部反了?”

    “是。”

    “陈胜、池二憨见死不救?”

    “是。”

    “卫国公、廖将军态度爱昧?”

    “是。”

    “两位王妃突然不知所踪?”

    “是……吴翁,都火烧眉毛了……!”张煌言急得直跺脚。

    吴伯昌抬手按了按,轻喟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只是老夫有一事想不通……按理说,这些人,哪一个都不该背叛我儿啊?”

    张煌言真是急了,他打断吴伯昌的话头,“吴翁您得赶紧拿主意啊……再迟,怕真来不及了!”

    吴伯昌不加理会,他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所有人背叛我儿,老夫皆信……可唯独二憨这孩子……他不能……不该呀!”

第二千四十六章 世子之位

    张煌言在边上听了,心中一震,“吴翁的意思是……?”

    “宋安呢?”吴伯昌突然问道。

    “城中人心不稳,我不敢轻信任何人……只有宋大人的长林卫可信,所以,我令他领长林卫和刘元部、秀水民团,控制城门……。”

    “唔……。”吴伯昌点了点头,“只要杭州城还在控制之中……就好!”

    张煌言吃惊地看着吴伯昌,“吴翁……那王爷那边呢……得调兵去救啊!”

    “不。”吴伯昌摇摇头,坚定地道,“我儿无须咱们去救!”

    “这……何意?”张煌言瞪着吴伯昌,他是真不明白,哪有父亲听到自己儿子处境凶险,而不急着去救的道理?

    吴伯昌突然笑了笑,道:“张大人,劳你放出风去……老夫也替我儿……立世子!”

    张煌言这下更是目瞪口呆了,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说做父亲的,在情况紧急时,替儿子立世子,倒也有前例,可这也太……冷血了不是?

    哪有人听说自己儿子陷入险境,做出的反应是先立世子的?这不是盼着儿子死吗?

    吴伯昌见张煌言没有反应过来,解释道:“不管是朝廷还是大将军府,所有人的爱昧皆来自于对那位置的归属……我儿身陷险境,但只要世子一立,我儿便性命无虞!”

    见张煌言还没理解,吴伯昌抬手点点张煌言,道:“关心则乱,看来张大人是真心关切了……其实道理很简单,此次变故,众多可以决定局势之人,都在观望,态度不明……为何?那就是没有主心骨……世子一立,就算我儿遇难,大将军府也后继有人……试问,这天下还有谁敢冒着承受我吴家雷霆之怒的风险,去杀害我儿呢?”

    这话说得着实有气势,令张煌言瞬间会意过来。

    也对,吴争虽是监国,可权力已经与皇帝无异,就缺了个名份罢了。

    立了世子,相当于是太子。

    吴争若有不测,也后继有人,自然许多人的心就定了,那么那些坚定的反叛者,就会显露出来,这样敌暗我明的困境就会改变。

    至少,知道敌人是谁,何所图。

    “可……王爷那?”张煌言确实是担心吴争,论起来,他是唯一一个,与吴争交心之人。

    吴伯昌道:“张大人放心……我儿应该是有惊无险……沈致远这孩子,老夫是知道的……做出这样的事来,无非是想逼我儿放了他爹和东莪……至于钱翘恭,呵呵,这孩子或许是听了他父亲遇害,气头一上来……将气撒在了我儿头上……罢了。”

    张煌言突然觉得想笑。

    天大的事啊,被面前这个足不出户的老头这么一分析,嗨,好象什么事都没有。

    “那二位王妃……?”

    吴伯昌淡淡一哂,“世子一立……她们自然就现身了。”

    有道理啊!

    周思敏死了,正妃理所当然就是吴狄的母亲,儿子立了世子,王妃怎能不现身?

    杭州城所有城门皆在控制之中,二位王妃想出城,或是被歹人挟持出城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也就是说,二位王妃极可能是被什么人或什么事牵绊住了,亦或者……自己无意露面,也只有这几种解释,才合乎逻辑。

    张煌言此时心头轻快了些,忙拱手道:“多谢吴翁赐教……我这就去安排!”

    ……。

    一个是心伤了。

    丈夫坐视,甚至有可能是授意自己的父亲,为他的大业去死。

    这让钱瑾萱心里凉透了。

    她不是没有主见,而是自认有太多的证据,皆指向了吴争。

    加上莫亦清那番话,让钱瑾萱笃信是吴争策划了这个局。

    她想静一静。

    于是,她在给兄长写了封亲笔信之后,去了紫阳山的重阳庵。

    另一个也伤心了。

    她两个时辰的跪求,丈夫不但没答应自己,反而一声不响离开了杭州。

    而让莫亦清更痛苦的是,她素来奉若神明的阿耶,居然如此狠心,听他的意思,是早知父亲在暗中做那些不赦之事,却不去告诫和阻拦。

    为的无非是自己能坐稳侧妃之位,归根结底,为的,还是莫家的基业。

    可莫亦清不想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她而言,财富见多了,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她只希望家人能和睦、平安。

    可现在,她已经无能为力,她甚至被勒令,什么都不能做。

    吴伯昌、张煌言料错了。

    就算是立世子的消息传遍全城,两位王妃依旧没有出现。

    钱瑾萱在重阳庵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是册立世子三天之后。

    而一直在西湖边,原大长公主朱媺娖所居小楼中的莫亦清,更是对此没有丝毫兴趣,也对,吴狄非她所生,是周思敏所出,而且吴争只有一个儿子,世子之位迟早都是他的,有什么可以令莫亦清回王府的呢?

    ……。

    吴王被困河间府。

    杭州大将军府突然大张旗鼓舞的立世子。

    吴三桂主力骑兵被伏击于山西镇,西安城被晋王大西军攻破。

    这三个消息传遍江南。

    然而,吴伯昌还是料错了。

    应天府朝堂上,依旧吵成一锅粥。

    左右营依旧纹丝不动。

    处州卫、吴淞卫及军校军团,依旧驻囤于杭州城周边,继续观望着。

    吴易、孙嘉绩等将领应对张煌言的协助请求,充卫不闻,不过态度还是好的,他们皆笑容可掬,用相同的话——军心不稳,没有吴王的命令,军队不可擅自入杭州城,来敷衍。

    甚至张煌言派人带着吴伯昌的亲笔书信前往调兵,亦不可得。

    局势更加复杂起来。

    ……。

    在四岁的吴狄被册立世子的第二天。

    海盐,莫家别院内。

    范永斗等人,一片欢声笑语。

    只有夏国相的脸色如丧考妣,因为他成“孤儿”了。

    吴三桂被李定国生擒,这意味着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会落下来。

    夏国相绝对不认为,他的岳父吴三桂能为了他,而严守秘密。

    相反,夏国相更认为,一旦李定国逼供,吴三桂会第一时间,将他供出来,以换得优待和赦免。

    所以,夏国相此时最盼望的是,吴三桂突然暴毙。

    原因很简单,吴三桂一死,夏国相就可以为所欲为。

    夏国相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一直屈居于吴三桂之下,无法尽展其才。

    所以,对于夏国相而言,此时未必不是他的一个契机,这笔巨大的财富,可以任由他来施为了。

第二千四十七章 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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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江南商会的股份,在仁和大街,江南商会总署,被人肆意大量抛售。

    起初时,民众闻讯,蜂涌而至,一度令仁和大街十多里的街道水泄不通。

    可渐渐地,卖的比买的多了,价钱是一个劲地往下落。

    这边还在喊“十五两”,那边就已经是“十三两”了。

    后到的民众开始观望。

    于是,“十二两”,“十一两”直到十两时,民众又开始哄抢。

    可到第二天时,开价就是九两了,很快就到了八两七两。

    也就是说,但凡在前一日买入的,哪怕是最后以十两价格买入的,都已经亏得体无完肤了。

    这是一种财富的掠夺,恶意的掠夺。

    普通百姓甚至想不通,明明江南商会就在眼前,怎么就值不了几两银子了呢?

    他们开始还抱定商会值这个价,用“还会涨起来的”这样的话宽慰自己。

    可惜,人有着极大的从众心理。

    到第三天,直接以六两开价时,几乎所有民众已经撑不住了,他们比正在卖的人还疯狂地抛售手中的股份,仿佛再不卖,这就归零了一般。

    于是,商会股份的价格愣是在三天内,从二十两出头,一直压到了三两左右。

    这股风暴,迅速从杭州府向周边漫延,听到风声的百姓,慌忙地抛售股份,局势变得不可收拾。

    财产迅速缩水的民众开始愤怒,他们成群结队地涌向大将军府。

    张煌言和大将军府众僚属,猝不及防。

    他们没有这种见识,从一开始得知商会股份被人肆意抛售之时,他们还认为这是正常的。

    张煌言急心攻心,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此时已经“闭关”在家的莫执念。

    “莫老,怎会如此?”张煌言确实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股价的低落,应该是正常交易所致,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财富缩水。

    可这次,三日之内,股价从二十多两贬至二三两,这确实令张煌言手足无措了。

    莫执念平静地道:“张大人莫急。”

    张煌言已经没有心思在乎礼节,他苦笑着摇头打断道:“能不急吗王爷临走时两三交待,守住杭州府不乱,一切皆能风平浪静,可眼下煌言怎么向王爷交待?”

    被张煌言一打断,莫执念反而不说话了,抬手指指张煌言面前的茶水,“张大人,请用茶。”

    张煌言一愣,看着莫执念,心中暗想,自己可没得罪过莫执念啊,之前莫执念去探监,自己还破例允了,今日他这是为何?

    可毕竟是有求于人,张煌言只能赔礼道:“莫老恕煌言不敬之罪煌言也是心急了,这才!”

    莫执念叹了口气,“张大人,汝当老朽是计较你打断话语之错吗?”

    张煌言听了,就更不解了,疑惑地看着莫执念。

    “今日之祸,实为因果不过是水滴石穿罢了。”莫执念轻喟道,“吴王有天纵之才,可以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世人皆这么说可实际上,张大人应该清楚,商会就是吴王的敛财工具,不断地吸纳民间余财,还给世人帐面财富真正的金银,全花在了北伐和大将军府各桩用途上了别人不知道,老朽是知道的,替吴王看了近七年的家如今,怕是看不住了!”

    张煌言面色急白,他是来求助于莫执念的,可莫执念一句话,堵了路,怎么办?!

    “难道以莫老的精干和莫家的财富也没辙了?”张煌言试探着问道。

    莫执念仰头呵呵一声,“老朽年已古稀廉颇老矣,而莫家的财富张大人,您得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莫家如今除了这大宅子剩不下什么了,就连原本莫家手持的一成商会股份,也在这七年中,每当青黄不接时,变了现。”

    张煌言木然起身,拱了拱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煌言告辞了!”

    莫执念没有挽留,只是在椅子上拱手还礼。

    直到张煌言走到门边,一脚跨出门槛时,莫执念突然说了句,“如今怕只有吴王自己想辙才能平息事态了!”

    张煌言一愣,这叫什么话?

    他随口应了一声,顾自离开了。

    张煌言前脚刚走,莫执念身后屏风,夏国相一闪而出。

    敢情,都将敌人引到自己家中来了。

    “莫老高明!”夏国相微笑着奉承道,“钱肃乐张国维皆已过世,如今莫老又不过问就这张煌言一人,想平息事态,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世子已立,江南亦已乱,一切皆如莫老所料那么,如今就剩最后一桩事了!”

    最后一桩事,自然是莫执念之前所说的,吴王有不测。

    莫执念面色平静,看了一眼夏国相,淡淡道:“老朽没做什么,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全仗夏相公所持巨财及诸贤达之人手只是,如今吴王困于河间府,老朽就算有意为之,怕也鞭长莫及啊!”

    夏国相笑道:“只要莫老真心施为总会有办法的,譬如,请侧妃北上理由是,听闻吴王被困河间府,侧妃心忧丈夫安危,欲与吴王共生死啧啧,多好的理由啊,必为后世一桩美谈。”

    莫执念脸色一沉,皱眉道:“清儿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如今江北乱成一团让她北上,陷于乱军之中汝还真当得狠!”

    夏国相脸色渐渐敛去笑意,“莫老不可有妇人之仁事情做到了这份上,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可不能三心二意啊!”

    莫执念坚定地摇头道,“别的事,皆可商量唯独这事,老朽绝不为!”

    夏国相见莫执念态度坚定,只好退而求其次,他想了想道:“那能不能令沈致远他们先放吴王回来?”

    莫执念脸色古怪,就象听了世间最大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带着一丝讥讽道:“老朽一直在做的事,就是全力将吴王摒于江北,尽可能不让他的影响力,涉入如今江南之局敢情夏先生,敢于直面吴王?”

    较真了不是?

第二千四十八章 姜是老的辣

    夏国相虽有心与吴争一较长短,可他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

    顿时脸有些发烫,他讪讪道,“学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只要吴争不死,眼前的胜利那皆是虚幻。”

    莫执念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快刀斩乱麻?”夏国相狐疑地问道,“您是说……让沈致远、钱翘恭率军攻城……一了百了?”

    “不,汝误会了,这恐怕做不到……沈致远、钱翘恭未必肯就范,虽说沈致远、钱翘恭此时确实背叛了吴王,但那也只是一时激愤。”莫执念点点头,“沈致远是因为父亲妻子被抓,钱翘恭却是因为父亲钱肃乐突然遇难……若要他们以此攻击、杀害吴王,那……完全就是两回事了!”

    夏国相点点头,“莫老说得是,这二人确实是指望不上……可眼下怎么办?莫老说的快刀斩乱麻又是何意?”

    莫执念斜了夏国相一眼,“平西王经营多年,能攒下如此家当……不易啊!”

    夏国相脸色一紧,“莫老此话何意?”

    “将巨财化整为零入股商会,再化零为整,回到手中……没想到平西王也是商道高手啊!”莫执念施施然道,“可凭平西王多疑的心性,又怎么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呢……如今平西王已不幸被晋王所擒……夏先生何不合盘托出,也好一战毕其功啊!”

    夏国相听了,脸色大变,他忙摇头道:“莫老怕是误会了……我家王爷托付学生的,就是这笔商会股份……!”

    “夏先生!”莫执念大声打断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平西王领兵在外,就算商会之前每季分红,那也不方便急用,平西王能不想到这些……夏先生之前也说了,咱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如今之计,唯有速战速决,彻底乱了江南,这才能使吴王按得下这头,按不下那头,你我也能各取所需不是?”

    夏国相脸色不断地在变化。

    莫执念猜得没错,夏国相手中,确实不止是商会股份。

    之前,李定国在洛阳城外被伏击,死了次子,自己也差点丢命,为得就是那笔金银。

    而吴三桂狡诈,在主动投降李定国之前,早就派了夏国相前去转移这笔财宝。

    也就是说,当时李定国就是不遭伏击,恐怕也拿不到这笔金银。

    吴三桂逃脱之后,怕被赶来的北伐军合围,一直率军在向西北方向逃窜,根本没有时间去动这笔巨财,也就是说,这笔巨财一直就在夏国相手中。

    如果说商会股份是纸上财富,那么,夏国相手中的,就是真金白银了。

    见夏国相一直犹豫,不肯做出决定,莫执念开口道,“一旦吴王妥协,以释放沈致远家人来换取沈致远撤兵,或者向钱翘恭解释清楚误会,钱肃乐是死于鲁王、郑森手中……那么,河间府之困便会立解……而如果那时,杭州府、江南还未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夏先生,后果如何,汝当心知肚明啊!”

    “可……可如今的江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啊?”夏国相烦躁起来,也对,狡兔三窟,夏国相还得为自己留下东山再起的本钱不是?

    虽说如今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但夏国相还是隐隐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又抓不住重点,所以,夏国相在得知吴三桂被俘之后,就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这笔金银,就是他的后路。

    “远远不够!”莫执念果断地说道,“汝可知道,吴王名下的商会股份就有一成半!”

    “可如今股价已降至二三两……他的一成半有何用?”

    “若是吴王收购市面上汝等抛售的股份呢?”莫执念道,“到时,怕范永斗等人加上夏先生手头仅存的股份,合起来也不及吴王一人!”

    夏国相迟疑着。

    “咱们此次与吴王斗,不是武斗,而是文斗……武斗,根本不是吴王对手,那么既然是文斗,就得讲规矩……到时商会被吴王掌控了,夏先生就算是将股价压至一文不名,又有何用?无非是让吴王捡了个大便宜!”

    夏国相有些坐不住了,他急道:“那……那吴王手头也没有那么多银子,来收购我和范永斗等人抛售的股份啊……难道莫老还有隐瞒……财政司还囤有巨量银子?”

    这问题很关键。

    莫执念摇摇头道,“老朽以性命担保,财政司所存现银不足十万,尚不够发放各级官员俸禄!”

    “那咱们还怕什么?”夏国相吁了口气。

    莫执念道:“夏先生莫要忘记了,吴王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夏国相皱眉道:“莫老勿要故作惊人之语……吴争他,其实就是一凡夫俗子!”

    莫执念轻叹道,“那织造司呢?”

    织造司,这三个字令夏国相脸色再变。

    织造司赚钱的本事,早已名声在外,日进斗金,绝非虚妄。

    “郡主虽然人在应天府,可织造司一直正常经营……夏先生还认为吴王无处可汲取现银吗?”莫执念悠悠道,“何况……一旦河间府之困解了,北伐军兵不血刃接管应天府,京畿之地,就算吴王无意敛财,也有许多人会主动送银子给吴王吧?”

    夏国相脸色急白,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清廷统治江北,已过七年,多少不义的豪门富户,为了想要洗白和被赦免,愿意化钱消灾?

    哪怕是夏国相自己,也在想着,如果吴王能同意,他亦愿意花钱买平安啊,一百万两,不,夏国相甚至愿意用五百万两……可惜,凭吴王这些年来的做为,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莫执念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催促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夏先生三思啊!”

    夏国相终于咬牙道:“那就依莫老之计……不过,还须请莫老安排船队,前往扬州府运银!”

    莫执念惊讶起来,“夏先生好本事啊……居然已经将银子运至了扬州府?”

    夏国相似乎忌讳莫深,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它。

    莫执念不再追问,应道,“船队无须多虑……老朽自会安排妥当。”

第二千四十九章 河间府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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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间府的形势,异常严峻。

    沈致远钱翘恭两部近三万骑兵,将河间府围得是水泄不通。

    而城中亦是早已紧闭城门,严阵以待。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似乎大战就在眼前。

    是夜,河间城中,府衙后堂,灯火通明。

    也对,叛军围城,突围无术,可不就该聚将商议吗?

    然而,后堂并非在开会商议脱困之道,而是在饮宴。

    虽无歌伎丝竹助兴,但确实在饮宴。

    敢情,吴争也学坏了?

    亦或者是吴争已经感觉无力回天,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酒席已经开始,主宾三人。

    若是夏国相在场,恐怕会惊愕到吐血为止。

    主位上自然是吴争,这勿容置疑。

    可左右宾客,竟是沈致远钱翘恭二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今日这事,那真是令人跌破了眼镜。

    沈致远钱翘恭两部,在吴王发布合围顺天府之令后,竟违抗监国令,不但不北向,反而突然南袭,一夜之间合围河间府,断了吴王南返的可能。

    在这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按理说,就算是双方要谈判,那也不该如此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啊。

    瞧沈致远那副不羁的神情,还有钱翘恭万年不变的木板脸,这哪是敌我对阵哪,分明是老友欢饮才是。

    这时沈致远开口了,他调侃道:“呵呵,吴争,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今天怎么了?

    今天还如昨天!

    吴争一口饮尽杯中酒,把玩着空酒杯,挑着眉毛哂然道:“树欲静,奈何风不止我想当个好人一直努力想做个好人,然,他们不让,奈何?”

    沈致远换了张脸,抬手举杯,向钱翘恭道:“钱兄还望节哀顺变!”

    钱翘恭毫不理会,一直瞪着吴争。

    从一开始,他就一直瞪着吴争,他想要吴争给他一个能接受的解释来着。

    然而吴争一直避着他的眼神,仿佛就没看见他这个大舅子,这让钱翘恭无比愤怒。

    沈致远略显尴尬地放下酒杯,对吴争道:“好歹你也得给个解释总不能不明不白吧?”

    吴争苦笑,摇摇头,“若是我现编一个倒是能随口就来,可这岂不是对岳丈在天之灵不敬?”

    钱翘恭突然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呯”地拍在吴争面前,“那我妹妹的亲笔信汝又如何解释?”

    沈致远有些紧张起来,他和钱翘恭此次所谓的“南袭”,其实是奉命行事,自然是吴王之令。

    做为吴争的发小,沈致远绝对不相信,吴争会对他父亲不利,要知道,吴孙两家可是世交,祖辈父辈子辈,皆素有情份。

    沈致远岂会相信吴王抄没孙家,欲加罪于自己的传言?

    但钱翘恭不同,他父亲确实遇害了,这是不可否认的即成事实。

    所以,在沈致远看来,这是一个很难解的结。

    然而吴争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继续把玩着手中酒杯。

    钱翘恭有些恼了,他沉声道,“汝若觉得我此次奉命率军前来,是绝对信任你的话那么,你想错了我只是在尽我的本份,钱家人,绝不作逆臣贼子!”

    话很简单,但蕴含的味道就重了。

    钱家人,素来忠义!

    那么,钱肃乐为何要谋反?

    钱翘恭绝对不信父亲会谋反,更不会相信,父亲会为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前宗室,而造吴争的反。

    特别是身为王妃的妹妹,也亲笔书信,送给自己,信中就是在指证吴争,诱导了父亲钱肃乐,从而间接造成了钱肃乐的遇害。

    钱翘恭不得不信。

    可正如他说的,他奉命率军南来,只是在尽他军人的本份。

    杀父之仇,不得不报,必须说清楚。

    吴争轻喟一声,放在手中酒杯,“岳丈是个方正忠义之人然,兄长可明白,忠臣不事二主岳丈的死,或许不是阴谋而是预谋!”

    钱翘恭闻听大怒,猛地一拍桌案,指着吴争骂道,“汝放有我,还有妹妹,父亲怎会忍心弃我们而去?”

    钱翘恭是真想不通吗?

    不!

    他早已想通了。

    如果想不通,就算再是本份,恐怕也不会有奉命率军南袭河间府这一茬的事了。

    但钱翘恭回避着这种想法,父亲的枉死,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出一个凶手来,然后替父报仇!

    所以,他不是想不明白,而是选择不想明白。

    沈致远紧张地打量着二人,他怕突然之间二人闹翻了。

    那么,对于他自己而言,这又将是个艰难的选择。

    一面是发小,一面是同生共共死的同袍和至友。

    虽然沈致远已经决定,也无须决定,站在吴争这边,但他心里绝不想钱翘恭受到伤害。

    其实沈致远心里很明白,吴争突然密令自己和钱翘恭率部“急袭”河间府,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枪骑监视钱翘恭的风雷骑,以防不测。

    但沈致远不想这样,于是,有了今夜的欢宴。

    “或许令妹贵为王妃,兄长又已是声名显赫之将军岳丈已了无牵挂了吧。”吴争艰难地说道。

    “那我妹妹的亲笔信又作如何解释,信中明示是你谋划了这个局,引得先是石斋先生,后是大长公主和卧子先生如今轮到了我父亲!”

    吴争干涩地道:“我真不知道汝若是非得这么想,那就拿出证据来吧。”

    钱翘恭怒道:“我上哪找证据利高者疑,便是铁打的证据!”

    吴争怒了,“谁得利?这个皇位,需要我去害死陈子龙害死大长公主和我自己的岳丈来换取吗汝就不想想,我欲取这位置,何须如此麻烦龌龊?!”

    这话有道理,钱翘恭怒气一扪。

    沈致远赶紧打圆场道:“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来先吃酒!”

    钱翘恭突然发作,用力一掀桌板,“哗啦”一声,碗盏掉落一地,碎片纷飞汤汁四溅。

    沈致远见机快,飞快地闪到一边。

    吴争却是端坐不动,任由汤水溅了一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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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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