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十五章 最了解自己的果然是敌人
几度交锋,无疾而终。
陈子龙神色不动,也不再与吴争争辩。
他换了个话题,“建兴帝真是死于大长公主之手吗?”
吴争点点头,“孤未亲见,但乾清宫有太多见证者,应该可信?”
“可陈某不信!”陈子龙略带一丝愤怒地摇头道,“大长公主未败……为何弑君?”
吴争轻叹道:“按卧子先生的想法……是不是只有孤承认亲手弑君、杀死大长公主,卧子先生才肯信?”
说到这,吴争摇摇头道:“人哪……总是不相信真话,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想象。”
陈子龙鄙夷地斜眼看着吴争,“大长公主的敌人是你,而不是陛下,弑君只会授柄于你……子龙自认不是蠢人,就不要拿谎言欺吾了!”
“敌人?”吴争神色有些黯然,“我从没有把她当作是敌人,虽然不知道她会否视我为敌……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是自己……不想活了,或者说,她从退位那时,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想法。”
“怎么可能?!”陈子龙激动起来,“大明未亡,天下忠义之臣民正为收复河山倾尽全力……大长公主怎会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不,定是你,暗害了殿下!”
吴争不想争辩,淡淡道:“弑杀二君,其中一人还是她的亲兄长……或许卧子先生心大,夜能入寐,可她只是个活在梦中的女子,怕是受不了内心的煎熬……!”
这话让陈子龙噌地跳将起来,指着吴争厉声道:“殿下已经身故……汝还在血口喷人?!小人!奸贼!”
吴争平静地看着陈子龙,“当年逊帝丹阳王一夜身亡,孤在王府,并未入宫……。”
“汝一手遮天,宫中岂能没有汝的爪牙?”
吴争定定地看着陈子龙的眼睛,“宫中更有她的夜枭……就算孤在宫中隐有人手,可在数千夜枭面前,怕是动不了手吧……你想必也知道,当夜,逊帝是与她同处一室……孤的人,近得了身吗?就算是近得了身,又如何只对逊帝不利?”
陈子龙张着嘴,发不出声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慢慢坐了回去。
“况且,逊帝已经退位,于孤造成不了任何威胁,孤为何要杀他……孤连鲁王都容下了,任由他活到现在,虽说身处海外,可衣食住行样样眷顾,孤为何要对一个退位的逊帝起杀心?”
吴争的这番话,让陈子龙原本心如死水的镇定,顿时土崩瓦解。
“为什么?”陈子龙呐呐自语着,神色突然苍老起来,就象突然被抽走了支撑身躯的脊梁骨一般。
吴争的话,确实在理,杀已经退位的朱慈烺,根本没有必要。
反而,继位的朱媺娖,才更有“资格”成为吴争暗杀的目标。
“殿下为何要弑杀亲兄长……这……这不通啊!”陈子龙用力地捶打着他自己的脑袋。
吴争平静地道:“孤从未说过,是她亲手杀了他兄长。”
陈子龙就象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霍地抬头,盯着吴争的眼睛。
吴争轻叹道:“或许……是兄妹二人合谋吧。”
陈子龙再次急问道:“为何?”
“当时孤已经控制应天府全城,逊帝令禁军将错就错,追杀本王,人证物证俱在,逊帝自知无法抵赖,又恐本王趁机篡位自立……她虽被本王和群臣推拥上位,可只要孤在应天府一日,皇权就难以稳固……兄妹二人就此合谋,泼孤一头脏水,逼孤主动离京……!”
“这只是汝一面之词!”陈子龙没有从吴争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再次激动起来,嚷道。
吴争长叹一声,“其实孤也不甘心……从离京那一天,孤就令人暗中彻查此事……可惜啊,她心思缜密,当日所涉之人,皆已失踪或猝死……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个内侍,当日应腹痛,找人代了他的差事,可到了傍晚,身子又好了,结果就再换了回来……。”
说到这,吴争摇摇头,“阴差阳错,那个替他代差的做了替死鬼,他却幸运地逃过一劫……若不是京城长林卫有些手段,这事怕是真成了无头冤案了!”
陈子龙瞪眼问道,“这内侍可曾亲眼见殿下弑君?”
吴争皱眉道:“孤说了,孤从未说过,是她亲手杀了他兄长……那内侍也只是确认,逊帝死前,是与她同在柔仪殿……你应该清楚,想在禁中刺杀,且要不惊动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只有她,才有这个本事!”
陈子龙颓然坐倒,神色如丧考妣。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吴争所言可能直指真相,这事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但往往是只要一往那想,他就命令自己转头。
皇宫禁苑,想刺杀皇帝何其艰难,正如吴争说的,就算在宫中安插了人手,可要人不知鬼不觉,几乎比登天还难。
关键是,还要做到天衣无缝。
可正是这天衣无缝,恰恰说明了一件事,都就是刺客或者刺客的背后,有着可以掌控禁中的能力。
动机就如吴争所言,当时皇权,面临随时被取代的风险,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朱慈烺令禁军无故戗害吴争,吴争反手一击,篡位自立,水到渠成。
虽然朱媺娖被拥立登基,可大典未成,吴争随时可以反悔。
就算是真地登基了,凭着吴争手中实力,一样可以随时反悔。
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吴争离京,回杭州府去。
怎么办?
其实只要这么一想,一切疑难就迎刃而解。
有话说得好啊,永远无法叫醒装睡的人,陈子龙,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可信!”陈子龙目光漫无目的地看着牢门栅栏之外,“殿下如此宽仁、冰洁之人,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孤没打算让你信,孤只是说出,孤所知晓的一切……至于你信不信,本王懒得理会。”吴争慢慢起身,“有一点,其实孤与你想得一样,她……应该不会自己动手,也不会是她的主意,孤更相信,这是逊帝自己的主意!”
第一千九百十六章 敌非敌友非友
陈子龙木然转头,“丹阳王并非……那般决绝之人。”
吴争点点头,“但你也别忘了……时势,可以改变人性,三年多的颠沛流离,加上登基之后的诸般不顺,偏偏……还有孤这个强臣掣肘……!”
吴争苦笑道:“或许易位而处,我也会对自己起杀心……败了之后,或许也会选择自尽……!”
说到这,吴争长喟一声,可不就是如此,自己才穿越到了这个混帐的时代吗?
陈子龙自然体会不到吴争此时的心境。
但他心里已经撸顺了此案的大部分疑点,虽然不愿意相信,可……奈何?
朱慈烺确实有用自己的死,泼吴争一头脏水的动机,曾经如白纸般干净的心,因这个腌臜的世道,变得偏激……情理之中啊!
甚至,陈子龙可以想象,当朱慈烺向妹妹说出这个方案之时,朱媺娖会是怎样地绝望。
目睹自己的亲兄长,死在自己面前,不去阻拦、什么都不做,世上怕再无比这更令人痛绝方扉的事了吧?
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女,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压力,眼见着宗庙再无复兴的那一日,这种绝望……选择自尽,怕也在情理之中了。
可陈子龙依旧想不通,朱媺娖为何要弑君?
这不是成全了吴争吗?
可陈子龙看着面前一脸感慨的吴争,他突然明白了。
坊间流言,无风,不起浪!
世无英雄,徒令竖子成名!
陈子龙突然心灰意冷起来,连殿下临死前都在帮他,连上天也在帮他……人不能胜天,奈何?!
陈子龙慢慢平静,“成王败寇……到了这时,王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吴争苦笑,“孤真不明白,以卧子先生的心术……难道就不明白,孤多年前几度放弃篡位自立,何苦在今日,明室势更衰微之时……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这对于本王有何好处?”
陈子龙沉默。
吴争动步,话尽、义绝,便是狰狞。
杀人不过头点地,无憾而死,是吴争唯一能想到,让这个名满江南的卧子先生……去死的方法。
“三日后……公审。”
陈子龙笑了,先是微笑,后放声大笑。
“王爷杀心已起,三日后,怕是子龙死期了!”
吴争沉默,没有否认。
“王爷不怕天下读书人反么?”
吴争微微皱眉,转身看着陈子龙的眼睛,“孤非圣人,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的七情六欲,孤也有……若读书人敢反,孤便敢……杀绝!”
说到这,吴争突然自信一笑,“不过,卧子先生也太高看自己的号召力了……经过这几年,天下已非之前的天下,读书人亦非当年的读书人……卧子先生在江南学院,挥手一呼,不也就二成人追随吗?”
陈子龙坦然,没有反驳,竟点点头道:“王爷所言甚是……只是,就这二成读书人,所引发的动乱,恐也非王爷可承受的吧……否则,王爷为何来此?”
吴争心里一叹,这老小子,心静之后,果然难对付。
然而,陈子龙却不待吴争说话,抢着道:“原本,子龙确实想着,以自己的死,激发天下读书人对王爷的愤怒……但,现在子龙不打算这么做了……子龙的命在此,王爷若要,随时取去。”
吴争不解了,蹩眉打量着陈子龙,终于问道,“为什么?”
陈子龙笑道:“人之将死,其良也善……王爷威胁,将天下读书人杀绝……子龙愧为读书人,亦不敢连累读书人……罢了,恩怨,就让它随子龙的死……而逝吧。”
吴争愣愣的看着陈子龙,突然间,发觉这老小子并没有原本想象的那般可恶了。
吴争想要开口,却被陈子龙抬手摇了摇。
“既然大长公主临死都要成全王爷,子龙愧为人臣,自然不敢违逆君上之意……王爷,子龙在此预祝北伐早日功成,王爷早日一统天下……天下……汉人,早日脱离苦海……早日国泰民安!”
陈子龙正冠掸服肃容,以大礼磕拜。
吴争心头一颤,眼中有股热,连忙扭头、转头,声干涩地道:“你本不该……如此,你的才华……我给了你施展才华的机会……。”
陈子龙仰头,微笑道:“王爷可知,首辅为何自尽?”
吴争一怔,黄道周处以,确实出乎意料。
陈子龙微笑道:“人,皆有命,而读书人之命,便是从一而终……旧主尚在,焉可附新主?”
吴争愕然。
陈子龙继续道:“子龙不如首辅啊……到了今日,方知己之恶……在北伐关键时刻,竟扯了王爷后腿……在此,子龙向王爷赔罪了!”
吴争突然明白了,明白陈子龙的意思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名声,成就了陈子龙,可一样如套在陈子龙脖子上的枷锁,牵扯着他去做一些事,不容反抗!
吴争转向,向陈子龙走出一步,伸手去搀扶。
陈子龙没有拒绝,随从地被吴争搀扶起。
这情景,不是生死之敌,倒象是君臣相得了。
“王爷军务急吗?”
吴争一愣。
“若不急,不妨与子龙说会话?”
吴争微微点头。
陈子龙此时就象换了个人一般,令吴争意识有了迷离、恍惚。
“王爷并非是雄主。”陈子龙打量着吴争,“也非明主。”
吴争不知所谓,看着陈子龙。
“当年殿下继位之际,王爷错失自立良机。”陈子龙喟叹道,“王爷心性,优柔寡断,非雄主也!”
陈子龙感慨着,“王爷对外扬言,善待宗室……然,处处逼迫,数年间,宗室成员不断零落,有心人都明白,不过是掩耳盗铃之术。”
“既非明主,又非雄主……却短短数年内,成就了这番伟业,果然是上天造就啊!”
“既是天意,非人力可抗……子龙亦不敢逆天改命。”陈子龙喟叹道,“只是,这天下苍生就将成为王爷随意摆弄的棋子……令人忐忑、心神不安哪!”
“好在……王爷总算是志坚之人,数年如一日,执意北伐收复河山……如今已离克全功之日不远,聊以解心中之忧啊!”
第一千九百十七章 不破,不立
陈子龙抬头道,“王爷可知,为何您权倾天下,人心依旧若即若离吗?远的不说,近的,如首辅、如子龙、如大将军府诸公……您不会不知道,子龙召集上万人,动静不为大将军府侦知吧?”
吴争神色凝重,点点头道:“卧子先生所言甚是……争也想不通这点,按理说,诸公心向我,不该任由你……胡来!”
陈子龙轻轻一叹,起身,走到墙角的草堆,和身往上一躺。
侧身背对吴争,象是自言自语,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吴争脑子里“轰”地一声,象是抓到了一些什么,可一时半会又不能通透。
踌躇间,陈子龙再次说道,“读书人明事理……明的是什么理?”
“传承!”陈子龙依旧背对着吴争,“王爷想要一个君不君、臣不臣、弃士人、扶布衣的世道,那就须改变读书人的想法……确实,王爷也在这么做了,可用的人不对,让旧人教新人,事倍,功半矣!”
吴争大悟,躬身一礼,“谢卧子先生指教!”
陈子龙挥挥手,“汝不杀伯仁,伯仁亦为汝而死,前有首辅,今有子龙……商贾逐利不可尽信,莫负读书人!”
吴争张口,注视侧卧的陈子龙良久,几度欲言又止,然,最终轻轻一叹,转身而去。
……。
名满江南的卧子先生,死了。
不是死于狱中,而是死于刑场。
湧金门外,西子湖边。
读书人连寻个死地,也是那么诗情画意。
吴争同意,虽然没有去观斩,但,陈子龙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吴争决定,都一一满足。
任何时候,不能亏待了读书人!
正如陈子龙最后嘱托——莫负读书人!
吴争甚至同意,不阻拦陈子龙任何故旧至交的交谈、观刑和民众自发的祭祀。
这是一场数万人参与的公审。
从周边各府闻讯涌来的上万读书人,皆跪地痛哭。
痛哭声,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吴争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听到,但可以想象得出,这种场面。
一代文豪,没有死在鞑子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刑罚下,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按察司,以张煌言为首,组成七人陪审。
众目睽睽之下,除张煌言弃权,另六人皆裁定陈子龙有罪,死罪!
没有人敢在这种局面下枉法,这是吴争的明谋。
杀人不难。
难在于,诛心!
无数的人在场内诅咒着,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明白,他们在诅咒谁。
这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审判。
无法挽回之处在于,无人能、敢去质疑它的结果。
陈子龙自己主动认罪服法,而所获之罪,又是不赦之列的谋反罪,恐怕连天王老子到来,也难以改变他的结局。
而大将军府的政务,从五年前开府之日,吴王殿下就未插手过。
也就是说,按察司组成的陪审团,皆是江南极负盛名之辈。
譬如,为陈子龙两朝同僚,清军南下之时,写下绝句“……君恩未报徒长恨,臣道无亏在克艰;寄语千秋青史笔,衣冠二字莫轻删”明志的天启年进士张肯堂。
譬如,少时与陈子龙、宋征舆共称“云间三子”,同为应社成员,此时为吏部主事的李雯。
连这些陈子龙的故交至友,皆认为陈子龙所犯之罪不可赦,陈子龙自然是死定了。
吴争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此时,怕再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改变这天下的脚步。
无论是谁,皆扫除之!
哪怕是名满天下的卧子先生,亦不能!
可敬重之,然,须杀之!
不杀,则法不可立。
不杀,改革则废!
而陈子龙自己,也在数万人目光下,坦然认罪。
从张煌言的口中得知,陈子龙从始至终,面带微笑。
只是在审判结果出来之后,他似乎发了些牢骚,“……我本一身傲骨,
奈何世事无常。
悲从心中起,百般不如人。
本以为傲从骨中生,万难不屈膝。
可是傲骨又值几文钱?
最可叹放下了尊严,却换不回柴米油盐。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哪……!”
陈子龙最后面朝为他痛哭的读书人,拼尽全身力气地大声呼号,“……向北!向北!向北……!”
引得万千读书人,由此齐齐诵读陈子龙早年所做,被江南读书人熟知的《别赋》:“……至若祖道浙江,歌骊易水,击筑渐哀,举杯数起。人虎狼兮不复还,感乌马兮谁能理。信事君兮无二心,愤国仇兮渐壮士。独临风以唏嘘,咸攀辕而莫止……。”
做人做到这种程度,死,而无憾矣!
吴争听后,对张煌言如厮感慨道。
张煌言看着吴争许久,突然撩袍摆,屈膝而跪,“启禀监国吴王殿下……臣,有罪!”
吴争闻听,脸色平静,没有丝毫意外。
“前者已逝,往事不可追……此事,到此为止吧!”
说完,吴争飘然离去!
张煌言闻言如中雷霆,颓然坐地,而后放声嚎哭,形若疯狂。
……。
陈子龙主动认罪服法,让江南各府读书人,虽不满,但无理由反抗。
人的忘性很大,仅三、五天后,市井坊间酒肆茶楼,皆已很少有人谈起陈子龙的死。
而随着凤阳府大捷的消息传开,民众的狂喜,瞬间洗去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哀怨。
吴争说得对,前者已逝,往事不可追。
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走得更快、走得更远!
大将军府的府门,已经修缮。
死去的府卫,已经收殓,家人被妥善抚恤、安置。
而府门外,街道上的血渍,已经被冲刷干净,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极其不堪的一幕。
然,最棘手的,还是被府兵和长林卫抓捕的那数千叛乱者。
不能总关在狱中,又不能尽杀之。
放,则法不立。
杀,则苦人心。
王府中殿,议事堂内。
熊汝霖、张国维、张煌言等诸公,已经为此商议三日,皆不得要领。
他们心中皆主张赐以宽仁,可他们不敢。
特别是陈子龙的死,让他们见识到了,吴王殿下随和的外表下面,有一颗坚定而固执的心。
就在诸公愁眉不展之时,打回到杭州府,就没有与他们商议任何事的吴王殿下,出现了。
“不知者不罪!”
“只究首恶,协从不追!”
“妇孺老幼,亦如此!”
惊愕之后,诸公跪服,皆称颂道:“殿下英明!”
第一千九百十八章 洪承畴被启用
相较于杭州府的这场内乱,清廷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凤阳府大败的消息传来,清廷震动,顺天府内,人心浮乱。
到了这个时候,就不会再有人还敢妄言“收复江南、征伐伪朝”诸如此类的“豪言壮语”了。
太和殿内,死气沉沉。
数百计的朝臣,竟落针可闻。
一直想亲政之后,成为一代明君的福临,脸色铁青。
也是,耗尽了国帑,连自己囊中的私房钱、连带着太后亲额娘的嫁妆都陪进去了。
整出十多万新军,一战,没了一半。
没了也就没了吧,还便宜了南边那小子。
听说,被俘虏的士兵、战马,能整编出三、四万骑兵来。
最火大的是,东昌府平山卫的临阵倒戈,引发了京畿周边原降清明军的反乱。
这不是要老命嘛!
做为清廷“定海神针”的驻京八旗,早已名存实亡,被多尔衮于徐州糟蹋了一成、多尔博在兖州送了两成,鳌拜这蠢货又在小汶河又去了一成多……好嘛,如今的驻京八旗,实际上堪堪及半,就剩下福临自己手下的正黄、镶黄等四旗是完好的了。
“……如何应对?”福临愤怒地喝道,“难道真要等北伐军打进京城,闯入此殿,诸位才能想出退敌之策么?!”
没有人回答,谁敢出这个头?
打仗这玩意,最惧逆势。
风头正劲时,哪怕是派出个庸人,也能不断打胜仗。
可若是逆风时,就算是百战老帅,那也得吃瘪。
若是强出头,分分钟能做替死鬼,谁敢出头?
听着皇帝咆哮,本已深居不出,但今时不同往日,也来到殿上的布木布泰,尖声道:“先帝千辛万苦始得天下……不想,这才几年呐,就成了这番模样……也罢,大不了从哪来回哪去……回盛京呗!”
这话引得数百朝臣齐齐跪伏在地,“臣等死罪!”
听听,听听,都认为自己是死罪,那就一头撞死了事呗,太和殿里可供撞击的殿柱子可不少,管够!
人哪,其实就这样,但凡真想着自己是死罪的,定是不敢如此吭声了。
敢吭声的,必定心里想着,这关我屁事!
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忽悠忽悠坐在上面的皇帝、太后罢了。
可若是皇帝、太后真把这话当真了,那也就……输了。
布木布泰的威仪,怕是今日不同往日了。
人走茶凉嘛,再牛逼的人,去了身上权力,嘿嘿……分分钟能领悟怎么做人。
但布木布泰怎么也没想到,首先向自己发难的,还是自己的儿子,皇帝福临。
“太后不必烦心……太后深居简出已久,还请太后回宫歇息,今日之事,儿臣自信能与诸爱想出一个妥善处置的方法来!”
这叫什么话?
做娘的连话都不能说了?
本来福临还是没想赶布木布泰走的。
这不是被逼上梁山了么?
要怪就怪布木布泰说话不经大脑,她刚才说的话,确实是朝着殿中群臣说的,可她却触碰了福临的逆鳞。
当年清军入关,多尔衮捡了个顺天府,不过根基未牢,有天津义士举旗反清,一时间波及大半个山东,响应之人高达三万之众。
当时刚刚登基的小福临,吓得钻到布木布泰怀里泣求退回盛京去,结果被布木布泰骂得是狗血淋头,还拿出死去的皇太极来说事,这事被福临视为年少无知的奇耻大辱。
打人不打脸,做亲娘的怎能当着无数臣子的面,甩开膀子打儿子的脸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同吃了颗苍蝇的福临,哪还能忍受布木布泰在自己身边聒噪?
这不,赶人了嘛!
当然,福临还是知轻重的,软语相劝嘛!
福临的这一开口,顿时引得百官“齐鸣”,“恭请太后回宫!”
声势极壮!
也对,抗击外敌的事帮不上忙,这种家务事,总还是能帮上些的。
可怜布木布泰再次感受了被亲儿子驱离的羞辱,铁青着脸起身,悻悻然回内宫去了。
太后是回去了,可事还是没解决啊。
福临再次出言相询。
这次总算有人出来献策了。
“老臣以为,凤阳之败,在于代主帅左梦庚无能,而非我军战力不强所致……请皇上即刻下旨,严惩左梦庚在京家眷……诛三族,不,得诛九族,方可提振臣民士气……!”
“臣附议!”
“臣附议!”
福临脸色更加铁青,大败之后,没人想着怎么扭转战局,而是想着,找替死鬼。
啧啧,瞧这帮人哪,想来大明朝,也是这么亡的吧?
这时的福临,突然想念起“回家养老”,赋闲的洪承畴来。
他不由得看向一直不吭气的范文程,而范文程似乎早就猜到福临会看向他,四目相对,范文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福临顿悟,开腔道:“事不急于一时,诸卿皆回去好生思量……明日早朝,再一一向朕上折子吧……!”
诸臣皆如蒙大赦,齐声呼道:“恭送陛下!”
……。
“臣叩谢皇上隆恩!”
洪承畴涕泪交流,跪在福临膝前,一副臣要为主子赴汤蹈火的模样。
福临亲自搀扶道:“先生受委屈了……朕一时不察,受奸倿蒙蔽,苦了先生……还请先生不怪朕年少鲁莽!”
“臣万万不敢……臣谢皇上宽仁。”
好一副君臣相得的景象啊。
这要不是知道,当日洪承畴执意反对召回博洛,让福临不能忍受,一怒之下,让洪承畴回家奶娃,怕是真以为这“师生”二人是情意深重了。
看得边上范文程,一把一把地抹眼泪,太感人了……感动死人了!
好在福临还是有计较的,几句寒喧、抚慰下来,直接切入了正题。
“想必先生已经听闻我军凤阳府大败……如此社稷动荡之时,朝中竟无一忠义、有识之臣为朕出谋划策……哎,朕身边……少谁少不了先生啊!”
瞧这话说的,让边上范文程肚中一阵腹诽,皇上唉,您身边不还有老臣嘛……敢情,您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这股酸味,可不要熏死人哪!
第一千九百十九章 博洛的心计
洪承畴一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模样,一边抹眼一边道:“皇上是有为之君……其实皇上早已经想到拒敌良策……只是没有当即讲出来罢了!”
瞧瞧,瞧瞧,要不是福临早已熟稔了这一套,还真以为自己早已想到并不存在的妙计了。
洪承畴回头看了一眼范文程,才道:“皇上,臣之窃见……端重亲王一直在京优养,如今国事危急,也该让他为皇上、为朝廷、为宗庙出力了……!”
福临一听,心头豁然开朗,只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吱唔道:“咳……可……可端重亲王那……!”
不会给领导找台阶的下属,绝对不是好下属!
洪承畴自然是个好下属,他当即道:“若皇上不反对……臣愿与范大学士,往亲王府一行……请端重亲王重新出山,统帅京畿诸军,为国出力、为皇上效忠!”
福临脸色立即舒展开来,道:“那便赶紧吧……二位先生,请!”
……。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
此理也可用在其它领域。
譬如,不想当皇帝的亲王,就不是好亲王。
如果说,博洛忠于自己的民族,这话一定不假。
如果说,博洛忠于皇太极,甚至多尔衮,亦可信。
可要说忠于小福临……啧啧,这还真他x的有些憋屈。
特别是经此召回,窝家里奶娃,博洛怕是面对福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心都有了。
六七万精锐之师啊,生生毁于一旦。
这左梦庚是个带兵的料吗?
要真是,也不会带着三十万马、步、舟军,不发一矢,一股脑地降了多铎。
不过博洛也在自责,他也有错。
要是回京“述职”之前,硬下心肠,一刀剁了这白面无须的小杂货,那大军也不会受他蛊惑,去攻打凤阳城。
虽说万事没有如果可言,但博洛心中的愤恨,还有那么一丝自怨自艾……啧啧,摧人心肝啊。
这不,博洛的书房,已经数天没有人敢靠近了。
就连他的福晋们,也是隔着门请安问候。
洪承畴、范文程面子那叫个大啊。
堂堂亲王府,亦无须报名而进。
这不,二人施施然,如同走在自家后花院一般,来到了博洛书房前。
“咄咄”几下敲门声响起。
里面传来博洛的咆哮声,“不长眼的狗奴才……皮紧了不是,找抽呢……信不信本王一刀削了你的三斤六两喂狗去?”
洪承畴、范文程二人面面相觑,边上引路的下人低着头忍俊不禁。
可细想起来,博洛的话没错啊,可不就是满清的狗奴才么?
当然,洪承畴、范文程二人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与博洛口中那三个字,有一丁点联系的。
再怎么说,二人也是堂堂从一品朝廷大员。
哪怕象范文程媳妇被多铎抢去过夜……可这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了嘛!
好吧,就算是退一万步讲……那也得把三个字最前面的那个字去掉,才叫一个合适不是?
相较而言,洪承畴的脸皮比范老兄要“薄”那么一些。
“咳!”洪承畴干咳一声,“下官洪承畴与范大学士奉陛下口谕而来……请端重亲王开门一见!”
听听,听听,这不还得搬出福临,扯着虎皮唱大戏吗?
早知如此,在王府门口直接说是奉旨而来,岂不省事多了?
只要博洛还不想反,不想立即就反,那就得毕恭毕敬地迎二位大人入府,陪笑上茶,拱手向宫里方向,唱个喏请声安吗?
这就是当时天下读书人皆有的通病,喜欢脱裤子放屁。
门“吱呀”一声打开,博洛脸色铁青地扫视着洪承畴、范文程二人。
不过还算是知礼数,微微侧身,“进来吧。”
……。
三人在房中坐下。
博洛连打招呼“上茶”都省了。
直接开口生硬地问道,“二位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莫不是皇上不放心我,让二位大人前来赐我一杯毒酒……?!”
洪承畴忙道,“误会……误会!王爷乃国之柱梁,皇上依重尚来不及呢,岂会加害?”
范文程连声应和。
博洛微哂道:“本王可不是十岁娃儿……二位大人直说了吧,何事?”
这种生硬,让洪承畴、范文程来时打好的满肚子腹稿,愣是说不出一句来。
“王爷容禀……之前之事,并非皇上听信奸倿谗言……。”
博洛听了怒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本王是真有意反了?”
饶是洪承畴嘴皮子利索,被这么一怼,愣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也对,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有爱兴觉罗氏近支,这大清也是他家的大清,自己说是重臣,可终究是臣,人家可是君!
好在范文程脸皮厚,他讪笑着直接了当地道:“王爷……皇上有意让王爷重新起复……。”
博洛一愣,讥讽道:“哦……那本王得高呼谢皇上隆恩了?”
洪、范不由得尴尬起来。
博洛顿了顿,翻白眼道:“徐州大军已经毁于一旦,皇上有意起复,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见着敌军扑面而来,奈何?”
洪承畴忙道:“京城尚有正黄、镶黄等四旗……皇上已经允准,再编十万大军……。”
“呵呵……皇上肯放手那四旗兵权吗?”博洛讥讽道,“十万新军又要编到何时……国库有银子吗?”
洪承畴一愕。
范文程接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这两条腿的人何处不是?不说周边,就说京城之中,百万在籍人口,要征召十万军……亦非难事吧?”
这话听起来还他x的真有道理,十中取一,确不是难事。
可博洛岂能不知道,这京城中的人,那是打仗的料吗?
市井坊间,迈着八字步,端着鸟笼,见人一竖大拇指,道一声,“咱bei京城……。”
天子脚下之民,也就光剩一张甩不破、砸不烂的嘴了。
博洛仰头哈哈大笑,然后笑声忽止,低头瞪着洪、范二人道:“烦请二位回去,转禀皇上,就说我经年征战,心疲体乏,这些天又偶感风寒……想为皇上效力,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洪、范二人面面相觑,这可不是二人为时预料的景象。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 济尔哈朗的忠诚
按理说,博洛听闻被起复,可不得感恩戴德,大呼“吾皇隆恩”吗?
可眼下,博洛算是拒绝了。
拒绝得干脆,这……这不是公然抗旨吗?
洪、范二人苦笑起来,在福临面前可是吹了牛的,这下好了,人家都下逐客令了。
好在老范有本事,他厉声喝道:“如此国朝危难之际,王爷竟以私怨废国事……敢问王爷,您还是爱兴觉罗氏吗?身上流得,可还是太祖皇帝的血脉吗……?”
博洛还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老范立马接上,他唱着白脸,道:“困难是有的……可事在人为嘛,这样……有洪大学士和我老范作保……王爷起复之后,朝廷至少将京中两旗兵权交于王爷,另外所说十万新军,年内至少交付王爷二万人……王爷意下如何?”
博洛扫视二人,沉声道:“军械、补给……从何而来?”
洪、范二人默默对视一眼,洪承畴承诺道:“皇上已经下旨,抄没左梦庚家产……若不够,则加赋,若还不够……那就敲打敲打那些皇商们,好歹再让他们吐些出来……这样粗略估算,应该可以凑齐今年二万新军所需……至于余者,待明年岁入……再凑给王爷……王爷以为如何?”
博洛听了,默默起身,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
“本王就……信二位大人一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二位言而无信……到时莫怪本王带兵打上门去!”
洪承畴、范文程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不能够……那不能够!”
……。
还是王府,却不是博洛的端重亲王府。
是济尔哈朗的“郑亲王府”。
都说财去人安乐,可济尔哈朗的日子,就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啊。
要说这京城之中,谁敢招惹“叔王”?
只有济尔哈朗收人钱财,谁敢反过来朝叔王要钱,那不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了吗?
可是,谁叫老天在江南撒下这么个种呢?
打仗在行也就罢了,敛财都那叫一个上手。
知道济尔哈朗往江南商会江北分会塞了多少银子吗?
说起来,其实不多,也就四、五百万两银子。
三成,清廷岁入之三成。
有钱人哪!
要说,四、五百万两银子,对一个硕果仅存的“叔王”而言,也不叫大事。
可问题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国库拘紧得能跑耗子,朝廷已经半年没有发放京官俸禄了。
郑亲王府内、府外,上千张嘴要“侍候”。
天一亮,一开门,就得花银子。
济尔哈朗的家底,确实远超这四、五百万两,可一旦没了这笔现银,日子过得就难了。
向人借,啧啧……丢不起那人!
堂堂叔王找人借银子使,还让不让人活了?
济尔哈朗想过去抄了商会,可转眼间就找消了主意。
江南商会的股东,成员太复杂了。
谁能知道,这一抄会招惹出谁来。
京城里稍有品阶的官,都往商会里投银子。
一年高达四、五成的红利,每季一发……啧啧,跟捡没两样。
再则,商会就是个空架子,但凡有人入股,白花花的银子一进去,转眼就没了。
其实济尔哈朗心里知道,这银子的去向,也就是江南。
可每季的分红银子馋人哪!
抄了商会,得罪了人不说,还未必找得回银子来。
如今两朝一打仗,好嘛,那喝人血的小子直接就把每季红利给停发了。
这都两季没收到红利了,再下去……济尔哈朗心里,那叫一个愁啊!
不,这哪是一个愁字了得?
看着自己亲爹这么副死样,济度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不,他来宽慰他爹,献策来了。
“爹啊……要我说,咱降了得了……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去了那边,他总不好贪没了咱的银子吧……这都是有帐本、收条字据的……不怕他耍赖!”
“爹啊,不是儿子不懂事……江山那是皇上的江山,这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咱自个的……爹你要分得清轻重啊!”
“其实,那南蛮子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之前不是一句话就放了儿子吗?连赎身银子都没要……再说了,迈密侄女不在杭州府吗……亲不亲,自家人哪,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这济度,平日里说话不流利,可今日说起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啊。
说话间,济尔哈朗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这不,已经铁青色了。
“啪”地一声脆响,老大的耳刮子甩在了济度脸上,啧啧……直接浮起四个手指印,看来,老叔王是真怒了。
可这济度愣是没反应过来,他捧着脸委屈地道:“爹打儿子做什么……儿子也是为了这个家,想替爹分忧啊!”
气得济尔哈朗差点就脑溢血,他颤抖着手指,指着济度急喘道:“人家是打上门来了……要砸咱们吃饭的锅啊!”
济度愣顶道:“爹放心……只要他不赖账,有那四、五百万两银子,到哪都有饭吃……!”
济尔哈朗靠在椅背上,眼都气得翻白了。
“逆障……畜生……滚!”
济度不敢再放肆,委屈地看了他爹一眼,呐呐道:“爹别生气……气着了身子,那可不妙……儿子这就滚……!”
说着在门外走去,临了还嘀咕一句,“……要是没了这笔银子……这王府那还叫王府吗?这几日,已经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上门来要债了……还是儿子带人打走的……。”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济尔哈朗缓缓喘息过来。
自己不能死,自己要死了,这家……怕就得散了!
这让济尔哈朗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长子富尔敦来,多好的孩子啊,要是他还活着,拔根毛都比眼前这个蠢货强百倍!
覆巣之下,焉有完卵?
如此浅显的道理,他愣是不明白。
可济尔哈朗同样清楚,自己的时日不多了,总得保住这个家吧?
济尔哈朗心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济度有句话说对了,迈密在杭州府,
四、五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能就这么没了。
当初送走迈密,不就是为了看顾这笔银子嘛?
是时候用上这颗棋子了!
“来人……。”
“派人去杭州府……将凭条字据交给迈密,让她想办法,收回这笔银子来!”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 洛阳之变
东面战场的局势,逐渐明朗。
虽然岳乐所率清军与北伐军相峙于黄河没线。
岳乐虽有心将北伐军赶回黄河以南,但因西路大军在凤阳府大败,岳乐也不敢再冒险了。
这就使得奉命由江都及周边北赶的第一军,有了足够的时间,与鲁之域吴淞卫、池二憨部会师。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备日趋完善。
有道是万事俱备,唯缺东风了。
而吴争在杭州府的隐而不发,让事态渐渐平息,极大地保证了战备后勤,按计划顺利地推进。
民众的注意力逐渐被即将到来的胜利所吸引,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战争。
吴争的目光开始向西转移,那儿有着华夏最广阔的土地,更有一个必须除之的人……吴三桂!
……。
云华阁。
小楼六角飞檐,高三层,傍西湖而建。
它属于西湖山庄的一部分。
原本是朱媺娖的大长公主府。
此时站在云华阁的顶层,迎着湖风,望着鳞鳞波光的西湖。
自有百般滋味在心头。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佳人已去,逝者不可追!
宋安在吴争背后,轻声禀报道:“从汝州府传来的消息,晋王已经就任永历朝监国位。”
吴争微微点头,这是题中之意,永历朝远在云贵,就算是自己将永历帝血诏公之于众,亦是鞭长莫及。
反而,无数人会因为希望破灭,而引发不可测的祸乱。
只有李定国接任监国位,才可以迅速团结起永历朝各方势力,毕竟,晋王在之前,实权已经相当于不加冠冕的监国了。
所以,接任监国位并不突兀。
“只是……。”宋安欲言又止。
吴争轻轻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小安,你我之间的情份,已经浅薄到话都不敢说了吗?”
宋安跪下,轻泣道:“是我办事不力,祸及老爷……更因我有不务实的绮念,才给了陈贼可趁之机……!”
吴争伸手,拉起宋安,“这么多年了,还动不动就跪?”
“这事怪不到你。”吴争和声道,“人嘛,心中总会有些贪念,而且这贪念会随着地位的提高而不断增加……可心里想是一回事,去做是另一回事……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你家少爷这点心胸总还是有的……你啊,错在于太不信你家少爷了……还跑去我爹那哭诉……道少爷我不知道吗?”
宋安脸赫地低着嘟哝道:“我……我这不是怕少爷误会嘛……。”
“那现在呢?”
“现在……。”宋安抬起头来,眼神清澈地对视着吴争,“都……过去了!”
“好了。”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道,“收拾起心情,咱还有大事要办……说吧,什么事让你吞吞吐吐的?”
宋安答道:“是……按理说,晋王率军至汝州府,攻略洛阳之后,该向西进军才是。”
吴争“唔”了一声,“清廷这些年虽然将兵力向东收缩,可西北方向,仍滞留了大量零散的军队……晋王此去,正是清剿残敌……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宋安思忖道,“只是晋王大军在洛阳滞留时间……有些过长了吧,感觉是不想西进的意思……。”
吴争闻听,疑惑地看向宋安,“你人不在洛阳,自知晋王作何想法……说吧,是不是李过派人给你送信了?”
宋安忙道:“李国公也是没有确凿证据,只是心中怀疑……这才没有向王爷禀报,只是怕有闪失,就送信给我,希望长林卫能侦知洛阳发生了何事,使得晋王滞留多日,没有行动?”
吴争闻听,心头突地一跳,问道:“李过现在何处?”
“李李万才率军已至荥阳附近……离洛阳也就两天的路程。”
吴争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晋王滞留洛阳……多久了?”
“若是按大西军前锋算,已经过了十日之久。”
十日?
这确实是久了些,按吴争之前与李定国的商议,李定国应该早就率军西向,此时前锋兵锋应至陕州一线才是。
宋安见吴争沉默,轻声道:“会不会是……军中出了问题,亦或者是永历朝堂对晋王西进有异议?”
吴争微微摇头,“永历朝堂应该不会出问题……它远在数千里之外,岂能左右得了晋王?晋王早在永历帝活着时,就已经大权在握……不至于!再则说了,如今大西军西进的粮饷,皆有我朝来提供,永历朝堂也无法拖滞大西军西进啊!”
“那……难道真是军中出了问题?”宋安有些急了,“晋王与少爷的关系,想来不会因别的事而毁诺……!”
吴争心里突然一跳,这次他想到了一事,急喝道:“糟糕!”
宋安茫然问道:“少爷想到了什么?”
吴争不答反问,“新附的吴三桂所部,可有异动?”
宋安这时也急了起来,“……这……这事我还得回去查查!”
“快去!”吴争是真急了,“不,我和你一同回去!”
……。
回到小楼。
果然,已经有消息送来。
原本随大西军行军的原吴三桂所部,在过了汝州之后,有八千骑兵在登封滞留下来了。
就洛阳而言,登封在西南,这与李定国要去的目的地,正好南辕北辙。
吴争隐隐猜到了一丝不寻常了。
“小安,你立即传信李过,率广信卫赶往偃师,然后,亲自去见晋王……记住,必须见到晋王本人!”
“是!”
……。
洛阳城内,往日繁华的古都,此时显得一片凋零。
这十年间,洛阳城战火不断,先是大西、大顺军造反,后有明军剿乱,到最后,鞑子兵再来一场洗劫。
可谓是城头常换大王旗啊!
连年的征战,导致满城破败,人烟稀少。
更加不堪的,应该是原本该最庄重的府衙,此时也是破败地惨不忍睹。
不过这破败,还真不是鞑子造的孽,是当年张献忠造反,只要是沿路官府,皆砸个稀巴烂,凡是官员、宗室,被杀干净了事。
之后就一直没有得到修缮。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 晋王遭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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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收复洛阳城,为了不扰民,将临时行辕设在了府衙。
此时,李定国就在府衙内。
他的面前,坐着的……竟是吴三桂。
“晋王啊……您已是我朝监国殿下,为何定要去攀附他呢?”吴三桂语重心长地道,“这样……只要晋王容易,这天下不定就是他吴争的……勿论土地、人口,大将军府治下……哪怕是建兴朝治下,那也比不过咱的地盘啊!”
李定国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三桂,不作声。
吴三桂诡秘一笑,“我今日来,是向晋王送份大礼……不瞒晋王说,吴某多年积攒下一笔巨财,银子、粮草皆不在少数……晋王有了它,取天下如探囊取物!”
李定国闻言,脸色一变,“当真?”
“吴某怎敢欺骗晋王……自然当真!”
“在何处?”
吴三桂呵呵一声,“只要晋王自立,不追附吴争……吴某定为晋王取来!”
李定国仰头哈哈一声,“月所兄怕是另有所求吧?这么多年了,汝还不知道,本王是何等人……岂会为了那黄白之物背信弃义?”
吴三桂也打着哈哈道:“自然是瞒不过殿下的……不过,平心而论,晋王赤心对吴争,可那吴争却藏着掖着,没把晋王当回事啊!”
李定国顿时沉下脸来,“汝敢在本王面前搬弄是非、挑拨本王与吴王的关系?”
吴三桂不为所动,道:“晋王明鉴……吴某可不是信口开河,吴某有铁证!”
李定国不由得问道,“是何证据?”
吴三桂道:“之前被吴争紧逼,吴某不得不撤出信阳州北返,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加之吴某恨煞了吴争小儿,便设下一计……令多年情如兄弟的方光琛率一支偏师诱敌向西……而方光琛是除吴某父子之外,唯一知晓这笔巨财下落之人……只要他被俘,定会招出这笔巨财来换取活命……。”
李定国皱眉道:“以汝所犯之罪,不杀汝便已是宽仁……汝还敢记恨?!”
吴三桂摇头道:“吴某早已归附先帝……只是被吴争派马士英煽惑,以至于走错一步,满盘皆落索……晋王可知,吴争他知晓吴某有此笔巨财,可他却不向晋王透露一丝口风!”
李定国哼道,“不就是些黄白之物吗……汝可知我军西进,所用粮饷皆由吴王供给,区区钱财……说明不了什么!”
吴三桂呵呵一声道:“晋王可知……这笔巨财有多少吗?”
“嗯?”
“六百万两!”吴三桂一字一字地说道,眼睛紧盯着李定国的脸色,“这还不算其中粮草……套用晋王所说,吴争提供区区钱粮,尚不及此笔巨财之十一。”
饶是李定国不看重钱财,也被吴三桂口中的数目给惊到了。
六百万两。
可供多少军队多少年之用?
李定国得用手指算了。
他只知道,近四十万大西军,一年所耗费的米粮,也就百万之数。
“在哪?”李定国瞪着吴三桂,厉喝道。
吴三桂脸上一丝得色一闪而过,他推拒道:“晋王莫急……吴某之前说与吴争决裂之请,晋王尚未允诺……!”
“狗屁!”李定国大喝道,“汝不过是某刀下游魂,能留汝一条命,就该偷笑……这样,你献出财货,某记汝一功,来日,定不让吴王杀汝便是……若是不从,某此时就将汝斩杀!”
吴三桂顿时被吓得全身发颤,他抖抖嗦嗦地道:“那……那就听晋王的……望晋王言而有信!”
李定国小看了吴三桂,他以为,没有了兵权的吴三桂,就是一条癞皮狗,折腾不起什么来。
可惜,都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吴三桂明知李定国与吴争的交情,既然还敢在李定国面前搬弄、挑拨,那定是有恃而恐。
一场原来可避的凶险,就这么不可逆转地降临了。
……。
李定国其实并非无备。
他的二万多大西军,一口吞下吴三桂的四万多降兵,其中的凶险本就让李定国警惕。
所以,他将大西军分拆,降军的中下级军官,皆由大西军将士担任,意图牢牢控制这支巨大的降兵部队。
可他的注意力,不在没了兵权的吴三桂身上,而是集中在尚掌着军权的降军高阶将领身上。
而吴三桂装疯卖傻,故意用挑拨李定国与吴争之间关系,扰乱李定国的视线。
实则,吴三桂只是声东击西,他并不存有挑拨李定国与吴争之间关系的本意,他的目的非常简单,那就是引李定国脱离大西军的控制范围,也就是引李定国出城。
取宝藏,自然是要悄无声息、速战速决的。
不然,走漏风声,传将出去,岂不没事找事吗?
带个几百近卫骑兵,那都嫌多了。
果然,李定国只带了五百骑兵,当然,没忘记带上吴三桂在身边。
多少也是有些防备的。
不过这防备,是防备吴三桂撒谎,而不是防备吴三桂突然起事。
可李定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大西军主力在城中,而吴三桂的降军部署在城外。
这道理很简单,防备降军突然叛乱嘛。
只有主力在城中,方可应对不测,没道理让降军在城内,自己的主力在城外的。
李定国的想法是,城外降军中也已经安插了自己人,加上如今局势,这支降军就算反了,也改变不了天下局势了,而且,一旦叛乱,这支降军也是无处补给,等于自寻死路。
可李定国偏偏忽略了一点,他此时要取的宝藏,其中不但有银子,还有囤积的粮草。
而这一点,正是最致命的。
都说灯下黑啊,或许,李定国这次是真被“六百万两”所惑了。
……。
叛乱,就发生在洛阳西门远郊。
当李定国带着吴三桂,按吴三桂所指的位置,到达一处树林。
吴三桂就指着树林深处,对李定国说,是这儿了。
树林甚密,骑兵只能下马,栓马之后,步行而进。
可仅走入数里地,便有无数弓弩矢,由树上、暗处,甚至地下,悄无声息地射出。
李定国的近卫队,根本来不及反应,纷纷被箭矢射倒。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 好奇,也能救命
李定国及身边近卫,在遭遇突然袭击,震惊四下张望之余,才想到身边的吴三桂,这才发现,吴三桂已经不见了。
此时醒悟,已经太晚了。
愤怒的李定国,急吼着下令原路返回。
借树木挡身,仅存的百十个近卫拼死护着李定国往树林外逃。
奈何,这是一场精心预谋的局,怎么可能轻易让李定国逃脱呢?
眼见着无数人影现身,向李定国他们包围过来。
李定国感到一阵地有心无力,至树林外这数里的距离,怕是无法过去了!
可李定国依然在嘶吼着挥动手中的刀,“冲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
此时,消失不久的吴三桂,在伏兵的簇拥下现身。
“晋王……认输吧,莫作无谓的抵抗!”吴三桂微笑着喊道。
他确实是资格笑。
周旋于李定国的万千大西军中,吴三桂如鱼得水,胜似闲庭信步。
将李定国唬得是一愣一愣、深信不疑的。
当然,这宝藏之说,大半是真的,地点也在附近。
而且,此处埋下宝藏之事,也确实只有吴三桂父子和方光琛知道。
但,从弃方光琛之时,吴三桂已经派人,将这批财货转移。
他的投降,更多的就是会转移这批财货争取时间。
也对,置死地而后生嘛。
吴三桂心中笃定,不管吴争、李定国想不想杀他,只要他说出这个秘密来,就能暂时保命。
至少,在吴争、李定国得到这批财货之前,是不会杀他的。
那么,这事就简单了,降了也就降了。
军队被李定国安插了人手又何妨?
不管是大西军还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它们和北伐军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北伐军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将领,而他们的军队,还是旧制——兵随将走!
只要将领没变,一声令下,士兵挥手即走。
那些安插的人手,瞬间就被清除干净。
所以,老话说得对,想瞬间平一方势力,最快的方法,就是杀了那方势力的头领,剩下的事,就是各个击破。
可吴争走得急,也因为李定国并不把已经没了兵权的吴三桂放在心上。
当然,吴三桂确实是参透了人心。
他知道李定国能猜到他在离间与吴争的关系,可这是虚着。
正因为猜得到,所以就不会往别的地方去猜,人性皆如此,总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吴三桂甚至非常肯定,不管李定国还是吴争,不管二人是不是贪财之人,只要听说有如此巨大的财货,必定上套,理由很简单,养兵,等于烧钱哪!
李定国上当了,如果吴争在,估计也好不了多少。
……。
李定国被伏击之处,其实离洛阳城不远,近郊嘛,也就数十里路。
如果城中守军知晓,最多一柱香的功夫就能赶到。
问题是,守军怎么可能知晓?
李定国出城前,没有对任何人提及此次出城的意图……不,他有对一人提及,是他的次子李嗣兴。
此时已经十七岁的李嗣兴,很是羡慕他兄长李溥兴能被爹送往杭州府。
特别是在江南军校学习,如今李溥兴已经成为北伐第一军中的副团长,更是令李嗣兴羡慕。
原本,李定国没有打算此战将李嗣兴随军,只是被李嗣兴闹得不清静,于是顺了李嗣兴的意,带他北上。
按理说,李嗣兴是李定国次子,虽然不可能成为世子,可那也是公子。
在军中,谁敢不敬?
奈何李定国治军甚严,升军职,得凭军功。
李嗣兴初入军旅,何来军功?
在李嗣兴的恳请下,李定国稍作了通融,专门替儿子想了个官职——裨将参军。
裨将参军,这名字如果拆分开来,裨将、参军,那就一目了然了。
古往今来,裨将一般为副将,往往做为偏师统领,或者是代主将为先锋。
而参军嘛,顾名思义,等同于后世参谋。
按军中职责划分,属于一文一武,职能也就南辕北辙了。
可李定国将两职务生生地捏在了一起,这不是变相夸赞儿子文武双全,而是暗示,这是只菜鸟,儿郎们,别听他忽悠。
可不就是这样吗?
正象历朝历代,真正统帅天下兵马的,为大将军。
如果非要在大将军前加上什么“镇南”、“征东”、“平西”的衔名,只能说明,这就是个封号将军。
倒不是说这些封号不值钱,而是,有封号的,往往是将不是帅。
李定国确实没读过书,可天下道理共通,无非是表达方式不同,征战多年,又浸淫宦海日久,李定国就以这官名,打发了次子的软磨硬泡。
李嗣兴起初还高兴得很,可没多久,发现他的命令不怎么好使。
于是私下找人打听了,明白他爹的意思,这下更加闹腾着要上杭州府找他哥去。
如果不是李定国派人看管,吴争之前至信阳州时,李嗣兴怕是早找上门去了。
所以,李定国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提防的。
他知道自己为一方主帅,擅自出城,干系重大。
这不,出城之前,私下与儿子交待了,让他好好履“裨将参军”本职,只要等自己回来,说不定,就答应李嗣兴去杭州府了。
以前的军队,兵随将走,主帅要是有个不测,那就是少帅主事。
古往今来,皆如此。
绝不会去管,这少帅能不能担起这担子。
此时有左梦庚为例,后世有张少帅为例,就可印证此理。
如果之前,李嗣兴听闻定会高兴万分。
可自从知道他爹拿“裨将参军”来忽悠自己,李嗣兴自认不好骗了,哪怕是他老子的话,他也抱着怀疑的态度,需要验证!
李定国原本是想将洛阳防御暂时托付儿子,这其实也没错。
军中诸部各有份属,说是托付儿子,其实也就是挂个名,安人心,真要有不测,诸部各司其职,用不着李嗣兴做什么。
可李定国绝不会想到,自己说的话,已经不再让儿子信任了。
不但不信任,反而引发了儿子不可遏止的好奇心。
都说,好奇,会害死一只猫啊!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 李定国脱险
如今的河南,再无成建制的清军残余。
洛阳城及周边,更是仅大西军存在。
在李嗣兴看来,六、七万大军环抱,能出什么事?
李定国前脚离城,李嗣兴后脚就跟上了。
不过李嗣兴还是惧怕被他爹发现的,所以,引人远远跟着,不敢靠太近。
阴差阳错啊!
如果李嗣兴能多带些人,李定国这番遭伏,可能就化险为矣了。
然而,李嗣兴手中没几个人,“裨将参军”听起来象那么回事,文武皆管,可事实上,但凡所有事皆管的,往往什么也管不了。
李嗣兴手下就十六骑,这还是李定国受不了李嗣兴的软磨硬泡,将自己的亲卫骑兵,划了十六骑给他。
否则,李嗣兴就是一光杆儿司令。
都说万事皆有天意。
李定国绝想不到,他给儿子的十六骑,会在他最凶险的时刻,救了他半条命。
李定国更想不到,儿子会尾随他,由此……送了命!
或许李定国宁可自己丧命,也不想儿子替他去死吧。
可天意如此,不可违啊
……。
吴三桂的伏兵,其实就是派往转移财货的夏国相所领六百人。
这种事,总得交给自己人来做。
夏国相文武双全,又是自己的女婿,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吴三桂更认为,按照事前部署,以夏国相的玲珑心思,定能猜到什么时候该是发动的时机。
果然,夏国相不负吴三桂厚望,他转移财物之后,便按计划伏兵于此,一直蛰伏到吴三桂引李定国来挖宝,然后一击中的。
如果不是李嗣兴和十六骑的突然出现,这场伏击,定是全胜之结果啊!
李定国率残余,强突至离路边尚有一里地时,已经力竭。
身边亲卫,几乎拿命为李定国开道。
可实力悬殊,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关键时刻,李嗣兴率兵赶到。
骤闻林中喊杀声,李嗣兴开始以为他爹在带兵剿乱,正埋怨他爹不带他一起玩儿。
可至林前时,正值李定国冲至一里距离。
望见自己父亲一身血糊,李嗣兴顿时悚然,想也不想,立马带头冲了进去。
策马进林,这等于是找死啊!
就象将自己困于高处,成了万矢之的。
但战马通灵性,它会避让前方挡路的树木。
其实李嗣兴一冲进林子,就被从两侧合围过来的伏兵,用数十箭招呼。
结果没有悬念,李嗣兴甚至连声“爹”都没有来得及喊出口,就身中数箭。
这让李定国和他身边仅余的亲兵,肝胆俱裂,愤怒之下,生生又闯出十余步。
李嗣兴率十六骑的冲入,阻碍了两侧伏兵的合围。
而李嗣兴的战马身躯,为李定国挡住了一侧的敌人。
李定国身边的亲卫们,狂呼着“王爷快走”,以自己的身体,横列着为李定国挡住身后。
千钧一发,李定国被李嗣兴带来的骑兵们,围在中间,跨过了这不到一里地的生死线。
那边吴三桂、夏国相眼见功亏一篑,疯狂地呼喝“追击”。
两侧伏兵纷纷射箭。
李定国在上马之后,奔出十数步,被一流矢射中了后背。
……。
吴三桂、夏国相带人追到路边,望着李定国十几人的背影,跺足惜叹。
如此妙计,最后仅差一着,确实是可惜了了。
吴三桂懊恼得不要不要的。
夏国相回神得快,“王爷,李定国若一回城,必定大军来攻……王爷还须速速离开此地,容后计议。”
吴三桂一听,转头问道:“本王诸路大军呢……在何处?”
夏国相答道:“按事先安排,除留在登封附近的骑兵外,别的皆在周边……等候王爷命令!”
“军中奸细都去了吧?”
“皆在控制之中……王爷尽管放心!”
吴三桂三角眼中露出一丝凶光,“李定国中箭,就算不死,想来也是重伤……城中仅有二万兵力,而咱们的兵力二倍于敌……。”
夏国相眼睛一亮,“王爷是说……攻城?”
“就是此意!”
“妙……妙啊!”夏国相的击掌赞叹,“李定国率军北上,河南、汝州二府,乃至信阳府,如今正值空虚之时……若是趁此机会破城,就算不能活捉李定国,击溃城中守军,那三府之地,就是王爷的了……待安定之后,再向周边扩张,不须多少时日,大半个河南,必落我手……小婿这就派人去知会各路兵马,强攻洛阳城!”
吴三桂此时大手一挥,仿佛找回了一些当年叱咤风云的气势。
……。
李定国确实伤得很重。
重到回城见到白文选和马维兴时,只说了一句,“吴三桂诈降……”就昏迷过去了。
从幸存下来的亲兵口中得知事情大致经过。
白文选和马维兴立即下令封城,部署西门防御。
二人的及时封城,为接下来的攻防战,争取了时间。
但,正如吴三桂说的,城外军队是城内大西军的二倍,这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场艰难的战斗。
……。
此时,李过驻囤荥阳。
征战沙场二十年的李过,早已练成了一种不可言传的对战场局势的第六感。
吴争令他配合大西军西进,整合西北义军、扫荡清军残部。
他就明白,吴王殿下对凤阳、淮安两路战事有了把握。
这时的李过,已经不再有别的心思、想法了。
也对,北伐一旦功成,吴王殿下声名将如日中天,而建兴、永历二帝的崩轰,等于扫清了吴王登上大宝的一切障碍。
如果说,忠贞营归顺吴王,刚开始时是为了生存,而之后,是为了扩张,那么现在,只为从龙了!
李过有些惋惜自己不能参与进攻京师之战,那才是最肥的一块肉,最能让自己载入青史的一仗。
但李过能理解,第一军才是吴王嫡系,这样的功劳,没法争、不能争!
好在,扫平西北之功,亦丰硕,偌大的西北,足够广信卫施展拳脚了。
可李过很不明白,晋王为何滞留洛阳,迟迟不动。
他感觉到一丝异状,但他没有往李定国会出事这方面去想,而是凭着他的多年经验,认为李定国可能对吴王起了异心,也对,不管是大顺、大西军,从举旗造反到最后溃败,皆经历过无数次的内部分崩离析。
见得多了,自然一有事就往那处想。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 驰援洛阳
由于没有确凿证据,李过也不敢向吴王禀报,只能私下里派人传讯于宋安,希望能通过长林卫在各府的细作、眼线,来证实自己的猜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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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李过向西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前锋,作为突出部,以求在生变的第一时间,阻挡大西军东进,为自己在之后平叛立首功,打下扎实的基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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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个将领的排兵布阵,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心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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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确实是有道理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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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交战,看对方调兵遣将,就可以分析出这人的性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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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调派一支前锋为突出部,原本是想万一大西军成为敌人,可以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挡住大西军东进兵锋,为自己争取防御时间,为吴王争取增援时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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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万万没想到,结果正好相反,这支前锋,竟然成了救援洛阳城大西军的先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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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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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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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的军队,战力还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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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被李定国和吴争“瓜分”了最精锐的骑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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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步军还是不可小觑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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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建制没有被打乱,使得城外的降军,在吴三桂登高一呼之后,迅速向洛阳城聚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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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力不如人,主帅伤重晕迷,不能视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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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军面临着比阿济格大军围困商城时,还要艰难的境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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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一日之间,吴三桂大军已经围住洛阳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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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次日凌晨始,对洛阳城开始了强攻,尤以西城为最,这是吴三桂亲自坐镇指挥的主攻方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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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一日,双方皆有伤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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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城外伤亡尤过于城内,但不可否认的是,内外两军的士气,相差甚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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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城外为攻方,掌握着这场战争的主动权,想攻就攻,想走就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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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城内,李定国的伤重昏迷,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大西军将士心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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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军反叛、主帅昏迷、被动防御,一切地一切,皆令将士们觉得无力、沮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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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城之围,有池二憨、廖仲平和夏完淳三部由三个方向及时增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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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州之困,更有吴争亲率右营驰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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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时,洛阳城之困,池二憨已经返回凤阳,廖仲平已经班师,而夏完淳因应天府之变,惊闻之余,不得不赶回应天府,自证清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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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吴争不信任夏完淳,恰恰相反,吴争一直信任夏完淳没有参与此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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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毕竟是亲姐姐夏淑吉涉入甚深,做为夏家唯一男丁的夏完淳,,自然需要回京“述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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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争,此时已在杭州府,处置着后方一摊烂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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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从吴三桂降军骑兵滞留登封之事上,觉察到一丝凶险,可也鞭长莫及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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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有可能增援洛阳城的兵马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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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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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警觉吴三桂居心叵测,让宋安急令李过所部迅速西向,面见李定国,探清事情真相。<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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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李过仅仅是奉命而动,那么,就肯定赶不及增援洛阳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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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洛阳城易手,那么,除非吴争强行中断北伐,抽调北伐军主力西进,否则,西北局面就会被吴三桂彻底控制,变得一片糜烂。<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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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这个局势的,仅仅是因为李过的“私心”,对,就是李过欲从龙之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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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之前李过归附,仅仅是因为生存、壮大,那么,今时,李过已经彻底准备效忠于吴争,不为别的,就为吴争登基之日,已经不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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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统之日,从龙之臣、拥立之功、开国大将之荣耀,莫不一一诱使着李过,倾一切之力去汲取天下统一之前,最后一份军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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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怀疑李定国心思有变,以三千人马为前锋作为突出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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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改变这场战役走向的,就是这三千不起眼的兵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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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凡是被称为“先锋”、“先登”、“排头兵”诸如此类的军队,那必定是一军之中,最精锐、最强悍的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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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主将亲卫是为了主将而活,那么,这些被称为“先锋”的军队,就是为战场而活、为战场而死,实际上,它们就是真正用来杀人的尖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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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西军与北伐军互为友军,不能引发对方忌惮而发生不可控的火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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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洛阳城“敌我”未明之际,派出的兵力不可能多,三千人已是极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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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过想要汲取天下一统之前最后一份军功,自然把他最精锐的兵力派出去,做为一旦事变,可以硬抗敌人、为自己争取最多应变时间的保障。<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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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三千精锐骑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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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锐之处在于,战马是全军之中遴选出的躯高体壮,爆发力强健,士兵就不用说了,皆是追随李过,不,甚至是追随过李自成的老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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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更是经过精挑细毛选,广信卫做为北伐军的一部分,有正式的序列,在被吴争“强令”去进攻数倍于己的凤阳府时,就得到过吴争给予的军械补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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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没有最新式的连发枪和不宜携带的野战直瞄火炮,长枪、短铳、手雷乃至虎蹲小炮一应俱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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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这是一支人员、装备、战斗力都不亚于第一军的军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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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在得到长林卫转来吴争密令之时,大呼一声“老天亦在助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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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冷送来棉袄,肚饿就来面包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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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道密令,一切的违规和擅动,皆有了法律依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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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当即传令,派这支前锋,迅速进军偃师,直扑洛阳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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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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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吴三桂的战术意图已经清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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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破洛阳城,占领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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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以洛阳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尤其是向西、北方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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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换其鹿,天下共逐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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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吴三桂看来,此时这片土地,便是无主之地,有能者皆可居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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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守军的顽强,在吴三桂意料之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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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吴三桂也感到时间紧迫,但他并不慌张,没有全力攻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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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聪明人皆不会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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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想着战后要凭这支军队坐稳西北王的位置呢,岂能有太大闪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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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因为围城,城外兵力较分散,没有了大批骑兵的吴三桂,发号施令和战场机动并不灵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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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吴三桂对于其它几个方向围城部队下的命令是——只围不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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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 李定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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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只想攻破西门,因为只有这样,洛阳城才算是完整的,在面对日后北伐军闻讯赶来进攻时,可以固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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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甚至已经想到,在此战之后,如何与吴争谈判,开出什么价码,是独立还是听调不听宣,亦或者是宣调皆不听。<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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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正是因为吴三桂过于自信,他不认为,此时的河南界,还会有威胁到他的军队存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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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丧失了攻破洛阳城最好的时机,也就是他伏击李定国开始后的三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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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吴三桂确实可以在三天内攻破洛阳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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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城外叛军之前是主动听从吴三桂命令投降,建制没有被打乱,军械、补给等一切都维持原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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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本就是步军,先天就是为攻城准备的,因为吴三桂之前手中有关宁铁骑,扫荡、攻掠基本上用不着步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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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攻城车、投石器、撞车甚至有十数门来自清廷的红夷大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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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这些,如果不计代价、执意强攻,城内士气不振的大西军,十有守不住几个城门敌人的同时进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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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吴三桂想得太远了,想着想着,就想美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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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太美,往往不真实,美梦易破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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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遭伏的第四天,接近晌午时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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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先后承受了吴三桂所部多达数十次的进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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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破损不堪,城墙上伤痕累累,连城楼都因中了不知道多少发炮弹,而显得摇摇欲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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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在夏国相等几个女婿和嫡系文武的簇拥有,撸须微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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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攻了三日,是时候收获胜利果实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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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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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确实被攻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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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一度被吴三桂纳入囊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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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是,到手才一个时辰不到,吴三桂就惊闻噩耗……东门遭敌,强敌,参与围城的六千步军被击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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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弓之鸟的反应,千篇一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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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人,在不到半日时间被击溃,来者那该是如何强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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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甚至吴三桂都不想派斥候骑兵去侦察一番,凭着他的战场经验皆可判断出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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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界还有这样的军队存在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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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是谁?<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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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吴三桂仰天长叹一声“上天都要帮那竖子……非吴某无能,实乃天意难违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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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吴三桂不顾夏国相等人的劝阻,立时下令,全军向西撤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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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刚刚到手的西城门,被吴三桂弃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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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吴三桂知道,东城外遭遇的只是一支来找酱油的骑兵,而它背后主力,至少得两天后才能赶到,估计得吐血,狂喷血,至少,不吐上六、七升,止不住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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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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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功,其实早已投效吴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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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广信卫亦是北伐军序列,但毕竟前身是忠贞营,时隔不远,军中旧部,说起话来,依旧是一口一个,“咱忠贞啥啥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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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过在之前强攻凤阳府时,下令无差别炮轰凤阳城东门城墙,致使数以千计的广信卫将士,无辜丧命于自己的炮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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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引发了军心动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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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李过失去了将士的信任和控制能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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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一功,为人忠厚、本份,又是忠义夫人高桂英的弟弟,在广信卫老兵心中,那就相当于舅爷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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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高一功的呼声渐渐压过了李过,成为了广信卫军中继李过之后,又一个精神支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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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吴争见了李过之后,给了李过又一次的机会,并指导他去化解军中将士心中对他的不信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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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李过再次成为广信卫的控制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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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高一功,并没有因为失去机会而心存怨恨,主动向李过示好,广信卫从凤阳府开拨西进之时,原忠贞营三巨头李过、刘体仁、高一功再次聚拢在一起,可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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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千骑兵,正是由高一功率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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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功品性敦厚,但不宜统兵,这是吴争给予他的评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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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说的不宜统兵,并非指高一功不会打仗,而是指高一功战法过于僵硬,属于那种冷兵器时代将领的典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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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喜欢一上战场,就身先士卒往前冲的典范。<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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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吴争这句话的评价,指得是高一功只可为将,不能为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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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想,这要是大军交于高一功手中,好嘛,一开战,他就冲前去了,万一有个不测,一支军队就全报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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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吴争再次启用李过执掌广信卫的主因。<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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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高一功此战,确实打出了他的气势,符合他的秉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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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功率三千人马,赶到洛阳城东门时,时值天色大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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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这是一场破袭战,因为东门外敌人是察觉到高一功来攻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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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高一功部与敌应该相峙一段时间,因为不明白敌人的兵力和防御情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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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一照面,就死活不顾决战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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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一功就这心性,就这么一照面,一声虎吼,“冲!”<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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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就完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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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战成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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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个时辰,三千骑兵歼灭城外六千吴三桂精锐步军,连气都不打一喘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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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瞧得东门城墙上数百大西军守军,心潮澎湃,直后悔将城门封死了,否则,也能出城分一杯羹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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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是由于高一功摧枯拉朽地一场猛战,吓得那个老谋深算的吴三桂,以为大批北伐军赶来增援洛阳城,这不,连最基本的侦察都不想了,吓得直接下令——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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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被吴三桂四万大军,前后围攻达四天的洛阳之围,迎刃而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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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吴争所料,人之将亡,其鸣也哀,吴三桂先是断臂求存,自毁城墙,后又屡屡犯错,从入河南界后,所率十万大军,至此时从洛阳西撤时,仅剩三万多人……是到了该亡的时候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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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正好应了一句古话,自作孽,不可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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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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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吴三桂一撤,李定国醒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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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是个巧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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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的心性,再不济,也不屑做那种以昏迷来避敌的蠢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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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来援的高一功,李定国艰难地道:“……劳烦……传讯于吴王……我要见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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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功郑重地点点头,“高某这就派人传讯……另则,奉吾王令谕,我广信卫驰援洛阳城,我部主力最多两日皆可抵达洛阳,请晋王放心养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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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 东面战场之变
李定国为何要见吴争,还选在这个节骨眼上?
许多人都想不明白,譬如白文选马维兴,再譬如高一功。
在白文选马维兴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高一功所部及其身后的广信卫主力,足以襄助大西军守住洛阳城。
而高一功一样疑惑,如今虽说凤阳大战结束,可东路,北伐军正与岳乐大军对峙,这个时候,劳监国殿下奔波数千里地,怕是有些……矫情了吧?
当然,想归想,高一功也不敢怠慢,毕竟李定国与吴争的交情放在那。
然而他们这些将领皆忽略了一点,大西军还堪战吗?
至少,被吴三桂这么一围城,城中原本兵力不多的大西军亦遭受了重创。
而留在商城驻守的数千大西军,远远满足不了追击吴三桂作战。
再向调增援,就得从湖广南部调了。
可这须李定国亲自前往,否则,永历朝堂上那些明室遗老,一旦闻知大西军在洛阳城兵锋受挫,铁定鼓动着撤兵。
因为永历朝的势力根基在云贵两广及四川南部,湖广已经是远了,何况河南?
将巨大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西北战场,这本身就已经被朝堂诟病,只是李定国权势盛,他们不敢公然违逆罢了。
可现在,李定国重伤,虽说已无性命之虞,可想起身率军作战,没个三五个月的休养,怕是下不了床了。
三五个月,吴三桂可以用手中三万多人马,扫平整个大西北。
到时,成了铁板一块的陕甘宁,就需要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去征伐,还需要更多的将士性命!
而这些事的商议部署,绝非吴争派个人来可以与李定国相谈的,必须亲自前来。
同时,李定国另外还有一件事,要与吴争交待。
……。
建兴三年,三月初九。
北伐之战,始于建兴二年九月初一。
至今已经打了半年之久。
战场最北,到过济南府,宋安率锐士营在小汶河一战击溃了鳌拜所率大军,阵斩鳌拜,撼动了清廷的根基。
然而,物极必反。
此战之后,随着北伐军战略效果图的改变,东西两线战场同时发生“溃败”。
战场逐渐向南转移,清军一路夺城占地,可谓春风得意。
直到博洛被福临召回京城“述职”,骄狂地不成人样的左梦庚,悍然下令强攻凤阳府。
这若是换了别的北伐军将领,还真可能被左梦庚占了凤阳城了。
因为吴争的战略意图,就是将敌人吸引向长江沿线,然后背水一战,围歼敌人突入黄河以南的有生力量。
可惜啊,左梦庚当时估计没烧香礼佛,恰巧遇见了沈致远蒋全义这两个疯子。
兵力已经不如人了,还敢派出骑兵主力去打一场完全不可控的“偷袭”。
去他x的偷袭,如果不是钱翘恭率风雷骑突然出现,恐怕沈致远的枪骑的全军覆没,甚至凤阳城中守军,包括沈致远蒋全义这两个疯子,都得被一锅烩。
但战场没有如果,事实已经明了,这两疯子赢了,赌赢的!
而博洛大军一战覆没,连代主帅左梦庚也成了俘虏,被吴争大手一挥,押解去了应天府,交给老马处置。
天晓得,老马会作何反应,除非老马改性成了老牛了,否则……够左梦庚哭爹喊娘的。
扯远了,回来说战事。
博洛大军的覆没,使得徐州及以北各府,成了军事真空。
蒋全义沈致远一拍脑袋,作了合计,在钱翘恭的稍作修缮下,决定再立新功,一举攻占大名府,彻底打开京畿门户。
吴争接报之后,同意了。
可吴争并不知道,其实不管他同不同意,大军已经向北开拨。
换句话说,又是一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听起来,这很荒唐。
谁胆子,敢这么大?
可事实上,从古至今,但凡是开国皇帝手下,从来不缺这样的将领。
能奈何?
闲下来,可以勾肩搭背的主,你能板着脸跟他们讲律法谈规矩?
有用吗?
你跟他们谈规矩,他们跟你讲交情,你跟他们讲交情,他们跟你聊战局,你跟他们聊战局,他们……不干了,和你撂挑子!
知道为何每每开国皇帝要来一场“杯酒释兵权”吗?
或文或武,其实那是没办法。
但反过来说,收复失地开疆拓土,还真少不了这样的将领。
真要是守规蹈矩的庸人,怎能适应得了这番腥风血雨变幻莫测的生死之地?
蒋全义沈致远钱翘恭的三路并进,直接导致了东路决战的提前爆发。
也对,真要是岳乐闻知凤阳府博洛大军尽没,北伐军意图攻占大名府,他还萎缩不动,那他就真是个守规蹈矩的庸人了,只能坐等北伐军南北夹击,最后成了肉馅。
……。
三月初九。
凌晨卯时。
岳乐动手了。
他兵分两路,以一万二千大军,强攻安东,可暗地里,以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偏师急袭邳州。
战略意图非常明显,只要占领邳州,那么蒋全义沈致远钱翘恭的三路并进,就会感到后颈一丝冰凉了。
以邳州为据点,东可攻徐州,南可威胁凤阳,西与岳乐自己主力相连,而北,岳乐已经得到清廷最新邸报,他三哥博洛,已经重新复起,成为了清廷独一无二的大都铳……天下兵马大元帅。
果然是大难不死,有后福啊,双料亲王爵!
而博洛上任第一件事,那就是亲率福临的正黄镶黄两旗骑兵,在京城里大肆“搜刮”了一番。
搜刮的不是钱财珍宝,也不是漂亮女人,而是各贝子贝勒,各王府中豢养的满骑。
这一搜刮,还真搜刮出了不少,整整六千多骑兵。
看来,清廷底子甚厚啊,“藏富于民”的本事,与东林党那帮清流同出一辙。
也难怪,清廷朝堂上,如今最受福临器重的,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亨九先生和辉岳先生吗?
博洛的这一搜刮,惹得京城上下一片怨恨。
可博洛却毫不理会,五天之后,亲率二万骑兵由保定府南下。
出发之际,一道密书送给岳乐。
或许,岳乐的突然动手,是这两兄弟共同的密谋吧。
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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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二憨守安东。
他手中只有第一军五千人。
面对着岳乐大举来攻,不假思索,向山阳鲁之域求援。
鲁之域自然一闻讯,就发兵增援呗。
池二憨得知鲁之域已派援军,便亲率一支偏师前出迎敌,至安东以北一处名为金城的小镇伏击,准备一挫岳乐的嚣张气焰。
于是,一场伏击之后,逐渐演变成双方对金城的争夺。
激战三日,双方前后投入了共近二万人马,在金城和金城周边,展开了拉锯般地厮杀。
……。
然而,这时的邳州,猝然遭遇了清骑的突袭。
驻守邳州的,是第一军一零三团四营,满编为七百五十六人。
装备虎蹲炮三十六门,燧发枪六百八十四杆。
守将为一零三团团副,也就是李定国的长子,李溥兴。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李溥兴已经踏上去往凤阳的道路。
吴争在接到高一功经长林卫传来的急信之后,心中吁了一口气,只要李定国人在,其它一切的损失,都可以找补回来。
但李嗣兴的牺牲,让吴争揣摩到李定国可能在伤心之余,产生舔犊之情。
或许让长子回到他的身边,可以减轻李定国失去一子之痛。
于是,急令李溥兴赶往凤阳,与自己会合,同往洛阳城。
可人算,不如天算。
谁也估算不到,岳乐会绕过沭阳,直扑邳州。
沭阳邳州宿迁,皆为一零三团驻防地。
团长为史坤,是军校接受吴争亲自训练的第一批军官,曾经在江都被勒令撤退,却在半路悍然回师,率全团绕至北门,趁夜突袭攻城清军,挽救了战局。
一零三团驻防之后,史坤认为徐州已经收复,敌人要从西面来的可能性不大。
最有可能先接敌的应该是沭阳。
所以,将一二营部署于沭阳,三营部署于宿迁,四营在邳州(第一军为四四制),三地互为犄角之势。
可敌骑由北向西奔袭,完全出乎正常作战思路。
因为这相当于敌人将这支突袭的人马,投于北伐军包围之中。
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当史坤接到斥侯骑兵禀报时,也愣住了。
他无法想象,几乎四倍于己的敌骑,突然袭击四营,会造成怎样恶劣的结果。
但问题是,从沭阳急援需要一天的时间,一零三团没有成建制骑兵。
可以从宿迁增援,当天即可到达,但那只有三营,也就七百多号人。
而且,传令也得半日时间,算下来,和从沭阳增援差不多。
史坤冷汗浸背,他是知道李溥兴身份的。
李溥兴一旦出事,后果极其恶劣,甚至关乎到吴王与晋王的交情。
由此,一向果断的史坤,陷入了两难境地。
可军情不等人!
史坤猛一咬牙,在向鲁之域派出求援之后,下了一道命令——令麾下两营奔袭海州!
既然时间不够,救不了,那就各打各的。
敌取我邳州,我取敌海州。
这又是一场豪赌,事实上,史坤也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这和岳乐不顾沭阳,急袭邳州的战术思想如出一辙——出其不意,攻敌必救!
如今两军在安东一线胶着,如果威胁到海州,势必造成清军后背受敌,岳乐敢不救?
但问题是,一旦岳乐回师一击,仅两营一千多人马,也就够岳乐塞牙缝的。
当然,史坤做此决定,也是为形势所迫,因为李溥兴若有不测,他的前途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这破罐子破摔之法,或可引进犯邳州的敌骑回援。
这便是史坤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
可鲁之域哪还有援兵可派?
手中兵力增援了池二憨,根本无法提供向邳州增援。
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很多时候,左右一场战局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或许岳乐和吴争,都意识不到,双方重兵堆砌的黄河战线,相峙激战数月之久,竟会因一个小小意外而打破僵局。
邳州是个小州,治所是下邳。
下邳是个小县,城墙不高,也不坚固。
数百人足以打一场有声有色的攻防战了。
所以,史坤部署一个营在城中,并没有轻敌之意,就无所谓对错了。
可当这么一个小县城,被三千精锐轻骑急袭,结果不言而喻。
对,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可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
从凌晨一直激战天黑,三门告破,可清军愣是夺不下东门。
无论是城外强登,还是内外合击。
东门城楼一二里的区域,便是一枚铁钉,牢牢地扎在那,任由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李溥兴在军校,接受了热兵器作战的理念。
他的聪明,对所学作了不小的修改和变动。
猝然遭敌来犯,他也惊慌。
可他反应很快,在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去防守全城。
因为他明知这做不到。
可作为守将,他不甘心,也不能够率军逃离。
丢城失土之罪,就算吴王不惩处他,他爹得知,估计能打残他。
所以,李溥兴将所部全员带上城墙,以城楼为中心,向外扩散。
土城墙虽难看,可一样坚实,夯实的粘土,甚至不惧小炮轰击,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墙前后城垛什么的,都有。
火枪兵卧姿,将枪架于垛口,太完美了。
这还不算,城楼上布置层次交叉火力,再架设起虎蹲炮……啧啧,固若金汤啊!
当然,这样的布置并非无法攻破,有几门重炮,一样轰得稀巴烂。
可问题是,来袭的只是轻骑,哪来的重炮?
充其量就是些骑弓。
骑弓,听起来高大上,实则,还不如步兵弓是犀利。
因为再好的骑射,那也是在马上,太硬的弓,在马上拉开,比实地上困难多了。
骑射最大的威力在于密集灵活,而非力度。
最关键的是,李溥兴还隐匿下不少的手雷。
这玩意威力不大,但对付这些下了马,想强登的轻骑来说,太合适了。
简直是一炸一个准。
从天亮打到天黑,双方各有伤亡,终于罢战“握手言和”。
但清骑的伤亡远超过李溥兴部。
那么,是李溥兴抗住了敌骑一天进攻,就改变了东路战场吗?
不,不是。
李溥兴只是个诱引,真正改变战场的,是史坤!
第一千九百二十九章 邳州攻防
正如山阳鲁之域对史坤的求援无法回应一般。
岳乐此时,对海州方向的求援也是有心无力。
这已经是安东周边,爆发激战的第五天了。
双方集结了不下七、八万的人马,愣是将金城一线,打成了一片废墟。
果然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虽说地利在岳乐这边,奈何双方交战的,不是同种人。
当然,同种人也一样,北方人和南方人,对于水的认识,那也截然不同的。
黄河天险,无法阻挡北伐军数万雄师抢渡。
仅仅在三天之内,从清江浦、马逻乡及云梯关渡河的北伐军,就不下二万人。
清军能阻止得了吗?
岳乐手下确实有不下八万的兵力,奈何,池二憨从安东主动前出,在金城一线,牵制了岳乐至少三万兵力。
想在数百里计的黄河沿岸,阻止北伐军抢渡,这恐怕比登天的难度不会小上许多。
岳乐在闻知海州遭遇从沭阳而来的敌军急袭,当时脸色就变了。
岳乐为何不在开战之初,就将沭阳考虑进去?
其实道理很简单,沭阳与海州之间,隔着一个湖。
这可不是寻常的湖,都道八百里洞庭湖,这湖比洞庭湖只大不小,名为硕项湖。
想攻沭阳,就须横渡硕项湖,否则,就须从边上绕,这一绕耽误战机不要紧,关键是,大军绕行,就算敌人是瞎子、聋子,那也迅速洞悉了自己的战术意图,那还有什么战争突然性可言?
一旦北伐军觉察到自己的意图,只要往沭阳一增兵,不用多,万儿八千人足矣,就可让这场原本是攻其不备的突袭战,瞬间演变成胶着阵地战。
那还不如直接强攻安东来得利索不是?
况且,让一群旱鸭子去渡偌大的硕项湖,恐怕还没到岸,全吐得起不了身,还有何战斗力可言?
岳乐兵力并不倍于北伐军,被池二憨、鲁之域二部,在金城一线牵制了近半数。
一旦北伐军生力军开始渡黄河,好嘛,岳乐早已疲于应付,哪还有增援海州的兵力?
万不得已,不能不顾身后吧,真要是被北伐军抢占了海州,那就算博洛率军赶来,恐怕要两军会合,也不是易事。
岳乐只能下令,令急袭邳州的骑兵偏师迅速改向,回援海州。
或许,这是唯一一个破解史坤“不讲武德”偷袭海州的办法了。
可惜的是,在岳乐看来,急袭邳州就算不成,也不至于损兵折将的这三千精锐骑兵,此时已经被李溥兴仅一个营七百多号人,打得找不着北了。
岳乐的军令,送是送到了,可怎么回援?
三千人折损了不下四成,一千多号疲惫之兵,再经千里急行军,傻子都知道,那还不如直接就地躺下……装死利索!
这三千精骑的主将,名为卓布泰。
卓布泰不为此时江南人熟知,可谓名不见经传。
但如果说起他弟来,皆可心领神会。
卓布泰的三弟就是被宋安一个战场小毛孩,在小汶河一战击溃三倍于己兵力敌军的鳌拜。
这时的鳌拜还反相未露,在清廷,可是人人竖大拇指称赞的巴图鲁。
阴沟里翻船,八十老娘倒崩了三岁娃儿,整日里打雁倒被雁啄了眼睛……诸如此类的话,顿时在京城坊间响起。
难听么?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闲言碎言,卓布泰和六弟穆里玛,真是有将头塞进屁股缝里,不想见人的冲动。
这其中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灾乐祸,更多的是,深深地鄙夷和冷漠。
也对,鳌拜可不是一个人死的,他将满人一万多精锐,葬送在了名不见经传的什么狗屁小汶河。
没有人闹将上门,那已经是给足了瓜尔佳氏家族的面子了。
换一家人少名弱的试试?
保证让阖家上下,出不了门。
所以,岳乐率军出征,卓布泰和穆里玛是跪在地上求岳乐带上他们的。
用汉人的话说,在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或者是怎么丢的脸,就怎么找补回来。
卓布泰是高职低配,在皇太极在位时,他已经是满旗梅勒额真,相当于满旗副都铳,都知道,清朝八旗,只有八个都铳,如此一掂量,就该清楚梅勒额真的份量了。
这可是实缺,战场上滚爬出来的。
按理说,这等官职,就算授个封号将军亦不为过。
可卓布泰愣是自请,高职低配,做了这个偏师主将,为得,就是找补回瓜尔佳氏家族的面子。
将在外,君命尚且可以不受,何况是王爷的军令?
既然做不到回援海州,何不将邳州攻破?
行伍之人讲究的就是个决绝。
好嘛,卓布泰敢想敢干,令人一刀斩了信使,噢,这倒不是卓布泰想反,他此举是两个目的,一是背水一战,二是日后追究起来,他可以一推三六五,借口没接到信使传来的军令,谁能保证,这战场之上,信使不会遭遇敌军斥侯,被一刀宰了?
这道理说明一点,传令一定要两人或者两人以上,否则……后果难料。
扯远了,回来说卓布泰强攻邳州。
两天了,卓布泰都没能攻下邳州,怎么着就有这么大自信,能在接上为的战斗中攻破呢?
其实说穿了,也不复杂。
打仗嘛,讲得是锐气,也就象一柄刀的刀锋。
再锋利的刀,砍久了,锋就钝了。
李溥兴的四营,拢共就七百多号人,打了两天了,就算再怎么省着打,伤亡也是难免的。
两日激战,清军伤亡了不下四成,四营其实也没少多少,此时仅剩四百人左右。
当然,四营这是占了大便宜了,自己伤亡三百多对满骑伤亡一千出头,说出去,李溥兴也够给他爹李定国长脸了。
而卓布泰打的就是这主意,拼呗,干脆、直接、有效率。
只要拼光了守军,邳州不攻自破。
这道理简单,没有多少花花绕,合乎卓布泰的一惯作风。
什么战法、谋略,那是南蛮子力不及人所耍的花招,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皆可碾压。
卓布泰砍了信使之后,弯刀拎空一挥,就一句话一个字——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