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沈致远认真想了想,道“那还得看你,手中有多少象蒋全义部装备的这般火器……若是能装备上万人,那博洛、岳乐铁骑来袭自然不足为虑,可若只是象蒋全义那么一些……恐怕独木难支啊!”
吴争摇摇头,“装备万人不可能……但凑齐三千人,还是有的。”
“三千……太少了!”沈致远摇摇头道,“博洛、岳乐共有新编枪骑不下三、四万之数,只要被近身……后果你应该知道。”
“若是加上水师火炮呢?”
“或许是……够了。”沈致远反问道,“可你怎么保证,博洛、岳乐会率部尾随追击,而不是在火炮射程之外驻足呢?若是他们只占城池,并不想歼灭我军……?”
“若是不肃清江北……你认为博洛、岳乐占了城池能睡得安稳?”吴争微笑起来,“只要我军还在江北存在,博洛、岳乐必寝食难安……就算他们明知道沿岸有风险,也必定尾随追击……这便是明谋!”
沈致远突然起身,微叹道“我总是说不过你……!”
吴争也起身道“官爵之事,你确实是受委屈了,也难怪,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但你得明白,我之前去往应天府,也不知道会发生那些事……接任监国并非是我事先预谋……这样,我先授你军中实职,待此战之后,再重新封赏你……如此也能堵堵那些宵小的嘴。”
沈致远斜了吴争一眼,“什么职?”
“北伐左路军副总指挥。”
“呃……这是什么军职?”
“除水师之外,扬州府以西,一应军队皆由左路军统辖指挥。”
“那总指挥呢?”
“陈胜。”
“又是他?”沈致远皱眉道,“这人不好对付……整日里板着张脸,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没情趣得很!”
吴争哈哈大笑,“陈胜外硬内柔……你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的好处了……再说了,又不是让你与他谈情说爱,你管人家有没有情趣?”
沈致远想了想道“我可以试着去说服……但先说好了,你不能杀人……杀了,反而更不可收拾。”
吴争点点头,“能怀柔自然好……。”
沈致远突然道“要不这样……你把蒋全义拨调给我。”
“你想做什么?”吴争警惕起来。
沈致远没好气地道“找个机会,打它个小反击……你放心,保证误不了你的大事……一则挫挫博洛锐气,二则让那些人见识一下咱吴王殿下的真正实力……这样也好让我对他们有所交待,更易说服!”
吴争皱眉道“若是打痛了博洛,万一他停步不前……岂不坏了大事?”
“放心吧……你不也说,这是明谋,宋安率部在小汶河打得鳌拜全军覆没、身死当场,你以为博洛不知道还是岳乐不知晓?”
吴争想想也是,但依旧叮嘱道“小打小闹即可……切不可得意忘形!”
“知道……。”沈致远扭身就走,可走了一步,又回来,伸手一抄,提起桌上还未开封的一坛子酒,“这酒不错……下次记得送些来。”
吴争一愕,遂笑骂道“我就知道钱翘恭是被你带坏的……。”
这话让沈致远停下了信外走的脚步,回头道“一个月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那,可有他的消息?”
吴争微微摇头,叹道“我已令宋安调动兖州以北各府长林卫暗桩侦察……可你知道,那面长林卫人数不多,加上这些年鞑子凶残,土地荒芜人丁稀少,尚未传来消息……或许,对你我而言,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吧。”
二人对视了许久,沈致远微微一哂,“管他呢……说不定被哪处山大王捉了去吃香喝辣的了,要再抱个山寨俏婆娘,自然是留恋忘返了……待反击回去,找到他,好好与他算算帐……走了!”
“万事小心!”吴争呼道。
“你也保重……监国位太咯碜了,还是早些入驻禁中吧!”
看着这厮远去的背影,吴争无奈地摇摇头。
……。
随着沈致远与吴争心照不宣地默契,他的二万新军渐渐情绪平复。
经过一番的排兵布阵。
东面战场,吴争已经集结起不上十万大军,其中,以陈胜、沈致远所部为主,在凤阳府阻挡博洛大军南下,且战且退。
而海州方向,鲁之域、池二憨所部,也在岳乐的紧逼下,渡黄河撤入淮安府。
战局慢慢按着吴争的设想进行着。
此时吴争,已经返回江都坐镇。
但此时,一个所料不及的坏消息,由宋安经长林卫传送到吴争面前。
方国安,反了!
……。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吴争算是未雨绸缪了,他早就发现,方国安的理念与自己的格格不入。
在方国安这种人的心里,升官之后发财,是人生的目标。
当然,这种是在大将军府治下很多。
但大多数人,皆会受影响而改变。
可有些人不会,就象方国安,他知道,自己无法回头!
吴争在发动此战前,将方国安军校总督办的职务给撤了,换上了张国维兼任,而将右布政使的位子给了方国安。
右布政使的官位,高总督办两级,按理说,方国安该感恩才是。
但大将军府就在杭州府,也就是说,这布政司的职位,更象是皇帝脚下的京兆尹,它的权力可大可小,大起来权倾朝野,小起来如同摆设,就看皇帝放不放权了。
所以,方国安的右布政司,上头是熊汝霖的左布政司,再上头就是吴王本人。
同在杭州府,掣肘太多。
明眼人都知道,吴王对方大人是明升暗降,连方国安自己都知道。
这样一来,方国安就怨恨上吴争了。
要知道,在军校,方国安可是北伐军中下层军官的授业“恩师”,如同后世的蒋校长一般。
是个军官,都得老老实实、诚诚恳恳地称方国安一声“先生”。
所以,方国安对此是满意的,在他看来,只要在军校做个三、五年总督办,那就是桃李满北伐军啊,到时,还有谁敢不给他面子,就连吴争本人,那也得礼让三分。
可惜,吴争突然就罢免去了方国安的总督办,这让方国安心中忿然。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 杭州府之变
当时,被吴争软禁在西湖边的大长公主朱媺娖,得知此事之后,通过吴小妹、周思敏,派人暗中接触了方国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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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朱媺娖冤枉了吴小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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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吴争布下这个局,是在各府生员和织女群起闹事之后,也就是说,朱媺娖发动在前,吴争反应在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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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媺娖指责吴小妹事先给吴争通风报信不假,但吴小妹暗中与大将军府诸公合谋给她挖坑,却是冤枉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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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与吴小妹,吴争与大将军府诸公,吴争与长林卫,这三条联络线都是独立的,并不相互干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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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吴小妹并不知道大将军府诸公已经得到吴争知会,反之亦一样。<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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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朱媺娖坐吴小妹车驾顺利离开的,正是时任右布政使的方国安方大人。<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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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他,可以让城中巡逻和城门守军卖他面子,不查验车驾而顺利通行,否则,就算吴小妹是郡主,那该查验还得查验。<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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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熊汝霖做不到,张国维暂时也做不到,张煌言就更做不到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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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之变时,吴争突然醒悟到杭州府出现了内贼,也意识到方国安出了问题,这才让宋安卸去当时军职,赶回杭州府,暗中控制方国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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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方国安这老狐狸,在京城大变的消息传到杭州府时,就已经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因为朱媺娖的死,让他心中的希望顿时破灭,而皇帝朱莲壁的死,更让他没有了日后的盼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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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立不成,反噬是必然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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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安由此开始暗中联络旧部。<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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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宋安的返回,更让他心生警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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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毕竟缺少阅历和经验,临走时,吴争特意交待,回去后先护住家人,宋安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一到杭州,就将王妃钱瑾萱和吴争的一子一女保护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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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小妹和周思敏已经随朱媺娖去了应天府,自然不在宋安此行保护之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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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安忘记了一个人,吴争的父亲,吴伯昌吴老爷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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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忘记,不是很准确,应该是疏忽。<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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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安看来,吴老爷子是江南学院的院长,与权力倾轧完全挨不上边,且一直深居浅出于学院之中,长期游离于王府之外,方国安应该不可能在学院数千师生众目睽睽之下,对吴老爷子不利。<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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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安忘记了,兔子被逼急了,还能咬人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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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安的旧部在杭州府并不多,当时的二千多残部,大部分被吴争送入军校回炉之后,分散于各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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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多并不表示没有,方国安当时毕竟不是俘虏招降,而是投诚,他的亲卫队,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只是被分散安置于杭州城守卫营之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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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因为如此,起了异心的方国安,可以顺利地联络到他的旧部,在宋安严密保护王座中人时,方国安意识到时日不多,他将目光,投向了江南学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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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天前的清晨,方国安聚集起一百余旧部,冲入江南院校,在满院师生众目睽睽之下,劫持了正准备授课的吴老爷子。<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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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激于义愤的师生挺身阻拦,被当场杀死杀伤数十人之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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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怎么可能是这群久经行伍的杀胚对手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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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从王府急赶来的宋安到时,方国安已经挟持吴老爷子,向白洋池方向退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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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将话由学院生员转给安,他的要求只有一个——赦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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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非吴争口头赦免,必须是朝廷以诏令的方式赦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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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太大,宋安不敢拿主意,只能派人急报于吴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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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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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在即,总是在最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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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闻报,心急如焚,该死的宋安,就不能灵活些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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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方国安就是,先把人救回来,那才是正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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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吴争一面令信使立即赶回,让宋安答应方国安所有要求,同时派人去应天府,让王翊以内阁名义发出赦免方国安的诏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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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终究没有立即赶回杭州府,亲自去处置此事。<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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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宿州之战,打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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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北伐军率先发起的反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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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远以他的旧部枪骑,出其不意突袭了博洛的前锋营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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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事发突然,战果还不小,歼敌一百多,伤者无数,还焚毁了该营地的粮草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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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点损失,对博洛数万大军而言,连皮毛都算不上,但,确实极大地振奋了宿州城内,士气萎靡不振的将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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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博洛岂是好相与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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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远的这一次偷袭,等于将博洛总攻的时间提前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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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清军以三十多门红夷大炮对宿州城北门狂轰滥炸,而不下六千数量的步军,对宿州城发起了强攻,无数的枪骑兵出现在了战场,并向东、西两侧进行迂回,还有一部分游骑,以极准的骑射技,对城上守军射击,进行压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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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吴争头痛的是,东面岳乐所部,也同时渡河,对淮安府发起了进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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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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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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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两日的激战,北伐军渐渐显露出“颓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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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鲁之域和池二憨二部开始整体向扬州府退却。<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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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满怀期望的民众,不得不随着大军南撤逃难,他们看向将士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一份疑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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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城易手,这显示着整个淮安城沦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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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可以肆无忌惮地环伺扬州府这块肥肉。<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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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无不胜的北伐军,这是咋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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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东被赶回了淮安,此时,连淮安都守不住了吗?<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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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宿州城局势,也同样岌岌可危,宿州是个小城,难以担负双方如此规模的决战。<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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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洛强攻之下,陈胜主力开始南撤,沈致远率偏师断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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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战报,如飞雪般地呈送来,落在吴争面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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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没去看,也不想看,他知道那些是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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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脸色如铁,背负着手,只是默默地看着地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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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对自己说,沉住气,还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了,再忍忍就成,一切都会过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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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吴争知道,敌人挺进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会使得千辛万苦砌起的炉底,被挟胜而来的敌军迅速被击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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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减缓敌人的南下速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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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争烦躁地以拳捶打着桌面,沈致远,你在做什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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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 战局的转折点
汉明正文卷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战局的转折点这世上,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原因,一定很复杂。
决定一次战役胜负的,就会简单一些。
而决定一场战斗,那相对就简单了。
无论是精锐,还是乌合之众,打赢一场战斗,并不奇怪,哪怕是以弱胜强。
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占上一个,就能改写战斗的结果。
何况,沈致远手中,有蒋全义的锐士营。
锐士营,最早出现在老秦人,把蒋全义此时的连发枪新军称之为锐士营,其实是不合适的。
相较于之前北伐军士兵,这些士兵的勇武甚至逊色多了。
也是,短短半年间拉起的队伍,兵员还不是从军校遴选出的,训练难度可想而知。
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些士兵,皆是良家子弟。
古往今来,有一点是具共识的,一支真正精锐的军队,士兵的出身很重要。
这么说吧,有道是性格决定命运,那么士兵的出身,同样决定着一支军队最后能走到何种程度。
良家子的出身,未必能使这支军队最具战斗力,但,它的忠诚,是绝对可靠的。
用贤,不如用忠,乃此帝王之道!
蒋全义追随吴争久了,自觉深谱吴争的心思。
所以,这支锐士营的士兵,皆来自于通州周边的子弟。
半年的训练,让他们初具行伍战技,但战场搏杀却非他们的强项。
沈致远之所以力求吴争调拨蒋全义部,看中的就是这点。
久历沙场的都清楚,一场胜利并不代表着结局,但,一场胜利决定着这位主将的未来。
沈致远想要一场胜利,来向北伐军将士和陈胜证明自己并非秀外朽内,但他更知道,他的胜利需要有一支根正功红的军队来衬托。
这是一场几乎是赢定了的战斗,就算吴争不同意将蒋全义部调拨给沈致远,沈致远也能凭着他旧部新军中的精锐,打博洛一个措手不及。
可如果是率一支根正功红的军队打胜这一仗,那……便是锦上添花。
这是一种互相“利用”,也是相互衬托。
……。
怀远之战,规模不大。
却堪称战术典范。
沈致远为陈胜主力断后,率蒋全义所部二千火枪兵,还有他旧部三千枪骑,且战且退,于怀远水域设伏。
博洛并非无能,亦或者骄狂。
就算他骄狂,在被吴争囚禁三年之后,他也该谨慎了。
但博洛的想法,绝对无法去影响这支由数支清军精锐拼凑起来的大军。
虽然主体是清廷新编健锐、火器两营,但满旗人太少,组成不了如此规模的军队,清廷在部署东、西两路大军之际,往里掺入了不少降清明军,譬如……汉军正黄旗。
听起来,汉军正黄旗是真金白银,应该除了血统之外,便是货真价实的汉八旗了。
可事实上,不是。
在这六年多的拉锯战中,清廷的实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仅以军队质量而言,甚至已经远远落后于不断更换新血的北伐军。
为何这么说呢,道理很简单。
北伐军士兵的更换和补充方式有二,一是战损失补充,二是整编。
但不管是补充,还是整编,新征兵员也好,旧军队整编也好,士兵皆须入军校三个月和半年不等,是为回炉。
而对于整编者,低十五岁、高三十五岁,不收,遣返回原籍务农耕作。
这样一来,兵员的体力和素质,不会因扩编或整编而大幅降低。
可清廷不一样,满人人口难以具备象北伐军如此“奢侈”的补充新鲜血液,同时,清廷还须为数十万降清明军“负责”。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天晓得,那些降清明军会干出什么事来。
而这数十万降清明军背后,又有超过百万级的家眷,还有无数喝兵血的贵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清廷以他们的归顺坐稳大半壁江山,可反过来,这些人,同样掣肘着清廷。
六、七年过去了,这些人都老了。
哪怕当时降清时正当壮年,那么,此时也早该退役了。
何况,清军入关时,明军是何德性、是何战力,人人心知肚明。
可问题是,这些人能退役吗……肯退役吗?
清廷同样心知肚明,知道这些军队不可靠,这才“高薪养廉”,将它们圈在京畿周边,说是卫戍,实则是由驻京八旗对其监视。
可随着多尔衮战亡,二旗形同割据,再由鳌拜在小汶河的覆没,驻京八旗,早已名不符实。
那么,清廷想再调博洛、岳乐率大军出征,心,还放不下吗?
那可是数十万的降军啊,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其监管,一旦出事,必是焦头烂额。
于是,小皇帝的智囊……洪、范二位皇师,为福临献了个良策,就是让博洛、岳乐,带这些降军出征,一则,减轻京畿的压力,二则,都养了他们六、七年了,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该让他们为朝廷出把子力了。
怀远之战,与沈致远作对手的,正是这帮降军。
倒不是博洛想将这些人充炮灰。
完全不是。
博洛并没有那么狭隘。
况且,一支军队前锋非常重要,它的战果,直接影响着整支大军的士气和战术部署。
博洛就算想将这些降军当炮灰,也不会是让他们在前锋位置被对手吞没。
可博洛的前锋,正是降清明军。
为啥呢?
原因说起来也简单,这支降清明军,它来头不小!
……。
左梦庚,这名字或许不显眼。
但他爹原明宁南侯左良玉,必是耳熟能详。
虎父生了个犬子,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虽说左良玉也并非是什么忠臣良将,也极具个人野心,可好歹,他全了身后名,并未降清附贼。
左良玉当时拥兵八十万,分为十营,号称百万大军。
前五营是他的嫡系亲兵,后五营是那些年围剿民军时,投降过来的士兵。
啧啧……听这数量,简直堪比一国之军力啊。
自然,左良玉野望也特大,他历来结交东林党,在弘光朝马士英、阮大铖掌权后,他受东林党的邀约,借假太子案,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布檄文,挥师东向。
那阵势……从汉口到蕲州,排列了二百多里长的战舰,可谓重帆蔽日啊。
可惜的是,上天都不乐意左良玉成事。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 不讲武德
汉明正文卷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不讲武德志在必得的左良玉,刚至九江,便病重不起。
原本想以太子假诏忽悠总督袁继咸投附,可不想,人家袁总督不上这当。
气得左良玉当晚狂吐几升鲜血,就一命呜乎了。
可左良玉一死,他儿子左梦庚畏头约定缩尾,先不敌于总督袁继咸,退守池州,后被总兵黄得功击破于铜陵,不得不退保九江。
正值阿济格率军南下,于是,一夜之间,带着他爹的麾下大军,圄囵个地投了满清。
知道当时投清的有多少人马吗,别的不说,成建制的有十二名总兵、马步军十万、水师十万。
天晓得,左良玉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倒不是左良玉忠义,而是左良玉历来认为,奇货须待价而沽。
而左梦庚以如此规模的军队献于满清,仅仅换来一个汉军正黄旗出身。
这意思就是,小子,你有身份了。
可怜左梦庚由此被圈养在顺天府,他的部属,从此被清廷各势力瓜分。
譬如,当时多尔衮与吴争二度争夺徐州时,及其命丧徐州时,皆有左梦庚旧部参与。
而阿济格盘崌凤阳城,所依仗的,除了他一万多嫡系旗军,其余多为原徐州驻军,也就是左梦庚旧部。
直到年前,小福临悍然政变,将生母布木布泰赶回了内宫,而后亲政,才重新启用了左梦庚。
擢升左梦庚为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
而这,确实是实打实的实缺了。
也就是说,此时左梦庚已经成了汉军正黄旗真正的领导者。
左梦庚对福临,可谓是感恩戴德,视为再生父母。
此次闻知汉军正黄旗要追随端重亲王博洛南下讨伐建兴朝,于是迫不及待地入宫进见。
在福临面前,极力争取为国争战、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尽忠。
小福临年少,被这厮一副涕泪纵横的模样给激动了,当场拍板,授左梦庚为副帅,襄助端重亲王讨伐南伪朝。
按理说,小福临易骗,可洪、范二智囊不易骗啊。
可洪、范二人愣是旁观不阻止,也对,他们心中,觉得博洛身边有个人看着,合乎帝王心术。
于是乎,左梦庚左公子摇身一变,成了博洛副将,还是皇帝钦点的那种,堂而皇之地率汉军正黄旗,加入了博洛大军行列。
可明眼人皆知,这货能打仗不?
他爹号称百万大军,意图谋朝篡位,却在他的指挥下,先被仅一万多人的总督袁继咸击退,后被黄得功三万人马打得满地找牙……这已经不是指挥,就算是头猪指挥,那也能表现得更好些……不,不,这简直辱没了猪这种生物。
……。
博洛自然是看不起左梦庚的。
可博洛不能看不起福临啊!
好歹左梦庚是福临钦点的副帅,总不能太不给面子了吧?
起初时,博洛小心翼翼地指挥作战,确实没给左梦庚什么表现的机会。
而左梦庚多少也畏惧北伐军的名头,都说北伐军战无不胜嘛,连摄政王都死在了徐州……左梦庚怎么着,总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不敢拿自己与多尔衮相提并论。
奈何,这一路打下来,清军屡战屡克,北伐军是连战连败,兖州、徐州,直至如今凤阳府,可谓是所向披靡啊。
清军上下,士气高涨,连“打过长江去,活捉建兴帝”的口号都喊出来了。
左梦庚眼看着大功一次次被博洛独占,他的汉军正黄旗连口汤都没喝上,能不着急嘛?
于是,左梦庚执意向博洛恳求,接下来打凤阳城,让他的汉军正黄旗为前锋。
原本博洛是不会答应的,博洛对吴争的狡诈、狠厉是太清楚不过了。
可博洛终究是人,是人,就会大意,就会骄傲。
这一路大捷,令博洛丧失了原有的警惕,当然,博洛的骄傲,也是建筑在实力上的。
如今大军倾巣而出,从徐州入凤阳府,无非是一、二日的路程,而汉军正黄旗,有着二万四千人的编制……就算是杀群猪,也得时间吧?
何况此时北伐军颓势已成,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博洛还须考虑到左梦庚背后的福临,再怎么着,总得给皇帝三分薄面……于是,博洛也就同意了左梦庚所请,以汉军正黄旗为先锋,向凤阳城挺进。
怀远之战,由此暴发。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伏击战。
之前说了,就算吴争不允蒋全义调拨给沈致远,沈致远都有把握打赢这场伏击战。
道理很简单,沈致远旧部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枪骑。
枪骑集机动和火力与一身,就算是陈胜亲率第一军,硬抗都吃力,何况如今还是伏击?
可蒋全义锐士营加入设伏,那么就等于在胜利的天平上,再加了一个砝码,如同三只手指绰田螺,那叫一个十拿九稳了。
伏击点就选在淮河南岸不远。
沈致远并未采取象宋安那样渡河而击,原因在于,宋安是阻击鳌拜大军南下,而沈致远是想歼灭一支有生力量,以振奋军心士气。
宋安在小汶河,只有一支孤军,而沈致远“财大气粗”,除了锐士营,他还有旧部枪骑。
将敌人前锋放进来,然后围歼,甚至不需要去担心敌人逃脱,够狠、够果断!
……。
从战斗打响,到战斗结束,不足半个时辰。
沈致远很郁闷,倒不是围歼失利,而是有心打一场歼灭战,结果,捉了二千多俘虏。
前边说了,汉军正黄旗,六年多没补充新兵了。
里面随便抓一把,都是大叔级的,甚至有些头发都花白了。
有些人手中的刀,锈的,箭杆,朽的,甚至于布甲、皮甲都烂断了线的。
这样的军队,居然被派上来打前锋?
沈致远,也是醉了。
蒋全义更是愕然,锐士营第三次交替射击还没开始,对面就跪倒了一大片,其余人中,只要是活的,都在向河里跳……敢情,这些人果然是从南边过去的,不怕水!
蒋全义经吴争之前的调教,如今戾气少了许多,他当时就下令停止射击了,可就算是这样,河岸边还是躺下了一千多具敌人尸体。
除了跳水逃命,最后却不知是不是真逃脱的,和岸边已经打强劲弹丸打烂的尸体,沈致远收获颇丰。
而对岸的左梦庚急得跳脚,他身边有着上万大军,却因一河之隔,只能目视着前锋的覆没。
左梦庚此时目露凶光,他并不认为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认为,敌人不讲武德……他们暗算!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 清廷震动
经此一战,沈致远达到了他的目的。
甭说北伐军将士看他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哪怕是蒋全义的锐士营士兵,看向沈致远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尊敬。
不为别的,就为跟着他能打仗。
当兵的人,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胜、败二字最为关注。
因为胜败直接关乎到他们的生死存亡。
所以,在士兵心中,当将领的可以平庸、可以贪腐,甚至可以不公平,但他们要的是胜利。
相较于东、西两线北伐军不断地后撤,沈致远逆行了,带他们胜利了。
规模虽小,但不可或缺!
这一战,奠定了沈致远在西路军将士心中的地位,算是扎稳了脚跟。
相较于沈致远收获颇丰地满载而归,并未亲眼目睹河对岸惨况的博洛,也从士兵的陈述中,意识到了一种危险。
博洛犹豫了,与之前小汶河之战的传言印证,看来敌军确有新式火器,而这种火器,可以不间断、无何止地迸发出弹丸。
虽然心中还是不太相信这种近乎于神话般地武器,但博洛吃过吴争大亏,他更相信,在吴争手里,怕是没有会是不可能的。
博洛下令全军停止南攻,就地扎营,向对岸严密警戒,以防不测。
同时,将这情况禀告朝廷,并传报于东面岳乐。
按说,博洛的应对处置虽稍有些保守,但适当的谨慎,也打胜一场战役必不可少的前提。
至少,小心无大错!
然而,有些蠢货总能掀起风浪来。
譬如,刚刚吃了大亏的左梦庚。
也难怪,这货是奔着军功来的,之前清军一路捷报,可那都是博洛的新编健锐、火器两营打的,和他没什么关系,如果硬要说有关系,那就是左梦庚西路军副帅,严格地说,是亲眼目睹着健锐、火器两营一路攻破兖州、徐州、宿州及周边各府。
万万没想到,清军的运气,突然发生了变化。
而这种骤然的转变,节点居然发生在了左梦庚自己身上。
这就不可原谅了。
五千人的前锋,等于让左梦庚损兵二成,这样的亏,不管是谁都咽不下去。
可博洛是主将,左梦庚无法与之硬撼,或者驳回,于是,左梦庚独自向清廷上了一道奏折,当然,是瞒着博洛的。
也对,左梦庚是聪明人,但凡是聪明人,都能揣测别人的心思,天下所有聪明人大多一样,就象是师出同门。
左梦庚知道自己能被皇上重用,并非是自己有多帅、多风流倜傥,而是占了博洛的光。
将在外君命尚且不受,为上者最忌惮的就是臣功高压主,特别是象博洛原本就是宗亲近支,这要是立下大功,加上兵权在握……没有一个皇帝能放心。
左梦庚心中洋洋得意,他自认已经把准了皇帝和朝堂上重臣的心思,他有着七成把握,只要自己的这道奏折递上去,那么,结局就会如自己所愿……博洛,嘿嘿,无非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
博洛大军由此在北岸驻囤下来。
每日有无数队斥侯沿河岸侦察,一是为防范对岸突然渡河反击,二来为大军渡河强攻,寻找合适的渡河点。
博洛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将领,他的谨慎,并不代表着他失去了进取之心。
其实博洛心里很清楚,越是强大的火器,便越能找到它的缺点。
对岸的敌人,手中火器确实强悍,可强悍是需要弹药去堆砌的,这样密集的火力,需要多少车的弹药供给?
就算是补给通畅,可土地辽阔,这沿岸百里,敌人能一一封锁,那得需要多少火器、多少兵力?
博洛内心认为,示敌以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胜利必属于自己!
如果能排除左梦庚这货的存在,其实河岸南北双方主将的心思,非常雷同。
谁都认为自己必胜,这是信心,也是决心。
博洛的想法并不错误,相反,他切入了吴争最担心的一点,那就是——北伐军火力不足。
这是一个早就存在的问题,从六年前,吴争就明白这个问题的存在。
但,六年之后,虽有改观,却依然存在。
北伐军想要硬撼博洛精锐骑兵,并取胜,唯一的方法,就是集中所有火力,打一场事先构筑牢固工事的阵地战,而且,北伐军必须为守方。
否则,就须以数倍兵力,付出巨大的牺牲。
这就是吴争一直想要北伐,却一直踌躇不动的真正原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的胜利,不叫胜利,叫自残!
吴争经过长时间的谋划、部署,再契合之前兖州战局,才定下这个引蛇出洞之明谋。
引敌军大举南下,那北伐军无疑就是守方。
在经营了三年多的长江沿岸决战,便是最好的事先构筑工事。
而且,吴争同样预测到,一旦沈致远发动这次临时反击作战,必定会让博洛驻足不前。
这有利,也有弊。
利之在于,可以拖滞清军南下的速度,不至于到时敌人挟大胜之势,一举捅穿了北伐军尚未完备且显得单薄的沿江防线。
弊在于,如果博洛真的驻足于宿州一线,就算是东边岳乐部入瓮,也无法形成围歼之势,那就是一窝半生不熟的饭,令人难以下咽。
那么,博洛最终会作如何选择呢?
其实,吴争已经没了把握,也没有可以左右博洛的办法,只能等待。
……。
一夜之间,前线两道奏折同时抵京。
而且还是坏消息。
这让清廷满朝文武,不得不在子时之后,就提前着服入皇城,等待朝会。
连原本该歇息的野狗,在这个夜里都显得颇为反常,凄厉地吠声连成一片,让这个后半夜的顺天府,显得格外诡异。
“端重亲王……负朕!”
不用说,整个清廷,最愤怒的应该就是福临了。
只有他,是真正地在乎前方战事得失,因为,这关乎着他能不能成为他一直想成为的明君、圣君,更关乎着他屁股下的皇位,能不能坐得安稳。
人嘛,渐渐长大了,福临有时也会想起,刚刚登基时,骤闻天津民变,被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哭着喊着要回盛京去。
福临此时再无这个念头,谁没年少过?这并不羞耻!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 洪承畴想当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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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福临,绝不失逆流而上的勇气,并不乏拼死一战的决心。
于是福临愤怒,愤怒于受多尔衮一脉文武推崇的端重亲王博洛,在朝廷最需要捷报的时候,突然给自己淋了一头冰水。
愤怒于榨干了国库,刮光了北商的油水,甚至赔进去内帑自己的体己银子,方才整出这些四营新军,结果,一路高奏凯歌的大军,在小小一个宿州、浅浅一条小河给拦住了去路。
前锋覆没?
伤亡五千人?
于是便驻足不前?
这叫什么狗屁理由?
真当朕是三岁孩子?
福临更愤怒于博洛的谨慎,他更推崇左梦庚的激进。
左梦庚,这才是朕的忠臣!
要知道,伤亡的前锋,可都是汉军正黄旗旗兵,人家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都不赞同你驻足不前,上疏请战,你身为主帅,却优柔寡断,是何用意?
“诸卿想必已经都看过端重亲王奏书,朕,就想问问……端重亲王,是何用意?!”
福临脸色木然地将博洛的奏折,扔下龙阶。
两年的亲政,让这个嘴上绒毛开始变成胡须的少年,有了一种威严,君王之威!
阶下的,哪个不是从腥风血雨中爬出来的滚刀肉、油耗子。
有没有本事不重要,但如果连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得,早晚挨刀子,丢了吃饭家伙,还不知道是咋回事。
博洛是谁?
太祖皇帝之孙,饶余郡王阿巴泰之子。
天子的堂兄,当朝端重亲王。
这要是不是大朝会,皇帝都得亲热地挽着对方的手,喊声兄长问声安。
可如今,皇帝当众扔下博洛奏折,还明知故问,“是何用意”。
傻子才不知道是何用意,傻子才会指出皇帝明知故问。
谁是傻子?
傻子都能站在朝堂上,辱没了谁?
于是,开始有人站出来了。
“启禀皇上……臣以为,端重亲王乃消极怠战、意图保全自身实力……此风,绝不可长!”
“臣附议!臣还要弹劾端重亲王,指挥不力、辜负圣意之罪!”
“……如今敌军一路败退,我军一路大捷,端重亲王竟以区区前锋小挫,而令大军驻足不前……陛下,臣弹劾端重亲王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荒唐不,博洛要谋反都在朝堂上喊出来了。
“臣附议!”
“陛下,臣以为王侍郎之弹劾并非为虚……朝廷将五万精锐新军交于端重亲王,可端重亲王却因一小挫折而放弃剿灭南伪朝的开赐良机,其所图……无非是养寇自重,自恃兵权在手,意图与朝廷分庭抗礼……陛下,前车之鉴哪!”
范文程,老了。
人一老,就成精了。
进取之意,浅薄了,凡事,先想着周圆。
何为周圆?
相安无事为上,明哲保身为中,损人利己为下。
但万万不可损人不利己!
万一,博洛运气暴膨……上位了呢?
到时,身败名裂不说,家人、族人、挚友,皆被连累……何苦呢?!
冤家家解不宜结,何不……难得糊涂!
范文程慢慢低下头,作假寐深思状。
别人没留心,可洪承畴却将这些看在眼里。
老滑头!
洪承畴在心里暗骂道。
相较于范文程的服老和急流勇退,洪承畴认为自己还未到廉颇老矣、不能饭的程度!
“皇上,臣有奏!”洪承畴毅然出列奏道。
福临目光一闪,脸色稍缓,对于授业恩师,算是给足了脸子,“洪爱卿尽管讲来。”
“……端重亲王率大军南下,为国征战,且颇有建树……值此国战、决战之际,切不可因琐事,寒了前方将士之心……无论何处,皆少不了小人……皇上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而误了国朝大事……臣窃以为,左梦庚谗言惑君,罪不容赦免……皇上当立下旨意,就地斩杀,以安前方将士之心!”
啧啧,果然是帝师啊,敢言人不敢言,敢怼人不敢怼的。
朝堂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看向洪承畴的眼神,那叫一个“佩服”!
洪承畴是傻子吗?
不,他聪明得紧,身边那么多傻子都看出来皇帝的心意,他教了皇帝十余年,又怎能不清楚福临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猜忌领大军在外的臣子罢了,这也没错。
可,不该是这时候,等大军凯旋班师之后,洪承畴甚至愿意为自己的“掌门弟子”献上诛杀博洛之策,佐帝皇基业永固。
洪承畴此时义愤填膺,满朝的文武心里都知道,此时不可内讧,但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反对福临时,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啊!
洪承畴太清楚不过这事的后果了,先有大明朝、后有摄政王之鉴,关键之时内讧,往往是国亡之先兆啊!
什么时候,洪承畴这老鳖成了忠臣义士了?
其实洪承畴从来都是如此,饱读诗书的洪承畴,明是非辨黑白,只是,他的忠义,易变!
换通俗点的话说,他的忠,是忠于自己,忠于个人的利益。
与范文程的“急流勇退”不同,洪承畴在乎他个人的利益得失。
换句话说,只要吴争不北伐,洪承畴愿意随时助吴争一臂之力,就算隔江而治……你好我好大家好,和气生财嘛。
但吴争想砸了洪承畴吃饭的饭碗,那就绝不可容忍。
两害相权取其轻,满清亡了,别人可以降,他洪承畴,不可降,降,则必死,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洪承畴甘撸虎须,破天荒地,做他一回诤臣!
福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尊师重道,他心怀宏志,他想做个有为明君!
他给了洪、范二人,寻常汉臣享受不到的殊恩。
然而,就在这满朝文武面前,竟被自己敬重的老师,给摆了一道。
何其难堪?
福临暗暗深吸一口气,强捺着愤怒,涩声道“洪爱卿想必是不了解端重亲王的为人……或许是近来公务繁多,累了心神……这样,朕准爱卿暂退歇息……迟些,朕会令人召爱卿入宫奏对!”
啧啧,所有人的神色,皆是一片艳羡。
果然是帝师啊!
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怼了皇帝,还将皇帝比作那听信小人谗言的昏君,不受罚也就罢了,竟还有私下奏对的恩典……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 洪承畴失宠
此时,唯有之前低头假寐,作沉思状的范文程,抬头,惊愕地看了洪承畴一眼,他想动步来着,可脚移动了数次,终究没有跨出去。
犹豫间,抬眼再看向洪承畴时,洪承畴已经又一次进言。
“陛下!”洪承畴脸形生来方正,此时更是一脸正气,若是不晓得的,还真当是史上魏征复活了,“臣受先帝临终所托,殚精竭虑尽心辅佐皇上……言君之误、纠君之错,驳君之过,为臣之本份,今日,陛下要以莫须有之罪名,无视此时正值国战之际,欲惩治正为国朝浴血奋战的端重亲王……臣为陛下计,为社稷宗庙计,此事,绝不可为……望陛下三思!”
以诤搏名?
朝堂上所有人都愣了!
不对啊,以洪承畴如今的地位,诤名对他,有意思吗?
那是闹哪出?
福临终于捺不住了,森冷喝道:“洪卿……定是累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殿卫,将洪相请回府去好生歇息……朕得瑕时自会前去探视!”
这话若是平日,福临微笑着说,怎么着,又是一种恩典。
可换在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冷着脸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特别是,最后喊出的是——殿卫!
所有人心里都轻叹一声,权倾朝野的洪相洪大人,自今日,失了恩宠了!
这些人的脸上,有着戚戚之色,想来是兔死狐悲了。
可更有些人的目光中,闪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
也对,后浪推前浪,不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后浪怎么上位?
……。
洪承畴昂首,脸上戚戚,环顾左右,心中戚戚。
这便是立国才十余年的大清朝吗?
尚在襁褓,便已暮气沉沉。
洪承畴不由得涌上一股悲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殿卫,还算是给足了洪承畴面子,没有去拖拽洪承畴,六名殿卫前二中二后二,四圈一夹,默默地看着洪承畴。
倒不是说,殿卫听洪承畴的,而是皇帝所令,为“请”!
洪承畴走了。
走得倒不算太难堪,他昂首挺胸,倒象是得了胜的将军凯旋。
只有路过范文程身边时,洪承畴空啐了一口,眼中的鄙夷,就差凝结成形了。
范文程不由得后退一步,他确实在内疚。
同殿同臣、守望互助,他没有做到,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奈何?
……。
洪承畴的离殿,反而让殿中气氛为之一振。
无数的官僚们,纷纷进谏,欲治罪于端重亲王博洛,以儆效尤。
儆谁?
只要不傻的,都明白,儆的自然是东路大军又一个亲王,安亲王岳乐。
要知道博洛和岳乐二人,听起来似乎并不太紧密。
可这二人可是亲兄弟,博洛是老三,岳乐是老四,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膝下,一门双亲王!
若是为文臣,或可成为一代佳话,可若是两个手掌重兵的亲王,那便是不可赦的原罪。
如今清廷驻京八旗,除去多尔衮在徐州覆没的一旗,在兖州覆没的一旗,鳌拜在小汶河覆没的一旗,八旗之名,实则名存实亡。
福临勒紧裤腰带,用尽手段,前后组建了两支新军,前六万,后十万,共计十六万大军。
此时,在博洛和岳乐二人手中,就有健锐营、火器营、虎枪营、神机营,占了总数的大半。
如果没有这宿州的小挫败,清军能一路南下饮马长江,那这原罪,终究是原罪,不会演变成实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二字,这一挫败,直接显露出君臣之间的间隙,并瞬间扩大成难以修复的鸿沟。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话是这么说,可有一个必要的前提——信任!
只有君所信任的将军才能说这句话,才敢这么做。
要是换个君王不信任的,那,就是找死!
远的不说,近的,大明朝的袁崇涣就是前车之鉴啊!
不过,福临还算是有节制的。
在众芸纷纷,欲一朝干掉一亲王、一大学士之际,福临还算是冷静的。
特别是老态龙钟的济尔哈朗,蹒跚地走在群臣之列,说出这么一句话,“皇上……一把锋利的刀,伤人亦可伤己……当它有自己主意的时候,最妥的方法,就是将它回炉重打……绝不可放任!”
锣鼓听声,听话听音。
济尔哈朗的话,比钢刀还狠厉!
刀可回炉重打,人怎么办?塞回娘肚子里重生?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便一个字——杀!
而济尔哈朗的进言,引得满朝文武皆跪地,“臣等附议!”
福临沉默了。
不能杀一个,再扶植起一个吧。
面前这个已尽现老态的“叔王”,可不是个善主。
福临扫了一眼范文程。
范文程顿时心领神会,正好趁机讨好皇帝,与洪承畴划清界线。
于是范文程出列急道:“……臣以为,皇上可急召端重亲王回京述职……琅琅乾坤,咱大清朝政令清明……总得给端重亲王一个自辩的机会,方可显出吾皇公正!”
济尔哈朗慢慢地转头,他的目光扫向范文程,有一抹疑惑,更有一抹阴森。
福临立马就坡下驴,“范爱卿所言甚是……有道是不教而诛,是为虐……朕非商汤,绝不枉杀臣子……!”
济尔哈朗猛一抬头,目视福临,轻喝道:“皇上三思……如今大战正酣,召一军主帅回京述职,必影响前方战事,若有不测,悔之晚矣……!”
福临被吓了一跳,正紧张间。
范文程当仁不让,力怼道:“端重亲王消极怠战之事,尚未有定论……皇上召其回京述职,乃题中之意……再则,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左梦庚,乃西路大军副帅,此时正在宿州前线……由其暂代统帅之职,也可做权宜之计……叔王如此喝斥皇上,怕是非为臣之道吧?”
济尔哈朗脸色数变,猛地上前一步,可,慢慢收回迈出的左脚。
然后,转身,向福临行礼道:“臣惶恐……臣在圣驾前失礼了……请陛下降罪。”
福临展颜微笑,“叔王这是哪里话……叔王也是忧国之忧,心急所致……不过,朕以为范爱卿之策甚妥……叔王以为呢?”
裁判都说了,“甚妥”,还问“……以为呢”,这哪是征求意见,这是定论。
济尔哈朗突然开了笑颜,“皇上说妥,便便是妥的……老臣,无异议。”
福临头一昂,“那就按范卿所言拟旨……即刻派人送去宿州……!”
“皇上圣明!”
山呼,再山呼……。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 我军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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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老话果然是经验之谈啊!
左梦庚,定是妖孽之一。
博洛,能不回京述职吗?
当然不能!
如果不是两军交战胶着,那博洛还可依仗手中重兵分地割据。
可此时,博洛做不到,也不想做,七、八万大军,就是七、八万张嘴,这还不算三万匹战马,突然易帜自立,只要朝廷一断补给,那就是饿死的结局。
博洛很清楚,这必定是皇上猜忌自己拥兵自重了,而朝堂之上的一些小人,借皇帝忌惮自己,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博洛觉得有必要回去一趟,他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更不惧,因为东面有他的四弟岳乐拥兵六万,皇帝敢对自己不利?
笑话!
博洛走得洒脱,但依旧严令西路大军固守北岸,不得逾雷池一步。
同时,斥令左梦庚不得贪功冒进,待自己从京城返回后,再作定夺。
左梦庚一听说博洛被召回京城述职,便知道自己押对注了。
他心里很清楚,博洛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那也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
那时,战局怕是早已尘埃落定,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左梦庚此时表现地很谦恭,乖巧得象个孙子。
但凡是博洛叮嘱,左梦庚皆是一口应下,连个疙瘩都不打的。
博洛虽然不信左梦庚会如此乖巧,但心中也认为,对面敌军只是打了一场小反击,战局大势,已经让敌军无法在短时间,组织起一场大规模的反击作战。
左梦庚只要贪功冒进,无过便是有功。
博洛走得很放心,因为,新军中大都是自己人,不怕左梦庚作妖蛾子。
……。
世事便是如此。
清军远没有挺进到吴争预设的长江边。
甚至连凤阳城还有数百里之遥,这个时候若有人提议与清军决战,吴争铁定是不会同意的。
正象吴争说的,都九十九了,就差最后临门一步,就算这一步要付出难以预料的代价,那……也得硬着头皮受着!
可总有奸倿,变着法地给人“添堵”。
当然,这样的“添堵”,连吴争都认为,多多益善!
……。
求功心切的左梦庚,怎么可能遵守博洛临走前的约法三章。
博洛前脚走,左梦庚后脚就下达了总攻命令。
那就奇怪了,这支大军的最大组成部分,是清廷四营新军之二,也就是说,博洛没想错,新军中大多是忠于他的嫡系。
那么,左梦庚下的命令,按理说,都会就挡回去,亦或者被阳奉阴违。
可问题是,博洛错估了一点,那就是,人心!
下令大军停止进攻、就地扎营固防,博洛是谨慎的。
主将的谨慎,却不一定会被麾下将士所接纳,或者说认可。
只是博洛威望在,他们只能将不满压在心里,就象后世所说的,“我服从命令,但保留意见”。
当然,这不是嫡系心腹背叛博洛的理由。
他们真正背弃博洛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端重亲王被召回京城,这汉人降将,竟为了代主帅。
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端重亲王错了,至少他的部署不被朝廷所喜。
而且,端重亲王暂时回不来了,因为,大军代主帅。
真要是能迅速返回,何须代主帅?
大军各部都有各自将领,副将传达命令即可,为何要任命代主帅?
既然是各部将领,自然不会是傻子,这种事,稍一动脑子,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那么,将领的心思就活动起来了。
端重亲王如果不回来,甚至被朝廷治罪,可想而知,亲王麾下,必也连带着吃瓜落。
朝廷不喜大军停止不前,那就是想要进攻了。
可这,更与各部将领的诉求一致,也对,这一路战功捞得盆满钵满,要是被博洛牵连,功没了,怕是命也不保,还可能连累家人……有意思吗?
这些个将领,并不是听从左梦庚,而是听从左梦庚背后的朝廷、皇帝。
于是乎,清军在一夜之后,次日凌晨,悍然南渡,向凤阳城方向发起了强攻。
天意如此,徒叹奈何?
吴争闻讯之后,立即召来西路诸将商议。
仅一个时辰的会议,调整了西面战场的战略、战术。
此时的吴争再不提要诱敌深入,也不提水师火炮支援。
他只有一句话,“……把凤阳城,作为清军的绞肉机……孤不要击退,只要重创,乃至……歼灭!”
陈胜,笑了。
沈致远,笑了。
与会的诸将领,都笑了。
也是,这一个月的撤退,磨光了他们心中所有的耐心。
这对于他们和全体将士而言,绝对是种耻辱,原本不该背负的耻辱。
哪怕是陈胜等将领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劝说,他们都难以接受。
放敌人进入自己的土地,祸乱自己的同胞……还有许多弟兄战死在撤退断后的路上,而他们,却不得不奉令撤退而不作救援,这种刻骨的怨、铭心的恨……。
好了,如今是时候吐出这口闷气、怨气了。
而且,得将这口气,对着敌人直喷。
王爷说得对,不要击退,要歼灭!
……。
所有将领中,最开心、兴奋的,莫过于沈致远。
原因很简单,他做为打响第一场反击战的代表,延续了此次防守反击的第一道防线。
而蒋全义的锐士营,正式归入到他的指挥。
二万枪骑兵,三千锐士营……啧啧,沈致远已经可以想象到,此战之后,某,便是一代名将!
北伐军依旧在后撤。
凤阳城,交给了沈致远。
陈胜率部,向淮安方向转进,而不是按原来计划,向江都方向撤退。
会议时,吴争指着山阳、清河,对陈胜道:“占住二城固守,要象颗钉子一样钉在那……既然西路战场已经问题不大,那么,你部便要作为左侧炉壁,应对岳乐的强攻,待池二憨、鲁之域将岳乐逐出扬州府后……你部再配合他们,沿黄河向云梯关方向移动……挡住岳乐,截断他的退路……能否毕其功于一役,就看你了!”
陈胜昂首大声道:“我军,必胜!”
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 疯狂的战术
这已经是凤阳城激战的第三天。
又一波敌人的进攻被打退。
北门城墙上,靠近城楼的一个城垛口,三、五个守军,背靠着城墙,趁着敌人后退的难得空隙,喘息着。
他们身边,连发枪的射手、组员,在忙中偷闲地保养着连发枪。
动作急促,但细腻。
有个射手头都没抬地冲那几个背靠城墙喘息的士兵,发着牢骚,“……这么少的人手……汝等宁可坐着,也不过来帮忙……!”
那些坐着的士兵,眼神古怪地齐齐看向那射手,竟不约而同地问道,“是新兵吧?”
那低头擦拭枪械的射手惊讶地抬起头来,“你们……怎么知道?”
坐着的士兵中,那一个年稍长的,呵呵笑道“如果你不是射手……就你,俺能打三个!”
年轻射手眉毛一跳,挑衅地叫道“那就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稍长的手一撑地站了起来,随手拍拍屁股上早已厚厚的灰尘,“到时输了……可别哭!”
年轻射手刚想接口反怼,不料身边有老兵一把将他拽住,摇了摇头。
年轻射手感到惊讶,诧异地问道“李大哥,他们如此羞辱咱们……咱也能忍得下去?”
那老兵抬眼扫了对方一眼,回头平静地对年轻射手道“如果别人拿命来羞辱咱们……那你就得受着……不但得受着,还得笑着受。”
那已经站起的年稍长者,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点点老兵射手,对年轻射手道“呶……这才是老兵!”
说完冲那老兵射手点点头,招呼着几个手下,“走……去那边看看。”
这几个士兵走后。
年轻射手惊讶地问道“李大哥,咱们为何要怕他们?”
李大哥斜了年轻射手一眼,“如果有一天,你拿命为咱来做盾……你不管怎么羞辱咱,咱都笑脸相迎!”
“您是说……他们在为咱当盾牌?”
“你说呢?”老兵低头忙活起来,没好气地道,“赶紧干活……一会敌人进攻时,若枪出了岔子,老子剥你的皮!”
年轻射手应声之后,又看了一眼那几个背着长枪,悠哉悠哉巡逻城墙的士兵,目光里有些复杂起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此次想得,是什么?
……。
“瞧那新兵蛋子……啧啧,长得是真俊,跟姑娘家似的。”
“我说靳老三,你小子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吧……愣是将一小伙看成是娘们了!”
几人哄笑起来。
年长者笑道“你们哪,等打完这仗……也都该回去娶媳妇了。”
几个士兵又是一阵笑。
“队长,你呢……你娶媳妇不?”
那年长者笑容慢慢凝结,他停住脚步,仰天叹了口气,“咱娃若活着……也该上学堂了!”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那年鞑子南下时,咱娃……才一岁……被鞑子从他娘怀里抢去……活活掼死了。”
年长者的神情平淡,淡得就象是在说别人的事。
有士兵问道“那……嫂子呢?”
年长者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跳井了。”
说完,动步向前巡逻过去。
背后有人大喝道“队长,咱们得替嫂子和侄儿报仇!”
“三天里,咱杀了十七个……。”
“十七个怎么够……只能算是利息!”
声音渐渐远去。
……。
沈致远和蒋全义并排站在城楼上,在瞭望对面敌军阵营。
下面的一幕对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沈致远心里震惊,虽然知道北伐军将士向来作战英勇,但离开两年多,他更认为自己带出的新军枪骑,战斗意志绝不亚于北伐军。
可三天打下来,沈致远发现,眼前这支锐士营,几乎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三天激战,其实凤阳城中兵力已经很少。
除了三千锐士营,也就沈致远自己的五千新军。
沈致远为了打场漂亮仗,采取了以奇胜的战术,将他的新军枪骑,赶在敌军从宿州方向出发,到达凤阳城前,就派了出去。
这确实是个极其大胆的作法,要知道,左梦庚虽然草包,可敌军却是精锐,而且多是骑兵。
沈致远这个战法,等于是将他的新军直接摆上了与精锐敌骑正面硬撼的位置,当然,还是占了一些巧的,那就是出其不意。
所以,城中兵力空虚,而所剩五千新军是枪骑,所持的是短铳,与守城确实没有多少益处,也就是说,这三天中,蒋全义的锐士营,生生硬抗下八千敌军前锋的疯狂进攻。
最让沈致远震骇的是,蒋全义为了迷惑敌人,将敌人主力紧紧吸引在凤阳城下,他居然出动用了三成的连发枪。
就算火力再密,也无法覆盖、封锁十数里宽的城墙防线。
这就使得敌军可以凭借着兵力优势,扑上城墙。
为了弥补这一疏漏,蒋全义从锐士营的辅兵中,组建出一支八百人的护卫营。
听护卫营三个字,那是相当地没气势。
可他们做的事,着实骇人听闻。
锐士营士兵不装备长枪,因为他们是一个个连发枪射击组,身上仅有一把短匕防身。
也不是说,一旦被敌人靠近,几乎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可蒋全义是个疯子。
他向沈致远索要了长枪,这还不是重点。
蒋全义向沈致远要的另外一样东西,那就骇人了——火药。
千斤火药。
这些火药被当夜赶制成一个个粗制手雷,挂在这八百护卫营的腰间,管够。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还不让沈致远震撼。
沈致远在这三天中看到的是,八百护卫营将士,人人可以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将爬上城墙的敌人撞下城墙,连同他自己,并在扑出的那一瞬间,引燃腰间的手雷。
沈致远起初认为,这是个别的,或许是士兵打得上火了,出现的自发行为。
可越来越多的护卫营士兵,做出这种“疯狂”举动,这让沈致远骇然。
也正因为如此血性,生生将数倍之敌硬挡在了北门城下,敌人竟被三千锐士营拖拽到无力分兵向东西二门迂回。
人有着趋利避害的本性,这是怎么做到的?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一场豪赌
沈致远不得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蒋全义咧咧嘴,心不在焉地道“很简单……我就和他们说了八个字,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沈致远愕然,这八个字,听起来习以为常,可又不太一样。
正是收复失地、吴王监国号令北伐之际,保家卫国四个字,给了人理想,而建功立业四个字,更是给人无限的遐想。
好嘛,这八个字,理想和遐想都有了,焉能不用命?
蒋全义继续道“伯爷也能做到……可以一试!”
沈致远发出一声叹息,“你……就是个疯子!”
“如果将左梦庚阵斩于凤阳城下……蒋某愿意做个疯子。”蒋全义混然不以为沈致远话中的贬意,“伯爷不如担忧汝出城迂回二部的进展……真若是有不测,到时我锐士营拼光了……汝部却未能及时由敌后路发起进攻……呵呵,伯爷,不是蒋某吓唬你,王爷不会轻饶我,更跑不掉你!”
沈致远沉默下来。
蒋全义意犹未尽地“恐吓”道“我部弹药已经不多……这连发枪什么都好,就是弹药补给不上,汝真以为,我拿士兵性命儿戏吗……真要是将全部连发枪部署上城墙,至此时,缓冲区便告罄了……。”
沈致远紧张起来,“那你……还能撑几日?”
“几日?”蒋全义哂然道,“弹药最多撑到明天……到时,就得拿人命往上填,你的枪骑也不例外,或许能再撑一天!”
“你说……吴王接到战报,会怎么反应?”沈致远有些不安起来。
蒋全义瞥了一眼沈致远,“去他娘的偷袭!”
“什么……何意?”
蒋全义不耐地重复道“王爷定会怒喝……去他娘的偷袭!”
沈致远无语。
此时,城下敌营再次动了起来,沈致远眺望着再次进攻的敌军,也不由得有了一丝担忧。
他和蒋全义的“合谋”,确实是惊险了些。
将一万多新军枪骑,分东、西两路向北迂回,意图就是对左梦庚大军进行合围。
够大胆,够疯狂!用一万多枪骑,迂回至敌后发起进攻,听起来很有想法,可问题是,这是一支近五万人的大军,而且,有着将近三万的敌骑。
疯狂确实是疯狂些,奈何这二人,皆是疯子,一凑上,便疯出了格!
蒋全义为了节省弹药,组建了敢死队。
而沈致远为了最圆满地完成二人的预期目的,竟令东西二路枪骑,分别至怀远、五河渡淮水,再向北迂回,然后到浍水沿岸,东西向合拢。
在两路枪骑会师之后,全力由敌后发起突击。
为得,就是全歼左梦庚所部。
可这计划,却未事先上报给吴争,也就是说,这二人是擅自行动。
当然,这二人已经“违令”成精,早给这次行动想好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偷袭。
……。
“去他娘的偷袭!”
尚未离开江都的吴争获得战报时,就是凤阳城激战的第三天。
吴争将战报掷出门外,冲着黄昌平大喝道“你听过这样的偷袭吗……这两货太无耻了,拿偷袭来糊弄孤……去,把他们……。”
吴争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激战正酣,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没法将二人去职逮回来让自己踹几脚出气了。
这样一来,吴争更怒不可遏,掀翻了面前的桌案,撕碎不少无辜的公文,随手砸碎了茶碗杯盏,顺脚踢翻了几个凳子。
黄昌平大气不敢出,待吴争发泄一翻,气喘吁吁之后,才轻声道“王爷……卑职愚钝……照战报上的叙述理解……卑职觉得,这……还真是偷袭!”
吴争瞪着滚圆的眼睛,怒视黄昌平,可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吴争终于吼道“黄昌平……你小子站哪边的?”
黄昌平赶紧后缩,显然提防着吴王殿下的如来神……脚。
但黄昌平的话,也没错,照战报上写的而言,这场仗……还真他娘的是偷袭。
该死的偷袭!
其实吴争也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他下意识地将锐士营当作了心头肉,不容有闪失。
要知道,那可是军工坊两年间,全力制造才凑出来的。
多少心血、多少人力、物力,还有无数的企盼。
可蒋全义、沈致远,愣是将“特种兵”当作了步兵营去攻敌军严密防守的山头……杀鸡用牛刀啊……崽卖爷田不心痛啊!
吴争快速地来回走着,“凤阳城周边……还有我军别的部队吗?”
黄昌平惊愕地看着吴争,呐呐道“象是……没了吧?”
吴争能不知道吗?
他自己作的部署,如今所有成建制北伐军,都已经奉令撤至长江沿岸,哪还有别的军队可以就近增援?
吴争之所以问,只是下意识地希望有支没留意的军队可以调去增援。
可如果真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那吴争反而得,担忧了!
听了黄昌平这个回答,吴争愣了一下。
是啊,就算有,命令传达需要时间,军队调动需要时间……等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吴争怔怔地看着窗外,终于长长叹息一声,“苍天……保佑吧!”
……。
蒋全义、沈致远,是夜路走多,撞见鬼了。
他们失算了。
其实,他们的计策,确实具有很大的可行性。
敌军大举南下,还是集群的。
派两路枪骑向东、西迂回,可以短时间内避过目光聚焦于正南的敌人斥侯。
只要两路奇兵顺利渡过淮河,那么,此策就成功了一半。
可问题是,这只是一半。
还有一半,就是需要派出的两路奇兵,能够顺利在浍水河岸顺利完成会师,然后集中兵力才可以对敌人背后发起致命一击。
否则,尽凭一路数千骑,去强撼一支拥有近三万骑兵的大军,就简直就是蜉蚁撼树。
就算敌人后路被击溃,就算被歼灭一万,可那又如何,它的中军、前军依然成建制存在,完全可以做到对来敌的反包围。
那么,沈致远、蒋全义的“豪赌”就会彻底失败,不仅如此,还会使得全军有覆没的可能。
这样一来,后果不堪设想,吴争想要全歼博洛大军的意图,就会彻底落空。
甚至,因为凤阳府的失守,左侧炉壁荡然无存,那么,整场战役的战果都会大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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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计划跟不上变化
而蒋全义、沈致远的失算,就在于他们无法准确地判断出,浍水河岸出现的情况。
当然,战场瞬息万变,除了做好预案,想要精准的把握每一个可能会出现的变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敌人并非倾巣而出,而是在浍水南岸,还留有一支敌人精锐骑兵。
也就是说,两路枪骑想要会师,必须先击溃这支敌骑,而且须在南面敌人闻讯回援之前,否则,那就是被反包围,后果极其严重。
左梦庚终究不是博洛,他的命令虽然被大多数将领“执行”,但总有例外的。
譬如,满镶黄旗梅勒额真喀喀木所部的八千轻骑,他就不愿执行左梦庚的命令,他只听博洛的。
这也是唯一不听从左梦庚命令,滞留在后方的成建制清军了。
喀喀木,满镶黄旗,原本只是个牛录额真,还是嗣领了他爹塘阿礼的爵。
可这人行事狠辣,而且绝对忠诚于清廷,当然,这指的是皇太极和多尔衮在时的清廷。
行伍之人,向来重资历。
只要没死在战场上,哪怕是寸功未立,换个皇帝,就能升职。
皇太极一死,福临登基,短短几年间,喀喀木连升数阶,成了靖南将军,授镶黄旗梅勒额真。
近两年间,喀喀木隶属吴三桂大军,在西南追讨大顺军另一支残部,也就是李来亨、郝摇旗的忠武营,可谓战功卓著,直将李来亨、郝摇旗的忠武营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若非是北伐军在沿海打出一片天地,成了气候,恐怕此次李来亨、郝摇旗想要生存,唯一的活路就在向南入蜀,与李定国的大西军联合,可如此一来,恐怕忠武营的名号就保不住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就算李定国再仗义,也无法容忍一支不受节制的军队在身边。
所以,从这一方面来说,李来亨、郝摇旗应该感谢吴争的,毕竟,北伐军在这两年间,着实牵制了清军主力,使得忠武营有了喘息之机。
而喀喀木,郁闷于三年征战之功,一朝化为乌有。
特别是吴三桂观察天下时势,暗地里对忠武营手下留情,还释放了被喀喀木生擒的原明绥德镇副总兵王永强。
喀喀木毅然决定,遵从朝廷密令,率己部脱离吴三桂,孤军东返。
清廷赏其功,也就是喀喀木靖南将军封号的由来。
所以,象喀喀木这样的人,心中主意笃定,认准了,绝不会轻易去改变,或者转投他人。
左梦庚虽然成了大军代主帅,可在喀喀木心里,他的上司只有一个,那就是博洛,如果非要多一个出来,那就是朝廷、福临。
喀喀木老到,战场经验丰富,他一眼就看出,左梦庚下令全军进攻凤阳城之后,身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防御空洞。
要知道,此时徐州虽然已被清军占领,可徐州没有留下太多守军,而东边,岳乐尚未控制整个淮安府,也就是说,只要有一支北伐军由骆马湖或者洪泽湖西向,就可以袭扰大军后方。
而西面河南,已经被吴三桂拱手让于李定国,大西军随时可以东进,不用多,一万人足以令清军首尾难顾。
所以,喀喀木几乎是掐着点,将己部驻留在关键位置——浍水南岸。
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徐州告急,即可一日返回,若前方战事不利,喀喀木便可率己部急驰增援。
这人,确实是个将才,战场目光异常的毒辣、精准。
当然,喀喀木也没想到,真正奔袭敌后的,不是淮安府北伐军,也不是大西军,而是凤阳城守军。
这太荒唐了,那时,凤阳城正面临着大军进攻,守军兵力本身捉襟见肘,居然派出了大部分的兵力,奔袭敌后,这种打法,恐怕喀喀木想破脑袋,也是不相信的。
他在接敌的那一刹那,想不通地认为,来袭的左右两支军队,便是淮安府的北伐军和河南方向的大西军。
所以,战机往往在灵光一闪时出现,也会在棋差一着时错失,不可挽回、不可逆转!
喀喀木的误判,将原本一手绝妙的好棋变成了臭棋篓子。
……。
“苍天……保佑吧!”
吴争的嗟叹,指得仅仅是凤阳战场。
既然已经救不了,那就不救!
吴争果断地放弃增援凤阳城的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是将目光转向淮安。
吴争迅速下令,鲁之域、池二憨二部,即刻向淮安府清军前锋,发起猛烈反击,力求打痛它。
同时令已经撤入扬州府的第一军,转身北向,固守淮安城,为鲁之域、池二憨二部提供增援及战术支撑。
吴争的战术思想是,当西路战局变得不受自己掌控,那么,就必须去控制住东路战场。
就算西路沈致远、蒋全义最后败了,吴争也能靠着东路,生生将这场战争支撑起来,避免一路溃、全局溃的最糟糕局面。
由于预先的方略已经完成失败,当吴争的命令传达下去之际,东、西路皆已无法完成在沿江接敌反击的可能性。
所以,吴争命令原本在靖江至龙湾一线的施琅水师主力,出长江口转北,加入到王一林、张名振水师突袭大沽口的行动中,而由此产生的变化,那就是,可以更多地运载刚刚整训完成的新兵北上。
战局从这一刻,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这场原本被吴争喻为诱敌深入再关门打狗的战役,自此变成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突袭战。
吴争的指头,不断地敲击着地图上被朱笔圈出的红点,“……告诉王一林、张名振……在攻下天津三卫,必须死守……别怕伤亡太多,无论伤亡多少,孤都给他们补充,要人给人、要粮给粮、要弹药给弹药……孤只有一个要求,天津必须成为敌人腹地的一枚钉子,就如急流中的磐石……!”
这一日,江都城缇骑四出,随之而来的,是整条长江北岸线上,无数军队异动。
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人无法适应,就象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又被迅速按下了反转键。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哪来的重骑
甚至,有些部队当时还在向南撤退,不甘心失败的将士,脸上神色萎靡,沿途随行逃避战火的民众,不断地对行军士兵指指点点,冲着士兵发着牢骚,怼着白眼。
可突然之间,一声令下,大军后队变前队。
将士们从开始时的惊愕,慢慢地兴奋起来,随即精神一振,急速奔跑起来。
民众们错愕了,他们张大着嘴巴,愣在当场,不知道应该是继续前行,还是随着军队改向。
终于,有民众开始试探着,将手中不多的吃食,犹豫地递给奔跑的士兵们。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仿。
士兵们推却着,但架不住涌来的人潮。
许多人,眼眶红了,热泪不可控地迸出。
这一天,等太久了。
……。
战场,永远是勇敢者的游戏。
特别是这种大规模的骑兵对决,就听那如雷霆般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足以令人陶醉。
双方骑兵,惊慌但期待着,紧张,却又快乐着。
生死系于一线,却还是在期待着,那是杀敌汲取军功,最佳的时刻。
喀喀木指挥从容,他在获悉战袭之后,分兵两路迎敌,甚至还预留了二千后备队。
双方战前兵力的比例是二比一,沈致远的枪骑二,喀喀木一。
也就是说,喀喀木仅以每路三千骑兵迎敌。
这份大气、从容,绝非初入战场的菜鸟,可以比拟的。
可事实也如喀喀木所料。
枪骑短铳的射程,远不如喀喀木的游骑骑弓,相差至少有二十步。
这个距离对于骑兵而言,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对于两军对决,那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因为这个距离差,使得喀喀木游骑可以先人制人,并可以趁着距离,多射一轮箭矢。
好在,双方相对快速的靠近,使得这个距离差的效果减弱了不少。
否则,仅这差距,就可令喀喀木稳赢这仗。
就一个照面,双方落马者就不下千人。
之后,双方随即进入了缠斗,短铳与弓矢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骑战术,喀喀木所部满镶黄旗骑兵,确实胜于枪骑,这不是靠一、二年的训练可以抵消的。
就算沈致远当时征募兵员时,也是从北地汉人中遴选,可满、汉血统的分别,无法以地域消散。
这场骑兵对决,从巳时初一直持续到申时末。
枪骑以兵力优势,拼尽全力消耗着喀喀木的游兵。
但局势越来越清晰,胜利的天平,渐渐靠向清军。
这,显然是一次先天不足的偷袭,因为,目标已经改变,既然战术目标都改变了,自然达不到该有的效果。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喀喀木派出的信使足够将后方遭袭的情报,送至凤阳城外的左梦庚手里。
只要左梦庚得到此情报,不用多,派出一队数千人的骑兵,往北面一压,浍水河岸,就会成为这一万多枪骑的殒落墓地。
……。
左梦庚已经接到此报。
他的应对,难得地英明。
左梦庚立即调派出一支六千人的骑兵北向增援。
而领兵将领,为汉军镶黄旗游击郎廷佐。
郎廷佐,是汉人,祖籍广宁,他爹是崇祯年间生员,于后金时,就投了努尔哈赤。
可谓是铁杆的汉奸了。
郎廷佐在家行二,他哥袭了他爹的世职,为文臣。
于是,郎廷佐就从了军,先追随肃亲王豪格征蜀平张献忠,后从英亲王阿济格伐山西叛乱,一路征战,屡立军功,还真成就了兄弟文臣武将之名。
不过,郎廷佐虽归为汉军镶黄旗,却非左梦庚的旧部。
他手中的六千精锐,也非左梦庚的旧部。
换句话说,左梦庚虽有着固山额真的封号,实际上,在此次南下之前,左梦庚还是无法真正掌控汉军镶黄旗的。
之所以如今成了代主帅,实际上,不是左梦庚在清军中威望有多高,而是恰逢其会之故。
当然,这次郎廷佐是心甘情愿地奉命增援。
也对,后方着火,赶去灭火是题中之意嘛,否则,所有人都会由此被连累到。
但郎廷佐却过于轻敌了,他在开拨之后,采取的是急行军,甚至连本该派出的斥侯都没派。
也对,浍水离凤阳城,也就大半天路的骑程,短短两日间,大军就是从这条路来的,怎么可能出现大量敌军?
若是小股敌军,那遭遇六千骑兵,就只有被歼灭的份,避之唯恐不及,怎会设伏?
……。
又激战半个时辰,天色开始昏黄。
除去双方刚开战时,激烈地冲撞、射击引发的大量伤亡,此时枪骑伤亡并不太大,但半天的激战游斗,枪骑体力已经不支,而反观敌军游骑,似乎看不出疲态。
其实,打到这时,高下已经可判。
喀喀木,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眼光独到,于是,喀喀木挥动着手中弯刀,派出了二千预备队,投入了战场。
二千生力军的加入,足以加速枪骑的溃败。
战局岌岌可危!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一种异象,让喀喀木惊悚起来。
大地隐隐地震颤。
从刚开始时的难以察觉,慢慢地,震感越来越强烈。
不对,如今战场两军已经持续缠斗,不可能发出如此的震动。
而自己下令加入战场的二千骑兵,尚未出动。
这种大地的震颤,喀喀木再熟悉不过了,这必是大批骑兵冲锋时的前奏,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骑兵,应该是……重骑!
喀喀木急忙拿起远镜,四下搜索着震动的来源。
东、南、西……皆无。
当喀喀木把望远镜瞄向北面身后时,他惊悚了……。
“铁甲重骑!”喀喀木张大了嘴巴,惊恐至极地呐呐道。
铁甲、铁盔、铁面罩……连战马身上,亦是铁链甲,这样的骑兵,喀喀木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摄政王多尔衮麾下,这有这么一支重骑,放出去,无坚不摧,可谓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怎么可能,不是说,这支重骑已经在徐州毁了吗?
难道……喀喀木面色惨变,难道徐州……敌人已经攻破徐州了吗?
喀喀木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徐州若失守……那,大军的退路就被切断了,接下来,四面敌军,就会如饿狼般包围过来……。
第一千八百九十七章 失联多日的小林骑
如今天下,堪用如此铁甲重骑的,已经不多。
不用想,定是出自朝廷死敌——北伐军。
虽然不清楚,这样一支骑兵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喀喀木的反应迅速,他知道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赶紧突围,与主力会合,将消息传出去……喀喀木不再犹豫,他立即大吼起来,“……前令撤消,目标转北,截住对面铁骑……只准两翼游斗……不可力敌,掩护主力南撤……!”
声嘶,力竭!
可喀喀木心里明白,这条只及半条马腿的浍水,根本无法成为重骑的拦路虎。
自己的八千骑,就是轻松涉水过来的。
靠这二千游骑,想战胜重骑,几乎是不可能的,拖延……喀喀木此时只想拖延。
望向战场的喀喀木,心中一阵哀叹,半个时辰……就差半个时辰。
他不禁后悔,让二千预备骑兵加入战场,要是早半个时辰就好了。
喀喀木还特意眺望了南面,援军为何还不来,喀喀木此时对援军的期盼,比开战后任何时候都强烈。
但喀喀木心里明白,除非出现奇迹,否则,算时间,援军至少得三个时辰之后,才能到达。
三个时辰,这支重骑可以犁上几个来回了。
天晓得这支重骑后面,还会有怎样庞大的骑兵存在。
因为喀喀木心里很清楚,重骑兵不会单独存在,必定有轻骑于背后或者两翼策应。
否则,重骑就算再强悍,也会被对手骑兵拖死、累死。
喀喀木随即咬牙决断,不能等了,万一这支重骑后面,真有更多的轻骑……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全军向南撤退,与凤阳城方向主力会师……不得迟疑,即刻与敌脱离……违令者,斩!”喀喀木竭尽全力嘶吼着。
……。
这支重骑,说起来,其实并不突兀。
那便是被吴争、沈致远不时念叨的失联了半个月之久的小林骑。
小林骑隶属于风雷骑。
但与风雷骑不同,风雷骑是短铳枪骑,可小林骑,几乎是多尔衮铁骑的翻版,若要说有不同之处,就是骑手腰间多佩带了一枝三眼短铳。
钱翘恭此人,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正直、实在,按理说,这种性格,是不适合为一方主将的。
可钱翘恭年轻。
年轻是人最大的本钱,年轻代表着可以修剪、可以引导……可以改变。
吴争是个好老师,沈致远也是。
这二人先后,愣是将一个正直、实在人,潜移默化成了一个有心计的人。
真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当然,钱翘恭率部销声匿迹半个月有余,并不是在向吴争耍心眼儿。
他确实也是为形势所迫。
当日,钱翘恭率风雷骑配合宋安阻截鳌拜大军南下,于济南府以南,泰安州一线,击溃了鳌拜大军的后方补给运输队,斩获不小。
可也正是如此,被闻讯而来的敌军围堵。
若是没有小林骑,以风雷骑占着先手,突围不难。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小林骑速度快不过敌游骑兵。
如果原路撤退返回,不出半日,定会被敌骑追上。
于是钱翘恭临机决断,不往南面原路返回,而是不其不意,向西撤退。
这个决定合乎兵法,也迷惑了前来围堵的敌军。
风雷骑暂时脱离了被围歼的风险。
可接下,钱翘恭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因为当时宋安尚未在小汶河击破鳌拜大军,整个山东,还是清军控制。
也就是说,风雷骑是支孤军。
向西撤退,西面不远就是东昌府,原明在那设有一卫,为平山卫。
而此时,有一支清军驻守,由于南北僵持,平山卫亦为前线,故守军兵力还不小,共有马步军八千之多。
按理说,风雷骑暂时脱困,是得销声匿迹才是。
因为一旦暴露踪迹,那就是被四面聚歼的结局。
可钱翘恭已经顾不得了,一来他急着返回与陈胜主力会合,二来,经过一日的作战和脱围奔驰,兵疲马乏,急需休整、补给。
要补给,就必须去有人烟之处,总不能在野外补给吧?
于是,钱翘恭毅然决定,急袭东昌府,因为东昌府最近,也适合为三千多的风雷骑提供补给。
这样一来,一旦与平山卫驻军遭遇,无论如何,风雷骑都得暴露踪迹。
……。
可世事,就是这么巧合。
平山卫驻军守将,名为祖泽润。
就看这姓,便知道是故人。
这是指相对于风雷骑中的祖大弼而言。
当然,钱翘恭决定急袭东昌府时,并不知道,平山卫的守将是祖大弼故人,祖大弼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一个寻常卫所驻军,绝不是当时情报所能了解透彻的。
在东昌府侦知有敌来犯,调动平山卫迎敌。
双方面对面遭遇,这才发现,大水冲了龙王庙。
当然,如今分属两在阵营,为将者就算徇私,也不敢废公,各为其主嘛。
可见了面,好歹得聊几句,叙叙别情。
祖大弼和祖泽润,那是相当近的叔侄。
祖泽润原是祖大春的儿子,祖大春是祖大寿的亲弟弟,追随祖大寿降清之后,于崇德三年,随扬威大将军、多罗贝勒岳托,攻明山东济宁州城,在先登时,中守军炮火战死。
祖泽润由此成了孤儿,正好伯父祖大寿膝下无子,于是,被祖大寿收为从子。
反正本就是一家人,连姓都无须改了,省事。
而祖大弼为祖大寿堂弟,当时与祖大寿亲弟祖大乐,同为祖大寿麾下裨将,自然是与堂侄祖泽润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原本双方剑拔弩张的前锋,突然之间,就成了认亲大会。
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哪还打得起来?
看得钱翘恭心里一肚子的憋闷,这打,还是不打,再拖下去,消息一旦走漏,那真要被合围了。
钱翘恭其实是,多担心了。
就算是这做侄子的祖泽润不晓事,那年近半百的祖大弼,还能不晓事吗?
这叔侄俩互倾别愁之后,抹干净脸颊上的眼泪,就凑在一起,私下议事了。
只是两军相互离得远,听不清叔侄俩说些啥罢了。
没让钱翘恭等太久,这叔侄二人很快分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第一千八百九十八章 临阵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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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钱翘恭问,怪事就发生了。
对面清军突然异动,偃旗息鼓,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钱翘恭诧异地问祖大弼发生何事。
祖大弼呵呵诡笑道,“将军尽管放心就是……好事,大好事!”
确实是大好事。
当天,风雷骑跟随清军入平山卫,随即改旗易帜,成了“清军”。
此夜,祖泽润率平山卫,以禀报战况的理由,赚开了聊城城门,以八百骑兵,一夜之间扫荡了整个城池。
天亮时,东昌府已经在平山卫控制之下。
兵不血刃哪!
站在聊城城楼上看风景的钱翘恭,不由得感慨,果然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哪,这不,攻一城池,如同云长斩华雄,手到、即来!
听得边上祖大弼、祖泽润叔侄哈哈大笑不止。
……。
为何会这样?
那就得从祖大寿说起。
祖大寿此人,不管今时、后世,皆颇具争议。
这世道,明将降清的,多了去了。
譬如三顺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之流,譬如冲冠为红颜的吴三桂。
人们对于这些渣滓,有一个通俗易懂、不具争议的概括……汉奸!
可唯独这祖大寿,似乎够不上这个等级。
说起来,祖大寿前后降过两次清,应该是汉奸无疑了。
可问题就出在“前后”二字之上。
祖大寿,字复宇,辽东人。
他还是吴三桂的舅舅,亲的那种。
祖家世代行伍,虽够不上将门称谓,但也相去不远了。
祖大寿世袭明朝宁远卫军职。
其父祖成训,曾任辽东副总兵。
天启元年,祖大寿任职中军游击。
天启六年,努尔哈赤攻宁远,被守城的祖大寿用大炮炸伤,明军乘机大败后金军,祖大寿以军功升副总兵。
次年,皇太极亲率后金军围锦州,攻宁远。
辽东巡抚袁崇焕令祖大寿带领精兵四千人绕到敌后,总兵满桂、尤世威等率军至敌前形成犄角之势,和清兵激战于宁远城下。
祖大寿等大战城外,士卒多战死,仍力战不退。
皇太极见势不妙败走,史称宁锦大捷。
之后,袁崇焕于崇祯元年督师辽东,祖大寿升任辽东前锋总兵,挂征辽前锋将军印,驻守锦州。
按理说,这样的履历,除非自甘堕落,否则,想降清也难啊!
人活一张脸嘛,好意思降清吗?
可崇祯二年,袁崇焕被刚愎自用的朱由检以通敌叛国罪下狱治罪。
闻讯的祖大寿既寒心又愤怒,遂率部东向出走。
但之后又被劝返。
次年八月,袁崇焕被凌迟处死。
崇祯四年,祖大寿被皇太极围困在大凌河城,明军几路救兵四次援救,都被后金军击败。
祖大寿的多次突围也没有成功。
大凌河城被围了三个月,城内的粮食吃完了就杀马吃,马吃没了,就杀人相食。
皇太极两次致书祖大寿劝其归降,终于,祖大寿杀死宁死不降的何可纲开城门请降。
这是他的第一次投降。
听都能听出来,这次的投降,是诈降。
祖大寿以帮后金夺取锦州城为名,骗皇太极放自己回去。
但一回到锦州城,就如同肉包子打狗。
祖大寿不但不履行诺言,还在城中组织防御,抗击清军。
崇祯帝这次不糊涂,升祖大寿做了左都督,并三次下诏,令其进京陛见。
可祖大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老上司袁崇焕的前车之鉴,祖大寿均借故推辞,不敢入京。
崇祯十四年,清军再度来犯,皇太极率大军攻打锦州,并大败增援锦州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军十三万人,洪承畴退守松山。
次年二月松山城破,洪承畴被俘往盛京后不久便降了清。
崇祯十五年,被围困整整一年的锦州城粮草断绝,城中杀人相食,祖大寿再次率部开城投降。
这便是祖大寿的第二次降清。
这真合了一句老话——天要亡明,非战之罪!
降清之后祖大寿,被授予汉军正黄旗总兵并随清军入关。
正象祖大寿二次降清心意不诚,皇太极也没打算重用祖大寿。
给他一个虚衔安置在京了事。
不过皇太极还是重用了祖大寿的子侄,譬如祖大寿的侄子祖泽润、儿子祖泽洪、养子祖可法等。
再譬如,祖大寿的外甥,吴三桂……。
原因其实也简单,辽东大军,特别是关宁铁骑,于大明朝的地位,就象是清末的北洋军一般。
当时整个天下,凡军队、行伍之人,莫不与北洋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祖大寿,就是继袁崇焕之后,辽东明军中的灵魂人物,他的子侄、旧部,势力影响之大,遍及整个辽东明军。
皇太极敢对祖大寿动手吗?
肯定不敢,可以这么说,没有了辽东大军的清军,就无法统一全国。
那么,祖大寿第二次降清,是心甘情愿的吗?
不,绝对不是!
真要象洪承畴那般降清,祖大寿不必等到山穷水尽、杀人而食的地步。
但若说他对大明绝对忠诚,那也是仁者见仁了。
或许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祖大寿降清时的心情,那就是——心灰意冷。
守无可守、忠无可忠——奈何?!
……。
祖大弼能与祖泽润一拍即合。
源头还是在于祖大寿身上。
不是不想抗清,而是不能抗。
不是不想反清,而是没法反。
被“安置”于京城祖家街的祖大寿,心里想些什么,祖泽润略知一二,那便是四个字——恃机而动。
这才有了叔侄相拥涕哭,临阵倒戈,赚取聊城这一幕。
这一变化,改变了东昌,乃至整个山东,双方军力的平衡。
可以说,如果风雷骑是一支陷于敌腹的孤军,那么,有了平山卫的会合,便不再是支孤军,而是一支进可攻、退可守的锐师。
那么,钱翘恭这半月里在做什么?
为何不即刻南下,或者派人往徐州或者凤阳报平安呢?
这半个月,可做的事太多了!
钱翘恭在祖大弼、祖泽润叔侄的劝说下,同意了这叔侄的建议。
整个山东及周边,多少当年祖大寿麾下的旧部啊?
串联,只要串联起来,可当十万师。
关键是,此消彼涨,兵不血刃哪!
而做到这点,最需要的就是——保密。
第一千八百九十九章 传檄而定
喀喀木所料没错,此时出现在浍水河岸的重骑,身后、两翼,怎么少得了护卫轻骑呢?
小林骑,有着不下二万轻骑护卫。
听起来,这很……奢侈,但如果知道一重骑,有着三匹备换的战马,那就可以理解了。
可风雷骑,哪来的二万骑兵?
除了风雷骑、平山卫,自然还有经过这半月串联而来的降清明军,曾经的辽东明军,它们与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同根同源!
也就是说,到了这时候,清廷京畿周边,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为清廷效力,肯与北伐军硬撼的降清明军了。
这世上树倒猢狲散之事,向来有之,并不出奇。
瓮中捉鳖的时刻来临了。
吴争想要全歼岳乐所部,甚至将西路战局反败为胜的时刻,来临了。
北伐的大门,此时,真正向吴争彻底敞开了!
……。
机会,需要人去把握。
吴争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纵即逝的战机。
当然,他并不知道钱翘恭、祖大弼会给他这么大一礼包。
吴争之所以“孤注一掷”,其实也是被逼,被沈致远、蒋全义那两货逼的。
好好一场“铁炉战法”,愣是被这二人,做成了夹生饭。
吴争心里,抽死这两货的心都有。
可话得反过来说,沈致远、蒋全义发动这么一场险中求胜的反击、偷袭战,在吴争看来,胜算确实不大。
如果派出的不是沈致远枪骑,而是风雷骑,那吴争会觉得胜算大些,倒不是看不起沈致远的枪骑,而是枪骑配备的,依旧是射程只有三、四十步的短铳,这种短铳对步兵非常有效,可对付以骑射著称的满骑,就稍欠火侯了。
但风雷骑下,有小林骑,游骑的骑弓射在重骑铁甲上,那就象挠痒痒一般,连短铳都射不穿的铁甲,又岂是骑兵短弓可以威胁得到的?
只要以重骑为锋,风雷骑确实能够威胁到凤阳城北敌人,可惜,风雷骑已经半月失联,而且,兵力也不足以对敌人进行围歼,最多是击溃。
所以,在吴争看来,不能围歼的反击,就不是好反击。
那还不如按原计划诱敌南下,来得妥当。
可吴争同样心焦如焚,因为不管是沈致远、蒋全义那两货,还是那两货麾下的军队,吴争都不能舍弃。
在这种考虑下,吴争只能重拾当年打法,那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哪怕西路战局真的糜烂,只要东路撑起来,这场战争,还有得打。
吴争确实决定拼“老命”了。
将南撤所有军队一夜之间,调头北上。
令施琅水师即刻与王一林、张名振会合,大将军府新征兵力,被三大水师运向大沽口。
几乎是倾尽了吴争此时手中一切可调之兵。
要么不打,打则死战,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这便是此刻吴争改变既有计划的战略思想。
这样的战略改变,正好契合了钱翘恭送来的大礼包,可想而知,这一波北攻,那是一副怎样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
……。
喀喀木是运气不好。
不只是不好,是坏到了极点。
喀喀木不是个帅才,但不容否认,他是个将才。
二十多年的沙场征战,给他积累了丰富的战场经验。
他在第一时刻意识地凶险,并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断臂求存的抉择。
二千预备骑兵,以数骑一组,游击骑射的方式,生生拖拽住了小林骑的冲撞。
这给喀喀森留出了足够的南撤时间。
他麾下游骑与沈致远枪骑之间的战术差距,在此刻显露得一目了然。
经过半天的激战,二万枪骑的强攻,愣是被喀喀木八千骑生生顶住,这还包括了喀喀森预留出来的二千骑兵,也就是说,真正在左、右两路对抗枪骑的,只有六千骑。
当然,这也是枪骑没有达到出其不意的战术,它们的踪迹,被喀喀木战前侦知,而本身喀喀木就预料到了北伐军可能会来袭,只是没料到会是凤阳城守军偷袭罢了。
此时,喀喀木下令南撤,按理说,相互激战半日,敌我胶着的情况下,谁都能想到,撤,不是易事。
可偏偏就是这么撤了,左右合计,尚有一万多兵力的枪骑,愣是坐视着敌骑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撤退。
是枪骑没有汲取军功之心,还是这些枪骑身在汉营心在曹?
其实都不是,实力所致。
半日的激战,不但将士力竭,连胯下战马也闷嘶不止。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非意志可以弥补。
……。
小林骑的进攻受阻,时间不久。
半个时辰不到,身后及两翼轻骑就赶来了。
喀喀木留下的二千骑兵,至此,连渣都不剩。
不知道是平山卫骑兵苦鞑子压迫久矣,亦或是被祖泽润、祖大弼劝归的降清明军,需要立个投名状。
反正,二万多骑兵涉水过后,浍水河中,鞑子的尸体飘浮成片,几乎盖住了河床……归根结底,浍水,终究是浅了。
……。
风雷骑意外出现在浍水河畔,其实已经表明了,浍水以北,东昌府以南,皆被二万多骑一路扫平,包括,此时防守空虚的徐州。
想当时,吴争决意大军南撤,徐州民众悲走呼号,不愿意背井离乡逃难。
可最后,还是选择跟随自己的子弟兵南撤。
血脉这东西,有时候确实挺奇怪的,有着与生俱来的粘合性,特别是当面临外族入侵时,它的粘合性为表现得异常强劲。
博洛占领徐州时,徐州城几乎是座空城,全城能喘气的全加起来,不足三万人。
这是些走不动路的老人,故土难离,宁可死在自家炕头上。
这些人老得让博洛甚至提不起劲来屠杀。
当然,博洛心里是悚,他担心吴争报复。
这些年,北伐军屡战屡胜的战绩,已经让鞑子想不起“打草谷”三个字了。
舍弃,艰难!
得来,却全不费功夫。
当风雷骑风驰电掣、呼啸而过,徐州城传檄而定。
城中闭门等死的老人们,成群结队上街欢迎王师。
何等的自豪?
就连那些刚刚复归的明军们,眼睛里也有热泪,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