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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真作假时

    李定国长长叹了口气,“大哥又不是不知道,西南连年征战,财力捉襟见肘……如今我军又是数千里奔袭,越往北补给就越难了……甭说数十万两,就算数万两,我也拿不出……米粮倒是有些,可他嫌少不要啊!”

    孙可望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恢复了笑脸,大手一拍道:“那就这样吧……为兄这两年,清廷赏赐了些,然后再当地赚了些……倒是积余了些银子,只要有利于我朝有利于陛下……为兄先垫着吧,等来年朝廷收支,还给为兄就好。”

    李定国一听,拱手道:“还是大哥有聚财之道,不象弟弟,哎……那就多谢大哥了。”

    孙可望一直打量着李定国,这时,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这时,堂外来报,皇帝传召晋王进见。

    孙可望皱了皱眉,回头问道:“陛下有没有说,召本王一起见驾?”

    “陛下口谕,仅召见晋商谈抚恤北伐军事宜。”

    孙可望沉着脸转过头来,看着李定国,“既然如此,那就……二弟自己去见驾吧。”

    李定国起身,大声道:“大哥是秦王,见驾无须旨意……走,咱们一起去。”

    孙可望仔细地打量着李定国的神色,不见矫作之色,突然笑道,“二弟这话可是大不敬啊……陛下口谕只召见二弟,我怎好一起前往……二弟快去吧,为兄等你回来,咱们再好好叙别情。”

    李定国一愣,“大哥真不同去?”

    “快去快回,别让陛下久候。”

    ……。

    西厢房内。

    冒襄一脸浮滑,古怪地对吴争道:“王爷,切莫忘了此来商城的初心啊。”

    吴争神色凝重,“晋王义气太重,想要他短时间内弃永历……恐怕很难,如果强来,必与晋王刀兵相见,这是我绝不想看到的。”

    冒襄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正色道:“先不说关乎王爷日后登极,就说天下三分,于国于民皆不利,为天下苍生福祉,王爷也须轻私义,重公义啊。”

    吴争有些恼,“冒辟疆,你就这么逼本王么?难道从龙之功,对你而言就是人生之唯一吗?如果孤真是那般薄情寡义之人,你拥戴孤上位,就不怕被秋后算帐么?”

    冒襄突然跪下,道:“襄是个执拗之人,做一件事,就得做到极致……至于日后,那不是襄能考虑亦或者考虑得到的事,襄自信双目不瞎,王爷重私义,于公无益,于天下、家国更无益,若是有一日,王爷认为斩襄之头颅,能让天下苍生受益……襄之头颅在此,王爷随时取去便是。”

    吴争非常意外,冒襄是个性情古怪之人,可吴争从来不认为他是个直臣、诤臣,更不会是个能为素不相识的所谓天下苍生弃自己性命于不顾之人。

    吴争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孤有分寸……你若无事,就去边上耳房暂时歇息……鲁进财,你与冒襄一同去。”

    冒襄还想进言,被鲁进财一把拽起,拖向门外。

    冒襄恼了,指着鲁进财喝斥道,“你就是个蠢人……知道什么是忠吗?顺乃小忠,逆,方会大忠……!”

    鲁进财一声不吭,手却没停,连拽带拉,将冒襄拖出了吴子的屋子。

    远远地,还传来冒襄的喝骂声。

    吴争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是自己忘记了赶来商城的初心,而是情况出现了根本变化。

    孙可望突然怀柔,受封秦王之后,显然已经想真待在永历朝了。

    想想也对,此时的局势,怕是瞎子都明白,北伐功成只是时间早晚之事,除非孙可望对清廷铁忠,否则,哪还会将自己绑在清廷这条破船上一起沉底?

    这样想来,那吴三桂归明之事,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了。

    吴争不禁摇摇头,欲甩去脑中杂乱纷陈的思绪。

    朱由榔绝对不是一个明主,外表看似清明、精干,可内里,依旧逃不出“帝王心术”那个圈子,他是主张联合民军、义军,甚至对象孙可望、吴三桂这等恶名在外的也来者不拒。

    可底子里,弄权耍奸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吴争不由得担心起李定国来,如果日后孙可望与永历沆瀣一气,那以李定国的性情,那是分分钟会掉坑里。

    可如果按此来的初心,依旧突然发难,令池二憨、夏完淳、廖仲平攻破麻城挟制永历,孙可望到不是吴争关心的重点,重点还是在李定国身上。

    吴争估计,真要这么硬来,李定国能立马冲自己挥刀。

    就算李定国主力在商城,到时也是个难以善了的局。

    而且,在不搞定李定国的情况下,那后果不堪设想,数十万大西军,会成为自己的死敌,最后西南半壁,便会一片糜烂。

    不能,绝不能硬来,须徐徐图之。吴争长长地吐了口气。

    然而,吴争并没有真的在麻城待一个晚上。

    因为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出现了。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刚拉着冒襄出去的鲁进财,突然在门外轻呼道:“王爷……王爷……池将军转来长林卫军情急报。”

    “军情急报?拿进来吧。”吴争深吸一口气,心想着,这又是哪出了问题?

    随鲁进财进来的,还有冒襄。

    此时的冒襄一脸沉重,似乎忘记了之前还打算与鲁进财不共戴天的事了。

    吴争心头一跳,看来,定是出大事了。

    “什么事……快讲!”

    鲁进财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拉着的短笺呈到吴争面前。

    吴争伸手接过,急忙打开,可刚看了开头,就脸色大变,然后一掌连同信笺一起拍在了桌上。

    冒襄试探着拿起信笺,吴争没有阻止。

    看完之后,冒襄难得神情稳重,他皱眉道:“清廷此时派博洛率大军南下,入驻山东,其与我军决战意图已经相当明显……王爷,须立即返回调兵应对才是啊。”

    “没错,只是……看来此次西来,算是白来了。”吴争悠悠道,“冒襄。”

    “臣在。”

    “你去知会孙可望,孤要立即离城东返。”

    “是,我这就去。”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决战来得突然

    这个消息来得虽然突然,但细想起来,也不突然。

    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上的清廷,再怎么着,也得张嘴露露它的獠牙。

    这几年,被北伐军打得全无招架之功的清廷,其实也在改革,譬如组建了十多万的新军。

    只是随着多尔衮的死,清廷内部权争纷纷,一时形成不了合力,与北伐军死怼罢了。

    这次突然发难,显然,吴争的停战条件,深深地触动了清廷各方势力。

    吴争有些后悔提出如此苛刻地条件了,让清廷继续内乱下去,不用多……再一、二年,那应对起来就容易多了,不象眼下,诸卫都打得精疲力竭急须休整。

    不过,既然敌人亮招了,那就得接。

    吴争从来都不惧敌人的主动进攻,因为,这一样能令己方内部各个利益群体同仇敌忾。

    ……。

    在吴争离开徐州来商城的那一天。

    顺天府发生了一场“政变”。

    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政变,而是一次权力场上清洗。

    端重亲王博洛,联合宗室中多尔衮的一脉满族将领,集结府卫突然发动封锁几个城门,然后对城中各个江南商会的店铺进行查封,许多处长林卫暗桩被扫荡,五十多人被当场格杀,数百人被捕。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沈文奎、大学士陈名夏等十多个重臣被缉拿入狱,连带着礼部尚书钱谦益也被下狱,紧接着就是无休止地拷问审讯。

    仅仅一天时间,整个顺天府鸡飞狗跳。

    问题是,象济尔哈朗和洪承畴、范文程等人对此事前皆不知情,完全是博洛一手操弄。

    随着事件的明朗,当天夜里,济尔哈朗和洪承畴、范文程等人连夜进宫,将此事奏报福临,欲调皇帝禁军平乱。

    原本,这事应该可能被“纠错”的,不管是济尔哈朗和洪承畴、范文程,还是福临本人,皆不赞同此时与南边撕破脸。

    可就在君臣商议一晚上,准备天色一亮,就调禁军平乱时,一道奏章改变了一切。

    这是苏克萨哈、索尼在离开徐州前,派快马急递的奏折,上面写明了吴王提出的一应停战条件。

    正是这道奏折,令福临勃然大怒,他当场立誓,要与建兴朝决战,而且就在当下!

    那么这样一来,博洛的擅动,反而成了清廷出兵前的祭旗行动。

    原本的不合法,瞬间变成了合法。

    不仅如此,博洛还被正式授于大将军衔,总署此战一应事宜,权力之大,连叔王济尔哈朗都得对博洛礼让三分。

    随后,福临正式颁下诏书,向建兴朝宣战。

    这是清廷第一次向建兴朝宣战,之前建兴朝向清廷宣战时,清廷一直没有同等回应。

    而国战诏书一下,清廷的战争机器就此开动了,原本几个格格不入的齿轮,也在强大的合力之下,慢慢地转动起来。

    博洛率他的健锐、火器二营新军为前锋,先一步南下,之后主力大军正在集结。

    至此,如今在青州地界的清军,算上岳乐所部,已经高达八万之众。

    安东卫鲁之域所部仅一万多人,闻讯之后,急派人向徐州、兖州求援。

    陈胜接报之后,急令宋安、钱翘恭二部南撤。

    宋安随即经长林卫的联络渠道,向商城急报,因为吴争已经去了麻城,长林卫信使只能通过池二憨向吴争报信。

    ……。

    孙可望得知吴争急着要离开订票在,自然是心中欢喜的。

    这解决了他的难题,甚至连私囊都无须动了,还在皇帝那得了个人情,多好!

    当然,孙可望不是没想到“留住”吴争,可所得的利益和接下去要遭受的痛苦,绝对不成正比,所以,孙可望不敢阻拦吴争离开,还亲自和李定国送吴争出城。

    闻讯赶来的李定国,在孙可望返回后,执意继续送吴争十里。

    吴争此时归心似箭,可也明白李定国定是有事要与自己讲,也就不劝阻了。

    果然,又驰出数里地后,李定国开口了。

    “为何突然急着回去……可是发生了大事?”

    吴争想了想,决定不瞒李定国,直说道,“刚刚接警,清廷向我朝宣战,并授博洛大将军,率五万新军先行南下青州……这是冲我来的,看来,清廷是想打一场决战了。”

    李定国惊愕道:“此时决战,不应该呀……清廷有必胜的把握吗?”

    “或许是我逼得过甚了吧。”吴争苦笑道,“原本想着再挤挤,反正清廷这两年权争不断,济尔哈朗有篡位之心……我还释放了博洛,去搅混池水,不想反而成全了敌人。”

    李定国诧异地问道,“你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竟让清廷不惜一战?”

    吴争呵呵尬笑了一声,“让清廷让出济南、青州二府……。”

    “你……!”李定国瞪眼道,“这不是直接将剑尖顶到了清廷咽喉了吗……你呀,确实是太急了些。”

    连一向急性子的李定国都指责起太急了些,看来吴争是真急了些了。

    “我还提出让福临……主动退位。”吴争摸了摸鼻子,“不过这只是谈判开始的开价……。”

    李定国张大了嘴巴,大得能一口吞下一个鸡蛋,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怪不得清廷明明有了退意,突然就决心一战了。

    都被逼到主动退位的地步了,还能不奋起反抗吗?

    李定国猛地一掌拍在马背上,惊得马儿长嘶人立而起。

    吴争连忙伸手一把拽住李定国战马的缰绳,“晋王这是为何,再生气也不能和马儿过不去呀……招你惹你?”

    李定国一把拍掉吴争的手,“赶紧回去调兵应对……我这边想办法对汝阳发起一次主动进攻,牵制阿济格,避免其部东移,击你侧翼……。”

    吴争有些感动,点点头,问道:“你去见了皇帝,怎么说?”

    李定国忧郁地叹了一声,“陛下对我不太放心,有意将大西军分为左右营,我与孙可望各执一营……。”

    吴争皱眉道:“看来皇帝对你芥蒂已深……也是,皇权不容觊觎,晋王的权力确实大了些,可将大西军分为两营,这岂不是自降战力吗?还有,为何一定要是孙可望,将大西军交到象他这样的人手中,实非国明之福啊!”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敌人大举进攻

    汉明正文卷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敌人大举进攻李定国脸色阴沉,“我也不同意……正与陛下争执之时,就传来你要离去的禀报……这不,先赶来送你了吗?”

    “这么说来,是我耽误了晋王奏对了。”

    “其实也好,议是议不出来什么了,与其最后闹个不欢而散,不如借送你之名离开。”

    吴争一愣,“晋王之意是……此时就回商城?”

    李定国点头道:“正是,原本想着把陛下从麻城救出来……可眼下,陛下与孙可望显然已经达成了交易。”

    “可……你就不怕孙可望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李某反清复明之心天地可鉴。”李定国霍地昂首向天,“大西军不能分割,为此,李某不惜抗旨……只要李某一心北伐,公道自在人心。”

    吴争听了,心中突然轻松起来,李定国也在变,至少,他不盲从。

    “如此甚好……不过,晋王还须提防孙可望使坏,最好……日后晋王听调不听宣,避免遭宵小暗算。”

    李定国回过头,看着吴争道:“我这边是小事,你那边才是大事……若此战,你部被清军击溃,我这边承受的压力将倍增。”

    吴争点点头,道:“晋王放心,有我在呢……。”

    “刀枪无眼,你自己……也要小心!”

    “能从嘉定死人堆里活下来,想来老天还不想我死。”吴争微微一笑,道,“对了,听说吴三桂已与永历帝谈妥归顺事宜……往后,晋王不仅要面对孙可望,还得要提防吴三桂……还请晋王保重!”

    李定国道:“吴三桂归投,应该于大业有利,特别是眼下清军大举南下之际,可以为你减轻不少压力……这事,你就别管了,打赢此战,北伐大业即可全功……另外,此次大战,你带上我儿,让他上阵历练历练。”

    吴争愣了愣,拱手道:“好吧。晋王眼下进攻汝宁,手头兵力略显不足,这样,我先去见夏完淳、廖仲平、池二憨,令他们配合大西军进攻汝阳,转告永历帝,请他放心,此战,我不会向他索要钱粮了……哈哈。”

    李定国听了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刻,二人心有灵犀,许多话不用再说透。

    “胜利见!”吴争拱手作别道。

    李定国看着吴争,抱拳一拱,“胜利见!”

    ……。

    吴争绕行商城转东向,至灌水岸边,会见夏完淳、廖仲平、池二憨诸将。

    “虽说天不从人愿,敌人在这节骨眼上向我朝宣战,可细想起来,咱们准备不充分,敌人亦不充分……东边鲁之域压力巨大,或许不得已之下会先后撤,但这不表示敌人能赢,只是敌人占了先机罢了,待我军在淮安集结完毕,便会向敌展开反击……所以,你们完全不必顾及短时间内传来的任何坏消息,只须配合晋王对汝阳进攻、进攻、再进攻……你们每进一步,阿济格的压力就会重一分,东边的压力就会轻一分……诸位,本王在此拜托你们了!”

    夏完淳、廖仲平、池二憨齐齐还礼道:“殿下只管放心,若阿济格所部,但凡有一兵一卒东向,我等提头来见!”

    吴争重重地点了点头,来回扫了三人一眼,抱拳道:“军情紧急,我这就动身了。”

    夏完淳道:“王爷先去何地?”

    “我会先往海州安排部署,然后返回杭州府,为大战筹措诸项后勤必须……你们放心,你们在前方与敌浴血奋战,我为你们作坚强后盾。”

    夏完淳道:“此战是国战,绕不过朝廷去,王爷还是去应天府转一转……。”

    吴争点点头道:“我会的,不过前线战事紧急,我还得先往海州……朝堂上,有黄道周、王翊等人在,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夏完淳稍一犹豫,但还是道:“之前朝廷辖下各府皆有仕人、学子、织女等组织起游行,其势头不小……王爷还是留神点为好。”

    吴争心里一松,夏完淳肯主动向自己提起此事,那便是问心无愧,这让吴争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再没有比相互间的信任更能让人惬意的事了。

    “宋安也有过禀报……不过是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发泄发泄,只要不出格,随他们去就是,况且他们的诉求是反对和谈,这下好了,想和谈也谈不成了,诉求得到满足,自然就不会再闹事了。”

    夏完淳点点头,“但愿如王爷所料……另外,眼下我与廖将军手头兵力不足,建阳卫及左营主力尚在庐州、安庆……。”

    吴争大手一挥,“不必费时向朝廷请示,我以大将军之名,授于汝二人擅专调动己部之权……待大战之后,我会向朝廷补上相应文书。”

    “遵大将军命!”

    ……。

    吴争还是大意了。

    其实夏完淳说得对,吴争东返,距离应天府仅庐州、和州间隔,比起北上海州,那要近得多了。

    如果吴争去应天府,那就会看到,他想象中的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做着他们年龄完全不相称的事,此事经过数月的发酵、酝酿,从刚刚开始时仅仅是游行,渐渐发展成了团体聚会,混入了不少居心叵测之人,打、砸、抢,甚至围堵官府衙门之事,几乎日日上演。

    按理说,京城之中,是绝不允许这等疯狂的事发生的,可古怪的是,朝廷熟视无睹,甚至受昧地变相鼓励。

    这种异常的民众运动,以杭州府为起点,得到应天府的响应,渐渐扩散开来,形成燎原之势。

    更古怪的是,除了宋安向吴争有过明确的禀报,朝廷从未有过知会,而大将军府,也仅仅在邸报中提到过一句,并未详细说明。

    吴争心里确实太关注安东卫方向战事了,因为道理很简单,清军大举南下,一旦鲁之域部被击溃,那么北伐军就不得不退守淮安,甚至须退至扬州,才能完成有效集结。

    加上吴争确实对清廷突然发起难没有太多的思想准备。

    所以,吴争必须赶往海州,召集各路人马向海州方向集结,同时协调各卫进行战略部署,而这一切,如果没有吴争亲临,速度会慢许多,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怎能先去应天府?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安东卫危急

    汉明正文卷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安东卫危急很多事,皆为天意,非人力所能抗衡。

    就算吴争一门心思地往海州急赶,但还是慢了一步。

    吴争才至洪泽湖,就接获宋安急报,博洛集结三万大军猛攻泗水城,宋安部与钱翘恭部仅在泗水河南岸抵抗了一天,为保存实力,已经向滋阳方向撤退。

    吴争接报时,心里有了犹豫,是转往徐州还是按原计划去海州。

    可就在吴争左右为难时,从海州而来的长林卫信使再传来一个坏消息。

    岳乐得到了博洛一部分兵马的补充,集结起二万五千大军,由日照攻安东卫,鲁之域率部顽强抵抗敌军进攻三天,兵疲马乏,请求向海州撤退,否则,将被敌军围城。

    吴争再没有犹豫,令信使迅速返回,命令鲁之域必须守住安东卫,援军三日之内必到。

    同时,传令滋阳,调钱翘恭骑兵急援安东卫。

    至此,清军的进攻方向已经确定,分为两路,博洛为西路,主攻滋阳,而岳乐为东路,主攻安东卫。

    而吴争的应对是,针锋相对。

    随即,吴争迅速赶往淮安城。

    吴争北上,就是因为之前第一军主力从长江边上北调,至淮安城集结,如今城内,已经有二万大军。

    一到淮安城,吴争急令孙嘉绩率五千人为先锋,连夜出发急援安东卫。

    当天,吴争发出三道命令,急调金华、处州二卫北上增援海州;令凤阳城李过广信卫急赴徐州,随时准备增援兖州;传令张国维,集结军校在训六万新兵,组成军团,向吴淞口集结。

    最后,传令施琅水师向吴淞口,负责运送新兵军团,张名振、王一林二部水师沿海岸线北上,封锁一切南来北往船只,随时准备与敌水师海战。

    次日清晨,吴争率第一军主力渡黄河。

    ……。

    然而,钱翘恭风雷骑已经无法遵从命令东援安东卫了。

    随着宋安回撤,博洛的健锐、火器二营新军顺利渡过泗水,曲阜,就成了滋阳唯一的屏障。

    陈胜作出战术部署,以沈致远所部一万人马入驻曲阜城,以钱翘恭风雷骑渡泗水向宁阳方向迂回,欲袭敌人后路。

    风雷骑还好,渡泗水还轻松些,可小林骑是重骑兵,这一渡河整整花了三天时间。

    吴争的命令传达到时,钱翘恭整部人马已经离开泗水北向。

    也就是说,命令赶不上变化。

    ……。

    鲁之域确实是打惨了。

    岳乐是清廷难得了解、熟悉火枪兵作战的将领。

    加上这几年,清廷也着实花了大本钱购买火枪、火炮,所以,此时从博洛那补充来的兵员,皆是清一色的火器兵。

    安东卫虽说城墙坚固,可城小啊,它只是个军事要隘形成的小城。

    往往一发重炮炮弹,就可以横跨整个城池,从北门打到南门。

    这样一来,等于城中根本没有什么后方,所有区域都在敌人的炮火射程之内。

    好在是个军事要隘,没有什么百姓,否则,恐怕他们将首先成为此战的祭品。

    岳乐作战部署得非常严密,以火炮不间断轰击城中,以火枪兵抵近射击,吸引城上火力,然后就是火炮向城头射击开花弹。

    这种战术,北伐军施得已经很顺溜,可如今,敌人也用这种战术,反用在了自己的头上。

    三天时间,鲁之域损兵高达四成,如果不是战前补充了八千兵员,按这种伤亡,城早就破了。

    当一发炮弹象长了眼一样砸在鲁之域身边不远处时,两个亲卫迅速扑在鲁之域身上。

    待硝烟散去,鲁之域被人拖出来时,那两亲卫已牺牲了。

    鲁之域看都不看一眼,吐出嘴里的沙土,怒喝道:“我军的火炮呢,怎么不压制敌火炮?”

    一边副将低声道:“将军,咱们的最后几门火炮,昨日就已经被敌人炮弹炸坏了……。”

    “放屁!”鲁之域吼道,“都是那群新兵不懂操弄,咱们的炮比敌人射程远多了……。”

    那副将呐呐道:“咱们拢共就十二门火炮,可敌人火炮有数十门,咱们顾左顾不了右,待敌人炮兵阵地推进,射程就没有什么用了。”

    鲁之域心里是知道的,只是挨了一炮弹,差点送命,心里不得力发泄怨气罢了。

    他狠狠地瞪了副将一眼,象是在说,要你说,老子不知道吗?

    那副将算是受了池鱼之灾了,他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敌人兵力数倍于我,再这么守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

    “你想说什么?”

    “咱们守了整整三天了……尽力了,就算撤退,王爷也不会怪咱们,再说了,退到海州城,守起来也轻松些,毕竟海州城比这城大多了。”

    鲁之域突然抬脚,将副将踹了个四脚朝天,“本将军受王爷所托,负守城之责,若没有命令擅自撤退,你想让本将军被审判么……老子警告你,再说这等支援军心的话,小心本将军一刀砍了你!”

    说到这,鲁之域大声喊道:“有活着的吗……有喘气的吗?有就快上城墙,别他x的找你的长官了……上了城墙,不分官长……。”

    城池真得太小了,方圆就三里地,喊得声响稍大,怕是满城皆闻了。

    这一声喊,冒出无数的人影,向北门涌去,而敌人连续的炮弹,在人群里开花,倒下是一片片的,可炮弹炸出的空洞,瞬间被人潮填满,周而复始着。

    那副将一把抱住鲁之域的腿,泣声道:“将军,不能再这么抗了……三天下来,我军伤亡四成……那可是您的嫡系,带了近十年的兵啊……。”

    鲁之域狰狞地脸色顿时僵硬,新兵太多,不能用,首发之战,只能让老兵先往上推,带着新兵熟悉战场。

    这样一来,前三天里往上填的大部分是老兵。

    这些老兵,跟了自己快十年了,跟随自己抗清,清军南下时反清,然后跟随自己在杭州城外投了吴王,那时吴王还是个代指挥使。

    可这一战,远比当时守海州更艰难,当时岳乐没有那么多火炮,炮弹也没有象现在那么密。

    真的要死守吗?

    鲁之域怔怔地抬头望天。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首战失利

    此时,从城墙方向来的传令兵,未止面前远远就大声喊道:“禀报将军,敌人出骑兵了,正向西门迂回……!”

    鲁之域一个激零,随即抽刀,大声喊道:“亲卫营……老子的亲卫营呢?快随本将军增援西城……!”

    那副将紧抱着鲁之域的腿不放,泣道:“将军……将军……不能再打了,趁着南门还未被敌人封锁……撤吧!”

    鲁之域抬起另一只脚,一脚将副将踹翻,“狗的,别挡老子……西门只有一千守军,若被攻破,万事休矣,你小子若怕死……滚!”

    说着,鲁之域袍摆一撩,往腰间一塞,大呼道:“与其逃命死于军法,不如战死来得痛快……儿郎们,让鞑子看看咱们汉人的血性……随本将军增援西门去!”

    向北门涌动的人潮,出现短暂的混乱之后,分成了两波,一波向北,一波向西。

    那个被踹翻的副将,爬起身来,愣愣地看着鲁之域西去的背影,跺跺脚,从边上一具牺牲者的尸体边上捡起一杆长枪,端在手中,追着鲁之域的方向而去,“将军……黄某就不是个胆小怕死之人……!”

    ……。

    黄吉延战死于西门城墙。

    正如他最后说的,他就不是个胆小怕死之人。

    黄吉延,北伐军第一军七营(北伐军编制延续旧军制,以营为招募单位,相当于后世的师编制)指挥使黄大淳长子,原义兴朝禁军都指挥使黄毓祺嫡孙。

    时任吴淞卫副将,在之前海州防御战和进攻安东卫战斗中,屡有建功。

    黄家将门之家,黄毓祺三子黄大湛、黄大淳、黄大洪,长子黄大湛为人沉稳,接替父职任禁军指挥使后,因皇帝朱慈烺将错就错,下令禁军围剿吴争时,不得已犯下大错。

    黄大淳、黄大洪从此追随吴争,一直活跃在北伐军中。

    黄吉延做为黄家将门第三梯队,被送至吴淞卫效力。

    可没想到,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

    如果不是孙嘉绩及时率第一军五千前锋赶到西门,恐怕鲁之域也得战死当场。

    可就算如此,还是无法挡住岳乐所部的倾巢而出。

    孙嘉绩走到时,北门已破,守军尽没,孙嘉绩与鲁之域合兵暂时击退进攻西门的敌军之后,不得不主动向赣榆方向作战术撤退。

    吴争率军赶到海州时,

    孙嘉绩与鲁之域已经退守赣榆,而赣榆只是个小城,城防甚至连安东卫都不如,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最前一道防线,只有海州城。

    吴争在接获钱翘恭骑兵无法按命令西进增援之后,不得不改变战术,令孙嘉绩与鲁之域主动回撤海州进行休整。

    同时,对海州城进行临时固防。

    前后三天时间,清军连克安东卫、赣榆二城,岳乐兵锋直指海州城。

    由此,东边战场暂时进入大战前的沉默期。

    ……。

    相较于东边鲁之域首战失利,兖州方向战局也不好过。

    博洛,这个被吴争囚禁了三年多的端重亲王,其实并不象他自认为的已经堪破尘世,在回到京城之后,随着权力的逐渐回归,原有的野望,也渐渐恢复。

    如今的博洛,在收拢多尔衮残余势力加以整固之后,短时间内,已经成为清廷继济尔哈朗之外,第三大势力,甚至,有取济尔哈朗代之的趋向。

    他此时所率的新军,其兵员组成有三个,少量的满族人,二成蒙古人,三成高丽人,其余的,其实是北地汉人,可惜,这些汉人完全已经没有了做为汉人的觉悟,他们只当自己是汉八旗人。

    这样的兵力构成,加上是刚组建的新军,没有旧势力的掺杂,让博洛的指挥如臂使指。

    也就是说,这样的军队,是可怕的,无论军心、士气和向心力,都非一般汉旗军所能比拟。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

    曲阜在三天之内,接连两场大战。

    沈致远所部新军,损失惨重,虽说沈致远部也是火器新军,可火炮远不如博洛多。

    对于象曲阜这样的小城池而言,红夷大炮就是战场王者。

    滋阳陈胜不得不下令回撤,因为这时如果任由沈致远部新军在曲阜拼光,那么,滋阳就无兵可守。

    原固有的护城河,在大炮远射面前,根本起不到该有的阻敌作用。

    仅凭陈胜手中的数千人和宋安不足二千人的锐士营,是无法抵挡敌军如蚁群般地三面合围的。

    可以说,在战争最初的几天中,两路战场都在撤退,北伐军遭受着组建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不管是滋阳还是海州,都不具有战略上的要隘性质,真正的战略支撑点,在徐州城和淮安城。

    随着战争的进行,建兴朝廷和大将军府开始倾尽全力,将人力、物力向扬州府集中。

    一时间,万舸争流,整条长河上,帆影重重。

    决战,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及的时候,突然开启了。

    ……。

    但北面战场,并非没有亮点。

    战争进行到第九天时,钱翘恭率领风雷骑,由宁阳向泰安州方向发起了突击。

    清军猝不及防,从济南府南向的运输队被风雷骑轻松击溃,杀死杀伤兵员三千多人,焚毁粮草上万石。

    但这只是个小插曲,改变不了此时的战局态势,风雷骑无法攻下泰安州并守住它,钱翘恭在战后迅速令风雷骑西向转进,以脱离博洛主力大军的合围。

    但由此,风雷骑与滋阳失去了联系,钱翘恭转进前最后派出的信使,只是禀报了突击战的战果和对局势的判断,说明自己转进的理由。

    ……。

    李定国没有违背自己的承诺。

    在吴争离开商城后的第七天,也就是安东卫失守的同一日。

    商城大西军在夏完淳建阳卫、廖仲平左营的配合下,大举向汝阳方向发起了进攻。

    此战,李定国运用了三万六千人,分为左右两路,以白文选、马维兴率一万人为左路,攻光山、罗山,而李定国亲率主力,攻光州、息县。

    然后两路大军在真阳城外会合,集中全力进攻汝阳城。

    而廖仲平左营、夏完淳建阳卫移兵新蔡、项城,由东向西,侧击汝阳城。

    西边战场的规模远胜于北边战场,双方投入的兵力,在一开始就高达十多万人。

第一千八百章 意外之变

    汝阳城内的阿济格,着实惊愕到了。

    他在跳着脚骂娘,也对,清军大举南下,清廷向建兴朝宣战的消息,才刚刚送到阿济格面前,这直接将阿济格的反攻商城计划打乱了。

    如今阿济格需要思考的不是如何反攻商城,而是如何去应对三个方向的进攻。

    可惜,如今的汝阳城,在孙可望投了永历朝之后,明显失去了动员能力。

    阿济格“初来是客”,哪及得孙可望已经经营了一年多。

    阿济格不得不动用军队,采用强硬手段进行征兵和募集军粮,但这么做,等于是饮鸠止渴。

    在向汝阳收缩兵力之后,双方将第一战场,不约而同地选在了曾经大西军第一次中伏的真阳。

    白文选、马维兴率军由以南铜钟店陆路进攻,李定国率部强渡慎水。

    这一战,阿济格以六千骑兵闪阻截白文选、马维兴左路,然后以重兵布防慎水北岸,效果图是以少量骑兵首先击溃白文选、马维兴左路,然后骑兵侧击李定国大军,配合北岸主力夹击李定国。

    然而,阿济格却因忽略了之前孙可望的警告,也对,孙可望都已经投永历了,阿济格怎会再去在意他的警告呢?

    李定国其实与阿济格想的一样,那就是主力诱敌佯攻,偏师才是突破的奇兵。

    李定国将战马和战象,大部分给了白文选、马维兴,而他自己所率的主力,仅仅前锋配备了千百骑兵以迷惑敌人。

    所以,真阳以南,双方骑兵激战一整天,最后清军骑兵被大西军击溃,残部向北溃退,而白文选、马维兴率军向真阳迅速穿插。

    阿济格得知左路失利之后,不得不下令真阳守军后撤,由此李定国率主力顺利渡江。

    可阿济格在汝阳数十里外,叫一个三里铺的小镇进行了部署,严阵以待。。

    李定国与白文选、马维兴顺利会师之后,挟大胜之威,准备一举攻阳城时,在三里铺遭受了清军顽强的抵抗。

    不仅仅是抵抗,阿济格调动了一万骑兵,由西侧对大西军进行了突击。

    白文选、马维兴所率骑兵经前一日激战,伤亡也不在小数,加上连夜急行军,已经有些疲乏,此时勉强迎战,结果被敌骑以优势兵力击溃,所有战象兵皆战没。

    这样一来,在正面硬抗清军的李定国,遭受到了来自西边的夹击,知道事不可为,只能率军回撤,准备退至真阳城作抵抗,待休整之后再图反攻。

    可大西军骑兵被击溃,又怎么可能从骑兵的威胁下轻易撤回真阳城呢?

    眼看着正面敌步军开始发起强攻反击,局势异常危急之时,从项城方向西攻的左营、建阳卫顺利击溃阿济格部署于洪河西岸孟家庄的三千守军,出现在了汝阳城东侧。

    这个消息让阿济格不得不下令已经取得战场优势的大军,主动撤回城中,准备固守城池了。

    ……。

    大西军、建阳卫、左营终于会师于汝阳城外。

    可经过孙可望、阿济格接连整固的汝阳城,岂是轻易可以攻破的。

    汝阳是汝宁府治所,城高墙厚不说,守军兵力更是不孙这于攻方。

    加上阿济格亲自镇定城中,士气根本不可能发生崩溃。

    李定国三人反复商议之后,决定不进攻只包围,由此,白文选、马维兴率部向西、左营向东迂回,展开合围之势。

    而这个时候,一件糟心事偏偏发生了。

    麻城中,得到三军合围汝阳城消息的朱由榔、孙可望喜不自胜。

    显然朱由榔是兴奋,而孙可望动的是权力、利益之心。

    “陛下……容臣说句不该说的……。”

    都知道不该说了,还说,那基本上就是谗言了。

    有道是来说是非事,必是是非人嘛。

    可朱由榔不在乎谗言,他在乎的是大位。

    “秦王有话讲就是了。”朱由榔其实并不是个坏人,甚至,他也有中兴之心。

    放权于李定国,说明他还是有些胸襟的。

    可他的功利心太重了,大雁还在天上飞呢,就想着清蒸还是红烧了。

    如果身边臣子是忠臣,那么朱由榔可能就是个明君,可若身边是小人,那么,朱由榔就是个昏君。

    因为,功利心强的人,耳根子必软,心里牵扯的事太多,往往左右不定、患得患失。

    孙可望陪笑道:“汝阳一旦收复,阿济格所部不管是击溃还是歼灭,只要他退出河南,河南地界再无与我军分庭抗礼之敌……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即刻亲征?”

    “亲征?”朱由榔闻言一愕,他从武昌北上,就是想着亲征。

    可在麻城以北,却被孙可望击溃了号称虎贲的禁军,自己还被俘。

    这让朱由榔深刻感受到战场的无常,这个时候,他还真没有亲征的想法。

    可孙可望说道:“只要阿济格一退,陛下亲征收复河南,便是轻而易举之事……如此贪天大功,也只能陛下方可生受,真要是让晋王占了……陛下试想,如今晋王的声名、权势早已熏天,如果再有此功,怕是……。”

    孙可望没说,朱由榔却早已听懂。

    对啊,如今朝堂之上,所有事都说李定国一人说了算,治下子民只知晋王不知皇帝,朱由榔本已经起了忌惮之心,如今,正如孙可望所说,一旦收复河南之功再让李定国得了,那……功高震主,不,该是功高掀主了!

    这么一想,朱由榔坐不住了,“秦王以为……这事可行吗?”

    孙可望一听有门,陪笑道:“陛下还担心什么?如今汝阳已经被我军和北伐军合围,阿济格就算出城迎战,那也得先通过大军合围才行……况且,陛下莫要忘记了,平西王吴三桂已经答应投向陛下,这河南周边,还有可与我军一战之敌吗?不过,臣在想,麻城除了陛下禁军和臣所部,合计兵力不多……皇帝御驾亲征,势越大,自然威越大……。”

    朱由榔急切地问道,“依秦王之意,如何?”

    “要不派人知会吴三桂,令他率军前来会合……哪怕只是前锋、偏师,那也能多出不少来,这样,在晋王面前,也有声势、颜面不是?”

    朱由榔想想也是,霍地起身,大声道:“就按爱卿说得办……传朕口谕,起全城之兵,朕要御驾亲征!”

    “陛下圣明!”孙可望这次的叩拜姿势,相当标准。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吴三桂举棋不定

    河内,怀庆府府治。

    据说此地民风由来险恶,元末天下大乱,各地战乱不息,民不聊生,河南地区尤甚。

    明太祖朱元璋率领的农民军与元精锐部队在怀庆府地区展开了拉锯战,今天你打过来,明天我又打过去。

    农民军攻过来要让每家每户百姓在门面挂上拥护他们的牌子,元军过来也要老百姓挂他们的牌子,老百姓苦于应付,叫苦连天。

    这时有一个年轻的聪明人想了一条妙计,他在牌子的正面写上拥护农民军的字样,在反面写上了拥护元军的字样,这样不论何方攻过来,只要一翻牌子就可以了,较以往既省事、又方便,别人见了纷纷仿效。

    之后,农民军攻了过来,有一块牌子从门上掉下来,恰巧落在大将常遇春马前,这一下被常遇春识破了机关,一连看了几家的牌子,反正都是两种字样,常遇春大怒,便把此事报告了朱元璋,朱元璋正因战事毫无进展独生闷气,一闻此事更是火上浇油,立即下令常遇春率军把怀庆府地区的百姓斩尽杀绝。

    常遇春领命后,即率军向怀庆地区杀去,见人就杀,鸡犬不留,来来往往杀了三个来回,他们还把元宝放在大街上,看是否有人捡去,如若发现元宝少了,就证明还有活人,接着又杀,怀庆地区百姓都被杀光了,常遇春才罢休,这就是三次血洗怀庆府的故事。

    朱元璋即位以后,下令从人口集密的洪洞县往怀庆府移民。

    所以,怀庆府其实土著没有,全是“外来人口”。

    而且,正因为朱元璋当时的狠厉,河南地界民众,对大明没有多少感情,特别是从万历之后,朝政昏馈,贪官盘剥,民众更是对朝廷恨之入骨。

    这也是之前李自成农民军起义,义军杀尽山西、河南之地明室、官员的主要原因。

    有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连年的征战,大顺军、清军、吴三桂的不知道什么军,来回地拉磨,河南地界人口已经骤减至不到兴盛时的三成,可谓百里无人烟啊。

    当然,河内府治稍微好些,可街道上也是百业凋敝、人迹罕见啊。

    但此时,河内城中人声鼎沸。

    吴三桂率六千精锐入驻河内,瞬间,河内城中有了人气。

    府衙内,一身戎装的吴三桂,看着破败的建筑,悠悠道:“怀庆得名,始于前元仁宗,大明将怀庆路改为怀庆府,可风水轮流转,一转眼三百年过去……不想竟破败如厮啊。”

    夏国相献媚道:“我军已经占据开封,如今王爷又率大军驻囤怀庆,半个河南已在王爷掌控之中……何不仿效太祖皇帝为怀庆改名以示威仪?”

    吴三桂听了,仰天呵呵一声,不置可否,昂首进了府衙正堂。

    一应将领、谋士鱼贯而入,分列两侧。

    夏国相对刚刚热脸贴了冷屁股之事,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站定就开口道:“如今清军大举南下,东边沿海北伐军势单力薄……安东卫定是守不住了,海州……怕也勉强,说不定,清军就一鼓作气,攻占淮安、扬州二府,非至长江边上方才驻足……如果真成了如此,那就算北伐军还占据徐州、兖州,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依小婿之见,王爷还须对出兵汝宁,斟酌再三啊!”

    吴三桂脸色不好看啊,他随手摸了摸额头上已经长成的发茬,神色更加阴沉。

    也是,他X的刚刚决定“弃暗投明”,突然间,死鱼翻身了,清军大兴南下,一向战无不胜的北伐军接连战败,战线不断南移。

    这让吴三桂心里恼得跟什么似的。

    边上的马三宝,真是记吃不记打,之前挨了军棍,这时敢情是忘了。

    “敢问王爷,末将是否按之前部署,令开封府驻军迅速南下,配合怀庆我部,对汝宁展开进攻?”马三宝大声问道,“洛阳六千铁骑也须调往汝州方向,可令其向裕州进攻,从汝宁府西侧进行袭扰……!”

    “滚!”吴三桂将刚刚拿在手中,滚烫的茶水翰马三宝砸去。

    马三宝脑子不好使,可身手了得啊,一个后跳,吴三桂砸了个空,气得吴三桂指着马三宝,大骂道,“敢情你这脑子,是天天挨驴踢了……滚出去!”

    马三宝本来还想再争辩几句,还好夏国相机灵,一把将马三宝拽住,拖了出去。

    到了门外,夏国相恨铁不成钢地喟叹道:“马兄啊,你是真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马三宝委屈地争辩道:“我问的,那可都是王爷之前的部署,有据可查……非马某信口开河!”

    夏国相看着马三宝苦笑,老天爷还真是公平,给了他擅战的本事,可没给这货足够用的脑子,不过这也对,否则,王爷身边还有自己什么事啊?

    夏国相替马三宝解围,可不完全是真对马三宝有感情,而是夏国相深知,马三宝对吴三桂忠心不二,且领兵打仗确实得力,吴三桂怒归怒,断不至于总严惩马三宝。

    正是清楚这些,夏国相才三番两次地为马三宝解围,还不时地提点几句,一来在吴三桂面前加分,二来,还能卖人情给马三宝。

    “马兄啊,王爷之前部署确实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大势都在变,王爷心里想法岂能不变?就如马兄你领兵打仗,敌人兵力、交战时间、交战地域变了,马兄岂能不变?”

    马三宝有些懂了,他沉闷地道:“可王爷应该明示马某啊……数万大军已经箭在弦上,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夏国相死盯着马三宝,许久苦笑起来。

    这货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马兄啊,王爷是一方诸侯一军主帅,令行禁止、言出法随,岂可朝令夕改,这是其一,其二,之前王爷不遵清廷调兵旨意,无视英亲王阿济格数次求援,与清廷已经有了间隙,原本想着投了永历朝,可以安安稳稳割据一方,可哪想到局势瞬息万变,眼看着北伐就要成功的建兴、永历两朝,突然间,被清廷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若按原定部署出兵汝宁,那就等于将自己绑于永历朝这条破船之上了……!”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真有肚饿送馒头的事

    马三宝闷声问道,“可阿济格在汝宁府,不就六万兵力吗?咱们独自就能将他击溃,何况还有大西军和北伐军在南边一起进攻……?”

    夏国相有些心累,拍拍马三宝的肩膀道“马将军……我的马大将军,你好好待在门口悟……自己悟!”

    说着向里走去,一脚迈过门槛,还是觉得不放心,回头再次叮嘱道“马兄,没有王爷传召,可不敢再进去了?真要惹恼了王爷,到时恐怕我也无法替你周圆了。”

    马三宝混归混,好赖还是明白的,他点头应道,“马某知晓了……多谢夏兄提点!”

    ……。

    夏国相回到堂中,堂内争论激烈。

    将领谋士众说纷芸,有的建议按既定方案出兵汝宁,先占了汝宁府再说,等占据了整个河南,不管是清廷还是永历朝,都得把吴三桂捧在手里呵护着,到时再与双方讲条件,奇货可居岂不美哉。

    有的说,以王爷的尊,出尔反尔、毁诺失信实为不智,应当与永历朝合兵北伐,建立不世之功,一洗之前背主投敌的恶名。

    也有进言坐观其变的,认为以数万大军占据河南半壁,进可攻退可守,待时局清晰再做决定也不迟。

    可吴三桂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

    看到夏国相进来,吴三桂总算开口了,“国相,汝有何良策?”

    夏国相不慌不忙地说道“北伐军装备火器,战力确实强悍,可奈何太过激进,战线拉得过长,补给不便,后劲不足,清军大举反攻,北伐军连连南撤,其颓势已显,能守住长江南北分治,已是短期内最好的结果。而永历朝大西军,虽说从西域罗马教廷购买了不少火器,也从江南军工坊得到了许多火器,可李定国不擅火器作战,大西军兵员良莠不齐,战力忽高忽低,打仗全凭运气,若无我军配合,仅以大西军和建兴朝左营、建阳卫,恐怕是攻不破汝阳城的……。”

    吴三桂眯着眼道“汝的意思是……不管永历朝还是建兴朝,此战都将打败,最后形成南北分治的结局?”

    夏国相点点头道“南方人经营有术,可不擅打仗,北方人身强力壮,可不善经营,确实各有所长……王爷若问小婿想法,那小婿只能说,若以打天下为目的,自然是北人强,可若要日后治天下,那还得靠南人。”

    吴三桂“唔”了一声,又沉默起来。

    胡国柱显然也想卖弄一下学问,显示自己不是仅靠“玉树临风”,更不是不学无术。

    “敢问夏兄,南人若不擅打仗,北伐军又怎能在绍兴府崛起,几年间将清军赶回黄河以北?”

    夏国相笑笑道“综观吴争发迹这几年间,北伐军所打的仗,无不是以奇胜,或以众击寡或偷袭致胜,更有凭运气借当地民众之势,轻取城池之例……而江南清军,多半是清廷收编的降军,兵员成份复杂,有原明军、民军,或是当地土匪盗贼,加之人心不齐,各有心思,甚至于内部纷争不断,这才给了吴争各个击破的机会……可如今不同了,此次南下清军,皆是清廷耗费巨银组建的新军,装备完善、兵员齐整、训练有素……。”

    胡国柱有些心不得力,他呐呐道“可之前清廷新授的济南将军鳌拜,不也一战之下,被北伐军击杀于小汶河南岸吗?”

    这话问得就有些牵强了,夏国相是在综论大局,可胡国柱问得是局部。

    以偏概全去反诘,就显得有些失礼了,至少显得胡国柱小家子气。

    吴三桂挥了挥手,示意胡国柱退开。

    “此次军议,关乎我军十余万将士身家性命,就算是孤,也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国相啊,你就不能关子吗?”

    夏国相微笑着,可心里已在腹诽,吴三桂事实早就已经有了决定,可偏偏不说,要借他的口来说,这样,日后成还好,若败,自己恐怕得背上锅了。

    但吴三桂有一点说得没错,这次军议,是出兵前最后一次军议了,之后,数路大军就分头进攻了,想要再聚集起来就难了。

    做出的决定也难再改变,一旦交手,双方死人了,就很难再改变立场、阵营。

    夏国相稍一迟疑,抬头道“非是小婿在王爷面前藏私、卖关子,此事确实关系重大……关键之处在于,之前已有抗旨不遵之罪,且有见死不救之嫌,再想要得到清廷重视,恐怕很难……。”

    吴三桂脸色阴晴不定。

    夏国相继续道“除非王爷能在此时立下一件大功,可令清廷侧目……否则,小婿还是认为,按既定部署进攻汝宁为好。”

    吴三桂有些着恼,夏国相说了等于没说,可恨的是,夏国相明知自己心思,却故意顾左右而言它。

    此时哪来的大功可立?

    汝阳双方军队正在激战,自己率军加入,必定需要旗帜鲜明,否则,哪方都会将自己视为敌人。

    吴三桂原本想着,趁着大西军、北伐军势如破竹地北进,自己改旗易帜,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开国之功,奠定自己封为一方诸侯的地位。

    可哪想,刚与永历朝谈妥,局势就大变了。

    吴三桂不想投永历了。

    真阳、息县,大西军两遭两败,兵锋已挫,就算现在孙可望投了永历,可大西军的本营在云贵,补给线超过数千里,想要再整合大军北伐,几乎不是短时间内可做到的事。

    而北伐军小汶河大捷已经是此次北伐最辉煌、最闪亮的一战了,此战之后,兵势也是强弩之末。

    吴三桂是想锦上添花,不想雪中送炭,可如今的局势,变成了需要自己率军独挡一面,甚至去力抗清军南下了,自然是不乐意了。

    可问题是,吴三桂之前抗旨不遵,又不救援阿济格,这造成了此时想回清廷,人家会不会也不乐意?

    真是难煞了吴三桂,那是一个愁啊。

    然而,就有肚饿送馒头的事。

    府衙门口,一名信使急奔而进,口中大喊“陛下有旨……平西王吴三桂接旨!”

    吴三桂疑惑地率麾下将领、谋士一并出大堂迎旨。

    “……朕欲御驾亲征……令平西王吴三桂亲率有力之一部,前往信阳州护驾!”

    吴三桂懵懂地接了永历旨意,愣了。

    夏国相,笑了。

    真是一言中的啊,说大功,大功就自己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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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局

    战争往往如此,要么高歌猛进,要么兵败如山倒。

    这和军队的精锐与否没有直接关系,至少没有太大的关系。

    它只与主帅筹划的战略直接相关。

    再精锐的军队,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夹击、合围,那也巧手难为无米之炊。

    吴争的战略,出现了偏差,虽然敌人突然宣战,确实是偶然,但往往偶然,便是必然。

    吴争终究不是一个战略家,他只是个普通人,被北伐军一路高歌猛进的捷报所惑,以为敌人真的就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明朝的政治、文化中心在顺天府,清廷继承了这一切,人口、物资和北方人先天上较南方人体格强健,而北伐军连续数月的北攻,战线不断地拉长,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切的一切,造成了此时战略上的被动。

    兖州、淮安两个方向,北伐军都在后撤。

    吴争也在后撤。

    倒不是他怕死,不敢指挥前置,而是没有必要。

    吴争此时已经撤至山阳,淮安府府治。

    也就是那个曾经泰州卫连攻一月多都没攻下的城池,也就是祖大弼先倨后恭最后归降的那个城池。

    这是座坚城,虽然在之前战火中毁损不少,但当时泰州卫主攻的是南门,而现在,要守的是北门。

    敌人还被孙嘉绩、鲁之域挡在赣榆一线,吴争已经在部署山阳城防御了,这是淮安的极北和极南,可想而知,局势已经多么地严峻。

    选择在山阳部署第一道防线,一是因为山阳城大而坚固,二是山阳城北面便是黄河。

    凭天险而守,辅以火炮封锁河面,按理说,岳乐就算最强悍,恐怕也得先学会游泳吧?

    但此时的吴争,一脸阴沉。

    自己主动将部队南撤,而兖州新附,没有充裕的弹药、物资和坚实的民心拥护,显然是挡不住博洛数万大军强攻的,这直接造成了徐州、兖州成了防线突出部,很容易被蜂涌而来的敌军合围。

    而徐州、兖州,尚有陈胜、沈致远、宋安等部没有撤回,这不能不让吴争提心吊胆,这么人都是吴争无法家有割舍的,任何一人,都不行!

    可问题是,不管是西路陈胜、沈致远、宋安部,还是赣榆方向孙嘉绩、鲁之域部,都已经与敌胶着,不是想撤就能撤的,稍有不慎,那就不是撤退,而是溃退了。

    看着一脸阴沉的吴争,冒襄脸色也不好,之前劝进之言犹在耳边,不想,刹那之间,局势恶化至此,安东卫、海州和泗水、曲阜连续败战,虽说丢得只是四个小县城,可对局势的影响是巨大的。

    军心士气先不说,就说对后方的民心和对建兴朝堂,那都是不可逆转的影响。

    恐怕应天府那些被吴王压制的宗室、保皇党和居心叵测之人们,趁机又得闹事了。冒襄心里想着,脸色不断变化着,要是此时已经扩散至整个东南沿海的“民运”,趁机对吴王、大将军府发难……冒襄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他偷偷地瞄了吴争一眼,只见吴争虽然脸色阴沉,可并不象太急恼的模样,冒襄有些奇怪了,吴王是真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吗?

    冒襄此时确实不敢轻易开口,他再放浪形骸,那终究是个读书人,而且是相当有才华的读书人,轻重,他是清楚的。

    “禀报王爷,张都督已率先头部队一万二千人顺利渡过长江,正向淮安急行军……最晚明日午后,便可进入淮安府……。”

    冒襄心心头不由得一松,张国维张大人,总算是来得及时,如今吴王身边,仅第一军八千人马,万一有突发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好事连着来,又有信使来报,“禀报王爷,水师张大人、王大人派人前来禀报,水师已至开山、鹰游山海域候命……。”

    冒襄大喜,水师顺利封锁敌水师南下必经之路,那么,不管敌人在陆路如何猖狂,北伐军的劣势就不会太大。

    毕竟,就算黄河天险失守,还有长江天险呢,局势再恶化也恶化不到哪去。

    只要缓过这口气来,只吴王的手段,依旧可以从容收复失地。

    冒襄看向吴争,却见吴争依旧一脸阴沉,似乎这两个好消息,对他免疫一般。

    这就奇怪了,冒襄终于忍不住了。

    “王爷在烦恼什么?”

    吴争没有答话,只是盯着桌上地图。

    冒襄更加不解,他慢慢靠近吴争,顺着吴争的视线,看向地图,几经对照,冒襄终于确定,吴争的目光所看之处是——江都。

    冒襄心头一抽,不由得大骇,急声问道:“不可……万万不可!王爷若是将战绩后撤至江都,那……那江北扬州、淮安、凤阳、徐州等地皆会沦丧,恐怕朝廷绝不会答应,而江南民众,更会视王爷丢城失土……!”

    吴争终于有了反应,他看了冒襄一眼,微叹道:“孤可没这么说……。”

    冒襄一愕,心里嘀咕起来,他是没这么说,可心里却这么在想。

    “不过被你这么一提醒……嗨,这战术还真有可行之处。”吴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你看,我军兵力过于分散、补给线拉得太长,而敌军就近出击占了地利……如果将战场置于扬州府,那么我军的劣势就会瞬间改变,而敌军的补给线就会拉长……况且在长江沿岸作战,水师舰炮可以最大限度地支援作战,一举数得啊!”

    冒襄惊得额头直冒冷汗,他想抽自己几嘴巴子,要是能将说出的话再吃回来,此时冒襄愿意去啃。

    什么叫“被你一提醒”,这分明是你自己在这么想,这下倒好,黑锅当头了。

    冒襄哭得心都有了,急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真要这么做了,怕是人心就散了……先不说数百万民众,就说那口诛笔伐……都能杀人啊!”

    吴争定定地看着冒襄,冒襄是七上八下,生怕吴争真一声令下,继续南撤,但反过来说,冒襄自己是认可吴争所说的。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局中局

    清廷之所以敢仓促出兵决战,被逼急了是一方面,但更是看准了一点,那就是战场——近!

    离京畿近,增援容易,撤退也容易。

    而北伐军需要渡过长江,再辗转二千里,方可到达战场,这其中因地形、天气、道路等等的延误,是不可抗拒的。

    当然,还可以由海路北上,可此时最大的一千六百石主力战船,满打满算能装载一千左右士兵,尚不计需要运载配属的火炮。

    想运送三万大军增援,需要数十艘战舰,这还是理论上的,因为海上的天气、风浪更不可控。

    所以,将战场拉到长江岸边,确实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御敌方法。

    前提是,丧失江北本就不稳的民心,还有后方官绅、民众心中的怨怼。

    许久,吴争终于将目光从已经滴下冷汗的冒襄脸上移开,这让冒襄如释重负。

    “其实孤一直在想,为何要死守海州、徐州……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吴争悠悠道,“可惜啊,这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若孤真下令弃守,致徐州、凤阳、淮安沦丧,扬州成为战场……呵呵。”

    吴争苦笑道:“怕江南百姓得指着我的脊梁骨骂……!”

    冒襄点点头道:“王爷说得甚至是……这事,确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吴争怪笑着看着冒襄,“哪来的时间容你我从长计议?”

    冒襄连连应是,心道,只要你不弃守,任凭你怎么说,都对,我都点头就是,万不可真将那黑锅扣我头上就好。

    一旦被人知道,是我冒襄向吴王建议弃守徐州、淮安,将战场南移至扬州府,到时,千万人的唾沫,都能将自己淹死。

    而最让冒襄不能忍受的,就是他是如皋人,这要是被家乡父老得知……冒襄想死的心都有了。

    “知道为何第一军主力迟迟没有北上渡过黄河吗?”吴争古怪地看着冒襄。

    冒襄吃惊地看着吴争。

    “对……你猜对了!”吴争嘿嘿一笑。

    冒襄脑子“轰”地一声,他无意识地瞪着吴争。

    吴争微微一叹,“孤也想堂堂正正以正合啊,百万雄师兵临城下,将满清小皇帝拎出紫禁城……多威风?!”

    冒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颤抖的手指指着吴争。

    吴争继续道:“可这些年零敲碎打,敌人元气未伤,孤心里十分清楚,这便是孤迟迟不下令北伐的主因……冒辟疆,你果然有才,竟能看出本王心中所思所想。”

    冒襄嘶声嚎道:“你可知道……那得死多少无辜百姓,多少户家破人亡?”

    吴争木然道:“想要北伐功成,就得付出代价,我军将士一样在牺牲!打仗就得死人,没有大将军府时,清军已经南下至钱塘江,无辜的百姓一样惨死在敌人屠刀下,当时,你冒辟疆在哪里,冲谁在吼……慈不掌兵,这些年,孤就学会这四个字了。”

    “这么说来……什么北伐,什么收复失地,全他x的是屁……臭不可闻!”冒襄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对!”吴争平静地看着冒襄,“这是个局,孤用了三年多时间,精心布下的局……将敌人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然后给予他们胜利的希望,就算象洪承畴、范文程那样的人精,恐怕这时也想不到,他们亲眼目睹的胜利,竟会是让他们覆没的巨坑……人嘛,再精明也有想不到的地方,不,不是想不到,而是他们不愿意去想,因为,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冒襄惊恐地瞪着吴争,如同在看一个魔鬼,“可这值得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吗……兖州、徐州、淮安、扬州、凤阳……十万、二十万甚至百万人命,家破人亡、赤地千里?!”

    “人,都会死。”吴争淡淡地回道,“你会死,我也会……就看死得值不值得。对于你我而言,十万、二十万是众,对于天下数千万汉人来说,十万、二十万人便不是众……况且,敌人未必敢象当初南下时那么肆无忌惮,因为,有孤在,有二十万北伐军在!”

    “可……可为何要告诉我……您明明可以不说的……!”冒襄嚎哭起来。

    吴争慢慢转向窗外,“孤也是人……普通人,心里有事,沉得如同磐石,也想吐出来,让人分担……。”

    “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冒襄大吼道,“您有嫡系心腹,为何选我?”

    吴争慢慢回头,看着冒襄,怪笑道:“因为……你无赖,不,无耻,你不是一直劝进吗?可孤若背上这等恶名,还能受千万人拥戴吗?所以孤想着,给你一个将孤分担的机会。”

    冒襄怒极发笑,“那王爷想让襄作什么?”

    “很简单,写道疏交给孤。”

    冒襄愣愣地看着吴争,“您……真能打胜这仗?”

    “应该能。”吴争挑挑眉毛,指着地图道,“兖州、海州两个方向,我军都已显颓势,而朝廷、大将军府皆在全国动员,各种战备皆在进行……清廷应该了解这些,就如同孤了解顺天府一样。只要我军在兖州、海州两个方向发生溃退,敌人就必定认为,他们能扩大战果,甚至于一战毕其功,彻底灭亡我朝……这种诱惑,没人能抵挡得了,或许在过程中,洪承畴、范文程等可能会发觉不对劲,但,箭已离弦,他们做不了什么了……。”

    “这么说来,兖州、海州我军……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败,对吗?您……您连自己人都算计进去了?”冒襄惊恐地看着吴争,“那些可是您的嫡系心腹?!”

    吴争脸色变得阴沉,然后长吁一口气,木然道:“之前就说了,打仗嘛,总得有牺牲……在北边硬抗兵力数倍于己的敌军,难道就不死人了……至少,他们不用去强攻北方数十万大军固守的坚城……还有,为鼓动敌人发动决战,长林卫将士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还有无数在敌人内部已经效忠于孤的人,在此次敌人清洗中或杀或下狱,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善与恶如何定义

    冒襄脸色灰暗,他觉得吴争的方略过于残忍。

    但他心里明白,此计,确实可行。

    二十万北伐军,听起来很多,可真要分散攻打北方各府,其实平均下来,一府也就二、三千人。

    而清军在北伐军的进逼下,不断地向京畿聚拢,如今黄河之北,清军兵力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密集,几乎每府驻军,都达到一、二万人,甚至有些大的县城,驻军都高达三、五千人。

    清廷这几年被北伐军不断地蚕食,一是因为武器隔代造成的极度被动,二是随着北伐军不断向北推进,附清的汉人开始动摇,这使得他们不再主动,或者说尽力,人嘛,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可以说,清廷确实已经被逼到墙角了,北伐军若再往北,那双方暴发决战是必然的。

    可北伐军远离江南去强攻那些坚城,攻不攻得下先不说,伤亡必定是巨大的,稍有不慎,便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那应对起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引蛇出洞,把敌人引出来,引到南边来,然后分割、歼灭,最大限度地去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然后再进行反击,那时北伐就轻松了,这便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的道理。

    吴争的这个方法,看似是个阴谋,其实是阳谋。

    清廷一直处于被动,下意识要发泄积怨,是常理。

    可北伐军火器、水师的强大,使得清廷极度忌惮,加上多尔衮死后,清廷内部一直处于权争之中,这是两年多来,清廷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主要原因。

    而福临逼他亲娘回到内宫,自己亲政,极需要做出些大事来巩固他的皇权,以至于一度想亲征。

    迫切想要反击的心思,已经流露在外。

    那么,这个时候,只要点一把火,就能引爆福临及整个朝堂对明军步步紧逼的怨愤。

    吴争与苏克萨哈、索尼说的那些“不着调”的停战条件,无疑是引爆怨愤的最佳方法。

    果然,福临一听就勃然大怒,仓促之下,竟再不管战备还没充分,朝堂尚未齐心,悍然向建兴朝宣战了。

    清军几乎倾囊而出,甚至连第二次组建的十万新军,也在博洛的统帅出动了。

    一切皆在吴争的意料之中,但也有意料之外的,譬如,汝宁之战永历朝所发生的一切,再譬如清廷对顺天府长林卫暗桩的扫荡和对以陈名夏、沈文奎为代表的,暗里已经归驸吴争的重臣的清洗。

    而安东卫、兖州方向,北伐军接连战败撤退,实际上,也与吴争的部署有着不可分的关系。

    做为主帅,吴争早已清楚地意识到安东卫、兖州的重要性,可一直没有令第一军主力北上,加强二地的防守,那么,战败其实就不是偶然了。

    冒襄确实聪明,他仅仅从吴争的目光注视地图上的一个点,就推测出了吴争的心思,然后揭开了吴争的战略部署。

    冒襄的内心是抗拒的,他觉得这是阴谋。

    他认为吴争做为自己效忠的一个中兴汉族的未来明君,不应该是用这样的手段去获取胜利。

    应该以堂堂正正王师北进的方式,去重塑大汉民族的精气神。

    可与吴争一番交谈下来,冒襄的心思开始有了转变,甚至有着一种莫名的窃喜。

    倒不是说冒襄被吴争说服,而是,冒襄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原本不就想着,吴争能成为这样的人吗?

    君王无私怨!

    吴争说得对,天下汉人,谁的命不是命,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官吏乡绅,亦或者北伐军将士,天下一统之后,皆是臣民。

    既然必须有牺牲,君王要做的,那就是死得越少越好,而不是去犹豫谁该死谁不该死。

    冒襄想要吴争成为这样的人。

    可吴争真成了这样的人,冒襄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这让冒襄在下意识中,以不断地挤怼来发泄心中的失望。

    但冒襄知道,吴争是对的。

    当然,他更明白,吴争向他要的疏,交给吴争并无太大用处,有用的是……上疏。

    只有向朝廷上疏,才能将这个“谗言”的罪名,真正落实到自己头上。

    “若王爷应允,请举荐襄为内阁候补阁臣……而且,要快。”冒襄正冠肃容,那一本正经地严肃,让他尖削、干瘦的脸,显得异常的古怪。

    吴争看了冒襄很久,终于点头,“准。”

    冒襄看着吴争,“……若襄有不测,恳请王爷护我家小……。”

    吴争轻轻叹息道“冒辟疆……你想太多了。”

    冒襄不由得苦笑起来,“非襄想得太多,而是……这本是件要命之事。”

    吴争微微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王爷应该知道。”

    “你……!”吴争确实能猜到冒襄的意思,“可……孤觉得没那必要!”

    “完全有必要。”冒襄看着吴争的眼睛,“自己为自己书史,终究不如他人动笔,来得周全,也更能服人心……王爷若自己为自己辩解,又如何堵得上天下悠悠之口呢?”

    吴争沉默。

    冒襄突然屈膝,大礼参拜,俯在地上道,“原本,襄欲辅佐王爷登极,可现在看来,襄没那福气了……不过也好,能为王爷登极尽绵薄之力……襄亦无悔!”

    吴争闻听一愕,好半晌,指着冒襄骂道“去你x的……孤就是想让你背个黑锅……还是暂时的,等此战打胜之后,孤自会想法还你清白……至少,不会让你背一辈子黑锅……可看你这说的一套套的话,搞得好象孤诚心让你去死似的……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王爷以为,一旦徐州、海州我军回撤,江北数千里土地丢失、数百万民众沦为鞑虏蹄下之奴……只是这黑锅吗?”冒襄带着一丝讥讽回怼道,“就算之后王爷挥师反击,歼灭敌军,重新收回失地,可失去的人心,还能凭王爷的自辩,收得回来吗?况且,王爷能向天下人一个个地去解释吗?”

    吴争注视着冒襄,悠悠道,“你可以拒绝,孤不会勉强你……孤可以另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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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六章 事有反常必为妖

    冒襄笑笑,慢慢起身,“谢王爷体恤,王爷说过,冒襄无赖,更无耻,王爷说得没错,襄确实无赖无耻,可襄的无赖无耻只对敌人……王爷放心,襄是自愿的,这就去准备至京城履职,走前,就不来向王爷辞行了……王爷保重!”

    吴争看着冒襄的背影蹒跚而去,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做对了吗?

    许久,吴争捏紧拳头,往桌上狠狠一捶。

    不管对错,非如此,不能外平异族,内除奸倿!

    ……。

    应天府,陷入了极度的忙乱。

    是忙乱,而非混乱。

    就连酒肆、勾栏,这些日子都没了生意。

    这场国战,让整个建兴朝野,都为之牵动。

    内阁新征发六万青壮,额外加征三成税赋,都没有引发民间抗议。

    为了支持建阳卫、左营在河南作战,朝廷征发民役十万,征民间大小船只三千余条,日夜不停地运输粮草物资。

    可以说,是难得地君臣一体、上下同心。

    忙,而快乐着。

    皇帝朱莲壁因此战,临时决定,将五天小朝、十天大朝,改为三天小朝、五日大朝。

    并口谕,但凡前线战报,不论多晚,都须立即送进宫内。

    而朝堂、坊间,但凡说起吴王、北伐军,那也是人人赞不绝口,若有一人敢说个不字,必被千夫所指、唾骂。

    冒襄牵着马,走在长安大街,看到这一幕幕,心中暗叹,王爷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至金水河,冒襄牵马转西向。

    向着当朝首辅黄道周的府邸而去。

    ……。

    “此事确实古怪!”

    黄府内院,黄道周的大书房内,王翊皱着眉头对黄道周说道,“近些时日,那些游行、抗议的人群,突然间就消声匿迹了,就象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样……我所派几路人马,原本已经有了眉目的,可一夕之间,全无影无踪了。”

    黄道周眉头紧锁,他的花发,更添了几分白色。

    “是有些说不通……按理说,吴王在北边若打了胜仗,这些人突然消失,那还说得通……可如今吴王麾下大军连败数仗,这些游行、抗议的人群,应该更加嚣张才是。”

    王翊突然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吴王派人进行了压制,首辅应该清楚,吴王麾下长林卫,那可是无孔不入的。”

    黄道周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若换了是别人,倒有可能,可吴王不会!”

    “为何?”

    “若要压制,吴王早就压制了……不用说长林卫,只要吴王派人快一封,我便可令京兆尹调兵镇压了。”黄道周看着王翊道,“可半个月前,正是游行、抗议人群声势最大的时间,吴王还派人送信来,说是堵不如疏,只要这些人不违法令,就让他们闹。”

    王翊听了,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也是……吴王不必大费周折,暗中去镇压这些人,完全可以明着来……可事情古怪得很,不但是应天府消失,连周边各府都消失了……首辅,这显然不合常理,若说这其中无人主使、指挥,杀了我我都不信。”

    黄道周挥了一下手道:“这事暂且放着吧……如今几个方向大战正酣,精力应该放在粮草、兵员的筹备上。”

    王翊一听,微笑着应道:“此战,难得朝廷上下一心,如今建兴朝军民,竟听不到一丝反对的声音……连此次加征赋税,各府富商、豪门也皆按时按量交纳,不短缺一斤一两。”

    “对喽,这才是国朝之福啊!”黄道周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起来,倒得谢谢清廷的宣战诏书了,这一宣战,我朝人心就拧成了一股绳了。”

    这时,有府卫前来禀报,“禀相爷,府外有一自称是吴王特使之人投帖请见。”

    黄道周和王翊眼神一碰,大声道:“快请……引他来此相见。”

    “是。”

    ……。

    “学生冒襄拜见石斋先生,见过王大人。”冒襄挨个施礼道。

    “你就是冒襄……扬州冒辟疆?”没等黄道周说话,王翊惊问道。

    冒襄微微揖身道:“正是在下。”

    王翊赞道:“久闻辟疆兄天比纵奇才、学识过人,十四岁岁就刊刻《香俪园偶存》诗集,坊间皆传你才学堪比初唐王勃呀!”

    “王大人过誉了……区区薄名,不足一提。”

    这时黄道周开口道:“据报,你是为吴王特使前来……请问,吴王可有书信?”

    “殿下确实有书信令我转交首辅大人。”冒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敬地呈给黄道周。

    黄道周接过,但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捏在手里,问冒襄道:“请问前方战事如何?”

    冒襄应道:“不敢当石斋先生言请……只是,兖州、海州方向战事皆不利。”

    黄道周脸色一黯,轻叹道:“也难怪……此战已经持续半年多了,北伐军虽然强悍,奈何距离太远、补给不力啊!”

    说着,黄道周又问道:“吴王令你此来,所为何事?”

    冒襄眼神向王翊瞄了瞄。

    黄道周挥挥手道:“无妨,不必避讳王大人。”

    冒襄不为所动,道:“所为之事,皆在王爷给首辅大人的书信里。”

    黄道周这才将手中书信火漆打开,可刚看了一个前头,就霍地立起、脸色骤变。

    王翊见状不对劲,忙伸手从黄道周手中取过书信,这一看,脸色亦是惨白。

    “这……这怎么可以?”王翊惊呼道,突然,王翊转向冒襄,骈指骂道,“都说你冒辟疆乃四公子中最具气节之人……当初清军南下,唯汝隐居山林、不事敌朝,可……可汝竟向吴王建议撤兵……你……你这奸倿!狗贼!”

    冒襄平静地看着黄道周,对王翊的喝骂全没反应。

    黄道周脸色慢慢回复,稍作平静,制止了还想喝骂的王翊,向冒襄问道:“冒襄,如今我朝君臣同心、一意北伐,你可知道陛下为了北伐,勤政节俭、缩衣紧食,日夜挂念着战事的点点滴滴?”

    冒襄沉默着。

    黄道周叹息道:“就算战事不利,可吴王手中北伐军主力尚未动过……以北伐军之战力,就算不能进取,守成足够吧……为何如此?!”

    冒襄依旧沉默。

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舍我其谁

    黄道周蹩眉沉声道:“吴王举荐你入阁……可就算老夫助你入阁,只要你一上疏,谏言撤兵之事一旦传开,你可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吗?”

    冒襄点点头道:“既然来了……襄心里便是有了准备,烦请首辅大人行个方便。”

    黄道周被冒襄的淡漠激怒了,压抑着嗓音低吼道:“这是行个方便的事吗?你可知道,一旦你谏言从徐州、海州撤兵的疏递上,不用陛下降罪,应天府民众就会生吞活剥了你?”

    说到这,黄道周激动地颤抖起来,眼中有了泪光,“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夫还没见过如此为收复河山大业上下一心的,你可知道,城中多少民众,为了交纳朝廷新加征的赋税,一天只吃一顿?多少民众,将丈夫、家中独子送进军营?可你,竟向朝廷建言撤兵……你……你……其心可诛!”

    黄道周气得颓然坐倒在之前的椅子上,边上王翊连忙上前,为黄道周抚胸舒怀。

    冒襄轻吁一口气,道:“学生自然是知道首辅大人所说一切的。”

    王翊转头怒道:“知道你还向吴王进此谗言?”

    事情古怪吧?

    这事,明明是写在吴争给黄道周的亲笔信中,这已经证明吴争采纳了冒襄的建议,可黄道周和王翊严厉指责的,却是冒襄这个进言者。

    对吴争的过错,却是一句不提。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三纳五常吧,历来掌权者,都是不被指责的。

    冒襄沉默。

    黄道周急喘几口气,慢慢平复下来,看着冒襄,转头对王翊道:“王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这样,你先回避,容老夫向冒襄细问之后,再作商议。”

    王翊狠狠地瞪了一眼冒襄,向黄道周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

    “坐。”黄道周伸手虚引道。

    “谢首辅大人赐坐。”冒襄也不客套,一屁股坐在了黄道周左手边。

    黄道周不断地打量着冒襄,许久,才问道:“吴王究竟作何打算?”

    冒襄没有抬头看黄道周,只是平静地答道:“王爷给首辅信中,想来已经说清楚了……就不必学生再赘言了吧?”

    黄道周愠怒道:“老夫只是一时被这事惊着了,可老夫毕竟不傻……英明如吴王殿下,岂能不清楚此时撤兵的后果……就算你能哄瞒老夫,可满朝重臣可不是蠢物,以你区区一个吴王麾下的参军,一跃便窃居阁臣之位,这还不算,一到任就上疏妄言国事……还是这等惹天怒人怨之事,真当朝堂无人了吗……说吧,此时已无他人,就算是吴王亲来,总也不能让老夫蒙在鼓里吧?”

    冒襄抬起头来,直视着黄道周,“知道瞒不过石斋先生,学生也不想瞒……既然先生已经猜到了,那……就是如先生所猜吧!”

    “放屁!”黄道周暴了粗口,他此时恨不得扇冒襄一耳光,“这是仅凭老夫猜的事吗……这关乎国朝兴衰、北伐大业和千百万百姓福祉之大事……讲!”

    冒襄终于开口,他将事情与黄道周讲述了一遍,只是,他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头上,就是说,此事是他一意向吴王进谏,吴王在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此计可行,这才派他来说服朝堂。

    那边黄道周听着,从最初的惊怒到不安,慢慢平静下来。

    此计看似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细想起来,确实有着它不可替代的道理。

    黄道周是经历过清军南下头两年局势的人。

    隆武朝从建立到兴旺,再到衰落,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这真是朝堂腐败的结果吗?

    不,绝对不是,事物的新生、成长、强壮、衰落,有着它的定律。

    不说当时隆武朝坐拥各路来投的明军、义军数量高达三十余万之众,就说黄道周自己手下,就召集起四、五万人马。

    刚开始时,明军涤清了闽地清军,声势之壮,大有一举反攻北伐的气势。

    可多铎等部清军一至,一次、两次,乃至屡战屡败,打得明军气势全无,往往是听说清军来了,便闻风而遁,敌人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占领城池。

    这绝不是政治腐败的事,至少不能全怪责于此。

    黄道周很清楚,这是实力相差太大,刚刚征召的新兵,绝对无法与敌人老兵相抗衡。

    而如今,北伐军屡战屡胜,一路高歌猛进,捷报都听得习以为常了,所有人都认为北伐功成就是那么一蹶而就之事,认为只要响应,北方就可传檄而定。

    这,很危险。

    黄道周听明白了,想明白了。

    虽然,他作不了建兴朝的主。

    “哎……!”黄道周发出一声悠悠长叹,其中的失落、怨艾显露无疑,甚至还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二人都低下头,寻思着自己心中的事。

    许久,黄道周抬起头来,“吴王此举……太……急躁了!”

    黄道周终究没有说出“莽撞”二字,年近古稀的他,心中的为臣之道,已经不允许他对上进行指责。

    冒襄显然不领会黄道周这种礼数,他反驳道:“首辅心中明知此战乃事急从权……若是真到了大军崩溃之时,再来行此计,恐怕兵败如山倒,再难力挽狂澜了……王爷采纳襄的进言,是为英明,岂可用急躁二字评价王爷?”

    黄道周再叹道:“冒辟疆,你可知道……道理是这道理,可世上若是道理可以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真正的问题,一切祸乱的根源,皆是不讲道理,亦或者无视道理而引发的……你明白吗?”

    冒襄听了这话,肃容、整冠,长揖倒地,“谢先生赐教!”

    黄道周默默地看了冒襄一会,道,“蒙你称老夫一声先生,老夫就得把此事后果告诉你……你这一上疏,等于是断了陛下、满朝大臣、天下民众的希望……要知道,你是被吴王举荐入阁,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吴王殿下,你的上疏可不是一般臣子的谏言……那是吴王殿下的意思……你可明白?”

    冒襄郑重点头,“学生明白!”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都在乱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黄道周长吸一口气,“老夫是知道你心中所思所想的,可这不代表着陛下、大臣、民众清楚你的所思所想,他们只会认为你冒襄谗言惑上,以至于北伐大业功亏一馈……老夫可以保你明面上安全,可保不住你散朝之后……哎!”

    冒襄突然笑了,“先生不必为学生性命担忧……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知我,家人勿忧……先生尚可如此,学生焉能不效仿……况且学生还有殿下识我、先生知我,何憾之有?”

    黄道周闻听肃容,猛地一拍桌子,道“既是如此,那老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须保你性命无虞!”

    “多谢先生!”冒襄长揖道。

    ……。

    顺天府,京兆府大牢。

    沈文奎的“待遇”不错,一人一单间。

    只是,他身上斑驳的血痕,显示着已经重刑加身。

    沈文奎乃清廷重臣,大学士,秩兵部尚书,虽说是个汉尚书,可毕竟是正经官职。

    刑不上大夫,然而鞑子不讲究这些,兽,无礼!

    说话都带着喘息的济尔哈朗,强撑着身子骨,终究站不住,坐在沈文奎的对面。

    “清远老弟……别怪本王。”济尔哈朗捂嘴咳嗽着,忙中偷闲摇摇手道,“此番剧变,非本王本意,实乃……哎……!”

    沈文奎冷笑道“沈某活该……活了大半辈子了,临了临了,却相信狼吃起草来……该,活该啊!”

    济尔哈朗苦笑着,“清远老弟心中对本王有恨……也是人之常情,可本王也是没有办法,大势所趋,岂是人力所能挡的?”

    “一面与吴王谈判,一面扫荡京城我等汉臣和长林卫暗桩……叔王好本事啊!”沈文奎讥讽道,“不过不要紧……沈某活了大半辈子了,不算早夭……唯一的遗憾,就是见不到我王师兵临顺天府城下之景了……叔王不会以为,竟凭刚组建的十多万新军,就可以挽回颓势吧?”

    济尔哈朗被沈文奎怼怒了,他喝斥道“本王如此低声下气,向你陈述事实……你……你竟不领情?!本王若是耍心计,以谈判迷惑吴争,又怎会送孙女入杭州府……还帖上了无数银子?”

    沈文奎幸灾乐祸地讥笑道“该……活该,你比沈某还活该!”

    气得济尔哈朗身子一晃,差点没瘫倒。

    济尔哈朗指着沈文奎骂道“疯子……看你是失心疯了……不识好歹的疯子!你信不信,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你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沈文奎哈哈大笑,道“图穷则匕现……无非是一死罢了……好在沈某为族人同胞而死,必有一日,家乡高邻会迎骸骨回乡入祖坟……可叔王您哪,还有你的家人、族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济尔哈朗霍地起身,往牢房外走了几步,便止住了脚步。

    他回转身来,缓和语气道“本王此来,并非是与老弟斗嘴儿口舌之争的。”

    沈文奎冷哼一声,扭转身去,不再搭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无奈之下,也不管沈文奎的态度,顾自说道“其实本王确实是真心要与吴争和谈,也是对吴争义释我儿心怀感激……本王大半身家皆在江南商会,还贴进去孙女迈密……真要与吴争耍心计……何苦来哉?”

    沈文奎这次连哼都难得哼了。

    济尔哈朗又坐回原来的凳子上,“此次剧变……其实也得怪吴争,是他释放博洛在先,提出无理和谈条件在后,若非如此,本王已经与皇上,还有洪、范等人达成共识,那就是以和为贵……再说,博洛是什么人,难道老弟不知吗,原先有多尔衮压着,倒是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可如今,连本王他都不放在心中,朝中还有谁制得住他?”

    沈文奎慢慢转过身来,博洛是什么人他知道,爱兴觉罗氏,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从这一点上来说,济尔哈朗倒没说谎,已经一只脚迈进棺材的济尔哈朗,又怎能对抗得过正值当年的博洛呢?

    倒不是说,济尔哈朗是省油的灯,其实论心智,济尔哈朗远胜于博洛,可奈何岁月不饶人啊,谁会选择去追随一个将死的老人?

    想多尔衮够位高权重吧,可到了身子骨撑不住的时候,刚林、祁充格等心腹,不都先一个十几岁的福临投诚了吗?

    沈文奎冷冷问道“那叔王此来……所为何事?难道只是想向沈某解释你的不得已吗?”

    说到这,沈文奎嘴角又泛起一缕嘲讽之意。

    济尔哈朗看到了,可装作看不见。

    也对,若是换作早两年,就算沈文奎没被下狱,也不敢在济尔哈朗面前露出这神色啊。

    可如今下了狱,生死由人了,反倒不怕了。

    “本王此来……只想问问老弟,两朝和谈,还有希望吗?”济尔哈朗语气诚恳地注视着沈文奎。

    沈文奎闻听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敢问叔王,沈某象个傻子吗?”

    “清远老弟,说笑了!”

    “既然沈某不是傻子,叔王为何拿沈某当傻子?!”沈文奎厉声喝道,“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被再坑一次……叔王怕是忘记了,沈某、陈大人等,可都是叔王您供出来的!”

    济尔哈朗长叹一声,“此事不假……可你难道不知道,知道你和陈名夏是吴争的人,京城之中,可不只有本王……若等被别人举发,恐怕连本王都会被牵连,与其如此,不如本王举首,还能照抚摸你等,不至于太受重刑……。”

    “哈哈……哈哈!”沈文奎大笑着,朝济尔哈朗转了个身,“叔王的意思,沈某受刑不重,还能再重一些……那就来吧,看沈某的骨头硬是不硬!”

    “本王欲……放你回江南。”济尔哈朗一字一顿地说道。

    “别做梦了……呃……你说什么?”沈文奎惊愕地问道,“你要放了我?”

    沈文奎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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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宝刀未老”的济尔哈朗

    “对,你没听错。”济尔哈朗重复道。

    “沈某可是上达天听的钦犯……叔王未奉旨意,就敢释放沈某?”

    “博洛已经率军南下,岳乐正在领兵与北伐军激战,洪、范二人不过是皇上面前幸臣……朝中还有谁敢与本王对着干?”济尔哈朗显出许久不见的气势来。

    沈文奎一时无法相信,他呐呐问道:“那……那叔王想要我做什么?若是想让我做内应……免开尊口!”

    济尔哈朗呵呵一声道:“老弟太看得起自己了……本王只想让你回去,问吴争一声,与本王的交易,还可继续吗?若是不成……也没事,本王权当是还了他释放我儿之情!”

    沈文奎怔怔地看着济尔哈朗,他是知道济尔哈朗与吴王暗中交易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济尔哈朗手掌重权,可谓一下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博洛、岳乐分走了他的大半兵权,又洪承畴、范文程在朝堂上掣肘,济尔哈朗居然还有自立的心思?

    “叔王不会还想发动……政变吧?”

    济尔哈朗脸色一正,慨然道:“我军入关以来,原本认为可以二、三年就平定天下,可至此已过六载多了,疆土日益缩小,明军反攻已过黄河……多少我族青壮死于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你族也是如此,如今的徐州、淮安、扬州、凤阳等府,怕人口已不足鼎盛时三、四成了吧?既然短时间内都奈何对方不得,何不握手言和……哪怕是暂时的。”

    沈文奎张大了嘴巴,瞪着济尔哈朗。

    “回去吧。”济尔哈朗起身,“京兆尹是本王早年的包衣奴……你见到吴争就说,本王期待与他再次会晤。”

    ……。

    “什么?”

    正在商议如此再从北商囊中榨出最后一滴油水的范文程和洪承畴,听到密报,惊骇莫名。

    一个爱兴觉罗氏的叔王,竟私纵钦犯,特别是眼下正是敌对方的钦犯,这是一件多大的丑闻?

    “赶快进宫,面奏皇上,绝不能纵容此行!”洪承畴义愤填膺地低喝道,“这事若是传扬出去,让前方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如何为朝廷、为皇上效命?”

    说着,洪承畴一头往外冲去。

    “且慢!”身后范文程一把拽住洪承畴,“彦演老弟,此事关系重大,还稍细细斟酌……。”

    “还斟酌?”洪承畴用力甩开范文程的手,低喝道,“虽说前方打了几场胜仗,可你我岂能不清楚……自从火器大量盛行于战场,这双方的战力不可逆转地发生改变……是,我朝确实组建了十多万新军,可东施效颦,弹药补充皆受制于人,训练时损坏的火枪无法修复,只能弃之……个中滋味也只有你我心里明白,况且,敌方三大水师尚未出动,若非在大沽口大修炮台,敌水师想来早已入天津三卫了。也只有陛下……咳,才认为我朝水师已经能与敌人抗衡……如今,宗室出了这等丑事,一旦传到前方战场,军心浮动、士气受损……好不容易的战场主动怕就要易手了……宪斗兄啊,什么事都可容忍,唯此通敌之事绝不能纵容!”

    范文程微微叹了口气,“彦演老弟所言,老夫心里明白……可彦演老弟也说了,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必定扰乱人心,正因为如此,这事才须细细斟酌,不可轻易捅出去。”

    洪承畴愤怒道:“那……那这不是知情不报、欺君罔上么?宪斗兄莫非也认为他叔王可以一手遮天……欲趁此机会汲取从龙之功?”

    这下范文程也怒了,指着洪承畴怒道:“洪亨九,老夫事清太祖、清太宗乃至当今圣上三朝,日日夜夜、无时无刻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此中苦楚……别人不知道,你洪亨九总能知晓一、二……你竟说出这般捅老夫心窝子的话来……?”

    洪承畴也是一时气急,说完也就后悔了,于是忙赔礼道:“承畴知错了……还望宪斗兄不罪!”

    范文程见洪承畴服软了,也不再纠缠此语,长吁一声道:“他是当今叔王,岂是以区区私纵钦犯一可以扳倒的?想当年,他的孙女婿钱翘恭临战投敌,说是圈禁三年,可结果呢?连半年都不到,就官复原职,甚至还晋了叔王……离当年当尔衮的权势,仅一步之遥,所以啊,这事不能莽撞,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啊!”

    洪承畴脸色有些变化,可嘴巴还是气呼呼地道:“我就不信,皇上听闻他行如此悖逆之事……也能容忍?”

    “不能容忍,又当如何?”范文程悠悠说道。

    这话却让洪承畴一惊,不用范文程解释,洪承畴都明白这话的意思。

    虽说是君臣,可人家是叔侄,同为爱兴觉罗近支,关键是,人家手中大权在握,可谓一呼百应,若不是博洛突然回京,与岳乐分去了他的一部分兵权……否则,人家真要被逼急了,大呼一声,那便是又一场政变。

    到时,说不定自己还得磕头向他称臣呢?

    想到这,洪承畴打了个激零,感觉整个人都凉了,冷得簌簌发抖。

    范文程悠悠道:“你应该知道,通敌之事确实不可容忍,但另有一事,比之更不能容忍……那便是弑上,相较起来,后者更可怕、更要命啊!”

    洪承畴愣了一会,跺脚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胡为?”

    “可不就如此吗?”范文程仰头看天,“若是此时入宫禀报皇上,以皇上的心性,必定发作,如此一来,怕是要变天了……你我只能等待,等到端重亲王、安亲王前方大捷,班师回朝之时,再与他……算,总,帐!”

    最后三字,范文程咬牙切齿地说道。

    洪承畴却精神不振,他郁闷道:“听闻前方接连捷报,皇上已经向我两次提起亲征……。”

    范文程闻听苦笑起来,“皇上在老夫面前,也有说起过。”

    洪承畴看着范文程,“宪斗兄以为,此战咱们能赢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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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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