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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 你,尽力了吗?

    池二憨毫无反应,左侧的史坤慢慢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黄大洪。

    这目光,让黄大洪感觉得一丝……被轻视。

    黄大洪没来由地一阵热血上头,大声道:“咱们在盱眙城已经守了二十多天,派人七次求援却了无音讯……王爷如果要增援,就算从杭州府出兵,也该到了……池将军,咱们尽力了!该流的血都流干了……撤吧,别让……他们……全死在这!”

    说到后来,黄大洪流泪了,他泣不成声。

    “尽力了吗?”池二憨慢慢转头,他看着黄大洪,然后霍地转身,面对着远处还在喘息的士兵、哀呼的伤兵、默默抬着阵亡者下城墙的士兵,大喝道:“咱们尽力了吗?”

    士兵们闻声,齐齐看向池二憨三人的方向,他们沉默着。

    池二憨大声道:“有人说,咱们尽力了,该撤退了,不能全死在这……可我不同意!出发时,大将军再三嘱托,泗州,乃我必取之地!得泗州,便得凤阳,失泗州,扬州、淮安永无宁日……可今日,咱们还在盱眙与泗州隔河相望……咱们,尽力吗?”

    城墙上士兵依旧沉默着,静得落针可闻,连伤兵的哀呼声都不再听见。

    池二憨猛地侧身,骈指指着城下远处已经退回本阵的敌军身影,大声道:“敌人也在死人,他们死得比咱们多,可他们都没停止进攻,咱们却要撤退吗?”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刀,

    杀死了我们,

    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尸骨,说,

    看,

    这是奴隶!”

    有人突然吟诵起来,声音由低渐渐变大。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这一吟诵。

    慢慢地,城墙上吟诵声震耳欲聋。

    士气,骤然上升。

    池二憨慢慢转身,看着黄大洪道:“你,尽力吗?”

    黄大洪脸色赤红,他愤怒地道:“如果是死,才算尽力……末将愿意去死!可,人死绝了,城依然守不住,既然如此,为何要为死而死……退一步,重整兵马再战,有何不可?”

    池二憨突然叹了口气,道:“黄大洪,你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当知道……兵败如山倒的道理,这一退,要退到哪才能收得住脚……衡阳?高邮?亦或者江都?先不说王爷是如何考虑的,就说扬州府有多少守军?敌人挟破城之势一冲,怕是一口气冲到了长江边了……到时,扬州百姓遭敌人屠戮,那些亡魂会问你……黄将军,你尽力了吗?”

    黄大洪脸色数变,他狠狠一跺脚,再不出声。

    “禀将军,敌人进攻了!”

    随着这一声,无数的人头向城垛口涌去。

    可这是以正合的攻防对决,城下敌人数倍于我,又怎能仅仅靠着勇气、决心可以阻挡得了的呢?

    此时,或许就象黄大洪说的,盱眙城恐怕……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

    其实不是。

    清军的这次进攻,是佯攻。

    盱眙城,在守军顽强的抵抗下,暂时守住了。

    做为进攻盱眙的主将,拜音图此时非常懊恼。

    倒不是对攻破盱眙没信心,而是后方旧县的盗匪袭扰,让他头痛不已。

    不知道从哪冒出的数股流寇,不知死活地袭扰从凤阳城来的援兵和补给。

    开始时,拜音图并不在意,甚至当不知道。

    在他看来,这些流寇,无非是周边各府聚集的一些难民罢了,让他们抢点算了,拜音图不想分心。

    可事情并非是他想的那样,流寇的这种袭扰,从刚开始时,十多人、数十人、上百人,一直到了数百人。

    这产生的破坏力,就已经不小了,让拜音图感觉到疼痛了。

    拜音图已经三次派人前去围剿,而且军队越派越多,从开始时一支数十骑兵队,到第三次时,已经是三百骑兵了。

    可无奈的是,清骑一至,流寇即退。

    如果是寻常地域,骑兵可以挟尾而追,可偏偏淮河在此转弯,这些流寇显然是早有准备,在河边安排了撤退的渡船。

    只要清骑出现,他们就退至河边上船驶离。

    再强大的骑兵,遇水也无法跨越吧?

    清骑就只能在河边,望敌兴叹。

    这次,阿济格下了大决心,定要攻破盱眙,打开战场僵持状态,为自己的腾挪,留出一口气。

    他派他的镶蓝旗和镶白旗汉军,共计八千人,增援泗州方向。

    可军队是顺利到了泗州,后续粮草补给却落在了后面。

    拜音图那叫一个愁啊,到底是围剿流寇,还是不管不顾,先攻下盱眙城再说?

    原本拜音图是想取后者的,可打过之后他就明白了,此法不可取。

    盱眙城中敌军虽然兵力不多,可他们依仗坚固城墙和清军无法比拟的火器,已经坚守了二十余天,清军不下数十次攻上城墙,结果都被守军赶下城来。

    很显然,想速胜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现在阿济格派来的镶蓝旗和镶白旗汉军这些真金白银。

    更何况,拜音图无法想象,如果将镶蓝旗和镶白旗汉军,象自己麾下这支军队派上城墙,打残了,阿济格会不会将自己的脑袋象瓜一般地扔在马蹄下,踏个稀巴烂。

    拜音图更不能容忍,本已捉襟见肘的补给,被旧县流寇抢夺。

    于是拜音图下了决心,先肃清后方,把流寇剿灭再强攻盱眙。

    所以实际上,这波进攻盱眙城,只是佯攻,点到即止。

    ……。

    刘放这些天过得相当滋润。

    要啥有啥,想干啥就干啥。

    此时的他,正与手下“众将”,咳,其实就是刘放在巡检司办差时的手下,已经一个个,都有了军职,也对,举贤不避亲嘛,自己人,用得顺手!

    他正与麾下将领围着篝火大朵快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山大王的日子,酣畅淋漓啊。

    杀人越货这事,他觉得越来越劲,更让他窃喜的是,这种仗与之前衡阳镇外小山边的两场搏杀,血腥程度相距太远了。

    他甚至大言不惭愧地对将领们说,这世上还有比奉旨打劫,更有意思的事吗?

    无数次的打劫敌人运输队,给了刘放和衡阳卫足够的“练兵”机会,这种练兵,就是这些天打劫实战训练。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旧县之战

    以众凌寡、有备对无备,衡阳卫这二十多天打劫下来,不但战果丰硕,而且训练了士兵。

    原本这些刚刚入伍的庄稼汉,此时的神色已经越来越沉稳,少了那忐忑、惶恐之色,多了一份果断、凶悍的匪气。

    人杀多了,身上就有了那种狠厉。

    打劫,这份“前途似锦”的差事,衡阳卫是越干越顺手了。

    火枪一千多杆,战马二百多匹,粮食、草料、布匹等等物资,是数不尽数啊。

    当然,刘放是绝不留俘虏的,不管是满还是汉,只要被抓,那就是一刀,绝不“留一手”。

    刘放甚至有了组建一支骑兵的打算,此时的他,已经有了半个月前还没有的野望。

    可惜的是,这次上天没有再眷顾刘放,他没有付诸行动组建骑兵的时间了。

    在刘放等人酒意正浓之际,一个衣衫破烂,全身血迹斑斑的士兵,哭喊着冲了过来。

    “将军……将军……出事了……!”

    刘放此时还没意识过来,他没好气地将手中酒碗往篝火里一甩,溅起无数火星。

    “慌什么……没见本将军正在兴头上吗?”

    说到这,刘放摇摇晃晃地起身,“说吧……什么事怎么惊慌?”

    那士兵泣道:“死了……死了……。”

    “他X的,谁死了……说清楚!”

    “都死了……死绝了。”

    刘放这时酒意醒了,他自然认识这士兵,是他在早上派出那支打劫清军的偏师中的一员。

    都死绝了?

    刘放眼睛瞪得象铜铃一般大,随着清军运输队护卫的人手越来越多,这次自己派出的偏师有八百人,如果说八十人被歼灭,那刘放还想得通,八百人,怎么可能?

    刘放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李老二是蠢X吗……他不知道打不过就往河这边退?”

    “将军……鞑子兵人多……上万人哪,他们有骑兵、弓兵……他们埋伏于河道北面、东面,就等着咱们退入河中……然后两面夹攻……他们射得可都是火箭啊你……将军,敌人已经上岸,冲这边来了。”

    “多远?”

    “最多不过二十里。”

    刘放愣住了,好半晌,突然暴发起来,“咣啷”一声,从边上护卫腰间抽出佩刀,指着这士兵怒喝道:“你敢扰乱军心、哄骗本将军,老子宰了你……!”

    可怜那士兵吓得连呼“冤枉……将军饶命!”

    好在刘放没有真冲过去砍下士兵的头,而是抡刀舞了个圈,大喝道:“传本将军命令,各路人马向旧县聚拢……你们……。”

    刘放指着身边将领道:“各领一支人马,去挡住清兵……能挡多久……就多久!”

    ……。

    这一夜,人死得太多了。

    刘放只是个衡阳镇上的混混,风云际会,才有了一番骄人的功绩。

    可他终究是个混混,哪怕是手下有了上万人,那也只是个……混混。

    他根本就不明白,既然已经知道敌人战船从上、下流有备而来,已经知道八百人的偏师转眼间全军覆没,按理说,这样的黑夜,敌人正在向自己扑来,应当立即下令,反方向撤退才是。

    旧县以南二、三百里,就是滁州界,那儿有廖仲平左营前锋驻囤。

    但刘放不但没有这么做,反而下令各路人马向旧县集结。

    这显然拿一块肥肉送进敌人张开的口中。

    这一夜,死的人,确实是多了。

    之前在河上偷袭刘放偏师的上、下流清兵,其实人数不多,约二千人。

    可此次拜音图场在必得,除了派出骑、弓兵之外,还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由河正面进攻。

    两者合起来,就已经是五千人了。

    虽然衡阳卫听起来有上万人,但因为旧县容不下这么大的军队,所以都分散于周边村镇。

    在刘放身边的,其实也就二、三千人。

    而刘放不退反进,使得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在旧县暴发了。

    旧县是个小城,城墙矮,且是土墙。

    这使得守军很难取得太大的守城优势,特别是在黑夜里,衡阳卫士兵的精准根本无法与清军相比。

    天色微微亮起时,刘放身边活人已经不多,除了溃散的,大都是阵亡了。

    好在清骑一时难以渡河,否则,根本就不用到天亮,刘放恐怕不死也成了俘虏。

    刘放之前的仗打得太顺,他以为自己完全可以打赢,他根本不知道,他所打的仗,都是在出其不意、占据地形优势的情况下打赢的,而他的衡阳卫,其实只是一群刚放下锄头不久的农民。

    如果不是清军因为之前不断被袭击,心里确实忌惮这支流寇,同时,清军攻到旧县城外时,已经是夜里,采取了谨慎的袭扰方式,否则以刘放在旧县的兵力,根本撑不到天亮。

    但衡阳卫守城的这支军队,也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以二千条性命为代价,拖住了清军,使得清军止步于旧县以北。

    这就使得衡阳卫分散各村镇的人马,陆续赶到了旧县。

    可是,这也同样使得原本不会伤亡在旧县的各路人马,遭受了惨重的伤亡。

    因为这个时候,敌人的骑兵经过一夜的准备,已经开始渡河。

    而各路人马的会合,使得一直被清军压着打的刘放,信心猛增。

    刘放不服,要报这一箭之仇。

    他一声令下,衡阳卫大约六千余众,悍然向北城外清军,发起了反击。

    天晓得,这是一次怎么样的反攻。

    六千多人中,有一半以上士兵,持有的武器是混杂的,刀剑、弓弩、棍棒无所不有,而真正经过训练的一千多火枪兵,却被那一半以上的士兵挡在了队伍后面。

    同样的,被刘放视为秘密武器、心头肉的数百骑兵——其实才刚刚学会骑马,也被挡在了队伍后面。

    清军刚开始时,被衡阳卫的反击打得一懵,因为附着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支千把人的流寇,而是一支有着上万人马的军队,可清军很快发现向自己冲来的敌人,竟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于是,清军迅速冷静下来,反击开始了。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歪打正着

    清军射出密集的箭雨,疯狂地收割着人命,冲在前面的衡阳卫士兵,以一丛丛、一堆堆地规模,不断栽倒在,离敌人不足百步的距离内,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啊。

    而在后面指挥的刘放,见到这种惨状,不但没有退意,反而热血上头,这个时候,他继续下了一道错误的命令——全军冲锋!

    这样的命令,导致了衡阳卫前军几乎全覆没,甚至连敌人的身子都没接触到。

    但,很多时候,歪打会正着,就如负负得正一般。

    清兵密集的箭矢,造成了衡阳卫前锋的巨大伤亡,可正是因为这样,清军的箭矢同样扫清了衡阳卫后续火枪兵和骑兵面前的“障碍”。

    而且,清军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一支流寇、乌合之众,居然还有成建制的火枪兵……甚至是,骑兵。

    加上此时天色刚刚亮起,视野距离不远,很难察觉衡阳卫后军的情况。

    这就使得清军弓弩兵在打顺了手之后,弓弩手基本上都滞留在阵形前列,连一丝换阵退后的想法也没有,后面的步兵,一样没有往前,去替换已经挽不动弓的弓弩手们。

    事实上,再强的弓弩手,在一场战斗中,挽弓的次数是有极限的,人的力气就那么大嘛,很难连续地挽弓射击。

    而衡阳卫前锋的巨大伤亡,简接地造成了清军弓弩手臂力的消耗,这样说,确实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衡阳卫的火枪手,骤然发现自己前面已经空荡荡了,此时敌我双方的距离,已经在百步以内。

    这显然,正好是火枪射击,最合适的距离。

    一千多被池二憨留下的北伐军士兵?

    训练成的雏鸟火枪兵?

    以生硬的战术动作,完成了三段齐射的野战阵形?

    随即毫不犹豫地开始向清军射击。

    根本没有防备的清军前列弓弩手?

    猝不及防,在枪声中一排排地纷纷中弹倒下。

    这一幕之前也刚刚上演过?

    只是,主角变了?

    变成了清军。

    野战中?

    弓弩手的位置,是非常紧密的,因为需要保证箭矢的密集,否则?

    稀疏的箭矢根本伤不了运动中的敌人。

    野战中箭矢的杀伤力?

    绝不是来自于精准,而是以模糊取代精准,密集覆盖。

    一轮齐射,打掉了清军的前出部,这使得清军后续步兵?

    很难迅速填补这个阵线缺口,而这个节骨眼上?

    最后面的衡阳卫数百骑兵,恰巧出现在了最合适的位置。

    火枪兵齐射?

    是需要停下来布阵后进行射击的。

    这无意中使得一直紧随其后的衡阳卫骑兵,不得不向两边迂回?

    不然就直接撞向自己的火枪兵阵形了嘛。

    而这个无意识的动作?

    正好契合了骑兵由两翼出击的战术。

    清军这时确实是慌乱了?

    他们哪知道,这只是一支刚学会骑马的骑兵?

    而清军的骑兵正在渡河,远水解不了近火。

    面对着战场王者,敌人“骑兵”的出现。

    一场莫名其妙地溃败,出现了。

    清军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溃退。

    后面的“留一手”见状大喜,他认为自己的指挥能力堪比池将军,甚至可以比拟大将军。

    于是,又一道命令从刘放的口中发出——“将鞑子赶下淮河去!”

    近四千人、训练有素的清军,被大约五千多人的乌合之众,追得狼狈鼠窜,这或许是江北大战以来,最奇葩的景象了。

    而此时,已经意识过来的衡阳卫那支菜鸟骑兵,忽然发现自己竟成了战场的主宰者,这种自带的光环,让他们再也刹不住脚。

    欢乐从来都是短暂的,但代价是惨痛的。

    追出二十多里之后,衡阳卫前出的骑兵,与正赶来的清骑迎头撞上。

    一个对冲之后,全军,覆没!

    被追得憋屈到了极点的清军步兵们开始向战场聚拢,他们愤怒地屠戮着战场内尚未死去的衡阳卫骑兵,甚至虐……尸!

    而清骑并没有停留,继续向南进攻。

    天色已经大亮,被骑兵远远甩在后面的衡阳卫步兵和火枪兵,这时已经发现了不对,并及时地止住了脚步。

    刘放在这个时候,做出了战斗暴发以来最英明的决定——撤退,撤回旧县城内。

    而清军骑兵在赶到旧县城下时,衡阳卫已经入城,并在城墙上,对靠近的清骑施以枪击。

    清骑不得不后退,等待后续步兵与其会合。

    一夜的恶战,衡阳卫付出了近四千人的伤亡代价,“守住”了旧县城池。

    局势异常古怪地回到了战斗的,旧县依旧在刘放手中,而城中守军较之前二千人,多出了两倍。

    这场战斗,看似荒唐到了极点,可对整个战局意义重大。

    或许刘放没有意识到,衡阳卫为盱眙城最终的不失守,奠定了结实的基础。

    拜音图调集重兵,决意剿灭流寇、稳固后方运输,从而动用了他的主力,可不想,这支大军并没有按他预先的设想,轻取流寇,而是被刘放的衡阳卫,拖滞在了旧县城下。

    这使得拜音图至少三天之内,无法聚集起足够得兵力,对盱眙城发起轮番强攻,从而使得盱眙池二憨部,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

    如果说衡阳之战,让吴争看到了战局的突破口,那么,将这个口子逐渐撕开,造成敌人的不断流血,才是吴争真正想要的。

    阿济格在流血,岳乐也在流血,但多尔博还没有,清廷,更是只伤了皮肉,远没有达到流血不止的地步。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这就是吴争不惜暴露沈文奎,令他去造访济尔哈朗的目的。

    可惜的是,济尔哈朗如同一根泥鳅,虽然数次派人旁敲侧击地想和吴争取得联系,甚至假装“慈爱”,将迈密送到了钱翘恭身边,可他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只说,不做!

    吴争想以勒度作为突破口,诱使、迫使济尔哈朗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可济尔哈朗玩得一手漂亮的“太极”,愣是将“皮球”踢回了吴争脚下,那就是——凤阳阿济格、兖州多尔博两支军队。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 驱狼吞狐

    吴争意识到,勒度,已经成为不了双方暗中交易的筹码,最多,充其量只是个赠品。

    所以,吴争不得不另想他法,在以满足济尔哈朗要求的同时,去制肘济尔哈朗在达到他目的后,可能会毁约的可能性。

    吴争为此,特地连夜赶回了杭州府。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可以有效掣肘济尔哈朗的人。

    ……。

    杭州城,清波门向东的这条横街,名为铁冶大街。

    是以它临南侧不远的铁冶岭而得名。

    铁冶岭上出过两个名人,一古一今,一古指得是元末明初诗人杨维桢,他的《西湖竹枝词》——“苏小门前花满株,苏公堤上女当垆。

    南官北使须到此,江南西湖天下无……。”

    以此倡导出了一种新的诗体——以民歌体描绘西湖,成为当时一种时尚。

    一今,指得是万历年间,出了个江南名士查继佐,号“伊璜”。

    查继佐是崇祯六年举人,但一直未能入仕。

    明朝亡后,随鲁王朱以海监国绍兴,做了兵部职方,在浙东地区抗击清军。

    清军南下占领杭州府后,于当时朱以海所部明军在富春江边打了一场仗,结果大败。

    这场败仗,也就是吴争回到绍兴府,在码头受到拦阻,百户赵史向他说起的那场败仗,三万对六千,杀敌五百多,自伤三千多,却被朝廷称为“胜利”!

    此仗之败,令查继佐心灰意冷,加上年纪也大了,于是辞去官职,隐居海宁硖石东山万石窝,并改号为左尹非人。

    后来,吴争崛起于江南,收复了杭州等府,查继佐这才回到了杭州清波门以东的铁冶岭旧居。

    原本他是想入仕的,可惜,吴争对江南旧文人不太感冒,不承认前朝功名、不开科举只靠举荐和留用,并向各级官府掺入大量的武人,这使得查继佐没了入仕的可能,加上已年过半百,查继佐便按捺下了入仕的心思,决定终生隐居铁冶岭了。

    可世事终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吴争在杭州府开府设衙之后,随着一批朝廷官员由应天府入杭州府,譬如象张煌言、张国维等人。

    他们的到来,让大将军府治下的读书人有了入仕的可能,可以走举荐这条路了。

    查继佐曾在鲁监国麾下为官,与张煌言、张国维等人都是熟悉的。

    张煌言向吴争举荐了查继佐,吴争虽然对“名士”不太感冒,但张苍水的面子不得不给。

    可这个时候,查继佐已经静心,不想为官了。

    查继佐至大将军府进见,向吴争说明了他的心意。

    正好绍兴府之战结束,多铎被斩,博洛被擒,吴争当时促狭之下,在铁冶岭,也就是查继佐的宅子边上,修了间屋子,将博洛囚禁在那,并指派了一个任务给查继佐,那就是每日教博洛读圣贤书。

    这个差事,原本查继佐是不肯应的,可毕竟拒绝了征辟,加上当时吴争收复南直隶,气势正盛,查继佐确实是不敢直言拒绝,不得不应了下来。

    于是,铁冶岭上,不久就响起了“琅琅”读书声。

    ……。

    青山相伴,绿水环绕,黑瓦灰墙,相得益彰。

    两处独栋相连,院外有数名强壮大汉四下巡逻。

    院子里石桌石凳,一尘不染。

    两个灰衫男子正在诵读。

    “博洛,跟老夫一起读……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何意?”

    “中庸,作为一种道德,该是最高等的典范了……。”

    “唔……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何意?”

    “……不去培养自己的品德,不去讲习、传授自己所知学问,听到义在那里,却不去追随,有缺点而不能改正,这些都是我所忧虑的……。”

    吴争在院外听着惊讶了,努尔哈赤之孙、满清郡王、被俘前是清廷征南大将军、手上沾满了无数汉人鲜血的博洛,此时安静得如同一个读书人。

    果然是环境改变人哪!

    随着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吴争的到来,向吴争行礼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惊动了里面的人。

    查继佐起身出门,向吴争揖身道:“不知吴王殿下亲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吴争单手一扶,微笑道:“不知者不罪。查先生这三年间辛苦了,里面那厮学得如何?”

    查继佐苦笑道:“王爷将此人一拘便是三年,起初,博洛怒吼、哭喊,坚决不学……之后,臣想了个法子,那就是他不学,便不给饭吃……此计效果甚妙,博洛不闹了,可依旧是敷衍……撑过了半年才慢慢安静下来,开始随我读书……。”

    “教了些什么?”

    “按王爷吩咐的……读圣贤书。”

    “唔……很好。”吴争满意地点点头,把一头狼驯成了绵羊,至少看起来已经是只绵羊了,看来圣贤书的威力还是巨大的,当然,查继佐功不可没。

    “孤有事与博洛私下讲……你且待在外面。”

    “是。”

    ……。

    “博洛。”

    “在。”博洛起身,低着头应道,“见过吴王殿下。”

    吴争随意地坐在之前查继佐授课时的位子上,压压手示意道:“坐吧……不必拘礼。”

    “谢吴王。”

    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道:“听查继佐讲,你这三年学得不错?”

    “衣食足而知荣辱……是查先生教得好。”

    吴争眼中精光一闪,笑问道:“何为荣辱?”

    博洛闻听身子一抖,霍地抬头,然后又迅速低头,道:“博洛知罪!”

    “哦?何罪?”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博洛的罪过在于,滥杀了许多不该杀之人。”

    吴争大愕。

    博洛是说,杀掉坏人而使大众得到安宁,杀人是可以的,进攻别的国家,出发于爱护它的民众,进攻也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博洛依旧认为,清军入关,是正义的,是替明朝镇压大顺、大西民乱。

    看来,狼就算被囚禁了三年,骨子里还是狼啊。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吴争善于挖坑

    吴争眼中的厉色,一闪即逝,随即微笑道:“这三年,你可有听闻外面发生了什么?”

    博洛摇摇头道:“山中一日,人间十年。”

    “你是在怨恨本王?”

    “不敢……人间已离我太远,若吴王殿下首肯,我只想隐于这山岭间,打柴种地,平静渡过余生,以赎我之前身上所沾血腥和罪恶。”

    “多铎死,你是知道的,对吧!”吴争淡淡说道。

    “是。”

    “多尔衮也死了。”

    博洛霍地抬头,眼中的震惊一闪而逝,随即他低下头道:“人总是要死的……摄政……连年鏖战,他身子骨本就……不好。”

    “我杀的!”吴争悠悠道,还补充道,“是我下令乱枪射杀的……当时,我与他就只有你我现在这么点距离。”

    博洛猛地起身,目光一扫之前的淡漠,凶狠地瞪着吴争。

    吴争微笑着看着博洛,三年,改不了狼的本性,只是外表看起来“斯文”了些,这倒是好事了,否则,吴争还真不知道,一只绵羊回到顺天府,能做些什么?

    吴争平静地道:“多尔衮确实死在本王手里,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博洛声音干涩地问道:“这话何意?”

    “你说得对,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摄政王薨于何地?”

    “徐州。”

    “徐州?”博洛大骇,眼神中的震惊无以言表,“你……你竟攻下徐州了?”

    吴争悠悠道:“一年前的事了……不过,最后本王还是下令退出了徐州。”

    博洛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敢问吴王殿下……为何之前说这是摄政王自己的选择?”

    “他自知活不长了,加上清廷朝堂上合着伙地算计他的身后事……那还不如在战场上落个战死的名声,也好保全多尔博,对吧?”

    博洛脸色一变,他听出了吴争的言下之意,“敢问吴王……当时吴王进攻徐州时,朝廷可有派兵增援?”

    “增援?”吴争哂然一笑,“没增援,不仅没增援,多尔衮还将主力和他的儿子多尔博撤往兖州……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何。”

    博洛当然明白,他太明白了,正是因为明白,博洛眼中有泪。

    堂堂大清摄政王,临了竟以这种方式,来保全他的子嗣和身家,何其可悲、可叹、可恨啊!

    博洛泪如雨下。

    吴争没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好一会,博洛抬手一把抹去眼泪,问道:“我朝皇上和太后安好吧?”

    “福临已经亲政。”吴争简洁地一句话,同时回答了博洛两个问题。

    博洛脸色再变,问道:“我朝……朝堂之上,如今是谁在总理朝政?”

    福临太小,说是亲政,可谁都明白,这么小孩子怎么可能亲得了政,无非是把持朝政的人换了换罢了。

    吴争笑了,反问道:“你觉得本王有回答你的必要吗?”

    博洛怒瞪吴争,气息急促起来。

    吴争身后亲卫上前一步,正要弹压,被吴争抬手制止。

    “博洛……看来你书读得还不够啊?”吴争悠悠道。

    博洛瞪着吴争半晌,突然曲膝跪倒在地,“求吴王殿下告知!”

    吴争反而一愣,皱眉然后慢慢舒展开来,“告诉你可以……只是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博洛自然听得明白吴争这话的意思,自己已经被囚禁三年了,就算北面发生再大、再不堪的事,自己又能如何?

    可博洛终究是无法按捺他心中的那团火,“呯”地一声闷响,博洛将头重重地磕下,“求吴王告知!”

    吴争叹了口气,道:“好吧……福临亲政,清算多尔衮一党……你在其中,否则,就算本王不放你回去,清廷也该不断派人前来赎买你才是……如今清廷是郑亲王济尔哈朗总理军政,被封为叔王。”

    博洛整个人都在抖,清算多尔衮一党?

    这天下是谁打下来的?

    摄政王从关外打到关内,为大清流了多少血?

    吴争看着,在笑,他决定免费赠送些消息给博洛,“如今天下大势……永历朝晋王李定国所部大西军已北进至湖广以北麻城,随时可向河南进攻……孤的广信卫正在凤阳府与阿济格激战,同时泗州、海州两处,也在激战。”

    博洛仰头急问道:“多尔博呢?”

    “他运气不错,借了孤攻徐州之际,以多尔衮撤退的主力占据了兖州、青州、济南三府之地,足他当个藩王了……如今,他所部约二万人正囤于徐州,准备增援凤阳府阿济格,另一路正囤于安东卫,准备与赣榆岳乐残部会合,与海州我军对峙。”

    博洛沉默下来,他脑子飞速地消化着吴争说出的消息。

    好一会,博洛突然起身,坐了回去,不发一言。

    吴争奇怪了,问道:“你不担心了?”

    博洛咧了下嘴,答道:“我已经决意隐于此地,天下发生什么,与我何干?”

    吴争被怼得一愣,狼,难道真不吃肉,改吃屎了?

    这明显不对劲,可吴争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心里思忖着,博洛倒是先开口了,“吴王今日来,想必不会仅仅是想告诉我外面的消息吧?”

    吴争心头一震,原来如此,敢情博洛领悟到了自己的来意。

    “没错,你猜对了。”吴争坦然承认,“本王是这么想的……与其在这养着你浪费粮食,不如放你回去。”

    “吴王想得或许不是这些吧?”博洛带着一丝讥讽之意,道,“你想我朝内乱……我是摄政王一派,若我突然出现在京城,可想而知……许多人怕是要睡不着了,自然……无数的明枪箭都会向我射来……。”

    说到这,博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与其成为众矢之的,不如在此安生读书……何苦来哉?”

    吴争有些后悔了,就不该逼这厮读书,好嘛,狼,还是条狼,可这狼一旦读了圣贤书,那就成了一条特别麻烦的狼了。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眼前这货,这是如出一辙啊。

    好在吴争早已不是雏,这些年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遭遇?

第一千七百十章 博洛没得选择

    “当然。”吴争施施然起身,道,“强扭的瓜不甜,本王不逼你,只要你静得下心来读一辈子书,本王不差你一口粮……不过,你要需要有心理准备,满清亡国灭族之时,别怪本王没提醒你……。”

    “不!”博洛急呼道,“怎么可能,我朝拥百多万大军,怎么可能亡国灭族……?”

    “你觉得,本王有必要哄你吗……三年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再说了,三年前,你和多铎,不也败亡于本王手下了吗……走了,你爱信不信,就留在这好生读书吧。”

    说完,吴争甩袖离开。

    这话并不虚,此时的满清,势力已经收缩至黄河之北,土地、人口、岁入的急剧减少,确实已经到了官领不全俸、军队发不出饷的地步。

    虽说拥有号称百万大军,但颓势一样瞒不住世人的眼睛。

    之前博洛是与世隔绝,今日被吴争简单说了一下天下局势,他……心乱了。

    原本他确实认为自己心已经够静了,可临了发现,依旧静不下来。

    博洛一直认为,吴争绝不可能释放自己,留着自己没象多铎一样砍头示众,只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临终遗言,所以,博洛已经死了活着回京的心思。

    博洛更认为,朝廷不管有自己还是没自己,摄政王多尔衮能掌控大清朝堂,就能罩着这一派系的人,可他现在突然知道,多尔衮死了,还是这么“憋屈”地死在徐州,他已经心乱。

    当知道福临亲政,朝廷在清算多尔衮一脉时,博洛就已经不是心乱,而是慌乱、混乱了。

    博洛内心,绝没有吴争看到的那么坦然。

    博洛有家小,妻子是高丽义顺公主,有一子齐克新,岳乐、岳端等四人是他的亲兄弟。

    偌大的一家子人,怎能让他不担心,怎么不心急如焚?

    吴争不曾说起,博洛也不曾问起,可这不代表着博洛心中不念及他们。

    博洛就只是下意识地反抗,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反抗吴争的高高在上。

    但显然,此时、此地,博洛不是主宰者,主宰者,是正在出门的那个人。

    博洛慌了,情急之下,大呼,“吴王……还请……留步!”

    背对着博洛的吴争,笑了。

    这笑容,让正迎上来的鲁进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混身立起了鸡皮疙瘩。

    ……。

    “吴王想要我怎么做?”博洛冷冷问道。

    吴争突然仰头大笑起来,令博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王想要你怎么做,你便会怎么做吗?”收住笑声的吴争,嘲讽道。

    “不会。”博洛摇摇头答道。

    “那不就结了?”吴争掸掸衣摆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去做你自己想做的吧。”

    博洛突然转变话题,道:“我有个条件。”

    “条件?”吴争再次笑出了声来,“你配与本王讲条件?”

    博洛自知唐突,但被吴争如此毫不留情地怼过来,一时间脸色赤红。

    “也罢……讲来听听。”

    博洛神色沉重起来,“她……在何处?”

    吴争的目光一缩,盯着博洛的眼睛,良久,一叹,“留在宁波府了。”

    博洛急道:“离开之前,我……想去看看她,求吴王恩准。”

    吴争沉默下来,慢慢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才背对着博洛,冷冷道:“你可以去,但须派人护送……孤怕你还没到宁波府,就被愤怒的江南百姓斫成肉酱了!”

    ……。

    博洛直直地站在院子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时,他发了疯般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衫,直到将自己扒个精光。

    他在嚎叫,歇斯底里地吼叫。

    三年的囚禁,终于要结束了。

    可他在此时,却对回到京城,有了一种深深地恐惧。

    博洛理解了吴争那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吧”,这才是他真正恐惧的原因。

    他多想吴争带着阴谋而来,哪怕是最后自己屈服于吴争的淫威下,与吴争达成交易换回自己的自由。

    可惜,吴争什么都不要求,但就是这种什么都不要求,让博洛更加常常地恐惧。

    什么时候,自己想要做的,就是敌人所期待的了?

    这种抑郁的愤怒,撕扯着博洛的内心。

    博洛在恨,恨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其实对付吴争最好的方法,那就是自己留在此地,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关心。

    可博洛知道,自己做不到,做不到,所以愤怒!

    这是个阳谋,明知道吴争的用意,却无法回避,博洛太想回去了,因为那儿有他的同类、同僚、同伴和家人。

    可一回去,必定因自己的出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自己就会是这场腥风血雨中的一叶小舟,根本无法掌控局势。

    博洛突然感到一阵悲哀,为多铎,为多尔衮,为济尔哈朗,为福临……也为自己。

    因为他感到,所有人在今日之后,都成了吴争棋盘中的棋子,可明知如此……自己依旧无法回避。

    “吴争……终有一日,我会让你雌伏在我的脚下……一定会有那一天……一定!”

    屋外不少士兵听见了博洛疯狂地吼叫声,可没有人去理会。

    因为,在他们眼中,里面的,只不过是个疯子,被关了三年的疯子。

    ……。

    阿济格终于慌了。

    在临淮告急之后,阿济格彻底慌了。

    凤阳城中再也派不出大军去增援临淮,而泗州方向拜音图部的主力,竟被一支流寇牵制在小小旧县,余部被盱眙敌军牵制,根本无法抽调兵力西返。

    广信卫与姜瓖部,趁此时东、南两面合击,以二倍于清军的兵力,对临淮发起了殊死强攻,清军不得不向凤阳城回撤。

    临淮只是个县城,哪怕是军事要隘,先天的不足,令它无法承载起一场合计超过三万人的大战。

    也就是说,人,满,为患!

    临淮的失守,改变了整个凤阳府战局,

    也就是说,此时凤阳城东、南两面,就快被明军形成合围之势。

    阿济格没有太多时间了,一旦泗州方向发生溃退,合围之势就会迅速形成。

    到时,阿济格就只有两条路,往西撤退与吴三桂合兵,或者撤入徐州,寄人篱下。

第一千七百十一章 泗州战役

    阿济格久盼多尔博的徐州援军不止,他想到了断臂求生,有了撤退的心理准备。

    可他明白,这一退,泗州方向战局就会反转,拜音图部就变成了一支陷入敌人合围的孤军,这代表着战前自己手中的十万大军,由此被敌人割裂成了东、西两大块。

    阿济格自然是舍不得的,他决定等等,再等等。

    他还是觉得,就算朝廷、多尔博和自己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可在与汉人决战之时,朝廷和多尔博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

    或许,人,只有在身处危境之时,才能觉悟到种族、血脉的重要性吧。

    阿济格此时甚至在想,如果此战转危为安,他愿意回京,安心做他的英亲王,再不与福临争夺那位子了。

    可惜,阿济格觉悟的晚了,他甚至不知道,清廷早已将他视为比吴争还危险的人物,而且派人出使应天府,将凤阳府清军的部署暗中出卖给了李过。

    否则,李过又怎敢以寡击众,悍然全军北攻,打了阿济格一个措手不及呢?

    阿济格此时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全力打通,与泗州方向的联系,在他看来,这是最紧要的,并且,旧县方向只是一支乌合之众,对,到了此时,阿济格还没意识到,这虽然是一支乌合之众,但它,已经蹶了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活捉了一个亲王。

    这样的军队,又岂会仅仅是一支乌合之众呢?

    ……。

    拜音图快疯了,急疯了。

    主力攻不下旧县一座小城,被拖滞了整整三天。

    当然,这也有客观原因,毕竟清军骑兵无法大量渡河,实际上,清军骑兵至少有一半,被隔在淮河对岸,准备着渡河。

    二、三里的河面,成了衡阳卫的保护神,而真正在旧县城下发起进攻的清军,也就是三、四千人光景,而这样的兵力,对于还有六千人的守军而言,确实难以正面迅速击溃。

    但就算如此,刘放也已经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在麾下骑兵被敌人骑兵一个照面就全歼的教训下,他已经认识到,衡阳卫是难以与清军正面硬抗的。

    正是因为这个血的教训,让刘放在之后再没有主动进攻或反击的冲动,他老老实实地守城池,哪怕城外敌人再叫嚣也不为所动。

    这样一来,清军就只能天天组织人马强攻了,但守军兵力足够,就算天天消耗,在守军没有士气崩溃的情况下,想速胜就成了幻想。

    拜音图被阿济格的申饬令快逼疯了,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也意识到旧县此时对整个凤阳战局的重要性,可他已经无计可施,总不能将正在强攻盱眙的兵力抽调到旧县方向吧?

    就算他愿意,万一盱眙守军出城打个反击,后果就严重了。

    好在阿济格之后给了拜音图一条路走,那就是令拜音图继续强攻盱眙,勒令拜音图三天之内必须攻破盱眙城,而旧县方向的增援,由凤阳城派出,这让拜音图松了口气,由此,盱眙一场最惊心动魄的攻防战暴发了。

    ……。

    此时的盱眙城,几乎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拜音图抽调主力去收拾旧县的流寇,盱眙城应该如黄大洪预言的,在次日就陷落了。

    三天,时间对池二憨太重要了。

    清军这三天的佯攻,让池二憨有了征召城中青壮,稍加训练参与防守的时间。

    盱眙城不大,战乱之中,人口也不多,但要征召三、五千青壮,还是做得到的。

    火器的装备,让这些青壮不需要象古时那般花长时间训练,会射击、会投掷就足够了。

    加上己方是防御,有城墙做依靠,并不需要单兵有过高的战术技能。

    而此次大战暴发,拜音图欲一战毕其功,首次进攻就聚集了所有可用兵力,猛攻西门时,有支军队,已经悄悄由淮安山阳,经洪泽湖迂回至泗州以北,并在清军强攻盱眙城时,随即向兵力正空虚的泗州,发起了强攻。

    ……。

    吴争手里,确实没有可调动的成建制部队。

    各卫皆有驻地和任务,而且,吴争也没有意愿去调动,因为自此战初,吴争从头到尾,采用得就是以静制动。

    没有办法嘛,敌人兵力远超自己,且领先自己一步,在黄河一线部署了重兵。

    但没有可调动的成建制部队,不代表着吴争不作为、不想办法应对。

    蒋全义,这只吴争一直采取放养方式的老虎,在这关键时候,被吴争毫不犹豫地放了出来。

    虽然原本是想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的,但此时,吴争心里其实也急了。

    盱眙城随了此战最大的压力,它几乎牵制了敌人数倍于己的兵力,吴争知道,就算是铁打的,在那极限的一刻,也会崩断。

    正在通州训练新军的蒋全义,突然接到命令,令他率部急了急行军至山阳,然后乘早已为他预备好的船只,穿过洪泽湖,急袭泗州。

    接到命令时,蒋全义还很意外,他认为泗州如今是清军重兵囤积,以自己三千人马攻泗州,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

    可到了泗州城下,进攻开始之后,蒋全义心定了,因为坚实的泗州城墙上,守军是空虚的。

    一次佯攻,就让蒋全义确定了守军的虚实,他迅速部署,对泗州发起总攻。

    ……。

    可怜的拜音图,他此时心理是崩溃的。

    怎么可能有又一支不存在的敌军从洪泽湖攻来?

    经过五年多的交战,其实双方对于敌人有哪些军队、部署在哪,皆如数家珍。

    可旧县突然多出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如今又多出这么一支不知从哪冒出的军队,让兵力本已捉襟见肘的拜音图,疲于奔命。

    好在,拜音图战意坚定,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这一退,凤阳城就完了,阿济格正好将战败过错的锅罩于自己头上,拜音图也姓爱兴觉罗,戴得起这么大的“锅”。

    照样画葫芦,拜音图也会。

    在一边组织抗击北门突然出现的敌军之际,拜音图也在城中征召青壮,参与守城。

    能征召到吗?

    当然能!

    平民百姓,被刀架着脖子,能说不吗?敢说不吗?

第一千七百十一章 蒋全义到得正是时候

    泗州是个大城,人口明显比盱眙多,拜音图迅速征召起五、六千青壮充入城防,但拜音图还是很谨慎的,他暂时没有将这些青壮送上城墙,而仅是用他们做些杂役。

    可这种情形维持不了多久,拜音图就发现了这支军队的不同之处……敌人的火枪竟不需要装填,是连射的。

    从古至今,守城都是以人多为第一要点。

    拜音图也不例外,他将城中所有可作战的军队送上城墙,可这样一来,遭受的第一波重创,也就更夸张了。

    蒋全义装备的不是连射步枪,而是“机枪”。

    军工坊做不到将连发装置小型化,只能装于体积硕大的“机枪”身上。

    这“机枪”重达三百多斤,单一个支架,就是六十多斤。

    这比小炮还重了,好在,有吴争在,一切都不是难事,构件的分拆,到战场后组装,这就使得运送的最大问题得以解决。

    不多,蒋全义三千人就装备了三十六架“机枪”。

    可这种武器,配合着百门小炮,特别是射开花弹的小炮,那对于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就是一场灾难。

    拜音图不知道,他打惯了血肉横飞的正面肉搏战,虽然也知道火器的远射,可他根本不往心里去,他只知道,想攻破自己防守的城墙,敌人就得上城墙来。

    可惜他错了,消灭了有生力量的城墙,那还是城墙吗?

    “机枪”的弹体,呈圆柱型,每粒装填了近一两精制火药,威力相当大,对于这种“非标”府城的城墙,打上去泥石飞溅,露出一个不下三寸的坑。

    虽然射速并不高,但相对于打一枪就要装填的步枪而言,已不可同日而语。

    三十六架机枪与小炮开始射击时,城墙上守军就象被镰刀挥过的稻穗一般,齐唰唰地倒下。

    蒋全义甚至没有一丝迟疑,就下令步兵攻城了。

    这种巨大的伤亡,还没有让拜音图认识到凶险的临近,他还在以为,再好的火器,也需要装填时间,他下令往城墙上补充青壮。

    可随后他就发现,在敌人火器不间断地射击时,城墙上的守军根本没法抬头,就更不用说向城下挽弓或者直腰抬枪口射击了。

    这仗还怎么打?

    拜音图终于懵了,被打懵了。

    半个时辰,蒋全义部占领泗州北门,单就北门城墙上,所遗清军尸首,就不下千具。

    拜音图率残部向西溃退,泗州城光复。

    蒋全义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在西门留下一支偏师防守,他随即率余部出东门,对盱眙城对岸正在渡河的清军,展开了突袭。

    天晓得清军遇袭时的心理有多崩溃,身后可是泗州城大本营啊,敌人怎么能从背后攻来……没听说泗州城遇袭啊?

    太快了,蒋全义率部扫荡淮河西岸,毫无怜悯地将正四下鼠窜的清军,赶下河喂鱼虾。

    三天之后,洪泽湖湖面上,全是鼓胀的尸体,害得湖边渔民整整一个月没法打渔,全在捞尸首了,因为蒋全义在随后就发了个告示,捞一具尸首,赏二两现银。

    于是,有人,一夜暴富!

    ……。

    蒋全义率部扫荡西岸,自然瞒不过仅二、三里之隔的河对面的眼睛。

    进攻盱眙城的清军顿时崩溃了。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数百清军攻上了盱眙城西门,与已经明显力不从心的守军,正胶着捉对厮杀。

    按池二憨的话说,平心而论,如果蒋全义再晚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西门就守不住了。

    两军实际上是隔河会师,蒋全义坐船在河面上与池二憨简单地碰头,得知旧县战况的蒋全义,随即挥师南向,增援旧县。

    而池二憨率不足二千人的部队,接管了泗州防务。

    自此,泗州战役结束,凤阳城的东大门被打了个粉碎,北伐军兵锋已经不可逆转地指向凤阳东大门,阿济格该闹心了,是该做出抉择了。

    ……。

    如果说,蒋全义在泗州北门,用“机枪”小试牛刀。

    那么,在旧县以北的淮河北岸,对两千清骑的作战,就该载入史册了。

    自古以来,步兵对骑兵,毫无悬念大多是败,就算胜,也必定是惨胜。

    就算吴争拉出火枪兵,也从无一次是完胜的,伤亡比例基本上在一比二,甚至更高。

    蒋全义是个疯子,这一点,吴争早就给他做了定论。

    这仗如果换作是吴争指挥,一定是先派出前锋作诱饵,主力占据地利,布设火枪阵地,然后由前锋将敌骑引至射程之内,进行射击。

    可蒋全义不一样,或许是在泗州北门打顺手了。

    他的指挥是——没有指挥。

    于是出现了今日之前,华夏战场上从没有出现过的奇葩一幕——步兵向骑兵发起冲锋。

    当然,“机枪”和小炮,给予了强大的火力支援。

    或许是老天帮忙吧,正象进攻盱眙城的清军一样,这岸边的清军,同样没料到自己的身后,会出现一支敌军,更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支拥有强大火力的敌军。

    清骑为了迅速渡河,是将人与马分开摆渡的,这就造成了清骑兵无法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人找马,给了蒋全义不下半柱香的时间。

    这就够部队顺利突入敌阵百步之内了。

    接下去的战斗,就毫无悬念了,以几乎相同的兵力,步兵对骑兵,正面作战,全歼。

    蒋全义由此轻松得到了数百匹良马,回去之后,向钱翘恭“勒索”了一个好价钱,当然,这是后话了。

    淮河北岸的近三千清军覆没,代表着旧县之围已经缓解。

    当天夜晚,渡过淮河的蒋全义率部扑向旧县,与旧县刘放对城外清军发动合围。

    但由于是夜里,天色太黑,围城的清军大部分败退之后,向西逃窜。

    就此,泗州战役正式结束。

    但拜音图所属残部和这支西逃的清军,无形之中就造成了凤阳城中的守军突然多了五、六千人,为即将发起的凤阳战局提高了难度。

    当然,此时不管是蒋全义还是刘放、池二憨,三部都已经没有了继续进攻的力气。

    而清军连遭两败,锐气大减,正需要整肃军队,双方隔着一条淮河,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第一千七百十三章 变故

    夜已深。

    深秋的风,此时已经有了寒意。

    城中的百姓都已经进入梦想,自然,城外就更冷清了。

    一条流浪的野狗,此时却被人一板砖砸中了右后腿,发出一声渗人的悲鸣,落荒而逃。

    滋阳城东门外二、三十里处,有一处荒芜的庙,破败到已经分清是什么庙了。

    平常时,就算白天,也无人问径,可今日深夜,突然有了火光。

    庙里,一群黑衣人举着火把,围着一个貌美少女,少女嘴被一团白布塞着,看这布的质地,远非寻常百姓人家所能拥有的,她的双手被反缚着,身体靠在庙墙上,其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扼腕叹息。

    黑衣人凶神恶煞地在一旁瞪着她。

    这种情形,谁看了都会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事实却远非如此。

    此时,庙外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车身很大,这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拥有得起的,也不配拥有。

    马车慢慢在庙前停下。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影。

    走近之后,从火把的光亮中看到,这二人身着锦袍,年纪都不小了。

    二人显然是与黑衣人同伙,这一路进入庙中,不仅没被阻拦,庙里的黑衣人反而一路向二人行礼。

    “没伤着清吟姑娘吧?”刚林随口向黑衣人问道。

    一个领头的黑衣人拱手答道:“回大人话……没有,小的们只是杀了她的两名护卫……。”

    刚林手一抬,佯怒道:“都说了,是请……请清吟姑娘一叙……看你们闹的……还绑上了……可知道清吟姑娘是谁……堂堂当朝额驸、钦封平寇大将军的亲随……这要是被额驸知道了,看不扒你们三层皮!”

    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为民做主来了。

    而边上祁充格一挥手道:“没点眼力见,还不替清吟姑娘松绑……再向清吟姑娘赔礼?”

    黑衣人闻声上前,先替清吟拽出了堵嘴的布,再松开了手上的绳索。

    不过祁充格所说的“赔礼”,自然也只是说说罢了。

    清吟一边活动着发麻的双手,一边怒视着刚林、祁充格,“二位大人想做什么……为何派人杀我护卫,掳我至此?”

    “啧啧……怎么能讲掳呢,哎……也怪这些个粗痞手下没个分寸,以致姑娘误会了。”刚林呵呵干笑着,慢慢切入话题,“只是本官不明白……清吟姑娘不在泗水陪伴额驸,为何独自往东南方向而去?”

    清吟眼睛余光四下一扫,故作平静地答道:“我家大人派我传令沂州。”

    “传令?”刚林笑得有些古怪,“传什么令?”

    清吟冷哼道:“我家大人是三万新军主帅,传得自然是军令,岂可泄露?”

    祁充格反诘道:“本官可未曾听闻,王爷将沂州封赏给了额驸……本官倒是听说,额驸当日违逆王爷钧令,擅自撤回新军,致使海州陷于敌手……。”

    “你胡说!”清吟怼道,“当日我家大人率军离开海州时,海州还在济席哈、蓝拜所属大军掌控之中,陷落是半个多月后的事……休要将X盆子往我家大人头上扣。”

    祁充格刚要怼回去,刚林举手一拦,他陪笑道:“清吟姑娘言重了,我等怎敢乱给额驸扣罪名……不过,额驸之前回撤时,在沂州只留下一支不足千人的偏师,有何重要军令,需要劳动清吟姑娘亲自前去传令?”

    “大人既然知道是军令,为何还要问?”清吟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二位大人派人掳我至此,想来也不会怕给我家大人扣罪名吧?”

    这话问得犀利,让刚林、祁充格一时沉默下来。

    祁充格突然问道:“如今海州方向战事频繁,本官倒是听说,沂州、郯城两地敌军细作活动猖獗,当地官府无力围剿,数次请求额驸留在沂州的偏师襄助,皆被拒绝……清吟姑娘此次孤身前往沂州,怕为得不是传军令,而是与敌军细作勾连吧?”

    这话一出,清吟心头一紧,虽说历练也有了几个年头,可毕竟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被人当面一针见血地指证,多少脸色有些异样。

    可这细微地脸色变化,刚林、祁充格两只老狐狸岂能不察觉?

    刚林、祁充格原本只是想扣沈致远一个X盆子,为得就是撕开多尔博与沈致远之间已经产生的裂隙,从而夺取沈致远因被多尔博疏远而空出的权力。

    可此时,清吟脸色的变化,让二人多少怀疑,沈致远通敌会不会真有其事?

    二人目光一对,皆心领神会。

    刚林仰头哈哈一笑,“清吟姑娘不必太紧张……额驸深受先王恩惠,自然不会背弃王爷行通敌这等在逆之事……只要姑娘将此次去沂州的真实目的讲出来,本官保证,绝不为难于你……如何?”

    清吟只是下意识地紧张,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神色的失控,可已经晚了。

    但她一样很清楚,这时分辨、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一时间不禁心急如焚起来。

    祁充格在那边道:“清吟姑娘不必多心……其实论起来,王爷与额驸是郎舅,自然是信额驸的,就算额驸真有……咳,只要主动向王爷请罪,王爷必定不会重责……谁还没有个犯糊涂的时候?毕竟额驸刚与王爷有过争执,一气之下,做出些糊涂事……也是人之常情嘛。”

    刚林帮腔道:“大学士说得是……好在此事发现得早,趁还没造成恶劣的后果,只要额驸悬崖勒马、改过自新,王爷宽宏,定会过往不究的。”

    二人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想从清吟口中再多掏一下蛛丝马迹出来,以验证沈致远是否真通了敌。

    可清吟却认为,自己的一时失控,在刚林、祁充格面前露出了马脚。

    关键是,既然刚林、祁充格敢对自己动手,那一定是掌握了一些证据,否则,手掌三万新军的沈致远的亲随,怎敢说掳就掳?

    这么一来,清吟的心就开始乱了。

    她认为,不管刚林、祁充格手里有没有证据,自己落在他们手里,对沈致远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

第一千七百十四章 沈致远打算动手了

    清吟下意识地用余光扫向周围,被抓来时,天色未黑,她看清了庙的地形位置,而抓她的人只有六人……。

    如果,制住眼前刚林、祁充格中的任何一个为质,自己就很有可能逃得出去。

    那时,就算刚林、祁充格指证沈致远通敌,没有人证,也奈何不了沈致远。

    最让清吟担心的是,她身上有沈致远给吴争的亲笔信,这是万万不能被搜出来的。

    于是,清吟心里暗下决定。

    她看了看刚林、祁充格,突然脸色一缓,细声软语道:“二位大人这等阵仗,清吟心里害怕……要不,去边上,我只能说于一人听。”

    刚林、祁充格闻言一喜,二人对视一眼,祁充格笑道:“那就说于本官听吧。”

    在刚林阴沉的目光下,祁充格与清吟往庙前角落处走去。

    当清吟纤小的身形被祁充格的身体挡住的一刹那,清吟突然抬手,拔出发髻中的籫子,反身一下就抵住了祁充格的颈部。

    祁充格来不及反应,就感觉颈部刺痛,受制于人了。

    庙内所有人震惊,呼喝声遂起。

    要说,祁充格早年也从军,随多尔衮攻过锦州,怎会轻易被清吟一个弱女子制住呢?

    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一来祁充格年纪大了,这些年做得都是文职,二来,清吟从柳巷胡同出来至今,展露给人的一面,皆是弱不经风的样子,从未现过身手。

    祁充格一时不察,着了清吟的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清吟,快放了大学士……你应该知道,你逃不出去的。”刚林愤怒地喝道,可他的心里,却有着一丝窃喜。

    他与祁充格之间,从在多尔衮面前时,就是“相爱相杀”。

    到现在,二人一样在多尔博面前争权夺利。

    两个都是大学士,就象福临面前的洪承畴和范文程一般,文人相轻嘛。

    “下令,让道。”清吟娇叱道,“否则,我先杀了他。”

    惊骇的祁充格慢慢回过神来,喘息道:“清吟姑娘,你就算杀了我,也一样逃不出去的……。”

    清吟手一紧,籫子刺入皮肉,一缕鲜血往祁充格脖子里流下。

    祁充格大骇起来,叫道:“刚林,听她的……放她走。”

    可祁充格的眼睛,却不断地向刚林施眼色。

    刚林心领神会,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叹道:“也罢……。”

    然后回头,冲庙外黑衣人大喝道:“都退去一边,不得阻拦……要是大学士伤了一根毫毛,唯尔等是问!”

    清吟闻听心里一喜,等黑衣人往外退后,她拽着祁充格,慢慢向庙外退出去。

    一路很顺利,到了庙外,清吟娇喝道:“牵匹马来……快!”

    刚林冲身边黑衣人微微一甩头,黑衣人便将一匹马送到了清吟面前,又退了下去。

    清吟手一紧,对祁充格道:“劳烦大人牵马护送我一段……。”

    再转头对刚林道:“令你们的人不得追来,否则,我便与他同归于尽!”

    刚林陪笑道:“姑娘放心……我们不上前一步就是。”

    可话虽这么说,清吟却看不到刚林负在背后的手,在对黑衣人做一些动作。

    清吟挟持着祁充格,祁充格一手牵着缰绳,二人一马倒退着向庙的反方向而行。

    行出数十步,刚林等人果然没有追上来。

    这让清吟心头一松,从背后猛地推了祁充格一个趔趄,然后迅速翻身上马,她认为,这数十步的距离,再加上先策马急驰,刚林他们恐怕想追,距离也拉开了,此地距离泗水不太远,先回泗水,只要与沈致远会合,那么刚林和祁充格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直接冒犯到沈致远。

    清吟上马向东北方向策马加速。

    可在这时,“嗡”地一声弦响,一枝羽箭从身后飞来,由清吟的背部射入。

    清吟的身子被箭矢的劲道带得往前一扑,趴在了马背上,但战马依旧往前疾驰,似乎不知道,它背上的骑手,遭遇了怎样的变故。

    祁充格惊魂未定,大骂道:“混帐!为何射她要害……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一群蠢物,还不快追?”

    黑衣人被骂得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马,刚林在边上不阴不阳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到时沈致远追究起来,怕是后患无穷!”

    祁充格眼中一抹阴沉闪过,他抬手一拱,道:“多谢大学士相救之恩!”

    ……。

    沈致远心头一直有种不安。

    不,不对,不全是不安,应该还夹杂着一种不舍。

    清吟是不知道,沈致远令她去联络长林卫,不仅仅是联络,而是将她送往江南,托付于吴争。

    就象之前黄驼子一样。

    可清吟跟随沈致远太久了,久到……日久生情。

    对于困于狼窝中的沈致远而言,清吟就是他唯一可以畅所欲言的人,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清吟突然离去,沈致远心中自然有些……难受。

    可沈致远不得不这么做,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清吟暗中与长林卫联络,沈致远早已察觉,但他不为所动,一来是沈致远心里从未认为自己是汉奸,二来不这自己怎么选择,鞑子,是他与吴争共同的敌人。

    在多尔博动了新军之后,沈致远就警觉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多尔博可能要对自己动手了。

    沈致远自然不相信,多尔衮会这么信任自己,让自己成为多尔博的辅政。

    可很多时候,事情都有两面,多尔博需要自己为他收拢多尔衮旧部,自己何尝不是想借助多尔博嗣王的名头,拢住三万新军的人心呢?

    要是当时多尔衮一死,自己就宣告自立,不说清廷不会答应,就连三万新军,都得分成好几派。

    这次,清吟力劝自己回归吴王麾下,沈致远虽然表面应承了,可心里是不愿意的。

    这上时候回归,能带走多少人?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这样的回归,岂不让三年多的心血白费?

    所以,沈致远最后决定,借联络回归事宜之名,将清吟送回,而他,要孤注一掷、殊死一搏,争个大功业。

第一千七百十五章 一触即发

    沈致远想挣什么样的大功业?

    兵谏!

    向谁兵谏?

    多尔博!

    此时的沈致远,还没有想与多尔博决裂的意思,他依旧牵挂着有了身孕的东莪。

    控制住多尔博,挟嗣王以令众清将,肃清兖州府所有异声,将兖、青、济南三府之地,成为自己实际上的领地,如此,不管是北抗清廷还是南联吴争,自己都可待价而沽。

    而这一点,沈致远自认已经可以做到。

    之前在撤回海州新军后,沈致远借机已经对新军进行了严厉地整肃。

    撤换了大量中下阶军官,当时还砍了不少人的脑袋。

    而此时的新军分三处驻扎,宁阳、曲阜、泗水,与滋阳形成半包围之势。

    当初多尔博这么安排,是为了拱卫滋阳,可如果新军异动,就成了三面包围了,滋阳的唯一出气口,就是徐州。

    而刚林、祁充格所说的沂州数百驻军,只是沈致远留下,打算监视吴争北伐路线用的。

    当然沈致远没有托大到认为此举没有一丝风险,所以,正好清吟力劝回归,就派了她去办事。

    在清吟离开后的第二天,沈致远就紧随南返,他没动用泗水驻军,而是令泗水与滋阳之间,驻扎曲阜的那一万,也是最心向自己的嫡系部队集结,向滋阳方向进军。

    ……。

    都说无巧不成书。

    刚林、祁充格要掳走一人,在兖州地界,都就是易如反掌之事,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实际上,清吟并没有看错、估算错。

    六个黑衣人,确实都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

    向她射箭的,不是掳她的黑衣人,而是刚林、祁充格带来的亲随。

    就是这种误判,造成了清吟在策马那一刻,被突然袭击。

    而中了箭的清吟,不过是个弱女子。

    就算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也难逃追捕。

    无非就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所以,刚林和祁充格在下令追捕之后,并没有回滋阳城,而是远远跟随着,他们此时也想着别闹太大,能不漏风声就不漏风声,清吟伤重死不要紧,要紧的是问出有用的话来,然后毁尸灭迹。

    那这事就太巧合了。

    清吟走得是泗水至沂州,从曲阜就转东南方向。

    被刚林等派人掳至滋阳北门外,此时是朝着东北方向逃逸。

    曲阜距离滋阳不远,沈致远率曲阜新军走得是西南方向,原本东南和西南,是南辕北辙的,不想,双方就这么在官道上撞见了。

    ……。

    沈致远从马上抱下清吟时,清吟已经昏迷。

    如此重的伤,一个弱女子能坚持在马上颠簸四、五十里,已经是个奇迹。

    从马背坐垫上,过马腹,粘稠的血渍,令沈致远有种想嘶吼、毁灭眼前一切有冲动。

    望着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清吟,沈致远这时才发现,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而自己一直认为牵挂的有了身孕的东莪,或许只是浮云。

    沈致远这时下了一个……错误的命令,全军止步原地待命。

    他是想搞清楚怎么会事,也是为了全力抢救清吟。

    这没事,但这个命令,却让刚林、祁充格死里逃生,幸运躲过了一劫。

    ……。

    当这边组织人手抢救清吟时,尾随而来的六名黑衣人到了。

    其实黑衣人在数里外已经看到了火把的火光,可他们不在意啊,他们仗着自己后台硬,以为这些火光可能是哪个不长眼的商人暗中贩私货,在押运“黑货”呢。

    加上此时他们马速过快,也懒得理会。

    结果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一头撞进了前锋阵营。

    也难怪,黑灯瞎火的,加上沈致远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谁能知晓后半夜官道上,竟横着这么一支“煞星”?

    刹不住马蹄的六名黑衣人,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新军前锋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根本不问缘由。

    沈致远闻报之后,虽然生气,应该留下一两个活口审问的,但也挑不出什么理来,军队嘛,干得就是你死我活的正面仗,又不是暗卫,专门掳掠、拷问。

    加上此时清吟重伤正在抢救,沈致远心一直提着,哪有功夫搭理此事,杀了也就杀了吧。

    但这边密集的枪声一响,远处尾随黑衣人而来的刚林、祁充格一行听见了,一行人顿时慌了。

    刚林、祁充格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调头跑,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验证沈致远是否真通敌了,整个兖州地界,还有什么人、哪支军队,能发出如此密集的枪声。

    而没有多尔博军令,新军怎能擅自离开驻地南下,况且方向是正对滋阳。

    不用想,定是新军反了。

    二人想着调头命,顺便逃回滋阳报信。

    但来不及了,枪声一停,黑夜之中的马蹄声太刺耳了。

    怕是聋子都能感觉到数里外的马蹄踩踏发出的震动。

    新军前锋迅速由左右分散,向前包抄,同时正面官道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向黑暗中官道的来处射击了。

    吓得那边刚林、祁充格连忙将身子俯在马背上,这还能调头逃吗?

    怕是一转身,就被密集的流弹打成马蜂窝了。

    刚林反应快,他脑子一转,扯开嗓子大喊道:“对面的……可是额驸所属新军兄弟……本官刚林……本朝大学士……嗣王帐下辅政……怕是有误会吧……本官是追击截杀清吟姑娘的凶徒至此……。”

    这一喊,祁充格也意会过来,照样画葫芦地喊了起来。

    喊声挺管用的,除了两面包抄的士兵还在接近,正面的枪声骤然间就停了。

    虽说沈致远有意“兵谏”,可命令不会明白地说清他的心思。

    大军向滋阳行军,新军将士大多都认为,这是一次拉练或者演习,亦或者是一次紧急调动。

    而对方喊出是本朝大学士,那就更加不能再开枪了,反正两路已经包抄过去,到时验明正身便是了。

    可枪声一停,就给了刚林、祁充格调头的机会。

    二人率先拨转马头,甚至连身边亲卫都没反应过来,二人就顾自向来路急驰而去。

    可怜追随他们的亲卫,被反应过来的新军一阵乱枪射杀。

    不过这次不是齐射,事发突然嘛,还真留下了两个活口来,被新军士兵一路拖拽着,押去了沈致远那。

第一千七百十六章 香消玉殒

    PS:感谢书友“旧城朽夜”的打赏。

    临时搭建的帐篷外,沈致远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转圈,整一个拉磨的驴样。

    哪还有一丝统帅三万大军的将军范。

    或许,在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沈致远吧。

    可惜,人都是到了最后,才想起自己为何出发,在其中的旅程中,皆为环境、名利所左右、所迷惑,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帐蓬的帘子被掀起,沈致远急步冲上,“人怎样……能救活吗?”

    一名已经年过不惑的医工,看着欲噬人的沈致远,惶恐地答道:“回将军话……这位姑娘伤势太重,若不是她身着软甲,应该当场毙命的……可就算如此,没有在当场营救,经过这长途骑马颠簸,失血过多……怕是不能……啊……!”

    医工发出一声惨叫,他被沈致远一巴掌扇倒在地。

    沈致远凶神恶煞“呛”地一声抽出佩剑来。

    边上另一个医工懂事,他急忙道:“将军息怒……这位姑娘醒了……。”

    沈致远一听,返刀入鞘,大步走了进去。

    清吟醒了。

    沈致远,哭了。

    看到清吟时,沈致远就明白了,清吟活不了了。

    “撑住……我一定能救你。”沈致远发疯似的转头,冲着十来个随军医工怒吼道,“救不活她,你们都活到头了……!”

    吓得医工们一下子都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大人……。”清吟轻呼道。

    沈致远身子一震,立马换了一张脸,强笑着转身,“别担心……我这是吓他们呢……这么大蠢物,不吓不尽力……。”

    清吟挣扎着,她此时是侧卧的,沈致远急了,怕清吟翻倒,碰撞到背后伤口,忙上前扶稳清吟。

    “大人……刚林、祁充格……要对大人不利……他们杀我护卫……掳我至滋阳……。”

    沈致远阻拦道:“我已经知道……你先别说话,省点体力。”

    清吟已经没有力气,她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胸口,“大人……信……。”

    沈致远明白了,他将手慢慢伸进清吟的胸口。

    那是他写给吴争的亲笔信,可这时鲜血浸透。

    “大人……别抽手。”清吟喘息道。

    沈致远停下了手,他看到了清吟的眼神开始迷乱,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

    “三年前……大人……也是这般……胡作……。”清吟喘息得更急。

    沈致远一滴热泪滚落,三年前,莳花馆,少年轻狂,以为清吟是寻常烟花女子,自己也象现在这般……鼓捣着。

    可……此时非彼时,沈致远泪如泉涌。

    清吟奋力抬手,欲拭沈致远脸上的泪水,可刚刚触碰到沈致远的脸,便已无力,手颓然垂下。

    沈致远张口,可喊不出声,数次张口,依旧喊不出声来。

    他身子滑落在地,疯狂地捶打着泥地,只能发出“嗬……嗬”之声。

    人在旅途,往往选择性地忽略身边人,唯有到失去之时,方知弥足珍贵。

    ……。

    多尔博被唤醒时,天色还未亮。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被突然叫醒,自然有股起床气。

    加上多尔博对刚林、祁充格这两见风使舵的老滑头,向来不感冒。

    “二位就不能懂点礼数……等天亮再进见?”多尔博强捺着性子,咽下涌上的哈欠道。

    “王爷出大事了!”刚林是真急了、怕了,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多尔博一听,眉头紧皱,也是,这一大早的,天都没亮就有了诅咒自己出大事了,换谁也不高兴啊。

    祁充格反应快,忙纠正道,“王爷……额驸反了!”

    多尔博脸色数变,从开始的懊恼、生气,到惊愕、诧异,再来回打量着衣冠不整的刚林、祁充格,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多尔博大笑道:“额驸反了……就算二位大学士反了,额驸也不会反!”

    这话确实出自多尔博真心,当然,这不是他真信任沈致远,而是他不信,沈致远会在此时反。

    按他想来,沈致远要反,早就反了,阿玛死时,沈致远掌控着三万新军,与徐州吴争近在咫尺,那时为何不反?

    自己刚刚到兖州,朝廷还未承认自己嗣王的地位,军心散乱、人心浮动,沈致远为何不反?

    而如今,自己已经撸顺治权,军队已经服从,甚至沈致远的新军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军官暗中效忠自己,沈致远反倒要造反了?

    最关键的是,多尔博自觉手里有沈致远最大的忌惮,那就是已经有了身孕的东莪。

    如果东莪没有身孕,多尔博或许还能相信沈致远会反,但现在,他不信!

    这也是与沈致远为擅动新军前往海州大吵一架之后,多尔博还能容忍新军分驻宁阳、曲阜、泗水三地的主要原因。

    否则,这三地对滋阳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多尔博晚上是绝对睡不着觉的。

    多尔博的大笑,让刚林、祁充格急得想哭出来。

    “王爷,是臣等亲眼所见,新军自曲阜方向而来,到现在……恐怕离滋阳不远了。”刚林跺足道。

    这下,多尔博脸上的笑意僵住了,眉宇间仅存的睡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脸色苍白,他毕竟是个没长成的稚子,就算坐在高位,城府不深,不能将心中的恐惧,很好地隐藏起来。

    多尔博不傻,他能明白,刚林和祁充格不可能拿此事与他说笑。

    沈致远若真反了,那兖州等三府之地势必引发一场巨震,结局难料啊,特别是与朝廷面和心不和的情况下。

    多尔博整个人都在发抖,大有随时都会瘫倒在地的架势。

    祁充格见状,赶紧上前,一边搀扶,一边道:“王爷,赶紧下令封闭城门,调城中军队赶往东、北二门防守,另派人调巨野、嘉祥、邹县等地驻军前来勤王……对了,还有徐州大军……。”

    “不。”边上刚林急道,“徐州大军暂时不能调,凤阳战事正急,万一英亲王不敌向西撤退,敌军就会直扑徐州,到时局势将会一片糜烂……以臣之见,巨野、嘉祥、邹县等地驻军可调,唯徐州、安东卫两路大军不可调……。”

    二人将目光盯在多尔博脸上,等着多尔博再决定。

第一千七百十七章 兖州之变(一)

    多尔博这时早就失去了从容,他的脸色惨白,嘴里词不达意地道:“……额驸为何要反……他难道不要郡主了吗……郡主腹中还有他的骨肉……。”

    前半句让刚林、祁充格心头一跳,后半句让他们迅速释怀。

    二人明白,打蛇不死,反遭其噬的道理。

    虽然没有在官道上亲眼看到沈致远出现,但新军的异动是事实。

    必须彻底断了沈致远的后路,否则……刚林、祁充格不难想象,一旦清吟死了,沈致远会做作怎样激烈的报复行动来对付他们。

    刚林急道:“沈致远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想来先王在时,就早有了不臣之意……王爷,快下令吧,不然……等叛军来攻,一切都晚了。”

    在祁充格的附和声中,多尔博心中早已失了分寸,如同梦游般地点头道:“那就依二位大学士之言……由二位大学士全权代孤号令守城一切事宜。”

    ……。

    多尔博离开议事殿,回了王府内院。

    他下意识地反感刚林、祁充格,甚至比对沈致远的反感更甚,哪怕现在已经知道沈致远反了。

    所以,他回内院,不是想休息,而是他想听他姐姐——东莪的意思。

    其实不管是刚林、祁充格,还是沈致远,都误判了多尔衮最后一刻的意思。

    多尔衮虽然将沈致远、刚林、祁充格定为多尔博辅政,可真正拖孤的人,却非这三位,而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东莪——这个才十九虚岁的女孩。

    东莪在多尔衮临死托付时,脸色惨变,泣呼一声“不……!”

    可她没有选择,家族、血脉,还有生死,都容不得她由心自主。

    她为何在听多尔衮托付时脸色惨变,发出泣呼声,事实上,多尔衮给她的遗命,就是诛杀,沈致远,不问理由,不论忠奸,就一个字——杀!

    多尔衮自始至终没有信任过沈致远,但这不影响他利用沈致远,在他与福临之间扶植出一个新势力,多尔衮是成功的,沈致远的新军,在短短两年间,已经俨然成为驻京八旗之外,可以倾覆政权的另一大势力。

    可多尔衮错判了吴争,这一点直接导致了那场原本只是局部的战役,渐渐失控。

    而多尔衮更错判了自己的寿命,他以为还能再撑两年,可事实上,外强中干的他,根本受不了战败的打击。

    但最最重要的是,多尔衮误判了布木布泰,他认为,布木布泰应该了解他、信任他,这才是多尔衮敢于在风口浪尖、满朝官员对他深恶痛绝之时,还亲自率军南下徐州的最大原因。

    可多尔衮却不知道,已经年过四十的半老徐娘,醋劲还这么大。

    事实上,真实布木布泰一直站在多尔衮一边,改变她的原因,一是亲儿子福临哭着喊着要新政,甚至暗中采取手段,培植自己的势力,布木布泰不忍坐视内讧发生,做出了让步。

    但舍弃多尔衮的原因是,布木布泰暗中得到禀报,多尔衮在率军出征前的一夜,还在王府与高丽进贡来的两个公主“胡天胡地”了整整一夜。

    布木布泰闻报时,勃然大怒,骂了一句,“如此看来,他确实该死了!”

    这直接导致了布木布泰,在之后再没有在朝堂上替多尔衮说一句话,直至多尔衮死在徐州,福临亲政,权力更迭。

    所以,多尔衮死得不冤枉,而他在死前,也想明白了、想透彻了,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得为多尔博留一条路。

    他不信任沈致远,从头至尾都没信过。

    可他信沈致远一点,那就是沈致远在福临和自己之间选择,一定会选择自己。

    于公,福临代表着整个满族,沈致远想反清,那目标一定中福临。

    多尔衮深知朝堂上自己一派的官员,一旦得知自己死了,必定会投向福临,因为他们甚至不用承担“二臣”的恶名。

    但沈致远不一样,他一定会反福临。

    所以,在这一点上,多尔衮看得很准,留下沈致远不杀,就是为了让沈致远在多尔博羽翼未丰之时,以三万新军弹压、控制自己的嫡系军队,使多尔博从容完成权力更迭,坐稳嗣王之位。

    这一点,多尔衮做到了。

    但多尔衮一样忌惮沈致远,他一死,沈致远仗着三万新军和自己赐他的辅政权力,尾大不掉怎么办?

    已经及冠的沈致远,绝对不是多尔博能抗衡的。

    所以,多尔衮将后手,留给了他的女儿东莪,或许,多尔衮在将女儿下嫁沈致远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

    满族女子从不怕死丈夫,兄终弟及、夫死改嫁是常事。

    所以,多尔衮根本不在乎沈致远是东莪的丈夫,他相信东莪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有了徐州令多尔博给东莪下跪,将此事托付东莪的一幕了。

    而东莪,确实也没有辜负多尔衮的重托,新军是沈致远的禁脔,一直都是。

    没有沈致远虎符,根本无法调动。

    可正因为有了东莪,特别是有了身孕的东莪,沈致远大意了。

    不仅新军被多尔博调往海州,更有了宁阳那部新军,被多尔博暗中不断安插亲信,造成了事实脱离沈致远控制的情形出现。

    当然,那时还没分宁阳、曲阜、泗水三部分新军。

    是沈致远意识到不对,从海州返回滋阳时,整肃新军的结果。

    沈致远不是个傻子,他自然意识到最大的问题出在东莪身上,可不管沈致远爱不爱东莪,可东莪腹中的孩子是他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否则,沈致远在青州益都得知新军异动,就不会只是扔下东莪独自在益都来泄愤了。

    回去之后,将新军分拆为三部,这也是不得已的妥协。

    多尔博是嗣王,名义上是主子,除非沈致远直接造反,否则,还真不能将多尔博怎么样。

    而多尔博一样不想正面与沈致远闹得决裂,便宜了朝廷和南面阿济格,双方几乎是心领神会地促成了新军分裂为三。

    这正是多尔博默认新军驻囤滋阳以北三地的根本原因,否则,多尔博夜里还能睡得着吗?

    在他看来,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滋阳、宁阳南北相依,就算沈致远率泗水、曲阜两部起兵,滋也是有惊无险的。

    可现在,多尔博慌了。

    沈致远骤然起兵,还是吓到了他。

    他得回内院,听听他姐姐东莪的意思。

第一千七百十八章 兖州之变(二)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东莪嘶声惊呼道,“额驸怎会突然起兵谋反?”

    多尔博神色愁苦道,“刚林、祁充格……不可能拿此事说笑……。”

    东莪也意识到这点,没有证据公然指证一个额驸、辅政,这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也不是现在刚林、祁充格能承担得了的。

    可她内心确实接受不了,沈致远怎么会毫无声息地造反?

    虽说谋反都是暗中部署,讲究的就是事发突然、攻其不备,可沈致远……不一样啊!

    东莪低头,轻扶着硕大的腹部,他不该选在这时候谋反,至少,得等孩子出世啊。

    见东莪沉默,多尔博急了,“……叛军近在咫尺,姐姐倒是替我拿个主意啊!”

    东莪惊醒过来,但她还是不相信沈致远会反,“刚林、祁充格贵为大学士,又是王爷辅政,昨日深夜,还亲自出城……事出反常,所为何事……王爷不可不察!”

    东莪非常敏锐地找到了事件的起因。

    多尔博闻听,心里也一格噔,可他很快甩头,“这事已经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沈致远反了……叛军就在眼前!”

    这等于给事件下了定论,也就是说,不管刚林、祁充格为何要出城,也不管沈致远是什么原因起兵,眼下最重要的是……应对和平乱!

    东莪自然明白,她霍地起身,“我要出城去见他……不当面问清楚,我不甘心!”

    多尔博急了,“姐姐怀着身孕……先不说阵前刀箭无眼,就说沈致远……要是沈致远扣下姐姐为质,我……我……?”

    东莪原本的脸是冲屋外的,听多尔博这么一说,脸色矛变,她突然回头,盯着多尔博,冷冷道:“王爷放心,若真如王爷所言……我定会自绝于阵前,绝不拖累你就是了。”

    多尔博闻听一怔,连忙否认道:“我不是不信姐姐……只是……。”

    东莪不再多言,一边向屋外走去,一边呼唤她的侍女备车。

    而这时,多尔博突然大声喝道:“不准去……本王不准你出城!”

    这话声语意,让正准备备车的侍女和下役们愣住了,不知道是备车还是不备车。

    东莪身子微微轻颤,她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

    多尔博有些惶恐,他是真的有些惶恐。

    他怕啊,他一直都在怕。

    因为他的生父是多铎,不是多尔衮。

    眼前的多罗郡主,他的姐姐,东莪,才是多尔衮的亲生女儿。

    他不能不担心,万一东莪现在出城,与沈致远夫妻情深,突然临阵倒戈,多尔博不知道,自己麾下这些原本多尔衮的那些嫡系,是听自己的,还是听东莪的。

    这样一来,不用沈致远攻城,滋阳城内,就得血流成河,自己内部就崩了。

    多尔博在东莪冷冷的目光注视下,变得呐呐不知所云。

    这种惶恐、这种局促、这种不安,落在东莪的眼中,让东莪轻轻一叹,目光中的冷意渐渐散去。

    都说怀了身孕的女人,总是多愁善感,充满了母性,东莪此时觉得,眼前的多尔博是可怜的,早早失去了生父,没几年再失养父,如今就只有自己一个亲人在侧,遇见这么大的事,慌乱在所难免。

    “好吧。”东莪慢慢转身,“遵王爷谕令……我不去便是。”

    多尔博一听,他反倒内疚了,刚想分辨、解释,这时,有侍卫前来急报,“禀王爷、郡主……新军在城外三十余里转向,往东南方向而去……。”

    多尔博和东莪闻听,皆长吁一口气,互相对视,脸色都放缓了。

    可姐弟两相视的目光中,再无之前的亲密无间,二人心里都明白,这事就是一块试金石,姐弟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或许,利益当面之时,姐弟之情会如同一块破布,轻易就被……撕裂!

    ……。

    沈致远痛失红颜,大军滞留野外。

    直到天亮时,沈致远才被僚属苦劝之后,醒过神来。

    这时沈致远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攻滋阳的突然性,区区一万人马,想攻滋阳坚城,已然失去先机。

    这个时候,沈致远临时改变了目的,他按捺着心中想毁灭一切的怒火,下令大军转向并向泗水方向传令,拔营向东,与自己在半道上会合。

    于是沈致远率新军调头向东,兵发沂州。

    事实也证明了沈致远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其实这个时候,滋阳城已经基本完成了防御部署,向巨野、嘉祥、邹县等地的勤王令也已经发出。

    如果说,沈致远硬着头皮进攻滋阳,势必会在屡攻不下之后,被守军及来援的勤王军包围反击。

    要知道,多尔博名下有大军十万,除去徐州、安东卫两路大军,滋阳周边可调用的军队,不下三万人马。

    可沈致远不一样,三万新军已经有了裂隙,滋阳正北、宁阳方向那一万新军,沈致远甚至已经不能确定,还会不会奉他号令“造反”,也就是说,沈致远真正能控制的,也就是曲阜、泗水这两万人马。

    可曲阜、泗水只是稍大些的县城,无论人口、赋税都难以与多尔博所辖之地匹敌,这个时候,除非能速战速决,否则,一旦拖延,后果不堪设想。

    沈致远此时改向的目的在于,避开多尔博主力,二万新军向沂州方向转进,以此举来遏制安东卫方向的清军,威胁多尔博不敢派主力追击和围剿,因为在赣榆与沂州之间这支清军,将被沈致远部和北伐军形成夹击之势。

    这样一来,沈致远就可以向多尔博提条件,譬如,让多尔博交出杀害清吟的凶手……譬如,将东莪送回到沈致远身边……再譬如,清廷因岳乐所部被困于赣榆,也不得不采取某种妥协。

    沈致远的算盘打得很精,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否则,二万大军每天的人吃马嚼,恐怕支撑不了半个月,沈致远就得面对粮草断绝的窘迫。

    但以上却不是沈致远改向最关键的原因。

    最关键的原因是,沈致远此时还不知道,吴争已经返回了杭州府,沈致远的情报,还停留于吴争在新坝一带。

    他需要与吴争达成基本共识,这不仅是为了清吟报仇,更为了手下二万大军的出路。

第一千七百十九章 九月初一

    吴争正在往北赶。

    为了争取时间,走得是水路,水师张名振亲自护送吴争北上。

    之前,宋安接获长林卫急报,说是清吟传讯,沈致远有了回归之意。

    这个消息,让吴争欢欣之余,更是心急如焚哪。

    衡阳古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子,会吴争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那么,沈致远的回归,就等于为吴争打开了北伐的大门。

    此消彼涨啊!

    吴争怎么可能还按捺得住,于是一闻讯,便迅速北上。

    北伐,起始于清军突袭海州,致使蒋全义泰州卫一部全军覆没,更使海州满城百姓,成了鞑子屠刀下的冤魂。

    用吴争向建兴朝奏折上的话说,“此报不报,何以为人?”

    建兴朝向清廷宣战,说到底只是为了震慑。

    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五年多的战争,不单是建兴朝,连清廷都打累了。

    这或许只是为了心中一口气,亦或者是双方僵持过程中,一首插曲。

    于大事无补,于士气有益。

    朝廷这边宣战,那边的征兵,其实仅仅在做个样子,连左、右京营和卫国公的建阳卫都快养不起了,再征兵组建新军,那就是加速窒息了。

    应天府的宣战,只是“热闹”了三、五天,大街小巷喊了几天口号,渐渐地,君臣、官民兴奋劲过去了,日子照旧过,歌照唱、舞照跳。

    可吴争在心底酝酿着,在小心地筹谋着,在所有人不经意之间,把一场仅限于局部的战役,慢慢扩大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

    至此,大将军府已经向北投入了泰州、吴淞二卫,第一军一万八千人,加上钱翘恭的风雷骑和后来突袭泗州的蒋全义新编营,总计兵力已经超过五万之众。

    受吴争邀约,李定国大西军已经在麻城周边囤积大军超过三万人。

    建兴朝廖仲平左营,已经完成二万大军部署于滁州清流关一线。

    卫国公夏完淳的建阳卫,已经攻入庐州,兵锋直指合肥。

    如今,战局渐渐明朗,这样的规模,如果还叫一场局部战,恐怕谁都不会信了,清廷自然也不会再信了,特别是一旦沈致远倒戈,清廷必然会警觉到青州、济南、天津直到京畿的危险。

    吴争也已经不再隐藏心思,没有必要了。

    离开杭州府前,吴争又下一道令,急递出一道奏折、三封亲笔信。

    军令是,张名振、王一林率水师即刻北向,炮击大沽口,择机登陆天津,配合步兵光复青州、济南及天津三卫。

    三封信分别送给李定国、夏完淳、廖仲平。

    北伐战争,自这一天,建兴二年九月初一,正式开启。

    ……。

    沂州以南,郯城以北,有一条山脉,名为马陵山。

    这山没有高峰,但跨度很大,南北临沭、郯城,至江苏新沂,它属于低山丘陵,虽处于北方,可更象是南方山系。

    吴争和沈致远的会面,就选在马陵山所处沐水东岸。

    这倒不是怕敌人闻讯阻挠,如今的沂州、郯城被沈致远掌控,而马陵山以东,皆在北伐军的势力范围之内。

    赣榆城被鲁之域、钱翘恭二部合围,唯一的出气口就是北面安东卫,根本无力出城扩大势力范围。

    所以,选在此地,无非是二人都急着会面所致,一个往南、一个往北,择日不如撞日,凑巧在此遇上了。

    二人见面之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不关权力、阵营,也无关于长时间的分别。

    这只关乎,二人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就算互为对手,哪怕互为敌人,也一样可以信任。

    很多时候,友情这东西,真得与利益无关,它甚至比男女之爱更纯洁。

    吴争率先松开手,上下打量着沈致远。

    沈致远的变化很大,原本圆润的脸型,已经隐隐有了棱角,神色也褪去了青涩,变得沉稳。

    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忧郁和痛楚,更让吴争心头一沉。

    “清吟……死了。”

    吴争怎么也预料不到,他与沈致远见面,沈致远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一个噩耗。

    “她是你的人?”

    吴争沉默。

    “她一直是你的人!”

    吴争沉默。

    “或许,她也象东莪一样,受命在某个时间,杀了我……对吗?”

    吴争无法再沉默,干涩而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如果我说……我只是让她……监视你,你信吗?你应该知道,当初你和钱翘恭……。”

    沈致远突然开口打断道:“我信。”

    吴争惊讶地看着沈致远。

    沈致远忧郁地看着远处河水,声音凄迷地道,“她若想杀我,就不会爱上我……你信不信,就算你令她杀我,她也不会?”

    吴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说道,“她本姓莫,莫家人……清儿的表妹,当时清儿执掌长林卫时吸纳的。”

    “我知道。”沈致远转回头来,突然笑了,笑容有些象哭,“她姓什么叫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得为她报仇……她不能这样白死!”

    吴争点头道:“当然……杀人者,死!”

    “那就好。”沈致远慢慢坐下,看着吴争道,“我需要粮草、武器,还需要增援……。”

    吴争慢慢皱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致远奇怪地看着吴争,“自然是西攻滋阳,多尔博兵力分散,滋阳周边可用兵力最多不超过五万人……且滋阳城内、宁阳一万新军,未必不会有临阵倒戈之人……你放心,攻下滋阳,我只要刚林、祁充格二人,余者一应事宜皆由你处置。”

    吴争慢慢摇头,没有说话。

    沈致远愠怒道,“吴争,清吟是你的人……!”

    吴争轻吁一口气,点头道:“是,清吟是长林卫五档头……哪怕是徐州你我会面时,她选择追随你……她依旧是五档头,一直都是……可眼下,咱们最需要做的,不是西征,应该是北伐!”

    沈致远脸色抽搐,他霍地起身,指着吴争道,“你就知道北伐,从你回绍兴府始,一直喊着北伐……攻滋阳,难道就不是北伐?吴争,我就问你一句话,若你的王妃被害,你还能如此平静地对我说,咱们最需要做的,不是西征,应该是北伐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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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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