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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刘放的功业(二)

    好在,这些经过军校正规训练过,又有实战经验的老兵,毕竟心里有些谱。

    他们已经拥有一支自己的“嫡系”。

    也对,八、九千人哪,他们怎么可能训练得过来?

    自然是挑选其中看得顺眼的,择出来,然后正经训练。

    经过半个多月的训练,这支“嫡系”倒是有了军队的样子,可人太少,也就三百多人。

    而且,他们一样没有武器,所有现成的武器,都被刘放那二千先锋给顺走了。

    也就是说,这支还象点样的军队,到此时,手中竟无武器可用。

    可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库房中已经连一片铁器都找不见了,唯独有的就是最不起眼的火药。

    也怪了,这些义军没入伍之间,其实并喜欢花炮的,可就在刘放一而再再而三地述说他的丰功伟绩之后,他们听厌了、烦了,爱屋及乌,开始嫌弃这一坛坛的黑末了。

    当然,实际上,他们是怕,下意识地怕,在听说刘放等人用这些个玩意,炸死了恶魔般的鞑子骑兵之后,他们是真怕了。

    试想,他们怕鞑子,而鞑子被这些火药炸死,自然就更怕这些黑末了。

    所以,没人想碰这些玩意,他们最信的就是那些家伙什,因为平日里用惯了,趁手!

    时间紧迫,便就地取材。

    火药、引火绳是现成的,八九千人日常所用的大小陶罐也是现成的。

    一声令下,三百多人一齐动手,装药、封罐。

    半柱香的时间,人手两个,大功告成。

    都说群众的创造力是巨大的,当有婆姨叫骂着追至镇门口时,北伐军士兵不由得心中感慨着。

    因为有人愣是将那婆姨当家新烧的夜壶顺手牵羊了。

    想法没错,那时的夜壶是陶制的,口子是屈的,而且很小,密封起来,效果可比陶罐强多了。

    ……。

    都说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这样一支军队,又怎能打仗呢?

    人群涌出镇口时,队形是散着的……不,根本就没阵形。

    什么前锋、中军、后队,屁都没有。

    就是一窝蜂地往小山方向冲。

    不,冲都称不上,那是一路上闲聊着,走向无名小山方向的。

    以至于北伐军士兵率着那支“嫡系”追近他们时,义军才加快了速度。

    他们脑子里想的,却是担心被抢功了。

    可这一加速,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

    山头上,情况非常危急。

    当数十号清兵冲上山头,砍翻十几个之后,义军毫无悬念地发生溃散。

    什么建功立业杀鞑子,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人人心中想得就是一个字——逃!

    刘放是个大老粗,他能有什么办法?

    虽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啊!

    看着同伙的溃散,老刘是欲哭无泪啊。

    可粗人有粗人的想法,粗人有粗人的活法。

    关键时刻,粗人也能力挽狂澜。

    刘放心里闪过当初老张临死之前那一幕,心里暗想,老张能做的,他也能做!

    刘放原本是在山头正中间位置的,他是守备将军、总指挥嘛。

    一念至此,刘放大喝一声,拨开挡在向前的义军们,大步向前。

    一边冲,一边怪叫着,天晓得他在喊什么。

    刘放冲到一个清兵面前,就这么当胸一抓,然后一提,接着双手用力,一扭腰,就将那个清兵横举在了空中。

    老天要是打算成就一个人,总会给他机会。

    按说这支清兵都个个是沙场老兵了,手中有刀,岂容刘放一抓得手?

    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不但这清兵,连同他身边还有两个,都被刘放这一阵怪叫乱了心思。

    甚至有人战后问刘放,是不是有咒语,能不能收个徒弟,但老刘三缄其口,顾左右而言它。

    扯远了,刘放一抓得手,将那可怜的清兵在头顶转了一圈,然后当着敌我数百人的面,将那清兵如同甩破口袋一般,扔下了山头。

    所有人都惊呆了,而刘一手这时回头大喝一声,“杀鞑子喽!”

    也怪了,刘放近前的义军,终于开始动作,虽说技不如人,但奈何人多啊。

    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人越死得多,活着的却越来越勇敢。

    往往是几个人围着一个清兵,使出十八般武艺厮杀,譬如指掐、齿咬,加上猴子偷桃,全然忘记了生死之事。

    一场混战下来,义军付出了数倍的伤亡,愣是干死了这数十号清军前锋。

    战斗结束时,所有人都在傻笑着。

    而已经逃至山背后的那些义军,也“恬不知耻”地回来了,甚至混然不提自己撒腿就逃的“丑事”,就象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一样。

    刘放也在傻笑,他笑得是死老张的这句“真言”还真他x的管用,至于伤亡了二、三百人,这已经不是刘放在意得了,用他的话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

    这一战,义军惨胜。

    可此战意义非凡!

    它让义军知道了敌人并非不可战胜。

    实验室更让这支杂牌军,有了老兵,有了灵魂。

    后世有句话说得好,一场恶战之后,没死的,那就是老兵!

    还有,此战为那支从镇上赶来的“援兵”,留下了一线生机。

    因为,山下观战的阿卡苏是真怒了!

    一支军队,能当先锋或者排头兵的,一定是这支军队最精锐的兵。

    在阿卡苏眼中,这些兵哪个不是以一敌十?

    可仅仅一柱香的时间,全军覆没了,连跑几个出来都没有。

    丢不丢人?丢大发了!

    这让阿卡苏怎么面对被他抢了指挥权的勒度,怎么回去向朝廷交差?

    怒火让阿卡苏选择了孤注一掷!

    他仅留下了他的骑兵做为后备,以保护勒度和他自己。

    三千步兵,被他一声令下,对山头上的义军展开总攻。

    三千人哪,这一铺开,漫山遍野都是人头,几乎整座山,密密麻麻地全是向上爬的清兵。

    可怜勒度上前想劝说,竟被阿卡苏一把推搡开去。

    这可是郡王啊,清廷正经的郡王爷,气得勒度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啊,太不识好歹了!

    以至于勒度退开去后,对身边人恨恨道:“此战若不胜,回去要他好看!”

    阿卡苏,确实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刘放的丰功伟绩

    攻山的清兵,在一边往上爬,一边有序地对山上进行射击。

    枪声此起彼伏,压得刘放他们抬不起头来。

    刘放这时是冷静的,他极力地压制着山上义军们的骚乱。

    但刘放心里同样清楚,石头是有限的,推完就没了。

    数百步的距离,敌人就算伏地爬,一柱香的时间也爬到面前了。

    刘放焦急地望向镇子方向,该来了吧?再不来,黄花菜都凉了!

    或许是听到了刘放的祈求声,远处依稀出现了闪动的黑点。

    一个、两个……慢慢地增加着。

    “咱们的援军来了!”刘放兴奋地大声呼喊道。

    义军们纷纷转头去看,果然,黑点已经成了黑影,偌大的一片啊,于是所有人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脸上出现了久违地兴奋。

    但这时,刘放笑容开始僵硬,因为他想到了,这支援军根本没有武器装备啊。

    这个认识,让刘放脸色大变,可他又笑了,强笑,他不能将心里所想,告诉给边上刚刚兴奋起来的义军们,那样,或许当日山上悲惨的一幕,又将重演。

    这山下援军中,十有八九那是山上义军的亲属、家眷或者一起来参军的乡邻啊。

    一说,十有八九又得一窝蜂地冲下山去,给清兵当活靶子。

    看看,五大三粗的刘一手,现在都懂得收敛了。

    都说环境改变人哪,这世上,就没有什么难移的秉性。

    不仅如此,刘放还学会了动脑筋了。

    他一边强笑着,一边脑子买书地转着。

    他在盘算,怎样才合算,两害相权取其轻,一边是一千多人,一边是五、六千人,这买卖不用算,也知道该怎么选了。

    该死的“留一手”,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仁义,他只知道划算不划算。

    对于他而言,死一千多总比死五、六千划算。

    于是,刘一手突然跃起,挥舞着他从上次战斗就时刻不离身的剐刀,大呼道:“援兵已至,此时不杀贼,天理不容……儿郎们,随本大将军杀鞑子喽!”

    听听,听听,这厮都敢自称为大将军了,实在是恬不知耻之极。

    但刘放确实是身先士卒,豪言壮语一喊完,刘放就一跃而下,向半山腰的清兵冲去。

    好嘛,这下几乎没有人不追随了。

    援兵到来打的强心针,效果好歹能支撑上一会儿。

    无数的人跃下,追随着刘放往山下冲。

    ……。

    此时,阿卡苏也已经发现从镇子方向来的大批“敌军”了。

    不发现才怪呢,这样大摇大摆走向战场的敌军,恐怕阿卡苏也是头一次见。

    但阿卡苏不清楚这支军队的底细啊。

    山上那波“贼寇”已经让他折损了二百多骑兵,想来此时从镇上来的这支援兵,应该也有些能为吧?

    加上来的人,人数确实让阿卡苏有些发悚。

    此时清兵主力已经全攻上了半山腰,阿卡苏身边,就三百多骑兵,如果这支军队包围上来,那麻烦是大的。

    正是这个原因,阿卡苏没有立即下令,出动骑兵迎击。

    这让他错过了最好的决胜机会,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事实上,如果阿卡苏在发现镇子方向敌人援兵之际,迅速下令骑兵突击,那么这支号称五、六千人的军队,很可能被三百多骑兵一击而溃,那么,山上所剩的人,早晚也是阿卡苏手中的猎物。

    可惜,阿卡苏没有抓住这次机会,这,真怪不了他,要怪只能怪刘放这个行事悖逆的怪物。

    阿卡苏在短暂的犹豫,而刘放却在心里算了笔帐。

    他选择了合算的买卖,让山上一千多号人,为山下五、六千条命买单。

    因为山下军队还未与敌接触,只要这时山上人冲下去,山下人就会惊醒,就会撤退,就能保命。

    可刘放是真不知道,这,是歪打正着啊。

    山上的人突然冲下,山腰间的清兵就会被牵制。

    山下五六千人以为大胜在际,自然是更加兴奋。

    甚至,连池二憨留下的北伐军战士,那被骗到了,以为刘放他们已经控制了战场。

    这是一场糊涂仗,胜的人不知道为何而胜,败得人更是莫名其妙。

    刘放他们一冲,山下来援之人更是“气壮山河”。

    锄头、铁耙、烧火棍……拎圆了膀子就往前冲。

    而北伐军士兵所率“炸雷”营,充当了“开山拓路”的急先锋。

    致使被阿卡苏犹豫错过了先机的骑兵,不得不先向后迂回,再转向前。

    谁都知道,骑兵的最厉害之处在于机动,也就是速度。

    不管是攻还是守,只有保持速度,才可以战无不胜。

    可惜,因为阿卡苏的犹豫,丧失了大部分机动、加速的时间。

    虽然不是完全来不及,骑兵也对来援义军的前列施以疯狂的冲击,三百多骑,干翻了不下七、八百人。

    按理说,这样残酷的杀戮,义军该怕了,该崩溃了。

    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义军不但不溃,反而后浪推前浪,如同飞蛾扑火般地涌上,越涌越多,越涌越密。

    一人倒下去,数人顶上来,真正地前赴后继啊。

    以至于山脚下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此时更是水泄不通,这叫骑兵如何机动、如何冲击?

    结果就是清兵骑着马,被无数的义军围着,他们发疯般地挥舞着刀劈砍,而义军拿着锄头、铁耙、烧火棍……当然还是大铁锅、锅盖什么的顶。

    这还能砍到什么?

    随即越来越多的清兵,被义军伸来的如同蜘蛛般的手拖下马来,那后果……就惨不忍睹了。

    天晓得阿卡苏心里的惊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目睹着他自己所带的精骑,比窦娥还冤得死在这帮泥腿子手里,阿卡苏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阿卡苏真死了,倒不是真一头撞死的。

    他想撞也没处撞啊。

    阿卡苏是自杀的,拿自己的佩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是他想不通吗?

    不,阿卡苏太清楚这仗,自己是阴沟里翻船了,这帮泥腿子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谁能知道,这样一个已经被屠戮一空的小镇里,竟藏着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三蹶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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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腰上的清兵已经被山顶上的泥腿子缠住了,就算没缠住,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太快了,这帮泥腿子们打仗没本事,跑步是长项,都快赶上战马的均速了。

    也是,刘一手在大校场里,可不就让人在负重练跑吗,跑不快,那是没饭吃的。

    阿卡苏是绝望了,他知道,就算他活着,侥幸逃了出去,也难逃一死。

    因他的“指挥”失误,致使敏郡王被俘或遇害、致使六百精骑和三千新军全军覆没,这样的罪过,不说朝廷不能饶他,就连“叔王”也饶不过他。

    阿卡苏这边刚抹脖子,那边勒度就大喊“投降”了。

    就象是专等着阿卡苏抹脖子一般。

    这么说,还真错怪了敏郡王了。

    镇子方向的义军一出现到阿卡苏抹脖子,其实就一柱香的时间。

    勒度在惊惶之余,脑子还挺好使的。

    他记起阿玛临别时,叮咛他的话来,于是从怀里掏出济尔哈朗给的锦囊,打开来一看,上面就两个字——“投降”。

    要嘛说,人老生精。

    济尔哈朗竟猜到了勒度此行会有这一难?

    不是说好了,这是手到擒来的功劳吗?

    勒度看着这两字,就想哭。

    他不想投降啊,他是王爷,这要是投降了,还能做王爷吗?

    勒度想寄希望于阿卡苏,希望阿卡苏能力挽狂澜,救他于危境,勒度甚至暗暗发誓,只要阿卡苏能救他出险境,他就权当之前要收拾阿卡苏的誓言……没说过。

    可惜啊,这希望太沉重,阿卡苏明显担负不起,如果是在野战中,阿卡苏倒是有突围的可能,但此地,一侧小山,一侧水田,中间还有因山势一个大转弯,三百多人被五、六千人团团围住,恐怕是有天大的本事,都没法使啊。

    勒度刚一抬头,阿卡苏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抹了脖子,这下勒度才知道他阿玛的好了,于是,再无犹豫,降了!

    可红了眼的义军哪管他降不降,已经见了血,又正是顺风仗,那边明显一大官主动抹了脖子,怎么可能因一个小鞑子说降就不动手了呢?

    勒度若不是喊“投降”,那可能还暂时无人理会他,这一喊,目标过于明显,衣着就不一样啊。

    近前的十几人挥舞着手中的家伙什,直扑勒度。

    眼见着勒度就要一命呜乎,好在这小子机灵,心念一转,立时喊出了一句话,保住了他的小命。

    勒度这么喊的,“吴王殿下麾下将军钱翘恭是我侄女婿!”

    他的小命,保住了。

    这支义军基本上都来自于扬州、淮安二府,或许不识钱翘恭是谁,但吴王二字,足矣。

    义军心里想啊,能与吴王殿下攀上关系的,那自然是杀不得的。

    ……。

    一片狼籍啊。

    三百多清兵,包括自己抹了脖子的阿卡苏,死无全尸。

    可山腰上,刘放所率义军,已经打残了。

    从冲下山来,双方迅速胶着接触,清兵的火枪失去了效果。

    可清兵的厮杀能力,又岂是这帮子泥腿子能匹敌的?

    几乎是三、四条命都换不了鞑子一条命,如果不是上冲下的地利优势,这一柱香的时间,足以让刘放一伙全军覆没。

    老天是仁慈的,它保了勒度一命,也救了刘放等八百多义军的命。

    为什么这么说呢?

    清廷这支新军与沈、钱二人在拱北城训练的新军,组成有所不同。

    这支新军的兵员,大部分来自关外,蒙古大半部落与满人结盟,高丽被皇太极征服,关外各府的汉人已经归入了汉八旗。

    经过这些年,那些原本还是孩童的,已经成人。

    既然福临要组建一支亲军,鉴于沈、钱二人,一叛一疏的前车之鉴,清廷对新军兵员有了严格的控制。

    所以,这支新军,对汉族没有什么向心力,加上此时山腰上他们稳占了上风,怎么可能弃械投降?

    只要再一柱香功夫,歼灭了刘放一伙,他们就可以调转头,扫平山下这支人数众多但明显是战场门外汉的乌合之众。

    然而,敏郡王勒度的投降,让他们不得不放下手中兵器,投降了。

    满清是半奴隶制度。

    奴致主死,皆诛!

    勒度是主,他们是奴,就算最后打赢了,如果勒度因此被杀,这些人都有过无功,难逃一死。

    特别是勒度的阿玛是当朝叔王济尔哈朗。

    正因为勒度在降后下令清兵投降,这支清军才不得不放下了武器投降。

    ……。

    是役,义军伤亡高达二千多人。

    而清火枪新军仅伤亡一百多人,但包括阿卡苏在内的六百清骑,无一漏网。

    衡阳镇,在那一天,满镇哀恸声。

    整条守备衙门前大街,全是白幡。

    义军将士和家人们,无不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

    只有刘放这厮,乐得跟捡了宝一样,全无一丝悲恸之意。

    不得不说,这货真是不当人子啊,全然不顾民众的痛苦,要知道,他老娘还尸骨未寒呢。

    可话说回来,刘放还真捡了宝了。

    要知道,这支清骑,除了之前被炸死炸伤的二百多骑,其余三百多骑,基本上都是被义军用血肉之躯围住,然后拖拽下来弄死的,马匹几乎无伤。

    平空得了三百多匹战马,是不是宝?

    一骑抵十兵啊,这要是放在明末间,妥妥一个总兵啊,至少也得副总兵。

    再有,总共三千清兵齐卸甲,三千人的装备哪,便宜了这货,他怎能不乐开花?

    这上面二条,已经够刘放乐得了。

    可勒度愣是还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直到此时,刘放才知道,当初一战,他干死了清廷一个亲王、一个郡王,丰功伟绩啊!

    如今又活捉了一个郡王,寻遍这天下,谁与比肩?!

    就连两蹶名王、声名赫赫的晋王李定国,还比刘放少了一王。

    所以,这时的刘一手,叉腰跨在大校场刚搭建的木台上,双目直瞪苍天,那架式,妥妥地“问天下,谁是英雄?!”

    世道,变了,真变了。

    都道英雄不问出处,可没见过运气好到象刘放这样的。

    任何人,这种好事遇到一个,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

    可这货两月间,遇到了三。

    时也、运也、命也!

    可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匹夫搅动出的浪花,远远不止于浪花,而是整个战局,甚至整个北伐大业、整个天下。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突破口

    吴争也没想到,他一直寻找的突破口,竟会应在这样一个货色身上。

    听闻捷报之后,吴争特意赶往衡阳,一来慰问、犒赏义军将士,二来衡阳此次大捷,让吴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实施,扫清了最关键的障碍,吴争得亲眼看看这支军队,以对计划作出相应变动和完善,三来也想见见这个运气好到不可收拾的幸运儿。

    天晓得,吴争在见到刘一手时,心里的失望。

    “呃……你就是那个吴王?”刘放抱拳一抬,大咧咧地打量着吴争,“你可跟咱想象中的不一样……太年青了……咱镇上象你这般大的,屁都不是……呃,你来衡阳,是不是要犒赏咱?咱没不敬的意思,可话要说头里……那个池将军先前许诺了,只要咱有多少人,就给多大官……咱现在有上万人了……一万多少来着,象是一千……不,应该是二千……。”

    吴争目瞪口呆了,他发觉,罗科铎、多尼、阿卡苏……死得冤。

    怪不得阿卡苏话都没留一句就抹了脖子,想想也是,和这种货能说什么?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呢。

    “孤……授你衡阳卫指挥使,如何?”吴争原本是好意,刘放手中已经有了上万人,确实接近了小卫编制,再说他的军功已经大到了无赏的地步,可真要给他一个他无法承受的高位,反倒是害了他,所以,给他一个独立编制,既赏了他的功,也不至于闹出啥笑话来。

    当然,吴争也有点点戏弄刘放之意。

    卫的封号,一般是府名,也有府治所的县名,或者是军事重镇,但一般要隘设的是所。

    独没有以镇名封授的。

    北伐军中,只有一个先例,那就是沥海卫,沥海是镇,按律设所,象吴争刚到绍兴时,就是梁湖千户所的百户。

    设沥海卫时,吴争还只是个千户,朝中鲁王监国,所辖区区绍兴府一隅之地,能授啥名?

    无非是权宜之计罢了。

    在北伐军正式成立之后,也就改名了。

    可刘放听了一愣,“衡阳卫指挥使……是几品?”

    “正六品。”

    “那不成!”刘放一口回绝,“池将军答应过咱,只要有人,咱就是将军……大将军。”

    敢情这厮嫌官小了。

    吴争是真晕了。

    这货连官制都没搞明白。

    时人都知道,建新朝也好,大将军府也罢,以各卫分置,真正领兵者,绝非封号或者杂号将军,而是各卫指挥使。

    自副指挥使起,都可称将军。

    而大将军之称,相当于三军(步、马、弓)统帅,总掌除京军和皇帝亲军之外的天下兵马。

    可这货愣是向吴争要大将军之位,难道想让吴争让位于他吗?

    而除大将军之外,就是封号大将军,譬如有战事发生时,临时授封号将军或杂号将军一个称号,什么“征东大将军”之类的,象岳乐率兵南下时,就封了个宣威大将军。

    吴争只能苦笑,大有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意思。

    ……。

    最终,吴争以大将军名义,现编了一个将军封号,授刘放为“招抚将军”,正五品衔。

    刘放这下满意了,拱手、鞠躬、跪地谢恩,忙得不亦乐乎。

    这开创了北伐军现役中,卫指挥使启用将军衔的先例。

    吴争随即切入正题,“你的军队还能打仗吗?”

    刘放脖子一梗,“王爷瞧不起人不是?”

    他手往后一指,指着门外前来看热闹的义军将领们,道:“用血肉之躯对阵鞑子骑兵的事,他们都干过了……还有什么仗,不能打?”

    吴争为之一噎,这话有道理,太他X的有道理了。

    还真一时挑不出错来。

    可这样怼自己的上司,真得好吗?

    刘放显然是不晓得这茬,但这货可不全是粗豪肚肠,他也有张飞穿针那般细腻,也有小贩的小算盘,更有他前半生习以为常的奸滑。

    “那个……王爷哪,我军上万人,就百十杆枪……就算是算上了此战缴获,刀剑弓弩,也不足装备三千人啊……。”

    刘放的牛眼,闪烁着一种光,贪婪的光。

    看得吴争全身不舒坦。

    还真别说,从吴回绍兴府从百户始,就没与这种人打过交道,哪怕是尔虞我诈的官场中,也没人象这样子直白,就算心里想得如出一辙,可从嘴里说出来,好歹经过修饰,圆润些、中听些不是?

    吴争开始后悔亲自来衡阳见这货了。

    这货要了官职要火枪,要了火枪要火炮,要完火枪要弹药,这还不算粮草补给、士兵饷银、战前开拨银、战后抚恤、赏赐银……哪样都不能少。

    吴争甚至怀疑,这货是扮猪吃老虎,这样外表的人,怎么能如同一个奸商般地事无巨细、粘上就甩不开呢?

    在一一满足了刘放的“请求”之后,吴争终于有机会对义军做出部署了。

    “刘放。”

    “在呢。”

    “可知道泗州、盱眙战事?”

    “咋会不晓得,不就池将军率军在打吗?”刘放蛮不在乎地应道,“六千来人,愣是与二、三万人打……啧啧,太能打了……要说,王爷啊,你不该啊,王爷手下有那么多兵,该快快派人去增援哪……咱和你说实在的,要是咱是大将军,早就派人增援盱眙城了,哪能让池将军受这般苦……?”

    吴争无语,敢情,这货还惦记着大将军这位置呢。

    可吴争很清楚,不管是战略、战术,都和这货解释不通。

    刘放能做的,就是照瓢画葫芦。

    吴争微笑道:“刘将军果然聪慧,一言中的啊。”

    刘放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道,“多谢王爷夸赞……咱小时候,镇上乡邻都这么说。”

    “噗”吴争实在忍不住,将刚喝的茶,直接就喷了出来。

    在刘放“无辜、委屈”的神情中,吴争干咳着解释道:“茶水……太烫。”

    刘放“噢”了一声,立马回头狠狠喝道:“该死的……不知道王爷要喝凉茶吗?谁干得好事?去,寻老张家婆姨讨碗凉茶去……。”

    吴争连忙阻止,岔开话题道:“时间紧迫,说正事!”

    “是,是……那就说点正事。”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战略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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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争不由得轻叹一声,收拾心情,正色道:“知道盱眙城以西百多里,有处地方叫旧县吗?”

    “当然晓得……。”

    吴争打断刘放正要滔滔不绝的话头,严肃地说道,“知道就好,带你的人,立即赶往旧县,以三天为期……能做到吗?”

    “本将……咳,咱能做到。”刘放想称本将军来着,可看着吴争严肃的脸,不由得缩了回去,“王爷要咱去旧县做啥?”

    “守住它。”吴争向宋安招了招手,待宋安摊开地图,吴争指着旧县以北数十里处的淮河,道,“在敌军的情报中,你部是一支不存在的军队,旧县位处凤阳城和泗州、盱眙之间,占住它,就等于切断了敌军向泗州方向继续增援……。”

    吴争说到一半,才发现刘放一脸懵状。

    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牛弹琴了。

    于是挥挥手让宋安将地图收了起来,斟酌了一会,尽量用简单的白话,对刘放解释道:“凤阳城及周边,敌酋阿济格拢共十万大军,西有永历朝晋王大西军在湖广方向牵制,南有我广信卫,东有池将军部正在盱眙城与敌激战……阿济格想分兵继续增援泗州方向,很难!”

    说到这,吴争拍拍刘放的肩膀道,“旧县并非敌我争抢的军事目标,也没北伐军前往那个方向,敌人如今兵力捉襟见肘……就是忙不过来,自然也不会往旧县方向分兵……考虑到你部新组建,故,孤交给你的任务不难完成。”

    说到这,吴争开始面授机宜,“你将部队化整为零……就是做回百姓。分成数十股,以各个方向,向旧县集结,记住,每股人马不得超过百人,以免引起敌人怀疑。到了旧县,也不要聚成一团,在旧县各村隐匿下来……。”

    刘放突然插嘴,蹦出一句词来,“王爷是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吴争听了一愕,上下打量着刘放,怀疑这厮难道真是扮猪吃老虎?

    不想刘放下一句就立马露馅了,他嘿嘿笑道:“汉高祖刘邦出兵攻打楚王项羽,旗下大将军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嘿嘿,镇上酒肆里天天讲这个……。”

    吴争再叹了口气,自己真要将任务交给这厮吗?

    可眼下,北伐军诸卫都已经各有任务,自己身为二十万北伐军统帅,手中竟无可机动的兵力。

    “你讲的,只对了一半。”吴争耐下心来道,“孤不是汉高祖,你也不是韩信,占旧县不是修栈道,盱眙更不是陈仓……你部在旧县要做的,就是袭扰凤阳城与泗州之间的联络……。”

    这不知礼数的刘放又插嘴道:“可要是鞑子大举来攻,怎么办?”

    吴争点点头道:“这就是孤令你化整为零的原因,人太多,敌人自然会注意,可每次数十人、百来人,敌人只会以为是周边流匪,那么就算派军队来清剿,兵力也不会多……旧县地形有利,西、北、东三面被女山湖所围,只要来敌数量不多,就算是骑兵,也很难越过湖面真正威胁到你部。”

    刘放点点头道:“晓得了……王爷的意思是示敌以弱,慢慢将敌人引到旧县,由少到多,积少成多……对吧?”

    吴争心里一跳,谁说这是个混人?!

    自己就是这个意思,如果真只是让刘放所部去旧县袭扰敌人,自己何须亲自来衡阳?

    也就是说,由少到多,最后刘放所部将直接吸引凤阳城向泗州增援的兵力,以缓解池二憨部的压力。

    那么,刘放所部的压力就会明显增加,甚至可能陷入敌军合围的危险。

    吴争没有明说,就是怕一下子压力给得太大,压垮了刘放的承受力。

    然而,刘放领悟了,而且领悟得太快了,快得令吴争又有些怀疑起,这货真的是个当地老混子?

    吴争没有想到的是,领悟到这一点的刘放,不怒反喜,他击掌道:“但凡有难完成的……王爷日后尽管交给咱,咱能行!”

    吴争彻底无语了。

    ……。

    岳乐知道自己罪责难逃。

    皇帝耗空内帑,辛辛苦苦组建起的新军,愣是在海州一战,折损了一万人。

    而这一万人中,除了之前死伤的,有近半,是因为自己的“转进”被遗弃在海州城内的。

    虽然当时受到敌人由东、南二门合击,败局已定,可做为一方主帅,其绺难辞啊。

    可岳乐意外的是,敌人竟没有趁胜追击。

    这很不正常,敌人在海州也有骑兵,特别是有支重骑压阵,应该扩大战果才是。

    退到赣榆的岳乐有了一丝犹豫,自己在海州北门外心中灵光一闪,所悟到的,究竟是臆测,还是真实?

    敌人难道真不是想要发动决战,而仅仅是一场报复?

    人,往往就是这样。

    真相就在眼前时,总是怀疑真相来得太容易了。

    但岳乐还是决定,等多尔博所派大军至安东卫后,将赣榆移交,自己必须回京一趟,一来此战罪责必须有所交待,想逃避也是不能,二来,岳乐是真担心,如今朝廷里一片安逸声浪,如果吴争真对北方发起一场大战,恐怕到时应对,就来不及了。

    岳乐,无疑是清廷中神志最清的那个人。

    ……。

    顺天府,皇宫。

    武英殿内,吵得是天翻地覆。

    岳乐回京述职,他在承天殿里随了满汉群臣的口诛笔伐。

    连洪、范等原本是同一阵营的官员,也对岳乐横加指责。

    这确实是太丢脸了。

    皇帝亲军第一次出征,竟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局,用老范的话说,丢死先人了。

    只是不明白,老范他的先人是谁?满族还是汉族?

    如果不是福临执意保全岳乐,岳乐得当殿被下狱待罪。

    但饶是如此,岳乐也被削爵一级,由安亲王贬为亲郡王待罪。

    可这样一来,“众愤”难平啊。

    这不,散了朝,就闹到宫中武英殿来了嘛。

    “皇上,此战无非是安郡王大意失致,建兴朝不管是人力、物力,都难与我朝相提并论,况且连年战争,建兴朝早已外忧内患、难以周全……若说此时对我朝发动一场决战,这……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是真傻,还是装傻

    “臣附议,范大学士所言句句在理。”洪承畴大声道,“敌人欲决战……这无非是安郡王要脱罪的一面之词,据臣所知,江南大将军府已陷入困顿,数年战争,财政早已千疮百孔,此次吴争执意调北伐军至长江一线,无非是想讹诈我朝……如果我朝当了真,恐怕正中了吴争奸计,令国朝颜面尽失……贻笑天下矣!”

    岳乐已经回府待罪,没了岳乐的武英殿,让福临有些心里空落落的。

    福临敬重洪、范二人,可福临同样清楚,这二人所擅长的不是打仗,他们虽也知军,可毕竟上不了战场,特别是这二人垂垂老矣,如今敌军又是火枪又是火炮,加上令人头痛的水师,他们的话……作不得真!

    福临征询的目光,转向了他的叔王——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入关前,一直在南征北战,福临相信,济尔哈朗应该能给予自己一个中肯的建议。

    济尔哈朗一反往日的“活跃”,今日一直沉默着。

    此时见福临看向自己,他眼角余光往洪、范二人方向一瞥,然后稍一斟酌,抬起头来,慢慢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济尔哈朗,如今清廷,唯有叔王可以决言军政。

    济尔哈朗开口了,语气很慢,“皇上,老臣以为,南面建兴、永历两大伪朝,其北伐之心绝非虚词……!”

    这话一出,洪、范等人脸色一变,心中一紧,这叔王今日是咋滴了?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然而济尔哈朗话锋一转,话速也快了起来,“但,老臣一样认同二位大学士所言,此时建兴朝……绝无力北伐,这不过是吴争小儿故弄玄虚罢了,试想,海州之战,安郡王虽然败了,可海州不过是区区一座小城,敌军一样伤亡惨重,并不占多大便宜,囤于长江沿岸的敌军主力,坐视海州大战而不增援,原因不言而喻……再则,凤阳府大战已经持续两月,敌军远途进犯,已经疲惫不堪,特别是泗州、盱眙方向的敌军,如果不是敌军广信卫在南边牵制住了英亲王心力,英亲王或许早已派重兵扫平,而囤于长江沿岸的敌军主力,依然选择了坐视……皇上,敌军在长江沿岸囤兵高达十余万之众,可凤阳、泗州、海州三面开战,皆不增援,只有敌广信、吴淞等卫,合计三、四万兵力参战,而建兴朝京军左营、建阳卫皆在渡江后囤兵不动……故臣以为,建兴朝眼下财力不足以支撑起一场数十万人的决战,它的宣战,不过是迫于吴争的权势,虚于委蛇罢了!”

    济尔哈朗的一席话,令武英殿中一片寂静。

    赞同的纷纷颌首,不赞同的,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

    毕竟,济尔哈朗所说,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福临脸色一霁,和声向济尔哈朗问道:“那依叔王之见,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济尔哈朗低头稍一斟酌,答道:“无非是四个字罢了。”

    “请叔王指教。”

    “内修外交。”济尔哈朗道,“虽说建兴朝无力北攻发动一场决战,但我朝不得不早做防范之举……至于外交,则需皇上遴选贤能之人,出使应天府,解除两朝误解,冰释前嫌,以化解当前战事,为天下黎民造福!”

    这话可谓是大义凛然啊,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济尔哈朗是个自小研读圣贤书的得道之人哪。

    可这话就是让人听了舒坦。

    福临原先心中因一万亲军覆没的块垒,迅速化去,被济尔哈朗这么一说,这场战败,倒象是为了天下黎民谋福祉了,自己成了圣明之君,着实可喜可贺啊!

    啧啧,果然是舌头无骨,怎么说怎么成啊。

    福临头转向洪、范二人,“二位先生对叔王谏言,可有异议?”

    洪、范二人心中正大松一口气,哪会有异议,“叔王所言,老成谋国,臣等附议。”

    福临试探着问济尔哈朗道:“叔王心中,可有出使应天府的合适人选?”

    济尔哈朗回头扫了洪、范一眼,道:“老臣心中倒是一个人选……还请皇上参详。”

    “是谁……叔王快快讲来。”

    “钱谦益。”

    这名字福临熟悉,自己人哪,倒多尔衮、清算多尔衮,也有此人一些功劳。

    于是福临下诏,“即召钱谦益入宫见驾……另,鉴于此战之败,新军急需补充兵员……着安郡王岳乐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另,着户部拨出相应银两……。”

    除了济尔哈朗,所有人面面相觑。

    敢情,闹了半天,反救了岳乐、成全了钱谦益?

    都道天有不测风云,可谁能知道,不测的是风还是云?

    亦或者是……风云?

    ……。

    武英殿决定得是应对的框架,具体细化落实,自然有六部和相应官员。

    洪、范之所以不赞成岳乐的说法,并非他们二人想不到岳乐所担心的事。

    事实上,最不愿意清廷败亡于建兴朝之手的,就是洪、范等人。

    在他们眼中,建兴朝是亡明的鬼魂,而他们无疑是亡明的罪人。

    鬼魂一旦复活,他们就得做鬼去。

    所以,他们恐怕是最盼着满清万万年的人了。

    可洪、范为代表的降清汉臣们,更不希望与建兴朝打一场没有把握的决战。

    如今的形势,非常恶劣。

    入关占据顺天府,窃居华夏宝鼎之后,清廷兵分三路,一路西北、一路湖广、一路江南,原本以为,最容易的就是江南这路了。

    容易的事,自然是多尔衮、多铎一脉的份内事了。

    只要扫平江南,这一路就能和湖广那路在闽粤之地会师,如此就算是西北陕甘一时半会无法肃清残敌,只要这两路调头北上,自然可以抵定,一劳永逸。

    可惜,就是江南这最容易的一路出了问题。

    五年下来,清廷在扬州至宁波这一狭长地域,折损了超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旗的真金白银不下二万人,同时还折损了多铎、博洛等一批悍将。

    这就造成了江南这一路清军,无法达成与湖广中路清军的会合,致使在后来大西军挥师北进时,中路清军独木难支、孤掌难鸣。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误判

    PS:感谢书友“缘醒”投的月票。

    如今,长江以南,包括闽粤之地皆已落入大西军、北伐军手中。

    闽粤十万大军非死即降,此变局引发了西北那路,以吴三桂为首的降清明军,因此而心神大乱。

    这一乱,陕甘、蜀北的大顺军残部,等于有了一口气,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也对,这些降清明军本来就是墙头草,还能要求他们对清廷忠心不二吗?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于是清廷立即改变战略,下令西北一路清军迅速东返,战略收缩,只要离京城够近,自然就能管得住。

    可这样一来,地盘就越来越小,岁入也就越来越少。

    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清廷此时除了要养满蒙八旗、汉八旗,还接手了过百万投降的明军,之前占了大半华夏土地,尚能周全,可如今,怎么养活?

    除了节流,还得开源,可源哪是那么好开的?

    正在这时,有人主动送来了“开源”之道……江南商会。

    多好,只要将银子放进去,一年至少是六七成的利,一年半下来,利息就回本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安全的赚钱途径吗?

    当然,还是有的。

    劫掠嘛,哪怕是改了说词的劫掠,满人之前没少干。

    可现在不一样了,满人要坐天下了,还能这么干吗?

    就算真憋不住,那也只能偷偷摸摸干、变着法得干,可那又有多少?

    分到利益相关方,还是僧多粥少啊!

    江南商会不同,它规模大,大到了足以容纳天下所有浮财的地步,那就是一巨大的吞金兽,而且还能屙银子。

    所以,不管洪、范二人怎么忌惮、仇视江南那个叫吴争的年青人,也不管他们视江南那个亡明的鬼魂——建兴朝怎么个不顺眼,可没人和银子过不去不是?

    这二人所代表的利益群体,都不想打这一仗。

    因为这仗一开打,江南商会必定受到波及。

    两面禁运,日进斗金就变成日散斗金了。

    别说红利了,怕是连本金都得亏光。

    清廷的禁运令一下,大将军府便已经开始反制,北货不来,南货不运,南北商人虽然往来自由,可没货怎么搞?

    这是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代,有货,不怕卖不出去,这也是评书中,一个卖油郎挑一担油,卖上一天的收入,可以达到一两银子的主要原因。

    特别是江南织造司的“汉袍”等服饰供应开始收紧,才短短两个月,京城各衣铺就变着法的涨价,新款的“汉袍”,价格已经翻了两番,简直就是“洛阳纸贵”啊。

    当然,如果在赚钱和清廷的生死存亡中选择,洪、范等人自然是选择后者的,再贪婪那也得有命花啊,总不能砸了自己的饭碗,还有自己吃饭的家伙吧。

    可洪、范同样坚信,他们所获得的情报不会错,判断也不会错,大将军府已是外强中干了。

    吴争底子太薄,崛起不过短短五年光景。

    江南经过连年战争,就算商贸繁荣些,可民众恋财不事生产,仅靠商贸远不足以奠定扎实根基,只要战端一开,百业凋零,粮食就成了紧俏货,但凡储备不足,就算商人想从周边购买,恐怕也买不到了,就算能买到,那也是价格打着滚地往上涨。

    而这,对于根基始终未扎实的大将军府,就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那么吴争还敢孤注一掷,以麾下二十万北伐军打一场至少持续三、五年的大战吗?

    洪、范二人一致判断,这是不可能的。

    满清,不,当时还是金,想染指明地,那也准备了近十年,为此还特地先与蒙古诸部落联姻结盟,再平了高丽,然后才敢大举犯明。

    再则,随着北方豪门、大户疯狂地往江南商会投银子入股,江南商会的股本构成比重,已经不可逆转地开始向江北倾斜,虽说还不足以掌控江南商会,但二人判断,这个时间,已经不远了。

    朝廷穷归穷,民间富得流油啊,当然,这民间,指的绝非民众的民间,而是豪门、大户的民间,包括洪、范为代表的朝廷汉人重臣们。

    这仗能打吗?这一打,可不就将自己的银子扔河里了嘛。

    与济尔哈朗入宫前,洪、范二人已经与之私下沟通过了,三人取得了一致认同,那就是吴争不可能在眼下发动北伐,他一切的作为,无非是想敲竹杠、勒索,朝廷要做好唯一的心理准备就是,凤阳府以南的土地。

    可凤阳府以南的庐州、安庆二府,还是朝廷真正能掌控得了的吗?

    在李定国的大西军进驻湖广以上麻城时起,庐州、安庆二府被大西军和建兴朝卫国公的建阳卫东、西夹击着,就已经成了孤悬于外的突出部。

    一旦李下国和夏完淳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说占就占了,阿济格能拿二方怎么样,无非是顿足捶胸,徒叹奈何罢了。

    不打,不能打!

    这就是三人私下达成的共识。

    既然南面无力北伐,只是摆了个架式,那么给点好处,平息了战事再说。

    往后怎样,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嘛。

    可这三人,又都各怀鬼胎,谁也无法做了别人的主,只是暂时的利益趋同罢了。

    晋商突然地转向,投入济尔哈朗的怀抱,这让洪、范二人已经心存芥蒂。

    这让二人及他们所掌控的汉臣,蒙受了极大的损失。

    可这事不能明着说啊,如同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难不难受?

    所以,三人仅仅是因事站到了一处。

    反过来,洪、范二人就根本不知道,济尔哈朗此时心中,真正所想。

    ……。

    时值深夜。

    郑亲王府高耸的门楼,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只留下朱漆大门两侧,各挂着两个大灯笼。

    门楼前已经空无一人,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想打个秋风,靠近大门十丈之内。

    那一定会被射成一只炸了刺的刺猬。

    可奇怪的是,王府以西的一条小巷子,突然转出一乘绿呢小轿,直奔王府门前。

    更古怪的是,仅无一人守卫现身阻拦,甚至连门房都不露面。

    小轿到了门楼前,一人从轿子里探身出来,径直上台阶,敲响了王府大门的铜门环。

    “嗒嗒”数声之后,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从轿上下来那人也不说话,就从门缝里闪身进去了。

    大门随后“嘭”地一声紧紧被合上,门楼外载人来的轿子,也在一转眼消失在了来时的小巷子里。

    仿佛,无人来过一样。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是策反吗?

    郑亲王府,书房内。

    济尔哈朗对面前的钱谦益问道:“此次面圣,皇上可有交待?”

    钱谦益答道:“皇上有意与建兴朝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可以将庐州、安庆二府割让……但凤阳、海州不容建兴朝染指……另外,皇上还说,为释诚意,两朝重订和约之后,可废除南运禁令。”

    济尔哈朗默默地点了下头,此乃题中之意啊。

    可他的眉头依旧紧蹩着,似乎心中有极度难解之困。

    钱谦益有些困惑,试探着问道,“不知王爷为何烦忧……不妨说出来,臣或许能替王爷解心中之困。”

    济尔哈朗慢慢抬头,阴森森地看了钱谦益一眼,“钱谦益,这些日子以来,本王没亏待你吧。”

    钱谦益身子一抖,忙应道:“王爷待谦益如同再造,今日更是得王爷举荐,才有了这再立新功的机会,王爷……就是谦益再生父母啊!”

    听听,都已经一只脚跨进棺材里的人了,愣是不知羞耻地将一个小自己十来岁的人视为父母,真是脸皮厚到了火枪都打不穿啊。

    好话人人爱听,济尔哈朗自然也不免俗。

    他脸色稍霁,仰头悠悠长叹一声,“小儿……被俘了。”

    钱谦益闻听大愕,“不知王爷指得是……?”

    济尔哈朗转身坐回,再次长叹道:“勒度在金湖衡阳被敌军……俘虏。”

    钱谦益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简郡王带得可是皇上新组建的新军……不对啊,王爷不是将自己六百精骑也给了简郡王吗,且此次出京,并无多少人知晓,敌人怎会知晓,并派出大军阻击呢?”

    济尔哈朗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案台,厉声道:“这话本王还想问你呢?”

    钱谦益赶紧屈膝跪下,惊惶地问道:“此事……属实?”

    济尔哈朗怒道:“本王还能拿自己儿子开玩笑?!”

    钱谦益赶紧请罪道:“臣失言了,望王爷恕罪……!”

    济尔哈朗吁出一口气,脸色稍霁,道:“孤知道,这事也怨不着你……要是是敌人调重兵阻击得手,那孤倒也没什么好怨的,两军交战总有死伤……可这事透着蹊跷,勒度竟是在区区衡阳镇,被一支不知来路的土匪俘获……孤是真想不明白,就算皇上那三千人是银杆蜡枪头……可孤的精骑孤清楚啊,就算有十倍之敌,也可从容突围,怎会被敌人全歼,致使勒度被俘呢!”

    钱谦益愕然,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试探着问道,“敢问王爷……是从哪得来的消息,是逃回来的新军禀报的吗?那……朝廷怕是知道了。”

    济尔哈朗摇摇头道:“这事孤还没呈报上去,如果事漏了,勒度怕是性命不保啊……至于消息来源……京中有南面的人……。”

    说到这时,门外有人禀报,“禀王爷,您交待属下等候的人,来了。”

    济尔哈朗听了,对钱谦益哼了一声,道:“呶……人来了。”

    说完,对门外道:“请他进来吧。”

    南面的人?

    钱谦益惊讶地看向门口,见到那人脸时,钱谦益吐了一口气,原来是他。

    ……。

    要说沈文奎此人,实属外柔内刚之人的典范。

    他逢人谦逊,可骨子里,自有一套。

    譬如,在崇德年间,深受皇太极器重,沈文奎以知恩图报,为皇太极谋划献策,可谓君臣相得。

    可入关之后,清廷颁布“留发不留头”的剃头令,寻常汉臣早已风声鹤唳、三缄其口,唯恐受到涉及牵连,而沈文奎则反其道而行之,上疏免因战乱荒芜之田的税赋、请明陵寝祀典,这在当时,那就是活腻歪了找死啊。

    幸好,当时多尔衮不在京城,小福临还只是摆设,布木布泰念及沈文奎侍奉皇太极还算忠心,办保免了他一死,但也被革职了。

    后来,小福临重新启用了沈文奎,补了宏文馆学士的缺,兼了实录馆副总裁的职,复了淮扬漕运总督的官。

    原本想着,沈文奎吃一堑长一智,得消停些,好好办差了,不想,沈文奎追随皇太极时,得了不少赏赐,一到淮安,就向故乡绍兴上虞捐了千金,重修曹娥庙。

    曹娥是古之孝女、烈女,沈文奎想做啥,明眼人都想得明白。

    沈文奎那是自比孝、烈啊,有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也正是如此,吴争才令马士英摆下“鸿门宴”,一举策反了沈文奎,得到了清廷在杭州府布下的细作名单,严密布控一年后,才慢慢清肃干净。

    钱谦益自然是认得沈文奎的,他猜到了陈名夏投了南面,可他想不到,沈文奎竟也是吴争的人。

    沈文奎进了门,只是扫了一眼钱谦益,然后不动声色地向济尔哈朗行礼道:“文奎如约而来,敢问王爷,思忖得如何了?”

    钱谦益脸色一变,沈文奎的话,显然是不合理常理的。

    济尔哈朗是亲王,更是“叔王”,官员自称要么下官、要么称臣,显然,沈文奎已经不当济尔哈朗是主子了。

    这要是放在心里,谁也奈何不得,可放在明面上,就是大不敬,这罪名按重判,得诛!

    济尔哈朗却毫无反应,他微微抬了下手,“坐。”

    沈文奎称谢,但却没坐。

    济尔哈朗轻叹道:“本王斟酌再三,吴王的提议……不妥。本王乃大清宗亲,岂能背叛宗室,行悖逆之事?”

    说到这,济尔哈朗眼一睁,声色俱厉地低喝道:“本王膝下有五子,死一个……不打紧!你转告吴争,就说,本王不吃他那一套!”

    这话说得义正词严,济尔哈朗不愧是“叔王”,这才是真正的大清忠臣哪。

    可话听在钱谦益耳朵里,心神激荡。

    他是绝不信这话的,钱谦益向来只信看见的,不信听见的,特别是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的话。

    钱谦益只是震惊,吴争居然将策反,做到了满清“叔王”的头上,这不开玩笑吗?

    哪有让人自己砸自己吃饭锅的?

    策反谁,那也不能策反济尔哈朗啊,那不是一脚踢在磐石上吗?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叔王也有野心

    边上沈文奎却神色不变,他拱手道:“吴王的意思,并非要拿简郡王要挟王爷,事实上,吴王殿下在派人传信于文奎时,就说准备释放简郡王了。”

    济尔哈朗一愣,紧蹩眉头,诧异地扫了沈文奎一眼,“那他究竟是何意?”

    沈文奎答道:“吴王的原话是,如今天下大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清军已经转为守势,西北方向,大西军崛起已不可阻挡,直隶黄河之南,离光复也为时不远……。”

    “未必!”济尔哈朗色厉内荏地喝道,“我朝尚有百万控弦之士,就算不得已退出关外,一样可以再次入关,何况陕西、山西、山东、河南皆在我手,倒是建兴朝,还有吴争的大将军府,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吧?区区一道土地,养了二十万大军,偏偏不事生产,愣是将商贾之事当成了基业……本王看他还能蹦达多久!”

    沈文奎哂然露齿一笑,反驳道:“王爷所言,确实是有一定道理,可细思之下,也有未尽人意之处……王爷可否容文奎明言?”

    “讲!”

    “大清确有百万可控弦之士,可王爷也知道,百万大军之中,满、汉八旗仅占不到二成之数,其余军队,皆是收拢前明降军整编而成……敢问王爷,这些汉人军队既然可降清,为何不能归明?譬如,据文奎所知,西北平西王吴三桂奉诏回撤,却滞于西安一带不前,为何?”

    济尔哈朗脸色一变,凶狠地瞪着沈文奎,不发一言。

    沈文奎并不理会,继续道:“至于王爷提及的建兴朝和大将军府财力空乏之事,倒不为虚……只是文奎想问王爷,大清国库所余几何……据文奎得知,西面共计三十六万大军的粮饷,已有七月未拨给了吧?不仅是吴三桂所部,还有镶红旗汉军孟乔芳部、汉军王永强部等等,皆已不发饷超过半年之久。”

    济尔哈朗脸色一白,但这次,眼神中的狠厉渐渐收敛起来了。

    沈文奎听得清楚,他微微一笑道:“至于王爷所指责的,吴王治下不事生产、仅行商贾之事……据文奎所知,吴王已经与永历晋王联姻,便是结盟了,蜀地、湖广皆是产粮地,有晋王为北伐军供给军粮,想来不难吧?”

    济尔哈朗脸色凝重起来。

    “在文奎来王府之前,刚接到南边消息,大将军府麾下水师,已从安南、沙捞越、吕宋、文莱等南海诸国采买到粮食三百万石,第一批近五十万石已经运至吴淞港口。”

    说到这,沈文奎打量了济尔哈朗一眼,又继续道:“或许王爷也认为可以效仿此举,大清也有了水师……可文奎劝王爷,别动那心思,吴王麾下水师已经沿海岸布下天罗地网,大清水师恐怕一出大沽口,就得全军覆没!”

    济尔哈朗脸色惨白,口中却嘿嘿冷笑着。

    边上钱谦益听到这才稍稍理清了头绪,原来吴争不是要策反济尔哈朗啊,那他想做什么?

    好在沈文奎很快为他释了疑。

    沈文奎道:“吴王并非想强王爷所难,只是想与王爷订下和约,如此既是造福天下的好事,又能使王爷一展胸中抱负……试问,大清江山社稷,真是一个十来岁孩童所能托负的吗?王爷更进一阶,实乃大清社稷宗庙之福啊!”

    钱谦益惊愕了,吴争想干什么,策动满清政变?

    这太可笑了……不,倒象是有些可能,如今多尔衮死了,朝政大权皆落入济尔哈朗手中,他又是叔王、宗亲,这一想,倒还可行……钱谦益怔怔地看向沈文奎,又看向济尔哈朗。

    他突然脸色剧变,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急着来见济尔哈朗,这么大的事,让自己听见了……钱谦益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钱谦益此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那边济尔哈朗突然笑了,他微笑起来,但他的笑意一闪即逝,然后又冷下脸来,道:“与虎谋皮……他以为,本王能上当?”

    “不,吴王殿下是有诚意的。”

    “哦?那就讲讲他的诚意。”

    “广信卫将止步于凤阳府。”沈文奎解释道,“北伐军不进入徐州……王爷应该知道,庐州、安庆、凤阳三府,实际上已非大清所有。”

    “海州呢?”

    沈文奎答非所问道:“按淮安府地域为界。”

    “河南呢?”

    沈文奎稍作沉吟,答道:“吴王的意思,那边是永历晋王的大西军,份属两朝,吴王不能应承什么……。”

    “哈哈……哈哈。”济尔哈朗爆出一阵大笑,可脸上全无笑意,“他倒打的好算盘,我朝与李定国大西军拼个你死我活,他在一边坐山观虎斗,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毁了和约,这天下……嘿嘿,就是他的了,好……好……好,好计谋!”

    沈文奎神情有些意外,他迟疑道:“那依王爷之见,又该当如何?”

    钱谦益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倒不是他真忠于满清了,而是他急切地想知道,济尔哈朗会如何回答。

    如果济尔哈朗顺势提出他的要求或者方案,那么,今日这坑就是给自己挖下的,也就是说,是济尔哈朗故意留下自己,牵进此事,那么之济尔哈朗对自己必有要求。

    会是什么呢?钱谦益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边济尔哈朗眯着眼睛象是睡着了,没有回答沈文奎。

    沈文奎此时也紧张起来,不再象之前那般胸有成竹了。

    突然,济尔哈朗霍地睁开眼睛,对沈文奎道:“大西军必须停步于麻城,这是本王的底限。”

    沈文奎听了,轻吁一口气,点点头道:“文奎会将王爷要求转禀吴王殿下……。”

    “不急。”济尔哈朗打断道,“本王还没讲完。”

    沈文奎忙应道,“请王爷明示。”

    “兖州多尔博、凤阳阿济格……这二人和他们的军队,吴王心里怎么打算?”

    “这……这需要派人回禀吴王,再由吴王派人示下……。”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愿者上钩

    “别急。”济尔哈朗摇摇手,斟酌道,“本王虽然是宗室、叔王不假,可朝中不少人定会反对,特别是你们……咳,洪、范等汉臣……本王需要援手。”

    “这……敢问王爷,吴王能对此做什么……或者王爷想吴王做点什么?”

    这话问得没错,问到了节骨眼上。

    济尔哈朗神在在的拂了拂衣袖,哂然道,“既然有你,便会有无数个你……别当本王是傻子。”

    沈文奎额头有冷汗渗出。

    济尔哈朗眯眼微笑道:“吴王不是要向本王显示诚意吗?京城之中定有不少朝中重臣暗中已经投入他的麾下,而本王在朝中需要援手……。”

    沈文奎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只能含糊其词地道:“文奎一定将王爷原话转禀吴王……由吴王定夺。”

    “唔……再有,十天之内,本王必须见到毫发无伤的勒度,否则,这事就不用谈了。”

    “文奎这就回去,派人回杭州府禀告……。”

    “还有一事……吴王须保证,江南商会中,北人所拥有的股份,不会因任何事被侵吞。”说到这,济尔哈朗才挥挥手道,“退下吧。”

    待沈文奎退下之后,钱谦益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次会面,绝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或许济尔哈朗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见沈文奎,但很显然,这不是济尔哈朗第一次见南面来人了。

    也就是说,济尔哈朗应该早就与南面有联络。

    钱谦益做为此时济尔哈朗的幕僚,是知道迈密悄然南下之事的,结合起来一想,钱谦益震惊了。

    与其说,是吴争主动策划清廷政变,不如说是济尔哈朗主动请求吴争帮忙了。

    这个猜测,在钱谦益心中是成立的。

    做为贵为吴王、手掌二十万北伐军的吴争,已经无须去策划一个成功机率不大、却效果如同鸡肋般的敌方亲王的政变了,因为这一旦失败,两朝就再无和谈的可能,反之就算成功,无非是隔江……不,隔河(黄河)而治,这对于眼下战局而言,那就是鸡肋。

    要么择机停战,各自休养生息,要么一鼓作气,不死不休。

    很难想象,这个时候清廷政变,会对北伐有什么好处?

    难道真要划河而治,结为友邦、世代交好吗?

    想到这点的钱谦益,以他最快的速度,跪在了济尔哈朗面前,五体投地。

    ……。

    济尔哈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得不说,他也意外,这个屡叛屡降的汉人,果然是有着玲珑心思啊。

    这么快,就醒悟过来了。

    济尔哈朗没有开口,只是端着茶盏在嘴边吹着。

    屋内一片寂静,二人一个坐一个跪,几乎僵持了一柱香的时间。

    最后,济尔哈朗开口了,“你……想清楚了?”

    钱谦益磕头如捣蒜,“臣唯王爷马头是瞻……绝无二心!”

    济尔哈朗点点头道:“那就好……本王是信你的,否则,这么大的事,也不会留你在一边旁听。”

    “谢王爷宠信!”

    “好!”济尔哈朗颌首道,“既然你已经清楚此事,那接下去的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钱谦益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嘴里应道:“大西军必须停步于麻城……已被南面策反的官员、细作……噢,自然还有简郡王须……。”

    “还有呢?”

    “还有……还有……。”钱谦益毕竟是年纪大了,加上此时是真紧张了,一时脑子里混乱起来。

    济尔哈朗皱眉,厉声喝道:“这些重要吗?”

    “啊?”钱谦益一脸惊愕。

    济尔哈朗强忍着恼怒,沉声道:“本王要的是……凤阳英亲王、兖州睿亲王……。”

    钱谦益如梦初醒一般,是啊,大西军兵锋看似锐利,可永历朝财力连建兴朝都不如,根本支撑不起一场北伐战争,重要吗?不重要!

    简郡王不过就是济尔哈朗的一个儿子,济尔哈朗有六个儿子,而且前几日两个侧福晋又传出有喜了,济尔哈朗缺儿子吗……重要吗?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济尔哈朗搞定了京城,可兖州、凤阳两支大军在外,济尔哈朗在京城能安生吗?

    钱谦益连连应道:“臣……谨记在心,不敢一时或忘。”

    “唔……。”济尔哈朗闷闷地唔了一声,挥挥手道,“好生办差,若有那一日……孤亏待不了你!”

    “谢王爷!”钱谦益大声谢道。

    待走出书房门时,才发现整个身子都被冷汗浸透了。

    ……。

    洪承畴惊讶地看着陈名夏。

    陈名夏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在范大学士府上。

    范文程也很惊讶,打量着陈名夏,许久才道:“陈尚书等在老夫府前,所为何事?”

    陈名夏扫了一眼屋中诸人,没有回答。

    范文程自然领会到了什么,挥挥手,打发了府中诸人。

    一会儿,屋内就只有洪、范和陈名夏了。

    “好了,可以说了……不必对洪大学士讳言。”

    陈名夏这才拱手道:“本官此来,是为举首。”

    “举首?”

    洪、范闻听更加惊讶,陈名夏可是吏部尚书,虽说实权不怎么样,可品阶放在那,寻常之事,还须他来出首告发?

    洪、范眼神交流,范文程问道:“陈尚书若要举首某人,为何不直接入宫弹劾,而要到老夫府上来?”

    陈名夏答道:“此事重大,且本官所弹劾之人位高权重,寻常衙门根本治不了他。”

    “哦?”范文程脸色一沉,“何人?”

    陈名夏抿嘴一顿,霍地抬头看着范文程的眼睛,道:“本民要出首的是当朝……叔王!”

    这话一出,洪、范二人脸色大变。

    洪承畴厉声道:“陈名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以下犯上为大不敬,按律,轻则黜落,重则入狱……若是叔王追究起来,你甚至可能人头不保!”

    陈名夏反而平静地道:“本官知道。”

    “知道你还妄言……真是不知道死活!”

    范文程突然抬手拦住洪承畴,对陈名夏问道:“陈尚书既然来老夫府上举告当朝叔王殿下,自然是有确凿证据在手了?”

    “自然是有的。”

    “可否明言?”

    “本官有叔王济尔哈朗通知敌罪证及人证。”

第一千七百章 终有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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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洪承畴一听,急了,“通敌?证据在哪?”

    范文程转头冲洪承畴微微摇头,然后转头问陈名夏,“此事重大,关乎朝廷和宗室,更关乎大清国柞……切不可妄言?!”

    陈名夏拱手道:“本官只是心忧皇上、朝廷为奸人所惑……如果二位大学士怕事,不敢接下此案,陈某……这就打道回府,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了。”

    范文程突然换上一张笑脸,亲切地道:“老夫也是为陈尚书的前程着想,这种事……若没有铁证,是万万不可轻率的。”

    陈名夏道:“范大学士是认为陈某闲得慌……没事找事?”

    “不,不!”范文程连连说不,“来,陈尚书且坐下……来人,上茶。”

    陈名夏抬手一拦,“茶就不必上了,若范大学士有意为皇上、为大清除奸,陈某便说正事了?”

    “……讲!”范文程看了洪承畴一眼,咬牙道,“老夫保证,只要陈尚书所言属实,就算我等二人奈何不了他,那也会进宫面圣……大清朝,还轮不到他只手遮天……。”

    “范大人!”边上洪承畴沉声一喊,阻拦道。

    范文程仰头打了个哈哈,道:“陈尚书,说吧。”

    陈名夏正色道:“一个月前,济尔哈朗派人暗中护送迈密……就是钱翘恭的妻子,去了杭州府,而且有人在杭州府见着她了,这人就在陈某府上。”

    洪、范二人听了,相视一眼,轻吁一口气,眼中失望之意尽露。

    就这事,想扳倒当朝叔王?

    就算有人证又如何?

    范文程干咳一声道:“陈尚书一心为国……应当嘉勉,不过,那迈密只是叔王的庶孙女,而且此事,早在钱翘恭叛逃时,已经有人弹劾过叔王,叔王为此还赋闲府中半年之久……陈尚书如果仅以此事弹劾叔王……老夫劝陈尚书还是算了吧,老夫这是为你好。”

    陈名夏跺脚道:“这可不是小事,二位大人,你们可知道济尔哈朗派迈密去杭州府所为何事?”

    范文程有些不耐烦了,他随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法不容,情可恕,陈尚书……许多时候,须睁只眼闭只眼,这,用不着老夫教你为官之道吧?”

    范文程端起手边茶盏,向陈名夏一举,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可陈名夏只当没看见,他急道:“二位大人,济尔哈朗在江南商会投了大笔银子,就是以迈密的名义投的……当时,钱翘恭尚未叛逃。”

    这话让洪、范脸色一沉,看向陈名夏的目光,也变得厌恶了。

    也是,这算秘密吗?

    京城但凡有钱之人,谁不往江南商会江北分会投点银子?

    这每一季就能分得大笔红利,要说江南商会懂得呢,但凡不设个门槛,江北中小商人们,或许寻常百姓都得往里投银子,那不和大人物们锅里抢食了嘛。

    就连洪、范二人,也有往商会里投个百八十两,算是补贴家用了。

    这事几乎是官场中公开的秘密,有道是瞒上不瞒下,可现在陈名夏义正词肃地戳破此事,岂能不惹人厌恶?

    范文程皱眉甩袖道:“陈尚书,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若无他事,请回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陈名夏一脸失望,他叹了口气,一边拱手一边道:“那……陈某告辞了,哎……可惜啊,若是此次简郡王被俘,敌人以简郡王为质,要挟济尔哈朗做些……行,事不关己……陈某告辞!”

    这下洪、范二人一听急了,范文程几乎是甩下手中茶盏,大呼道:“陈尚书……陈名夏……陈兄还请留步。”

    要说洪、范精明吧,其实未必。

    人嘛,只要年纪大了,临老心志就会潜移默化地改变。

    不想惹事了、没有进取心、野心也淡了,还有脑子也退化了。

    欲拒还迎、吊胃口,这般浅显的伎俩,愣是让这两个老人精上了套。

    不过话说回来,关心,则乱嘛。

    当了叔王的济尔哈朗,锋芒毕露,不但在朝堂上硬压了洪、范一头,而且,以八大皇商为代表的晋商改投到济尔哈朗门下,着实在洪、范为代表的降清汉臣心窝子里割了一刀。

    挡人财路,无疑于杀人父母啊。

    这是多大的一笔银子啊,银子先不说,可没了这笔每年孝敬的银子,洪、范就难以填补这一窟窿,就难以象以前那样大手笔往下分发好处,自然,下面的官员们的“忠诚”就淡了。

    队伍不好带了,向心力弱了,自然,二人的话语权就越来越弱了。

    要不是小皇帝福临还念二人是“先生”,恐怕二人此时已经被边缘化了。

    三人之间,看似同一阵营,可暗中,早已隔了一条鸿沟了。

    所以,洪、范想搞济尔哈朗,可这需要有证据啊,而且是能一击必杀的证据。

    今日陈名夏上门,知道陈名夏来意之后,二人确实惊喜,可听了陈名夏所说之事,二人心里由希望变成失望,自然,心就乱了。

    可此时陈名夏突然“随口”说起勒度被俘之事,这不由得二人如猫嗅到了腥一般,不顾一切地扑将上去,连“陈兄”都喊了出来。

    陈名夏背对着二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一闪而逝。

    他慢慢转过身来,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不知二位大学士……还有何见教?”

    范文程干咳一声,问道:“陈兄方才说到……简郡王被俘了?”

    “是。”

    “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

    “咝……。”范文程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悲戚地叹道,“怎么会发生这般不幸之事……谁?究竟是谁渎职……须彻查,严惩不怠!”

    洪承畴也在边上附和着。

    陈名夏挑挑眉毛,道:“惩治渎职之事,与本官无干……还须劳烦二位大人,告辞!”

    “陈兄留步,老夫还有话问。”范文程再次挽留道。

    陈名夏不得不再转回身子,“请范大人示下。”

    “咳……简郡王是率三千皇上亲军南下的,按理说,出征事出突然,应该不会有人泄密,就算泄密,恐怕敌人也来不及部署伏击……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 人人皆有选择

    陈名夏道:“具体详情陈某也不知道,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嘛……但有亲眼见到之人,据他说,简郡王是被衡阳镇一支不知来路反清民军打了个伏击……说是用造花炮的火药,在镇外一小山,官道的转弯处埋设,简郡王所部没有防备,中了伏,加上山上乱民一涌而下……。”

    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虽然洪、范二人还是想不明白,一支乱民组成的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击败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可二人更愿意相信,陈名夏说得是实情。

    范文程换了个问题,“那陈尚书方才提到,敌人以简郡王为质,要挟叔王做些什么……。”

    陈名夏突然脸色一变,连连摇手道:“二位大学士,陈某可没想举首此事,这事只是陈某私下想想,并无证据……是陈某多嘴了,二位大学士万万不可当真。”

    洪、范二人相视一眼,再点头相互示意。

    范文程亲切地笑道:“陈兄是个忠义之人,我与洪大学士定会将陈兄忠义,上奏圣听……不日皇上定会重赏陈兄。”

    陈名夏连忙拱手道:“份内之事……赏赐不想,陈某只求国泰民安……告辞。”

    这次,洪、范不再拦,竟齐齐起身,送陈名夏至门口,可谓是给足了陈名夏面子。

    ……。

    “彦演兄,你道陈名夏所说之事,有几分真假?”

    洪承畴微微一笑,“为何要辩它真假?”

    范文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洪承畴也同时笑出声来。

    也是,以二人的身份和能耐,需要真假吗?

    就算是假,只要他们二人相信是真,那就是真的。

    之前是怕打蛇不是,被蛇反噬,可现在,有人炎热送来酸梅汤了。

    倒不是说陈名夏真的提交了确凿证据,而是陈名夏给出了一个搞济尔哈朗的因头。

    这个因头,不能是迈密,迈密太远了,够不到济尔哈朗。

    可勒度不一样,他是济尔哈朗的儿子,儿子被俘了,当爹的不惜一切代价要营救,啧啧,父慈子孝,多感人哪,此事为常情,谁都能信啊。

    因头有了,那就成了,接下去,就是造势了。

    不管济尔哈朗再位高权重,一旦牵扯到通敌案,那就得自证清白,在没有自证清白之前,先得卸下肩上重担……权力!

    这就够了,权力这东西最没长情,一旦离开它久了,它就不认识人了。

    人走,茶凉嘛!

    到时,就算济尔哈朗自证了清白,想再回到如今的权势,难了!

    政治的肮脏之处在于,它不存在对错和真假,它只认,结果。

    ……。

    “你究竟想说什么?!”

    曲阜以北,泗水岸边。

    沈致远望着滚滚河水,语气恼怒地喝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的右侧,站着一身劲装的清吟。

    而沈致远的身后,有一队清军在巡逻,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沈致远这边,他们听到了二人在交谈,并听出了二人在争执,但显然,他们,绝不敢靠太近。

    就算是沈致远与多尔博大吵一架之后,离开了滋阳城这个权力中心,但没有人,可以轻视沈致远的存在,沈致远依旧是多尔博的辅政,满清朝廷的“荡寇将军”,他手中的三万新军,照样是令人仰止的存在。

    沈致远的这声喝问,让身边的清吟眼睛一红。

    她觉得委屈!

    三年了,她背弃了她的使命,甚至脱离了长林卫,成了一个“叛徒”。

    甚至,她毫无怨言地待在沈致远身边,没有名份,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为了什么?

    若是只谈情……小了。

    那还谈点别的啥?

    清吟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滴下,她的语速很慢,“大人,万事不可一蹶而就……人,得知足!”

    沈致远霍地转身,瞪着清吟道:“我不知足……又当如何?”

    清吟反而平静了,她看着沈致远的眼睛,“事实上大人心里清楚,清廷从未信任过大人,而嗣亲王渐渐长大……不再依赖大人。大人手中的三万新军看似强大,可一旦脱离睿亲王、清廷,没有名目、没有补给……无非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致远第三次重复着这个问题,声嘶力竭。

    清吟抬手轻轻撸起自己被河风吹散的发丝,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回吧,那才是大人的家……。”

    回家?

    沈致远的脸在抽搐,他的心在悸动。

    真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吗?

    沈致远阴沉着脸,看看滚滚河水,久久不开口。

    清吟慢慢靠近,将螓首轻轻依靠在沈致远的右臂臂侧,“只要大人不嫌弃清吟,清吟愿终生侍奉、陪伴大人……清吟不求名份。”

    沈致远如梦初醒般地身子一震,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吟那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脸,好一会,干涩地道:“东莪……快生产了。”

    清吟身子微微一抖,她仰起头,“大人难道还不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新军调动,睿亲王瞒谁也不会瞒她,可她……却一直瞒着大人,致使新军在海州与北伐军大战一场……大人,这导致了海州城中上万百姓被济席哈、蓝拜屠杀……。”

    “不,她或许只是想……避免我与多尔博的直接冲突。”沈致远急忙替东莪辩解道,“毕竟多尔博是主,而我……是臣。”

    清吟眼中有些失望,她慢慢离开沈致远,站直了身子,“那此次回滋阳,大人与王爷大吵一架时,她又在做什么……难道她不该从中说和吗,可她却躲在府里,一声不吭,任由大人与王爷吵翻,最后离开滋阳,避至曲阜……。”

    “她……或许是身子不舒服吧。”沈致远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况且,当日我负气离开益都,将她一人扔在益都……或许她生我气吧。”

    “身子不舒服?”清吟轻叹道,“可据我所知,大人离开滋阳后,她便与王爷一起巡视了城中八旗军。”

    “你……你究竟想要怎样?”沈致远跺脚问出了今日第四次。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 种瓜真能得瓜吗

    清吟用力握着沈致远的手,劝道:“听闻吴王殿下亲至海州,安郡王大败,已经退至赣榆,一场大战将启……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啊大人!”

    沈致远皱眉道:“之前在海州城东,我放走蒋全义时,就已经让他传话给吴争,他要北伐,尽可走青州……只要他不来攻,我便按兵不动就是。”

    “可大人怎么保证……新军不动?”清吟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沈致远脸色一沉,“没有我的军令,谁敢擅动?”

    “睿亲王呢?”清吟带着一丝嘲讽,“海州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沈致远有些恼羞成怒地喝道:“那是……我大意了,此次回来,我已对新军大加整肃……不会再发生之前阳奉阴违……。”

    沈致远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谁都明白,包括沈致远自己,这话,不可信!

    真要能做到令出法随、令行禁止,那兖州还有多尔博和一众幕僚何事?

    再是兵权在握的将军,又有几人能做到,真正的挟兵自重?

    这天下真不是少了谁,就不能过了的。

    新军终究是清军,虽然沈致远是他们从组建时就上任的主帅,可真要到了抉择的时候,谁能保证,他们只听沈致远的?那边可是睿亲王啊……吃谁的、喝谁的,那就得替谁卖命,连江湖盗匪都晓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是士兵?

    清吟轻抚着沈致远的手背,软语道:“其实带一部分忠于大人的新军回去……在江南民众眼中,大人一样是英雄……就算有些人有异议,大不了,咱们回始宁镇,男耕女织、儿孙绕膝,照样能逍遥一生。”

    沈致远有些心动,倒不是完全为了清吟口中逍遥一生的愿景,而是他,想他爹了……也想那个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混蛋了。

    在此时沈致远的眼中,吴争就是一个混蛋,不思进取的,混蛋。

    从杭州至应天府,再到北伐军三次渡江,他有无数个自立的机会,可,都被他错过了。

    自己甚至都当面告诉他,只要他自立,自己就投归,可到了今日此时,那混蛋还一直做着他的大明忠臣梦。

    沈致远心里满满的,恨其不争啊!

    想到此,他刚刚有了的一丝心动,又再次荡然无存。

    “我不能将东莪留下。”沈致远淡淡说道。

    清吟眼中闪过一阵失望,但她还是再劝道:“可以将她一并带走。”

    “东莪不会离开滋阳的。”沈致远轻叹道,“那已经是她的家了。”

    “那就……掳走!”清吟一咬牙道。

    沈致远惊愕地看了清吟一眼,愣了半晌,摇摇头道:“率军倒戈,多尔博必定下令阻击,我若带上这么一个待产的女人,会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况且,她终究是清廷的郡主,到了南面,如何安置……她?”

    清吟急道:“大人难道没有听闻叔王济尔哈朗的孙女迈密,也去了南边了吗?也没听说南边拿她怎样了……。”

    沈致远默默地看着清吟,突然抬手,轻轻抹去她眼睑下的泪痕,柔声道:“也罢,我听你的就是……可率三万大军倒戈,可不是小事,须得从长计议,况且,吴争那边也未必做好了准备接手这样一支军队……这样,你以前是长林卫,虽说脱离有些时日了,可那边也没将你定为叛徒,你应该还能在周边各府联络上他们……。”

    清吟闻听,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我能找到他们……大人放心。”

    沈致远微笑道:“联络上他们之后,就随他们去见吴争……安排我率大军归投之事。”

    清吟一愣,问道:“让他们传话给吴王殿下就是……为何要我同去?”

    沈致远正色道:“如此大事,岂可假手于人?况且,你脱离长林卫,回去之后也须有个名目,能趁此际立上一功,到了江南,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家了,至少,不会被家族拒之门外。”

    被沈致远这么一说,清吟也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头道:“那好,就按大人说的……迟则十日,少则五天,我定面陈吴王……为大人安排妥当此事。”

    沈致远轻轻将清吟揽入怀中,清吟小鸟依人,一脸沉醉。

    可她却看不到,沈致远此时脸上严肃的神情。

    ……。

    凤阳城内,阿济格已经有些火上头了。

    一个月内,向朝廷请求援兵、物资补给,到今日,一兵一卒、一粒米粮都没到。

    就连多尔博说好的两路援兵,往凤阳方向的那路,也止步于徐州,不肯往南多进一步。

    什么原因?

    就算阿济格再不懂事,那也心里拎得清了。

    借刀杀人哪!

    但有一点,阿济格与清廷的判断是一致的,那就是,阿济格同样认为,这只是一场局部战争,而非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

    如果阿济格知道情况的严重性,那么,他很可能会作出两种选择,一是率部向北收缩,将战场引向徐州,迫使多尔博参战。二是向西北方向转进,与吴三桂那支大军会师,好歹是同一阵营,总比被北伐军围歼要好不是?

    可事实上,阿济格就是这么坐失了他的脱困良机。

    随着广信卫扫清凤阳城南边、池二憨部死命地顶着盱眙方向,阿济格的腾挪空间是越来越小。

    而在这个时候,阿济格因他的短视,做出了一个非常凶悍的决定——倾尽全力击破盱眙。

    在他看来,泗州不容有失,一旦泗州失守,凤阳城东大门就向北伐军敞开了。

    只有固守泗州,依靠洪泽湖的天然屏障,才能拒敌于扬州界外。

    阿济格派出了此时凤阳城内战力最强悍的军队,他的镶蓝旗和镶白旗汉军,共计八千人直扑泗州。

    而此时盱眙方向,除了泗州清军三千之众,盱眙城外正在强攻盱眙的,就有六、七千人。

    加上这支八千人的大军,小小盱眙城,就将面对高达二万清军的猛攻。

    而此时在盱眙坚守的池二憨,经过连续血战之后,手中兵力尚不足五千人。

    盱眙局势确实相当危急了!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 多尔博的迟疑

    综观此时战局,黄河以南、长江以北,这场大战的局势,已经渐渐开始明朗。

    北伐军动用了吴淞、泰州、广信三卫,和池二憨、史坤所率第一军六千人,共计约二万多人参战,其中,钱翘恭的风雷骑是在泰州卫遭受重创后,才加入了海州战场。

    至此时,泰州卫算是打残了,吴淞卫折损也不小,盱眙方向池二憨部,已经精疲力竭。

    可到了此时,已经过江的第一军,却依旧没有赶赴这三个战场。

    吴争究竟想干啥?

    其实这个时候,许多明眼人都些许猜到了——示敌以弱。

    大将军府财力虽然陷入困顿,但还不至于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

    真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吴争也有办法将这场酝酿了六年之久的北伐,持续下去,持续到敌人先自己一步倒下。

    那么,此时泗州、盱眙方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吴争会做如何应对呢?

    “王爷,臣以为应迅速令徐州大军南下增援英亲王部……唇亡齿寒哪!”祁充格难得有声色俱厉的时候,“同时,已经到达安东卫的大军,应该突破青州、淮安地界,与赣榆安郡王合击海州,以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一边刚林也是义正词严,“如果英亲王被敌军三面合围,那么凤阳一失,我徐州就将直面敌军兵锋……与其独守徐州,不如将战火拖拽在凤阳府。臣以为,不需要太久,凤阳战场再坚持一个月……最多两个月,敌人就会因财力、物资补给跟不上而主动撤退休战。保住凤阳府,徐州就有了缓冲,同时,英亲王得记咱们一个好,朝廷也不得不巴结咱们……王爷,一举数得啊!”

    多尔博静静地听着,他的脸色木然。

    按他的年纪,原本应该在父母膝前撒娇的,可父生多铎被吴争砍了脑袋,养父多尔衮也在徐州丧命于吴争之手。

    吴争,就是多尔博日思夜想,要千刀万剐的仇人。

    但事情往往就是,恨得越深,心里就越忌惮。

    多尔博对吴争是既恨又怕。

    也对,不管是多铎还是多尔衮,对多尔博都是一种伟岸的神的形象,可就是这两伟岸的神,先后丧命于吴争之手,这直接让多尔博幼小的心灵,对吴争产生了难以言表的恐惧。

    这种恐惧体现在,多尔博已经答应清廷和阿济格出兵两路,可,一路至徐州就停下了,一路到了安东卫,一样停止不前。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多尔博怕,怕他养父多尔衮用命换下的“基业”,因此战而灰飞烟灭。

    当然,多尔博还忌惮另一个人——沈致远。

    派出两路大军之后,滋阳城内,兵力就捉襟见肘了。

    而沈致远的三万新军,正囤于滋阳东北方向的泗水,万一两路大军有个闪失,或者被敌人牵制住脱不了身,这时沈致远如果突然发动,那滋阳城、自己……老巢就没了。

    这要是换作之前,多尔博是信任沈致远这个姐夫的。

    可到了二人为多尔博擅自调新军攻海州发生剧烈争吵之后,多尔博已经与沈阳远产生了不可调和的隔阂。

    权力,从来不容分享,哪怕是父子,更勿论郎舅了。

    听着刚林、祁充格激烈的劝谏,多尔博心里是麻木的。

    他现在最希望的是,坐山观虎斗!

    如果凤阳府战事赶快结束,两朝签订新的和约,那么,自己才能有时间,长大成人。

    可怜的多尔博,此时竟还不是个男人,却掌控着兖州、青州等三州之地,数百万人的生杀大权。

    可谓是时也、运也、命也!

    被逼得急了,多尔博霍地起身,向板着脸道:“本王累了……出兵之事,且待本王细思之后,再作定夺!”

    说完,一溜烟地回王府后院去了,停下一干文官武将们,在那干瞪眼。

    要说,没有了沈致远掣肘的刚林、祁充格,臣子当得还算尽心尽力。

    他们提出的方案,基本是正确的。

    不管吴争是不是要北伐,守住凤阳,就等于在徐州外围加了道防线,而这道防线可是英亲王阿济格在替他们守啊。

    不用出人出银子,有人替他们出,多好的事?

    可惜,他们的主子年纪真得太小了,小到信一个人时就信得一塌糊涂,不信任一个人时,就算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也听不进去。

    多尔博已经不信刚林、祁充格了,因为这二人背叛过多尔衮,加上之前沈致远数次灌输刚林、祁充格已经暗中投向福临,这就更让多尔博对他们失去了信任。

    此时沈致远不在,多尔博就更难选择信不信二人的谏言了。

    而更关键的问题是,多尔博此时连沈致远都不信了。

    有句话说得好,人活在世上,总得信一些人、事,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多尔博深谙这话的内涵,他此时,谁都不信,就信他的姐姐——东莪。

    按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多尔博不该相信已经出嫁多年的东莪才是。

    可人家是满人,汉人的道理用不上嘛。

    再则,多尔衮送多尔博离开徐州前,叮嘱过多尔博,信东莪!

    多尔博去后院找东莪了,外事不决,问东莪啊。

    ……。

    刚林、祁充格自然猜得出多尔博对他们的不信任。

    但他们却不认为,多尔博的不信任是来自于他们之背叛多尔衮、投向福临引起的。

    他们认为,这,一定是泗水岸边正在吹风的沈致远进谗言所致。

    那么,刚林、祁充格自然得反制了。

    怎么反制?

    也进谗言?

    是个办法,可远水解不了近火。

    说来也巧,这个时候,派去监视沈致远行踪的人回来禀报,沈致远身边近侍清吟有异动,她离开曲阜,去向是南面邹县方向。

    刚林、祁充格相视一愣,一个侍从离开主子,去往邹县方向做什么?

    所谓侍从,那就是主子的贴身近卫。

    况且,做为辅政的沈致远,就算要派差事,那也由无数个选择,为何要派清吟去?

    沈致远的妻子,待产的东莪格格在滋阳城,而滋阳在曲阜的西边,显然,清吟并非是受命去探访东莪的。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 既然赶上,就没退路可言

    当然,这时候二人还没有意识到别的什么,他们只是心里奇怪。

    但这二人的心思,很快就动到了别处。

    事有反常必为妖,有“妖”就可捉。

    哪怕不是“妖”,说它是“妖”,只要说的人多了,也就是“妖”了。

    况且,年纪不大的多尔博,凭他的心智,哪能分得清,究竟是不是“妖”。

    刚林、祁充格突然会心地笑了,天纵良机啊!

    “来人!”刚林大喝道,“派队人去,将清吟姑娘带回滋阳来……。”

    祁充格忙抬手纠正道:“不……是请。”

    刚林一愣,随即会意过来,哈哈大笑道:“对对对……是请……是请,哈哈……哈哈……。”

    ……。

    刚从衡阳回到新坝的吴争,此时接到了陈名夏由长林卫传来的,关于与济尔哈朗交涉的消息。

    在看了一眼后,吴争微笑起来,对身边李颙道:“明明是狗想吃X,却扮成狼要吃肉……想占大位,却顾前顾后……看来,他是真想当皇帝了。”

    李颙接过吴争的情报,仔细看了看,然后应道:“人之欲壑难平……原先有多尔衮压着,如今多尔衮死了,皇帝还小,再无人能压着他了。”

    说到此处,李颙稍一迟疑,“可我怀疑,他会不会故弄玄虚……按理说,他对凤阳阿济格、兖州多尔博两支大军有所忌惮,实为人之常情,可如今清廷朝堂,再无人能制衡于他,他为何还要咱们在顺天府的内应援手?这……有些说不通啊!”

    吴争呵呵一笑,看着窗外天空,悠悠道:“你不也说了吗,人之欲壑难平……济尔哈朗雄心很大啊,既要内又想外,借本王之手,为他铲除阿济格、多尔博的威胁,又想内外通吃,将咱们在顺天府的内应一网打尽。”

    李颙一怔,问道:“若是他真敢对咱们的人动手……?”

    “他不敢!”吴争坚定地道,“可内应一旦暴露,那还叫内应吗?”

    李颙恍然,确实,内应也好、细作也罢,暴露了,也就没了用处,人家日夜提防着他,他还能做什么事?

    “那……王爷认为,该如何回复陈名夏?”

    吴争想了想道:“不急……咱们为何要急,又不是孤垂涎大位……晾着他,等他急了,再应对不迟。”

    李颙笑道:“王爷英明……只是,如果得不到济尔哈朗的配合,我军北进的突破方向,依旧难以决定……。”

    吴争摇摇手道:“济尔哈朗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敌人还有厚实的资本哪!不过不要紧,敌人会主动向我们展露出它的薄弱点的……阿济格、多尔博、清廷……哪一个没自己的小心思?”

    李颙点点头道:“可盱眙方向,池将军的压力……太大了,是不是应该调兵前往增援……哪怕是调三千人也好啊。”

    吴争的脸色严肃起来,“孤确实有私心,原本……孤是想牺牲广信卫,做为吸引敌人注意力的诱饵……可惜,事不如人意啊,池二憨他们赶上了……既然赶上了,那就没有退路。”

    说到此处,吴争转过身去,叹息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更象是说服自己一般,“东西战线就这么长,敌人的兵力又相对集中,如果我军暴露出进攻目标,清廷就可以调兵从容应对,那么,我军就将陷入长久的消耗战……李颙啊,咱们消耗不起啊!”

    李颙沉默着,他意识到吴争内心的挣扎了。

    确实,先不说河南方向,清军吴三桂、孟乔芳、喀喀木、王光泰等合计二十余万大军虎视眈眈,就说凤阳府阿济格部、兖州多尔博部及赣榆岳乐残部,这三处兵力合计就已经足以抵挡北伐军强攻了,何况此时北伐军的占线已经拉长,反倒是清廷京畿援兵近在咫尺,此消彼涨之下,力量的平衡就会扭转。

    如果北伐军的主攻方向一旦暴露,那么双方就是一场以正合的实力较量,会死多少人暂且不计,就说大将军府,能不能支撑得下半年还难说。

    建兴朝虽然已经被吴争掌握,黄道周所领内阁,几乎对吴争的命令从不推诿,可建兴朝的底子尚且不如大将军府,又有着与北伐军相差无几的军队要养活,能为吴争提供多少助力?

    甚至于吴争还不敢动用廖仲平的左营,因为担心一旦战事失利,应天府将直面阿济格的兵锋,那时,就不是北伐了,而是需要调兵拱卫都城了。

    事实上,吴争此时确实无兵可调,听起来北伐军有二十万,可除去南边各府要隘的驻军之外,真正能动的就是第一军五万人和本身就在前沿的吴淞卫、泰州卫。

    泰州卫已经打残了,吴淞卫也伤亡不小了。

    此时就只能硬下心来坚持,以盱眙、泗州方向的恶战来逼阿济格做出应对。

    阿济格确实被逼得动了,以主力增援泗州方向,准备先击破北伐军一处,来平衡凤阳战局。

    可惜,多尔博突然“怂”了。

    多尔博“怂”了对吴争而言,却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因为这十万敌军不动,就永远是战场一颗随时会炸的雷啊。

    所以,长江北岸的第一军眼下不能动,不动,才是动啊!

    ……。

    盱眙城下。

    尸骸堆积如山。

    其中有满人、也有汉人。

    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城墙上随处可见的血迹,有已经干涸成了暗红的色块,更显眼的是新添上去的鲜红。

    盱眙小城,已经成了血肉磨坊。

    西门城楼上。

    一身血迹的池二憨、史坤、黄大洪,俯视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清军。

    仗打到指挥使、副指挥使都亲自上阵了,其血腥程度,不言而喻。

    这是今日击退清军第十一次进攻了。

    可池二憨的脸神情依旧木讷,甚至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兴奋?

    黄大洪显得有些忧愁,他环顾着城墙上疲惫的士兵,轻声道:“池将军,咱们恐怕撑不了多少时候了,而西边敌人还在不断增兵,可我军……能战的,已经不足三千人,最多明日,盱眙城就会被攻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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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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