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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比吴三桂更可恨的大汉奸

    盱眙城,战火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

    从开始北伐军进攻,到如今北伐军守城。

    主客易位,战斗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城外,从临淮、凤阳城赶来的清军,已经高达二万之众,可城内,池二憨、史坤、黄大洪三部分加起来,此时已不满六千人。

    城外清军集结了不下十门三千斤红夷大炮,对盱眙西门是日夜狂轰滥炸。

    好在黄大洪见机快,早下令用土木封堵死了城门。

    而清军红夷大炮是直射炮,就算抬高炮口,也无法象曲射炮那样对城内进行准确射击。

    这就使得城外大炮,也仅仅只能轰击城楼、城门、城墙,无法对城内守军的有生力量进行杀伤,更多的,是对城内守军的威慑。

    西城门在连续的战火荼毒下,早已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可六千对二万,近半个月愣是没让敌军攻入城内,这不得不说说两军的对比了。

    守军这边不用多说,池二憨、史坤所率的是号称北伐军最精锐的第一军。

    这支军队,一直被吴争视为“禁脔”,向来不轻易示人。

    清廷想要了解它,往往只能旁敲侧击,从细微处去猜测和预判。

    譬如兵员的组成,粮饷的多少,火器的普及程度等等。

    但这次,第一军在盱眙城牛刀小试,仅半天功夫,轻松拿下了有二千清兵防守的城池,火力之密集、士兵之勇悍,已经被赶来增援清军获知。

    而之后长达十多天的搏杀,让城外清军越来越没自信,能轻易攻下这座并不大、也并不坚固的小城池。

    那么,城外清军真敢无视阿济格帅令,消极殆战吗?

    这还得从这支清军的主将说起。

    众所周知,阿济格此时拥有的十万大军,最大的组成部分是原徐州八万驻军。

    这八万驻军良莠不齐,其实是一个当时降清明军的大杂烩。

    山西、陕西、河南、山东,以及湖广、江浙,只要没什么意外,清廷就将这些降军往徐州囤积。

    自古以来,徐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清廷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徐州离京畿不远,万一有事,便于弹压。

    二则,清廷当时已经有了蚕食整个华夏的打算,将这些军队囤于徐州,便于向各个方向派兵。

    而这八万人中,并不包括象姜瓖这样追随阿济格多年的降军。

    譬如,这八万人中,兵力最多的就莫过于清廷一等精奇尼哈番(相当于子爵)的左梦庚所部。

    左梦庚,原明名将左良玉之子。

    在他爹左良玉死后,愣是率他爹二十万旧部降了清。

    从他为恶的程度,完全不下于臭名卓著的“大汉奸”吴三桂。

    吴三桂降清,多少是因为他当时所处的位置很尴尬,崇祯已经上吊,他夹在李自成和清军之间,虽然同是汉人,但是毕竟大顺军逼死崇祯皇帝,算起来是吴三桂的仇敌。

    在吴三桂看来,大顺军是远不及清军的,与其与“仇敌”合流,那还不如投降清军呢。

    至于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是戏说,听听也就算了,不能太当回事。

    但左梦庚却不同,崇祯上吊,他爹左良玉还是大明忠臣,时为宁南伯的左良玉,还为弘光朝镇守武昌。

    二十万大军哪,说它是当时弘光朝最强大的军队,一点都不夸张。

    可为何左良玉要“反”?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左良玉的成名,不是在关外与清军作战,而是镇压农民军起义,以农民军将士的人头,不断累积战功,先被拜为平贼将军,后来又被封为宁南伯。

    这么一说,脉络就清晰起来了。

    左良玉为弘光朝镇守武昌之时,正是李自成被清军赶出顺天府,一路溃退南下之时。

    大顺军好退不退,偏偏往左良玉辖地退。

    要知道,这两方之间的仇恨是巨大的,刚才也说了,左良玉的发迹,那完全是靠杀农民军的。

    可问题是,在崇祯最后几年,大顺军实力不断壮大,原本杀“贼”杀顺手的左良玉,在面对大顺军时,已经败多胜少。

    也就是说,被大顺军打出心理阴影了。

    而那时大顺军虽说是向南溃退,可毕竟有三十万人马,兵力远胜于左良玉。

    加上李自成那时还活着,左良玉确实是怕了。

    他急中生智,趁着弘光朝当时正在发生了“假太子”案,于是便假称奉“崇祯太子”旨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率领他自己的全部军队,向当时南明的首都应天府进发。

    事情很明显,左良玉并不想真“反”,他只是想换个地,避避李自成的风头。

    可这支弘光朝最强的军队倾巢而来,确实吓坏了当时的弘光帝和一应群臣,心想,这还没亡于鞑子之手呢,倒先亡于自己臣子之手了。

    如果左良玉当时真率兵进入应天府,或许弘明还未必这么快玩完。

    因为这二十万大军毕竟不是纸糊的。

    可惜,老天不答应啊,大军刚到九江,左良玉就病死了。

    树倒猢狲虽然没散,但人心、军心散了。

    之后,弘光朝从江西调来靖国公黄得功,两军一场火拼,左部大败。

    那么问题更加严重,这二十万大军面临着在弘光朝和清军之间抉择。

    可叹的是,左良玉好歹自称大明忠臣,可他的儿子左梦庚,却是个孬种。

    左梦庚犹豫再三,愣是头也不回地率军投清,而他当时的投降对象,就是英亲王阿济格。

    这么一来,号称拥有百万大军的弘光朝,一朝之间,就折损了原本实力最强的军队。

    这可不是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的折损,那是成建制地投降了敌人。

    此消彼涨啊!

    这直接引发了弘光朝在一年多的时间内迅速败亡。

    从而印证了一句话,坚固的堡垒,永远是在内部被攻破。

    左梦庚,其罪,当诛!

    其实左良玉的“清君侧”行动,虽然被皇权所忌,但并非是罪不可恕,特别是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连民军、义军,隆武帝都能联络,何况本就是自己的臣子?

    而左梦庚最多算个从犯,他爹死了,不管是归附还是被朝廷“招安”,有功无过啊,至少也是功过相抵。

    可惜,左梦庚愣是一条道走到了黑,连累弘光朝防务迅速崩溃,更连累了江南无数汉人惨遭鞑子屠戮。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不可阻挡的演变

    ps:感谢书友“大剑士”投的月票。

    而原徐州驻军,最多的就是这支被左梦庚带沟里去的军队将士。

    左梦庚当时被清廷封授为一等精奇尼哈番,他的军队也被清廷划分之后,分散于清军各部中,譬如反附后叛的金声桓,就是左梦庚那支降军的一部分。

    战斗力强的被分散开去,战斗力弱的老弱病残,被滞留下来,成了徐州八万驻军之一。

    那么,盱眙城内外两军的对比,就不言而喻了。

    可有一点,这二万军中,也是有真金白银的。

    清廷多罗贝勒拜音图,被阿济格任命为进攻盱眙的主将,随他而来的,便是货真价实的镶黄旗旗兵,兵力不多,一千八百精骑。

    拜音图努尔哈赤之侄,妥妥的清廷宗室。

    可惜,多尔衮已薨,坐党附罪,拜音图亦受牵连,原本该削爵、幽禁、削宗籍的。

    幸好阿济格奉旨出京,接手徐州大军,镇守凤阳。

    拜音图这才被清廷特赦,随阿济格来到了凤阳府。

    原本,敌人的敌人,应该是朋友,至少该是盟友,但拜音图既然受朝廷指派,自然就被阿济格所忌惮,由此,不管怎么解释,也无从解释,拜音图实际上就被阿济格摒弃在权力中心之外。

    此时,阿济格已经到了火烧脚后跟的程度,依旧不忘借刀杀人啊。

    实际上,如今三个战场,有两个在凤阳府,阿济格已经很清楚,广信卫都这么难调理,何况是被吴争深藏的北伐第一军。

    调重兵至盱眙,一来是对盱眙势在必得,二则是借机剪去拜音图的羽毛,最好因此战获罪,赶回顺天府去。

    而阿济格真能如愿?

    要知道拜音图辈份可要比阿济格大一辈,阿济格得管拜音图叫叔。

    都说吃过的盐比吃过的饭多,拜音图能不明白阿济格心中那点小九九?

    于是,拜音图到了盱眙城外之后,下的唯一一道命令,那就是红夷大炮可劲地轰,不担心炮弹、火药,凤阳城管够。

    至于之前那些清军攻城计划,也被拜音图阻止。

    用拜音图的话说,明明可以大炮解决的问题,就用不着将士拼命。

    听听,听听,多么地爱兵如子啊。

    之上综述,就是北伐军坚守盱眙城半月未失的主要原因。

    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正是待罪之身的拜音图,终究抗不住阿济格一而再再而三的畅饬令。

    阿济格在得到了兖州多尔博的明确答复,同意出兵增援凤阳府之后,立马精神抖擞,决意将盱眙做为反击的突破口,准备与北伐军见一真章了。

    那么,拜音图就抗不住了。

    建兴二年,八月初三,凌晨。

    盱眙争夺战,再次进入了白热化的攻防激战中。

    ……。

    盱眙城内,县衙。

    池二憨、史坤、黄大洪三人在争论。

    但他们争论的不是该不该坚守或者该不该撤退,他们争论的是,该不该急报杭州府,向吴王求援。

    战局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

    原本这三人的任务是突袭,不,准确地说是偷袭泗州。

    可如今局势大变,已经完成不了偷袭,那么,处于绝对兵力劣势下的守军,有没有必要再在此消耗兵力,作均为的牺牲?

    这才是三人争论的重点。

    特别是史坤、黄大洪,他们的观点针锋相对。

    史坤认为,只要没有接到撤退命令,那就必须按原计划行事,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轻言撤退。

    可黄大洪认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三人奉命至天长时,吴王并不知道眼下这一切变局,那么,做为前方将领,有必要去提醒、劝谏主公对命令进行必要的修缮。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二人相持不下,把目光都投向了池二憨。

    池二憨是三人中,最接近吴王的人,也是最后来的。

    自然最有发言权。

    可池二憨也不知道啊,他率军出发时,海州还没有被攻破,广信卫也还没对临淮发起强攻,姜瓖也没临阵倒戈。

    从这方面来说,黄大洪的说法是对的。

    可反过来一想,史坤的话也有道理,小安子总揽长林卫经年,按道理,各处战场的战况,少爷一定是获知了的,既然没有新的命令传来,那定有少爷自己的道理。

    做为少爷的亲随,池二憨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自家少爷的决定。

    从这方面来说,池二憨更倾向于史坤的意见。

    难决之际,老实的池二憨做了一个滑头的决定——一面派人急报杭州府讨令,另一面,坚定执行原坚守盱眙、择机占领泗州的命令。

    盱眙这座小城,从刚开始的偷袭战,变为争夺战,到此时,已经不可逆转地成为了双方殊死搏杀的战场。

    ……。

    清廷因嗣亲王多尼、多罗平比郡王罗科铎的死震动。

    区区不名一文的小镇,折损了大清朝两王,噩耗传至京城,朝野俱惊!

    如果不是已经隐居宫中、退让一线的布木布泰和洪、范等人的力劝强阻,愤怒的福临,已经下了追责阿济格的旨意,并一时激愤,决定要率新军亲征。

    太可怕了!这是济尔哈朗在退朝之后,抹着额头的冷汗,对洪、范二人说的。

    几乎所有人都反对福临亲征,但只有布木布泰的话,起了作用。

    布木布泰是这么对福临说的,“皇帝啊,当年天津卫乱民造反,短短一个月,乱民人数超过三万之众,皇帝那时哭着要退回关外……可还记得?”

    这话让福临顿时冷静下来,少年人嘛,血气方刚,在所难免,可福临就象是温室中长大的花儿,经不起风浪。

    他虽有为明君之心,可终究难敌心中的恐惧。

    没错,只有恐惧可以让人失去理智般地冲动,自己说服了自己的福临,于是就改变了主意——不再亲征了!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困扰了他整个童年的问题。

    那就是驱虎吞狼!

    联合多尔博,遏制阿济格。

    令众人惊愕的是,原来在福临心里,对阿济格的恨,竟远远超过了多尔衮。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多尔衮已经死了嘛,和死人还置什么气?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鞑子一样不缺窝里斗

    福临认为,多尔博只是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孩子,虽说嗣了多尔衮的王位,可毕竟不是亲生,只要多施恩,定能誓死效忠于自己,毕竟同为爱兴觉罗的血脉嘛。

    这次洪、范等人没有阻止,在二人心里,阿济格对皇权的威胁,确实远远大于多尔衮。

    因为多尔衮尚能懂得些许收敛,可阿济格,就是一蠢货!

    阿济格敢当众称福临为“孺子”,更敢亲笔写信,向福临进言,说济尔哈朗只是先皇叔父的儿子,自己才是皇帝亲叔叔,所以,济尔哈朗的“叔王”理应让给他。

    这也太……嚣张了吧?

    济尔哈朗自然不会阻止,朝廷合力对一个威胁自己“叔王”地位的人下手,他有何理由反对?

    连布木布泰也不反对,因为多尼死了,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得有人来承担这个后果,而选来选去……只有阿济格最合适。

    所以,布木布泰没有反对,但提出必须荡平扬州府的金湖县,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衡阳镇,隶属金湖县。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随便对待,虽说福临视生母为“老妖婆”,可毕竟是生母。

    只要是双方决策是相向的,福临没有忤逆布木布泰的道理。

    而这桩君臣都认为并不困难的差事,就交给了福临此时最信任的“叔王”济尔哈朗的三子——勒度。

    君臣既然都认为这是件不难搞定的差事,因为此时从京畿至凤阳府,都是清军的地盘,而从凤阳府至金湖衡阳,那就是一水之隔啊。

    那么,这样肥得流油的差事,自然不能便宜了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试想,勒度要是完成了这桩差事,既圆了太后的心愿,又为多尼、罗科铎报了仇,还顺便为自己立下军功镀上一层金,前程自然不可限量。

    顺带着,也算是变相奖赏了“叔王”济尔哈朗的忠心,济尔哈朗长子早夭,次子就是一不成器的纨绔,要是能将三子扶持起来,也能给已经迟暮的济尔哈朗一丝念想,可谓一举数得啊。

    正因为君臣觉得这差事不难,所以,交给勒度的兵马并不多,福临还算是大方的,调派了刚刚组建完成的新军三千枪骑给勒度。

    因为这支新军是福临亲军,当然怒马鲜衣、形象高大,一副天子禁从的气派。

    然而,济尔哈朗终究是担心儿子安危,还为此加了道双保险,调派了他自己的亲卫骑兵六百人加入到了勒度的队伍。

    临行之时,济尔哈朗私下交给了勒度一个锦囊,千叮嘱万叮咛,交待勒度,“此锦囊可保你此行无虞……但非万不得已,切莫打开……切记!切记啊!”

    ……。

    吴王殿下要亲征。

    这在江南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无数人、无数想法、无数的小九九啊。

    但最大多数的人,都为吴王捏了把汗,他们同仇敌忾地将自家男丁送往各县衙门,执意要从军,随同吴王殿下北伐。

    而三大学院的学子们,更是隔天小游行,三天大游行,在各府州县,宣扬王师的武功、鞑子的残暴和江北民众的水深火热。

    陈子龙为此特意在汉明半月谈刊文,引用了吴争曾经的话“假如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的骨头说,看,这就是奴隶……!”

    建兴朝廷特意颁旨天下,加封吴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当然,这头衔太虚,还不及吴争本来的大将军来得更有说服力。

    但这是一种姿态,让天下臣民明白了朝廷、君臣的同仇敌忾,那么,就算有看不惯吴王的一引起人,也不得不先收敛起来,夹紧了尾巴……过了这节骨眼再说。

    人心啊!

    六年间播下的种子,在这个收获的季节,终于有了回报。

    吴争“老怀”大慰,于八月初七,率亲卫营约三千人,在水师的护送下,渡江北上。

    气势磅礴、阵容强大,不但闪瞎了凤阳府及周边敌人的眼,更引发清廷的惊慌。

    由凤阳府至顺天府二千里的官道上,传令兵多得如过江之鲫,着实跑死了不少好马。

    在清廷的多次斡旋下,兖州多尔博终于出兵,以两路,一路由徐州至凤阳,一路由青州至海州,两路大军总计在三万人上下。

    阿济格,也终于下定决心,在准备收复临淮的同时,增援泗州。

    ……。

    新坝,这个小镇,如今一战成名了。

    不但成名了,还“扩大”了。

    由于海州战局陷入僵持,双方皆源源不断地向海州方向增兵。

    使得方圆百里之内,是人满为患啊。

    第一军的进驻,更使得周边商人们,如同闻到了“腥”的猫,蜂涌而至。

    这也难怪,有句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潮,有了人潮,必有钱潮”嘛。

    北伐军士兵的饷粮高,购买力强。

    关键是士兵们军纪严,不赊帐,就冲这,商人们喜欢啊。

    虽然新坝镇成为了军事禁地,可总不能封锁新坝镇周边吧?

    善于钻营的商人们,迅速占据了新坝周边、购买土地、修建简易库房,无数民间海船沿海岸北上。

    相对于海州城内必须银货两讫的清军,商人们甚至特意为北伐军开了个赊帐特例。

    大批货物交割,北伐军可以“打白条”,商人持白条至杭州府兑付。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莫大爷千辛万苦筹集到的,由水师专门运输至新坝的军粮,竟不如商人卖得便宜。

    到最后发现,还不如就近购置军粮来得划算了。

    此时江南商帮的巨大能量,由此可见一斑啊。

    按理钱翘恭、鲁之域该严厉制止这种情况才是,这明显是“资敌”嘛。

    可问题不在这,海州被围困,也就南面被北伐军堵了,还不是封堵到城门前,相距有数十里路呢。

    也就是说,海州城守军不缺物资补给。

    那么,就无所谓对商人封禁了。

    再则,吴王最新传来的密令,就是无视这种情况,该干嘛干嘛。

    所以,钱翘恭、鲁之域只好闭上眼睛,装作不知。

    北伐军的“私纵”,更增长了这些商人们的“疯狂”,日常所需柴米油盐、高调奢华的香茶、美酒,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勾栏女子。

    一时间,新坝竟成了一个没有城墙的,简易的城了。

    短短一个月,大约有不下五万的军民混杂在其中,这还不包括新坝以北的海州。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复盘

    八月初九。

    时值深夜。

    初入秋的天气,哪怕是夜里,也依然炎热。

    云梯关关隘里,一张小几,三杯清茶,四个人。

    鲁之域诚惶诚恐地请罪道:“末将作战不力,致使吴淞卫遭受重创,请王爷降罪责罚。”

    吴争不为所动,斟茶自饮着。

    但心里轻叹,人心哪,最难琢磨,也最不值得琢磨。

    吴争心里很清楚,鲁之域这只是一种姿态,也仅仅就是一种姿态。

    他其实并不认为他真有罪,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堵吴争的口罢了。

    有罪吗?

    当然无罪!

    新坝大捷,已经被大将军府渲染成了一场堪比收复应天府那般的功绩。

    如果吴争真要降罪责罚,不但面前这厮心中不服,治下万民又岂能心服?

    可真没罪吗?

    也未必!

    吴淞卫是原金山卫改编而成,金山卫,堪比原沥海卫,是吴争发迹之初,依为臂膀的两支劲旅。

    这一战,哪是大捷?

    吴淞卫伤亡远超过所歼灭的清骑数量,如果这也能称为大捷,吴争心里宁肯不要!

    可仗已经打完了,将士已经牺牲,如果自己真要降罪于鲁之域,那等于抹杀了吴淞卫阵亡将士的功绩。

    吴争能做吗?

    绝对不能!

    但吴争心里舒服吗?

    舒服,才怪。

    钱翘恭平视着吴争,道:“这不能怪鲁将军,此仗是我在指挥……一切过错,该有我来承担,但,如果再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人固有一死,士兵死于战场,天经地义,只要死得值得,那便……没错!”

    “那你为何不死?”

    突兀地一句、轻飘飘的一句、平淡的一句,却震惊了在场另外三人。

    吴争想干嘛?

    钱翘恭惊愕之余,率先反应过来,他满脸通红,睁着血红的眼睛,冲吴争怒怼道:“你以为我不敢死?”

    吴争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招了招,示意钱翘恭冷静。

    “我知道你敢死,能训练出枪骑的钱翘恭怎会怕死?”吴争平静地说道,“可你是否想过,北伐军从不缺敢死之人,清军也不缺……敢死与愿死是两回事。”

    钱翘恭依旧瞪着吴争,他一时半会听不懂。

    吴争慢慢放下茶盏,“你敢死,这无可置疑,可你抿心自问,你愿死吗?家中还有老父、叔伯、族人,还有……王妃,你舍得死吗?”

    钱翘恭急辩道:“纵然不舍,也须死……只要死得有代价、能为北伐大业立下功勋,死又何妨……?”

    “不!”吴争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有没有代价、值不值得,不是你能判断的,也不是本王可以决断的,只有士兵自己去判断,做为将领,你可以去解释说明,而不是决定他们去不去死……衡量一支军队配不配称之为精锐,标准只有一个,士兵愿不愿意去死,这样的军队是击不垮、打不烂的,才配得上精锐二字……可你用你的官职,以命令的方式,替他们做了生死选择,士兵确实敢死,但未必是心甘情愿地去死……你的错误在于,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士兵的头上,甚至取代了吴淞卫都指挥使的职权……试问,谁给你的权力?”

    钱翘恭被指责地张口结舌,他一时找不出地方来辩解和反驳,只是怔怔地看着吴争。

    而此时,鲁之域才反应过来,原来,吴王并非在对自己生气,而是对他的大舅子不满。

    吴争抬手点点钱翘恭,“钱指挥使,你,逾权了!”

    钱翘恭看看吴争,又看看鲁之域,瞪了好一会眼,突然泄气,长叹道:“末将知罪……末将愿意领罪,甘愿受罚。”

    那边鲁之域急了,大声道:“王爷,这不公平,您不能降罪钱将军,毕竟新坝大捷了……!”

    “大捷?”吴争斜了鲁之域一眼,“在你心中,这也配叫大捷?”

    “可……至少我军全歼敌军……。”

    “惨胜!”吴争冷厉地扫了二人一眼,“最多也就是惨胜……吴淞卫将士尽力了,他们配得上精锐二字,可你们,不配!”

    鲁之域噤若寒蝉,连钱翘恭都不敢回怼了。

    “你们是运气好啊,好得不得了啊。”吴争换了种语气,悠悠道,“清廷派了济席哈、蓝拜两个胆小鬼,而济席哈、蓝拜派了佟岱这个看似精明的蠢货,这才给你们可趁之机。”

    这话说得有些过份了,令钱翘恭憋不住了。

    “王爷此话显然是欠妥的……。”

    吴争抬手制止了钱翘恭,“风雷骑与佟岱所率清骑正面对决,谁弱谁强?”

    钱翘恭噎了一下。

    “弃长就短,已是不智,关键是佟岱居然分兵,而不是全军合力击穿吴淞卫防线,再回过头来收拾你……他不是蠢货,难道……你是?”

    钱翘恭脸又一次红了起来,他辩解道:“可佟岱须防备风雷骑突然由侧翼杀出……。”

    “我不否认。”吴争淡淡道,“但若换作我指挥佟岱那支清骑,那我就不管风雷骑,我一门心思,全力突破吴淞卫防线,你作何反应?你是半路杀向我的侧翼,还是突袭我的背后?”

    钱翘恭、鲁之域为之一愕。

    吴争顾自说道:“我不但全力冲击吴淞卫,我还将整支骑兵以长蛇阵横向冲击吴淞卫……。”

    鲁之域突然道:“末将还有炮团在手,完全可以以炮击阻滞王爷骑兵……呃,王爷恕罪!”

    说来奇怪,鲁之域此前还一门心思地想在吴争面前参钱翘恭一本,弹劾钱翘恭的。

    可现在,他似乎已经再也想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归入了钱翘恭的阵营。

    吴争摆摆手,“我不否认……但你须明白,我是以长蛇阵横向突击吴淞卫本阵,骑兵线散而长,你的炮火无法覆盖数里长的横面,再有,以轻骑的速度,你能打几轮炮弹,最多两轮吧?命中几率有多少,百中取一,还是十中取一?好,我算你十有取一,折损一成后的清骑,照样可以击穿吴淞卫阵线……击溃吴淞卫,此战就算胜了一大半,就算风雷骑抄了我的后路,我也不担心,因为我在前,风雷骑在后……钱翘恭,你认为风雷骑追得上我吗?”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情种

    吴争的这番话,令钱翘恭愣住了。

    吴争继续道:“不是打击你……你甚至不敢追!我主力犹在,你敢追?不怕我杀回马枪?就算风雷骑将士敢死,你舍得将这支军队折损于这区区新坝小镇?”

    钱翘恭呐呐道:“可我还有小林骑……。”

    “哈哈……哈哈。”吴争仰头大笑起来,可笑声中全无笑意,“风雷骑都追不上我,小林骑能追上?而吴淞卫一溃,你的后路反倒被我抄了,南北皆敌,这时,你就是孤军,除了向东、西两个方向迂回撤退,还有别的选择吗?难道让风雷骑……哦,还有你的小林骑当步兵使,去进攻重兵把守的海州城?”

    说到这,吴争双目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着。

    突然,鲁之域跪倒在地,“末将知罪了!”

    吴争轻轻地吁出一口气,“何罪?”

    “不察之罪。”

    吴争慢慢点头,他终于放心了。

    转头看向钱翘恭,“我知道,你在风雷骑、小林骑上倾注了很多心血,你练兵的能为,我绝不怀疑,但……虽说他们是兵你是将,但你得……懂他们!他们可以去死,在你的指挥下去死,但,需要他们自愿……知道李过在临淮所干的事吗?”

    钱翘恭点头,他终于有些明白的意思了,他应道,“看过……战报了。”

    “广信卫再不是原来的广信卫了。”吴争长叹道,“这是我的错……我给了李过他无法承受的压力。”

    说到这,吴争话锋一转,盯着钱翘恭的双眼道:“我不想看到广信卫之事,在你身上重演!”

    钱翘恭双脚一并,肃立起来,大声道:“末将谨记王爷教诲……不敢或忘!”

    吴争有些如释重负般地吁了口气,再次端起茶杯来,“新坝大捷。”

    鲁之域、钱翘恭闻听一愣。

    “当贺!”吴争举杯道,“但战事紧急,便以茶代酒,本王敬二位一杯。”

    “谢王爷!”二人齐声道。

    “令,参战将士按律叙功,赏赐从优……至于你们二人,有功有过,功过相抵,不奖不罚、以观后效!服吗?”

    鲁之域、钱翘恭互视一眼,齐声应道,“末将心服口服!”

    “那就好,议议接下来的战事吧!”

    ……。

    “这是真的?”

    当吴争将他的战术战略部署述说完,说出“三天之内,收复海州”时,鲁之域、钱翘恭开始兴奋起来,但他们依旧不敢相信,因为随吴争而来的,只有一千多人。

    就算加上此时吴淞卫、风雷骑,兵力依旧不如海州城内清军。

    “敢问王爷,后军何时到达?”鲁之域问得小心翼翼,他倒不是怀疑吴争的决策可行性,可心里还是犯了嘀咕。

    吴争扫了他一眼道:“没有后军了,沿江第一军都在向江都、宝应方向集结。”

    这个回答,让鲁之域、钱翘恭面面相觑、心里直犯嘀咕。

    好在吴争没有想故意逗弄二人的意思,接着道:“孤已经令张名振率水师运送三千精兵至东海中所海域,由海州东侧登陆,配合汝等二部收复海州……有没有信心?”

    鲁之域、钱翘恭闻言一喜,大声齐应道:“有。”

    吴争继续道:“但有一点必须谨记,收复海州之后……对残敌不得歼灭,须以驱逐,如果残敌较弱,不得追击,但可以尾随驱赶……驱赶至赣榆以北,入青州地界,我军便须止步,静候本王后续命令。”

    鲁之域、钱翘恭不解,但见吴争没有解说的意思,也不敢再问,齐声应“是”。

    吴争突然转变语气,向钱翘恭问道:“听闻迈密到了新坝?”

    钱翘恭脸色一变,泛起一阵惶恐。

    “……是,我也刚刚在昨日午后见到她。”

    吴争把玩着杯盖,不言语。

    钱翘恭有些急了,道:“我并未与她独处,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千里投奔……总不能任她流落在外吧……王爷若不信,可问鲁将军,是他安排收留……她的。”

    吴争慢慢抬头,看着钱翘恭的眼睛,道:“海州城一万多守军,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千里南下,又如何过海州城的?”

    钱翘恭一愕,辩道:“她是清廷郑亲王的孙女,如今郑亲王已为福临小儿的叔王,海州城内岳乐总须卖济尔哈朗一些面子……再说了,她就是一个弱女子……王爷,连清廷都能容她南下,我军总不能为难一小女子吧……况且,终究是我有负于她!”

    吴争哂然道:“儿女情债,是为私德有愧,但你如今率军正与清军交战,是为公义,你想废公义而全私德吗?”

    钱翘恭蠕动着嘴唇,想辩但辩不动。

    吴争沉声道:“迈密可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弱女子,她是清廷多罗格格……只身南下投你,清廷却视而不见,甚至连她的多罗格格封号都未削去,你真以为,她只是个弱女子?!”

    钱翘恭低头,他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不象沈致远那货,偷吃了一抹嘴,提起裤子可以不认帐,而钱翘恭是真做到了不欺暗室,可心里,却念念不忘愧欠迈密这份情债。

    看着钱翘恭的犹豫,吴争暗暗叹了口气。

    “两条路给你选。”吴争板着脸道,“一是卸去现职,我另选人接替你的风雷骑。二是将迈密交给我……。”

    钱翘恭听到这,霍地抬头,瞪着吴争道:“你……你想做什么……可别难为她。”

    有没有情,恐怕钱翘恭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或许这只是一种男人的责任,毕竟迈密做了他二年的妻子,就算是有名无实,恐怕钱翘恭也无法说服自己,对迈密视而不见吧?

    吴争心里又一叹,皱眉道:“孤还没你想得那般残忍……孤只是想送她去杭州府,交于你爹看管……顺便替你偿了这桩该死的情债!”

    钱翘恭惊讶地看着吴争,眼里皆是满满地感激啊。

    吴争出面派人送迈密回杭州府,那与钱翘恭自己派人送,完全是两回事。

    钱老头就算是不给儿子留颜面,总得给吴王殿下颜面吧?

    以吴王的名义送去,钱肃乐就算心里再不认同,也得收下迈密,承认这个满族女子是钱家人。

    钱翘恭听了,又怎会不识好歹?自然是感激得无以复加了。

    吴争没好气地一挥手道:“老钱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情种……别这么看着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收拾心思、好好攻城,别坏了钱家名头、弱了我军威风。”

    “遵命!”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收复海州(一)

    交待完军事部署和作战方案,待二人离开之后。

    一直站在吴争身后的宋安,上前轻声道:“此事必有古怪,依我看,还是将迈密送往别地为好。”

    吴争随口道:“何处?”

    “……松江军校。”宋安想了想答道。

    “圈禁?”

    “也可。”

    吴争哼了一声道:“你这是想让钱翘恭恨死我!”

    宋安急道:“我并非想要圈禁迈密一辈子,只要此战过后,大局抵定,便可任她自由。”

    吴争一摆手道:“不必了。不过就是个女子,就算她真负有任务而来,我的老岳父可不是省油的灯……钱家的事,就交给钱家人去理会吧!”

    见吴争主意已定,宋安便收住了话头,应了声“是”。

    然后宋安另起话头道:“顺天府心向少爷的诸人,皆有暗中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

    宋安犹豫了一下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消息,就是提到清廷要对阿济格动手了……另外,他们想借迈密南投之事,对济尔哈朗发起联名弹劾,以此来搅乱清廷,配合我军北攻。”

    吴争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是个好法子……虽说济尔哈朗十有八九牵扯到迈密之事,可毕竟只是个庶孙女,之前钱翘恭回归都没连累到他,反而使他重上一层楼,如今这事,他定以想好应对之策……况且,象陈名夏等人手无兵权,威胁不到济尔哈朗,闹大了,反而被济尔哈朗趁机收拾了……不值得!”

    宋安道:“那……怎么回复他们?”

    “就说按兵不动、静候良机。”

    “是。”

    “家里……没事吧?”

    吴争说的家里,不是小家,而是大家。

    宋安自然理会得,答道:“莫老已经开始发行新银币……应该在三日后,听闻坊间民众并无太大反响,只是莫老劝说江南商会诸股东……进行得不太顺利,有些大股东扬言要少爷……。”

    宋安突然止住了话头。

    吴争挑了下眉毛,道:“要我如何……讲!”

    宋安只好明说,“他们要少爷兑现当年许诺……说是商会前后投入银两近二千万两,新城已建好一年,少爷却迟迟不动……应该迁城了。”

    吴争目光一缩,但脸色平静。

    江南商会无疑是建设新城的最大投资方。

    吴争改编北伐军的启动资金,就是江南商会投资新城的最初一笔资金。

    说是购地款,可谁都明白,这钱巨银大多流入了改编后的北伐军换装。

    没有人是傻子,新城只建房不建城墙,这世上有不建城墙的“都城”吗?

    所以从一开始,商会那帮子人精,都隐约猜到了的意图是敛财,可他们装傻,装作不知,理由很简单,只要不断扩张势力,那他们的银子就无赚不赔。

    事实也是如此,江南商会因吴争不断向北扩张,实力日新月异,特别是在接手、改组汉明银行之后,在商贸、经济这块,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啊,甚至连清廷,也颇为忌惮。

    因为银子嘛,是没有立场的。

    不管到了谁的口袋,就听谁使唤。

    清廷官场中,但凡家中有余粮的,或多或少都入了股,与商会江北分会沾了关系。

    正是因为商会实力的扩张,其中不断涌入江北籍的股东,原本绝对控股的江南商帮的话语权,不断被洗薄。

    虽说商会联席会议中,依旧是江南商帮占了大多数,可也没法遏止江北商帮的诉求。

    用后世的话说,在商言商,投入就要有回报。

    这一点,还真挑不出什么来。

    “是该兑现了。”吴争悠悠道,“孤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传话回去,让莫老告诉他们,此战之后,孤就迁城!”

    宋安一愣,“少爷真要将大将军府迁往松江?那……那虽说商业繁荣,可毕竟无一寸城墙,万一……。”

    “怕什么?”吴争斜了一眼宋安,“有水师在,清军想渡江难如登天,如果只是宵小之辈,不有你长林卫在嘛。”

    宋安只好应道,“是。”

    ……。

    两天之后,收复海州的战斗打响了。

    风雷骑分兵两路扑向海州东、西城门,以防止守军再次重演当日偷袭之事。

    而吴淞卫六千多人和尚有二千人的炮团,正面逼近海州南门。

    城墙上,岳乐平静地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北伐军的阵形,他心中有些惆怅,同是火枪新军,为何北伐军的行伍,总比自己麾下新军来得顺眼呢?

    桔生南北,南橘北枳啊。

    但岳乐并不惊恐,在他看来,这仗有得打,他所部新军,早已将火炮部署于三门,尤以南门十六门重炮为最。

    兵力、弹药、粮食充足,想破城,不打上一、二月,根本甭想破城,而这个时间,朝廷早已陆续派出增援,况且,兖州多尔博也已经答应出兵海州,也就是说,这就是一场没有结束日期的僵持战。

    岳乐的部署中规中矩,他甚至勒令城中守军骑兵不得出城一步,敢言出城迎战者,斩!

    正是岳乐当众斩了济席哈、蓝拜的脑袋,这次,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满族将领们,再不敢吭声。

    当然,也是因为佟岱所率那支精锐骑兵的覆没。

    这支骑兵,从关外征漠北到攻灭高丽(应该是朝xian,为避屏蔽)到入关与明军作战,一直所向披靡,可如今,在新坝这么个小镇外全军尽没。

    这不由得这些眼高于顶的满族将领们心乱,难道,火器真要抢了他们赖以生存的饭碗了吗?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岳乐,这个安亲王、新任的宣威大将军,确实要比前任有威信,海州城已经成了一个三门封堵的坚硬堡垒,也就是说,风雷骑分兵两路包抄海州城东、西,其实是作了无用功。

    如果真以强攻的方式,那么海州城战役,就将成为一座血肉磨坊。

    吴争真要打这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恶仗吗?

    当然不会!

    吴争亲自前来,绝不是为了在海州城下血战一场,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海州,而折损吴淞卫主力。

    那么,三天破城的目标怎么做到呢?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 收复海州(二)

    很快,岳乐就发现,他判断错了。

    吴淞卫重施故伎,在距城七、八里地处就停足不前,向南城门城楼、城墙,施以猛烈的炮击。

    清军确实不善长打这种炮战。

    城上部署的红衣大炮,个子虽大,可它的射击速度真是太慢了,往往是吴淞卫炮团三、四次炮击之后,城墙上才憋足了一口气,轰上一炮。

    而红衣大炮的装药量更多大,因为它依旧在使用前装的圆弹,有铁的、铅的,甚至是石头等等,这样造成了密封性很差,射程与装药比效太低,而且炮击时的火光、烟雾大得吓人。

    从而很容易暴露出火炮的位置,试想,城墙上方突然出现一团浓烟,就算是十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加上射程没吴淞卫火炮远,再暴露炮位,这就是自找死路了。

    双方七、八轮火炮互射之后,城墙上的火炮,一门接一门地被吴淞卫炮火拔除。

    接下来,守军也就剩下挨揍了。

    好在岳乐见机快,在第一门火炮被轰掉后,迅速下令将守军撤下城墙,只留了些作为耳目的斥候在城上,防备敌人突然攻城。

    整整一天,吴淞卫没有组织一次攻城,哪怕是一次佯攻都没有。

    就是不断地炮击,仿佛靠炮击就能轰塌厚实的城墙一般。

    岳乐是真想不明白了,敌人难道是银子多得没处花吗?

    这一发发的炮弹,打得可都是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啊!

    岳乐能想到的应对之策,就是加强城墙上了望哨,令城下守军枕戈待旦,随时上城墙迎击敌人攻城。

    ……。

    这就是战争理念的区别。

    岳乐做为一支火器新军的主帅,按理,他应该清楚火器致远,而非是之前两军面对面,吹胡子瞪眼睛,你一刀我一剑地肉搏。

    可岳乐毕竟已年近三十,满人男子,从十三岁就已经控弦,十多年的仗打下来,能不形成一种下意识地作战思路吗?

    岳乐一心以为,城外敌军的炮火再猛烈,那也就荡平城墙上的守军,想要攻破城池,那就得步兵上来,一刀一枪的正面搏杀。

    而岳乐自信满满地认为,就算是敌军组织起数万人的攻城,城中自己麾下的守军,也能从容驱敌于城墙之上。

    然而,吴争并不这么想。

    海州,只是个小县城,因为地处青州、兖州、淮安交界,成了一个军事要隘,城墙修得确实坚固,但,终究只是个小城。

    方圆不足十里,以鲁之域炮团射程最远的火炮,那就是南门一炮,北门震动啊。

    吴淞卫为何要以生命为代价攻城?

    加上之前济席哈、蓝拜下令屠了满城百姓,也就是说,只要舍得炮弹,那就可以荡平海州城内鞑子守军。

    当然,这需要有个前提,那就是炮团还得继续向北逼近。

    而此时不断地炮击,就是为逼近做准备。

    ……。

    当天午夜,子时一刻。

    吴淞卫的炮击依旧在持续,而城内原本惊惶的守军,渐渐地开始习惯了在这种炮火中生存。

    人类的适应性确实很强,其实也很简单,背靠一堵坚实的厚墙,就可以安然无恙。

    这种发现,让城内鞑子已经可以无视城外的炮击,除了有些不方便之外,其它的,就没什么不同了,该吃喉该喝喝。

    甚至有人还有玩笑,指着空中瞬间划过的弹痕道,“这是城外南人,给咱们放焰火呢!”

    岳乐也这么认为,他觉得,一向低调的吴争,这次太高调了。

    有些,名不副实啊!

    难道做了吴王之后,整日饮宴、美人相伴,髀骨生了赘肉?

    但岳乐想归想,心里却一丝都未放松。

    有了前车之鉴,岳乐的心一直是提着的,他清楚,城外那支敌军的厉害。

    战力强、敢拼命,只要有一丝缝隙,他们都能挖出一道鸿沟来。

    所以岳乐严令在城内、城墙上加派巡逻哨,以策万全。

    他唯一做了改变的就是,将东、西两门原本有三千人的守军,抽调了一些至南门附近,以加强南门的防守。

    这命令其实没错。

    东西两门已经被封堵,依靠炮击想坍塌城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留下千人防守,足矣!

    可岳乐终究无法揣摩到吴争的部署。

    这一整天的炮击其实不是浪费,也是节省。

    吴争之所以下令“三天之内收复海州”,并非是吴争不知道攻克海州的困难,而是拖延不起。

    与其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还不如孤注一掷,倾尽全力打一场闪电战。

    再密集的炮击,也比拖上一、两月来得更节省。

    当然,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还有的原因,那就是之前吴争说的,“从东海中所登陆海州以东的那三千精兵”。

    为何到了夜幕沉沉的子夜,还要漫无目标的炮击?

    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牢牢吸引城中敌人的目光,为登陆的三千精兵,强攻东门打下基础。

    否则,以城中守军的密集程度,很难不发现向东门靠近的三千人。

    ……。

    丑时初。

    城外火炮依旧轰鸣,炽热的弹道在夜空中摇曳着。

    岳乐望着南门方向,紧了紧衣领,轻叹了口气,从摄政王薨于徐州城,朝廷在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已显外强中干之势。

    特别是洪、范等汉臣怂恿皇上,清算多尔衮党羽之后,朝野可谓是一片风声唳立,多尔衮做为摄政王,把持朝政经年,谁敢忤逆?谁又敢不为党羽?

    包括自己,岳乐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自己选对了队,择机站在了皇上这一边,可毕竟是“半路出家”,前两年附从多尔衮的经历,使得自己很难取信于皇帝。

    如果……如果这次海州失守……想到这,岳乐使劲地甩了甩头,怎么会失守呢?一万六千多守军,自己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就算敌军数万人来攻,也甭想轻易攻破海州城。

    岳乐失声笑了起来,自己是不是……太把城外那南人当回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更为沉闷且悠长的炮声,让岳乐整个人为之一震。

    “怎么回事?东城怎么会有炮声……谁下令开得炮?”岳乐大喝道,“速查!”

第一千六百八十二章 收复海州(三)

    岳乐是真听不出来吗?

    当然不是!

    这炮声非常独特,完全不是己方红衣大炮所传出的声音,也与此时城外敌军的炮声不同。

    炮声一响起时,岳乐心里就惊骇了,这才让他整个人为之一震东门一定是出事了。

    可岳乐不能当场明说啊,他如果将东门出事说出口,那就是事实了,城中军心必定大乱。

    两面受敌,而且都是清军无法还击的火器。

    血拼不怕,怕得是只能挨打啊!

    东门传来如此密集的炮声,只能说明一件事,南门外敌人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岳乐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一直将海州东门视为不可逾越的天险,可这时他意识到,海,对于拥有三大水师的吴争而言,绝对不是阻碍。

    岳乐由此想到两年前天津卫、大沽口海战,吴争派了一支水师袭扰,当时仅不足千人登岸,就一直从大沽口打到了天津卫城下。

    当时朝廷还是派了钱翘恭率其枪骑增援天津卫,击退了来犯敌军,可眼下想来,这或许只是掩人耳目的伎俩吧?

    岳乐不得不喝问东门“缘故”,意图拖延东门受袭的消息在军中流传开来。

    但他知道,这,瞒不了多久!

    岳乐稍一思忖,立即调出一支偏师增援东门,而他自己则迅速击鼓召将,准备出战。

    所谓出战,就是迎战,出城迎战!

    这已经完全悖离了岳乐只守不攻的策略。

    可眼下,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面皆是强敌,如果等天亮,守军发现两面受敌,士气定会一落千丈。

    海州城太小了,小到东、南两个方向一旦同时向城内开炮,足以覆盖城中任何一个区域,清军原先找到背靠一堵实墙来躲避城外炮火的方法,瞬间就失去了效用。

    而城内,一万六千余人中,有五千人是骑兵,与其被闷杀在城内,让敌人兵不血刃地攻下海州城,不如出城拼死一搏,就算失败,也可……转进。

    这是岳乐此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而这方案,是正确的。

    吴争对海州城已经志在必得,不是岳乐一万六千人能抗得住的。

    但,岳乐依旧没有认识到两点,一是东、西两门已经被封堵死,哪是短时间内能清理的?

    二是风雷骑已经守在东、西两座城门外,清骑出击,岂不是正中风雷骑下怀?何况,还有一支正磨刀霍霍的小林骑?

    ……。

    钱翘恭之前很郁闷。

    被吴争冷不防地点了迈密,钱翘恭就明白,吴争对北伐军的掌控,已经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

    连自己一个风雷骑指挥使做了什么事,都很快传到了吴争耳朵里,可想而知,军中发生任何一件事,都难逃长林卫布下的耳目。

    钱翘恭倒不是怨忧,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正象吴争说的,迈密是私德,战场才是公义。

    如果迈密真是清廷派来的细作,那么,她与自己的关系,必会在军营中来去自如。

    可真要钱翘恭对迈密装作路人,以钱翘恭的心性,也做不到。

    吴争提出以他的名义,送迈密去杭州府交给父亲,这让钱翘恭确实松了口气,最大的难事解决了一半,那另一半,就是自证清白了。

    怎么自证?

    杀敌!19楼文学

    杀得越多,便越能证明清白!

    这便是钱翘恭此时的心理。

    对他而言,清白二字,比他的性命还重要。

    所以,在西门扑了个空之后,钱翘恭不加思索地下令,向北门迂回。

    这里有个问题,就是出战时,风雷骑是分兵两路的,一路西门、一路东门。

    但钱翘恭心里很清楚,吴争在东面部署了奇兵,那么,钱翘恭不用多想,就在两路兵马中厚此薄彼了。

    东路由祖大弼率领,而钱翘恭亲率另一路和小林骑到了西门外。

    而此时,钱翘恭率部去了北门。

    ……。

    真正地劳民伤财啊。

    挖了一个时辰,西城门厚达三丈的甬道,才清理出一丈多。

    眼见着两个方向的炮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岳乐开始有些慌乱了。

    他一面催促赶紧清理,一面派一队骑兵向北门增援,这是岳乐下意识地反应,因为此时北门,是城中清军唯一一个与外界联络的生门,当然要守好它,甚至在抽调东西二门兵力时,岳乐都没有去动北门。

    当然,岳乐此时并不知道,那个曾经的“部下”,已经心有“灵犀”,也去了北门方向。

    而此时已至丑时末、卯时初。

    南门外,一道焰火,直射天际,几乎照亮了半个天幕。

    岳乐心中一跳,虽然猜不到这焰火的意思,但征战多年的岳乐,已经意识到不寻常了。

    他猜测,很可能是敌人要强攻了。

    岳乐,猜对了。

    吴争的部署,说穿了很简单。

    水师确实控制着沿海,可此时舰炮没有那么远的射程,根本够不着海州城。

    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登陆岸。

    可运送拆卸下来的舰炮至百里外的海州城东,最难的不是炮太重、路难走,而是随时会出现的敌骑突袭。

    于是吴争决定大张旗鼓以正合,加自己亲临战场,城内岳乐想不被吸引都难啊。

    只要吸引住城中目光,趁着天黑,奇兵就可以轻松登陆扑向海州东门。

    这就是吴争下血本不计炮弹,也要将炮击持续到现在的真正原因。

    而东门的炮声传到吴争耳朵里时,这道总攻的焰火,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

    当吴淞卫以数十纵列,抬着云梯呐喊着向城墙冲刺时。

    城的守军慌了,不是他们怯战,而是城的守军太少了。

    炮团这一整天的炮击,岳乐在城红衣大炮先后被毁后,不得不采取守军临时下城墙,待敌军攻城时,再城墙御敌。

    可问题是,城墙需要时间啊。

    几个或者几十人城墙,那还快些,可要千,甚至二千人排队城墙,至少得半柱香的时间才能完全进入防守位置吧?

    虽说是从左右阶梯分批的,可毕竟无法同时在城墙形成足够密集的火力输出。

    岳乐以为,北伐军不会夜里攻城,因为没有人会明明可以炮击不死人却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攻城。

第一千六百八十三章 收复海州(四)

    城上清军的防御出现短暂的空虚,这使得吴淞卫登城部队,轻松地攻入距离城墙一里之内。

    加上此时毕竟是后半夜,火把、火堆的亮度不足以映照城下每个区域。

    同时吴淞卫士兵在快速跑动,守军弓弩再精准,也阻碍不了他们,唯一可以阻碍的方法是,守军在城墙上施以密集箭矢。

    可这需要更多的人手,奈何清军此时正在排队上城墙,无法形成密集,直到吴淞卫士兵开始将云梯搭在城墙上登城时,清军才刚刚完成了城墙上的部署,开始疯狂地以密集箭矢射杀攻城部队。

    一轮箭矢,射翻了不下百名吴淞卫登城士兵,直接从云梯上摔落。

    但,清军也就仅仅两轮箭矢的机会。

    炮声“隆隆”,山呼海啸,铺天盖地的炮弹,倾泄在城墙上,用得,自然是开花弹。

    炮弹爆炸产生的碎片,四面八方地激射,组成了一张张死亡之网。

    那些辛辛苦苦赶上墙来,搭弓射了两箭的清兵们,此时眼中所流露的绝望,是无以复加的。

    炮弹打得太准了,准到开花弹第二道,也就是铁壳之内的引爆弹体的导火索燃尽,炮弹凌空爆炸,位置大多恰好在守军的头上。

    也是,都打了整整一天的炮了,这时再标不定炮火诸元,那炮团就不是炮团了。

    这轮炮击,可以说是开战整整一天,炮团性价比最高的一轮射击了。

    数百颗开花弹,愣是干翻了近二千人的守军。

    到吴淞卫第一波登城士兵翻身爬上城墙时,城墙上还能抵抗的清兵,最多不超过三百人。

    后世都说,但凡武器隔了代,就不再是战争,而是屠杀。

    这话,在特定的战场上,确实成立。

    譬如象此时海州的局部战场,这一点得到了印证。

    当然,二者的武器并不是隔代,最多只是半代。

    因为都是前装炮,唯一的区别是,在吴争的指引下,北伐军的炮,制造得更精致一些。

    膛线让炮弹成了椭圆形,这使得炮管的密封性有了极大的提高。

    再则,大型蒸汽机的煅钢,极大地加快了钢铁的坚韧度,使得相同射程的炮,北伐军可以将重量降低不下四成。

    这已经非常不简单了,而火药的标准化提炼,更让爆炸威力、可靠性,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与清军之前部署在城墙,如今已经被摧毁的红衣大炮,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清军,甚至还在往炮管里塞铅弹、石弹,这,怎么能与吴淞卫炮团相抗衡?

    ……。

    战斗依旧在继续。

    鞑子的抵抗依旧顽强,只不过将原本应该在城墙上展开的血战,转到城墙内,两军上、下颠倒了位置。

    岳乐在南门附近聚结了不下一万大军。

    而这些军队的组成,比阿济格在凤阳府的原徐州大军要纯粹得多了。

    它们大都是汉旗军。

    汉八旗,虽说有个“汉”字,但真不能把它当作全是汉人组成。

    其实,它里面大多是当时关外汉人为主体,集合了关外各族,譬如高丽人,甚至满、蒙两族也不少。

    而关外的汉人,其实已经被满人同化,他们甚至不认为自己是明人,更勿论是汉人了。

    他们的性格、习惯、语言几乎与满人无二。

    所以,当吴淞卫第一波八百人前锋从城墙上向内冲下时,遭遇的抵抗是激烈的。

    这是一场吴淞卫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血战,双方士兵因为拥挤,而全无战术动作,只是凭着本能,野兽般地本能,在互相撕咬着。

    而这一点,清军明显占优。

    吴淞卫的炮火已经无法提供支援,炮弹不长眼睛,鲁之域也不是李过,可以下令无差别射击。

    就算鲁之域是李过,亲临战场的吴争,也不会答应。

    这不开玩笑了嘛,为了一个海州空城(城中百姓已被鞑子屠戮),吴争根本不会去考虑这种非主流手段。

    激战半个时辰,向城下冲的吴淞卫,被清军硬生生地迫得往城墙上退。

    不仅仅力不如人,关键是吴淞卫一人高的火枪,根本在战场上施展不开,人潮太拥挤了。

    而紧随着登上城墙的吴淞卫攻城后军,根本无法加入战斗,双方有不下五、六千人,就挤在南门内侧,方圆不过二、三里的区域,可谓是水泄不通啊。

    双方都在拼死挤压对方,用指甲掐、用牙齿咬,战斗仿佛回到了原始部落时期。

    以至于当有吴淞卫士兵骤然引爆身上手雷时,爆炸仅仅是发出一声闷响,出现的空洞,眨眼间就被人潮填充,就象没有出现过一样。

    ……。

    “王爷,这样下去不成……这等于扬敌军之长了,我军是火器军,却在与敌近接……依我之见,还是撤回来修整之后,再继续攻城……!”

    鲁之域确实是急了,一向剽悍的吴淞卫,哪打过这种仗?

    之前被钱翘恭硬生生挡在新坝镇外充当肉盾、砧板,已是伤亡惨重,如今在海州城墙上再来一次,那吴淞卫就真打残了。

    他方寸已乱,现在只想得到吴争的允准将部队撤回来。

    而吴争望着南门方向,远处时起时伏的火光,悠悠道:“……其实,我军是占了大便宜的。”

    这话令鲁之域一愕。

    吴争指着战场方向道:“城中敌军兵力远胜于我军,单兵体力、战技也胜于我军……岳乐之所以不敢出城主动迎战,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有济席哈、蓝拜的前车之鉴,岳乐担心再次中伏,二是岳乐心里很清楚,清廷并无南下计划,就算他主动迎战打胜了,恐怕也得不到该有的奖赏,这样损兵折将打一场舅舅不痛姥姥不爱的仗,他自然是没兴致的……况且我军炮火强大,他也未必有稳赢的自信。”

    说到这,吴争回过头来,看着鲁之域道:“海州挡住了我军北伐的路线,我军又拖不起时间……要胜利就得付出代价,你,做好准备了吗?”

    鲁之域心里一揪,他明白吴争的意思,也清楚了自己和吴淞卫,注定要做这块剁肉的砧板。

    他深吸了一口气,昂首道:“末将……做好准备了!”

    吴争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低手里还有多少人?”

    “三千人。”

    “唔……顶上去吧!”

    “是。”

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收复海州(五)

    就在鲁之域强忍着心中痛楚,为那即将出战的将士,作最后的战前动员之时。

    从东门方向,传来了期盼已久的,连绵不绝的炮声。

    鲁之域心头一震,惊喜地看向身后吴争。

    吴争神色平静,只是抬手就这么一挥,不发一言。

    鲁之域却精神大振,冲三千将士大声道:“……殿下运筹帷幄,早已在东门方向部署好了奇兵……如今,奇兵已至,便是我吴淞卫立功良机……弟兄们,北伐就在眼前……随我攻城!”

    三千将士此时一扫之前的紧张,战意满满地呐喊着冲向南门城墙。

    ……。

    此时,岳乐却已经率他的正白旗三千精骑赶向了北门。

    如此战况紧急之时,做为清廷宣威大将军、安亲王岳乐,难道想不顾正在交战的士兵逃遁吗?

    当然不是,岳乐之前派出的那队骑兵回报,守军发现北门外有敌军骑兵活动。

    这让岳乐终于慌张起来,他自然知道这时出现在北门外的是谁。

    三面受敌,这不严重,严重的是,海州城唯一与北面朝廷联络的通道,很可能被敌人截断。

    这关系到城中一万六千多将士的生机啊,可此时东、南二面受敌,岳乐无法抽调别的军队,也赶不及,只能率自己的嫡系骑兵前往北门增援。

    ……。

    祖大弼在归投之后,一直没有太大建树。

    倒不是祖大弼不想建功,而是上年纪了,心静了。

    做为“半路归投”的他,并不想与这些悍将争功。

    他只想无过便是功。

    所以,当他在东门外扑了个空(因为东门已经被封堵死),就一直驻囤在城外,等候传来下一步命令,而并非象钱翘恭那样,主动出击。

    可新的命令一直没有来。

    直到他在东门外等到了吴争部署的那支奇兵。

    说是三千人,可其实不止。

    张名振还派出了水师的八百水手,做为运输三十六门舰炮的辅兵,加入了这支奇兵的行列。

    这支奇兵的主将,便是海州城防御战时,战死在西门的戚家杰的亲哥哥——戚家豪。

    当祖大弼见到这支奇兵时,波澜不惊的心里,如同扔进了一方巨石,变得波浪滔天。

    这是祖大弼第一次见到第一军主力,他一直待在江北,认为见到的泰州卫、吴淞卫等已经是北伐军最精锐的了。

    可现在,祖大弼才发现,自己错了。

    面前这支军队,士兵身上的火枪,完全与泰州卫、吴淞卫配备的不同,要来得细、短……更轻便,而锃亮的枪刺也完全不一样,吴淞卫的枪刺,其实就是一柄加了环扣的短剑,可这种枪刺不同,是三棱的,在月色下发着淡淡银光。

    这不重要,祖大弼强捺着羡慕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可他在看到这些士兵脸上的那股子精气神之后,再也无法淡定。

    当士兵一个个从他身边行军路过时,祖大弼明显地感到一种压力,无形的压力。

    他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兵了,从来没有遇到象这样只是擦肩而过,就能给自己压力的。

    祖大弼干涩地向对面戚家豪问道:“敢问戚将军,象这样的军队……第一军中有多少?”

    戚家豪随口道:“五万人。”

    祖大弼惊愕了。

    戚家豪看了眼祖大弼的表情,摇摇头道:“既然不怪祖将军,末将也是有幸被王爷点名,临时统率这支军队时,才知道……原来传言中的第一军,竟是这般的强悍!”

    祖大弼听了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望着这一列列行军的士兵,呐呐道:“万幸……万幸!”

    戚家豪自然听懂了祖大弼的意思,祖大弼是在心里庆幸自己终究作了回正确的选择,如果没有归投,那此时,他必站在这支军队的对立面,那后果会怎样……不言而喻了。

    戚家豪没有接祖大弼的这话,毕竟已经是同袍了嘛。

    “祖将军,王爷可有新的命令传来?”

    祖大弼摇摇头,道:“南门此时激战正酣……钱将军与我各率一部至东、西二门,为得是防备清军故伎重演,突然出城突袭我军炮团可古怪的是,敌人就象知道我军会来一般,早就封死了城门……我也只能静候王爷新的命令了。”

    戚家豪斜了祖大弼一眼,道:“祖将军果然是个严谨之人啊!”

    祖大弼一愕,他没听明白。

    戚家豪说完,向祖大弼行了个军礼,道:“既然如此,末将便率军攻东门了……。”

    祖大弼一怔,急道:“东门已经被敌人自己堵死了……。”

    “那又如何?”戚家豪哂然道,“就算面前是座山,我军也将劈开它……祖将军,还请你为我部掠阵……告辞。”

    祖大弼这时才突然明白过来,敢情,这小子竟是瞧不起人啊?!

    说得好听,“为我部掠阵”,让我部来为你掠阵?

    这种蹩闷,让祖大弼有种想用头撞墙的冲动,老子上阵杀敌之时,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于是他急步追上去,一把拽住戚家豪的衣襟,沉声道:“戚将军所请,我不能答应……我部奉王爷之命至此,以应对骑敌出城……既然东门已经封堵,而你部已经顺利到达东门外,那我部便要向北门方向迂回、主动出击,以防敌骑故伎重施由北门出城。”

    戚家豪也是一怔,他不理解祖大弼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其实早看出来祖大弼在消极怠战,只是不好当面点破罢了。

    不过戚家豪没时间与祖大弼多言,弟弟代自己战死在海州城西门,这个仇今日必须要报!

    这或许也是殿下特意点名,令自己临时统率这支奇兵前来的目的吧!

    戚家豪点头道:“既然祖将军有任务在身,那掠阵之事,我会安排张总督派来的水兵接手……祖将军,胜利见!”

    望着远去的戚家豪和他的军队,祖大弼心里憋闷得要死。

    他突然扭身上马,冲着身后骑兵大呼道:“都傻了吧?还看什么……听到人家说啥了吗……人家瞧不起咱们哪……听我命令,全军赶往北门……该死的鞑子,千万要记得往北门逃命啊!”

    一千多风雷骑,骤然集结,如一道洪流般,向北门方向飞驰而去。

第一千六百八十五章 收复海州(六)

    话说南门,鲁之域率他最后的三千预备队,冲上城墙。

    可南门的困境,并非是兵力不足,而是城上城下拥挤着太多的双方士兵。

    而上城墙的阶梯通道就左右两条,只有当双方对峙的士兵滚落或者被杀死踩到脚下,后面的人才能够往前一步。

    这种战斗,除非有一方先崩溃,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决出胜负。

    钱翘恭率风雷骑在海州北门外,遭遇了岳乐亲率的所部精骑。

    双方一遭遇,就暴发了一场激战。

    这是一场相对公平的较量,风雷骑的骑枪优势、清骑的战技优势,小林骑的参战、城墙上清军的火枪和弓弩,时不时来红衣大炮还打上几炮。

    一时半会,还真分不出雌雄来。

    而这个时候,东门被戚家豪所率北伐军猛攻。

    东门守军原本有三千人,可岳乐为了收缩兵力以抗南门吴淞卫强攻,调走了一半。

    此时,仅一千多人的守军,在北伐军炮火和步兵协同强攻下,早已首尾难顾,溃败,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

    南门外北伐军的临时指挥部。

    宋安将一页情报递到吴争面前,“少爷,长林卫急报,敌酋阿济格已令二万大军增援泗州,此时想来应该已经出动,二憨那边,……恐怕顶不住啊。再有,多尔博的兖州三万大军已经至莒州,距离安东卫,最多两日路程,如果这支敌军在我军控制赣榆前到达安东卫,那我军就算收复海州,恐怕依旧是一个僵局。”

    吴争神色不动,轻轻地抹着地图上凤阳、泗州、徐州、青州、海州的连线,目光随之慢慢转动。

    “李过和刘体仁那,情况如何?”

    宋安郁闷地答道,“原本广信卫那路,应该是最凶险的……可如今,姜瓖的倒戈,使得李过平白得了六千兵力,临淮城下,姜瓖率部在李过、刘体仁的配合下,击溃巴颜所部骑兵,而阿济格明知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增兵临淮方向……这样一来,反倒是李过那路最成气候了。”

    “李过攻不下临淮……就算攻下,也守不住,广信卫只要拖住阿济格,使他无法全力增援泗州,那池二憨所部的压力,就不会太大。”吴争悠悠道。

    宋安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道:“少爷就不能再派一支劲旅,增援盱眙方向吗?”

    吴争回过头来,看着宋安,“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在意二憨的死活?”

    宋安忙否认道:“不,不,我绝没有这意思!”

    吴争没有计较,只是转回头,问道:“清廷可还有别的动作?”

    “据暗线传来的消息,说是福临原本想要亲征,被太后和群臣拦下,这才派出岳乐增援海州,可事实上,清廷还将三万新军,部署到了天津三卫。”

    “三万?”

    “是。”

    吴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清廷还有不下六万新军囤于京畿,加上驻京八旗军,总兵力应该不下八万。”

    “至少九万人。”宋安补充道。

    “西面各路清军动向如何?”

    “清平西王吴三桂所部前锋已至延安府,但主力依旧滞留西安府,看样子,吴三桂并没想奉旨东进的意思……。”

    吴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安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有一事很奇怪。”

    “讲。”

    “之前吴三桂西进时,所俘的原明绥德镇副总兵王永强,被突然释放了……据长林卫眼线传来的消息,王永强行踪去向是湖广方向……少爷,会不会是来投您?”

    “或许是投永历朝吧。”吴争咧了下嘴。

    宋安问道:“那……奸贼吴三桂此举用意何在?擅自释放王永强,他就不怕清廷追究吗?”

    吴争咧了下嘴,道:“他想来是开始为自己留起后路了……先不管他,只要其部主力不入山西境内,还影响不到这边战局……你继续讲。”

    宋安应道:“是。原隶属吴三桂麾下的清廷汉军镶蓝旗都铳李国翰,率本部脱离吴三桂主力,已东入平阳。”

    “多少人?”

    “约八千人。”

    “敌镶黄旗梅勒额真喀喀木所了,由郯阳北进,已至洛阳……约六千人。”

    “唔……。”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小股清军,向敌京畿靠拢,但人数不多,都是不上千之数。”

    吴争沉默了一会,问道,“大西军主力可有按计划到达指定区域?”

    “晋王已按与少爷商议的既定计划派白文选、马维兴率骑兵一万、步兵四万,共五万大军,由麻城攻入河南境内,不过……。”

    “不过什么?”

    “清廷调了孙可望镇守汝宁府。”

    吴争闻听一愣,眉头紧锁起来。

    宋安道:“晋王此举十分不妥,白文选、马维兴原为孙可望旧部,如今孙可望镇守汝宁府,虽说眼下已经各为其主,可白文选、马维兴二人万一受孙可望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吴争摇摇头道:“晋王心性外刚内柔,看似强势,实则太过重义……他或许还想劝说孙可望回归吧。不过,也有可能是晋王令白文选、马维兴出兵河南时,孙可望尚未至当宁府。”

    宋安道:“确实如此。”

    吴争神情一松,再问道:“夏完淳、廖仲平两路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

    “没有就好。”吴争轻吁一口气,“看来还得再紧紧,福临娃儿的腰竿子还很硬啊……传令,第一军立即北进,三日内必须到达邳州,并对徐州展开进攻态势,震慑多尔博,迫使其去往安东卫的大军回援!”

    “是。”

    “传令池二憨,我就给他五天时间,五日内,泗州必须攻下。”

    “少爷……!”宋安惊呼道。

    宋安原本是想求吴争,给盱眙方向增兵,以缓解池二憨等人的压力,要知道,如今盱眙方向,敌我兵力相差悬殊,而敌军凤阳城相距不远,随时可能向泗州方向派出增援。

    可没想到,吴争不但没有派援兵,反而令池二憨限期攻下泗州。

    听到宋安的惊呼,吴争冷冷道:“池二憨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快去传令!”

    “是。”

第一千六百八十六章 海州光复

    海州城三面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色亮起时。

    毫无悬念,东门方向最先被戚家豪所部突破。

    由于城内百姓在之前一战中,已被济席哈、蓝拜下令屠戮。

    戚家豪毫无心理障碍地对东门方向,施以密集的炮火覆盖,并派出爆破队,对被敌人堵死的东城门,进行了强硬爆破。

    东门一千多守军,仅仅是抵抗了一个时辰,就已经不支,向城内溃散。

    整个城楼被过量的火药炸垮。

    而心中全是仇恨的戚家豪,毫不犹豫地下令,向南门攻击前进。

    当东门爆破的巨响和冲天的火光,震惊了南门守军的同时,也震惊了正在钱翘恭捉对厮杀的岳乐。

    其实这个时候,敌我双方心里都清楚,海州城已经守不住要易手了。

    岳乐同样明白,北伐军既然能从东面来,那必定是水师在海边。

    而自己不可能派兵封锁海岸,这样一来,敌人援兵就会源源不断地涌来,海州必定是守不住的。

    可这个时候,岳乐不但没有慌乱,反而生起了背水一战的血气。

    他随即调整战术,以身边最后一支六百人的机动骑兵,向小林骑侧翼发起了突袭。

    而此时,钱翘恭手中已经没有预备队。

    力抗岳乐这支精骑,风雷骑战力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是有小林骑这样一个“大杀器”在,风雷骑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但重骑并非完全无敌,否则,多尔衮的重骑又怎么会被击溃?

    重骑正面确实无敌,特别是在已经加速的情况下。

    但重骑的侧翼是它的软肋。

    当有敌骑对它的侧翼撞击时,结果不难想象,必定会侧翻。

    而重骑的份量,决定了它不能象轻骑那样轻易变动方向,这就等于,就算明知道敌人从侧面而来,也无法及时调转头来正面应对。

    敌骑迂回非常快,从出兵,到迂回至小林骑左侧五里,仅仅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并且已经完成战前整队,向小林骑所处方向加速了。

    战场局势骤然严峻起来,钱翘恭已经背后冒汗。

    可他确实想不出应对的良策,所有骑兵都已经与敌胶着,根本抽不出兵力掩护小林骑。

    就在这危险时刻,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在了岳乐身后。

    祖大弼率部终于赶到了!

    原本祖大弼应该至少早半个时辰到的。

    可祖大弼并不知道钱翘恭已经率部到了北门,并已经与敌人发生激战了。

    所以,祖大弼的行军,叫搜索行军,相当于步兵行军的速度,因为他担心孤军北上中了敌骑的埋伏,那样功没立,过背上了。

    正是这种过于的谨慎,才迟滞了祖大弼到达北门外的时间。

    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时,祖大弼这才加快了速度。

    ……。

    这个时候,选择需要岳乐做了。

    岳乐有两个选择,一是按原计划击溃小林骑不变,但后果是,他的主营不保,岳乐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面对从背后而来的一千多祖大弼的骑兵,就算清骑骑战术再好,能以一敌百?

    第二个选择,就是立即下令撤兵,用已经加速的这支骑兵,去挡住祖大弼的骑兵。

    但这样一来,岳乐就得北撤了,而且,很可能有一部分骑兵无法撤出战斗,且可能遭到风雷骑的追击。

    骑兵交战,与步兵不同。

    骑兵交战是游斗,并非象步兵站在原处不动。

    所以,一方想要撤退,相对容易得多。

    岳乐的选择并无悬念,他之前的孤注一掷,其实本就是障眼法。

    从率骑兵出北门时,他就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能战胜风雷骑自然最好,若不能战胜,就率所部骑兵向北“转进”。

    因为岳乐从东门炮声响起的那一刻,已经意识到,海州是……坑。

    一个大坑!

    这场战争,远不是朝廷所预测的,敌人只是想报复或者在报复之余占些便宜,而是……决战!

    正是这种认识,岳乐急着将消息传向北面,但他无法去通知南门已经陷入胶着的军队撤退。

    步兵已经撤不出来了。

    如果硬撤,结果要么被歼灭,要么被俘虏。

    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战死吧!

    岳乐迅速传出旗令——全军北撤!

    正是岳乐的决绝,让这支敌骑得以保全。

    风雷骑将士甚至莫名其妙,身上的压力骤减之余,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甚至是钱翘恭当时也在犹豫,该不该追?

    可这一愣神的功夫,敌人已经如潮水般地撤远了。

    至此,海州城的光复,已经成了定局,城内南门正在与吴淞卫激战的近五千清兵,成了弃子却尚不自知。

    ……。

    战斗一直持续到辰时末。

    这支清兵确实剽悍,整整半个黑夜、两个半时辰,愣是挡住了吴淞卫几乎是全军出动的突击。

    但当风雷骑和戚家豪所率第一军出现在他们身后时,这支清军也溃了。

    心理上的落差,让清兵士气聚减,他们在惊慌之余,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清军想降了。

    可戚家豪不答应!

    正人君子的钱翘恭力阻无效,不得不率风雷骑退后,以示不赞同、不参与……没看见。

    戚家豪在向钱翘恭磕了个头之后,悍然下令,枪炮齐射。

    这种决绝的屠杀,近三千清兵竟无一人反抗,可见丧气士气的人,就算之前再强悍,其实在实力面前,也是坨x。

    钱翘恭一直背对着南门,他不想看!

    按他的心性,必定是会阻止的,也阻止得了,他是风雷骑指挥使,戚家豪的军职比他低三、四级了。

    就算戚家豪将头磕破,也不行。

    可钱翘恭最终没有阻止,不是因为戚家杰战死,而是为了海州城内,上万被这支军队屠戮的无辜冤魂!

    是役,海州战役正式结束。

    敌我双方共投入近三万兵力,清军以几乎步兵被全歼的结局,退出了海州。

    而吴淞卫伤亡也不小,前后两次大战,共伤亡六千多人,特别是新坝一役,被敌骑突击时,就伤亡了三千多人。

    但战果也是巨大的,海州收复,赣榆就在眼前,北伐的大门骤然被打开。

    关键是,清廷还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场局部战争,而是,决战!

    吴争太“阴险”了,他哄骗了所有人,包括建兴朝廷君臣和大将军府的诸公。

第一千六百八十七章 刘放在练兵

    时年十八岁的勒度,年纪青青已经是清廷敏郡王。

    除了他的血统,最重要的是,他是“叔王”济尔哈朗的儿子。

    一门“三王”啊,济尔哈朗是郑亲王、次子济度为简郡王、三子勒度为敏郡王。

    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勒度显然比他二哥济度有“进取”之心,不仅没有济度那般奢淫好色,反而显得非常平易近人。

    这一路上,勒度几乎与随行将士们混成一堆,每日临时驻扎时,总是将诸带兵将领召唤过来,饮酒欢宴,而且,对于清兵对沿途百姓打秋风之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人,很快得到了清军将士的拥戴,士兵都在流传着一句话,“敏郡王颇有叔王之风”。

    这话传到勒度耳朵里,他就变得更加温情了。

    譬如,大军入济南府时,勒度下令,让将士们在城中盘桓一天休整。

    说是休整,其决不言而喻。

    也对,再南就是兖州府了,那是多尔博的“藩地”,自然不会再有直隶那么随性了。

    于是,这一天,整个济南府那叫一个鸡飞狗跳啊。

    清济南巡抚及僚属,只敢缩在府衙内,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也对,谁敢去触碰一下“一门三王”的敏郡王啊。

    勒度确实是个人才,他其实很清楚,他老子给他的六百精骑,哪个不是百战老兵?明里敬重他,暗里说不定在怎么挤怼他呢,毕竟,勒度是老三,世子不是他。

    这些个老兵油子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们效忠的是济尔哈朗,接下去要效忠的,绝不是勒度,而是老二济度。

    而皇帝调拨给他的三千新军,啧啧……模样是好看,可打仗怎么样,恐怕只有天知道。

    再好看的军队,如果只是停留在训练、没有上过战场,那都是花架子。

    这一点,勒度他爹临行前是再三叮咛啊,这也是济尔哈朗不放心,调自己六百亲卫给勒度的原因所在。

    好在济尔哈朗的叮咛,勒度算是听进去了,这一路上,收揽人心的事他没少干。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由徐州入凤阳境内,扫平了金湖县,差事就算完成了。

    到时班师回京把差一交,妥妥地重赏啊,除了皇帝的赏赐,还有太后的赏赐……用一支三千多人的正规军,去扫荡一个几乎无军队防守的小县,这哪叫出征,简直是旅游嘛,想到这,勒度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在济南府拖延一日后,勒度便急不可待地率军开拨了。

    ……。

    人多力量大!

    有了姜伯礼“赠送”的二千石粮食,老刘已经忘乎所以。

    此时的他,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按他的说法,哪怕是凤阳府,他都敢去闯一闯了。

    此时的衡阳镇,已经旧貌换新颜。

    大街按着原址新建了清一色的砖石瓦房,而老刘自己的守备衙门,比县衙门都气派,快赶上州府衙门了。

    那些慕名来投的各县老少爷们,也是个个豪情万丈,似乎建功立业,唾手可得。

    而衡阳战役第一场战斗就是在双方互不知情的情况下,骤然爆发了。

    ……。

    刘放的手中,此时有“兵力”近九千,与他所希望的万人差不离了。

    当然,这些“士兵”真不能叫士兵。

    譬如,一进“营房”,听到的绝不会是操练声,而是吆喝声。

    这边是,“老宋家的,还不赶紧添柴禾……!”

    “张打铁的,你动作倒是快些啊,都要凉了……得回炉了。”

    那边是,“狗娃他娘,再淘添一石米,听说东边老榆村又来了三十多人……啧啧,老榆村的人,怕是几年没吃这么好的米了……今日到了,还不得可劲造?”

    “篾匠他媳妇,你倒是带人赶紧洗菜啊,都巳时了,到时回来没饭吃,守备将军可不得往死里骂?”

    听听,听听,这就是刘放麾下的“军营”。

    关键是,除了人的吆喝声,其间参杂的鸡鸭鹅等家畜的叫声,更是平添了无数市井气息。

    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

    能对抗一支正规军?

    这就算是始作俑者池二憨在当场,也会头痛不已。

    ……。

    刘放,此时正在镇外“大校场”,发了疯的“训练”士兵。

    大校场其实只是刘放的叫法,其实也就只是块方圆二里左右的荒地。

    刘放的训练,倒是有些看头的。

    譬如,这时他就在喊,“狗的李老三,你倒是使劲跑啊,他的莫不是昨晚在你婆姨身上使过劲了吧……腿软了?就你这速度,村里娃儿都能赶上你……你得想着被村里的疯狗撵……对喽,使出吃奶的劲来!”

    “……该死的郑屠夫,不就背个七、八十斤重嘛,这气喘的,都快赶上张打铁家的破风箱了,瞧你那出息……告诉你,再这样,今天你没饭吃……还他的想立功,立你姥姥的大腿去吧……!”

    秽言污语,此起彼伏,这哪是一正经守备,怕是山寨大王也比他“文雅”许多啊。

    可反过来说,这些个刚从村里出来的庄稼汉子,就吃刘放这套。

    在刘放的骂声中,这些赤膊汉子,可是使着蛮劲,在日头下象老黄牛般地“耕作”着。

    可这是要干啥啊,父老乡亲们哪,这是战争,不是比种田啊!

    ……。

    当然,大校场也有相对“正规”些的训练。

    “大校场”南侧,有三百来号人正在训练射击。

    可过了许久,只见士兵端枪,不闻枪声哪。

    也对,纸弹金贵,刘放怎么肯让这些金贵的纸弹,浪费在这校场中呢?

    按刘放的话说,这叫“留一手”,果然是名副其实啊!

    近九千号人,就三百来杆枪,这是支什么样的军队?

    他们此时武器最多的,就是之前被歼灭的清兵留下的刀剑弓弩,但数量其实也不多,只能装备个几百人。

    这也是军营里数十个铁匠,在可劲打铁的原因,需要自给自足啊。

    这要是有个一年半载,还真不定让刘放捣鼓出一支象“闯王”般的队伍来。

    可惜,老天不会给刘放太多时间准备。

    大战,说来,就来!

第一千六百八十八章 衡阳遭袭

    ps:感谢“田园木戈”、“没电没网”投的月票。

    八月十五,正午。

    中秋佳节已至,刘放顺应“民意”,给[

    biqugebiz]手下加餐,一人一两酒,二两肉。

    刘放不缺肉,马肉!

    就是之前清骑留下的伤马和死马,好马被池二憨带去盱眙了。

    这些个肉,被刘放当成宝贝,让婆娘们一块块串起来,找通风口晾干,寻常时,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吃,拿来奖赏“大校场”里训练有成的“士兵”。

    还别说,被肉吊着的汉子们,那是往死里整自己啊,大把地流汗也在所不惜。

    象今日这样,大范围地撒肉,可是始无前例的。

    可就在镇内镇外,数千人准备欢庆佳节时,哨兵前来急报,大批敌军已至镇外约三十里,不久就会到达镇子。

    要说,刘放有这军事才能,派出斥候预警吗?

    当然不会,至少,目前为止,刘放还没这种觉悟。

    好在池二憨给他留下了十来人,这才有了刘放“大校场”练兵之举。

    也正是这十来个北伐军士兵,为刘放所部,撑起了一个框架,可惜人手不够,时间也不够。

    刘放一听,冲着聚集在身边,本来要饮酒过节的“将领”们大喝一声,“弟兄们哪,日盼夜盼的军功上门来了!”

    听听,到这个节骨眼上,老刘还在大喘气,完全不知道,他将面临什么样的战斗。

    可勒度从哪来的?

    西面盱眙正在激战,衡阳北面是洪泽湖,东面是扬州府。

    勒度,来的这条路,其实就是罗科铎带多尼走得这条路,绕过都梁山,也是凤阳府目前唯一通往衡阳镇的官道。

    ……。

    这场战斗,来得真不是时候。

    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碗,开始集结。

    可以说,每个人心中郁闷得紧,这或许也是一种士气吧,被人夺了饭碗的心气。

    可这集结,引起了混乱。

    近九千人哪,还不算拖家带口的女人。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池二憨留下的那十来人,恐怕这场集合到天黑都没法结束。

    好在勒度的三千多人,只有六百是骑兵,其余三千新军是步兵,这影响了整体速度,否则,三十里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给刘放集结部队的时间。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刘放好不容易,在十个北伐军士兵的帮助下,拉出了一支约两千人的队伍。

    刘放知道等不得了,留下北伐军士兵继续集结部队,他率这两千人出镇迎战来犯敌军去了。

    ……。

    这场战斗,在刚开始时,几乎重演了罗科铎当日遭遇的窘境,如出一辙。

    刘放虽是个粗人,可池二憨留下的北伐军士兵不是。

    衡阳镇三面不会遭受敌人大规模进攻,因为北面是洪泽湖,敌人很难大部队渡过八百里湖面来袭击衡阳一个小镇。

    而东面有池二憨部在与敌激战,敌人无法在击败北伐军之前,大举来攻衡阳镇,也没有那种必要。

    东面扬州府如今已经是大将军府治下,在有北伐军驻军防守的情况下,不可能出现大量敌人来袭。

    所以,这些士兵给了刘放忠告,守住镇外西边的唯一通道,就能保衡阳镇平安。

    刘放还是“善于纳谏”的,况且镇外小山,那是他的战功和骄傲啊。

    于是,倾刘家花炮库房的火药,在镇外小山边的官道,重新埋设了大量陷阱、地雷。

    这个时候,确实可以称为地雷了,因为有了北伐军士兵的指导,装药有了标准,安放导线也规范了,埋设间隔、范围也有了规矩。

    从这方面来说,此时的埋伏,要比罗科铎当日所遭遇的,更有杀伤力。

    这些,勒度和他的军队自然是不知道啊。

    骑兵在前,集斥侯、先锋于一体,后面三千新军如同游山玩水一般地行军。

    本来嘛,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一次没有难度的差事。

    谁能想到,已经被屠戮殆尽的区区一个小镇,竟然在短时间集结起一支堪称“强大”的武装?

    当六百骑兵有一半进入伏击时,早已等得心急的老刘,兴奋地下达了进攻命令。

    而且是总攻。

    早了,真得早了。

    如果等骑兵前锋要出未出埋伏时发动,那效果会好一倍都不止。

    至少,可以重创这支骑兵,那么之后的战斗,就可以不用顾忌骑兵侧翼突袭了,困难会小得多。

    可惜,这时的老刘已经急不可捺了,他要在自己的部下面前,重现当日的辉煌。

    在他一声令下,引爆了预先埋设的土雷,一时间,整段官道上爆炸声响成一片,火光、尘土弥漫了战场整个上空。

    这个时候山上所有人几乎都兴奋起来了,他们认为这样的爆炸,敌人应该已经全被炸趴下了。

    于是,老刘大手一挥,“杀鞑子喽”,象极了当日都比长的口气。

    二千人哪,有一个算一个,大呼着“杀鞑子喽”往山下冲。

    这气势确实是强大的,漫山遍野啊。

    可冲到半山腰时,爆炸激起的尘土渐渐散去,战场上态势开始依稀可见。

    其实那六百敌骑,真正被炸死炸伤的,尚不及一半,至少有三百多骑,是向边上水田散开的。

    而他们身后的敌军三千步兵,根本没有任何波及,最多,也只是吓了一跳。

    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军,开始组成齐射阵形,抬枪向山腰上冲下的人轮番射击。

    说时迟,那时快。

    一轮轮的齐射,山腰上的义军不断地被矢石、弹丸击中,一片片地倒下、滚落。

    所有人心里都想着逃和躲,可脚步不听使唤啊,往下冲的惯性,还有惊慌,让他们一时止不住,就这样,所有人在这光秃秃的山腰上,成了清军火枪兵的靶子。

    这个时候,刘放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撤退!

    做这个决定很难,特别是象刘放这样的心性。

    但刘放有过之前的战场阅历,老张和当初追随他的五百衡阳青壮的死法,让他刻骨铭心。

    打不过,那就得逃!

    可就算刘放撤得快,二千人,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的功夫,折损了近八百人。

    也就是说,义军的伤亡几乎是清军遭遇伏击时损失的一倍还多。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 刘放的功业(一)

    “这是桩亏本的买卖!”退回山上的刘放,睁着血红的眼睛,对部下大喝着,“咱们早就在山上准备有石头……为何不先滚下去砸他x的?”

    所有人瞠目结舌,他们都是愣的,之前不知道是谁,先兴奋得悍然大声喊出“杀鞑子喽”。

    可没有人有心思去与刘放争辩,此时他们都想……回家。

    关上家门,躲起来,躲过这场劫难。

    山腰间整片的尸体,这些人,一柱香之前还活生生地在交谈,这让他们再也提不起勇气,重来一次冲锋。

    好在刘放还是平静下来了,大度地决定,不再追究是谁的责任了,他决定在山顶上等待援兵到来。

    可问题是,敌人容他们等待吗?

    山下从混乱中回复过来的清兵,已经开始对山上作攻击阵形。

    可山上这一千多号人,此时个个是惊慌的,再没有来之前那种豪情了。

    他们渐渐意识到,功劳,是要拿命换的,甚至,舍得拿命换都轻易换不到。

    刘放用力地挥着手,打气道:“不怕……咱们在镇上还有六、七千人,只要等到他们来援,咱们就可以两面包围这些狗贼,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这话虽然空洞,但在这个所有人都心慌的时候,确实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

    刘一手,还是有些领导力的。

    在他的打气声中,“士兵”们开始动了,机械地开始搬运预先准备的巨石。

    这座无名小山,山势不陡,但再平坦,也是有坡度的。

    只要将石头推下去,就能滚到山脚。

    这不,这些面呈机械的“士兵”们,有几个不待让放下令,就将石头推了下去。

    百多斤的石头,带着风声呼啸着滚落。

    还真吓了山脚整队的清兵一大跳。

    由此勒度犹豫起来,他是真不想办差了,他也想……回家!

    勒度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武将,刚满十八岁的他,只想作个纨绔。

    如果不是大哥死得早,给了他与老二争上位的可能,他宁愿象济度那样过奢淫的“美好”生活。

    勒度此时懊恼至极,不是说好只要到了衡阳,这能轻松完成任务,然后回京交差的吗?

    可现在,八字没一撇呢,阿玛的六百骑兵就折听见了近半,回去怎么向阿玛交代?

    勒度试探地征求骑兵佐领阿卡苏的意思,问是不是撤退。

    这阿卡苏来头不小,他其实不是奴,也是主。

    他是济尔哈朗三继福晋苏泰的亲侄子。

    济尔哈朗妻妾不少,可正经福晋就三人。

    嫡福晋死得早,然后娶了叶赫那拉氏,德尔赫礼台吉之女为继福晋。

    不想继福晋也是个短寿的主,于是姐亡妹及,又嫁了继福晋的亲妹妹,也就是这个阿卡苏的姐姐苏泰为三继福晋。

    论起来,阿卡苏与勒度是平辈姻亲。

    为什么要说“论起来”呢?

    那是因为苏泰是二婚,她原本是林丹汗的三福晋,还为林丹汗生了个儿子叫额哲。

    额哲又尚了皇太极的次女固伦公主马喀塔。

    这关系乱得啊……反正一句话,阿卡苏明里敬重勒度,可心里还真没把勒度当回事。

    勒度想溜,吃了大亏的阿卡苏肯罢休吗?

    自然不肯,阿卡苏要报复,他丢不起这人哪。

    要知道,济尔哈朗在年轻时,那可是后金一员勇将,可不象现在天天笑嘻嘻地扮“弥勒佛”。

    而阿卡苏在他的姑妈苏泰改嫁济尔哈朗时,就跟着苏泰,开始追随济尔哈朗了。

    打过的仗多了去了,也没遇见过这种连敌人面都没见,就折损近半人的仗。

    所以,怒火冲天的阿卡苏,决定以牙还牙,反正此行就是屠尽金湖县,而衡阳就是首当其冲。

    搂草打兔子,两不耽搁。

    阿卡苏二话不说,接管起军队,愣是将勒度当了一摆设。

    满腹委屈的勒度,不得不从了阿卡苏,交出指挥权。

    ……。

    清军十几人一队,开始试探着向山上进攻。

    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义军,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山下滚石。

    可以想象,吓阻效果远大于杀伤效果。

    数百步的距离,足够清兵腾挪躲避了。

    一柱香的时间,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脸了。

    这个时候,义军开始慌乱,他们下意识地恐惧和紧张,不少人开始后退,带动着更多的人后退,可山上地方就这么大,这使得不少义军已经退到了山头的另一边。

    这形势非常凶险,就连刘放也明白,只要清兵一上山顶,向前一冲,义军就象赶散的羊群,便一哄而散。

    刘放也心乱了,镇上的援军怎么还不赶来呢,不就是十来里路嘛?!

    ……。

    镇上其实已经集结完毕。

    可问题是没武器啊,数十铁匠忙活了半个月,打些的刀剑样子是有的,但能不能使,还真另当别论。

    打惯了农具的铁匠们,突然改行打造军械,也真得亏了他们。

    所以,这刀剑是一把一个样子,譬如张打铁手上拿的这把,说是刀,都认得。

    可其实,这就是一把放大了尺寸的剁肉刀啊。

    而边上那佝偻着身躯的老铁匠,他手中的斧头,那明显是砍柴斧了。

    池二憨留下的那十来个士兵,算是真开眼了。

    集结了部队,分发武器之时,打开库房发现全是这般“神兵”,大眼瞪小眼许久,最后没奈何了,军情紧急,只能将就了。

    可饶是如此,也仅仅是装备了五六百人,剩下的,那就只能自给自足了。

    于是,有拿棍的,有拿劈柴的,更有随手抄了那些随军婆姨烧饭的家伙什的。

    譬如菜刀、锅盖、连大铁锅都没放过,敢情是不打算吃饭了。

    更有抄去小板凳的……啧啧,惨不忍睹啊。

    可这些“士兵”个个精气神十足,显然,他们是打胜仗去的,仿佛只要兵锋所指,便可所向披靡。

    五千多号人,几乎是三五成群地往镇外冲。

    北伐军士兵那叫一个憋闷啊,说是教头,可这些义军此时哪还理会这些啊,倒不是说不敬重教头,而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敬重二字该怎么写。

    北伐军士兵是急得直跺脚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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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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