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章 衡阳镇狙击战(六)
刘家的花炮库房,囤积的火药虽然不少,可毕竟是用于火炮的散存火药。
爆炸起来,确实一样惊天动地,可事实上,除非是正处于爆炸中心区域,否则,杀伤力很小。
这道理,刘放也知道。
可还有别的办法吗?
刘放带人只能拼死一搏。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种何因结何果,刘放一念之仁,派出的青壮,为他和他的手下们带来了生机。
池二憨率部赶到了,在刘放等人到家的那一刻。
此时正是后半夜,池二憨所部骑兵以一阵狂内般地速度,从镇北向中心席卷。
当随同池二憨回来的青壮大喊着奔向刘放等人时,青壮们哭了,刘放也哭了。
这不是为死里逃生的哭,而是,所有的坚持,有了结果。
池二憨部有八百余骑,兵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不仅兵力占据优势,更是地利、人和,同时,清军的这夜狂欢,追击刘放等人时,许多清兵都没有上马,他们就象猫戏老鼠般地追捕着刘放等人。
最前头的数十清兵,被池二憨所部骑兵瞬间席卷,碾为灰烬。
这本该是一边倒的战斗。
可惜,罗科铎所部确实是满旗精锐,这些追随了罗科铎十数年的满骑,从关外到关内,几乎没有敌手。
他们甚至没有遭遇过昨天那样的损失,可就算猝不及防,这支清兵都没有溃散,而是在罗科铎的率领下,后撤十里,之后一举荡平了刘放的那数百青壮。
他们内心强大、反应迅速。
在池二憨所部骑兵冲入镇中的那一刻,后续的清兵甚至不需要罗科铎的命令,各自冲向自己的战马,并在一瞬间,完成了集结。
而这个时间差,仅仅供池二憨所部骑兵干掉追击刘放等人的那数十人,甚至还没扑到镇子中心,清兵的临时营地。
一场艰苦到极点的战斗,在破败的衡阳镇打响了。
谁都知道,池二憨所部骑兵,并非骑兵,只是为了行军速度,临时凑数组成的。
他们的骑战术和控马能力,完全逊于清骑。
特别是在这种巷战游斗的战场中,更不能与清骑较量。
但没办法,他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由“骑兵”变火枪兵的转换。
撞上了,那就得打,拿命拼杀。战场,从来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清骑的应变速度非常快,刚开始接战时,满目看到倒下的,都是北伐军士兵。
但北伐军有过严格的训练,他们也有过战场的历练。
精锐与新兵最大的区别在于,打逆风仗时,新兵会溃,精锐能顽强地扭转劣势,新兵只会顾全自己保命,精锐能为战友创造机会生存,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冲在前头的北伐军“骑兵”,不约而同地引爆在身上的手雷。
用生命对不可一世的清骑进行了压制。
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十数人的自我牺牲,换来的是北伐军骑兵,有时间下马,并完成简单的兵种转变,简单的说,就是可以抬枪瞄准了。
这使得战场一边倒的劣势,开始稳定下来。
北伐军有了与清骑反制的能力。
但战斗依旧异常的残酷,衡阳只是个小镇,它的街道太窄,北伐军无法以兵力的优势对敌人进行分割包围。
在技战术不如人的情况下,往往是两、三条命才能换鞑子一条命。
一柱香时间的战斗,池二憨付出了近三百人的伤亡,才将战局稳定下来,形成了南北对峙。
而清兵的伤亡远小于北伐军,甚至还不到百人。
这不是综合能力的悬殊,而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区域内,造成的兵种劣势。
池二憨在战局稳定下来后,开始组织应对。
他令后军分出两只偏师,各数十人向东西两侧迂回。
……。
罗科铎一直很兴奋。
在北伐军冲入镇子的一瞬间,他有过惊愕。
但随即而来的战场态势,让他自信满满。
他有信心,以三百多骑,歼灭这支不知来路的敌军菜鸟骑兵。
可之后,北伐军前列骑兵悍然同时引爆身上的火器,压制了并摒退清骑时,罗科铎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他意识到这不是一支菜鸟骑兵,这应该是北伐军精锐。
因为这种悍不畏死的举动,如果是偶然个例,这不奇怪,哪里都少不了有几个悍勇之人。
但如果这是群体行动,那就不一样了。
这需要严格的训练和强大的精神力量,罗科铎自认无法让手下士兵做成这样,他只要事先去安排几个敢死者,去引导其余士兵效仿。
但对手不一样,他们甚至不需要命令,他们是自发的,下意识的反应。
意识到这点之后,罗科铎做出了他此生唯一一次,在占据战场优势的情况下,主动撤退。
罗科铎的决定是正确的。
清骑拼杀确实强悍,可镇上已经破败,几乎一览无遗,骑兵失去了速度,在街道中居高临下拼杀,虽然看起来占优,但事实上,是弃长就短。
火枪兵在有了充足射界的情况下,对高处的敌骑进行精准的射杀,清骑战马失速,无法冲击对手后方,那么此时占据的优势就会瞬间被扭转。
罗科铎确实战场经验丰富,这个时候的主动撤离,清骑可以凭借骑术从容与对手脱离。
一旦先加速,那么,北伐军就算再上马追击,恐怕也很难追上了。
事实也是如此,清骑突然脱离,北伐军一头雾水,就象憋足了劲的拳头打出时,击中的是空气一般。
连池二憨也感到一阵意外,才回过神来,组织追击。
就是这一阵的意外,清骑已经将距离拉开至二、三里了。
……。
罗科铎撤得很从容。
这一战,让他原本压抑的心理,变得畅快,特别是猜到对方是北伐军精锐之后,罗科铎更心情舒爽了。
打强大对手一个哑巴亏,这是任何一个带兵将领最感到畅快的事了。
清骑在拉开距离之后,并没有继续加速脱离。
因为罗科铎还想着,凭借自己的速度,对镇上北伐军进行袭扰,以扩大战果。
这是轻骑最擅长的事了。
可罗科铎却没有想到的是,南面,通向的,就是前天被一群村夫打了个狱不及防的小山头。
清骑以相对不快的速度,经过小山头时,罗科铎在同样的地方遭遇了同样的人。
或许是天意吧,罗科铎就该命丧于,此处无名山下。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 鸡蛋撞碎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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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放等人,自知无力参与街道上的两军搏杀。
可他们依旧想复仇啊,更想纳投名状啊。
一向不善于心计的刘放,这个时候,福至心灵般地开窍了。
因为他竟然懂得了预判敌人的动向,这可是将才啊。
其实那个时候,就算是罗科铎,或者池二憨也无法预判这场战斗的最后结局。
可“刘一手”固执地认为,此战,北伐军必胜。
这种预判没有丝毫依据和道理,可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刘放手下所有人都信了。
在他们心里,北伐军此时就代表着希望,没有人想希望破灭不是?
刘放再次“煽惑”着手下,其实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煽惑了,幸存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想复仇?
于是,他们尽可能地背着超过他们负重承受力的火药,出镇绕行至那座死了数百人的小山头前。
不需要任何言语,一到地,所有人默默地开始埋设“土雷”,第二次了,“手艺”也熟练了。
只是没有了石臼,但他们有坛子,密封起来,也能凑合着使,就是不能象原先石臼那般滚了,因为坛子一滚就碎了。
可他们也没有想过再去山上,他们就静静地坐在山脚下的路上,用手抱着坛子,一手捏着火石。
没有人说话,因为谁也不想再说话了,该说的,都在坛子里。
……。
天色,渐渐地开始亮起。
很奇怪,不管是恶人还是良人,相对而言,都喜欢天亮。
或许是人的本性,应该都向善吧?
这才有了人之初,性本善的说法嘛。
杀人,应该算恶吧?
那杀恶人究竟该归属善,还是恶?
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游侠以直报怨,儒家劝人向善,法家以法为绳,佛家,也有当头棒喝。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除恶务尽!
人,当有了正义之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因为他觉得自己代表了正义,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强大,不需要任何人赐予。
内心强大的人,不可战胜!
刘放坐在山脚下的道路正中,和他的那些手下。
他们怀抱着坛子,那样子很可笑,就象一群喝多了的醉鬼。
神情有气无力的,他们在积蓄、节约每一份力气。
可,他们内心强大,强大到,可以将这足以撕碎他们身体的坛子,象抱女人一样抱在怀里。
清骑来时,罗科铎很意外,这群衣衫褴褛的“土包子”们想干嘛?
用他们的身体来阻挡冲锋的骑兵吗?
但时间不容罗科铎多思忖,毕竟后方北伐军在追击嘛。
所以,罗科铎当场悍然下令,“加速,碾碎他们!”
对,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就是个屁!
清骑开始加速,整齐而沉重地马蹄声让大地震颤。
在这种颤抖中,战马上的骑兵,能得到来自心灵的回颤,从而拥有必胜的信心。
在他们看来,不需要动手,单凭战马马蹄,就可以碾碎这伙村夫,让他们知道“死”字怎么写。
可惜啊,村夫也是人哪。
是人就有脑子,就算再不想活了的人,也会选择一个体面些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没有人想被马蹄踩成一滩肉泥而死,更何况这些人心里有了希望——镇上的北伐军。
有了希望的人,不会作出这种无端的自杀行为。
可他们为何可以若无其事地站在道路中心?
罗科铎没有去想这些,也没时间去想,他擅长的是,用实力去碾压嘛。
二、三里的距离,加速的骑兵转眼即至。
刘放他们依旧没有动。
这时罗科铎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一丝不详的预感。
看着地上被翻过的泥土,他突然想到了,前天就是在这,嗣亲王多尼死在第一声爆炸中,而后,自己组织后军向山上进攻,被装死的一个村夫引爆的火器,又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
一念之间,罗科铎竟失控地在马背上狂呼起来。
该死的,这些村夫不是想自寻死路,他们是在……诱敌?
对,诱敌。
村夫有村夫的想法和脑回路。
刘放认为,在同一个地点设伏,恐怕只有傻子才会再上一次当。
如果他们隐藏起来,前天的记忆和地上的痕迹,只能让敌人小心翼翼地查探,那什么都被探出来了。
那就不妨把自己暴露出来吧,这样省得敌人仔细搜索了。
这和刘放年少时打架斗殴时一样道理,如果把手背在身后,谁都明白一定藏有后着,自然会小心防备,可如果双手都在前面,那就扑上去往死里干呗。
许多时候,只要把自己当成了死人,那么,往往死得是对方,这道理,放到哪都适用。
罗科铎失控的狂呼,已经无法令这时已经加速的清骑减速或者改变轨迹,近三百骑,依照着惯性向前直冲。
罗科铎只能选择自己跳马,这举动差点令后面的骑兵直接踩压主将。
但也正因为罗科铎的决绝,使得这些差点踩死他的骑兵们,不得不冒着人仰马翻的危险,强硬扭转马头,向另一侧的烂水田冲去,这样一来,反而是救了他们的命,烂水田,不会要人命啊。
可那些“一往无前”的清骑们,却是“争抢”着去死,当爆炸激起的尘幕笼罩于整条道路上时,后面的骑兵,还在一个劲地往前拱。
刘放和他的手下们,这时将手中的坛子点燃后,往尘幕里砸,破碎的瓷片,这时成了一把把杀人的暗器。
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鬼哭狼嚎声,已经预示了这场伏击的结局。
当村夫成为了战术师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村夫了。
因为他们已经会设计战术了。
先是明修栈道,后是示弱于人,再来一着拖刀计,最后还有后手补刀,妥妥的大师啊。
清骑死伤惨重,以至于后续幸存者不得不向水田转向,马蹄陷入泥沼,人马摔成一团,成了他们原本认为可笑的“村夫”。
场面着实令人莞尔,可不乏狰狞。
刘放他们开始扑向陷于水田中为数不多、拼命与泥沼“作战”的清兵了。
这是一场水与泥的较量,原本不可一世的鞑子们,显然不习惯于泥沼中的“干活”,但被他们瞧不起的村夫们,却如鱼入水、习以为常。
这一战,村夫完胜!
轻松的让刘放不仅感慨,早知如此,前日不应该在山上阻击,而该选在水田才是。
当池二憨率军追来时,战局差不多已经抵定。
数十清兵被不到二十人的村民们围在水田里挣扎着。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 一报还一报
罗科铎没死。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呢?
可他以烂泥糊脸,缩在一众被俘清兵后面。
倒不是他怕死了,其实不然,他觉得无脸见人。
早知结局会这样,就该在镇子里与北伐军拼个你死我活的。
败在北伐军手中,和败在这么些村夫手中,这种落差,让罗科铎想将自己溺死在这烂水田里。
池二憨不知道有罗科铎的存在,也不认识。
或许没有刘放他们这群人,罗科铎可能会被逃脱,至少,能隐瞒身份,等着阿济格或者清廷来赎买。
可惜,罗科铎太出风头了,从下令射杀老张,到对那屠镇的百骑下令,刘放他们将他认死了。
虽然也不知道罗科铎的身份,可刘放等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十多人反复的搜索和拼凑,皆寻不着,于是就开始梳理这些俘虏了。
可这梳理的过程,有些……残酷。
村夫们不再将这些俘虏当人,寻人但不问人。
上前往往先是往身上扎一刀,然后抬起下巴确认,发现不是,就数刀齐下……那场景太渗人了。
……。
池二憨是个老实人。
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衡阳镇满目疮痍如人间地狱般的惨象,见到的,是个人都会发狂。
所以,北伐军从上至下,对刘放他们疯狂的举动,都采取了无视,只监视不阻拦。
士兵们只是在打扫战场,“无意”中还会将战场上趁手的家伙什踢向刘放他们那边。
鲜血渐渐染红了水田,终于有个心理承受力差的鞑子,疯狂地指着罗科铎大喊起来。
刘放他们自然是听不懂的。
可那发疯鞑子手指的方向,让刘放等人有了目标。
罗科铎死了,其实,最后所有清兵都死了。
将罗科铎拎出来,说他死了,是因为刘放等人的手段太残忍和奇葩了。
他们将水田的烂泥疯狂地灌进罗科铎嘴里,直到肚子鼓出来。
然后剁了手脚……哎,不说了,说多了做恶梦。
没有人想到还能这样杀死一个人。
恐怕罗科铎自己也想不到吧,一个堂堂清廷多罗郡王,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一群村民手里。
可惜,直到最后这支清骑全军覆没,也没有人知道,被杀的人中有一个竟是清廷多罗平比郡王。
哪怕是池二憨,也同样认为,这样规模的骑兵,一般为协领统率,往大里说,最多也只是个副都铳就到顶了,谁会想到,这支清骑的主将,竟会是一个真金白银的郡王?
而刘放是更不知道,前天他那串哑火“土雷”,唯一响的那个,竟炸死了一个真正的满清亲王。
都说李定国两撅名王、天下震惊,可此时谁也没想到,两个更加货真价实的满清王爷,竟会在衡阳镇外,死于一群村民手中。
都说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这,或许就是天意。
……。
刘放要投军。
池二憨不答应。
刘放坚持投军。
池二憨偏偏不答应。
这两个都是倔驴性子。
一杠上,就是不解之局。
原本池二憨是无须理会这么个年龄超标,且满目痞气的刘放的。
池二憨生平最不喜这种泼皮,他喜欢的是象吴争这样,既读书识字,又能领兵打仗的“儒将”。
在池二憨看来,只有象少爷这样的文武全才,那才叫人中翘楚。
象刘放这样的,给他提鞋都觉得满身不自在。
可池二憨也没办法,满地的尸体,哀鸣的伤马,人家的功劳就放在那,加上衡阳镇确实因此次战乱而毁,有道是我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
如果不是北伐军途经衡阳镇,或许这幕惨剧就不会发生。
再则,以这个时代的人,在这种家破人亡的困境下,等于是断了生计。
池二憨也不忍心,让这些刚刚立下大功的“功臣”们自生自灭吧。
而刘放及他的手下,那是铁了心地要入伍,衡阳镇已经毁了,他们再无牵挂之人。
这么一来,双方僵持住了。
而这时,刘放说了一句话,“将军,不管是扬州府还是凤阳府,你一定没有我等熟悉……允准我们参军,你一定不会吃亏!”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
是威胁?不象,人家说得是正理!
好在池二憨还是讲道理的,他被这话点醒。
于是池二憨想了想道:“泗州战情紧急,本将军须立刻回援……既然这股敌军已被歼灭,衡阳镇便不会有敌再来进犯……这样,本将军在衡阳镇设一守备,由你来担任守备一职……你们就当是入北伐军了,如何?”
池二憨脑子转得快,这等于是给了刘放一个番号。
按理说,刘放该满足了,可这货愣是问出一句奇葩话来,“敢问将军……这守备是几品官?麾下有多少人马?”
池二憨被这货给问愣了,他没想到刘放还是个官迷。
可池二憨急着回泗州参战,没功夫与刘放纠缠,于是随口一说,“从七品……。”
其实池二憨只是敷衍,这守备的官,可不是象明末乱封的,甩手就是一大片,如今北伐军中,只有一个守备,那就是当年黄驼子案,牵出一桩细作大案,秀水县张新侠、徐三等人立下大功之后,吴争破例组建了秀水民团,用以巡检大运河江南段之不法,他亲授了张新侠、徐三为秀水守备、副守备军职。
这就是说,大将军府治下,就没有真正的守备,这与局势有关,北伐军只有卫没有守备,也与吴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理念有关。
所以,池二憨这时授刘放衡阳守备其实是非法的,不是说池二憨的军职无权授军职,而是守备这官不合法。
“至于多少人马……咝……。”池二憨迟疑起来。
可刘放一听,不乐意了,他一个守备也才从七品,那他手下这些人能,还不是小吏?
“将军!”刘放梗着脖子、瞪着眼睛,指着手下那些人道,“前天,是我和他们,率五百余众阻击了鞑子入镇,镇上数千人为此遭遇鞑子屠戮……今日,又是我们设伏歼灭了近二百鞑子,你这官封得也忒小了些吧?”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英雄不问出处
这果然是个泼皮,太难缠了。
池二憨愣了好一会,终于按捺住性子,他皱眉道:“眼下正值大战……本将军手中也兵力不足,这样,我给你留下八个人,为你训练这些人,你可以在周边招揽人马……至于官阶嘛……这样,你能招揽多少人,就是什么官……你招数十人,只能是从七品,你若是招揽到三千人,你就是将军……如何?”
这话又是敷衍,衡阳镇已经成了死地,以刘放一个泼皮,能去哪招揽人?谁会追随他?
可刘放听了这话,还就不闹了,他同意了。
池二憨指着还在打扫的战场,道:“这些鞑子兵的武器,就留给你了,还有伤马……没伤的马,我要带走,我可以留一些火枪、弹药给你……你的任务,就是守住衡阳、守住我军的退路……如此,我便会在日后记你一功!”
刘放高兴地答应了。
于是,衡阳一个小镇,其实是已经名存实亡的小镇,继明朝巡检司之后,有了一个守备。
而池二憨根本没有想到,他随口的敷衍,等于授了刘放便宜招兵之权,由此,成就了刘放璀璨的人生。
这,已经是后话了。
……。
“少爷。”宋安将一份情报放在吴争的面前,“长林卫急报。”
吴争正盯着墙上的地图,随口应道,“什么事,说就是了。”
这该死的地图,手工画的,完全与吴争不对付,也对,这个时候的地图,仅作参考,若有雷同实属巧合啊。
广信卫动了。
天长方向池二憨、史坤虽说兵力不足,可毕竟是第一军精锐嘛,吴争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了海州方向。
钱翘恭和鲁之域,能不能挡住敌军的全力一击?这是吴争最担心之处。
只要挡住一次,以清廷目前的处境,它组织不了第二次进攻,那么,囤于北岸第一军主力就可以确定主攻目标,整盘棋都活了。
也就是说,到这个时候,其实吴争心中,依旧没有确定此战的主攻目标。
三个方向,其实都是虚着,就看清廷如何应对。
打出一个缺口来,然后令第一军主力迅猛扑上去,这才是吴争真正的战术和战略意图。
这不是吴争懈怠和慵懒。
事实上,但凡一次大的战略行动,都不会有一、二、三……这样的预定计划。
如果有,那一定是骗人的。
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往往只有一个提案。
那就是要不要打!
至于怎么打,战场瞬息万变,所有的预案都是空谈。
都说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而大将军府也不具备这样的策划天才。
所以,从不同方向进行试探,然后找出清廷防御的薄弱处,再进行主力突破,达到在利于自己的天时、地利、人和处发动决战,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如今三个方向的消息、战报,都放在了案上,可消息总得来说不好不坏。
不好不坏,其实就是坏消息,这只能说明敌我僵持,毫无进展。
这对于吴争此时所承受的压力而言,确实令吴争头痛。
宋安没有开口,他沉默着。
这让吴争有些疑惑,他直起身回过头来,皱眉道:“什么事……让你都不说话了?”
边说,吴争边拿起宋安放在案上的情报。
张咏文。
四十二岁。
代号“寒露”……。
吴争霍地抬头,“衡阳镇……?”
宋安干涩地答道,“衡阳镇,没了……老张,死了!”
“老张?就是那个应试数年不中的老秀才?”
得到宋安确定之后,吴争愣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不怪你……是我的错。”
宋安有些哽咽道:“不该是这样的……都是当地一个叫刘放的泼皮惹得祸……按少爷原本的部署,鞑子突袭衡阳镇,该由驻囤江都的第一军三千人应对,可……三年,我花了三年心血,在衡阳安插了寒露,就这么……没了。”
说到这,宋安怒道:“这个叫刘放的泼皮,罪不可恕!”
吴争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知者不罪,何况,他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拿全镇数千无辜百姓的性命,去换鞑子数百人……这也叫人事?”宋安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竟让那些拿着锄头的农民,去与武装到了牙齿的敌骑对抗……?”
“可最终确实是胜了!”吴争平静地道。
“那也是二憨到的及时!”
“不,就算二憨没有及时赶到,他也赢了。”
宋安一怔,“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争悠悠道:“他给江北汉人起了个好头啊……这么一支敌骑精锐,愣是被他拖在衡阳前后三天,就算池二憨没有及时赶到,他和他的手下们全体覆没……那能说明什么?人总有一死,在死前做了这样一桩拿得出手的事,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宋安有些愣,“可……他不仅连累张咏文枉死,也打乱了少爷的部署。”
“狗屁部署!”吴争有些懊恼地甩了下头,“哪来的部署?我倒是想要部署,敌人肯吗?凤阳、徐州、兖州、青州一线,敌军哪处不是重兵把守着,我能有什么部署能将它们打乱、打散?”
宋安沉默下来,他明白吴争的意思。
这场仗本就与之前的仗不同,那时是上下、内外同仇敌忾,可眼下,内外交困,内部就有不同声音,认为这场仗不该打,至少,在眼下不该打。
吴争突然抬起头来,“他还有家人在吗?”
宋安摇摇头,“没了……他的老娘,在六年前清军南下时被害了。”
“身后事呢?”
宋安慢慢摇头,“池二憨并不知道老张是长林卫,送出情报时,已经率军回援泗州……长林卫在那已经没有人手了。”
吴争微微吧了口气,将手中的情报伸向烛火点燃,“那就这样吧……。”
情报在火光中,瞬间化为灰烬,如同老张在那无名山山脚下的光芒,如昙花一现。
是啊,这场历经六年的战争中,多少人死了,这其中,又有多少人,没有留下姓名?
这种欲迸发出胸腔的急促感,让吴争突然有倾力一搏的冲动。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 落叶归根,何处不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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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记下他的名字,在长林卫的名册中,这样好歹有个念想……。”宋安呐呐道。
吴争摇摇头,“不必了……死后哀荣,不过是为抚恤他的家人,可他没有家人……谁来记得他的名字、功绩……算了吧,对于他本人而言,死在故土,何处不能安息?我想,他如果在天有灵,最希望的无非是我军大胜吧!”
宋安点点头道:“少爷说得是……对了,长林卫从闽地传来一个消息……。”
吴争不耐烦地打断道:“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如果是坏消息……那就缓缓,先让我静静。”
宋安无声地退后,他明白,吴争话说得冰凉,可内心,却因为衡阳之变激荡不止。
当宋安缓缓退至门口时,吴争突然道:“看来是坏消息了……罢了,讲吧。”
宋安再走了回来,轻声道:“永历延平郡王郑森,在东藩岛西屠杀大肚王国原住民数千之众,大肚国王意图复仇,便与荷兰红毛私下勾连,欲借助外蕃之力合击延平王。”
大肚王国,其实不是王国,它只是当地土著一个原始群落,其中有多达十几个部落,大致人口有二、三万人。
为何说它不是真正的王国呢,因为它并没有国名,“大肚王国”其实是荷兰红毛给它起的。
十年前,荷兰人占领了东藩岛北面,也就是郑森眼下所在位置。
占领之后,为了和南面连通,荷兰人打算修筑道路,这样一来,自然免不了与当地土著们发生冲突,几次交战,使用原始武器的土著,自然是打不过装备了火器的荷兰人,之后,土著被打服了,于是与荷兰人达成了协议,服从荷兰人的统治地位。
但妥协的土著,代表不了所有部落,还有几个部落不承认这个协议,两年后,双方再次爆发战争,荷兰人派兵摧毁十几个村落,杀了上千人之后,由一名牧师与交战的几个部落又一次达成协议。自此,大肚王国几乎都服从了荷兰人统治。
可土著有着自己的信仰,他们不接受基督教,这样的矛盾在三年后,再次爆发,但结果没有悬念,荷兰人用武力镇压了他们。
所以,这十年间,双方是打打合合、合合打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相较于郑森这个“外来户”,土著们更愿意接受红毛。
而郑森因为急需要扩大地盘,进行统治,就必须向南扩张,否则,他养不起从闽粤带来的数千人马,所以,吴争听了之后并不十分吃惊,甚至可以说,理解!只是这手段太过霸道了些。
在吴争的印象中,郑森虽说胸襟不宽,可人不坏,他也不至于做出如此血腥之事啊。
就算要占据原住民的土地,与原住民共处或者驱逐也就是了,还能得便宜劳动力,何必大开杀戒呢?
“核实过了吗?”
宋安点点头道:“是之前随少爷前往东番岛,留下的长林卫传来的消息,事情应该不虚……不过究竟杀了多少人,暂时无法核实。”
吴争摇摇头道,“被杀人数已经不重要了……这郑森,难道不知道眼下局势吗?他数千兵力,真要是荷兰红毛与当地土著联手起来……这事不能小觑,派人送信给晋王,让他准备一支偏师,万一岛上有变,也好及时出海增援郑森。”
“是。”
吴争慢慢起身,来回踱了两圈,抬头道:“让扬州府拨银,在衡阳镇原址修七尺功文碑,刻上罹难镇民姓名……以激励周边诸府民众抗清士气。”
“是。”宋安应道,他心里一叹,果然,少爷心里还在纠结着衡阳之变。
“既然二憨已经许诺出去了,那就……在府衙之下,增设守备一职吧,让扬州府给刘放补一任命,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是。”
吴争其实想的,和池二憨差不多,认为刘放也就只是一个适逢其会的当地泼皮,加上他年龄已大,很难纠正他已经成型的思想,给他一个守备差事,权当是奖赏他此战之功了,可事实上,吴争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守备划出北伐军序列,也就是说,守备只是当地府衙隶属下的一支民间武装。
可就算是吴争和宋安,此时都不知道,死在刘放手下的,是清廷的一个亲王,一个郡王,甚至比李定国两撅名王的那两个,来得更货真价实、更真金白银。
正是因为这事,清廷在之后不惜花血本,千里奔袭强攻衡阳,意图杀刘放,为多尼和罗科铎报仇。
而这,却变相成就了刘放,使得一夜之间,刘放从一个泼皮,成为了万众瞩目的英雄。
真可谓是英雄不问出处啊!
宋安提醒道:“少爷,那个姜瓖……?”
吴争咧嘴一哂,“这厮不象是个好人……可终究是阵前起义,转告李过和刘体仁,该怎么赏就怎么赏,广信卫的人事,我不插手,但人……得看紧点,别没几天,又改投鞑子去了。”
“是。”
……。
就在这天,海州城外,爆发了一场骑兵大战。
从吴争回归绍兴府六年以来,这样规模的敌我骑兵对决,还是首次。
当然,这也是因为北伐军序列中,就没有骑兵嘛。
济席哈、蓝拜,面对城中满旗将士的愤怒,不得不妥协,应允骑兵出城迎战。
二人思来想去,未战先虑败,想着万一战事失利,己方骑兵可以原路返回北门入城,敌军就算追击,也只能尾随,只要在城墙上防御布置妥当,以己方骑兵的速度,一定可以先一步敌军骑兵退入城中。
于是在次日凌晨,海州城北门,三千六百清骑鱼贯而出,在城外分为两路,由东西两个方向,一路直扑吴淞营炮兵阵地,另一路则准备迎战风雷骑并进行拖滞,以掩护突袭敌军炮兵的前路。
这种部署,原本是济席哈、蓝拜不得已而为之,可事实上却契合了“出其不意”的兵法道理。
不管是钱翘恭还是鲁之域,都没有预料到城中敌人会主动出击。
这就使得原本应该滞后的炮兵阵地,几乎贴着前军风雷骑骑兵。
当敌骑突然出现在城的两侧时,北伐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然,这指得是鲁之域的吴淞卫炮兵团。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再战海州(一)
鲁之域急忙下令炮兵回撤,可炮兵嘛,不管前进后撤,反应非常迟钝。
这么一来,风雷骑就被动地陷入了危境之中。
原本轻骑作战,可以迂回周旋。
可身后炮兵撤退速度慢,就逼得风雷骑死命硬抗。
钱翘恭无奈之下,下令风雷骑对敌发起反冲锋。
这是一场苦战,不管钱翘恭训练手段如何优秀,风雷骑毕竟只是组建才半年的新军。
骑战术自然不能与敌骑相提并论。
好在双方骑兵兵力相当,再加上风雷骑装备着骑铳和手雷。
凭着火器犀利,这才勉强与敌骑打了个平手。
可双方骑兵的冲锋和反冲锋,不可避免地会有战场对换。
鲁之域的炮兵团,还是遭受了重创,炮兵死伤数百人。
好在敌人无法破坏火炮,加上风雷骑的及时回援,清骑也就只能见好即收。
激战大半日,一直到炮兵团后撤二十里,天色将暗时,双方才不约而同地停止进攻。
而此战,北伐军是吃了大亏的。
炮兵团损失最大,几乎折损了三成。
而风雷骑伤亡也不小,战死一百多,重伤无法参战的,也有近百人。
这么一来,炮兵团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因为射程够不到了。
而风雷骑需要为炮兵团提供防御守卫,也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
而得了便宜的清骑,其实损失也不小,倒不是说他们在与风雷骑拼杀对决时处于下风,而是风雷骑火器太犀利,每每双方接近,风雷骑兵就先扔手雷,原本扔出二、三十步,已经是极限,可双方一旦对冲,那么这距离相对就变得远了。
所以,清骑远没有在伤亡比例上占上风,他们一样伤亡惨重。
凌晨出城时三千六百骑,回城时已经不足三千骑了。
一战损失六百多骑,这样的消耗,不但济席哈、蓝拜抗不住,就连原本提议出城的满旗将领们,也没了声息。
敌我双方,不约而同地罢兵休战,舔舐伤口,海州之战暂时陷入了僵持。
……。
然而,钱翘恭、鲁之域这一组合,真就这点儿本事吗?
当然不是。
二人确实是大意了些,可在北伐军炮火日日光顾海州城的情况下,清兵突然由北门出城迎战、突袭,恐怕是很难预料的。
在疼定思疼之后,二人开始部署反击报复。
但凡带兵之人,吃了亏不思报复,愿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那还不如早早卸甲归田,回家奶孩子去吧。
之前说过,鲁之域的吴淞卫后军囤于云梯关,这一夜,军令一下,八千后军迅速北上。
而风雷骑,除了这三千多骑兵之外,其实还有一支偏师,数量不大,但,很壮实!
这是钱翘恭的心尖子肉,倾注了太多的精力了。
这支骑兵有个很“妖娆”的名字——小林骑,为记念徐州大战中英勇战死的岳小林而命名的,这可是支重骑,它装备的铁甲,大部分来自多尔衮的重甲骑,这是岳小林的缴获。
原本钱翘恭已经答应岳小林为这支重骑副统领,可惜,天不假年,岳小林不久后就战死了。
“小林骑”编制八百骑,其实当初吴争是不乐意的,江南不适合组建重甲骑兵,它太烧钱了,一领近二百斤的重甲,五领甲就可铸造一门主力火炮。
可钱翘恭坚持,不惜用他不屑为的撒无赖,来磨吴争。
吴争一来惋惜于岳小林的战死,二来真要将五百多领多尔衮重金打造的铁甲回炉确实可惜了了,三来……总得给大舅子一些面子,四来不管愿意不愿意,吴争都得承认,清军要是按钱翘恭的训练法子,组建出几万枪骑来,那北伐军真就只能固守城池了,野战没北伐军啥事了。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在连发枪出世并普及之前,对付骑兵最好的方法还是骑兵。
重骑,依旧是特定战场上的王者。
各种理由综合起来,吴争终于松了口,令松江军工坊戚道昆等人,为钱翘恭赶制了二百多领铁甲,凑成八百领,而当时战马不缺,一人三骑绰绰有余。
于是,一支,诨号小林骑的江南铁甲重骑诞生了。
这是一支复古重骑,只有长槊没有火器,恐怕没有人可以在着重甲之后,还能抬起手来扔手雷或者开枪。
说是八百骑,可单战马就是二千多匹,一骑就是四个辅兵,加上各种补给,渡江确实太耗费时间。
但此时,这支重骑,正由祖大弼、黄驼子统率,向海州方向与钱翘恭会合。
……。
两日后的凌晨。
钱翘恭率风雷骑至海州南城门外骂战。
很难想象,这个出身书香门第的读书人,能骂出怎样激怒敌人的话来。
所以,鲁之域还特地从手下中挑了十几个嗓门大、言词粗鄙者,来专职进行骂战。
可想而知,这经过一夜筹备的骂战,言语该有多“伤人”了……(此处省略数百字)。
要说此海州城内清军上下,确实没有再与北伐军在野外干一场的信心了。
况且,自古以来,骂战并不稀奇,只要将耳朵塞上驴毛,装作听不见也就是了。
谁还没有个“不合适”的时候嘛,能理解。
可城外骂得太难听了,譬如骂布木布泰是破鞋……啧啧,也亏鲁之域想得出来。
甚至,将小福临也连带上了,他娘是破鞋,那他是什么……太难听了!
如果是那些降清明军,或许也就算了,后着耳朵不听也就是了,反正说得是他们满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海州城中,至少有一半是满人哪,还是正经满八旗将领,不少还是清廷宗室中人。
这种辱及了宗室、家族的污言,怎么能听得下去,亦或者装作听不见?
真要是这样,回去时被人参上一本,那搞不好就得掉脑袋的。
于是一群满人将领再次重演之前请战一事。
而这次,济席哈、蓝拜不再有异议了,他们知道,这已经不是战与不战的事,而是关乎到清廷尊了。
他们一面暗骂城外敌军缺德,一面开始集结军队,准备再来一次突袭,以教训一下敌军的张狂。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再战海州(二)
按理说,济席哈、蓝拜应该懂得事可一不可三的道理,城外北伐军骂战,必定是有备而来,可之前那一战,给了他们信心,事实上,昨日之战,清军是占了便宜的,至少,两天了,敌军的火炮不响了。
况且,敌人火炮已经后撤,就算前来叫骂的敌骑有备,以自己骑兵的作战能力,也无须忌惮。
再有,毕竟是在城门外对战,真有不测,也能迅速撤回,而没有了火炮支援的敌军,显然是无法阻止自己回撤的。
结合这些理由,济席哈、蓝拜还是决定,亲自率军出击。
这事不是小事,相当于城外敌军平白送了自己一桩大功劳啊,到时上折子说,敌军在城外秽言污及皇上和太后,臣等闻之,义愤填膺,故就算敌人兵力远胜于我,臣等也无畏无惧,誓死捍卫主上……。啧啧,听听,这就是做官的套路。
也就是说,凭这理由,就算打输了,也是有功无过。
万一打赢了,那就得升官晋爵啊。
济席哈、蓝拜能错过吗?
……。
这次济席哈、蓝拜下了老本了。
之前出城突袭用了三千六百骑兵,因为折损了数百,所以,这次他们集结了城中所有骑兵,共四千余骑。
留守海州城各门城墙的,皆是汉旗军。
这些汉旗军,对满清的忠诚自然是不用怀疑的,除了脸是汉人脸,别的就再也找不出什么来了,连衣着、说话,甚至于学满人留些腮胡,几乎就是满人了。
这些人,其实也可以充作骑兵,只是城中战马不足,而且,这种能向朝廷邀功之事,又怎能与人分享呢?
济席哈、蓝拜各领一路,由东、西二门出城。
清军气势汹汹,如同两道泥石流,滚滚向南门合拢。
城外正骂得欢的风雷骑,早就派出斥侯骑兵关注左右。
在清军出城时,钱翘恭就知晓了。
他下令迅速回撤。
济席哈、蓝拜两路在南门外会合之后,见风雷骑逃遁,将领们都哈哈大笑,纷纷指着敌军背影骂南人胆小、不敢战。
可问题来了,追,还是不追。
清将们虽说粗鄙,可不是傻子,风雷骑如此挑事,可一触即溃,很明显,这是有备而来,肯定有伏兵嘛。
是知难而上,还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清军将领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但这个时候,已经利令智昏的济席哈、蓝拜根本不想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功劳。
在他们看来,危险不危险并不是首要的,首要的是,他们誓死捍卫了朝廷的名誉。
二人迅速取得共识,令全军追击。
但可笑的是,二人自己却不参加这次追击,而是以城中须镇守为名,回城了。
统率清骑的将领,名叫佟岱。
佟岱,满人,父亲佟三,官至副都铳。
他的升迁,几乎是一路杀人,先杀高丽人,不是在战场杀,而是屠杀无辜民众和降民。
之后,在锦州大战中,佟岱杀明军立功。
崇德七年,随郑亲王济尔哈朗攻克塔山、杏山,论功擢正蓝旗汉军副都统。
顺治二年,追随英亲王阿济格讨伐李自成,从陕西至湖广,最后到了江南,终成杀人魔头一个。
佟岱有个弟弟,一样凶名在外,叫佟养量,位居宣大总督,能到这位置,也是靠杀人杀出来的,扬州十日、江阴屠城,皆有他的一份“功劳”。
所以,这姓佟的一家,对汉人而言,可谓是血债累累啊。
……。
当然,钱翘恭、鲁之域是不知道追兵临阵换将了。
至此也只知海州城内清军主将是济席哈、蓝拜,谁知佟岱这货是哪根葱?
他们设此战术,只不是专为佟岱而设。
新坝,是海州以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因此镇处于涟河沿岸,当地百姓在老堤坝内,围新坝造田而得名。
得名时,为崇祯末年,也就一、二十年的事,具体是哪个年份,已经没据可查了。
由此可见,此镇四边,皆是农田。
但它不是钱翘恭、鲁之域选定的战场,虽说农田对于清骑确实是种迟滞的手段,可风雷骑一样无法施展。
提起它,是因为此时从云梯关赶来的吴淞卫正囤于此镇周边。
而被钱翘恭视为心头肉的“小林骑”,正在过涟河。
真正的预设战场,是在新坝以北,朐山以南,涟河北岸。
……。
佟岱其实是知道济席哈、蓝拜心中所想的。
与一般满蒙将领不同,佟岱城府很深,不仅如此,他阴狠诡诈,极象一条随时会噬人的毒蛇。
也正因为如此,佟岱在清军中不太合群。
如果不是他“战功卓著”,怕是没几个人服他。
此次“临危受命”,佟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腹稿。
他很清楚,此次若胜,功劳大半是济席哈、蓝拜的,一来这二人才是此战主将,官职远高于自己,二来毕竟是他们率军出城,自己不过是拾人牙慧。
可如果战败,那自己铁定是不二的“背锅侠”。
佟岱下令两边清骑合拢,派出一支三百人的轻骑做为先锋,勒令急追。
而他率骑兵主力缓行。
也就是说,如果敌人有伏兵,也就最多损失三百骑,这个数字,佟岱是经过两三权衡的。
之前济席哈、蓝拜亲率骑兵突袭城外敌军火炮阵地一战,伤亡了六百多人。
自己这次追击,伤亡控制在济席哈、蓝拜二人的一半之内,这无论如何都说得过了吧?
所以,战场的变化,往往是不可测的。
这变化就完全不在钱翘恭、鲁之域的意料之中。
钱翘恭、鲁之域诱敌是阳谋。
骂谁都成,骂布木布泰、福临母子,那就等于捅了马蜂窝,双方成了不死不休的态势。
敌军追击,是题中之意,这完全在预料之中。
按二人的预想,只要清军追击至涟河周边,那么,囤于新坝镇的吴淞卫就可以逸待劳,以火器克敌,做为一块砧板,至少,数倍于清军的兵力,完全可以拖滞住敌骑。
然后由风雷骑为墙,从西南方向围住清军,截断清军退路。
最后,由秘密武器“小林骑”为刀,剁吧剁吧,全歼这支追来的清军,以报前两日清军偷袭的一箭之仇。
但这个方案,显然未经实施,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再战海州(三)
佟岱只是派了一支三百人的偏师来“敷衍”,这使得囤于新坝的吴淞卫面临了两难选择,主动暴露,还是继续隐匿?
如果暴露,是可以歼灭这支清骑前锋,但清骑主力滞后,一旦前锋被歼,敌人闻讯之后,就会有两种选择,一是主力向新坝吴淞卫发动强攻,这么一来,新坝小镇是成为不了吴淞卫可以依靠的堡垒的,自然伤亡会很大,甚至有可能被重创,这与发动这场报复战的初衷有悖。
可如果选择不暴露,那么鲁之域的火炮团已经发挥不了作用,就只有以风雷骑单独迎战了。
那么问题是,双方骑兵的骑战术不在一个层次,风雷骑需要以两倍甚至三倍的兵力,去迎战这三百敌骑,这样一来,伤亡一样不会小,而且,一旦敌人主力趁双方胶着时,突然加速发动强攻,结果还是一样。
那么就只有一个方法了,就是提早暴露秘密武器“小林骑”,以“小林骑”去全歼这支清骑前锋,而风雷骑作为预备队压阵,以提防清军主力增援前锋。
这是个稳妥的办法,就是果实比预想的少了许多。
钱翘恭、鲁之域,在这个选择上,有了不同的看法,钱翘恭选择主动暴露新坝吴淞卫,因为只有这样,预设的方案才能稍作修改后进行下去,才能真正达成,报复的目的。
而鲁之域选择稳妥的后者。
按军职来说,鲁之域是吴淞卫都指挥使,高于钱翘恭风雷骑指挥使数级。
可问题是二者并不统属,再就是钱翘恭还有另一个不可不提的身份——吴王的大舅子。
自然,这身份足以碾压一切,鲁之域心知自己是个半路出家的追随者,还是不与钱翘恭争风为妥,于是最后还是听从了钱翘恭的选择。
……。
可鲁之域绝不会想到,他的顺从,成就了钱翘恭。
许多时候,主将的风格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败,而一场战斗,改变了整个战局。
吴淞卫、风雷骑并不是其中变数,也不是正在拼命迂回的“小林骑”,而是持敷衍心理的佟岱。
但清军三百骑前锋与主动暴露的吴淞卫在新坝镇外遭遇,爆发激战时,佟岱的心态突然发生改变。
之前,佟岱是担心北伐军有埋伏,自己率三千多骑兵若遇不测,会被济席哈、蓝拜甩锅。
这个前提,是北伐军的埋伏不暴露。
可如今北伐军主力暴露出来了,那,在佟岱的眼中,这就是块肥美的鲜肉。
最强大的武器,永远在发射架上,就是这个道理。
佟岱悍然下令,全军对吴淞卫发起突击。
这命令其实没错,新坝镇以北,数十里平原,本来就是围坝造田而得名的嘛。
这样的地形,有利于骑兵,特别是轻骑作战,不管是游击还是突击,都可以做到进可攻退可守。
只要敌人在明面上,佟岱就无须担忧自己手下这支骑兵的战力,北伐军火器虽然犀利,但做不到在宽达数里地的横面上,封锁骑兵的冲锋。
而佟岱也留了一手,那就是有八百骑,也就是他的嫡系,做为此战预备队。
战局在起初时,一如佟岱预料。
吴淞卫的火枪兵,且战且退,以横列交替对清骑射击。
可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一百多步的距离,骑兵转眼即至,射击完后的吴淞卫,在后方组成三三近战阵形,上刺刀各自为战,力抗敌骑。
可这样的步兵对骑兵,先天就处于劣势。
往往不管刺刀刺中马匹还是够着骑手,火枪兵必定会被撞飞。
这也是鲁之域不愿意主动暴露吴淞卫伏兵的原因所在。
一旦暴露,在没有坚城可以依靠的情况下,骑兵可以碾压步兵,除非有足够的连射火力。
被撞飞的人体此起彼落,这种惨象,让观战的鲁之域从心疼直到愤怒。
其实鲁之域还有余力没有施展,那就是从海州城外撤回的炮团。
可鲁之域还是不敢轻易使用,这样的野战战场上,一旦炮团暴露,必会成为敌骑首攻目标。
要等到最危急的时候。鲁之域望着远处树林已经看不见的钱翘恭的方向,心里恶狠狠地发誓,但凡此战失利,吴淞卫遭受重创,回去必定上一本,参劾钱翘恭,就算得罪钱家也认了。
……。
钱翘恭其实并不是个狠人。
他自己就是骑兵统帅,对骑兵的进攻和撤退等战术动作,还是清楚的。
钱翘恭知道吴淞卫火枪兵在野战中抗不住敌骑全力突击。
可他需要时间,不,不仅仅是迂回包抄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块砧板,剁肉的砧板!
谁都知道,骑兵之所以被称为战场之王,最大的原因就是它的机动速度,进退都不是步兵可以抵挡和牵制的。
风雷骑骑战不如敌骑,那么就算拼尽全力,在吴淞卫的配合下,与敌打个两败俱伤之后,敌人依旧可以从容撤退,到时风雷骑追还是不追?
追,敌人杀个回马枪。
不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所以,这块砧板太重要了,只有将敌骑拖死在战场上,与吴淞卫形成胶着,这样,风雷骑才可以按原定计划,对敌骑侧翼进行包抄,从而为充作剁肉刀的“小林骑”,留出进刀的时间和空间。
“小林骑”是重骑兵,它的作战距离只有三、四十里,极限是五十里,没错,五十里就是极限,超过这个距离,不需要敌人动手,重骑自己就会垮掉。
试想,什么马能驮着这样重的人、装备,还有它自身的铁片甲,奔跑百多里地?
所以,重骑只有做为剁肉刀使用,在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它来为战斗盖棺定论!
这种拿士兵性命为筹码的作法,其实是他一直反感的,可现在,他自己就在做。
对,钱翘恭的路子,越来越象吴争了,他的战术方案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赌清军主将贪功冒进,赌吴淞卫这支北伐军中有着赫赫战功的部队,可以顶住清骑疯狂地冲击。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再战海州(四)
钱翘恭此时也在默默地注视着战场。
每个被敌骑撞飞空中的黑点,都让他的心在抽搐。
但他依旧沉默着,风雷骑将士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他的脸上,这是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同袍在流血,自己却在坐视,这种心理上的煎熬,也确实够折腾人的。
这样的混战,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短短的半个时辰,吴淞卫将士以千多人的阵亡为代价,渐渐顶住了清骑的冲锋。
再矫健的战马、再快的冲锋速度,在人肉、钢刺的阻挠下,也得慢下来。
战场上,只要对自己够狠、把自己当作死人,往往最后死的,就是敌人。这句话,出自吴争之口,听见的人很多,鲁之域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心里愤怒的他,但一旦开战,自然是全力以赴,这毕竟是他的吴淞卫嘛。
在吴淞卫即将崩溃之际,鲁之域毫不犹豫地动用了火炮,以敌骑中部施以饱和覆盖射击。
气势是有了,可野外,敌骑间隙过大,炮弹的威力被大大削减,有时几发炮弹,都轰不死一个骑兵。
但火炮的加入,极大地稳定了战局,低落到极点的士气,开始回升。
佟岱和他的八百骑,一直在观战,敌人动用火炮,他心里变得有底。
战场上,谁还没有些压箱底的本钱?
逼迫对方先动用夺箱底的本钱,就相当于稳占了上风。
在鲁之域动用火炮之际,佟岱笑了,他的嘴边露出一丝轻微的讥笑,不过如此嘛?!
佟岱打量着远方的那片树林,敌骑应该藏在那,钱翘恭,你的枪骑救不了这支步兵,你若不信,不妨来一试!
佟岱留下八百骑兵,就是在防备钱翘恭的枪骑。
枪骑固然厉害,但最厉害的是在两军骑兵相互正面冲锋对决之时。
如果是游斗,那么枪骑的射击精度就会迅速下降。
佟岱有信心,以八百骑拖住枪骑,直到那边骑兵完成对吴淞卫的屠戮。
佟岱无意对炮团进行突击,因为他知道,此时钱翘恭的目光也盯着自己。
那么,就让战果稳定下来吧。佟岱微笑着想道,击溃,甚至全歼这支火枪兵的功劳,已经足以让自己名声大振、升官晋爵了!
……。
正是佟岱没有反应,才使得炮击得以延续。
鲁之域动用火炮,杀伤效果不大,但对双方的士气影响是巨大的。
譬如炮火对敌骑中部的覆盖射击,极大地影响了敌骑冲锋的连贯度。
冲锋的威力,有七成来自于输出的连贯性。
否则,前排骑兵耗光了,后面的骑兵没有跟上,这还有什么威慑力?
火炮为吴淞卫即将崩溃的步兵阵线生生输了口延命气,厚实过三里的步兵线啊,生生被敌骑差点捅穿。
而就在这时,风雷骑动了,它终于动了。
三千风雷骑冲出藏匿的树林,以半月阵形向正与吴淞卫胶着的清骑席卷而去。
佟岱也动了,他仰天长嚎一声,抬手一挥,他身后八百精锐呼啸而出,形成一个箭头,直扑风雷骑半月形的中间方位,那儿,正是钱翘恭身处的指挥位置。
佟岱不仅狠而且贪心,他不但要歼灭吴淞卫,还要将钱翘恭纳入他的囊中。
双方骑兵的距离大概是七、八里远。
这个距离对于骑兵,几乎不算距离。
一出击,便如离弦之箭,再无回头的可能。
意外就在这瞬间发生了。
在双方距离迅速接近,即将接触的那一刻,风雷骑突然变阵。
半月形的阵形所张开的“两臂”,突然向内回缩,这等于是将佟岱的八百骑兵,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钱翘恭也狠,他的狠不下于佟岱,他也想将佟岱这支骑兵囫囵吞了。
身在局中的佟岱,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风雷骑出动,其目的根本不在救援被清骑突击的吴淞卫,而是在引自己动作。
因为除非是事先部署,否则,象这种速度的冲刺,骑兵根本没法做出大角度转折,就算是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也做不到。
打个比方,以时速六十的车子,突然九十度转弯,会发生什么?
那只是一辆车,如果是几百辆同时转折呢?
所以,佟岱非常肯定,风雷骑出去前就已经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这个时候,佟岱其实还有退路可走,那就是发出讯号,令正与吴淞卫交点的清骑回援,同一战场上,相距七、八里,肉眼可见,只要有数百骑兵回援,就可以内外合击,击破风雷骑的合围态势。
当然,这么一来,会让吴淞卫那面的战场产生局部混乱,胶着中的清骑一旦强硬脱离,空出的地带,势必会被吴淞卫反击,从而使得清军骑兵线不可遏止地局部被反包围。
但清军毕竟是骑兵,真要脱离,吴淞卫肯定阻止不了,无非是在背后开枪罢了,清军伤亡还是可控的。
可此时的佟岱,内心依旧强大。
它的强大来自是对手下八百精骑的信任。
这是一支从关外打到关内,从直隶打到陕甘,再从陕甘打到江南的精锐。
而佟岱就是这支骑兵自始至终的统帅。
指挥它们,如臂使指。
这种自信,让佟岱决定打一场反反击。
也就是说,任凭风雷骑两翼向自己身后合拢,自己只要认准钱翘恭所在中心方位,全力击破它,一切就结束了。
佟岱确实贪心了。
他舍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半个时辰,只要半个时辰,新坝方向的吴淞卫阵线就会被突破。
被骑兵突破,那必是溃败。
因为突破之后,之前无法加速的骑兵,有了充裕的迂回空间,没有防御工事的步兵怎么挡?
佟岱决定赌一把。
这同样是一场冒险,如果无法迅速击穿钱翘恭所在中心方位,那么佟岱就得遭受来自身后风雷骑的攻击。
可佟岱还是决定冒这个险,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战场判断,风雷骑战力远逊于自己的精锐骑兵。
说时迟,那时快。
当风雷骑两翼在佟岱骑兵身后合拢时,以佟岱为尖端的清骑,已经迫近钱翘恭所在方位不足二里地,这个距离,就是生死判定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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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小林骑的首秀
钱翘恭至此不闪不避,也不下令骑兵迎战,他这是疯了吗?
这本来不过是场由他和鲁之域主动发起的,对清骑出城突袭鲁之域炮团的报复战,为何要打成一场决战,而且是输的概率大于赢的概率的生死战?
用通俗的话说,没必要的。
新坝不是重要战略据点,只是个小镇,没城池、工事防守啊,人口也不多,更别谈什么财富了。哪怕拱手让给清军,清军也不会要,因为根本守不住。
可钱翘恭又不象是在发疯,发疯的人如何如臂使指地指挥风雷骑战前变阵?
风雷骑有三千骑,这没有绝对对部队的控制力,是根本做不到的。
答案,在佟岱的期盼之中,迅速揭晓了。
佟岱甚至已经看见了钱翘恭,他甚至已经抬手大声招呼着身边精骑,向钱翘恭冲锋。
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就象敲动着上千面牛皮巨鼓一般,甚至盖过了远处的火炮声。
然而,兴奋只在一刹那,佛曰,弹指之间。
佟岱脸上的兴奋和激情,在一瞬间僵硬,如同见了鬼一般。
真是鬼,没有人脸的鬼魅。
在那一刻,所有面向钱翘恭方向的清军骑兵,脸上的神色都是僵硬的,象见了鬼一般惊悚。
钱翘恭所在处,骑兵非常密集。
这在佟岱看来很正常,主将嘛,身边自然得有密集的防卫,他自己也是如此。
可这时,这些密集的骑兵突然向两侧闪开,露出后方的狰狞——小林骑。
已经加速的重骑兵,那一张张被精铁面罩覆盖的脸,可不就是鞑子骑兵眼中的“鬼脸”吗?
索命无常的脸!
天晓得佟岱和他的部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经历了什么?
反正当重骑以一种所向披靡的姿态,“隆隆”行进过之处,就是一滩滩血泥。
没有幸存者。
小林骑铁蹄之下,不需要俘虏。
已经加速的佟岱所部骑兵,根本来不及转向,就勿论溃逃了。
他们几乎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决绝”,一头撞入重骑阵列之中,那就如一辆汽车和一列火车的迎面对撞,便是粉身碎骨、不留残渣。
尘归尘,土归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今日,是时候了!
……。
铁甲重骑的骤然出现。
哪怕是向来以精锐著称的满蒙八旗骑兵,也慌乱了。
虽说两个战场还有七、八里的距离,可这样的声势,在一无遮拦的原野上,一目了然。
清骑反应很快,在确定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无法营救主将佟岱的那一刻,开始回撤了。
这个时候,清骑主力还在。
佟岱以三千骑突击八千吴淞卫三里阵线,使得吴淞卫伤亡惨重,差点就捅穿了吴淞卫防线,可它的伤亡远不到吴淞卫的一半。
吴淞卫将士几乎以自己的血肉,硬挡了清骑沉重的进攻,着实令人可歌可泣。
按理,尚有二千多骑兵的清军,此时反应迅速,是有可能脱离战场的,而且可能性非常大,因为风雷骑、小林骑与他们份属两个战场,吴淞卫已经打得没力气了,哪怕是亲眼目睹了敌人主将的八百骑在瞬间灰飞烟灭,也提不起他们的士气,这一场,许多人将他们一辈子的仗,都集中在一天打完了,此时许多士兵的眼神是空洞的、机械的,甚至已经丧失了触觉、听觉、痛觉……。
钱翘恭终究不是神仙,他无法面面俱到,无法去预测与吴淞卫交战清军的动向。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支清军不可能向自己这个方向突围。
初试牛刀的小林骑正在它最强的作战范围内驰骋,没有人敢撄其锋,除非他们的头被驴踩了。
那么,吴淞卫就不可能牵制住这支要逃的敌骑。
当清军以散乱阵型向着东北方向,也就是小林骑的反方向发疯似的退散。
而这时,鲁之域作了他此战中最英明的决定,炮击!对着东北方向五里,没有目标,只有距离,饱和覆盖。
这就奇怪了,这时的火炮可没有后世那般如臂使指,可以轻易改变炮击方向。
千斤、二千斤份量的重炮,要调个头,没有一柱香的时间,根本做不到,就算是抬起炮口,都需要不少时间。
鲁之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当然是没有的,其实道理很简单。
鲁之域是知道小林骑已经渡江,正向新坝而来的。
而钱翘恭突然主动从树林暴露,必定有他的理由。
鲁之域绝不相信,能让吴淞卫以血肉之躯硬抗敌骑冲锋的钱翘恭,能良心发现,弃之前的方案于不顾。
那么,就主猜测了,必是小林骑已经赶到。
而之后佟岱率所部骑兵,向风雷骑进攻,钱翘恭的从容,更让鲁之域心中大定。
否则,鲁之域也不敢坐视啊,他很清楚,小林骑是钱翘恭的心头肉,而风雷骑是吴王殿下的心头肉啊,谁覆没也不能是风雷骑覆没!
于是鲁之域那里已经停止了炮击,下令将炮口调转。
那为什么确定是东北方向呢?
这更简单了,西北方向是风雷骑和还未露面的小林骑,敌骑不可能放着没有敌人防守的东北方向不逃,而主动去与同是轻骑的风雷骑纠缠。
那就只有东北方向了。
而事实也如同鲁之域所料。
百门重炮突然齐射,宽三厚一的局部区域内,激起百股烟柱。
而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清骑逃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就象是一头撞进炮火弹幕中一样,瞬间不见踪影。
后续的溃敌,慌乱中调头转向,使得再后续的战马更刹不住,数百匹马由此撞成一堆,真真是人仰马翻啊,这种场面,比吴淞卫用身体硬抗清骑兵冲锋时的惨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淞卫将士那时是防守中有反击,死,也是力不如人,战死。
可这些骑兵,刚刚还是气焰不可一世地冲吴淞卫将士挥刀,如今,成了烂泥,是被他们自己的骑兵践踏为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也就是数百骑的折损,还不足以使得清骑重创,它们至少还有二千骑。
清骑再次转向,正北!
然而,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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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以强击强,最能摧毁敌人的意志
钱翘恭怎会再次错过这难得的战机,让敌骑逃出生天呢?
在这短短的半柱香的炮击时间里,他已经率风雷骑迅速占据战场正北方向,严阵以待。
而小林骑,正带着它独特的“隆隆”声,不断地向清军逼近,它是真正的剁肉刀,它才是今日最亮眼的“仔”!
可知道二千多骑,在方圆不足二里的区域内,慌乱地围成一团、疯狂地四下拨转马头、不少骑兵因同袍的冲撞而摔落马下,最后被自己人踩踏至死,成为一滩烂泥的惨况吗?
鲁之域放下了望远镜,饶是他也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了,亦不忍亲眼目睹。
战士,死于战场,天经地义。
可死于自己人的马蹄下,这样的死法,叫枉死。
钱翘恭的脸看不出一丝震动,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溃兵,慢慢地扬起了手,然后,重重地挥下。
三千风雷骑,以半月阵形,再次向和敌人包抄。
而这次完全不同了,不管是实力,还是士气对比。
钱翘恭要练兵了!
……。
这场战斗,鲁之域、钱翘恭以劣势反转,书写了吴淞卫和风雷骑的辉煌。
从某方面讲,这不是一次实力的对决,佟岱,输得有些冤枉。
可战场从不需要解释,胜利者可以解释一切。
三千年的文明,从来不是穷兵黩武,谋略,也不是狭义的实力所能取代。
佟岱,他无理,输得不冤!
三千多满蒙精骑,陨落于区区新坝小镇之外,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享国近三百年的大明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真正灭亡的原因是,在弘光朝应天府被攻破后,再无一个可以奉为正朔的名主登高一呼。
徒让鞑子以百万人口,统治了华夏万万人,近三百年之久。
可悲!可叹!
吴争并没有深不可测的才华,也没有虎躯一振,万众拜服的人格魅力,他只是在开始时打了几个小胜仗。
蝴蝶轻轻地扇动了翅膀,掀起了华夏大地的惊涛骇浪。
天下,再不是之前那个天下!
……。
新坝之战,影响不可估量。
虽说只是歼灭了三千多清骑,但,这只是三千多满蒙骑兵的问题吗?
不,清廷震动,鞑子的根基动摇了。
自恃为最强劲的拳头,被人砸得稀巴烂,原本坚不可摧的自信,瞬间坍塌。
当然,此时还形成不了燎原之势,但,近在咫尺的海州城,完了!
没有了骑兵的海州城,那就是一座死城。
济席哈、蓝拜在闻听噩耗之时,跪地嚎啕大哭,那种哀伤,不似做作。
这支旗兵完了,他们二人,也完了!
或许,他们心里在想,该死的佟岱为什么死?
如果活着多好?
这下,没人替他们背锅了。
当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时,眼神中那种阴狠,已经再无遮掩。
……。
吴淞卫确实是被打残了。
急需要休整。
这就使得风雷骑、小林骑不得不原地驻防,为吴淞卫“护法”。
错失了收复海州城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两天后,清廷新封的宣威大将军,安亲王岳乐率正白旗三千及新军一万,共一万三千大军增援海州。
自此,不管是钱翘恭还是鲁之域,自知凭手上兵力,再无实力撼动海州城。
而岳乐一到海州城,首先动刀,在大军之前,当众斩了济席哈、蓝拜,并下令封堵海州城三门,仅留北门,与外联络和补给。
自此,海州之战,双方进入了短暂的僵持阶段。
……。
扬州府,那个被清军屠没了的衡阳古镇。
突然就热闹起来了。
不断地有民众,三三两两地往衡阳方向而来。
而镇上一片破败的焦地,也已经被清理出来,大有枯树发新芽的意思。
原本县衙所在地,已经搭起了一间偌大的房子。
说它是房子,有些抬举它了,最多只能算个——篷。
不过这不影响它的威严,它的门口,不,应该是洞口,横着一块牌匾,原本应该书写“某某县衙”的牌匾上,此时写着六个七倒八歪的大字——衡阳守备衙门。
这种三不像的衙门,却吸引了太多的人。
门外排着长队,一直排到数里远,就快到镇口了,还不断地有人加入排队队伍。
没有人去质疑这三不象的衙门合不合法,更没有人质疑,这三不象的衙门内那个官,是不是合法。
门外排队的乡民甚至为了前后还争执了起来。
“侬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
“老子就急了,怎么着?”
“知道这是作啥吗……招兵!要上战场的!”
“老子知道,不招兵还不来呢!”
“啧啧……不知死活。”
“你知道死活……那还来?”
“呃……这不是说饷银高嘛,咱当几年兵,给娃挣个娶媳妇银子。”
“那要是万一死了呢?”
“呸……你才万一死了呢……就算真万一了,不也有抚恤银子嘛,也够娃儿娶媳妇了。”
“你真不怕死?”
“怕啥?不就一条命嘛……鞑子在时,也没见那些怕死的活着啊……咱村里一好好的壮娃儿,找着锄头去村外田里,被鞑子一箭射死,结果咋样?里正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话引起了边上不少人的共鸣。
“对,对……这乱世道,人命最不值钱……能为家人换口吃的就不易了,你还以为大明朝哪,虽说贪官如毛,可终究还有个说理的地。”
这些人哪,特别是刚争执的两个,吵着吵着就聊上了,还越聊越歪,一会就不知道歪到哪去了。
“哎,听说这次是北伐军招兵……对吧?”
“没错。”
“听说北伐军是江南吴王的私军?”
“咝……你不懂了吧?那不叫私军,那叫王师!”
“瞧你得意样……王师是皇帝老儿的亲军,吴王殿下可不是皇帝。”
“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早晚的事。”
“哎哎……你们说,北伐军怎么想着来咱们江北招兵,江南没青壮了吗?”
“咦,瞧你说的……人家是看得起咱们哪,你想啊,每月三两银子,够买三石粳米了,平日吃饭穿衣还是人家管着的……多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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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乱世造英雄
“可……毕竟要上阵,与鞑子拼杀,最后还不是拿命还?”
“命?咱的命值几个钱?不就一口气的事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当兵吃粮,上阵卖命,自古就是这个理。”
“就是,有银子赚,又能杀鞑子出口恶气……好事啊,都是人,怕他作甚。吴王殿下瞧得起咱们,让咱们入北伐军,就是将咱们当自己人了……别没事找事,你,怕死就回去,别挡咱们的路!”
“可我听说,坐在这衙门里的官,原先是衡阳当地的一个泼皮……据说是前朝巡检司的差役,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北伐军将军了呢?”
“看……就说你小子耳朵不好使吧,你是不知道啊……前些日子,鞑子路过这,烧杀抢掠,屠杀了镇上所有人,就是里面的官,带着五百多庄稼汉,在镇外山上杀光了鞑子……啧啧,英雄哪!能在象他这样的官麾下效力,要我说……想死都难!”
“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不北伐军的大老爷,特地为他封了官……守备将军哪,怎么会是小官呢?”
这一脸的鄙夷,让嫌弃里面人官太小的汉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觉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啊,丢死个人了!
要说刘放可能别的不行,忽悠人在行啊,不要说,门口定是安排托了。
要是,“托”这个职业,自古就有,可谓传承千年啊!
……。
刘放此时很生气。
倒不是为了门外这些庄稼汉,他也听不着啊。
他生气的是,三天了,拢共招了二千一百多人,不够啊,离他的目标万人,那是差太远了。
这就得怪池二憨了,随口一许诺,愣是急煞了这个官瘾很大的“留一手”。
可刘放或许不知道,第二次江北大战,大将军府在十一府之地征兵,一个月也才招募了三万余人。
正经招兵嘛,那得看看个子、问问年龄、试试力气,最后还得探探几个男丁、排行第几,然后再登记造册。
可不象刘放这厮,那叫一个来者不拒,这要放在后世,妥妥一个民兵连长的角啊。
当然,刘放是瞧不起“民兵连长”的,因为他的理想,是将军!
刘放“勒令”他原先巡检司的那伙兄弟,四面八方地宣扬他的战绩,还将刚刚到手的守备印,发疯似地往一叠纸上盖了许多,人手一份,以此来证明他的官是正经的,至于人正不正经,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可刘放愣是有拿鸡毛当令箭的本事。
他的守备,全名是“建新朝扬州府金湖县衡阳镇守备”,可刘放却把它解读成扬州府衡阳守备。
少了中间的县,这级别就差太多了。
就象是后世一个地区市局和县局的区别。
当一个七从品,说成了一个妥妥六品官。
门外涌来的各处民众,十有八九就是被这么煽乎着来的。
也是,这世道,还有比在北伐军饷银更多的军队吗?
关键是,刘放的“形象”太高大了,想想,一个平日的泼皮,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登高一呼,响应者众……一战成名,当世名将,啧啧,那是什么角色?
完全是一副力挽狂澜的忠臣义士的角啊。
更让民众叹服的是,胜了!
用一群和他们一样的庄稼汉,打对方武装到了牙齿的鞑子骑兵,居然胜了!
至于刘放怎么胜的,那些追随者死了多少,刘放自然是不会透露的,就算有人问,也被刘放牛眼瞪了回去。
还有,池二憨率部数百里奔袭,自然也不会被刘放提及的。
用刘放的话说,这不是他不知感恩,是形势所迫,想来以池将军他老人的气度……定会谅解,不会计较的。
也就是说,这场破袭、反突袭战,愣是被刘放宣扬成了他主动型防御,一个人的功劳。
至于他漏洞百出的说词,能不能取信于人,就完全不在刘放的考虑之中,就象后世相当妥帖的一句话——不管民众信不信,反正刘放自己是信了。
自己信,很重要,自己一信,就成自信了。
所以刘放从来不去考虑,招募起这么多人,他有没有能力、有没有时间去训练?
这么多人,他能不能指挥得了?
还有,这么多人,武器够不够用?
池二憨离去时,大手一挥,将战场上鞑子留下的武器一股脑送给了刘放,还留下些火器做为支援。
可池二憨会留下很多吗?肯定不可能,他的部队是回援泗州,是要去打仗的,再说了,刘放当时身边就十多人,能留下个二十杆枪,就算是很给面子了。
所以刘放如今一个头有两个大,他在生气!
生气原来带兵是要为他们提供武器的,难道不象以前府兵,自己带武器、粮食来的吗?
敢情这厮评书听多了,还当是太祖那时卫所囤兵呢。
而且,迫在眉睫的还不是武器,是粮食。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管天管地,没听说过能管人肚子不饿的。
可衡阳镇被鞑子付之一炬,就算镇上原本有存粮,此时也早成灰烬了,往哪找粮去?
门外那些来投奔的民众,没武器给他们每人派根棍子还没什么大事,如果一听说没饭吃,定是一哄之下,作鸟兽散。
刘放百思不得其解啊,一咬牙,他决定往扬州府府治江都一行,伸手化缘,这事老刘在行,都说倒霉不拣日子,花口唾沫的事。
……。
扬州知府,姜伯礼。
他可以说是吴王殿下发迹时的追随者了。
吴争刚到绍兴府,被鲁王朱以海授了个梁湖所百户。
在安顿了带来的难民之后,为了筹措军饷,打的第一仗,就是围剿平岗山山贼。
姜伯礼就是当时平岗山最大山贼的“军师”,良心未泯,被吴争招揽。
他是读书人,十多年屡试不中的落第秀才。
按他的话说,前半生走霉运,后半生一洗前“霉”,终于一飞冲天了。
也对,一个老秀才,做到扬州府知府,就算不是“前无古人”,相差也不多了。
但姜伯礼要补这个实缺,自然不可能是按资历的。
事实上,如果没有吴争不经意地“随口”一句,怎么轮,也轮不到姜伯礼啊。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乱的,就是规矩
姜伯礼到任之后,府中同僚、下属们也很给面子,也对,谁心里没点小九九?
能去得罪这个以“秀才”功名上任的知府老爷吗?
越是这种人,那是越得罪不得,因为他背后人的定是拔根汗毛,都比自己腿粗的主。
所以,姜伯礼很感恩,也很知足,知足,常乐嘛。
知足的姜伯礼遇到难事了。
衣衫褴褛的刘放找上门来,狮子大开口,一句话就要千石粮。
倒不是扬州府没这点粮,而是如今扬州的粮,那可是军粮,北伐军调动频繁,先不说正与敌交战的,单长江沿岸集结的第一军,就有二万多人,一天得多少粮?
能给你这个刚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的从七品守备?
刘放这厮还真有点本事,按理说,以这种火爆脾气,被姜伯礼婉言拒绝,肯定得拂袖而去啊,虽说他的烂衣服也甩不开袖。
可刘放
愣是死皮赖脸地软磨硬泡着,就差磕头喊“爷爷”了。
一天磨下来,刘放倒没感觉什么,反倒是姜伯礼感觉出些什么了。
他回到后堂仔细一想,觉得,不对啊。
区区一个从七品守备,竟能劳动吴王殿下亲自派人捎话来江都,在扬州府之下设立衡阳守备……难道,外面这货,际遇也是和自己一样,前半生倒霉、后半生一飞冲天的主?
这一想,姜伯礼仿佛撸顺了一切迷茫。
对啊,刘放本就是一当地泼皮,一朝鱼跃龙门,立下大功,这要是真被吴王殿下青眼相加……啧啧,前途不可限量啊!
再说了,吴王殿下如果没有深意,怎会亲自关注一个从七品守备的缺?
一想到吴王此举有深意,姜伯礼心头一惊……怎么着,也不能坏了殿下的大事啊!
不就千石粮嘛,咱扬州府哪不能省这么一口?
于是,姜伯礼撩袍急出,到了刘放面前,二话不说,“二千石!”
刘放是真愣了,这世道变了?
讨价和还价掉了个了?
刘放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难道方才开口是要了一万石?
……。
都说乱世出英雄。
不是乱世的人,特别厉害、特别有能为。
而是乱世它不讲规矩。
这要是在太平时期,能这么干?
一封急报,立马就去江对岸了。
可乱世嘛,没那么多规矩,乱,乱得就是规矩。
就象在太平世道,就算把皇帝老儿的命,救上个十次八次,也轮不到封王。
可眼下,吴争是王、李定国是王、郑森也是王,清廷更是封不少汉人为王,最出名的自然是吴三桂的平西王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三顺王”。
姜伯礼或许是真猜到了一些吴争的心思,但他绝对没想到的是,这二千石粮,再一次成就了老刘的“伟业”。
乱世之中,有粮就有人,有人就有兵,有兵……一切皆可言!
江北各府县新附,民心未拢,横空出世的“刘一手”,用他最“朴实”的经历,为民众树了个典型。
百姓们心里在想啊,这样一个泼皮立了功,北伐军都能封官加爵,自己怎么说都比他象个好人,自然不会被北伐军视为敌。
“富贵险中求”这话还真成了江北民众此时最火热的闲聊语言了。
刘放在之后短短五天之内,还真召集起了上万人。
在江北大地上,上演了一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大戏。
……。
“好!没想到啊,钱翘恭还真有本事!好,好!这下终于有突破口了。”
吴争兴奋地一把将战报拍在案上,连赞了三声“好”。
一众僚属,也皆笑意上脸,一洗这段日子的忧郁。
新坝大捷啊!
全歼满蒙骑兵三千余众。
这个战绩放在华夏整个格局上,或许不怎么起眼,但,在如今三处战场僵持的情况下,这就是一个最佳的突破口。
三处僵持,一处突破,全盘棋都活了。
吴争激动地大声道:“宜将剩勇追余寇……令第一军全军北进,一举光复海州!”
此时,再无人反对或者劝阻吴争稍安勿躁了。
其实谁都明白,大军北进,海州光复已经毫无悬念,那么,一鼓作气,兵锋直指青州,并非妄想。
也就是说,战火烧到青州,这下,该清廷着急了。
毕竟打烂的不是江南,而是敌人财税重地,相较而言,江南的压力自然没有原先大了。
可这时,宋安持密报匆匆而来。
扫了一眼在场诸公之后,他将密报递至吴争面前。
吴争随手打开,一看,脸色渐渐凝结起来。
张煌言率先按捺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让王爷如此?”
吴争长吐一口气,将密报递给张煌言。
张煌言疑惑地接过,看了一遍,也是脸色凝重。
众人纷纷上前传阅。
张煌言突然大声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打了得打,不打也得打……以我之见,那就打!”
熊汝霖微微叹了口气,并未发声。
而张国维,史是将手中密报放回到吴争面前的案上,亦是不表态。
只有一直端坐在右侧的莫执念,他并未看密报,可他从各人的脸色和张煌言的说词中,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莫执念轻叹了口气,起身向吴争一礼,颤巍巍地往外走去。
六年了,莫执念愈发地……显老了。
吴争脸色一变,但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而张煌言急了,大声道:“莫老……您这是?!”
莫执念闻声回头,怔了怔,而后苦笑道:“王爷与诸公要军议……老朽就是个商人,说不上话……只好去筹银子,为王爷分忧了。”
这话一出,众人相继愕然。
只有吴争急步上前,搀着莫执念的胳膊,温和地道:“莫老有心了……。”
莫执念带着一丝哽咽的语气道:“之前老朽一直劝阻王爷眼下对北用兵,并非是想阻止王爷北伐,只是想缓缓……再缓缓,给江南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可,眼下……。”
说到这,莫执念霍地昂首,提高了声调道:“已经顾不得了……王爷说,宜将剩勇追余寇……老朽赞同,清廷不是想战吗?不是想封锁物资南运吗?那就将战火烧到清廷京畿,看他们还能猖狂到何时?!”
说到这,莫执念抬手一拱道,“各司其职,诸公襄助王爷治军领军,老朽……去筹银。”
吴争轻轻地拍着莫执念的背,道:“莫老别激动……本王很放心,有莫老在,北伐军衣食无忧!”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父子情深
江南书院。
吴伯昌的小院里。
当朝吴王殿下跪在父亲昌的面前。
“爹,孩儿不日就要北上,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陪伴爹身旁……爹恕罪。”
吴伯昌端坐着,他霍地伸出的手,僵在那不断地颤抖着。
原本,他抬手是想揍儿子的,可看着儿子的脸,他愣是揍不下去了。
六年,从儿子死里逃生,回到绍兴府,到今日已经六年了。
父子二人,在一起吃过的饭,加在一起,或许还不超过二十顿。
那年吴争率军光复应天府,吴伯昌困于平岗山寨,重病,差点就天人永隔了。
而年前,吴争被困淮安府,吴伯昌日夜担忧,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现在,儿子又要出征了,吴伯昌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果然是祖训在理,吴家人就不能做官啊。
“儿啊,你都已经是吴王了,难道……打仗还得你亲自上阵不成?”吴伯昌强捺着心中的焦灼问道,“你的手下,一个个都是挺能打仗的……。”
吴争抬头,轻声回答道:“爹应该清楚,我军兵力远逊于敌……自西至东,陕西、河南、山东一线,清廷部署了重兵,我军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突破,这么一来,也只能兵行险着,或许……尚有可为之处。”
“那……那也不需要你亲自北上啊?”吴伯昌是真急了,六年,又老了六年,吴伯昌更希望儿子能陪在自己身边了,“你……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爹怎么办……啊?”
吴争微笑起来,起身上前,为父亲抹去流下的老泪,“爹都说了,儿子是吴王,怎会亲自上阵?渡江北上,不过就是为了就近指挥方便。”
“真是如此?”
吴争笑道:“孩儿怎敢欺瞒爹?今日刚接获战报,新坝大捷,钱翘恭、鲁之域合力全歼敌骑三千多人。”
“噢……那是好事啊,应当庆贺!”吴伯昌高兴起来,可瞬间就收敛了笑意,“你这是哄你爹呢?如果战事大捷,你就更不用北上了!”
吴争呵呵笑了起来,“爹果然是明白人……确实,之中有意外发生。新坝大捷不假,但没等钱翘恭、鲁之域趁热打铁收复海州,岳乐率一万多大军增援海州了,接报时,岳乐已经到达海州……由此看出,清廷是早已意识到了海州的重要性,这才数日前就已经派岳乐南下了。”
“那你是去海州率军与岳乐的大军厮杀?”
“是,但也不是。”
“何意?”
“如今凤阳、泗州、海州三处战场皆是敌我僵持状态,唯有海州方向有了突破的可能……爹知道,大将军府连年战争,财力已经不济,这场战事如果长时间持续,大将军府就会被拖垮。所以,儿子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你是说,你去海州……是想在三个战场中,选海州为主战场进行突破?”吴伯昌虽然年纪大了,可思维依旧敏捷,他瞬间就听出了吴争话中之意,“那岂不是更凶险?早和你说了,迎李海岳入门,这样,晋王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吴争抿了抿嘴,再次笑道:“晋王也没说不助我一臂之力啊?爹,这次北上危险是有,但应该是有惊无险……有第一军数万虎贲在侧,儿子安全得很。”
吴伯昌看着吴争,沉默良久,他知道,拦不住儿子,也不该拦。
“去吧……。”吴伯昌挥了挥手,将脸微微扭向一边,“如果事不可为……须记得家中妻儿……还有,爹在,大不了……咱们再回平岗山去。”
吴争鼻子一酸,趁着点头将头低了下去,“儿子谨记。”
……。
吴争北上,那是经过大将军府诸公共同商议,形成的共识。
危险确实是有,但吴争也没哄骗父亲,确实不凶险。
扬州、淮安也在大将军府治下快一年了,泰州、吴淞二卫正在前线,加上第一军已经渡江,这样的规模,吴争若还有有不测,那就没话好说了。
但真正让诸公形成共识的,并不是吴争北上没有凶险,而是必须北上。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是万乘之尊?
诸公赞成吴争北上,最大的原因,还在于吴争提出的战略,那就是能“以奇胜”就绝不“以正合”,能打局部胜战就绝不决战。
这个战略思想,符合如今大将军府的现状。
北伐军拢共就二十万人,那是大将军府上下,省吃俭用才“置办”下的,损失一卫,那就短时间内很难补回。
而清廷,在横贯东西,陕西、河南、山东一线,部署了不下三、四十万大军。
这样的战线,绝不能并头齐进,须单点突破,撕开一个口子,然后不断地扩大战果,让清廷的伤口不断流血,直至伤重无力回天。
那么,新坝大捷,无疑是撕开了清廷阵线的一个小缺口,把这个缺口扩大,也就是说,收复海州,打开进军山东的大门,这无疑是投入最少,回报最多的战略方案了。
吴争就是这个意思,大将军府诸公也认同。
但,吴争真要这么做吗?
如果是,他就不需要北上了。
如今的吴王,等于是华夏反清最亮丽的一杆旗帜,再大的事,也没有吴王殿下的安危重要。
只要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囤于江都、泰州、通州一线的第一军,便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北进。
吴争还需要自己去吗?
他麾下猛将如云,反观清廷在这些年里,已经被吴争剪去了最得力地几张羽翼,譬如多铎、博洛,直至多尔衮。
虽说相较于建兴朝、大将军府,清廷的实力依旧强大,但此时的北伐军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北伐军,清廷,也不再是三年前的清廷。
那吴争北上,究竟是何意图?
原因很简单,清廷岳乐派率大军增援海州,让吴争意识到,自己认为海州是突破口,清廷一样知道,那么,连敌人都知道了,突破口就不再是突破口,而是“坑”、血肉磨坊。
意识到这点的吴争,怎么可能将他赖以生存的第一军主力投放到海州去?
但,吴争终究是决定将第一军主力投放到海州。
这话听起来很矛盾,但其实不然。
第一军只能投向海州,不仅如此,吴争还将自己做为筹码,押了上去。
吴争,加上三万第一军,还有鲁之域的吴淞卫、钱翘恭的风雷骑……说说都要半天,这阵容,说它是要打开场决战,绝不会有人怀疑,甚至自己人都信。
清廷会不信吗?
它能不信吗?它,敢不信吗?
如果不信,那便假戏真做。
如果它信,那便实中有虚。
那真正的尖刀在哪?
在吴争,心里!
套用一句武侠小说中的话,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啥,都是刀!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实则虚之
不难看出,吴争在下一盘棋。
甚至,他将自己也放入棋盘,成了棋盘中的一枚棋子。
按理,已是吴王的他,是不需要亲历险境的。
大将军府新生的政权,正如旭日东升,可反观清廷,已显疲态,它就象一个壮汉,明明正当年,可惜琐事太多,日夜征伐,精力早已透支了,关键是它的内腑也不争气,故在江南几度碰壁之后,再无力蛇吞象,过早地显出垂暮之态。
可毕竟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强过它与打死它,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伟人曾经说过,“灰尘不扫,不会自己跑掉”,如今的清廷,在吴争眼中,就是灰尘,只是这灰尘……有些厚实。
扫掉它,须得付出无数江南勇士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这是吴争无法忍受的。
明末死得人太多了,大明朝鼎盛时,在册人口已过一亿一千万,可如今,人口最密集的江南,仅只有三千多万,这还是算上了扬州、淮安二府的情况下。
不能再这么死人了,否则,就至少需要繁衍两、三代人,华夏才能振兴,吴争等不了这么久。
于是,他开始筹划这局棋。
清廷不管想不想绕,也不管它怎么绕,山就在那。
这,就是阳谋。
……。
阿济格最近是真苦恼。
原本成竹在胸的凤阳大战,却因一些“小事”,突然间就失控了。
先是姜瓖这条喂不熟的狼,竟突然临阵倒戈,不仅以下犯上杀了主将爱松古,还带着己部五、六千人投了广信卫。
这样一来,已经孤掌难鸣的刘体仁部,摇身一变,反倒大有喧宾夺主之意了。
虽说阿济格倒不是太在乎爱松古的死活,可派出去一万多人马,突然化为云烟,这换谁也难以接受啊,更令阿济格头痛的是,双方实力的此消彼涨。
当然,阿济格能应付。
他难以应付的是,近在咫尺的临淮,正被李过发疯似的强攻。
这太危险了,原以为击溃刘体仁部,李过进攻临淮的军队,就会因为后路被断,不得不撤兵,可刘体仁不溃,反而风生水起地壮大起来,这就给了李过进攻临淮提供了强大的后劲支撑,而李过悍不畏死、不惜血本的进攻,让阿济格有种难言的心悸……如果早几年,大军入关时,有这样的明军部署在山海关,那还有大清啥事?
江南出了一个吴争,已经让人头痛了,如今再加一个李过……难道,大清的气运至此就结束了?
阿济格甚至不愿意去想,如果姜瓖率部加入李过进攻临淮的作战,那临淮城会如何?
如果仅仅是这两个问题,阿济格还可以勉强应对,毕竟手里还有五、六万兵马在手嘛,其中他的嫡系旗军,大部分未动。
可问题是,阿济格怎么也想不到,罗科铎和多尼竟会死于衡阳,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
令阿济格汗颜、懊恼的是,二人竟死在一群庄稼汉、土包子手里,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丢尽了先人的脸了。
就算再政见不合、立场不同,可阿济格从不否认郡王罗科铎是员不可多得的勇将、帅才,偏偏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阿济格倒是庆幸,多尼是随罗科铎去的,不然,他还得写道折子自辩,以应付朝廷中那些汉臣在皇帝小儿那吹自己的阴风,说自己有意借刀杀人,将多尼送于敌人刀下。
三个问题,阿济格是真应付不过来了。
僧多粥少啊。
手中五六万兵马怎么分配?
救一路绰绰有余,救两路勉为其难,可要救三路,那真要人命了。
除非凤阳城不想守了,阿济格一时间,陷入了极端为难之中。
他唯一当即做出的决定,就是向兖州求援。
……。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阿济格还真没猜错。
刚刚临阵倒戈的姜瓖,在确认吴王、夔国公同意封他为广信卫副都指挥使之后,“雄心”大振,他毫不犹豫地与刘体仁一起,挥师北上。
也对,这个时候,还需要为李过断后吗?
两个要隘攻破,凤阳城来得增援一大半投了广信卫,就算阿济格再一次派出大军增援,那也是远水够不着近火了。
已经不需要断后,只要两路兵马合为一处,就是一个坚实的存在,进攻略显不足,自保,无虞!
……。
在临淮城下,打到不择手段的李过,终于松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刘体仁、姜瓖率部来援,两路大军加起来快两万人了。
如今伤脑筋的再不是李过,而是临淮城内的巴颜老弟了。
被李过不分敌我轰掉的城墙上二千多守军里,有多半都是巴颜的嫡系。
如今他的手中,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那支骑兵了。
可惜,守城嘛,骑兵做啥用?
在三次向凤阳城求援不得的情况下,巴颜老兄终于捺不住性子了,他要死里求生!
骑兵,本来就是个进攻兵种。
加上满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守城,也对,满人住得是帐蓬,过的是游牧日子,在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才有了首都,没有城池,哪擅守城?
巴颜确实“勇猛”,他奇葩地下令,骑兵全员在广信卫停战休整的短暂空隙内,开城门发动反击。
确实够“勇猛”,他甚至完全不顾,此时城外两路广信卫已经会合,还多了姜瓖五、六千人。
这是什么比例?
近一比六、七的比例。
但巴颜绝不认为他是找死,而是为大清、为皇上、为朝廷尽死忠!
天晓得,这个不是满人的满人,竟会有这种坚定的忠诚。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被吴争视为“不可不防”、被李过视为“三姓家奴”的姜瓖,主动请战,率己部硬撼,迎击巴颜二千多骑兵。
而李过和刘体仁,反而成了协从,由两侧为姜瓖压阵。
当漫天的弓弩,伴随着沉闷的火枪击发声,可以想象,再精锐的骑兵,也抗不住三面受敌啊。
此战,姜瓖以伤亡一千八百多人的代价,全歼巴颜所部骑兵,由此,他当仁不让地坐实了广信卫第四把手的位置。
可,这也就给之后的广信卫分裂,埋下了不可逆的种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