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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无和尚     汉明txt下载     汉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遭受清军炮击

    年老者,纷纷摇头,含蓄地抨击吴争,几与建虏无疑。这建虏入城,也就见到啥抢啥,可吴争不同,那是带着已经交过钱的本地富户,前去指证另外的富户。可谓是连根拔起、一窝端。

    最终总结起来的评价,还是四个字最为确切——恨天将军。

    年少者不同,他们有血性,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那也得喊几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是?

    虽然也就是喊喊,干不成什么事,也没胆子干,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不想干,当然前提是没有危险。

    人嘛,总有荣誉感、羞耻心,特别是这些读书人。

    如今吴争做了他们希望,能活着象人的希望。

    这就象溺水之人突然发现了一根稻草,就算是依旧会沉下去,那也得舍命扑上去抓住了。

    所以,城中年青者,十有八九是吴争的拥趸。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支持吴争,纷纷上街,三五成群地号召城中青壮为国效力、浴血沙场、恢复大明、建功立业。

    当然,他们自己是打死也不肯报名参加敢死队的。

    还有一个类别,那就是城中的女人们。

    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女人们视吴争为寇仇,这些女人基本都是母亲。

    吴争给出的买命钱太高了,高到普通人家都眼馋,明知道是死路,但以一人之命换全家安逸,一举改变贫苦的窘境,这无疑是一种诱惑。

    特别是对那些一家有二子以上的家庭,这一个晚上,就是生死诀别。

    身为母亲的,心总比做父亲的更软些、更……痛些。

    还有那些待字闺中,云英未嫁的女孩们,那就更仇视吴争了,因为她们的未婚夫们,许多都已经不顾阻挠,前去报名。

    定过亲,就是有了婆家,就算未过门,未婚夫死了,那也是寡妇。

    所以,她们恨吴争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可也有女人们拥护吴争,特别是那些被鞑子欺凌过的还苟活于世的女人们,在她们心中,谁能为她们所受的屈辱报仇,那就是她们的再生父母,就算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些女人自发地加入了读书人宣传报军的队伍。

    还有一小撮的女人,她们是城中大户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

    她们这些日子从父兄口中听到了有关吴争的片言只语,于是躲在闺房之内开始幻想。

    她们不在乎吴争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哪怕吴争是个十恶不赦的盗匪,也难挡少女怀春。

    躲起来,一个人,慢慢地想,想他有多好、有多帅,直到把自己想傻了。

    如同后世那些追星的少女们。

    所以,杭州城内,对吴争的褒贬不一,说好的人,把吴争宣扬成盖世英雄。说不好的人,把吴争贬低成一个搜刮民财、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但这些,都无法改变征兵的滚滚巨轮。

    一天时间,厉如海从数千报名者中遴选出八百精壮,组成了吴争旗下第一支敢死队,与别的入伍士兵不同,他们不接受任何训练,哪怕是最基本的训练,他们只接受好吃好喝的优待。

    吴争在检阅这支队伍时,心情异常地沉重,总觉得有团东西堵在自己心里。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许诺的每人二十两银子,一份份地亲自交到他们手里。

    看着那些洋溢着笑容的年青的脸,吴争心中哀叹,兄弟啊,可知道你们面对的可是九死一生啊。

    可又反过来一想,自己和麾下将士,何尝不是九死一生?

    这么一想,吴争豁然轻松起来。

    ……。

    战斗从次日凌晨卯时开始的。

    当城墙上将士看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缓缓向庆春门而来,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欢呼。

    这场赌博,赢了一半。

    包括吴争在内的将领们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鉴于兵力缺乏,吴争下令只防守庆春、清泰二门,尤以庆春门为最。

    北城二门,每门只有一百人防守,那就是站在城墙上列队,摆个样子罢了,敌人一旦从那进攻,瞬间即陷。

    吴争集中兵力在东城三门,但也有主次,预判最有可能的庆春门,集中了八成兵力。

    清泰门只有一千守军,它离庆春门最近,增援只要半个时辰。

    永昌门部署了二千人,需要坚持一个时辰。

    但不管怎么说,其实吴争心里已经弃清泰、永昌两门了,其实也就是孤注一掷。

    这不是吴争儿戏,而是迫不得已,本来兵员就只有敌人的四分之一,再要是分兵防守,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显然,吴争赌成功了。

    鞑子果然奔庆春门而来。

    聚集在城门的明军将士,血脉贲胀、士气大振。

    可以说,这个时候就算马上来一场最残酷的肉搏战,明军将士也不会惧鞑子丝毫。

    因为他们心中有些信仰。

    信仰的对象是吴争,赌赢了,这只有二成的概率,居然真赌对了。

    每个人的心中都对胜利有了遐想,这与之前的忐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刀在手、箭在弦,都在等着那决生死的那一刻。

    可没有人能预料到,鞑子首先动作的,竟不是步兵,而是……炮兵。

    当轰隆的炮声响起,不用说明军士兵了,连吴争也震惊了。

    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鞑子会带来重炮攻城。

    这或许是吴争从来没有接触过红衣大炮的缘故,亦或许是吴峥只是个五线城市的小职员,对历史的不熟悉,造成了眼下极大地被动。

    而吴争麾下,除了钱翘恭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其余人,包括池二憨、宋安都对火炮不熟悉,甚至没有见过火炮。

    最快反应过来的不是吴争这批嫡系心腹,而是陈守节父子,当陈守节凄厉地嘶吼着:“炮击!!!”

    陈其材迅速跑上来,将吴争扑倒在地。

    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甚至许多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傻傻地站在那,张大了嘴巴。

    上天无眼,竟不肯下场暴雨来浇熄这场灾难。

第一百五十章 火炮专家

    庆春门的城墙上瞬间开满了一朵朵碎石、沙土的花。

    一具具的人体被炸上天,然后重重地落下,有几具竟飞出去,落在城墙之外。

    明军将士骤然间遭受剧变,混乱得如同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受炮击的应变措施。

    而那些反正的明军中,有些是老兵,倒是对躲避火炮有些在行,他们把城墙上堆放的沙袋拖拽到一处,堆放起来,形成一个个凹洞,然后躲在里面。

    可这样的老兵毕竟是少数,他们的凹洞,由此成了乱兵争抢最剧烈的地方。

    瞬间有乱兵开始拔刀相向。

    鞑子的炮击无限地延续着,吴争一时间根本无法作出反应。

    只能愣愣地看着这一摊子乱局,心里已经有了接受战败的觉悟。

    吴争想到了撤退,撤回绍兴府去。

    ……。

    五里外,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左小腿被绑成一根柱子的多铎。

    出神地看着城门上爆炸产生的烟柱。

    对他而言,这就是最美的烟花。

    他要的不仅仅胜利,而是要趁此战,击垮吴争、击垮杭州城中明人的希望、彻底击垮绍兴府小朝廷的抵抗意志。

    博洛如今已经不再统率一路清军,而是一直陪伴在多铎身边。

    多铎残了,身边需要助手。

    博洛将锃亮的单筒望远镜放下,“王爷,城墙上明军已乱成一团,是时候下令攻城了。”

    确实,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趁明军混乱,下令强攻。

    可多铎听了博洛的话,却丝毫没有反应。

    博洛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这次多铎有反应了,他指着城墙方向道:“你认为南蛮军能支撑多久?”

    “这……应该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既然如此,为何要攻城?南蛮子崩溃之时,自然会开城门向本王献降,本王又何必去牺牲麾下儿郎的性命?”

    博洛想想也对,今日的胜局,如同三个手指措田螺,可谓手到擒来,就不必再令八旗军将士冲杀了吧。

    “本王其实并不喜欢杀人,但今日不一样,本王要屠城。”多铎淡淡地说道,仿佛谈论的不是生死,“入城之后,传本王谕令,除女人之外,男丁一个不留。”

    “是。”

    ……。

    一脸焦灼的陈守节,匍匐地爬到吴争面前,大声嘶吼道:“吴大人,赶快下令躲避啊。”

    吴争苦笑着指着成了一锅粥的乱兵,大声地回答道:“你以为,本官的话还有用吗?”

    陈守节大喊道:“杀,杀人!”

    吴争闻言灵台一清,于是“噌”地起身,拔刀砍倒一个窜至身边的乱兵。

    嘶喊道:“传本官令,再敢四处奔跑者,就地格杀。”

    于是,池二憨等百户、总旗闻声而起,皆拔刀砍向乱兵。

    十几个人头落地,乱象瞬间一清。

    士兵们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们突然发现,就算站着不动,炮弹也落不到头上。

    纵然依旧有人体不断地被炮弹炸飞到空中,但自己依旧活着。

    有了这个发现,士兵们不再惊慌。

    在老兵脚踢手拉下,开始有序的整队,构造掩体。

    吴争大吁一口气,其实鞑子的炮火并不密集。

    这种慌乱更来自于措不及防。

    回头看着陈守节,吴争比了比大拇指大喊道:“今日,本官记你首功。”

    陈其材一把将吴争拉倒中蹲下,“大人小心。”

    吴争拍拍他的肩,然后大声对陈守节喊道:“你的火炮营,能开火压制敌人吗?”

    陈守节上前来,苦笑着摇摇头道:“大人,这些火炮都是千斤以下的小炮,射程最远也就二城地,过了二里地,炮弹飞向哪,只有天知道了。”

    吴争郁闷地回头向城外敌军看了一眼,问道:“那鞑子用得是什么炮,怎么这么远?”

    陈守节脸色古怪地说道:“至少二千斤以上的红衣大炮,射程在四、五里。估计是沿海几大卫所被鞑子缴获的岸防炮。”

    话音刚落,陈守节大喊一声,“趴下。”

    他儿子陈其材迅速将吴争压倒身下。

    “轰”地一声,吴争感受到一阵轻颤,然后无数的碎石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

    吴争的耳朵“嗡嗡”地作响。

    抬起头来,就见陈家父子“呸呸”地吐着口中沙土。

    “陈守节,你厉害啊!”吴争比了比大拇指道,“炮弹朝我而来,你都能听出来?”

    陈守节应道:“大人如果被炮击久了,也能听出来。”

    “呸!”吴争猛啐了一口,“本官宁愿听不出来,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火炮是鞑子缴获的明军火炮?”

    “大人凝神听,大明铸造的火炮大都是铜体铁芯,铁膛硬,炮声中带有通通之音,而鞑子火炮反而多用铜,炮声呈透透之音。”

    吴争还真听了听,可啥都没听出来。

    于是摆摆手道:“那你如今可有什么好计策?总不能让将士就这么窝着吧?”

    陈守节反而微笑了,他道:“大人不用担心,属下听过了,鞑子火炮最多不会超过十门,属下估摸着,也就八门炮。如今已经炮击了七、八轮,估摸着再三、四轮,也就停歇了。”

    “为何如此有把握?”

    “属下方才说过,大明缺铜,所铸的炮大都是铜体铁芯,铁膛炮击不能太久,一般十至十二轮炮击之后,必须停止,否则容易炸膛。而且,这几轮炮,鞑子使用的是开花弹,想来已经准备进攻了。”

    这道理吴争听得明白,步兵开始攻城,炮火自然得停下来,否则岂不连自己人都炸了?

    被陈守节这么一说,吴争心中大定。

    扫了一眼城墙上,混乱已经在池二憨等人的压制、梳理下平息。

    而伤亡其实并不大,不超过百人。

    陈守节道:“大人,一会鞑子攻城,进入二里距离时,属下是否令炮营开炮阻敌?”

    吴争摇摇头道:“你们父子一个城上,一个城下,按原定方略,听本官命令行事。”

    “是。”

    看着父亲下了城楼,陈其材凑上来,对吴争问道:“大人,对六十三门火炮集中轰这么一条狭长区域,会不会……浪费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来之笔

    吴争拍拍陈其材的肩膀道:“使炮,本官不如你,可如何用炮,你不如本官,按本官的话去做吧,如果今日胜了,你自然会明白本官为何如此安排。”

    陈其材道:“那如果败了呢?”

    吴争踹了他一脚,骂道:“能说点好听话吗?滚,去自己该在的地方。”

    陈守节估算的一点没错。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鞑子炮击声渐渐稀落下来。

    吴争大喊道:“鞑子要攻城了,赶紧备战。”

    明军将士开始急促地跑去起来,一个个从沙袋堆里起身,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

    五里外的高台上,博洛失望地放下望远镜。

    “王爷,明军反而不乱了。”

    多铎突然笑了,“果然是个人物啊。也好,与这样的敌人打一场决战,也甚合本王心意。”

    博洛道:“接下来,攻城吗?”

    多铎道:“不,先令你麾下骑兵,对城墙上进行骑射。”

    博洛双眼一亮道:“王爷英明。”

    多铎斜了博洛一眼道:“别学南蛮子那一套。”

    博洛讪笑着道:“是。”

    ……。

    吴争再次遇到了难题,鞑子步兵并不攻城,而是三千骑兵对着城墙骑射。

    这骑射,不是傻站在城墙下对着城墙上射箭。

    这样等于是找死。

    建虏的骑射很出名,那是左右两路骑兵并进。

    至城墙前百步时,各向左右转向,在城下划出一道弧线,在队列与城墙平行时,从马上向城墙上射箭。

    两支队伍穿插而过,然后重新调头再来一次。

    这也是因为一般的城墙不高,真要象京城那样的城墙,骑射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因为射程不够,对于高大的坚城,只能用大弩。

    但杭州城墙一丈高,就算鞑子骑兵在百步外射箭,依靠战马的速度,加上鞑子是从马上射箭,箭矢足够越过城墙,对墙上守军朝廷打击。

    而城墙的守军,却无法对鞑子朝廷有效射击,因为鞑子的骑兵一直在急速运动,根本无法捕捉目标。

    除非使用饱和射击覆盖,但这样一来,城墙上射箭的士兵等于成了鞑子骑射的靶子。

    双方的战损绝对不成比例。

    所以,吴争只能下令龟缩。

    不发一矢,缩在城垛下,用脑袋抗。

    这仗确实打得憋屈。

    明军没发一矢,就剩下挨打了。

    不时传出的惨叫声,令士气一点点地磨灭。

    池二憨忍不住道:“少爷,要不我率一队人出城迎战?”

    “放屁!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小安子道:“少爷,不如下令射箭反击吧?”

    “你箭术好我知道,你可以站起来试试,你有一次射箭的机会。不过记住,射完就趴下,否则你就会成为一只刺猬。”

    小安子抽箭,然后吸了一口气,“噌”地回身站起,瞄了三呼三息,“啾”地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划过。

    一个鞑子骑兵闻声而落。

    城墙上龟缩的明军士兵看见,“轰”然叫好。

    这声浪着实惊人,或许是憋屈的时间久了。

    见到宋安神来之笔,顿时心中的郁闷渲泻了出来。

    小安子有些兴奋,混然忘记了吴争的嘱咐,再抽一箭,搭弓欲射。

    边上吴争看到大骇,一脚从侧面踹向宋安的侧臀,生生将宋安踹出几步远,倒在了地上。

    这时,“嗒嗒嗒……”的声音连串的响起。

    至少有数十杆箭钉在了原本宋安所站位置的城楼墙上。

    宋安一时间额头冷汗淋漓。

    吴争大骂道:“再有一次,敢不听我的,你就给我滚回吴庄去。”

    宋安这下连个字都不敢回应。

    ……。

    虽说是惊险。

    但无形之中,宋安的一箭让明军士气回升了不少。

    由此而来的是,鞑子骑兵的撤退。

    其实是人都明白,骑兵骑射再厉害,也不可能真正攻城。

    其作用更多的是炫耀和震慑。

    守军只要缩在城垛之下,靠骑弓远距离抛射的力度,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按理,建虏骑射只针对城楼,往往配合着两侧步兵登墙作战。

    但这次,很显然多铎放弃了步兵同时攻城。

    当发现明军不吃它这一套时,自然也就不会再浪费体力和箭矢了。

    多铎开始蹩眉了,他感到有些棘手。

    经过炮击和骑射,明军士气不减反升。

    这就非常古怪了。

    什么时候,明军的意志变得这么坚韧了?

    其实这个时候,就应该攻城,不管明军的士气是真涨还是假涨。

    对于攻城方来说,士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

    博洛不敢提,他明白,这时提无疑是打了多铎一记响亮的耳光。

    吐出的唾沫,现在要咽回去,这实在有些糟践多铎的颜面。

    可博洛没有料到的是,多铎却自己改口了,“传本王令,准备攻城。”

    博洛一愣。

    多铎斜了他一眼道:“战局瞬息万变,怎能固执?”

    博洛应道:“王爷英明。”

    这次多铎生受了博洛的奉承,满意地点点头道:“传令,汉军为前锋,八旗军压阵。火炮想来已经可以继续攻击了,攻城之前再炮击三轮开花弹,然后以实心弹对城门进行三轮攻击。”

    “是。”

    ……。

    这次的炮击,效果已经远远不及第一次炮击了。

    已经习惯了的明军,甚至连头都没抬。

    全都窝在沙袋里闭着眼睛,苦挨着满头的沙尘撒落。

    偶尔也有几个运气实在不好的士兵中大奖,被命中或者被气浪掀起。

    但这已经造成不了明军的恐慌。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真正的攻城战暴发了。

    至少有上万的鞑子步兵,左手盾牌,右手弯刀,偻着腰如同蚁群般地向城墙冲来。

    上面往下看,那就是一块黑布,向城墙覆盖而来,密密麻麻地,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鞑子攻城大军中,有八道空隙。

    这是留给云梯的通道。

    陈其材首先紧张起来,“大人,敌人已经接近二里地,是时候开炮了。”

    吴争却摇摇头道:“等。”

    一直等到鞑子前锋接近一里地,吴争依旧没有下令炮击。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而这时吴争大声下令道:“备战。”

    这二字震傻了所有将士。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干啥?

    放着火炮不用,吴争这是想干啥?

    吴争扫了一眼身边将领,见他们目瞪口呆,厉声重复道:“备战。”

    于是,所有人带着狐疑,各司其职去了。

    宋安的弓弩营首先发威。

    得到降军补充的弓弩营,已达二千多人。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瞄准,也没有那时间。

    每个弓弩手,就是机械般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搭弦弯弓或者装填扣扳机。

    弓箭和弩箭井渭分明,弓箭箭幕成抛物线由上至下抛射。

    弩箭则以呈斜线直射。

    两道箭幕覆盖了城前百步至二百步之间的距离。

    一时间,生生将鞑子密密麻麻的阵形,射成了一张筛子。

    但这并不能阻碍敌人的进攻,甚至连延滞敌人进攻都做不到。

    箭矢再密集,都会留有空隙,哪怕是城墙上弓箭手人挨人、人贴人、前后数列进行射击,都无法真正做到覆盖。

    因为人的体形是箭矢的数十倍,甚至百倍。

    守城时,守军箭矢的作用不完全是阻敌,更多的是把敌人的攻城阵形筛一遍。

    这样敌人的密度就会大大降低,城墙上的守军压力就会大减。

    说是迟,那时快。

    没等明军的第四轮箭矢射出。

    鞑子的云梯已经搭上城墙。

    这个时候,擂石、滚木、沸油、金汤如雨般而下。

    无数的敌人从梯上滚落,发出的哀号声弥漫在城墙周边,闻听者无法不心悸。

    这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

    而明军的伤亡也开始出现。

    与方才鞑子炮击和骑射不同。

    此时的明军需要起身,无法在躲藏。

    这就成了城下敌人弓弩手的靶子。

    双方已经打成了消耗战,在比拼谁的承受力更强。

    但相比伤亡而言,守城方肯定是占优的,正常情况下,这种伤亡比可以达到一比五,甚至更高。

    所以,明军拼得起这样的伤亡互换。

    吴争之所以没有下令开炮,为得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磨炼这支部队。

    明军的士气没有低落,就直接使用火炮压制,那么对这支乌合之众而言,心理就会产生一种依赖。

    就算将敌人前锋击溃、甚至重创,也无法左右战局。

    鞑子失去一万人,无所谓。

    而火炮的射击数有限,这道理陈守节明白,鞑子自然也明白。

    那么在前锋失利之后,鞑子完全可以对明军来场车轮战,每次一万人,六万人轮流进攻,足以拖垮明军。

    所以,吴争决定不开炮。

    趁着首次接触,磨炼一下将士,等到士兵开始低落时,再以火炮出其不意地给敌人一记狠拳,这样一来可以达到超预期的收益,二来可以振奋士气。

    此时,已经有两路云梯的鞑子,冒着矢石登上了云梯。

    再密集的箭矢也无法阻止。

    当明军以钩枪掀翻为首的几个鞑子之后,后续的鞑子依旧源源不断地登城。

    一场肉搏战在城头暴发了。

    明军才发现,自己的对手并不是真鞑子,而是与自己一样的汉人。

    这个发现,明军士兵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以逸待劳的守军,生生将登上城墙的敌人赶下了城去。

    果然如吴争预料的一样,多铎在第一波攻击失败之后,组织起第二波攻击。

    他麾下的五万降军,被他以车轮战的形式投入到攻城中。

    整整一天,夜幕将临之时。

    明军已经击退了敌人八次攻城。

    可敌人每支部队最多轮到了两次,而城上明军,已经精疲力竭。

    这就是兵力差距造成的本质区别。

    天色暗下来之后,敌人停止了攻击。

    这个时代,如果没有必要,一般都不会发起夜袭。

    因为夜袭对将士的适应性要求更高。

    许多士兵在黑夜里不能视物,如同盲人,也就是俗称得夜盲。

    饱受炮火的城墙伤痕累累。

    疲惫不堪的将士懒散地各寻倚靠,懒散地坐在地上。

    士气已经消耗到了临界点。

    城墙上的尸体已经被搬空,敌人的尸体抛下城墙,同袍的尸体被收殓之后,运下城墙。

    城下已经看不见土壤了,全是黑压压地一片尸体。

    高的地方,已经堆得如人般高了。

    微风吹过,浓重的血腥味让城头弥漫着一种悲凉。

    此时,有士兵轻轻地哼起江南小调,引得一片跟随。

    陈守节急匆匆而来,“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何不下令开炮?”

    所有的将领都看向吴争,眼神中有着郁闷和不解。

    明军今日伤亡不可谓不重。

    阵亡者达六百多人,伤者一千多人,合计已经超过二千之数。

    这已经超过了明军总兵力的一成半。

    吴争沉声道:“你们其实心里都明白,这场防守战,我军没有援兵。一万六千人,抗击六万敌军,有败无胜。本官也不是什么神仙,无法决胜于千里之外,更无法撒豆成兵。今日若一开始就动用了火炮,明日、后日或者数日之后,我军依靠什么来抗敌?如何在危极时刻扭转困局?”

    其实吴争没有说实话,或者是没有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吴争是在害怕,他猜到了多铎的意图,那么示敌以弱,才能让多铎继续进攻庆春门。

    一旦多铎认为力量对比有变,改变策略,向其余城门发起进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大部分人的正常心理。

    我可以辗压你,我才会无视你的抵抗,才会如猫戏老鼠般地逗弄你,直到你精疲力尽,再一口吃掉你。

    可如果我发现,你的实力远超过我的估计,那么我就会将你视为同等的对手,无所不用地消灭你。

    所以,吴争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用火炮。

    火炮不是万能的,至少以现在的小炮威力,还不足以左右战局。

    吴争的话让所有人脸色凝重。

    这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那为何要打?

    每个人都在想。

    吴争叹息道:“本官知道,你们都在认为我们可以南撤,可如今鞑子正在进攻武昌,勒克德浑就是这么被调走的,这才有了这次光复杭州城的结果。可如果我们放弃杭州城南撤,将杭州城拱手让给鞑子,那么多铎很有可能将分兵支援江西战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吴争的意图

    厉如海沉声问道:“大人,武昌府是隆武朝的地盘,我们为何要替他们在这牵制鞑子?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就算之后撤回绍兴府,恐怕也会被朝廷治罪。”

    吴争用眼神扫了一圈,问道:“你们都这么想的?”

    宋安道:“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我没有这么想,我只知道奉少爷命令行事。”

    吴争深感满意,褒奖地冲宋安点点头。

    宋安咧嘴一乐。

    池二憨道:“小安子说得对,在哪都是杀鞑子,只要是杀鞑子,就没有错。”

    这二人的回答,让周围将领纷纷附言称是。

    吴争这才道:“其实诸位心中清楚,绍兴府弹丸之地,一旦武昌府陷落,鞑子就可势如破竹南下,攻入福建,如此绍兴府就被南北夹击,毫无生机可言。我等在此拼命,为得不是隆武朝,为得是自己,唇亡齿寒。”

    陈守节点点头道:“属下懂大人良苦用心了。”

    周大虎骂骂咧咧地道:“吴大人可有想过,如果明日再这么恶战,伤亡就会更大,依我看,要么撤回绍兴府,要么从绍兴府调兵。”

    吴争看了他一眼,“本官司早就派人去向朝廷请求调援兵了,可朝廷的谕令是即日撤退。所以,援兵是不太可能了。”

    周大虎咧着大嘴道:“大人,我说的是陈百户在平岗山的人马。”

    吴争脸色一凝,“诸位,平岗山是本官为大家留的一条后路,万一杭州城守不住,绍兴府沦陷,平岗山山寨就是我们抗清的最后一块根据地。那儿不过千把人,对于此战,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本官没有调动他们的意图。”

    周大虎想想也对,拱手道:“吴大人,周某鲁莽了。”

    王一林道:“吴兄弟,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敌人兵力远胜于我军,今日侥幸挡住了他们,可万一他们久攻庆春门不下,分兵去攻清泰和永昌门怎么办?就算我们派军增援,可这样疲于往来,迟早都会陷落。”

    吴争迟疑了一会道:“王大人,其实吴争从一开始就没有增援清泰、永昌二门的打算。”

    这话令所有人一惊。

    吴争继续道:“王大人说得对,如果鞑子分兵而攻,我军不去增援,那么这二门一定会陷落。可那又如何,只要守住庆春门,我军就占着半城之地,在城中交战,也胜过与鞑子野战。”

    顿了顿,吴争道:“但我认为,多铎不可能分兵。”

    王一林皱眉道:“吴兄弟为何这么肯定?”

    “我们和多铎心里都很清楚,鞑子从兵力上可以辗压我军,占领杭州城只是时间问题。明明可以一战毕其功,多铎却选择强攻庆春门,难道多铎真不清楚,明军主力全在庆春门吗?”

    王一林点头道:“确实很古怪,以多铎之能,岂会不知那二门是空城计。”

    吴争道:“多铎明知我军军力分布,而不分兵进攻其余二门,选择强攻庆春门,其用意无非是想以堂堂正正的战斗,彻底地击败我军,从而使得明军士气崩溃。所以,我认为除非多铎发现已经没有可能攻下庆春门,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他不会轻易改变。”

    王一林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多铎入关之后,几无败迹,可在杭州城被吴兄弟伏击致前锋三千精骑尽没,单就这点而言,怕是他也丢不起这脸。只是……如果多铎攻下其余二门,对我军形成两面夹击,那又如何应对?”

    吴争摇摇头道:“这问题的答案还是在于多铎愿不愿意,我刚说了,他要的不是杭州城,至少目前不是。他要的是击垮我军或者是我,虽然不知道多铎为何这么看得起我,但今日的战斗诸位也看到了,事实上,前后八次攻城,多铎主力并没有动用,如果他真要占领杭州城,将主力迂回至二门,现在至少南城已经是鞑子的了。”

    王一林思索了一下道:“确实如此,可这多铎……不是有病吗?”

    吴争笑道:“人心嘛,总是古怪的,如果你一直打胜仗,却被一个无名之辈打了个伏击,你想不想报一箭之仇?你想不想打败他之后,用脚踩着他的身体,以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他,最好还能看到对方跪地乞饶?”

    “呃……。”王一林古怪地看着吴争。

    吴争苦笑道:“你想得没错,在多铎眼中,我就是那个该跪地乞饶之人。当然,多铎不仅仅是因为我一人,更重要的是士气、民心,还有绍兴府的抵抗意志。”

    王一林彻底懂了,可他依旧咕哝道:“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吴兄弟,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万一要是不对,那我军可就要陷于敌军两面合围了。”

    吴争道:“听起来确实儿戏,可再英明的人,依旧是人,他的胸中还是人心,人心太复杂,无法以常理揣测。所以,我也是做了些准备的,万一真判断错了,或者多铎改变了主意,敌军分兵入二门,我军就撤退,从西城出湧金门,绕过西湖南撤,如今钱塘江还在明军的控制之中,渡江不难。”

    王一林惊道:“你是说从富阳撤退?那可是越国公的地盘。”

    吴争笑道:“那又怎样,我率大军南撤,是奉朝廷之命,虽说延迟了几天,可这成不了方国安追究我的依据。况且,我有万人,怕他作甚,难道他还敢在强敌在侧时与我来一场火拼不成?”

    王一林道:“那继续在城中征兵之事,你意下如何?”

    吴争转向宋安道:“到现在多征募了多少壮丁?”

    “三千六百多人。”

    “那就停止吧。再征恐怕会引起反抗,况且也没什么强壮之人了,强行征来的与事无补,反而引起军心不稳。”

    “是。”

    吴争看向厉如海道:“你支敢死队今日如何?”

    厉如海道:“没有异状。”

    “好。”吴争想了想道,“明日之战,让他们上城墙,以备不测。”

    厉如海应道:“属下遵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抗清少年夏完淳

    钱肃典并未按事先预定的方案在盐官登陆。

    而是至海宁上岸。

    原因是钱肃典认为,如果从盐官转北抄鞑子后路,可能会遭遇鞑子的主力。

    六万大军前锋被灭,怎么着都会有所警惕。

    如果骑兵营正好遭遇敌军主力,那死得太不值得了。

    所以,钱肃典临时决定,为了保险起见,宁可多绕百里,由海宁上岸,经桐乡沿官道包抄。

    事实证明,钱肃典的判断是正确的。

    鞑子大军在获悉前锋被灭之后,就分出了一支偏师留驻嘉兴府。

    也就是说,如果钱肃典部的踪迹被鞑子侦知,就会遭到前后夹击。

    但钱肃典依旧过于保守,他的上岸地点如果走往东百里,选在海盐上岸,那就可以彻底脱出嘉兴府鞑子那支偏师的威胁。

    桐乡在嘉兴到杭州之间,也就是说,钱肃典的谨慎并没有让所部脱离被两头夹击的险境。

    而这个时候,钱肃典和嘉兴府鞑子都互不知情。

    局势变得很迷茫,但天平在向鞑子倾斜。

    当钱肃乐率部从海宁往北,至桐乡附近一个叫平桥头的地方时,前出的斥候突然回报,前方有战斗,交战双方人数达到三四千人。

    钱肃乐听闻,立即赶往察看。

    其实这个时候,不用猜就明白一方肯定是鞑子,但另一方是谁就难猜了。

    杭州至嘉兴一路,之前全被清军占领,李自成余部已经撤往江西、湖广一带,此时正与隆武朝合作,在江西境内与鞑子大战。

    而明军在这几乎已经绝迹,不是南撤就是投清。

    那么这支部队会是谁呢?

    当钱肃典看到战场时,惊愕了。

    这哪叫一支军队?

    其中没有一人穿军服的,手中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

    柴刀、菜刀、木棍、锄头、耙等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三牛录大概九百左右的鞑子步兵,生生将这支三千人左右队伍追着打。

    这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支队伍是明人。

    钱肃典迟疑了,救不救?

    此地离嘉兴府仅七八十里,离杭州府百余里,万一惊动了鞑子,那就会令包抄偷击战演变成野战。

    这样自己麾下六百号人,处境就会极度危险。

    但钱肃典果真是钱家的种,他的品性与钱老头有一拼。

    没有犹豫多久,钱肃典便果断下令,营救这支明人队伍。

    在他看来,他的骑兵营出城,吴争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所以,不管己部成败,对杭州城攻防战并无太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能救下三千人,就是胜利,至于会演变成啥样,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于是,骑兵营骤然向战场发起了冲锋。

    鏖战中的鞑子甚至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因为这样规模的骑兵,杭州以北,已经不会有明军了。

    他们甚至根本连回头都懒得回,一个劲地追赶着明人队伍。

    非常可笑,跑在最前面的三千明人,撒开脚丫逃,近千鞑子拼命地追。

    后面是急驰的骑兵营。

    一直到鞑子后军跑得慢的士兵,惨叫着倒在骑兵刀下的时候,鞑子才意识到后面居然不是自己人。

    但这时,已经晚了。

    他们甚至连回身反抗都做不到,生生被骑兵营将士当了一次免费的靶子,练习马背上挥刀。

    这里,奔逃的那支明人队伍察觉了异状,开始转身。

    两厢夹击之下,胜利已经注定。

    钱肃典下令,迅速打扫战场,撤离此地。

    那支明人队伍的所有人都在欢呼,庆幸着胜利,仿佛这场胜利是他们打的一样。

    可当发觉骑兵营打算离开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

    一个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六岁、身着重孝的少年向钱肃典急步而来。

    “在下江左少年夏完淳,敢问这位大人,是哪位将军麾下,欲往何处,可否带上我等一起?”

    钱肃典摇摇头道:“本官绍兴府鲁王麾下百户,有重要军务在身,不能携带你们。”

    不想那少年夏完淳道:“这位大人,我等皆是忠于大明之士,家父讳上允下彝,曾为福建长乐县令,家师陈讳子龙,为隆武朝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

    钱肃典闻听大惊,“你说的可是卧子先生?”

    “正是。”

    钱肃典震惊,这陈子龙可不是一般人物,弘光朝灭亡,鲁王初临绍兴府监国时,就慕名欲征其为兵部尚书,可陈子龙不应,接受了隆武朝的册封,为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

    但没有前往福建就任,而是留在了松江,监临、参谋太湖义师吴易所部,招揽当地义士反清。

    “如今卧子先生何在?”

    “家师……如今已经心灰意冷,赋闲在家。”

    钱肃典愕然,“卧子先生为何如此?”

    夏完淳脸色一黯,答道:“家师见吴易鲁莽轻敌,帐下幕客皆轻薄之士,诸将惟事剽掠而已,师众不整、军纪日弛,遂与之断绝了关系。之后,家父投湖殉国,家师万念俱灰之下,便闭门不问世事了。”

    钱肃典愣了半晌道:“那你这些人……?”

    夏完淳道:“这些都是松江府及周边义士,许多人早先追随先父和家师,如今先父不在,家师又心灰意冷,这些人……就奉我为主,坚持反清复明大业。”

    钱肃典为难起来,“夏完淳,不是本官不愿意相助,只是本官确实有紧急要务。想必你应该知道,如今鞑子大军在进攻杭州城,本官奉令率骑兵包抄鞑子后路,截断敌军后路、粮饷,确实不能带你部前往。”

    夏完淳急道:“大人,我等皆是当地人,对道耳熟能详,带上我们,对大人军务定有助益。”

    “这……本官麾下皆是骑兵,速度极快,你们恐怕……?”

    钱肃典边说边打量了那群衣衫褴褛的义军一眼,话虽没有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夏完淳脸一红道:“大人见笑了,家中早已变卖一空,父老乡亲也已经倾力相助了,可无奈我军一直得不到粮饷补给……可大人不能小看了他们,他们是真的忠义之士。”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群乡绅,前来劳军

    钱肃典还真不相信,因为他见过这三千人被不到千人的鞑子追得满地跑。

    夏完淳突然道:“大人,我军没有军械没有补给,还能坚持抗清至今,就凭这点,大人不能怀疑我们的忠诚,况且……。”

    说到这,夏完淳拿手指指着满地的鞑子尸身道:“这些鞑子的刀剑,足以让我军战力猛涨,我们便可助大人一臂之力,攻下嘉兴府。”

    钱肃典眉头微皱道:“可本官的任务不是攻嘉兴府,况且嘉兴府城墙虽然不高,但城中守军多少也不清楚,以本官麾下六百骑兵,就算加上你们,恐怕也攻不下来啊。”

    夏完淳道:“嘉兴城只有四千二百守军,除了这九百鞑子,城中只有三百鞑子和三千降军。此时若大人与我军合攻,定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嘉兴府。”

    钱肃典急问道:“此话当真?”

    “我军有眼线在嘉兴城中,此事绝对真。”

    钱肃典心动了,真要能占领嘉兴城,就掐断了进攻杭州敌军的补给之路和后撤之路。

    虽然钱肃典几乎可以肯定敌军不可能后撤,因为到此时,钱肃典都不相信,吴争真能凭这一万多人,顶住多铎大军的进攻,守住杭州城。

    但仅凭截断敌军补给线这一条,已经够钱肃典冒这次险了。

    咬了咬牙,钱肃典对夏完淳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

    三天了。

    连头连尾,吴争率部在庆春门力抗鞑子三天。

    打退了多铎大军数十次的进攻。

    其中鞑子登上城墙的就不下于十次,有一次甚至明军已经即将崩溃,如果不是之事征集的死士,以同归于尽的方法,用命硬生生地将鞑子驱赶下城墙。

    恐怕这时吴争只能在东城与鞑子打游击了。

    但有一点,吴争依旧没有动炮。

    哪怕是到了最危险的那一刻,吴争都没有下令开炮。

    当然,在那最危险的一刻,开炮已经无用。

    吴争在事后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真被破城了,这些火炮根本来不及炸毁,就会拱手送给了鞑子。

    为此,吴争下令在每门火炮下埋设了大量的火药,并严令陈守节,一旦兵溃,直接炸毁,绝不留给敌人。

    陈守节很不理解,他想不通吴争究竟要怎样。

    虽然吴争解释过,是为了锻炼这支乌合之众,为了留到最关键的时候,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但陈守节已经感觉到,吴争的用意并不在此,至少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应该有更大的图谋。

    出于这些日子以来,对吴争品性的了解。

    陈守节虽然不理解,但依旧遵行了吴争的命令。

    至少,在不能将火炮留给鞑子这一点上,二者的观点是一致的。

    明军的伤亡此时已经超过五千人,几乎达到总兵力的三成。

    但将士的士气低落得不多,特别是在死士将已经胜利在望的敌人赶下城墙吃屎的那一刻,明军的士气骤然高涨,一个个变得视死如归。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

    也因这场恶战,城中百姓对明军的态度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无数的妇孺开始自发地前来,为将士们送水、洗服、照顾伤员。

    这种发自内心的帮助,反过来激励着士兵更奋勇作战。

    这时的吴争,正在接待城中乡绅富豪前来劳军。

    吴争是真没有想到,他们会来。

    这其中有不少是被池二憨、宋安带人敲榨勒索过的。

    池二憨、宋安已经避开了。

    吴争却避不得,也没有理由避。

    只能尴尬地与他们寒喧着。

    劳军团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莫执念。

    他们带来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值钱玩意,大都是米粮、布匹、肉蛋类的必须品。

    “吴大人威武,竟能以少敌众,坚守杭州城三日,我等欣慰汉人有大人这样的勇将能士,今日我等前来劳军,不为别的,只为大人及麾下英豪铮铮铁骨,不使建虏视我汉族无人。”

    话说得很漂亮,但吴争是知道这老头心思的。

    不过吴争也不会去说破,扫了颜面,坏了这“美好”的气氛。

    “多谢杭州城父老乡亲美意,吴争代麾下万余将士敬谢了。”

    原本吴争以为寒喧之后,这些人就会离开。

    可没想到他们反而赖着不走了。

    双方此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话找话,这可就有些尴尬了。

    吴争有些吃不住劲,起身道:“诸位乡老,本官尚有军务在身,就不陪诸位了,厉如海,你招呼下诸位。”

    说着抬腿就要离开。

    这时,莫执念急喊道:“吴大人且慢。”

    吴争回过头,“还有事?”

    莫执念回头与众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开口道:“回大人话,我等确实有事要与大人商议。”

    吴争稍稍迟疑,转回座位,“有话不妨直说,只要与战斗有益,本官定不推辞,如果对作战无益,那就免开尊口。”

    这话听着没错,但其实是把门给关死了。

    要知道,这些人大都是些富户、地主、商贾之类的,哪个能与战斗挂上钩?

    莫执念腆着老脸道:“吴大人,这事若说与战斗无关,还真有那么点关连,可若说有关,倒也显得勉强了些。”

    吴争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引起了些兴趣,“那就讲讲吧。”

    “大人可有把握守住杭州城?”

    吴争一愣,这是有没有把握的事吗?

    其实吴争心里不是有把握,而是根本就没去想这回事。

    他想的就是,如何能多坚持几日,多杀一些鞑子。

    简单得来说,就是将多铎部拖在杭州城,以使得隆武朝湖广总督何腾蛟能在江西战场的压力减轻一些。

    这样就会使得鞑子主力无法调来杭州,无力渡江攻打绍兴。

    可这,吴争肯定不能对这些人说,于是他微微蹩眉道:“各位也看见了,我军作战勇猛、士气高涨,虽说击败城外鞑子还很困难,可守住杭州城,还是能够争取的。”

    吴争的话,让那些个老头们纷纷抚须点头,露出了笑脸。

    只有莫执念古怪地看了吴争一眼,但他也没有说破。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经略杭州府?

    莫执念问道:“既然如此,敢问吴大人,此战之后可有意愿经略杭州府?”

    吴争再次愣了一下,这事还真没有想过。

    先不说能不能守住杭州城,就算出奇迹守住了,杭州城太过招眼,恐怕也不是他一个根基未稳的千户所能占据的。

    打仗和治理、牧民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靠刀把子可以解决的。

    如果真靠刀说话有用,那世间就没有了反抗和殉节了。

    所以,吴争有退让的觉悟。

    在吴争看来,培植实力是首要的,其它的都可以退让。

    也就是说,真到了那时,就算将杭州城拱手让出,只要有合适的利益交换,吴争也绝不吝惜。

    所以,对莫执念此问,吴争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莫执念非常世故,他一看吴争的脸色,便猜到了吴争没有想过此事。

    “自然,大人军备繁忙、日理万机,或许还没来得及想过。所以,今日我等前来,也就是想给大人一个建议。大人若认为不合适,那就当我等仅是来劳军,可若是觉得合适,那就请大人采纳我等建议,如何?”

    吴争不留自主地点头道:“说来听听。”

    莫执念清了清嗓子道:“吴大人麾下将士确实与之前的明军不同,不但作战勇猛且军纪严谨,自从越国公部撤退之后,明军骚扰百姓之事,还未曾耳闻,这些我等有目共睹。”

    吴争听了有些得意,点点头。

    “我等心里都盼望着能安然渡过这场战争,自然想着,有一个可以牧守一方的将军来捍卫杭州府。吴大人,很合适。”

    吴争笑容绽放,好话听起来,真得特别爽。

    “莫老过誉了。”看看,一直喊莫老头的,如今省去了个“头”字,这听起来就截然不同了。

    这叫花花轿子众人抬,你给我面子,我理当还你一份颜面。

    “可这事不是本官想应就能应下的,毕竟……。”

    没等吴争说完,莫执念没有礼貌地打断道:“大明已经亡了,弘光朝也降了,杭州府早已沦陷,若非吴大人此次光复和坚守,杭州城早已是建虏囊中之物,先不说我等是反是逃,就说这满城的百姓,恐怕也会因大人的坚守抵抗,而遭受建虏加害。说句不中听的,其实我等自己心里都清楚,我等早已不是大明忠臣良民,但我等亦不甘心做建虏走狗,此心,吴大人可明白?”

    吴争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变得凝重。

    他有些听出来了,这接下去的话,恐怕是要劝自己占据杭州,与鲁王分庭抗礼了,至少也是听调不听宣。

    果然,莫执念继续道:“大人麾下军力强大,如果再有我等钱财辅佐,以杭州府向周边扩张,不是难事,宁国府、徽州府、松江府、苏州府,乃至光复应天府,到时与鞑子隔江而治,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吴争突然插口问道:“你就这么肯定,本官能战胜城外鞑子?”

    莫执念微笑道:“吴大人应该知道,城外多铎麾下大军中,仅有一万是八旗军,其余的都是明军降军。”

    “本官知道,这三天与我军交战的大多都是这些败类。好在这三天里,我军击杀之数已经超过万人,不足为患。”

    莫执念呵呵一笑,面露神秘状说道:“吴大人,如果这三、四万人反正,以你之见,此战是胜是败?”

    吴争闻言“噌”地立起,“此话何意?”

    这确实是个惊天的消息,要知道这五万降军给了守军极大的压力,他们再怎么士气低落,也有五万之数。

    杀了一万多人的代价,也使得守军伤亡超过四千人,甚至差点被攻破城墙防线。

    如果真让剩下的三、四万人反戈一击,那这场战事,将会出现彻底地反转。

    吴争如何能不惊悚、能不震撼?

    吴争震惊的脸色,让莫执念非常满意,他开始讲述起其中原委来。

    弘光朝灭亡后,清兵下江南。

    时任松江府知府姚序之弃官而逃,华亭县知县张大年举城投降。

    群龙无首之际,郡中义士群集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等之门,共谋起义抗清复明。

    这个时候吴淞副总兵官吴志葵率舟师赶来,在陈子龙、夏允彝劝说下,决定由泖、淀进攻苏州。

    起兵前吴志葵委任部将常寿宁镇守松江府城。

    可常寿宁心性素来无赖,一朝大权在握,就向城内各官绅投书索饷。

    沈犹龙接书后忿然,要知道他可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最高时官至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广东巡抚。

    一个区区裨将,也想拿起义来勒索我么?我也要起义!

    于是召集陈子龙、徐孚远等,也决议起义抗清。

    因沈犹龙声望和资历最高,被一致推举为义军领袖,并撤了常寿宁职。

    之后,沈犹龙率义军将士举义旗抗清复明,城中丁壮有力者都去投军,最高时人数超过万人,一时间,松江府及周边民心土气大振。

    但沈犹龙虽曾总督过两广军务,但只是个文人,不熟悉作战方略,他将守城任务分别委任给中书舍人李待问、原麻城县知县单恂、原罗源县知县章简和举人张寿孙,命他们统率义军,分守松江府城四门。

    吴志葵攻苏州不克,退兵回松江府。时任水军总兵官黄蜚拥千艘约二万人从无锡取道太湖而来,与吴志葵合军,就在泖、淀一带结寨,与松江府城互为犄角。

    义军此时控制着华亭、青浦上海三县之地。

    八月,也就是吴争叔侄在嘉定府浴血拼杀之时,清军袭取青浦县城。

    沈犹龙接到禀报,还不信青浦会失守。

    傍晚时分,清军先遣部队已到松江城下,伪装为黄蜚部下,诈称黄总兵捉拿奸细来了。

    西门守军受其蒙骗,开门放入。

    城内预伏清军细作,都伪装为黄蜚军士,到此大呼上城,拔去明军旗帜,换上清军旗帜,守军领时陷于混乱。

    清军一拥而入,就势夺占松江府城,城内义军和清兵展开激烈巷战。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乡绅有诉求

    沈犹龙于慌乱中冲出,中箭身亡。

    大部分军政官员都在溃败中被清军所杀,共一百余人。

    黄蜚想要退往舟山,但在得胜港被清军追上,黄蜚身中三箭,先把妻子等一门三十余人沉水后自己也跳入水中,欲殉国。

    但最终被赶来的清兵以挠钩擒获,被捕之后,黄蜚三缄其口,问他话不答,劝降他不应,清军就打断黄蜚的左手。

    之后,黄蜚被绑至南京,见到洪承畴,用右手指着他叫骂。

    恼羞成怒的清军又把黄蜚右手弄断,黄蜚骂声越烈,清军又把他舌头割掉,黄蜚犹呢哑不停。九月(也就是两个多月前),与薛去疾、唐世荣都在南京水西门外被清军斩首(壮哉!大明水师黄总兵)。

    说到这,莫执念叹息道:“其实松江府一战,不足两万清军赚开了城门,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松江府,将领在混乱中几乎丧失殆尽,当时城中数万明军皆群龙无首,被清军俘虏,由此降了建虏。”

    满室一片叹息声,让吴争感觉憋屈得紧。

    “你的意思是,城外那支降军,就是之前在松江府的那支明军?”

    莫执念点头道:“至少有一半以上是,当然还有当时在苏州、太湖一带的明军,还有是多铎从江宁府带来的其它降军。”

    吴争的脸色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你们是怎么与他们联络上的?”

    要论说翻脸就翻脸的本事,吴争确实不差。

    但这事确实很严重,内外勾结,取死之道啊。

    莫执念能感受到吴争这骤然而起的寒意,连忙解释道:“吴大人千万别误会,我等绝无与建虏勾连之心,老朽当日向大人承诺过,只要鞑子一日不进城,莫家绝不归顺清军。”

    “那你们是如何联络上城外那支降军的?”

    “大人容我细禀。今年夏,清军占领苏州,闰六月,清廷剃发令下,城乡义兵四起,都用白布缠头。时任刘河参将、福山副总兵鲁之玙,力请吴淞副总兵吴志葵联合吴日生、陆世錀、张守智等攻苏州,他自己带数百家丁为前锋。

    可吴志葵领军怯战,当时苏州城内混战,战不利,鲁之玙领周蕃等四百人突齐门入城,从报恩寺向护龙街。满清侍郎李延龄(李率泰)、江宁巡抚土国宝以骑兵在城中伏击明军,鲁之玙至饮马桥中伏,与副总兵王伯牙等三百人力战而亡。明军夺回苏州计划也随之失败。”

    伟哉!大明总兵鲁之玙。

    瑟若轻健姿,一往仗奇气。宝剑酬君恩,深入无退志。孤军矢一战,光响横振厉。慷慨授命时,白虹贯吴市。苏州城流传的这四十字小诗,就是鲁之玙最好的写照。

    莫执念说到此处,拿手指着身后一个老者道:“大人,这位贤达便是鲁总兵的亲叔鲁南成。”

    吴争肃容拱手道:“鲁老丈有礼。”

    鲁老成颤抖着手,上前还礼道:“吴大人不用见疑,老朽虽然苟且偷生,但还做不出勾连鞑子,为祸我族的无耻之事。城外那支降军中,有我侄儿鲁之域,就是鲁之屿的亲弟弟。当时之屿战死,他是崇明守备,后清军占领全境,不得已降了清军,只是心中一直念着家国之恨,昨日夜里,他便暗中派人向城内传信,希望大人能允他率部反正。”

    吴争问道:“有多少人愿意反正?”

    “回大人话,据信上说,之域已经联合军中另外四个守备、十多个把总,他们都有反正之心。”

    吴争斟酌起来,他当然不会真信这些守备、把总真有为国为民之心,真要是如此,何必投降?

    鞑子虽说已经占领了苏州至松江府,但时日未久,兵力又捉襟见肘,控制力还没有那么强大。

    这些人真有为国为民之心,只要联合起来,举旗反清,再怎么也有数万大军,不是清军想剿灭就剿灭的。

    他们既然随多铎来了,还与己部恶战了三日,那么就不可能存有真正反正之心。

    在吴争看来,这就是一群朝三暮四之徒,他们见风使舵,看见风往哪吹,就往哪投。

    见三日交战下来,庆春门依旧牢牢地在明军手中,加上他们伤亡已达三成,对多铎有了不满之心,于是经由鲁之域,来向自己表达投诚之意。

    当然,吴争一样相信鲁之域是真心的,这不是吴争知道鲁之域是谁,而是鲁之域有反正的动机,兄长力战而亡,叔父又在城里,对于他而言,家国之仇和亲情的吸引,都足以让他反正,毕竟明军哪怕归降鞑子,那也是小娘养的,清廷对降军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与其做个二狗子,不如转向与吴争联合,这样此消彼涨之下,杭州府区域之内,清军就反转成绝对劣势了。

    吴争虽然不信他们投诚的真心,但同样认为这是个机会。

    不管如何,能削弱鞑子实力,都是件好事。

    于是吴争问道:“他们想要什么?”

    这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想要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就算他们要反正,也不会让这么几十个杭州城乡绅,求到自己的面前来。

    虽说自己眼下掌握着一万多人的军队,但自己的官职却依旧是个千户,名不副实。

    他们完全可以派人渡江,向朱以海投诚,按现在的形势,朱以海肯定会大慷以慨,说不定人人封个总兵、伯爵什么的干干。

    没有去求朱以海,反而来求自己一个千户,这本已经十分反常。

    事有反常必为妖嘛,吴争自然不会轻易表态。

    鲁南成沉吟着说道:“吴大人,城外军队并无别的诉求,只是想恳求大人,战后保留各部编制即可。”

    吴争眉毛一挑,这还叫没有诉求?

    保留各部编制,等于各起山头。

    再说了,归降到自己麾下,自己就得付给他们军饷。

    哪有给了钱,自己还不能说了算的道理?

    也就是说,自己或许能做个名义上的都督,但恐怕军令是发不出去的。

    这不是开玩笑吗,吴争岂能答应?

    除非他们离开杭州,去别的府占山头,自给自足,那样双方倒可以称为友军,相互扶持。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局有了转机

    “请鲁老丈转告他们,本官不能允。一来本官虽说是四品将军,但实职依旧只是个千户,临时统领城中万余大军已是僭越,恐怕不能授于他们原职。二则各部若不遵奉本官号令,要以合作的方式滞留于杭州府,这定会引起纠纷,恐怕后患无穷。当然了,本官还是很欢迎他们反正的,毕竟都是汉人同胞嘛,只要一起杀鞑子,都是友军。依本官看,现在讨论这些为时过早。”

    鲁南成略有失望,他看了一眼莫执念。

    莫执念再次上前道:“吴大人,大人虽然只是个千户,但实力已经不下于一方总兵,甚至在击退多铎之后,据杭州府称都督也不为过。都督之下,设总兵、守备乃是常理。”

    吴争眼神一缩,“莫老是在怂恿本官自立?”

    莫执念同样眼神一闪,但话说得很软,“大人误会了,老朽今日与众乡绅前来,为得只是向大人谏言,乱世之中,要想成事,大义虽不可或缺,但实力最为紧要。如今正是大人一展宏图的良机,只要大人占据江南一隅,到时反清、复明亦或者……皆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望大人三思。”

    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吴争慢慢回头,看向厉如海等人。

    厉如海的脸上有微笑。

    周大虎无动于衷,眼神不知道聚集在哪。

    陈守节脸色阴沉。

    他儿子陈其材倒是象是满不在乎地左右他顾。

    已经溜回来的池二憨也在笑,宋安冲着吴争一个劲地点头。

    身边的嫡系之人,态度都已经很明确了。

    吴争转回头,看着莫执念问道:“那你们又想要什么?”

    是啊,这二、三十乡绅会白来?他们必有所图。

    莫执念微笑起来,他知道吴争动心了。

    谁能不动心?

    城外有数万人,城内有强大的财力支持。

    只等吴争一点头,杭州府就将成为一支新的势力出现这乱世之中。

    这种诱惑,没人能不动心。

    莫执念道:“数万大军的粮饷补给,每月所耗不下十万两,吴大人军务繁忙,自然无瑕顾及经营之繁琐之事,我等数十人虽无大才,但平日里经营商贾之事,已是得心应手,或可替大人分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吴争焉能听不出来?

    这话说得好听,但其中意思却很明白,那就是说,这财权得由这数十个乡绅掌控。

    到了这个时候,吴争总算是清楚所有人的诉求了。

    其实这就是一场交易。

    面前的这些人、还有城外的那支降军,他们要另起炉灶。

    可问题是他们没有大义,面前的这帮老头,他们是贰臣,而且手中没有军力,自然撑不起这个摊子,他们需要依靠一个势力来达成所愿。

    而城外的那支降军,经过三日恶战,已经清楚自己的结局。

    那就是被多铎当成消耗守军的工具,他们的死活并不在多铎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他们需要为自己找条活路,反戈一击容易,但日后怎么办?

    没有粮饷、根据地,就得完蛋,所以必须向南明其中一个势力投诚。

    如果是一支建制完整的军队,或许能在朱以海或者隆武朝换得一个举重若轻的位置。

    可他们太散了,由各路降军组成,恐怕谁也不服谁。

    这样一来,就算投靠到朱以海或者隆武朝旗下,也迟早面临着被既有势力所兼并的困境。

    想反正,又不愿意被兼并,同时要摆脱被多铎当成炮灰,他们想到了向吴争投诚。

    这是打出来的威信,他们服。

    但问题来了,吴争本身只是个千户,如何容纳下这么庞大的军队呢?

    于是,脑子就动到了形成一个新势力上了。

    这些老头和城外降军,几乎是一拍即合。

    而如果按他们的诉求,吴争在其中,几乎成了一个名为主实为傀儡的角色。

    也就是说,除了己部,吴争无法控制那支降军的任何一部。

    而财权也会旁落。

    唯一的收获,就是有个好听的名声,那就是成了公推的一方诸侯。

    还有就是,从此不必为麾下这一万多人的粮饷发愁了。

    吴争当然不能同意。

    财权旁落,吴争并不反对,只要有钱交给自己养兵就行了,至于别的想法,现在真顾及不上。

    但军权分散,要那破名何用?

    所以,吴争拒绝了鲁南成,而对莫执念的提议,没有反对。

    “此请,本官或可答应。”

    吴争的表态,让在场所有乡绅一喜。

    他们的诉求得到了满足,那么接下来,只是对那支军队的安置问题了。

    鲁南成斟酌了一番道:“吴大人,可否通融一步?”

    吴争想了想道:“本官可以保留所有将领的实职,并且各部依旧可以独立编制,但百户及千总以下军职,必须由本官任命,此点无须再议。”

    鲁南成点头道:“大人的意思,老朽清楚了,老朽定会原话转告。”

    吴争甩了下手道:“他们若真心反正,战后就必须接受整编,否则,就在城墙上见分晓,这是本官的底线。”

    莫执念突然道:“大人放心,他们不得不同意大人的条件。”

    吴争一怔。

    莫执念道:“大人的军力加上我等的财力,城外降军若识趣,定会接受大人的条件的,与在清军麾下饱受凌辱相比,我们给出的条件,已经很优渥了。”

    吴争恍然,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官就等诸位的好消息了。”

    就这一晚,历史在江南杭州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一个新兴势力悄悄地诞生了。

    诞生得非常荒诞,但其实顺理成章。

    三方各有诉求,又互不冲突,几乎是一拍即合。

    但在吴争的坚持下,没有打算自立,依旧蛰伏于鲁王朱以海旗下。

    在吴争看来,杭州至绍兴府,区区弹丸之地,出现两个势力分庭抗礼,不但会令百姓无所适从,更会令旁人笑话,这旁人是清廷,还有南边的隆武朝。

    吴争的决定被莫执念为首的乡绅认可,其实在眼下,他们需要吴争这块招牌,更需要依靠吴争手中的强大军力。

    与实际的利益相比,虚名就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外汉人军队临阵倒戈

    战斗依旧在进行。

    多铎和博洛都认为,按现在的战场态势和双方的消耗战损,最多三天后,明军将无人可用于防守作战。

    但今天,双方搏杀的激励程度,已经明显降低。

    往日几乎天天都在千人以上的战损,第四日战斗结束,明军的伤亡仅二百余人。

    这种异常,让多铎、博洛有了警觉。

    但因为是第一次出现,二人的理解是连续三天恶战之后,双方士兵有了厌战心理。

    所以,二人并没有往手下降军已经开始在密谋起事那方面想。

    他们做出的决定是,第五天的攻城,调上麾下八旗军,一来加强一下战场节奏,二来安抚一下降军的士气。

    毕竟,到现在为止,降军伤亡已经一万多人了,而八旗军一直在观战。

    多铎的这个决定,直接为降军的反戈提供了便利条件。

    降军确实需要一个空隙,去串连和调动。

    而吴争此时,正在谋划如何将胜利的果实扩大。

    甚至已经有了将多铎留下的野望。

    人嘛,站的高度不同,想法就会不同。

    当吴争发现,降军反正之后,多铎麾下仅有那一万鞑子的时候,不可遏制地起了这种雄心。

    “周大虎,你率三千人,潜至清泰门。厉如海,你率三千人潜至艮山门。等明日城外降军发动,你们两部即从两门,对清军进行南北夹击。”

    “属下遵命。”

    “池二憨,你率三千人在庆春门内静候,待炮声停歇之后,打开城门冲锋。记住,不管溃逃的鞑子,直取鞑子中军。”

    说到这,吴争用手指敲击着案上的地图,叹息道:“早知如此,就不把钱肃典的骑兵营派出去了,这要是骑兵营在,或许真能把多铎留下。”

    宋安道:“少爷不必担心,城外降军一发动,自然会去寻多铎的麻烦,这么一大功,谁肯轻易放弃?”

    吴争等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可吴争心中依旧有些遗憾,他其实很清楚,没有骑兵追击,以多铎的老练,加上中军的一万鞑子,想留下多铎,太难了。

    不过吴争没有纠结于此,局势突然演变成这样,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望着城外远处的鞑子营帐,吴争呐呐道:“钱肃典,你小子可别真把本官的骑兵营整了没。”

    ……。

    以六百骑兵加上这群连武器都没齐全的乌合之众,攻打现代战争有三千多守军的嘉兴城。

    这就是钱肃典正在做的事。

    确实够疯狂的。

    先不说攻防双方的战力比,就说守军真把城门一关,任由你在城外折腾,你能做到哪一步?

    简单地说,那就是找死。

    可钱肃典偏偏相信了夏完淳的话。

    年轻人嘛,总是能打到相同的兴趣和爱好,对于钱肃典和夏完淳而言,那就是冒险。

    不可否认,冒险是一种乐趣。

    这世间事往往也是如此,越不可能的事,真要去做了,说不定奇迹就会出现。

    嘉兴城,对于清军来说,远比杭州城重要。

    杭州城最多只能算是前沿,但嘉兴城已经算是清廷在江南的腹地。

    东控松江府,南摄杭州,西接宁国府。

    从江宁府的补给和援军都得进过嘉兴府。

    说它是战略要地,一点都不过份。

    可谁会想到,一支六百人的明军骑兵,会从海路北上,生生地直插腹地?

    偏偏这支骑兵遇到了另一支人数众多的义军。

    而且两支部队,两个主将又一拍即合,进行了一次关乎战局的大冒险。

    嘉兴城,一战而下……不,准确地说,是传檄而定。

    当钱肃典和夏完淳在桐乡那个叫平桥头的地方相遇,奇迹就已经显露出它的魅力。

    而当钱肃典采纳夏完淳的建议,攻打嘉兴城的那一刻意,奇迹就已经注定。

    当嘉兴城守军得知九百鞑子已经被全歼,看到明军抵达嘉兴城门之后,他们所做的,就是反戈一击,诛尽城中三百鞑子,然后打开城门,向钱肃典投诚。

    一下子,钱肃乐身边有了六千多人的军队。

    这个数字对于野战,真的不多,鞑子只需要最多三千骑兵,就能完胜这群杂牌军。

    可钱肃典手中有嘉兴城,防御能力完好的嘉兴城。

    那么,不出意外的话,鞑子没有上万人、耗上十天半月,就无法攻下嘉兴城。

    嘉兴城光复!

    这代表着江宁府无法派援军直抵杭州增援,也代表着松江府与江宁的联系中断。

    这是这几年以来,老天爷对明人最大的恩惠和赏赐。

    历史从这一刻真正改变了。

    当然,这还不能改变整个中原大地的格局。

    但很显然,清廷对江南的影响和控制力,由此大大削弱。

    ……。

    剧变。

    多铎是没有预料和掌控的,杭州战局会如此演变。

    吴争从头至尾只坚守了四天。

    可这四天对人心的影响力太大了。

    四天的坚守,让人心站到了吴争这边。

    能挡住,这很重要。

    汉人从这四天时间里看到了希望,挡住清军进攻的希望。

    而城中的那些乡绅,更是从这四天中,品尝到一个新兴势力对于他们潜在的利益,浙江以南,人口上千万。杭州守住,这意味着清军不能南下,那么新兴势力将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之所以为新兴,那就是利益还未分配,只要占据其一隅之地,那么回报是巨大的。

    商人习惯逐利,有五成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为了一倍的利润,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三倍以上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杀头的危险。

    他们再也不在乎鞑子是否还有可能攻入杭州城。

    在他们看来,一旦城外降军反正,那么胜利如同探囊取物。

    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哪个不是人精?

    杭州府如果从拥五万大军,然后进行固守。

    那么清廷必须派八万、十万的大军前来进攻,能否攻下还是未知之数。

    关键之处在于,湖广、陕甘隆武朝和大顺、大西军余部还在与清军激烈地交战,清廷派得出这么庞大的军队吗?

    如果派明军降军来攻,那就有信心去说服他们投诚。

    所以,他们坚定地站在吴争这边,去说服、诱导、甚至逼迫城外降军临阵倒戈。

第一百六十章 大败多铎

    这就是一场对城外八旗军有预谋的屠杀。

    卯时刚过,在多铎的命令下,除了中军位置的多铎亲兵,一万八旗军接替了降军的位置,对庆春门沿线城墙,发起了猛烈攻击。

    有了前四天的战斗,鞑子几乎已经熟悉了守军的作战习惯和风格。

    进攻很有章法,也熟门熟路。

    几乎只付出了百人的代价,八旗军前锋顺利靠近城墙,开始爬梯登墙。

    按这种进度,最多一柱香的时间,双方就会在城墙上,暴发高强度的肉搏战。

    从望远镜中观看的多铎,优雅而有风度地放下望远镜,对博洛道:“本王和你赌,今日庆春门必定会被攻破。”

    博洛认同多铎的判断,道:“守军兵力远逊于我军,连续四天的强攻,守军的士气、体力已至极限。而这一万八旗是生力军,士气、体力都在顶峰,取胜确实不难。”

    多铎点点头道:“硬抗了本王大军四天时间,城楼上那少年南蛮算是不错了。若是平日,本王出于爱才之心,倒可招揽重用于他。但今日,本王必羞辱他、取他首级,以报断我左足之恨。”

    博洛道:“王爷放心,一旦城破,我便前去,将吴争提来见王爷,任由王爷发落。”

    话音刚落,只听见“轰轰轰”的炮声不绝于耳。

    多铎眉头大皱,“谁下令开炮的?”

    八旗军前锋已经开始登墙,后续大军正在冲锋,双方已经胶着,这时开炮,岂不是敌我不分?

    如果是降军进攻也就罢了,南蛮子人多,死上一些多铎也不觉得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八旗军那是死一个少一个啊。

    连续四天都没派八旗军进攻,多铎爱护之心,可见一斑。

    博洛听出炮声有异,用望远镜急查,嘶声道:“不对,炮声是从城那边传来,王爷,明军有火炮。”

    多铎闻听大骇,一把抢过望远镜看去。

    城墙上冒出密集的火光和浓烟,而八旗军在接近城墙一里的区域,已经被炮火覆盖,几乎看不见人影了。

    无数的八旗军乱成一团,在炮火的覆盖中消失无踪。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

    果然如博洛所言,明军有火炮。

    不但有火炮,而且有很多,数倍于己方的火炮,这一认知让多铎全身发冷,他开始哆嗦。

    多铎顿时醒悟了这其中必定有诈。

    明军安置这么多火炮一直不用,甚至两天前那次差点就被破城,都没有动用,为得就是今天。

    不对,多铎心中闪过一丝悸动。

    他向博洛急问道:“今日与前几日有何不同?为何明军今日会动用火炮?”

    博洛在震惊中随口答道:“今日是八旗军攻城。”

    多铎如被雷击,大吼道:“快,降军有变,传令亲兵营戒备。”

    随即吼道:“传本王令,停止进攻,全军撤回中军戒备。”

    可已经晚了,有亲兵急报,“禀王爷,中军西侧汉军有异动,正拔营向中军而来。”

    又有亲兵急报,“禀王爷,中军东侧汉军有异动,正拔营向中军而来。”

    “王爷,北面艮山门有数千明军出城袭我右翼。”

    “王爷,南面清泰门有数千明军出城袭我左翼。”

    多铎反应很快,他迅速下令道:“传本王令,攻城军队前队变后队殿后,全军向嘉兴府后撤。”

    博洛一听大急,道:“王爷,八旗军前锋已经登墙,一时间撤不回来。”

    多铎大喝道:“不管了,先护住主力要紧。”

    断臂求生,多铎不仅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但这个决定无比英明,它挽救了至少一半的八旗军。

    明军的火炮不间断地覆盖了城墙前一里区域,陈守节憋了整整四天,不整整一年多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渲泻,炮火生生隔断了鞑子前锋和后军之间的联系,那方圆十丈之内,几无站立的活物。

    此时鞑子全军撤退,等于弃数千前锋于不顾。

    虽然不甘,但博洛知道多铎的命令是正确的,所以,一咬牙转身去执行了。

    ……。

    江宁府的叫法,是清军占领之后改的。

    这也不是清廷独创,其实南唐时,就叫过江宁府。

    从古至今,这个地方的叫法太多了,如金陵府、应天府,其实说的就是南京。

    江宁府驻军已经抽调一空,仅有三千八旗军和一万多明降军。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今的江宁府周边,庐州府、凤阳府、扬州府、淮安府都在清廷牢牢的掌握之中,加上多铎率六万大军南下,几乎是稳如泰山。

    就没有什么必要驻囤重兵了。

    可谁能想到,一支六百人的明军会从海宁登岸。

    如果是六千人,恐怕早就被清军发现,六百人,那就象一支大点的渔民船队,太不起眼了。

    仅仅是六百人,其实为祸不大,如肘腋之患,并无多大的作为。

    最多也就是骚扰一下小镇小村,无法对府城造成伤害。

    可谁能想到,这支小部队会与一支义军会合,而这支义军又是土生土长的坐地户?

    这还不算太危险,最关键的是,这支义军的首领,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是夏允彝的儿子夏完淳。

    夏允彝万历四十六年举人,崇祯十年进士,与同郡陈子龙、徐孚远等人结成“几社”,妥妥地几社创始人和领袖之一啊。

    他著有《私制策》、《幸存录》等,因几社之故,与陈子龙齐名,世称“陈夏”。

    清军下江南,夏允彝逼迫刚十五岁的夏完淳匆匆完婚,之后拉入义军,父子俩并齐心抗清。

    夏允彝联络他的学生、江南副总兵吴志葵,准备合兵攻取苏州,然后收复杭州,再进兵南京,以图保有明朝江南半壁河山。

    可惜,吴志葵无长远谋略,军将多懈怠贰心,苏州城不仅未被攻下,这些残明的乌合之众,也大败四溃。

    夏允彝心灰意冷之下,决定要自杀殉国。

    乡人劝他可以趁乱渡海去他曾任地方官的福建,招纳兵马,再图恢复。

    夏允彝考虑再三,没有同意,怕举事再败,以至于蒙羞万世。

第一百六十一章 壮哉,夏文忠公!

    清廷久闻夏允彝大名,派人前去招揽,表示只要他肯出山,一定给大官做。

    夏允彝以“贞妇”自比,在门上大书道,“有贞妇者,或欲嫁之,妇不可。则语之曰:‘尔即无从,姑出其面’。妇将搴帷以出乎?抑将以死自蔽乎?”

    明白无误表达了自己不事二朝的决心。

    之后,写信给好友陈子龙等人交待后事,平静与家人诀别,并特意把未完成的文集《幸存录》交予独子夏完淳手中,叮嘱他毁家饷军,精忠报国,代父完成恢复志愿。

    遣散家人时,夏允彝作绝命诗:“少受父训,长荷国恩,以身殉国,无愧忠贞。南都既没,犹望中兴。中兴望杳,安忍长存?卓哉我友,虞求、广成、勿斋、绳如、悫人、蕴生,愿言从之,握手九京。人谁无死,不泯者心。修身俟命,警励后人!”

    从容自投松江塘而死。

    他自尽时,其兄、子、妻妾家人,皆肃穆哀恸地立于水滨观视。

    松塘水浅,只达夏允彝腰身以上,这位大才子生生埋头于水中,呛肺而死,他背部的衣衫都未沾湿,生殉了他的大明朝。

    彼情彼景,身为儿子的夏完淳肝胆欲裂,目睹父亲刚烈死状,他也更加坚定了必死报国之心。

    壮哉,夏文忠公!

    这样的人,他的号召力是强大的。

    而做为夏允彝的独子,夏完淳继承了这种号召力,并发扬光大。

    小小年纪,身边就聚集了数千人,指挥起来如臂使指,确实是难得啊。

    于是,几种巧合,凑在一起,使得嘉兴城传檄而定。

    江宁府得知险情之后,无奈城中无兵可派,不敢轻举妄动,急派信使向京城求援,并下令封闭城门。

    ……。

    这世上有些人视钱如命。

    也总有些人视钱财如粪土。

    钱肃典和夏完淳在这个问题上,是同一类人。

    嘉兴城,做为清廷上承下接的中枢,担负着清军南下的中转粮道重任。

    囤积着数十万石的粮草,无数饷银和军械。

    这二人稍加合计,就大开库门,接济贫苦、招募精壮。

    一时间,太湖、陈湖、泖湖等义军残部闻讯纷纷起来会合。

    嘉兴城一时之间,成了一座拥兵二万多的坚城。

    如梦如幻,白驹过隙。

    不能不让人感慨,世事难测。

    钱肃典、夏完淳终于慌乱了。

    他们虽然心怀报国之志,可终究一个二十出头,一个才十五。

    面对着这么大的阵仗,岂能不慌乱?

    特别是那么多从没见过面的义军蜂涌而来,如何治理、调度?

    一时间,二人手忙脚乱起来。

    最后,还是钱肃典有办法,他提议以夏完淳为首领,组建一支新的义军。

    夏完淳谦让,但钱肃典坚持。

    最后,还是按照钱肃典的意思,由夏完淳为总兵,自己任参将。

    辖下八个守备,各统三千人。

    鉴于夏完淳一身孝服为刚殉国的父亲夏允彝戴孝,于是义军人人一条白巾缠腰,这支义军的名字就叫“白巾军”。

    成军之后,钱肃典二人合计,向杭州派出了信使,禀报嘉兴城光复的情况,请示接下来该如何做。

    ……。

    多铎被突然一棍子打得有些懵圈。

    但久经沙场的他并不慌乱。

    主帅的镇定很快收拢、稳定了军心。

    此时的八旗军确实很精锐,他们边撤边整肃,在后撤数十里后,八旗军渐渐稳住了阵脚。

    而这个时候,多铎的命令竟是,全军反击。

    没有人能猜到,多铎会这么狠。

    或许是多铎不甘心,亦或许是多铎对他的八旗军战力有绝对的信心。

    鞑子就这么开始反击了。

    这个时候,多铎还拥有六千多八旗军,加上身边千人亲卫队。

    兵力还有近八千人。

    但明军这边,除了吴争的一万多人,还有三万多投诚的明军,合计起来有五万人之众。

    但多铎就这么悍然下令反击了。

    没有能预料到这种情况,就连吴争也不能。

    战场的态势是这样。

    多铎当时下令撤退突围时,投诚的明军左右夹击多铎中军。

    周大虎、厉如海各率三千人在明军的外围再加一道包抄线。

    池二憨率部中出。

    但在多铎骑兵突围成功之后,投诚的明军自然而然的向中间合拢成一股,开始对多铎进行追击。

    而周大虎、厉如海、池二憨三部同样在中路汇合,紧随着投诚的明军向多铎追击。

    城楼上的吴争没有去阻止,也无法阻止。

    仗打到这个份上,主帅基本已经无法真正掌控和调度了。

    兵败如山倒,痛打落水狗嘛。

    刚刚溃败,一路败退的鞑子,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问题是,多铎身边这七千多人,是真正的八旗军,他们的战场经验远甚于明军。

    变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差点就改变了大好的局势。

    当鞑子骑兵如一把尖刀刺穿了明军的阵列时,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从士气旺盛到跌落谷底,瞬间崩溃。

    无数的人向道路两侧逃窜。

    那种景象,就象水牛犁地,泥土向两边翻卷一般。

    明军的将领根本无法控制。

    除了鲁之域部勉强抵挡了一下,其余明军一触即溃。

    也难怪,这样宽阔的道路上,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骑兵冲击,谁能抗得住?

    数里外的周大虎、厉如海、池二憨三部见情形不妙,迅速做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周大虎悍然下令己部结阵硬抗。

    厉如海率部调头急退。

    池二憨随即命令所部紧急向道路两侧疏散。

    根本容不得三人商量,瞬间做出的反应,代表着三人的性格。

    周大虎的三千人,迟滞了鞑子骑兵的速度。

    但所部损失、伤亡惨重,周大虎被战马撞飞重伤昏迷。

    可他们的牺牲,确实为池二憨部赢得了反击的时间,士兵从两侧对鞑子慢下速度的骑兵施以箭矢射击,这在一定程度上,更加减慢了骑兵的速度,同时降低了骑兵冲锋的密度。

    池二憨、周大虎两部不畏死地阻击清军,为厉如海部从容展开反击,创造了必要条件。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多铎悍然反击

    厉如海下令撤退,并不是贪生怕死,在他看来,做明知道必死的事,需要得到回报。

    很显然,硬抗得不到回报。

    但在后撤的路上,他发现周大虎、池二憨两部没有跟随,他便立即反应到这二部留下了。

    同时,他发现鞑子骑兵并没有立即追赶上来,这就证明周大虎、池二憨两部的阻击奏效了。

    于是,厉如海断然下令停止后撤,后军变前军,向来路反冲锋。

    其实这也是场冒险,甚至是赌。

    没有任何情报显示、佐证,鞑子骑兵是因为周大虎、池二憨两部的阻击而没有追来。

    也无法确认,冲锋之后,骑兵会不会突然出现。

    但厉如海此时觉得,这个险该冒。

    多铎同样很意外,对于明军追军的瞬间崩溃,他预料到了。

    从清军下江南之后,遭遇抵抗屡见不鲜,但基本是蚍蜉撼树,一触即溃。

    不完全是南蛮人不够勇猛,而是缺少整局的部署和必要的军械。

    没有令出必行的统帅,没有统一的指挥、士兵缺少必要的训练,没有作战经验。

    上风时一涌而上,下风时一哄而散。

    多铎对这支降军很了解,所以他敢于在劣势之时,凶悍地发动反击。

    一战毕其功!

    三万多的追兵,就被他七千人打了个稀巴烂,着实厉害。

    但多铎没有想到,他所面临的是守军明军更加悍不畏死的阻击。

    这场反击,就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一旦骑兵失去了速度,就会陷入明军包围。

    兵员人数,是先天的缺陷。

    多铎原本是想打一个时间差,城中明军出兵需要调度时间。

    城中主将吴争无法对城外三支军队进行有效掌控。

    而自己对身边的军队却是如臂使指,这就是一个时间差。

    他差点就成功了,可惜被这三支军队,拼死阻击,功败垂成。

    这个时候,清军就应该撤了,这时撤,清军是占了大便宜走的。

    这时再不撤,就有些贪得无厌了。

    三万多降军虽然被多铎一冲溃散,但真正伤亡的人数却不多,他们只是向道路两侧溃散,如果这时鞑子向两侧追击,那么这三万多人也就作鸟兽散了。

    但问题是,多铎的目的并非在这支降军身上,而是在杭州城、庆春门、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吴争身上。

    所以,这时前进受阻,那么溃散的降军就会发觉后面无人追赶。

    下意识地就会转身回来,于是,人潮就会向道路合拢,那个时候,鞑子就陷入包围了。

    仅仅数里的距离,大军欲进不能。

    仅仅数里的距离,就能将城楼上那个小子击杀,这让多铎如何不恨。

    多铎不甘心,他还想再试试。

    ……。

    吴争已经惊骇得冷汗淋漓了。

    一场胜券在握的追击,突然就被多铎扭转过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城中的主力已经被派出。

    吴争身边仅有陈守节一营炮兵和一营三百余人的亲卫队。

    加起来不足六百人。

    眼看着清军呼啸而来,由远至近,所过之处,明军一触即溃,如入无人之境。

    虽说城中还有火炮阻敌,可再密集的炮火,都无法彻底隔断蜂涌而来的大军。

    只要有千儿八百人冲过炮火阻断区域,如果被清军接近城墙,那么庆春门就会被攻陷。

    而撒出去的池二憨等三支部队,恐怕连回援都来不及。

    这种震撼,任何人都不可能不惊骇得冷汗淋漓。

    幸好,周大虎部悍不畏死的迎敌。

    幸好,池二憨率部从两侧阻敌。

    幸好,回撤的厉如海见机很快,迅速带兵回援。

    没有周大虎部的迎击,清军便会鱼贯而入,直捣黄龙。

    没有池二憨部的阻击,周大虎部根本顶不住。

    没有厉如海部的回援,周大虎部依旧顶不住。

    这三步,缺一不可。

    到此,城墙上胆战心惊的吴争,终于松了口气。

    挡住了!

    那就赢定了!

    多铎,可愿与本官在这城墙上共饮一杯西湖龙井啊?

    吴争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

    确实,吴争有志在必得的理由。

    城墙上望去,溃散的明军已经在将领的驱赶下向道路合拢。

    清军被围已成定局。

    七千人,对近五万人的合围,这说到哪去,都是个必败之局啊。

    可包括吴争在内的所有人,都预料不到,多铎的疯狂和强悍。

    ……。

    多铎不甘心,他还想再试试。

    他要再掂量掂量吴争的实力。

    他要进攻,而不是撤退。

    可他的命令被博洛的一句话给挡了。

    博洛急报,嘉兴城被明军占了。

    这个消息,是斥候带回的,博洛得知此事后,并没有直接禀报。

    因为当时多铎已经下令反击,大军已经出动。

    将这个情报禀报上去,徒乱人意。

    所以,博洛打算在战斗之后再禀报。

    此时,博洛确实忍不住了。

    战局演变成这样,是谁都无法预料的,至少在博洛心中,并不认为多铎指挥有错。

    太多的因原巧合,令这场原本该唾手可得的胜利,以己方的大败而告终。

    但博洛认为如今是真的不能再进攻了,再进攻就回不去了。

    身后明军降军已经合围,身边被明军三支部队咬着,再进攻,或许骑兵可以冲过阻拦,但步兵就得留下了。

    让几千八旗军留下,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加上背后嘉兴城被占领,这对士气的打击太大。

    这个时候,应该突围。

    当多铎听完博洛的禀报,不动声色。

    这消息虽然震撼,但今日所遇到的事,哪件不震撼?

    见得多了就麻木了。

    多铎深知,博洛之言有理。

    可就算不进攻,此时后退也来不及了。

    麾下七千多人,骑兵可以突围,可步兵肯定会被合围的明军拦下。

    此时是进不得,退也不得。

    如果留下步兵、断臂求生,那仅凭三千骑兵,又如何闯过嘉兴府明军的拦截?

    多铎没有多想,迅速做出了决定。

    在博洛难以置信的眼神下,全军向杭州城突击!

    周大虎部、厉如海部,两部合计才六千人。

    经过这一场阻止战,士兵的士气和体力,都已经跌到了谷底。

    这时面对清军疯狂的强攻,确实是顶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突变

    明军防线开始松动。

    池二憨意识到这一点,迅速下令停止了箭矢攻击,率部从侧面对清军发起了牵制攻击。

    但依旧晚了。

    清军骑兵以疯狂地姿态,以命换命,强行冲破了周大虎部、厉如海部的防线,生生将二部撕开了一道数丈宽的口子。

    清军如洪水般地向杭州城涌去。

    战局瞬息万变。

    吴争和身边王一林脸色顿变。

    吴争立即下令城上守军备战,其实这时,吴争已经不再担心了。

    经过三部的强行阻击,之前溃散的明军已经合围完毕,正向杭州城方向收缩。

    也就是说,不用太久,只要一柱香的时间,十来里地外的明军就会赶到。

    城上人数虽少,但有火炮的支援,顶住一柱香的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陈守节已经奉命开炮。

    这是今日第二次炮击,吴争的命令是把炮弹全部打出去,哪怕打到炸膛,也不得停止。

    这里的炮击已经不以杀敌为目的,只会迟滞、阻拦敌人。

    六十三门火炮的齐射轰鸣,令城墙外二、三里地的区域,盛开起一朵朵的泥花。

    八旗骑兵穿梭其间,不时地有骑兵被气浪震飞,更有大量的战马,因恐怕而人立嘶鸣,将马上的士兵掀下。

    可终究无法阻止鞑子骑兵靠近城墙。

    鞑子身后的池二憨、厉如海肝胆欲裂,疯狂地指挥着军队追赶。

    跑动中,甚至连身边擦肩而过的鞑子步兵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回援!

    眼见着鞑子骑兵挺进到城墙前一里之地,吴争与王一林互视一眼,“呛啷”拔刀,准备拼死一战。

    可战局再变,鞑子骑兵突然转向。

    在庆春门外向北转向。

    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城墙上的守军射出的弩箭,全都落空。

    更为奇怪的是,与池二憨等部擦肩而过的鞑子步兵,随即转向,也往北而去。

    莫名其妙!

    吴争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

    鞑子要攻北门?

    有意思吗?

    明明可以有希望攻下庆春门,杀了自己,多铎为何要转北门?

    虽说北门守军只有五百,但相较于已经靠近城墙的清军而言,庆春门城墙上的火炮已经失去了效用,就算炮兵参战,庆春门也就六百余人,何必费老大的劲去攻北门?

    这与吴争想象中,多铎的性情不符啊,庆春门有自己在,多铎不正想着杀了自己泄愤吗?

    况且,就算多铎率军攻下了北门,自己这边一旦三军会合,可控之兵达四万余人。

    这样的悬殊兵力,多铎能有把握以一门之力,挡住自己的全力反扑?

    吴争是真愣住了。

    战场变得很古怪,跑得气喘吁吁的池二憨等部也傻了,愣愣地看着鞑子全军转向,站在原地蒙圈了。

    几乎是眼睁睁地目送着鞑子的背影远去。

    话得说回来,这个时候,池二憨等部就算想追,那也是没力气追的。

    一心想回援的将士,使出了吃奶的劲奔跑,这个时候,看到城墙上吴争无碍,紧崩的弦早已松懈下来,哪还有追击的气力和心思?

    整个人都是软软的。

    而完成合围向城方向赶来的明军,还在三、四里之外。

    这么一个时间差,被多铎牢牢地抓住了。

    多铎很懂人心,他知道一旦城门危急,所有阻击自己的明军,第一时间想到的,只会是回援。

    距离城门四、五里地,就算是头牛,急奔下来也会没力气。

    而八旗军冲锋的是骑兵,四、五里路根本不在话下。

    至于八旗步兵,几乎是看着池二憨等部回援的,连阻拦都没有,省着力气向北转进。

    身后起来的明军又鞭长莫及。

    于是,一场几乎可以说是无损耗的转进,就在吴争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

    可谓酣畅淋漓。

    得到艮山门守军急报的吴争,这才醒悟过来。

    多铎并非要攻城,而是撤退。

    鞑子路过艮山门,根本连城门都不看一眼,就扬长而去了。

    而接下来得到的急报,让吴争彻底想通了多铎的意图。

    嘉兴城光复了。

    这就解释了,为何多铎会先北突围,那是因为凭他七千人的队伍,回不去了。

    吴争没有下令追击。

    因为没有必要,杭州以北是德清,那儿至少眼下还是鞑子的地盘。

    加上经过今日这一战,将疲兵乏,已经没有了追击的锐气。

    万一再被多铎设伏干上一仗,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于多铎之前强悍的反击,明军将士心有余悸。

    随着东面明军返回,三军会师,庆春门外响起了欢呼的狂浪。

    这场仗胜得确实不易,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三折三起,如同做梦一般。

    所有参战人员都有资格骄傲,哪怕是之前溃散的明军。

    因为如果没有他们返回合围,池二憨等部根本无法力抗多铎七千多八旗军。

    这三万多人形成的威慑,让多铎不得不选择北撤。

    虽然跑了多铎,但吴争的收获颇丰,先不说稳固了杭州城和赚到的民心,就说多铎残部撤退,撇下的八门火炮,已经让吴争和陈守节父子笑咧了嘴。

    这可是一千六百斤及二千斤中规中矩的明制红衣大炮,不象吴争现在手里的仿制西洋小炮。

    不但射程远,而且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陈守节是激动地抱着火炮不撒手,就差拿嘴去亲了。

    也难怪,爱炮之人,眼见着火炮一门门地失去,如今第一次见它们回来,心中的激动,可以理解。

    城内百姓欢呼着涌向城门,这样一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役,以明军的完胜而告终,实在是太值得庆贺了。

    天色未黑,城中已经燃放起漫天的烟花,连成片的爆竹声,几乎与火炮声雷同。

    这是一场改变江南力量格局的战役。

    只要稍懂时局的人都明白,苏州以南鞑子的势力将因这块战役而消失殆尽。

    杭州城,到这个时候,才算是真正光复了。

    百姓们喜极而泣,就算大明朝再昏暗,但做为明人,依旧心怀故国。

    他们因此而欢庆着,拿出家中本已不多的粮食换酒,大有不准备继续过日子的打算。

    今夜无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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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介绍:
大明朝的灭亡,原因有很多。
那就一个一个地解吧!汉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