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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惑敌

    崇观十年元月初二黄昏,死寂的沧南大地白雪皑皑。这一刻渐渐的,沉寂的大地隐隐的颤动起来,在雪地觅食的鸟兽受了惊动,东奔西掠,瞬时间走了干净,唯有一只停在死人尸体上啄食冻肉的老鸦迟疑不定的望向夕阳方向,不知道是留下来继续享受足下的美食,还是先躲开。

    那边的地平线突然涌出一匹褐色衣甲的骑兵,出现在夕阳里,仿佛披着霞衣,老鸦受了惊吓,张翅飞上晴空,才看到推远的地平线使更多的骑兵暴露出来,千军万马缓缓而来,仿佛黑褐色在雪地里涌来的潮水,老鸦仓皇往海的方向逃去。

    两翼及前哨游骑迅的展开,东胡宿卫军都统那赫雄祁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鬃马,在数十骑侍卫的簇拥下,驰上海塘,眉头紧皱着,看着八天前千余东胡男儿战死于此的战场,满眼都是给割去头颅、给冻得坚实的尸体。

    可恶的江东左军竟然敢如此作贱东胡男儿的尸体,一向都老成持重的那赫雄祁心里填满一股难以泄的愤恨,一些武官更是愤恨得拔出刀来乱砍乱劈泄恨。

    整个沧南都人走寨空。

    从十二月二十四日以后,河间府就没有再下过雪。

    北方的雪给干冷的风吹过后,很难融化,即使是连续的冷晴天气,整个燕冀平原依旧覆盖满皑皑的白雪。

    人与牲口以车辙在雪地里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掩饰的,能够明确的看出,在二十五、二十六日战后,沧南乡民都往小泊头寨聚拢,然后从小泊头寨出,往南面的临淄府而去。

    潜入阳信以南的哨骑抓获审讯当地的猎户、农民也确认了在三十日有大量马步军胁裹乡民过境的事实。

    “雄祁,你在犹豫什么!”一名络腮胡子的披甲武士大步的走过来,朝那赫雄祁大声嚷嚷道,“若是让江东左军逃往临淄府南边去,我们如何对叶济尔汗交待?”还一边拿刀鞘戳着地,表示对那赫雄祁迟疑寡断的不满。

    “啰嗦个屁,天下除了你新觉家就没有英雄好汉了,”那赫雄祁挑眉朝自己的副手啐骂道,将他的气焰压下去,“新觉家都是英雄好汉,那帖木儿你来告诉我,江东左军为何要一直往南逃?”

    “我看你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越打越缩了,这有什么难猜的,江东左军畏惧我东胡铁骑反扑过来的怒火,除了仓皇南逃,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选择?”新觉帖木儿不服气的说道。

    “狂妄无知的蠢货!”那赫雄祁毫不客气的教训自己的副手,“敢穿插到沧南伏击叶济那颜、叶济那图真的江东左军,难道就没有守城而战的勇气?诚然我们南下遇到的南朝兵大多数是软蛋货,但你要是认为南朝兵都是软蛋货,那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新觉帖木儿性子粗鲁,给那赫雄祁骂了几句,态度就软了下来,说道:“江东左军怎么可能没有南逃,所有的痕迹都表明有大队兵马从阳信南经过,只要一直追下去,就自然知道结果了……”

    “汗王教训我们,打仗要动脑子,”那赫雄祁说道,“叶济那颜为什么会全军覆灭、只有几十人逃出来?叶济那颜跟你一样,是个蠢货,他就是错以为跟他们在阳信北周旋的江东左军只有**百人,却没有现江东左军早就分兵将主力提前隐藏在沧南设了陷阱的珠丝马迹……江东左军一部与叶济那颜在阳信北周旋数日,如此恶劣的环境,江东左军却以步卒毫无意义的在野外与我骑兵精锐周旋数日,这个疑点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叶济那颜是个蠢货,这么大的疑点没有看到。现在江东左军没有理由仓皇南逃,却仓皇南逃,这个疑点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那他们能躲到哪里去,总不可能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吧?”新觉帖木儿给教训得彻底没有了脾气,仍不服气的问道。

    “雪地里会留下痕迹,但是船经过海上留下的波痕,给风一吹,屁影子都看不见!”那赫雄祁手指向海塘外的大海。

    新觉帖木儿看向海塘外茫茫大海,海水澄澈蔚蓝,距海岸不远,有一些海岛分布其间,他疑惑的问道:“江东左军会藏在海岛上吗?可看不出像藏了人的样子……”

    “谁知道?”那赫雄祁摊手说道,他看海岛上也不像是藏了兵,但是他也想不明白刚刚在沧南获得胜利的江东左军有什么必要仓皇南逃?对方要是一支胆小的军队,叶济那颜、叶济那图真就不可能丧命在江东左军手里。

    在临行前,叶济尔汗特意将他喊过去,跟他分析过沧南一战里所存在的种种疑点,要他注意江东左军主将的狡猾之处,不要给愤恨冲瞎了眼睛,那赫祁雄当然不会刚到沧南就忘记叶济尔汗的教导。

    那赫祁雄让扈从将几名参领、副参领都召集过来商议事情,使各部就地驻扎,加强戒备,派人收殓满地的东胡男儿无头遗尸,附近找不到船只出海,那赫祁雄让部属伐几颗大树淘空了造独木舟,到岛上看一看,寻找江东左军的痕迹。

    在小泊头寨对面的海岛上,林缚与曹子昂、葛存信等人站在树叶凋零的灌木林中,注视着小泊头寨方向,赶来的数千虏骑并没有给迷惑住,就循着痕迹往南猛扑过去,而选择就地驻营。

    “带队的虏将,倒不是轻易能撩拨的货色……”林缚轻声说道,转身往海岛东边走去。

    “他们不往南追,那我就带第二营趁夜色坐船南行,在阳信南或到滨城县境内派骑兵上岸,截杀其前哨游骑,”曹子昂说道,“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不动摇……”

    林缚停下脚步,望着岛东边竖起来的如林高桅,数艘大帆船及更多的快桨船就藏在海岛之后,说道:“那就这么办,但你要记住,不可贪战,歼灭、驱逐其前哨游骑后,要迅回缩,使其琢磨不透我江东左军的部署……”

    今年入冬以来,以河间府北境为界,以北的渤海洋面在入冬后就结了海冻,常常从海岸延伸出来数十里都冻了坚实,可以走人、走马、行车,但以南的渤海洋面没有结冰,还能够行船靠岸。

    早在四天之前,沧南乡民分两路分别走陆路跟海路南撤之后,林缚也率江东左军主力上了海船,藏身在海岛之后,监视着小泊头寨周围的一举一动。

    看到反扑来的数千虏骑并没有给之前制造的南撤假象迷惑住,曹子昂决定率第四营走海路迂回阳信南、滨城县境内截杀虏骑前哨,继续迷惑虏骑。

    滨城县南的外海域属于后世常称的莱州湾,迂回过去近三百里海路,比走陆路要远了近百里,但是此时北风盛行,乘海船张帆南行,比奔马还快,三百里海路最多一天一夜。

    无论是长山岛、狱岛,还是西沙岛,围绕这三岛展势力,都离不开船。林缚的目光也早就放在扬子江水道与更广阔的外海域,甚至不惜放弃江宁河口的大部分利益,也是为了获得更充足的借口来展集云社名下的船队。

    除了早期的“东阳”、“集云一”、“集云二”三艘千石大船外,林缚更是早在去年五月就以集云社的名义跟江宁工部下属的龙江船场订购了两艘载量达五千石的五桅大船,这两艘五千石大船也早在十一月上旬就建成下水。

    只是入冬后东南风极罕见,不利帆船北行。

    虽说为便于机动,两艘五千石大船都各备有八支大橹,这八支大橹只是用于短程机动,林缚要将五千石大船当成战船用,就不能完全依靠风力。但即使是空载,从江宁到河间沧县迂回数千里海路想要完全通过人力摇橹而行,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林缚的影响下,林家也为旗下的货栈订制四艘千石大船。

    林缚率师北上勤王,与林家的利益也密切相关,在两艘五桅大船造成之后,大鳅爷葛存信就拿着林缚的信函回江宁,又有七夫人帮衬,直接将林家手里新造成的四艘大船也借了出来,组成两艘五桅船、七艘三桅船并拖拽十数艘其他各类中型船舶的庞大船队从崇州西沙岛出海。

    无风时摇橹而行,逆风时下锚停泊,顺风张帆疾行,只是入冬后多盛行北风,停停走走,一共差不多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赶到河间府海域与林缚汇合。

    将沧南四寨不良于行的老弱妇孺近两千人从海路载走,辛苦一点挤一挤,只需两艘千石船,留下来的船更多的是为了装马,马匹所占据的空间要比人大多了,而且人能挤,马匹却不能挤。

    藏身岛东面的两艘五桅大船前后通长二十丈、宽四丈,主桅高十二丈,在底舱之上还有一层藏兵舱室,有小窗可作矛孔或箭孔,再上面才是坚固平坦的作战甲板,围护齐胸高的女墙。

    每一艘造价一万九千余两银,比常规的五桅海船贵了四五倍,但无论是用材还是结构强度,都要远远过常规海船的水平。

    乘桨船转渡到五桅大船上,林缚脚踏着随海浪微微晃动的甲板,与曹子昂说道:“虏贼强于骑兵,千里陆路穿行如风,正面冲锋撼动如山,但是以海堤为疆,虏贼骑兵便是再强十倍百倍,也没有他们挥的余力——我们的目光要比布伦山走下来的东虏生蛮更深远,战场并不应该局限在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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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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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石三桅船通长十二丈,宽两丈四尺,水密隔舱十三间,舱下以及尾舱载马、甲板坐人。入夜后,北风盛行,扬帆借力,一夜之间绕过黄河口三角洲,将第二营六百甲卒、三百匹马从沧南运往两百里外,于晨间渤海县的小清河口停船登岸。

    虽说有许多将卒与马匹不习惯海上风浪,晕船厉害,形成一定比例的非战斗减员。

    经过整饬,除晕船者与部分甲卒留下来与船工、水手一起护船外,曹子昂率领四百六十余将卒与二百四十余匹马往内线滨城往渤海县方向的官道穿插,寻歼虏骑前哨。

    孙尚望、孙文炳率沧南乡民与工辎营一部去山东半岛南部的即墨,走渤海县、绕过莱州湾、沿胶莱河穿过山东半岛是既定的路线,虏骑前哨必沿滨城县往渤海县的官道搜索。

    曹子昂计算虏骑前哨从沧南出时间与行,估计其约一百到一百五十人规模的前哨搜索部队在晨间应越过滨城县,而反扑沧南虏骑主力在小泊头寨驻营,即使全力赶来,也是一天之后的事情。

    曹子昂也不派出斥候,率部直接沿官道北行,在渤海县城南门外,与正向城中守军挑衅的虏骑前哨搜索部队相遇。

    曹子昂直接打出江东左军第二营的旗号,以四都队轻甲步卒为核心,以两都队骑兵分护两翼,两都队骑兵迂回包抄,向百余虏骑前哨动攻击。

    虏骑前哨仓促接战,力战不过,绕城而逃。

    第二营骑兵经过加强,共有四都队两百余人,虽说个人战斗力不跟能虏骑前哨,但是仗着击溃骑敌并迂回包抄的优势,身后既有甲卒为依托,又是依城而战,人数又倍于敌骑,自然能无畏纵马追击,直至午后才依约返回滨城南门,也不入城休息,带着三十余颗头颅就径直返回登岸处登船离岸。

    先借西北风扬帆行至黄河口外的海岛下锚停船,等待东南风起,再行北上跟江东左军主力汇合。

    渤海县被击溃的前哨不恤马力的打马北逃,黄昏时赶回沧南小泊头寨,与在小泊头寨驻营停留的那赫雄祁部主力汇合。

    副都统新觉帖木儿扬眉吐气的将逃回来的前哨佐领带到那赫雄祈跟前,斜眼看着他。

    那赫雄祁眉头紧蹙,他想伐木造独木舟出海侦察,但是沧南乡民逃之一空,他军中也没有造船匠人,一天时间里也造不出合格的、能下海的独木舟来。网址

    那赫雄祁认为江东左军不可能仓促南撤,即使有非常明显的迹象,他也认为这依旧很可能是江东左军玩的分兵相疑之计,但是今日清晨在渤海县境内生的拦截战推翻了他的推测。

    虽说今日清晨在渤海县出现的江东左军才有约一营兵马,但是除非江东左军的斥候有能力在一夜之间不给现的将他们主力在小泊头寨驻营的消息传回两百里外的渤海县去,不然江东左军不大可能在渤海县境内只有一营兵马的情况就如此凌厉的拦截他们的前哨部队。

    要知道江东左军在渤海县动的截击几乎不留退路,只要前哨背后还有一两百骑的接应兵力,完全可以反败为胜。而且以截击战江东左军的表现来看,这一营将卒也不是拿杂兵假充,实打实是江东左军的主要战力。

    从时间上计算,江东左军也恰恰是应该撤退到渤海县了,即使江东左军要用分兵相疑之计,在时机跟地点上能拿捏得如此之准,似乎也不大可能。

    那赫雄祁根本没有想到江东左军能用海船在一夜之间将一营甲卒投送到三百里外的可能。

    辽东虽然也有海船,东胡在辽东俘获的海船多为单桅或双桅中型海船,能夜行百里就称得上“其行甚疾”了,让那赫雄祁如何能够想象还有能顺风夜行三百里海路的快船存在?

    北方使车、南方使舟,也就形成北方在造车技术上与南方在造船技术上的各自优势。

    北方的海船多为单式扇形帆,对风力的利用效率远不如操作复杂的复式纵帆,再加上船舶形体设计理念的巨大差异以及对抗台暴风程度的不同,使北方船舶在航及结构强度上都要远远落后南方船只。

    林缚虽然不懂什么造船技术,但他有两个理念,海船需操纵方便且快,还有一个就是要结构坚固、抗海浪性能好。江宁工部下属的龙江船场集结了当世最优秀的造船工匠,林缚又不惜银子,集云社旗下的几艘船已经可以说是当世最先进的帆船。

    葛司虞揣摩船工实际操纵帆船的经验,创出“调戗使斗风”的操船与控帆技术,甚至使复式纵帆能在当头逆风的情况还能缓慢借到风力缓慢前行。

    这些都乎东胡将领想象之外的东西,那赫雄祁考虑不到也不能怪他。

    那赫雄祁仍然觉得江东左军没有道理大纵深的南撤,但是他也无法推翻眼前的事实,也无法再强行压制麾下诸将南行追击江东左军的强烈意愿。

    “江东左军已经撤到渤海境内,再迟疑,让江东左军撤到临淄南,对我们来说,进入就太深了……”新觉帖木儿虽说性子粗鲁,但不是不懂军事的莽汉,以江东左军挟沧南乡民的行,他们大队骑兵要追赶上,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强行军也需要两天。就算他们现在就马不停蹄的追击,追到江东左军也是到广饶南一线了。那时就算江东左军找一座小城进去躲避,他们还能将其围困并寻机破城歼灭之。要是这边拖延久了,让江东左军逃入临淄城里去,或逃到更南面,他们率领五千骑围攻临淄大城兵力上有所不足;再往南追击,在济南未下的情况下,就太往里了。

    那赫雄祁也知道事不宜迟,在召集诸参领来议事之前,就派出两队各三百骑的前哨沿官道两侧搜索。

    沧南失利,诸参领都视为此次南下不能容忍的耻辱性失败,更何况东胡战死男儿尸体给抛弃、头颅给割,更是激他们心里的愤怒。要不是那赫雄祁强压住,他们甚至都要擅自领兵追击了。那赫雄祁召诸参领议事,自然都是异口同声说要趁夜拔营追击。

    陷德州、临清守将献降,除登州水师外,山东主要的有战斗力的兵马都集中在济南府,济南府以东诸府县的地方守军,还没有给东虏将领放在眼里,眼下诸参领只担心这支还算是有战斗力的江东左军躲进城里去。

    那赫雄祁只得同意连夜轻装追击,但防止仍有江东左军藏身海岛,他也使一个参领三个佐领率领九百骑留守小泊头寨。除了收敛沧南一战而亡的上千具无头尸体外,他们还有些辎重、补给以及马匹要留在小泊头寨。

    之前由于不知道江东左军的运动方向,也由于整个河间府已经给他们洗劫一空,就剩下那些特别难啃的坞寨,那赫雄祁也没有打算去啃,所以从德州出,带足了粮草、补给出来。

    南行轻装追击,穿插到山东中部未失陷的府县就可以就地取粮,那带来的粮草及其他辎重,自然要暂时留在小泊头寨了。

    弯如钩的明月悬在夜空中,洒下光辉,使得积着白雪的沧南原野熠熠生辉,海岛离海塘堤才两里多些,月色皎好,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但能辨认出小泊头寨虏骑出的情况。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吴齐派人潜上岸近距离观察后回来报告才知道。

    深夜,暗哨摸清留守小泊头寨虏骑的兵力坐小舟回来报告。

    林缚也不回船去,拉着周普、敖沧海、宁则臣、葛存信、赵青山等人就着皎洁的月色坐在海岛雪地里进行战术安排:“虏骑主力强行军往南追击,拂晓时分应该越过阳信中部,我们要在小米河或龙口河的北面放出足够的骑兵,既是警戒虏骑主力突然北返,也是切断小泊头寨与虏骑主力之间的信道……”

    “要强攻小泊头寨?”宁则臣有些兴奋的问道。

    “留守虏骑才九百人,不多,不妨强攻他一回,”林缚说道,“有一个战术原则你要记住,强兵未展开即不能称强。所以我们要千方百计的挥自己的长处,千方百计的限制敌人挥他们的长处。虏骑之强在于野战,借马机动,行动穿插,雷霆凌厉,其老卒擅骑射刀术,人在马背上,似与战马融为一体,战术运用也极为灵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缠着你打,实在打不过就不打,反正让你打不到他们,很难相制。但将其围困在寨中而攻之,事实上就是逼其放弃机动,下马打他们最不擅长的防守战。其盾甲不如我坚韧,其刀剑不如我锋芒,其枪矛不如我长险,其弓箭不如我劲足,小泊头寨之险又足守……”

    虏骑将卒几乎都用弯脊长刀,无盾、轻甲、弓是近距离都射不到组甲的骑弓,几乎没有长兵器,如此配置,离开的马背,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在阳信北数日周旋以及沧南大捷,都说明虏骑对付阵列严密、作战意志坚定的步卒阵列占不到多少便宜,下马而战的虏骑被压制则更加的明显。

    虽说虏骑里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卒居多,但江东左军在兵甲装备上,要强过下马而战的虏骑一大截。再说挟沧南大捷之威,江东左军士卒士气很高,作战经验在沧南大捷中也有一定程度的积累。

    说起千古名将,什么新卒老卒,最核心的要素始终是士气、武勇以及作战意志这些精神性的要素。

    宁则臣抢着请战道:“这回怎么都归轮到我们第五营战了……”

    “行,那就赵青山率第四营登岸,负责沿小米河警戒、封锁信道,敖沧海率第一营留在我身边当预备队,宁则臣与周普率第三营、第五营分堵小泊头寨南北门攻之,第五营主攻,那工辎营就主要协同第五营攻寨作战,”林缚说道,“你们现在就去动员跟商议具体的战术,过了拂晓就动手……” [ ] 更新最 快

第21章 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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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晓时分,月色昏昧,此时天气最寒,小泊头寨的外围哨骑都退到寨墙左右,下马烧起营火取暖。

    虽然那赫雄祁小心谨慎,但是下面的参领、佐领都打惯了胜战,一心只想追击上南窜的江东左军,为沧南被诱歼的族人报仇血恨,根本就没有人像那赫雄祁那样认为江东左军的主力敢藏在海岛上。

    被迫留守小泊头寨的参领、佐领满心的怨气,虽然那赫雄祁临行叮嘱他们要小心戒备海岛方向,他们只是在小泊头寨东侧的海塘上放在哨岗,只能监控海堤到小泊头寨狭窄的区域,等主力离开后,不能参加南下追击的将领,依惯例查过哨岗,便喝了酒闷头睡觉,对外围的哨骑也放松了要求。

    沧南人走寨空,不要说大姑娘了,连头母狗都找不到,这狗日的日子。

    小泊头寨南十二三里外,小米河在月下仿佛一条素白的长带,冻得坚实,河冰有三四尺厚,壮勇拿大锤都难砸碎,唯有边缘的冰层较为脆弱。

    利用河口较深的水道,五桅大船直接抵近河冰停泊,船侧舷挤着河冰的边缘嘎嘎作响,河冰给挤裂的响声在夜色里异常的清晰。

    听着响声,赵青山吓了一跳,但也管不了太多,隐蔽有隐蔽的打法,惊动有惊动的打法。他们不能完全封锁小泊头寨周围的区域,那需要投入的兵力太多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尽可能拖延反扑虏骑主力知悉小泊头寨被袭的时间,为围攻小泊头寨全歼守敌争取更多的时间。

    待船上的水手将长达十丈的钉板递下来,牢牢的扒住近堤处的河冰,四板并排,十六张长钉板,形成四条下船通道。赵青山使早在甲板上待命的两都队骑兵牵马下船,迅沿小米河展开,封锁信道,然后甲卒下船登堤,沿小米河南堤列阵,以备虏骑主力突然回援。

    在第四营登岸部署完毕传回灯火信号之后,周普、宁则臣则分别乘快桨船载第三营、第五营以及部分协同攻寨的工辎营共一千四百余将卒从小泊头寨南北两侧的海堤登岸,尽可能隐蔽接近小泊头寨,做好突然强攻小泊头寨的准备。

    第一营由敖沧海率领做预备队,要等第三营、第五营对小泊头寨动攻势之后,才会登岸。马泼猴等哨将、都卒长都满腹的意见,第一营当之无愧是江东左军最精锐的战力,强攻小泊头寨竟然给当成预备队,如何令他们没有意见?不过在林缚面前,没有他们放肆的机会,便是敖沧海也将他们压制得死死的。网址

    这个情况当然是有好处有坏处。好处就是人人争战、士气旺盛,这将极大弥补训练不足、作战经验不足的缺陷;坏处就是跟此时的虏骑一样,下面的将领难免会争胜冒进。

    不过江东左军规模还小,才三千人,敖沧海、周普、曹子昂都是历经磨难、身经百战的老将,只有宁则臣、赵青山经验略有不足。

    林缚若是分出一支独立的兵马出战,先想到的人选就是善谋谨慎的曹子昂,敖沧海、周普是次优人选,宁则臣、赵青山还是要收拢在身边锻炼。

    行军打战,知将、用将是第一要务,毕竟所有的战略、战术意图必须通过具体的人去执行、实施,不同性格、不同能力侧重的将领对具体的战略、战术意图的执行能力也是不同的。

    智勇兼备能审时度势者,有点好运气,就堪称名将了。名将毕竟是稀缺动物,可遇不可求的。

    沧南大捷之后,林缚也在猜东虏王叶济尔会派怎样的将领反扑沧南。

    这两天来看到从德州方向反扑沧南虏骑的主将的谨慎与戒备,林缚能知道东虏王叶济尔对沧南方向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缚也许远没有跟东虏汗王叶济尔对弈战局的资格,但是叶济尔对沧南的战术意图,也必须通过他派出的虏将来执行,林缚倒是有信心逗一逗叶济尔下面的虏将的。

    小泊头寨外围哨骑都收缩到寨墙附近,这为第三营、第五营潜进提供绝佳的条件。宁则臣率第五营从南面主攻,林缚在几十名护卫的簇拥下赶到第五营准备进阵地,看第五营的攻击准备情况。

    宁则臣正将第五营的哨官、哨将、都卒长以及先甲卒的旗头召集起来,二十多个人围蹲一处低洼里,围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做攻寨前的战术安排。

    林缚在护卫的簇拥下走过来,宁则臣与诸将迎过来说道:“请大人训示……”

    “我只是来观战,没有带嘴巴过来,不干扰你指挥,你们都不要有心理负担。”林缚笑道,在边上找了土垅,将一撮雪扫掉,坐下来,让宁则臣与诸人继续讨论。

    林缚一力推动江东左军五营基层武官在行军、训练以及作战前后都要进行认真的战术讨论、动员以及战后经验总结,要诸营将领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他的要求。除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减员与损失外,还有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基层武官迅培养起来,形成完善而可靠的指挥体系。

    此外,基层武官通过这种方式,彼此间进行充分的交流跟接触,而交流充分的集体生活,能使彼此间更了解,更相互信任,有助于使整个江东左军的中低层武官形成一个更有凝聚力的团体。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便是当世文臣体系以乡党、同年(同期举人或进士)为朋党,在官场上相互援应、共同进退。

    林缚有后世学校、军校就、参军的经历,知道集体生活的重要意义。利用一切手段促进集体生活,培养团队意识,并严厉压制老乡主义与小集体主义的冒头,对加强内部凝聚力、大幅度的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没有这些技术上的手段,要培养出最优秀的中低层武官集体来,长期的战争锻炼与残酷淘汰则是唯一的手段,对主将自然就提出苛刻的要求。

    李卓统领的东闽精锐拥有大量的战术素养合格的中低层武官,便是通过这种的方式锻炼跟培养出来,堪称当世强军。成本跟代价就是十年东闽战争,双方各付出数十万的伤亡以及数千万两银的军资,并将东闽中部、西北部以及江西东南部、两浙南部地区完全打残。

    林缚哪有这个成本跟时间培养出这么大量的合格武官来?以战来养、培养的成本惊人,而且培养出的中低层武官在战术修养上都会因为主将的因素而天然带有种种缺陷。

    林缚能做的就是将后世的军事思想与方法论跟当世治军实践进行融合。只是很可惜他不能直接开设武官学校,虽说那样会更方便,但真那么做的话,无疑是宣告割据或叛变了。

    以李卓个人的卓越才能与威望,要是东闽精锐悉数掌握在他手里,以东闽一军之力,就应该能将破边入寇的东虏骑兵迅的驱赶出去。

    令人扼腕的,东闽精锐在中枢的党争中早给拆得四分五裂,便是李卓本人也会死死的限制在江宁,东闽军不再是一个完整而强大的整体。

    宁则臣制定的战术简单而有效。

    静伏至拂晓时分,十余名骑兵借着昏暗夜色的掩护,从出阵地左翼径直往小泊头寨南门奔驰。寨墙下虏骑哨岗在昏昧的月光下也看不清楚来人的衣甲,只当是南面来的传讯骑兵,虽起身张望,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直到一百步的近处,见这十数骑都没有减的意思,才大声拿蛮语吆喝质询。

    十数骑皆为健锐,马提高最快,百余步的冲击只是眨几次眼的时间。虏骑哨岗只来得及吹响警哨,却来不及取弓拉弦,五人一组的两组南寨门哨岗就给十数骑挥刀砍踏翻,马蹄从营火上踏过,踢得火星四溅,守寨门的一队虏兵犹豫着是关闭寨门阻挡这十数敌骑还是冲出去杀退袭骑时,十数健骑就突冲进来将其冲溃,夺下寨门。

    在虏骑哨岗吹响警哨之时,第五营出阵地的三都队骑兵则迅纵马出战,以最快的度驰至寨门前。一都队骑兵下马与最先夺门的十数健锐汇合,牢牢的控制寨门区域。一都队骑兵分散开来追杀寨墙外围的虏骑前哨。一都队骑兵趁着惊醒虏骑混乱之际,迅从寨门通过,直接往寨子中心打谷场方向穿插,尽可能杀伤混乱之敌。考虑到虏骑单兵素质强的老卒居多,在寨中守敌能组织起有序反击之后,突冲穿插的骑兵则迅返回南寨门,诱使虏骑来夺南寨门,以严密、装备精良的甲卒阵形,在相对较开阔的南寨门区域,尽可能杀伤虏骑,避免接下来更艰难的巷战。

    宁则臣在南寨门给牢牢控制住之后,才率领第五营主力共七都队甲卒拥十六辆飞矛盾车,从出阵地往南寨门猛扑过去。

    由于南北两侧无法做到绝对的同步,而先前又确认以宁则臣为攻,待南门警哨响起,周普率部再夺北门,给守门虏骑及时关闭寨门,只来得及将北寨门外的哨岗消灭。

    周普直接用铁钉板、铁蒺藜、飞矛盾车与三都队甲卒阵列将北寨门封堵住,防止虏骑以优势骑兵从寨门内突然冲出;第三营主力则从其他地方寻找打入口子。

    小泊头寨的寨墙本来就单薄,江东左军弃寨出海,早就在一些不利于骑兵出的地方,对寨墙墙基做了些手脚,拿撞木很容易将寨墙撞塌,给步卒提供新的打入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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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攻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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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哨响起时,虏兵有过一阵混乱,他们也是第一反应就往南北寨门集结助守或奔向马厩牵马欲集队冲杀袭敌。

    宁则臣在战前对虏兵的反应有过认真的推测,从而制定针对性的战术安排。

    北寨门及时关闭,但往南寨门集结的虏兵却给从寨门径直闯进的一队甲骑冲得七零八落,一员佐领提刀带人在巷道与江东左军甲骑仓促遇战,给冲杀而死。

    除了分散入住民宅以及分守南北寨门的虏兵外,留后虏兵在寨中还有三处地方有集中的兵力部署。

    一处是看守马厩的六十余虏兵,一处是孙家大宅里留后参领身边的数十名精锐护兵,一处是在寨中宗族祠堂看守沧南一战被割族人尸灵堂的百名守灵虏兵。

    沧南一战,那颜部被歼千余人的级都给江东左军割去,无头尸体却给抛弃荒野给鸟鸦啄食。那赫雄祁自然不能任族人尸体抛于荒野,也不能将族人尸体绑在马背上一起往南追击江东左军,被迫留兵分守小泊头寨。除了一部分辎重外,主要是守尸;停尸祠堂按照老规矩也派兵守灵。

    在宗祠大院里守灵的都是有资格的老卒,兵甲俱全,寨子被袭时,近百名守灵虏兵最先反应过来,除了一部分支援北寨门外,大部分人沿巷道往奔援南寨门,在打谷场与冲入江东左军骑卒相遇,奋力激战。

    见打谷场不能进,狭窄巷道又限制骑兵活动,虏兵又纷纷骑墙上屋拿弓箭攒射,闯入寨中的这一队江东左军骑卒被迫在合围前迅撤回南寨门。

    寨中有一队整编制、兵甲整饬的虏兵赶至南寨门参战,虏兵混乱的局面迅稳定下来。留后参领随后带队赶到,爬到房脊上指挥战事,看到江东左军在南寨门已经替换上兵甲精良的甲卒,拿飞矛盾车及高盾沿巷道往里突冲,他们老卒再凶勇也站不住根脚,留后参领怕命令左右拆卸厚重的大宅门当盾硬扛,又让箭术好的老卒上房瞅着江东左军甲卒阵列的空隙射箭……

    南寨门被夺,北寨门的出路被封堵,西北角寨墙给外面的袭兵拿撞木冲撞得摇摇欲塌,即将形成新的口子,这是寨中虏兵所面临的严峻形势。

    留后参领也不惊惶,心里想:让都统料中了,江东左军还真藏在海岛上趁夜来袭。寨墙上不能站人,他使人爬上最高的房脊上观察敌情,派兵加强对被撞击寨墙区域的防卫,看着洞开的南寨门,关键还是要夺回南寨门,才能拿回主动。

    宁则臣持刀坐在南寨门外的拴马柱上,盯着寨门内外的一举一动;林缚在两箭之外的更远处,关注并控制着整个战局的走向。

    哨将跑过来跟宁则臣说往巷道里硬冲艰难,许多士卒给爬上房的虏兵放冷箭射中,冲突起,举盾也无法护严密。

    宁则臣眉头微蹙,说道:“明知巷道太狭窄不好打,不会往后收一些?把寨门拆了,他们要夺,送给他们就是!”使南寨门甲卒往后收,将大量的虏兵吸引到寨门内更宽敞的场地上对战。

    孙氏在沧南立族,建小泊头寨时,就是认真考虑过要怎样防止盗匪或流寇攻进寨子,南北寨门内预留的空场地很小,往里就是一驾马车宽的巷道,寨子里最大的空旷地是中心的打谷场,也是晒谷场。

    在狭窄的巷道里,虏兵即使无甲无盾,卸下门板上下一横,就将巷道遮住大半,再让人上房射箭,江东左军在军械上的优势就给死死的限制住;除非周普这样的极个别猛将亲自上阵才能将厚木制成的宅门一刀劈开。

    宁则臣看准虏兵势要夺回南寨门,使甲卒往后收,到了寨门附近更开阔的场地里,虏兵拿门板防护,则过于笨拙了,露出的空隙也大。江东左军穿了甲的陌刀手在刀盾手的掩护,甚至敢直接从门板缝隙间穿插进去杀敌,也有足够的空隙给枪矛刺击,后列的弩弓手则射杀上房持骑弓的虏兵,也派人持手弩骑上寨墙,便将刀兵锋利、盾甲坚厚、弓弩射远的优势完全挥出来。

    这时候周普率第三营在西北角撞塌寨墙,破开口子往里攻。

    持战到天光大亮,留后虏将见南寨门夺不回来,更无法从南寨门或塌出的口子冲出去,在空旷场地兵甲不利吃亏太大、伤亡太大,便往里回收,想利用寨中复杂的地形与江东左军一宅一院的打巷战。

    虏兵全线往寨子里收缩,第三营、第五营从南寨门以及西北角破开的口往里打,地形变复杂,打起来就尤其的艰难。

    想要一宅一院的将整个寨子都打下来,就算愿意承担这么大比例的伤亡,也没有这么充足的时间。

    就算成功的将往南信道完全封锁死,那赫雄祁部主力急行军赶到两百里外的渤海县也很有可能现破绽往回赶。

    虏骑急行往返四百里,只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考虑到距那赫雄祁部出已经过去一夜的时间,最迟明天此时要将寨中虏兵完全歼灭。

    看到周普从西侧骑马绕过来,大概也是觉得从西北角口子太难打,要重新调整战术,宁则臣便让副手替自己盯着南寨门战场,一起走到林缚跟前去。

    “硬往里打太难啃,用火的话,怕是寨子里的那些好马都保不住!”宁则臣瓮声说道,他过惯穷日子,好东西不舍得糟蹋,但是不用火,硬攻伤亡太大,时间上也未必能赶得及,他犹豫不决,提出来让林缚决断。

    “对你们这些前线指挥官来说,惜兵才是大的原则,”林缚神情严肃的说道,“用火吧。”

    南寨门以及西北角塌破的口子,双方攻防拉锯到现在,林缚都没有建议他们纵火,他才不是怕寨子里的马有损,主要还是考虑到一开始就贸然用火,作战经验不足的将卒未必就能堵住逼上绝路的虏兵往外冲杀。

    当然了,天未亮就用火,只会让那赫雄祁提前现小泊头寨这边的异常。

    现在天光大亮,那赫雄祁部也跑得足够远。双方对南寨门以及西北角破口反复攻防拉锯进行大半天,一方面削弱虏兵从这两个口子冲突重围的信心,一方面第三营、第五营的甲卒在反复的冲杀回收再冲杀中稳定了阵脚,变得坚如磐石。

    西北风正烈,从西北角破塌的口子纵火正是合适。

    既然做出纵火烧寨的决定,周普与宁则臣则返回调整部署,周普亲自率甲卒从西北角破塌的口子往里冲,将虏兵往里压缩,以便能纵火点着更多的房舍,使火势一开始就更深入,使虏兵根本无法灭火。

    北方民宅还多为土墙茅草顶,只有少数殷实人家与乡绅豪富家门才用砖瓦,但是梁柱也皆是木材。此外,一般乡民生火做饭极少用石炭,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草垛子。连日来冷晴天气,虽有些积雪难融,也都是给冷风吹干的干雪。

    这些都是纵火烧寨的极有利条件。

    虏骑过处,燕南三府几乎是寸草不生,民众伤亡数以十万计,被捋夺丁壮十数万,差不多有近两百万人流离失所,成为南逃难民,在山东中南部一带忍冻挨饥。

    对没有人性的虏兵自然没有什么人性好讲,纵火烧寨对在战争早就练了一副铁石心肠的江东左军诸将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于心不忍的。林梦得只是心痛那些本来可以缴获的口外骏马,他听到林缚决定用火,忙过来想问问能不能换别的法子攻下寨子。

    寨中虏兵抵抗意志坚定,他们也知道在燕南造下这些恶,投降不可能得到宽恕,再说骄横的心态也使他们无法忍受自己或族人向弱小的南朝兵投降。

    在有了有效的伸入点之后,没有比用火更省力、更有效的攻寨法子,林缚才不管林梦得的心痛,他使敖沧海做好出击准备,第三营、第五营万一堵不住口子,就要第一营将卒在野地围杀逃出的虏兵。

    周普穿着鳞甲,在左右甲卒的护卫下,冷峻的看着巷道里侧坚守的虏兵,在前面,用飞矛盾车及门板、高盾、铁钉板在狭窄的巷道里构筑了一道障碍。

    里侧的虏兵一时间疑惑为何这部江东左军打了半天这时候又突然放弃往里突冲,直到装满灯油的陶罐从后面递过来,给臂力大的士卒猛掷过来,溅了满身灯油,闻着灯油在冰寒空气里飘出的气味,才恍然明白眼前这部江东左军卑鄙到要纵火。

    在虏兵破障冲来之前,周普使前列士卒纵火,将火把掷向虏兵阵中,先将那些身上溅了灯油的虏兵烧着,周普再率众缓慢从巷道退出,将巷道两侧的茅草屋子悉数纵火烧起。待周普率甲卒从破开的寨墙口子完全退出来之时,西北角的火势已经烧成片,给呼呼作响的西北风吹着往东南方向窜,寨中只有三口水井,引火易燃东西这么多,怎么救都救不及的。

    周普看着西北角的寨墙缺口已经彻底给火焰覆盖,心想东虏真是太不善守城寨了,只留下一都队甲卒坚定,他率两都队甲卒赶去北寨门,其他各都队沿寨墙散开,准备围杀翻墙逃出的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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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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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北角寨墙塌破口纵火,借风势迅往东南方向窜,马嘶人嚎,虏兵见寨中火势难以扑倒,翻墙而出,又易给围寨的甲卒捉杀,在通过北寨门的巷道给大火封锁住之后,只能狂疯从南寨门冲杀突围。

    虏兵将十数匹壮硕健马塞到巷道里,封住巷道一头,用刀砍枪刺箭射驱马狂往南寨门冲突,健锐或骑马背或随马后厮杀出来。南寨门甲卒承受极大的压力,连续三四排共三十数辆封堵的飞矛盾车悉数给虏兵不计伤亡的冲翻或砍裂,前伸阵列被压迫出寨门。更有虏兵紧接着爬上紧挨寨门的两边寨墙,奋不顾身的飞扑堵门甲卒阵列之中;即使身子给挑起的长矛刺穿,也会在临死奋力挥出一刀来……

    如此悍不畏死的老卒,露出比晨间夺门战之时远为狰狞的可怖之相,也使封堵寨门的甲卒心生畏意、士气受挫,特别是爬墙飞扑、以死相搏的虏兵直接搅乱甲卒阵列的中心,第一道封锁阵列终于是承受不住压力溃散了。

    宁则臣披甲持陌刀,位于第二道封锁阵列之。

    当世镇军制式陌刀乃从斩马剑演化而来,柄长四尺、刀身长两尺,重二十二斤,刀身两边开刃,仿佛长加宽版的巨匕。

    刃口极致锋利,在冰冷的空气里,闪着寒芒。

    宁则臣身材瘦长,持陌刀,刀尖及他的鼻尖。

    兵书记载陌刀用法只有挥劈两途,然而宁则臣先学着用戟,又跟林缚、周普学劈刺、劈击术,直接将劈刺、劈击之术用于陌刀。以他双臂巨力,当虏兵突冲到他身前,不待左右精卫掩护,宁则臣将陌刀翻手劈去,顿将当前之敌的颅骨劈成两半,血如箭出,一马当先将最先冲突出寨门的十数虏兵砍翻……

    虽说第一道封锁阵列溃散,给虏敌从两侧留出少许窜逃的空隙,但是有敖沧海率第一营甲卒在外围待命,宁则臣必然保证不能使虏敌以整齐编制冲出,更不能让虏敌有上马突冲的机会……

    到黄昏时,小泊头寨已经烧透,北边的出路已经给大火完全封住,对南寨门的争夺也达到最白热化、最疯狂的程度,周普将第三营六十余重甲健锐抽调出来,组成披甲陌刀队,亲自带队,支援宁则臣部、共同封堵南寨门。

    天色黑下来,小泊头寨的火光焰天,便是远在阳信城头也能看到小泊头寨的大火。

    “江东左军没有撤出沧南,张大人,江东左军没有撤出沧南!”阳信县尉程唯远心情亢奋,指着远处大火,也顾不上,“我就说江东左军挟沧南大捷之威,完全不必要仓皇南撤。那处大火必是江东都监林缚率兵围攻虏骑留后,林大人果然是天纵奇才,以南撤诱虏骑主力南追,他率江东左军再攻其后,使虏骑疲于奔命……”

    “程大人,你的嗓子快将我的耳朵喊聋了。”阳信知县张晋贤说道,却没有半点责备程唯远有失仪态的意思,他故作镇定的吩咐道,“看来是江东左军在沧南又获大捷,程大人,我们与守城勇士更要振奋起来,有江东左军在沧南,阳信不是孤城……张县丞,你再去将城中各家召集到县衙来,元宵节,必须要给每个守城的健勇每人十两银子的过节费。我张晋贤为守城已经倾家荡产了,这笔银子就拜托各家拿出来了。城破,我张晋贤以死谢皇恩,无怨无憾,但是城破的后果,张县丞,你要各家好好的想清楚。眼见开春了,再坚守一个月,河冰融化,在那之前,虏骑必定会退走……”他想在诸人面前保持威仪如故的庄重来,下城门楼子时,没主意到脚下一块碎砖,给绊了一下,要不是身边随从搀住,差点从登城道滚下去。

    阳信县尉程唯远也顾不上笑知县大人,兴奋的去鼓舞士气去了。

    林缚不会将江东左军的动向知会阳信县。沧南军民前撤时,程唯远也以为江东左军往南撤了,随后大队虏骑反扑沧南,阳信承受的压力是最大的。这几日来程唯远夜不能寐,吃住都在这城门楼子上,不要说什么无私为一城百姓的大话,他程家老少二三十口人都在阳信城里,城外的田,东虏抢不走,但是城破就意味着家破人亡。

    程唯远虽然是文人出身,但是阳信成困城以来,程唯远以县尉领守军,找了几本兵书恶补了些军事知识,在城里找来一些老卒请教守城之术。虽然还是半吊子水,但也知道“强敌在侧、虏骑必不敢全力攻阳信”的简单道理,只要江东左军没有撤出沧南,也就意味着,这边守军稍为有些志气,阳信还是安全的。

    看到小泊头寨的大火,确认江东左军没有撤出沧南,程唯远的心情之兴奋难是言喻的,他又想到找几个往南边的渤海等县报信,几座城池只要坚守住,让虏骑在境内找不到充足的补给,会退得更快。

    阳信守军也是相当的兴奋,孤城困守,看到友军在侧翼连续取得大胜,对军心士气的鼓舞作用是巨大的。

    待南寨门热风扑炙,周普、宁则臣与左右前列甲卒都感到呼吸困难,被迫后撤时,才有百余残虏趁机从南寨门抢出,但第五营以优势兵力又重新在南寨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岂容百余残虏逃出?

    那些翻寨墙而逃的虏兵都是分散而行,在第三营将卒的围杀下,只有极少数趁混乱或趁着个人武勇逃出去……

    林梦得看着小泊头寨非要给烧成灰烬大火才可能给扑灭,想着满寨的军马、物资都会给大火烧成烧烬,感觉心在滴血。

    看着周普浑身浴血过来,林梦得忍不住要骂他纵火就不能收敛些,烧得这么彻底,寨子里的好东西,屁都捞不到。他们这些败家子都不知道带兵打战背后全是用银子在撑着,所以才烧寨子不心疼。

    其他的岂不说,江宁河口的制药作坊如今也小有规模,眼下主要是生产对跌打损伤、创伤出血有显著疗效的“武延清百宝丹”与“武延清百宝散”,平时除供给东阳乡勇外,到十一月积累下来的上万瓶散齐、丹剂以及其他大量各类备用药材都随船带来沧南,这批药材要拿到江宁卖出,就值上万两银子。

    此外,葛存信从江宁出时,还连蒙带骗的出重金聘请了十多名郎中随船赶来。

    正在有这些在背后支撑,才能做到左军士卒轻伤及时医治不减员脱离编伍、一般重伤也能做到随船救护、保命不死的程度。

    这没有将海上那几艘大船的造价以及配备近三百名船工的成本以及船上所载的大量补给计算在内。

    有大海船的支撑,所有辎重、粮食以及伤病都不将成为行军机动的负担,江东左军便是沿海岸线机动,也有与同等数量虏骑周旋的底气。

    虏骑打不过,可以借骑兵的机动性后撤,他们打不过,完全可以撤到海上去;利用海船进行远距离的兵力投放,比骑兵的机动性还要优越。

    要实现林缚以大海为战场延伸的战略意图,除了一支士气不弱、战力可用的军队外,说到底就是银子。

    虽说从江宁开拔,江宁拨了六万两银子,扣除三万两银子是安家银,还有三万两银子用作补给,但是这点银子根本就不够江东左军花的。

    江东左军要不是在济南城外挖友军的墙脚,以低价收购从溃逃济南的败军手里收购到足够精良兵甲,就根本没有北进燕南的资格。

    那些飞矛盾车以及高盾在骑兵冲突时给甲卒提供极好的防守及反冲锋掩护。好用是好用,但是飞矛盾车每一辆除了坚固的独轮车为架子外,还要用上二十锋利短矛与两面坚盾;一辆飞矛盾车都能装备一小队乡兵了。

    但是乡兵没有与虏骑在野外对抗的能力跟勇气,江东左军一队甲卒配备四辆飞矛盾车再加上其他的坚盾厚甲劲弩利兵就有勇气、有能力跟同等数量的虏骑在野地对抗。

    士气不弱、战力可用的军队的背后是什么在支撑?还是银子!银子啊。

    林梦得恨不得在周普、宁则臣、赵青山、敖沧海这些将领耳边高声喊出来。

    这一战粗粗估计竟然给毁掉四十辆。北进燕南之前准备的飞矛盾车已经给毁掉一半,如今工辎营的辅兵跟工匠在船上马不停蹄的赶造飞矛盾车及其他战具,虽说矛头能够回收一部分,但是硬木以及工具的消耗也是极大的。

    这几人里,最具后勤意识的大概就是曹子昂了。关键曹子昂还没有从南线撤回来,林梦得也找不到人诉苦,看着火势变弱,也管不了太多,催着工辎营的辅兵从火势小的地方开始扑火,能抢些东西出来总能弥补一些。不然东虏未退,集云社就先撑不下去了。

    林梦得还在想,如今将小泊头寨烧了个彻底,以后要笼络孙家,林缚说不定还要补贴银子给他们用于重建,说到底还是银子,脑袋都快胀成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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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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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战一整天的第三营、第五营上船体整,第四营从小米河往北收拢,继续承担警戒、备敌任务,第一营与工辎营辅兵清扫战场。网址

    小泊头寨烧了个彻底,到后半夜火势才渐熄,从南寨门进去,在巷道就有大量给烟薰火炙窒息而亡的虏兵,烧塌的残墙断壁处处都是,偶尔一阵风吹来,火星蓬飞,还有残火未尽的炙热。大部分马匹从马厩挣扎而出,在寨子里前冲后突挣扎给薰死、烧死,也是这些不受控制的惊马扰敌寨中虏兵的后阵,使得黄昏之后的虏兵突围变得后继无力,不然第三营的伤亡还要多。

    草木俱毁、粮肉成灰,但是砖瓦金银铜铁却烧不毁。

    刀剑、枪矛头、铁甲以及鳞甲、组甲的钢甲片及其他各种铁器,都是工辎营辅兵要回收的战略物资。

    反扑沧南的虏敌携带一部分辎重、粮草而行,大部分都烧毁掉,虏敌也没有跟地方交易的意思,辎重里的金银极少,林梦得搜索过虏敌辎重残墟,只现三四百斤给烧融成砣块的金银。

    上面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虏兵随身携带的金银。

    东虏破边入寇以来,每破一城,除了府仓及几个重点大户人家由王帐派兵接管掠抢财货作为军资外,都会纵兵大掠三日或七日,作为对攻城有功将卒的奖赏。

    反扑沧南的虏敌军营辎重里金银财货很少,虏兵身上私携的却多少有些;甚至可能从虏兵身上私携金银财货的多寡来判断这些虏兵在燕南造下的罪孽严重程度。

    沧南大捷围歼那颜部杀虏敌一千余人,搜得金银财货折银近万两。

    这个数字并不多,所得马匹才是上回最大的收获,但这个数字少有少的缘由。

    沧南大捷被歼那颜部多为王帐兵与收拢来的哨骑组成,破边入寇以来,几乎就没有直接参与过攻城战,破城大掠,往往是在最后喝些残羹冷炙,所得自然不多。

    这次纵火烧寨,马匹不是给烧死就是给闷死,但是那赫雄祁部破边入寇以来曾参与攻五城,其部下虏兵数次入城池大肆搜捡金银。

    林梦得担心军资消耗过大、补充不足,待组织百余名辅兵进寨搜捡虏兵尸体,才知道这火烧得值得,不然放走一人就会一笔不少的损失。

    军中诸将各担其职,周普、敖沧海、宁则臣、赵青山、曹子昂等人心思放在带兵作战上,林梦得则要重点考虑后勤补给,给江东左军提供持续不断的战斗力支撑。

    这么多人里,林梦得不直接领兵作战,肩上所承担的压力却不比其他人轻半分。

    程余谦率领江宁勤王师主力龟缩回济宁,仅依靠江宁出时的拨银,就能维持军养。

    江东左军锐志进击,平日的训练以及行军消耗就倍于驻守之军,每一场战斗除了人员伤亡外,兵甲物资以及马匹的消耗也是巨量的。

    包括安家银子在内,才三个月的时间过去,江东左军所花费的军资折银就达到十二万两之巨。江东左军能在今日的战绩,有很多因素,但是如此高额的投入,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除了江宁拨银以及在德州捣腾战略物资赚了一笔银子外,集云社也补贴出四万两银子出来。这场战争要是多持续几个月,战时又没有足够的收缴跟补充,集云社就要先撑不住垮了。

    林梦得最重视战场搜缴,战场搜缴自然也是他的职责。小泊头寨火势稍小,他就请敖沧海派一哨士卒给他将小泊头寨封锁住,避免下面的普通士卒手脚不干净,他亲自组织工辎营辅兵进入小泊头寨搜缴战场。

    林缚坐在火堆旁喝着当夜宵的小米稀粥,吴齐将前哨放到阳信以南,并没有现虏骑主力有返回的迹象,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是充足的,喝小米稀粥是嚼干饼要舒服多了。

    林梦得喜滋滋的走来,林缚问道:“收缴如何?”

    “你随我来看看便知……”林梦得说道。

    林缚拉了拉大氅,跟林梦得跑过去看收缴成果。他对军资的补足重视程度不会比林梦得低,一支强军的保障就是强大的后勤支撑。

    不过看到那些从虏骑尸体身上收缴来的财货,林缚顿时就没有了好心情。这些给大火烧得都有些变形的金银制手镯、长命锁、项链、钗环等物品,看到便能想象出虏兵大掠城池、为恶作孽的情形。

    这边的收缴越多,无疑说明这些虏兵在燕南造下的罪孽越深重。

    “登册入账吧……”林缚挥了挥手,意兴不高的说道,要亲卫将周普、宁则臣、赵青山、敖沧海以及下边的哨将都喊过来,这一场战事结束,要总结,接下来要怎么走,也要讨论。

    林缚走回营火边,继续喝他的小米稀粥。

    吴齐先走过来,说道:“听工辎营那边说,这次收缴颇多,特别是虏兵身上的财货,六七万银子也是有的。东虏这次入寇的骑兵,差不多有五六万人都参与直接攻城、掠城,私掠财货要都是这个水平,这些龟孙子在燕南造的这些孽真是深重、不可饶恕……”

    燕南三府位于燕冀平原的腹心地带,毗邻京畿,地处富沃、风调雨顺年景多,少有灾害,治安又好过其他地方,民间财力较为充裕也是正常。说什么不可饶恕,也要朝廷争气,有这个资格才行,中枢怕是还在打议和的主意,除了给抢走这么多,还打算再拱手送一笔出去。

    林缚招手让吴齐坐下,苦笑说道:“不说这个,等会儿要讨论接下来怎么打……”

    “……在龙口河、小米河一线布防,以逸待劳,打他娘的劳师疲军!”赵青山、宁则臣、周普等人相继走过来,赵青山声音高亢的说道。

    “……”林缚笑了起来,看来大家的士气是彻底的振奋起来的,信心也有了,换作以前,根本就不会有以少搏多的想法,说道:“曹子昂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还难说,除了这次的伤亡,这边能得的人手还有两千人,有海船为依仗,沿海堤、小米河、龙口河之间三角区域布阵以逸待劳阻击那赫雄祁来回奔波的疲军,倒也不失一策……其他人什么意见?”

    “布阵拦截是可以,关键是我们要达到怎样的意图?”宁则臣问道。

    “嗯,这个问题很好……”林缚点点头,宁则臣的成长是非常迅的,及时打了胜战人很兴奋,有求战的**跟冲动,但还是能想到无明确意图的战斗是多余的、不必要的,他们冒险在龙口河、小米一线拦截那赫雄祁部返回主力,以少搏多,很难取得像样的战果,很可能会打成比拼消耗的粘着战,即使有海船可依托,不担心后路被堵,但是比拼消耗的战斗没有必要……

    “这接下来,目标难寻啊……”周普是员勇将,但是前半生的坎坷经历使他没有赵青山这般的热血冲动。

    “消灭小泊头寨守兵,就是要那赫雄祁部主力来回疲于奔命,这个目标已经达到了,那赫雄祁势必会率部反扑,这时不打疲军,我们以后也找不到机会让他分兵了……”赵青山还是想求战,说道,“总不能找座岛体整一个月半个月等东虏自行退兵吧?”

    他们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身后的海船,沿海岸线机动,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自然不能放弃这个优势穿插内陆去扰敌后。

    “这个问题先放下来,还是先总结这一战的得失吧,”林缚招呼大家围着火堆坐下来,说道,“我江东左军的得失,你们等会儿总结,先总结敌军的得失,看看有什么值得我们吸取教训的……你们谁来谈谈小泊头寨留后虏兵犯下哪些致命错误?”

    “对东虏来说,入寇以来,仗打得太顺风了,”敖沧海坐在旁闷声了半天,这时候才开口说道,“那赫雄祁的留后部署并没有大错,他留下一千虏骑,应是防着我江东左军藏身海岛偷袭。便是中规中矩的驻营,留后虏骑也应有一部驻扎在寨外才是。但是留后虏骑悉数入寨,即使没有其他的错误,给我江东左军南北寨门一堵,也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结局。陈芝虎在东闽负责筑诏武等城封锁奢家时,李卓就提出筑城要多留明暗门、城外要筑寨、使进退便宜、展开容易的原则,不能筑城时关想着拒敌于外,还要想到反击时如何将兵力展开的问题。寨子比城池还难守,更要注意给包圆困守,东虏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守城寨的经验,说到底还是骄纵轻敌。这个问题反过来看,我们连番获胜,也应该使东虏对我军重视起来,就很难再利用其他轻敌之心态设计对付……”

    林缚点点头,江东左军离精锐之师还有些距离,不过敖沧海、周普、曹子昂诸将却要远比寻常的镇府军将领出色得多。

    林缚见宁则臣眉头皱着,问道:“以黄昏时夺南寨门一战的激烈程度,要是这千余虏骑移驻寨外,你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将他们包圆了……”

    “……”宁则臣摇了摇头说道,“要防备南面的虏骑主力随时反扑,就算有充足的兵力,也不该将其包圆,击溃、勿使相聚才是上策……”

    林缚点点头,说道:“野外围歼,敌在内圈,要合围之,在接触面上要做到兵力密集程度相当的部署,外围就要比内圈多一倍的兵力。所谓‘十则围之’,平地遭遇战,要有绝对的优势兵力才会考虑到围歼的可能,不然就不要轻易冒险。困敌于城、锁敌于寨就相当的容易,城门与寨门的展开面相当的狭小,即使有十万八万的兵马藏在城中,无法展开也是无用,说到底还是‘强兵未展开即不能称强’的原则……这些经验教训,你们回去,跟下面的都卒长、旗头都要说透,我跟你们讨论野战攻守与城寨守防的战术问题,倒不是扳着脸要教训你们,我只是想知道杨照麒部在高阳县东与东虏野战被围歼,到底是不是就全军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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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金箭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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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堤上还有些积雪未化,林缚这些天来给风霜阳光吹晒得有些粗糙黝黑的脸膛给篝火照得红通通的,脸颊如刀斧削过,线条刚毅而硬朗,浓眉皱起,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铺在泥地上的地图,这是河间府东北沿海的青县、津海县地图。

    根据斥候侦察、搜索的情报,林缚详细推演过杨照麒部在高阳县东部被围歼的战局进程。

    十一月初,杨照麒率部离开京畿往燕南穿插,是想将东虏骑兵主力限制在燕南与京畿之间狭窄的区域里,东虏骑兵主力不可能在高阳预设战场,应该是由遭遇战展而来的大会战。

    杨照麒部虽说主要都是步卒,但有郝宗成率蓟北精骑在五六十里策应,野外与敌遭遇,以杨照麒积极主战的姿态,与敌骑普通规模的遭遇战是不可能让他退缩的,也许接战起初,杨照麒兵力上还要占很大的优势。

    杨照麒对东虏骑兵的机动性考虑不足,没有及时往高阳城方向收缩,使东虏有足够时间利用骑兵在冬季冰封平原地带的高度机动性,从各处迅的集结兵力,形成对杨照麒部的兵力优势,完成合围。

    以当时参与会战的虏骑兵力是无法在野外完成对杨照麒部进行铁桶式的合围,应高阳城与战场之间布下重兵防止杨照麒部撤入高阳县城——高阳县城也是在杨照麒部被全歼后第二天才给攻陷的——并在杨照麒部与西北方向的郝宗成部之间留下足够的监视兵力

    就高阳会战前的东虏骑兵来说,其刚从宣化破边进入京畿,对燕京守军以及各镇勤王师底细不了解,主力集结于京畿西南,还没有敢大规模的展开。

    高阳会战开启后,东虏骑兵源源不断的从京畿西南角区域往高阳运动,兵力运动方向是从西北往东南而行。

    在这种势态下,在整个高阳会场的东面、南面,也就是河间府的整个北部地区,都给杨照麒部留下了足够的突围空隙。

    虽说虏骑凌厉的穿插切割战术动作,使杨照麒部极难有机会进行完整编制的突围,但是三万虏骑将两万晋中兵一个不剩的歼灭,林缚也不相信。

    在高阳会战后,郝宗成部仓皇北撤,东虏迅进占同口、高阳,又派兵迂回直取沧县以及沧县东北的柳县,如此部署也应该是打算从北面、西面、南面封锁杨照麒部晋中兵穿插逃出。

    “晋中兵应该还有残部在青县、津海一带坚守,”林缚手指大力的指着河间府北部的青县、津海地区,“这一地区的坞寨对虏骑的反抗最为坚决、有力,像涡口、长芦等寨都有虏骑数度围攻不下的记录,应该是得到杨照麒残部的加强……”

    “只是杨照麒残部对东虏恨之入骨,对友军大概也恨之入骨吧……”吴齐唏嘘叹道,他数度派人潜入河间府北部侦察、联络,都没有什么大的收获,他手里能用的精锐斥候有限,主要还是要随军照顾。

    高阳会战,东虏运用骑兵作战,战术堪称完美;但是杨照麒部所遭到的最致命打击却是来自于友军郝宗成部的袖手旁观。

    高阳会战的结果就是直接使诸路勤王师互相猜疑,都龟缩不前,不敢与虏骑野战;若是晋中兵还有残部没有给东虏歼灭,短时间是绝对不可能再信任所谓“友军”的。

    再说东虏大寇燕南三府,也有无数汉人及镇府军叛降,像临清守将叛降,使临清一万守军整编制落入东虏手中,东虏也狡猾的利用叛将官兵假装援军诱骗坞寨打开寨门而轻易破之。

    有过几次这样的先例,给困在敌军坞寨的晋中兵残部对前来联络的友军信使会更加的小心警惕。

    “怕是不好联络啊……”周普说道,对于给友军出卖,周普他们是有切肤之痛的,直接导致他们当了十年的流马贼专杀官员跟官兵,现在整个河间府给虏骑扫荡过,野无遗民,道路又不时有东虏哨骑游荡封锁,沧南大捷的消息很难传到河间府北部已经给孤立的坞寨中去,即使有晋中兵残部尚在河间部北部坚守,他们派斥候穿插过去,也是无法取得对方信任的,不然联络晋中兵残部倒是上策。

    “是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林缚说道,“之前赵青山说要拦截那赫雄祁疲军,宁则臣提出疑问,问这一战要实现怎样的意图?在沧南打,的确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大规模的杀伤那赫雄祁部或者击溃那赫雄祁部都是不现实的,纯粹的比拼消耗,只会使江东左军陷入更为不利的境地,但是我们大踏步沿海岸线往河间府北部运动,将那赫雄祁疲军拖到河间府北部去,在那里扎扎实实的打两战,你们说有没有意义?”

    “大人真是我们想得透彻,确实没有比实实在在的对战更能赢得晋中兵残部的信任,”赵青山兴奋的说道,“在河间府北部打他娘的,那赫雄祁部越打越少,我们却可能越打越多!”

    “未必啊,”林缚摇头笑道,“不能盲目乐观,我们去河间府,北线的叶济罗荣可能派兵加强那赫雄祁部……”

    “我们沿海岸线机动,叶济罗荣派兵来也不怕他,大不了我们当一回缩头乌龟,这又没有什么可耻的!”赵青山说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林缚说道:“第一营、第四营走陆路沿海岸线往北运动,第三营、第五营以及工辎营坐海船沿海岸线往北运动,天亮之前做好准备,大家各自去准备吧……”

    那赫雄祁防止疲军被袭,在确信小泊寨留兵部队给全歼后,他率四千虏骑主力直到第三天才缓缓行军至小泊头寨。

    除了还不断给吹出黑色灰烬的残垣断壁外,整个小泊头寨已经完全给烧成废墟,近两千具给烧得焦黑变形的尸体给七零八落的抛弃在寨门前的场地上,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老鸦停在尸体上啄食几乎都给烧熟的尸体,给密集的马蹄声惊动到,惊飞起来。

    江东左军在小泊头寨一带的留后斥候,看到大量虏骑前哨驰来,点燃烽火后,就策马往北狂奔。虏骑前哨心怀恨意,打马远追,将到一处小河汊子口里,忽的一蓬箭雨从河堤后射来,给打了措手不及,十数骑中箭栽下马来,余骑迅勒马往两翼散开躲避伏击,就看见河堤后面跃入数十甲卒来,与江东左军留后斥候汇合,沿河堤迅往海边退去。虏骑前哨策马逼近,上了海塘才看到河汊子停着两艘乌槽帆船,江东左军留后的斥候与伏击步卒登船后迅扬帆远离海堤,他们想追击也无可奈何。

    新觉帖木儿看着满目疮痍、惨状,恨得大叫,跳下马来,取弓搭箭将从眼前飞过的啄尸老鸦连射下数只,恨得将一张上好的雕角骑弓硬生生的折断来泄心里的恨意,看着那赫雄祁缓缓骑马过来,拽住他的马头绳头,恨骂道:“你个怕死鬼,徒让大仇从容撤退,又是九百东胡男儿就死在你的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到汗王帐,我跟你没完!”

    “啪!”那赫雄祁抬手反扣手里骑枪,打在新觉帖木儿的耳根上,抽得新觉帖木儿身子踉跄着跌倒在泥泞的褐黑土地里。新觉帖木儿吃疼愣了片刻,骂道:“日你娘的,你敢打老子!”疯似的拔出刀来,要将那赫雄祁杀下马来,却给左右侍卫扑上来摁倒在地上。

    那赫雄祁冷冰冰的说道:“捆起来,剥光了,抽三十鞭子,狠狠的抽,每一鞭都要见血,谁敢手软,我剥了他的皮!传告诸将,谁再敢轻言冒进者,皆抽三十鞭子……”

    新觉帖木儿眼睛赤红,头硬生生的抬起来,冲着那赫雄祁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日娘们还是老子替你摁着手,你他妈的敢抽老子,你不为死去东胡男儿报仇,他们成了鬼也是放过你……”

    那赫雄祁神色冷峻的挥手让左右将新觉帖木儿拖去用刑,他只恨没有坚持自己的判断,恨这些狂妄的将领骄纵轻敌,两次给江东左军打了包圆战。

    这时候数十骑从远处飞驰而来,边策马狂跑,边大喊:“汗王金箭传令,那赫雄祁出来接令……”外围哨骑查验无误放行。

    那赫雄祁忙下马来,单膝跪地。边上的新觉帖木儿恨得哈哈大笑,骂道:“叫你狗娘养的下令抽老子,英明的叶济尔汗派使者替我来教训你!”

    那赫雄祁不理会新觉帖木儿,跪下来迎接汗王信使。

    信使驰到那赫雄祁面前,将一支描金大箭径直丢到他的脸上,大声说道:“汗王让我将金箭丢到你的脸上,要你好自为之!”

    那赫雄祁将金箭从泥地里捡起来,插到箭囊里,回头冷冷的看了愣的新觉帖木儿一眼,说道:“抽六十鞭子,拿铁鞭抽!抽死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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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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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叶济尔汗赐金箭,那赫雄祁终于能将狂躁的诸将压制住。帖木儿给抽了六十铁鞭再给浑身血肉模糊的拖入帐中来,眼神虽还凶恶,嘴巴却是收住了。他又不是傻子,平时将那赫雄祁祖宗十八辈都操遍了都没有事,这时候还要不识好歹的跟他对干,很可能会给那赫雄祁仗着汗王金箭直接将他的脑袋砍了以正军法。

    那赫雄祁也知道不能龟缩不前、一仗不打,那样对将卒的士气挫伤太大,但是眼前这支江东左军是他们破边南下以来遇到的最狡猾的敌人,轻进浪战,无疑会让自己输得连条遮腚的皮围子都剩不下来。

    那赫雄祁伸手抬了抬压住额头的铁盔,坐在马背上眺望着远处的战场,帖木儿亲自率领的骑兵交叉进击,但不能海塘西坡地的江东左军甲卒阵列扰乱,更不要说切割、击溃了。

    虽说江东左军几个阵列离海堤还有一里多地,但是江东左军所配备的床弩射程就有三四百步、一里地的样子,停在海堤外近海域的庞大海船仿佛海面上浮动的小岛,策应并掩护岸上步卒的侧翼。

    那赫雄祁心想:至少要将江东左军在岸上的甲卒整体往西牵制移动三四里地,才会有足够的空间派出更多的骑兵从更多的角度对其阵列进行冲击。

    眼下显然是做不到这个程度,江东左军挟两战全胜之威,将卒的士气要好过己方,面对骑兵的穿刺冲突,毫无惧色、一切都显得训练有素,最关键是江东左军的装备要比他们精良得多。

    骑弓冲到六十步范围之内才能对江东左军形成有效干扰,但还要射中无甲片遮护的部位才形成杀伤力。沿海塘淤地分列的江东左军甲卒约一千两百人左右,那赫目测他们拥有两百步射杀距离的强力弩就有两百具之多,在狭窄的作战面上,就算是用王帐精锐对敌冲锋,也无法在两百具强力弩的射杀下保持冲锋阵形不散,关键是接下来一百五十余左右到一百余步左右所形成的两拨箭雨还要密集两三倍,这时候再精锐的骑兵都无法抵抗对方步卒整齐有序、裹以飞矛盾车的反冲锋……

    帖木儿闷着一肚子无法宣泄的怨怒回来,脸上给弩箭刮破,左耳给带去一块血肉,就剩下半只,他也没有心思去管,策马回到那赫雄祁跟前,瓮声说道:“跟乌龟壳似的,老子啃不动!”

    “汗王已从降俘那边证实这支江东左军确是十月初才募的新卒,在南朝镇府军里还没有正式的序列,算是乡兵,”那赫雄祁并不责怪帖木儿无功而返,说道,“江东左军就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还狂妄得认为我东胡大汗国的铁骑就天下无敌吗?”

    帖木儿恨得夹紧胯下马儿,使其吃痛又勒紧缰绳不让它长嘶奔踢,追击到津海县南境已有两天,他数度亲率锋骑动冲锋,损兵折锐数百人,却始终不能撼动停在岸上的千余江东左军,更不要提搜集舟船出海追击那几艘海船了。

    “你领兵去左翼休息,不过要小心涡口、长芦等寨的晋中残兵也蠢蠢欲动,”那赫雄祁说道,“江东左军诱我们来津海,也没有吃下我们的信心,大概打的是这个心思!”

    “这仗打得真是窝囊,”帖木儿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气,“不如后撤,诱他们到内陆再打……”

    “没有那么容易,江东左军的主将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多了,他诱我们来津海,意在联络涡口、长芦等寨的晋中残兵,我们明知如此,却不得不来……”那赫雄祁说道。

    “为哪般?”帖木儿问道,“不理会他们还神气了!”

    “由此地西进太行山,才四百里地,我们要是不理会他们,让江东左军联络晋中残兵迂回到太行东麓,会更加麻烦,”那赫雄祁说道,“为此次破边能大获成功而归,你心里要明白,汗王交给我们的任务不是要报仇血恨,而是要将江东左军牵制住,不使其骚扰我军侧翼,更不能坏了汗王大掠燕冀、撼南朝基业的根本大策……”

    “……”帖木儿不吭声,换作三天前,他说不定会一口唾沫啐到那赫雄祁脸上去,这两天仗虽然打得窝囊之极,脑子却冷静下来了,至少那赫雄祁的话能听得进去。

    帖木儿又不是傻子,积军功升到副都统、都统级别的高级将领,对行军打仗都有一套,前期的狂躁冷静下来之后,也能思考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此次破边的大军差不多沿太行山东麓南北两线配置,北线压制南朝在京畿一带的主战力部队,南线由汗王亲自统帅对济南府动夺城攻势,在邢府北部、保定府南部的太行山东麓地区是他们防卫最空虚的侧肋,而且攻下济南府之后,这条线是北撤最重要的一个选择。要是让江东左军窜入太行山,对他们的威胁绝对要比现在大许多。江东左军的装备精锐、将卒士气高昂、训练有素,进山追击是显然不行的,那时说不定要加倍或三四倍的调集兵力将太行山东麓的各个山口封堵起来才好。

    虽然江东左军以步卒为主,但是其军中拥有大量的马匹,在内线穿插迂回的机动能力要比纯粹的步卒强许多,当真不能放弃对江东左军的贴身盯防;但是贴身盯防也相当的痛苦。

    在北面临海的坡地上,数骑踟蹰不去,马背上的骑士都轻甲佩刀,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脸颊削瘦,一寸来长的髭须没空夫打量,乱糟糟的,眼睛却十分的明锐,一脸肃穆的观看就生眼前两三里地外的战斗。

    铠甲有些破损,在夕阳照耀下折射出青红的色泽,虏骑游哨早就注意到他们,这时派了数十游骑来驱赶他们,他们打马往北面的涡口寨方向逃窜。

    涡口寨外面看是燕冀平原上最普通的坞寨,矗立在夕阳下,数骑逃至南寨门前,寨门迅打开,追击的数十游骑马不停,想冲击寨门,寨门两侧的寨墙后站出数十名弓手搭弓射箭将游骑逐走。

    寨墙也是单壁式石墙,不过在寨墙的内侧又打了一排木桩子,在寨墙与木桩之间填上土,再铺一层横木,人就站到寨墙上射杀接近之敌,有木桩墙兼填土,寨墙也变得更加的稳固。与其说是坞寨,还不如说是一座坚固的堡垒。

    “杨将军,江东左军这战打得如何?”从寨子里走来两名穿长棉袍子的中年人,其中一人帮驰进寨子、为的那个青年牵稳住马,让他下来。

    “还是僵持不下,江东左军毕竟人数少,在岸上机动性也不能跟虏贼相比……”杨子航下马来,将马交给身后的护卫,跟两名中年人说道。

    “那么说,沧南大捷倒不是假消息喽?”这时候一名黑脸青年从寨墙上跳下来,问杨一航。

    “什么假不假的!他们将虏骑引过来,半真不假的打了两天,还不是打着收编我们的主意?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杨一航身边的矮个青年满心忿恨的说道,“我算是看透了,庙堂蛇鼠,没有一个好心眼的。要不是楚党张协、汤浩信在背后使鬼,大人被迫率晋中兵孤军奋战,会死得这么惨,连尸体都没有抢回来?林缚是楚党一员,又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江东左军穿插到燕南就敢与虏贼在野外对战也是事实,”黑脸青年反驳道,“试问燕冀、中州、山东诸郡,诸路勤王师十数二十万,有多少敢出虏贼野战者?”

    “楚党能有一个好东西?”矮个青年犟着脾气顶撞道,“吴天,你要讨个好出身,投靠江东左军去,我管不到你;但是你不要有想将人从涡口寨拉走的心思……”

    “小矮子,你什么屁话,我要讨个好出身?我他娘的贪官求荣不得好死,”黑脸青年吴天懒得跟小矮子争论,说了一句狠话,问杨一航,“要不要派人去长芦寨,跟马一功商量一下?要不我带两人过去?”

    “天快黑了,不安全,明天再说。”杨一航说道。

    东虏游哨仗着野战犀利、马多又快,天黑后会在诸寨外穿插伏击,反而在江东左军过来后的这几天,虏骑游哨在白天不敢太展开,毕竟不知道江东左军的骑兵会哪里突然登上岸围杀他们。

    确如林缚所料,晋中兵被击溃后,并没有完全给歼灭,大量往东面逃亡,在南面的逃亡路线给封锁死之后,有部分人投降被俘,有部分人在野地给虏骑追上杀害,也有部分人及时避入坞寨之中坚守。

    攻打这些有晋中兵残部避入的坞寨,对东虏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破边入寇以掠夺为根本目标,只要确认晋中兵残部不成为威胁,东虏尝试过几次,都

    杨一航乃兵部侍郎、晋中提督杨照麒的族侄子,积功至正六品振威校尉,从六品振威副尉吴天也是晋中提督杨照麒的部将,他们是纯粹武官积功出身,高阳惨败后,率晋中兵残部以及沿途聚拢的溃卒八百多人避入涡口寨,逃过给歼灭的厄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马一功等人率残部避入长芦、青齐等寨坚守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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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联兵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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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下来,寨墙内外燃起篝火,杨一航站在寨墙上看着南边。

    地平线上有隐约的火光传来,隔得这么远,也分辨不清是江东左军或者虏贼那赫雄祁部烧起的营火。江东左军从初七日移师到津海南部也要五天了,那赫雄祁部追来也有三天了,江东按察使司都监、江东左军主将林缚也派人给涡口、长芦、青齐等寨投来信函,邀他们出海或他亲自登岸来共商联兵之事。

    联兵能有什么用吗?

    津海、青县一带没有给攻破的寨子里,杨一航能联络上的晋中兵残部约三千人,主帅战亡、晋中兵十亡**,已经是覆灭性质的惨败了,即使加上江东左军,他们这边也只有六千余人,而东虏酋之一的叶济罗荣率东虏北线主力近四万骑兵就在两百里外京畿南盘亘不去。

    高阳惨败后,随后燕南三府及诸县相聚失陷,杨一航没有派人往南越过河间府到山东境内侦察、联络。对他们来说,蓟北兵在他们背后捅了一刀,他们又怎么再傻到将漂渺的希望寄托到“友军”的身上?差不多一直拖到七八日才知道沧南大捷的消息。不过他们一直关注朝廷对晋中兵、对高阳会战、对力战而亡的提督大人、对坐视旁观的郝宗成有什么公允的说法,一直都有派人秘密往来燕京、涡口之间。

    高阳会战后,朝廷确认提督大人率部力战而亡后,便追授兵部尚书衔,这不是题中应有之意。令人心寒的是,由于率蓟北精锐而坐视旁观直接致使高阳惨败的郝宗成却没有给追究一丁点的责任。高阳会战后,中枢依旧未派使臣总督天下勤王师,却委任郝宗成这个大阉贼总监天下勤王师。

    这叫惨死高阳的近两万晋中将士以及提督大人如何能够瞑目?杨一航即使不想相信是皇帝与楚党联手将提督大人与两万晋中兵卖了,却又找不到丝毫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杨一航握紧腰间佩剑,恨不得抽出来朝着墙头狠砍几下来泄心里怨恨。

    “一航!”

    杨一航回头看见,见是个子不高却异常壮实的魏中龙站在在寨墙下喊他。

    “什么事情?”杨一航坐在寨墙上问道。

    “你看我这里!”魏中龙将甲袍解开,不顾酷寒的天气,赤身裸胸,指着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的鞭痕,“你要是在考虑跟江东左军联兵,你先睁大眼睛看看我这些伤;这不是虏贼在我身上留下的。杨督身中数箭,命我率百余人冲出重围最后跪求郝宗成出援兵;郝宗成却将我捆起了鞭打了三天,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停过。他明里栽赃说我是虏贱派去赚他的奸细,对我严刑逼供,我心里清楚他对我用刑是想要我开口说什么,他是想要我说出你们跟杨督已叛降虏贼的假话。我便是给他活生生的抽死,也绝不可能对不住杨督、对不住你们说这些话的。庙堂蛇鼠之辈,你还敢将涡口寨六百七十二名兄弟的性命搭上再相信他们吗?杨督跟晋中兄弟们死得冤啊!”魏中龙满腔愤恨,虎目绽满热泪。

    吴天站在远处,看着魏中龙背上刺目的伤痕,欲语又止,默然上了寨墙,走到杨一航身边,让周围的士兵离开,才对杨一航说道:“杨督在世时也说过,虏贼此番入寇,意在劫掠,开春必去……这时候离冰消雪融也没有几天了,虏贼退去后,我们要怎么办,这涡口寨六百七十二名兄弟要怎么办?长芦、青齐等寨的兄弟们要怎么办?”

    “……”杨一航疑惑的看了吴天一眼。

    “……能知道我等率晋中兵残兵仍坚守这里的,不会只有林缚一人,应该说京畿对这边的情况更清楚一些,但为什么拖延到今日,只有林缚一人派信使来要求联兵?你想过没有?”吴天问道。

    “你是说……”杨一航问道。

    “不错,没有人会为了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去得罪大阉贼郝宗成的,”吴天说道,“且不说事后可能会追究高阳会战兵败的责任,即便是郝宗成明里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但我们若是在东虏退后很不幸的给编入蓟北镇,我们,还有寨子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六百多兄弟还有其他寨子的兄弟会有什么下场,你难道就想象不出来吗?”

    “他小小的七品都监一个,他能做什么?要是郝宗成一定要将我们送到北边消耗掉,他还有资格对抗郝宗成吗?”魏中龙厉声质问道。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吴天说道,“但是我知道江东左军是这两个月来唯一主动联络我们的军队,也是这两个月来唯一在野战两次大部歼灭虏贼的军队……”

    “我宁可进太行山也不再将性命寄到他人掌心”魏中龙声音激动说道。

    “这种话也敢大声说出来!”杨一航蹙眉呵斥道,他知道吴天提出的问题很关键,他们不要奢望给杨督报仇血恨的,但是东虏退去,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六百多兄弟出路在哪里?还有避入其他寨子的兄弟们出路在哪里?无论是回晋中还是给编入其他军中,怕是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也动过上山寨的心思,但势必会牵累家人,也可能使杨督一世英名因为他们毁于一旦。

    “不管怎么说,即使要对付津海南的敌骑,也应与江东左军联络;不管怎么说,都要跟江东左军、跟林缚接触一下……”吴天说道,“难道说我们就守着寨子,一点都不为杨督以及死去的两万兄弟报仇了?至少江东左军还是有胆量跟虏骑野战的,这一点,你我都不如他。”

    清晨时分,有一艘小舢舨从登州过来,有从登州抄来的各地驿传。

    林缚最关心济南势态,塘抄过来,他就从床上爬起来。

    江东左军的斥候数量有限,无法盯着济南府的动向不断的让人将消息过来回来,还要依赖从登州获得山东各府县以及中原各郡的最新势态。

    “东虏前天开始攻打济南了……”林缚将塘抄递给曹子昂。

    曹子昂两天前才率第二营赶到津海涡口与主力汇合。

    不单曹子昂回来,孙尚望在沧南乡民抵达临辎南之后,就率领两百沧南子弟乡兵北返欲与江东左军主力汇合杀虏骑,孙文炳与孙丰毅继续率大部前往即墨。所幸途中遇到曹子昂派出的斥候,一起坐船到涡口来,不然很难想象孙尚望率领两百沧南子弟乡兵在岸上遇到那赫雄祁部骑兵会是怎样的灾难。

    林缚将犟驴性子的孙尚望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是将他留在军中给自己当书办。诸将都抽不出空来,孙尚望秀才出身、人生阅历多、有干才,协助替林缚处理军中杂务,正是合适。

    随孙尚望北返的沧南子弟乡兵,都暂时交给大鳅爷葛存信,编入诸船当护船兵。

    海船只能藏一时,纵火烧小泊头寨之后,那赫雄祁不可能再想不到他们有海船为依靠,林缚便索性大模大样的将七艘千石船沿海岸线阵列,唯有将两艘五千石巨舰隐藏起来,虚虚实实,总不能让东虏看穿他们所有的底细。

    不得不承认那赫雄祁是东虏诸将中一员有对抗步卒经验丰富且老成持重的将领,一旦虏骑戒除骄纵轻进的毛病,江东左军就很难再捕捉到歼敌机会。数日来,都在打粘着战,林缚只是借这个机会,将部队轮番调上岸锻炼。既是练兵,也要想获得涡口、长芦、青齐等坞寨晋中兵残部的信任。

    在青县、津海一带,晋中兵残部仍有三千余众,能用好,就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不过害杨照麒身亡、害两万晋中勤王师几乎给全歼的郝宗成大概不会希望看到晋中兵残部在战后还继续保持完整的编制吧……林缚看着铜油灯微微的走神,有时候带兵打战会相对较容易一些,隐藏在背后的凶险与刀子会比兵锋凶恶一百倍。

    曹子昂不知道林缚在想什么,他接过从登州捎来的塘抄,说道:“济南府要是能守上十天半个月,东虏主力差不多就应该要撤退了……如今东线相对来说已经安全了。”

    “希望是如此。”林缚轻声说道。

    此时北风正盛,走海路从南往北难,从北往南易,林缚率江东左军在津海涡口,扬帆到阳信都不用一天的时间,实际上就牵制了虏骑不敢对阳信、渤海等山东东部近海的城池用兵。济南攻不下,虏骑就只能沿太行山东麓或绕道晋中出关去了。

    这时候,舱外守着的护卫进来禀报说道:“涡口来人了,岸上派船送来……”

    “哦,是吗?快快请进来,”林缚大喜道,与曹子昂忙站起来出舱室来迎接,他领江东左军到津海有五天了,一到津海就派人去各寨投信,各寨虽然都不再将信使拒之门外,但是对联兵的反应都很冷淡,涡口寨能主动派人过来联络,林缚当然是高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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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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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涡口寨过来联络的是晋中兵残部、原晋中勤王师中军振威副尉吴天。网址

    津海距京畿才两百余里,晋中兵残部被迫困守津海诸寨,但派人潜回燕京打探消息也容易,知道各路勤王师的一些情况。林缚以正七品按察都监低级文官身份独领一军颇为惹人瞩目,朝中甚至有人拿这个当借口攻击顾悟尘为提拔心腹而视京畿勤王如儿戏,矛头自然也是对准楚党。

    在江东左军北进燕南之前,吴天也听说过林缚。

    除了这次林缚独领江东左军外,暨阳血战中杨朴、林缚率精锐移驻城外、依城而战,对抗兵力数倍于己的东海寇也堪称守战之典范,杨照麒生前虽对楚党把持朝政、排斥异己的行为相当反感,但就事论事,对暨阳血战中楚党顾悟尘、杨朴、林缚等人的表现颇为赞赏,所以吴天、杨一航等晋中提督府的武官也是早就知道林缚这个人的存在。

    沧南大捷,由于河间府信道不通,诸寨又不信任前来联络的江东左军斥候,一直到燕京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迟了七八天才知道沧南大捷震动京城的消息。

    林缚的年纪之轻倒是出乎吴天的意料之外,唇颔髭须没有工夫打理,有些乱糟糟的,脸削瘦黝、线条硬朗刚健、一对眸子炯炯亮,显得比实际年龄老成一些,但在今年已经二十九岁的吴天眼前,林缚还是年轻。

    林缚眉宇之间没有一点书人的文弱气质,脸上有风霜色,身穿青甲袍衣,腰间扎带,佩长短两种刀,让人一眼看了就相信他是一个刚毅坚定、遇挫不折、能让人信任的人,也让人相信只有这样的人能打出暨阳血战、沧南大捷这样的漂亮战来。

    吴天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跟江东左军接触,给人领着爬上大船来,初见林缚,就有些给折服了。说到底,还是林缚的形象颇为吴天对名将、智将的想象;有暨阳血战、沧南大捷的胜绩来衬托,至少在镇府军里,便是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高级将领也要高看林缚一头。

    “晋中提督府、晋中勤王师中军荡寇营副指挥、振威副尉见过林大人!”吴天行礼道,他虽然从六品武官,本朝历来崇文抑武,正七品都监甚至比振威校尉、昭武校尉都高,又何况林缚乃江东左军三千将卒的统帅,吴天不过是晋中残兵的将领,主动给林缚行礼倒是正常。

    “吴校尉快快请坐,我们就不用客气了,我可是天天盼着你们能有人过来,这位是江东左军第二营指挥曹子昂,这位是中帐书吏孙尚望,他是河间府沧县人……”林缚热情的招呼吴天坐下,他对晋中兵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是按照规矩,六百卒营唯建有大的功勋或精锐部队才会给赐以正式的营名,更多的情况是两者兼之,林缚心想涡口寨里的晋中残兵应是一部精锐。

    地方上坞寨是不可能容纳溃兵、乱兵的,能避入坞寨通常是有较完整编制的残部,之后也许会收容溃兵加以整顿,加强坞寨的防卫能力。

    不单单是涡口寨里的晋中兵残部,能在高阳会战中以较完整编制能冲出重围、又据寨坚守到今日的晋中兵都不能算弱旅。

    林缚对吴天的到来是极其迫切的。

    由于之前得不到信任,林缚对青县、津海境内还坚守的几个坞寨情况都不了解,晋中兵残部在青县、津海境内还剩多少兵力、编制部署、兵甲箭矢以及几个寨子之间有无密切联络都不清楚。

    林缚即使有心想联兵钳制那赫雄祁部,或在津海牵制更多的虏骑,以缓解济南府、京畿方向的压力,得不到信任也无法去完成这些意图。

    涡口寨主动派人过来接触,如何令林缚不欣喜。

    林缚主动将江东左军的情况跟吴天介绍,要搏得晋中兵残部的信任,这时候不是低调的时候,林缚关心的问道:“涡口粮草、药口还充足?若有紧缺,我使岸上甲卒北移,可以掩护从船上运一部分去涡口寨……”

    “吴天代涡口七百残兵败将多谢大人恩义……”吴天忙起来行礼,他之所以能过来,一个原因也是涡口寨给养开始紧缺了,每日口粮都限量供应,也支持不了几日。

    吴天这时候才知道江东左军在沧南大捷之后又取得全歼虏兵近千人、获级近千颗的大胜,这对跟随杨照麒以来,即使高阳受此重挫,内心却依旧骄傲的吴天来说,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若说一次大捷还有幸运的成分在内,江东左军以三千新募之卒两次取得获级千颗的大捷,绝对能说是近十年来对东虏作战最出色的部队了。

    折服军人、折服武官最简单的就是将实实在在的战绩摆出来,武人相对书人要粗鲁、不讲虚礼,但是粗鲁也有粗鲁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肠。

    吴天将津海、青县仍坚守诸寨的情况也跟林缚细说了一遍,晋中勤王师提督、参议、镇守等级别的高级将领几乎在高阳会战中给一扫而空,被俘的也应该不少,只是这时候还没有将领叛将的消息——这个情况也很有可能生,吴天等人也担心这会牵累到晋中兵残部未来的出路,毕竟朝中没有人会替他们这些晋中兵残部说话了——津海、青县仍坚守诸寨的晋中兵残部总数约三千人,以涡口、长芦、青齐三寨人数最多,三寨兵力加起来差不多有两千人,三寨相距也不远,彼此间不仅联系紧密,还能协同作战、御敌。

    吴天归涡口寨后,魏中龙仍然怀疑林缚的用心,但是也无法拒绝对接受江东左军的粮草资助。对于那些不清楚朝廷争斗幕后、只将高阳惨败的仇恨完全寄在郝宗成、东胡人身上的下层武官跟普通晋中士卒来说,对两次全歼虏兵、又大胆挺进燕南的江东左军是极热切欢迎的。

    涡口寨本是堡寨,平时只居住周氏宗族的三四百来口人,秋收后存粮还算充足,但是战后避入涡口寨的乡民、官兵总数过三千人。虽然避难的乡民也带入部分粮食,关键是杨一航、吴天、魏中龙带入的晋中兵对存粮的消耗最大,使涡口寨存粮很快就陷入难以支撑的困境。

    涡水跟淮河中上游的主要支流涡河没有什么关系,涡水是横垣在津海县南部一支河流,入海口才有两百余步宽,算不上什么大河,但是在百余年前初兴海漕时,连通卫河的涡水则是河间府北部最重要的一条通海河道。用海船运来的漕粮在津海移仓换河船驶入涡水、卫河再进京畿诸县,这最后一段水路只有最后两百余里的行程。

    涡口寨就位于涡水北岸的入海口子上,还能从石筑海塘、堪比小城规模的涡口寨上看到百余年前海漕初兴起的盛景,很可惜海漕兴起的时间很短就给废除了,涡水河道也久废无人治理,通航能力很有限,但是涡口寨仍然是山东北部以及燕南地区的沿海府县走海路进京畿的一处重要中转站。

    只是战乱使涡口寨镇的繁荣一时间都烟消云散了。

    通过两翼的掩护,借着拂晓时分将明未明的昏暗,林缚通过骡马驼运、独轮车推运,向涡口寨运入上千石米面、上万斤冻得跟冰驼子似的猪羊牛马肉以及大量的药材、箭支等补给。

    什么漂亮话都是虚的,都是假的,实实在在的物资援助才是最真实的,最可靠的。大量的物资运入涡口寨中,便是对林缚抵触情绪最严重的魏中龙也闭口不说什么了。

    燕南入陷,除坚守的坞寨,村庄、城镇的粮草都给东虏几次洗掠,涡口寨能从外面获得的补给极少。杨一航、吴中、魏中龙部进入涡口寨后,就毫不犹豫的接管寨中一切,粮草也严格控制起来,普通乡民最初每日给半斤口粮,到现在已经减少到一日一顿粥的水平。寨子有些还稍有姿色的女人为了不挨饿,为了从士卒那里获得半斤口粮吃一顿饱饭,时常不顾廉耻的脱下裤子给搞一回。

    对下面士卒的这种龌龊事情,魏中龙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此战过后的出路呢?

    便不是战时,京畿燕南粮荒时,米价也高达二三十钱一斤的水平,肉价更是贵到惊人的地步。江东左军一次就给涡口寨补入近上万两银子的物资,吴天过去联系,也压根儿没提收编的事,魏中龙又怎么能再拒人千里之外?至少江东左军对联兵一事是表达出充分诚意的,至于战后何去何从,那也只能到战后再说了,便同意杨一航、吴天他们的意见,邀请林缚入寨一叙。

    同时长芦、青齐等寨也派出代表到涡口来见林缚。

    涡口寨中就像是获大胜、过大节一样,普通士卒、民众更是将林缚的到来当成天降救星。

    看着满寨给饿得浮肿、骨瘦如柴的寨民、士卒——士兵还好一些,毕竟要保证士兵的作战体力,口粮要比普通乡民高许多,但是也很有限——林缚心里也有所不忍,内陆的坞寨且不说,涡口寨据海堤才两里许,特别是中后期,虏骑对津海的封锁并不严重,从京畿西或山东北部完全有条件往涡水输送补给,只是满朝官员似乎都故意看不到还有晋中兵残部在这里坚守似的。

    郝宗成啊郝宗成,在走进涡水寨的时候,林缚念叨着这个名字,还没有见面,就又竖了一个大敌,林缚对自己竖敌惹祸上身的本事也甚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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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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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千石米粮、上万斤肉食,被困两个月的涡口诸寨来说,无疑是异常的珍贵,但还不构成对江东左军的后勤压力。

    这是海路运输对后勤支撑的最大优势。

    东阳号载量千石,在冬季北方河道冰封后,海船从南往北行,与骡马大车运货走驿道的度相当,但是一车夫两匹骡马拖拉的大车才能载货十石,也说意味着最少只需要十六名船工的东阳号走海路运送一千石粮食,走陆路就需要一百辆大车、两百匹马、一百名车夫。

    要跟一艘五桅大船的装载量相比,更是需要五百辆大车、一千头骡马、五百名车夫。这么庞大骡马车队走陆路,会直接将驿道堵得严严实实,前后拉开来的队伍差不多有十一二里长,随便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车队都要停顿下来。

    两者之间的运输成本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沧南大捷以及小泊头寨大捷敌我双方都有大量的马匹受重伤或死亡,加上小泊头寨大火只是窒息而死的马匹,加起来有两千多匹,仅马肉一项进帐就高达五六十万斤。

    燕南差不多要一直到两月中下旬河流才会开始解冰,这时候还是冰天雪地的酷寒季节,马肉的保存不成问题。但是江东左军自身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化这么大量的马肉,要在天气转暖之前将这么大量的马肉处理掉,直接拿到登州低价倾销无疑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林缚使林梦得从工辎营挑选人派到登州等地找商人洽谈以物易物之事,以三斤米换一斤马肉,甚至可以答应登州商行赊欠,赊欠则算四斤米换一斤马肉。只要有兵在手,林缚倒也不担心山东商人会欠账不还,大不了到期限后派人带兵去讨债就是。

    在山东马肉还是新鲜玩艺,牛马禁屠,即使是病死的牛马也要比猪羊肉要贵一倍,以三斤米换一斤肉,当真是异常的廉价。但是城市消费水平有限,登州大城也只有两万余丁口,马肉再廉价,也顶多消化几万斤而己,还是要商人们将马肉运往登州以南的沿海府县销售。

    此外,两千多张皮货也不是小数字。

    林缚不会将手里仅有的几条大海船浪费在海运上,要登州等地的商人自行组织海船运输,不过他这边承诺在这次海路运输所有受损或被袭的船只,只要是江东左军派人上船监管的,不管是船还是货物,都照价赔偿。

    有江东左军额外的保证,特别是登州有大量从河间府逃难去的商人、船东,江东左军在沧南取得大捷后,他们中也是有些人有勇气出海返回河间府来。

    一方面是做生意,一方面也是支援江东左军。

    这几日来,在津海外海的海岛上,从登州等地聚集来的海船有四十多艘。

    虽然他们中千石以上的大船极少,多为两百到五百石载量之间的单桅或双桅帆船,但是胜在装载总量大,差不多近万石左右,这次也随船直接给江东左军运来三四千石米面及其他重要物资。

    江东左军随船只保存十万斤屠宰好的马肉作为军用,其他的连同皮货等都运往登州,由登州等地来的海船运走。

    做马肉生意还是其次,只要海路不给切断,林缚就能通过他们源源不断的从山东东北部府县获得强有力的后勤支撑,这也是林缚向涡口等寨进行大规模物资资助的后勤支撑。

    这一切都是以江东左军在沧南两次取得大捷所赢来的声望做支撑,不然的话,所谓的额外保证连狗屁不值。

    除涡口外,长芦、青齐等寨更缺物资,但是长芦、青齐离海堤更远,那赫雄祁部四千余骑兵就严密监视着涡口、长芦、青齐等寨,相距十几里的路程,骑马快绕道通过还充满危险,还不要说运送物资。

    “我们可以先将物资运进涡口寨来,你们可以派骑兵来运送物资,一人两马或三马,空马驼运百十斤的重物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先将最难捱的日子缓过去再说……”林缚说道。

    林缚与林梦得、孙尚望进涡口寨,与晋中兵残部将领见面,杨一航、吴天、魏中龙、马一功诸将以昭武校尉马一功武职最高。

    林缚没有提联兵的事情,解决诸寨缺粮问题才是最紧迫的,联兵也要大家先吃饱饭、恢复体力才能出寨子作战。

    马一功也只有三十五六岁,他率部突出重围时,还有近三百人,进驻长芦寨,收拢溃兵,部下近八百众。他听林缚建议用骑兵运粮,摸着鼻子说道:“长芦寨就剩下我们骑过来的六匹马了,要是再筹不到粮,这六匹马都保不住了;周同他们还是用脚走过来的……”

    “马匹不成问题,”林缚说道,“涡口、长芦、青齐,每个寨子,我借给你们五十匹口外骏马、一百匹普通骡马,其他各个寨子,只要派人来涡口寨,我都借给二十匹口外骏马、四十匹普通骡马。你们先回去,就让你们带些骡马回去,先宰杀了骡马填一填肚子,不过再艰难,口外骏马可要留到最后再吃……”

    马一功等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口外马在任何地方都是最紧缺的物资,价格是普通马的七八倍都不止。林缚话里的意思是将普通马直接送给他们,不过他们也不好意思将口外马占下来。

    只要等吃饱肚子有力气,他们还是想跟虏兵打战的。

    “这样吧,你们各自回去先将运粮的人手都集中到涡口寨来,让他们吃一顿饱饭过来,不要走半道上没有力气了。准备齐当后,我派三营甲卒穿插到涡口、长芦、青齐三寨之间,将那赫雄祁部的骑兵都驱赶出去,运粮的人手再从涡口寨出动,”林缚说道,“为保证安全,各寨只需派兵在寨子一里范围内活动,使那赫雄祁部无力全力围攻我甲卒即可……你们看这样的安排行不行?”

    林缚没有提联兵的事情,但是这么安排,已经实际上形成联兵。

    长芦的马一功、青齐的周同自然不会有意见,杨一航、吴天、魏中龙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江东左军冲进来当主力,也解决他们晋中兵残部的补给问题,事实上他们也不想这么窝囊只在寨子周围一里方圆活动。

    高阳惨败,使晋中诸将心里窝着恨、窝着火、窝着冲天的怨气,他们中虽然还有些人排斥江东左军,但是绝对不排斥填饱肚子跟东虏作战。

    普通将卒对晋中兵残部的出路问题关心不多,但是这个问题杨一航、马一功、周同等人不得不考虑,他们这些中级将领甚至有可能给追究高阳惨败的责任,唯有积战功才能赢得主动。

    对林缚与江东左军抵触情绪最深的魏中龙闷声了半天,才涨红脸,结结巴巴的问道:“江东左军有没有多余的军械?”

    杨一航他们本来就是从重围中突出来的残部,收拢的又是溃兵,有作战经验的老卒,但是兵甲弓弩却缺得厉害,勉强守寨,出寨作战能力却弱。

    “铠甲不多,其他能凑出一些来,你们需要哪些?”林缚问道。

    “只要能有就成,”杨一航老实说道,“晋中兵六百七十二人,算上乡兵共一千人,将菜刀算上,尚有四分之一的人没有兵器……”

    “……”林缚没有想到会窘迫成这样子,他们进寨来,杨一航带来迎接的将卒还是兵甲俱全,也是不想在他们面前失了面子,他与林梦得商议了片刻,给杨一航答复,说道,“这样好了,除了先前的马匹外,甲、弩还有陌刀等我们也不多,我给你们两百张步弓,箭支再给你们补充一万羽,其他的枪矛刀盾都给你们补全,你们看如何?”

    “……”杨一航等人愣怔了半天,才问道,“这是真的……”

    “没什么真的假的,”林缚笑道,“入夜后,我直接派人给你们送来……”

    不要说杨一航、魏中龙、吴天了,马一功、周同等长芦、青齐等寨的将领代表对林缚的慷慨大方也甚为吃惊,他们知道林缚在沧南大捷能缴获大量的战马,但是林缚拿出四五百匹马支援他们,不奇怪,但是他们不知道林缚在济南用五万两银子差不多收购了价值三四十万两银子的军资,加上两战都是全歼性质的大胜,军资补充甚足,特别是枪矛刀盾等轻兵器,储备量很大。

    射杀距在一百到一百二十步以上的步弓,对射手的要求很高,江东左军能用步弓的士卒不多,在这个射杀距上,林缚多配备臂张弩来加强。晋中兵残部中能用步弓的老卒却充足,林缚自然拿来加强杨一航部。

    马一功与周同商议了一会儿,直接问道:“长芦、青齐两寨能不能派些人到涡口来列装?江东左军进入涡口西侧,他们可以直接留在涡口支援江东左军的侧翼……”

    “行!”林缚毫不犹豫的答应道,他就怕杨一航、马一功、周同他们畏战,不怕他们要军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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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津海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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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十四日起,持续几日都不温不火的津海战事就陡然加剧,江东左军步骑大规模登岸沿涡口寨南北两线运动,牵制那赫雄祁部骑兵,寻机作战,并试图往内线穿插。网址

    十六日清晨,以曹子昂为,与周普、宁则臣率第二营、第三营、第五营绕过涡口寨直接往西侧内线穿插,配备大量的骡马军资,做出大规模强行往西线突进的姿态。

    济南战事打得正激烈,东虏南线兵力几乎是全线压上,以大亲王叶济罗荣为的北线要防备南朝集结在京畿的十数万大军,也抽不出一兵一卒来。

    江东左军人数是不多,但是任其穿冲到太行山东麓去,沿太行山东麓运动,将对南北两线的后路都造成极大的干扰。

    十六日这一天江东左军主力绕过涡口寨往西穿插,即使知道这一区域处于涡口、长芦、青齐三寨之间,那赫雄祁也被迫派骑兵进来阻截,防止江东左军穿插到西面的长芦寨去。

    从津海、青县,晋中兵残部坚守的坞寨一座接一座,有七八座之多,最西侧的坞寨在青县最西端。那赫雄祁担心江东左军以寨接寨的方式接力先将主力移驻到青县西去,到那时江东左军距太行山东麓就剩下不到两百里的距离,要是不恤马力,一天时间就直接穿插过去了。

    给清晨的阳光沐浴着,林缚身上的青甲熠熠生辉,他没有戴盔,海风吹得他的鬓乱飞,他站在东阳号的尾舱顶甲板上眺望涡口寨以西的战场,看着那赫雄祁部骑兵出动后的运动路线,那赫雄祁部四千骑兵分两路,一路拦截往南穿插的曹子昂、周普、宁则臣部,一路往涡口寨南面而来,监视涡口寨与涡口寨东海塘外的数艘大海船。

    那赫雄祁身穿在晨辉下闪闪光的鳞甲,骑着马上了涡口寨南面的一处坡地,在清一色褐甲虏兵的簇拥下,十分的显眼,似乎也在往这边眺望,只是隔着太远,也看不真切。

    “呵,那赫雄祁老儿也在望这边,”林梦得眯眼看向远处,笑道,“他倒是怕你再使阴谋诡计,亲自带着大队骑兵监视这边……”

    “那就堂堂正正的赢他一回,”林缚双眼微眯的盯着远处,吩咐身侧的敖沧海,说道,“你与赵青山率第一营、第四营往南行寻机登岸,做出往西穿插的姿态,看着那赫雄祁如何应付。要是那赫雄祁没有集中兵力打我一路的打算,你们登岸后往西穿插四五里注意就折往王登台山移动。要能在王登台山歼灭一部虏骑,至少在河间府北部局面不会再坚持下去,到时不管我们是往青县西运动,还是再往沧南迂回,都能从容不迫……”

    敖沧海乘小艇换船,与赵青山各率部乘船往南而行,尾船与底舱藏马,将卒们只能站在甲板,将两艘千石船的甲板挤得满满当当,张帆兜风,船行海上,势如奔马。

    林缚眯眼看向西南方向的王登台山,这座津海南部的小土山才十三四丈高,但是涡口寨十数里范围内唯一丘陵,王登台山脚下有一座残寨,那赫雄祁率部过来后,就占据那里当作营寨。

    林缚将江东左军分两路,就是要那赫雄祁看不清他们的意图被迫分兵应对,然后从两个方向同时往王登台山转进。即使那赫雄祁有意集中兵力攻打江东左军一部,另一部依旧能攻打虏兵王登台山营寨迫使其回救,最终都要形成有利会战的局势。

    江东左军这边有了动作,两艘船载满甲卒往南行,那赫雄祁不得不再分兵沿海堤随行往南监视。

    江东左军虽说大部分都是步卒,但是拥有大量马匹,上岸后也能够骑马迅机动到指定地点再下马作战,以常规步卒的机动能力来防范江东左军是完全不行的。

    在经过两番分兵后,那赫雄祁就觉得手边兵力有所不足了,除了主要监视涡口寨这边外,他还要派小部分游骑监视长芦、青齐等寨的动静,他也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难道江东左军要与我部在津海野战决胜负?

    小泊头寨留后兵马被全歼后,那赫雄祁部对江东左军在兵力上的优势就不那么明显。

    数日来持续接战,那赫雄祁部伤亡也不少,加上粮草、辎重、伤员需要派人照顾,他手里能调用的骑兵也就三千人左右。但是江东左军很好的利用海船优势,粮草、辎重、伤员都可以随船安置,也可以安置在海岛上,完全不用担任给那赫雄祁派兵抄了后路,伤亡减员也能够及时得到后备兵员的补充,始终保持五营三千卒的完整编制。

    晋中兵残部虽说出寨战斗能力不强,但是联合乡兵后胜在人数不少。

    那赫雄祁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江东左军如此安排完全有可能想在津海县南跟他们决一死战。

    集中兵力击其一部?

    那赫雄祁很怀疑将手头的兵力都投下去能否将西进的近两千江东左军步骑顺利击溃,将这部江东左军合围吃掉就不妄想了。

    这数日来接战,那赫雄祁现哪怕是一哨两百人的江东左军步卒阵形想要击溃都很难。

    西进的江东左军有九个哨队、二十七个都队,而江东左军以六十卒都队为基本单位编队结阵交叉行进,使得其步骑在骑兵威胁、干扰下,也有很强的机动性。他就算将手里的兵力都投下去,既无法保证能将西进江东左军击溃,也很难阻止这部江东左军回缩到涡口寨来,到时又是会战的格局。

    “集中兵力击其一部”的原则在这里却行不通;但是那赫雄祁又无法对江东左军往西运动坐视不理,派人去找帖木儿,告诉他江东左军有会战的意图,要帖木儿随时注意异常,若觉得情况不对,就立即往东南驻营方向回缩,切不可恋战不去。

    虽然进入元春时节,但是午前的天气冷晴,敖沧海、赵青山率部在涡口寨南十四里外借一处延伸进海里的大岬石登岸,与西进的曹子昂、周普、宁则臣部相距约二十四五里,各自与敌骑接战后,来往牵扯,于太阳位于正中天时同步往涡口寨西南的王登台山转进。

    那赫雄祁接到报告后已经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他这时候已经确定江东左军有会战的意图,亲自监视涡口寨已不再必要,欲率剩下的六百余骑返回王登台山营地,居中策应。

    这时候涡口寨南北寨门同时打开,晋中残部步骑从两门鱼贯而出。

    那赫雄祁看见涡口寨出动的步骑人数吓了一跳,足足有两营一千两百步骑,且装备齐全。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涡口寨会藏下这么多人,他不知道好些士卒都是这几天来从长芦、青齐等寨趁夜色潜到涡口寨列装。一营以杨一航部为主力,一营以马一功、周同部为主力,其他各寨都是都挑精锐编入,共编步卒九百、骑兵三百。

    派小股骑兵冲击晋中兵残部阵列,给密集的箭雨射杀颇多,那赫雄祁便放弃将晋中兵残部击溃的念头,率部打马直接往王登台山奔去。

    那赫雄祁猜到林缚率江东左军到津海来有意联络晋中兵残部,但是他之前对晋中兵残部的战力还是估算不足。

    也不能说那赫雄祁估计不足,晋中兵残部兵甲残缺、箭支不足、食不裹腹、衣不遮体,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晋中兵残部守寨的意志很强、出寨作战能力却很差,这一点都不假,那赫雄祁预料不到的是江东左军对晋中兵残部的补给能力会这么强。

    骑在马背上的杨一航勒住缰绳往向东阳号停泊的方向看了一眼,远远的看不清林缚脸上的神情,他提勒缰绳回头吼道:“高阳一败,谁心里都窝着火、窝着恨,今天能讨回来一节,都他娘的不要给我装熊!”只以少量骑兵掩护侧翼,大部分步卒都迈开腿,以行军阵列往王登台山追去。

    杨一航率部进之后,涡口寨中烧起一堆狼烟,黑色笔直的烟柱风吹不散,通知各寨。

    林缚手按住船舷支起来齐胸高的女墙护板,看着杨一航、马一功率部也如约往王登台山进,他按着刀柄,与葛存信说道:“这边还有多少兵力都组织起来上岸准备,要是那赫雄祁据王登台山坚守,这边能投多少兵力就要投多少兵力,留给我们的时间很有限……”

    那赫雄祁坚守的可能性不高,毕竟选择突围对他来说较为容易,但凡事要预防万一,叶济罗荣派援兵赶来,两百余里,轻骑突进只要一天多时间,算上报信的时间,顶多留给江东左军一天一夜的时间。

    那赫雄祁选择坚守,林缚也不奢望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将那赫雄祁部全歼,当时围杀小泊头留后虏骑,要不是最后用火,便是再多一倍的时间也未必能攻下来——无法全歼,但也要利用强弓劲弩等利器大规模的杀伤、打残那赫雄祁部。

    林缚主要还是考虑那赫雄祁部选择突围的情况,使江东左军、晋中兵残部在午后形成从三个不同方向往王台登山进击的势态,待那赫雄祁诸部回撤做好突围准备,所形成的包围圈各路之间的空隙也将收缩到不足三里的距离。东面是海,不是那赫雄祁的突围方向,刚才从涡口寨烧起的狼烟,就是通知其他各寨特别是集结在长芦、青齐两寨的晋中兵残部这时候在虏骑西南、西北突围方向派出小规模的拦截兵力,要他们不计伤亡的尽一切可能的迟滞那赫雄祁部骑兵的突围度。

    林缚第一次能调到优势兵力,自然要检验一下江东左军与虏骑在野外会战的能力。

    这时候放哨北边海域的一艘哨船张帆驶回来,打着旗号要求登东阳号,林缚颇为奇怪,北面的哨船回来做什么,有什么重要消息要递回来?当然不会是现敌情,那样的话应该要直接烧起船舱里的狼烟。 [ ] 更新最 快

第31章 风向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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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冷晴、海水碧蓝,哨船如梭,两边各有快桨船过去查验,林缚凭船舷看着驶来要求登上东阳号的哨船,待看清船头那个穿短袍马褂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相貌,微微一怔。

    林梦得看清来人相貌也讶异万分,说道:“他怎么过来了?”

    林庭训长子林续文在先帝时考中进士后便留京为官,积宦十余载至工部郎中,时年三十九岁,官居正五品,也算是朝中年富力强的官员。这十余载来,林续文偶尔回乡探亲,林缚作为族中甚不受重视的子弟,几乎就没有什么机会跟他接触,对他的印象很淡。只不过林续文与其父林庭训仿佛一模子印出来的,狭目瘦脸尖下巴,便与林庭训一般颔下留有短须。

    林缚与林梦得都万万没有料到林续文会来津海。

    林续文从绳梯爬上来,林缚伸手去搀扶,心里还盘算着要怎么应对,林续文一手抓住船舷,笑着说道:“老父亲在世时就说过,林族这一辈定会出个大放光彩的人物,老十七,你在沧南两战打得漂亮啊!”

    “相比较大哥,十七这点功绩远远不够看啊。”林缚笑了起来,搀住林续文的胳膊,拉他站到甲板上来。

    林梦得看着林续文后面上船来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气度也颇为不凡,不像是林续文带来的随从,便伸手搀他上来,笑着问道:“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不敢当,兵部职方司主事杨枝山……”青年有些不适应海船上的颠簸,站定了才拱手说道,又回身将后面一个相貌阴柔、唇颔无须、脸白得像娘们的中年人搀上来,说道,“这位是内侍省局郎官刘直刘大人……”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林缚心里暗想,忙与兵部主事杨枝山、阉臣内侍省局郎刘直见礼。

    两次斩敌获级逾千的大捷,林缚都派信使潜往京师报捷。

    第一次报捷的信使已经从燕京赶了回来,带回来朝廷的一些封赏。

    林缚倒没有再获晋升,给赐了一件绯色官袍、一件青甲衣,金银制钱百余枚。网址林缚此时才是七品都监,按制官衣为青色,绯色乃五品以上官员的官衣色,对七品官员赐绯是一种荣耀,算是一件精神上的鼓励,不算是实质性的晋升。但若是林缚在战事中殉难或者战后致仕,倒是可以享受五品官员的政治待遇。

    赵青山、宁则臣、曹子昂、周普四营指挥都晋升一级至从八品骁骑副尉;林梦得也因随军参赞军务而特授儒林郎,正式获得官员的身份。

    这些只是对他们率军北进燕南的奖赏,沧南大捷的军功需兵部派人勘验过再议。

    不管朝中背地里涌动的暗流是主战还是主和,特别是林缚率江东左军北进燕南之初看上去并不会影响主战还是主和的大局,这种勇武奋进的精神就必须要激励,不然对朝对野都说不过去。

    便是楚党,也需要拿林续出来抵挡朝野对他们暗中支持议和的攻击。

    燕南三府给入寇东虏糟踏得一塌糊涂之后,虽说掌权者还有心议和,但是阻止不了朝野舆论都一片倒的倾向主战。

    兵部议功程序比较繁琐,从京畿到沧南的信道给封锁了,兵部不便派官员过来核查战绩,这也是一个完全说得过去的借口,但是这多少有些压后再议、不作宣扬的意思。汤浩信让信使带来的私函中,虽然对林缚率军北进的做法十分的肯定,但是还特意的吩咐林缚“不可浪战、勿使沧南大捷之胜绩亏于一篑”。

    至少在十二月下旬、刚取得沧南大捷时,朝中掌政者的心思还是议和,这是明确无误的。

    林缚若是合格的政客,沧南大捷后便应该南撤至临淄府协守,静待战事结束享受沧南大捷带来的军功便可。

    小泊头寨再取得歼千人的大胜后,林梦得、曹子昂等人都建议暂缓报捷,建议他们打他们的,反正也不受朝中节制,但也无必要跟朝中的议和暗流起冲突,更何况朝中的议和暗流是楚党直接推动的。再说一而次的报捷,不仅与朝中议和暗流抵触,还使其他路勤王师颜面无光,能持续获胜还好,一旦失利,便可能给这些人无能之辈联合起攻击。

    林缚还是力排众议,继续信使进京报捷,虽然有很大的政治上的风险,但是同样的,伴随风险而生的便是同样巨大的机遇,林缚更希望各路勤王师能少有些廉耻心,不管最终是战是和,至少在战争持续阶段能稍微积极些。

    林缚不单使信使进京报捷,还坚决的诱那赫雄祁部到津海来进行会战。

    林续文、杨枝山、刘直三人一起赶来津海,林缚便知道朝中的风向终于是变了。

    这一战持续到今日,势态也越来越明显。东虏这次破边入寇意在劫掠,其在燕冀腹地的持续作战能力也因为其不断的伤亡减员与日益庞大的财货、人丁掠获而减弱,在天气转暖之前,必定会退出关去。

    在燕南三府已经给打残,山东平原府大部失陷,而虏骑撤退在际,楚党这时候还公然站出来主张议和,才是政治上的最大不成熟。

    杨枝山是兵部职方司主事,正六品,他过来是代表兵部勘验军功的;内臣刘直是内待省的局郎官,如今皇帝使内侍少监郝宗成总监天下勤王师,刘直过来怕是担任监军的;林缚只是一时想不透林续文过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林缚挽着林续文的胳膊,笑问道:“从京畿过来,大哥与杨大人、刘大人怕是吃了不少苦吧,快进舱休息一二……”

    “郝大人怕派兵掩护我们过通州,再乔装打扮趁夜色随你派去京师的信使到津海北,就与你军在北边的斥候遇上,坐哨船过来,说辛苦是有些辛苦,但比你们在燕南与虏骑作战,不值一提……”林续文意兴很高的说道。

    杨枝山站在甲板上,环视周围江东左军的军容,脸色微冷的问道:“敢问林大人,江东左军都在这里吗?捷报里称江东左军五营三千卒,这几艘船上的人数似乎略有不足啊。”

    虚报军功是军中将领都会干的事情。

    沧南大捷报至京师时,江东左军以三千新卒在野战中歼敌精锐逾千,兵部诸官一致认为绝不可能,是林缚在虚报军功。

    林缚是楚党新锐,顾悟尘使其独领一军,北进燕南的姿态仿佛众马齐喑的荒原里竖起一面鲜丽的大旗来,张协、汤浩信也拿江东左军来作借口,来反驳其他派系对他们暗中推动议和的攻击,兵部不便公开驳斥,也压着不议沧南大捷的军功,免得战后惹出大笑话来。

    楚党也是以稳重为上,他们需要是林缚率军北进的姿态来缓解政治上的压力,也怕林缚太冒进,成为日后给攻击的把柄,也怕议了沧南大捷的军功并大事宣扬开,会刺激其他将领,所以就任兵部不议沧南大捷的军功。

    林缚使信使到京师报捷已经是元月初九的事情了,那时朝中大部分官员以及皇帝都认识到虏骑并无威胁京师的实力。便是再胆小怕事的官员,心里也未尝没有能击溃东虏的饶幸心思,特别是事势渐渐明朗,而东虏攻打济南府的决心坚定,并非议和能使其撤退,楚党也便放弃议和的努力。

    如此一来,楚党更需要林缚与江东左军这面旗帜,来彻底扭转前期主张议和的形象,便是实际总领京畿守军及诸路勤王师的郝守成也谨慎的寻找战机,对东虏叶济罗荣北线主力形成压力。

    在这种背景下,张协、汤浩信等人,甚至皇帝都亲自问询兵部,推动兵部派员到津海来跟江东左军联络,议两度大捷之军功,以鼓舞全军士气。

    杨枝山心里对江东左军的作战能力始终有极大的怀疑,这时候只看到岸上只有数百将卒列阵,左右海船虽说庞大,但是甲板上的士卒很少,连三千卒都远远没有,更让他怀疑林缚两度报捷,都是虚报军功。虽说楚党在朝中势大,但是林缚如此胆大妄为的虚报军功,也使杨枝山心里十分的不快,忍不住当场质疑。

    “杨大人、刘大人赶来正是时候,若不觉辛苦,请随林缚到舱顶观战!”林缚神情一肃,伸手请林续文、杨枝山、刘直到尾舱顶甲板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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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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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船低矮,林续文、杨枝山、刘直坐哨船从北边过来,视野给海堤挡住,只看到海堤上列阵的士卒,而看不到海堤过去的情形。网址

    东阳号高达十丈的主桅顶更设了观哨台,晴好天气,能望哨近十数、二十里外的敌情。只是观哨台过于简陋,身手敏捷的斥候爬上去,也要拿绳索将自己固定在桅杆上,才能观察敌情、挥旗传讯,林缚也不便带林续文、杨枝山、刘直爬上观哨台观战,不过尾舱顶甲板高两丈余,登上去,便能看到海堤那边的战局。

    杨枝山是满心怀疑林缚虚报战功,待他登上舱顶甲板,便给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站到尾舱顶甲板上,在涡口寨西南方向上,那赫雄祁正率六百骑往王登台山驰去,杨一航、马一功率步卒以行军阵列追击,只以少量骑兵掩护两翼……

    林续文、杨枝山、刘直初来乍到,并不知道晋中兵残部之事,都以为追击的步骑都是江东左军序列。在野外以步骑追击敌骑兵,虽然仗着多一倍的兵力,也使林续文、杨枝、刘直相信沧南两次大捷并非都是虚夸,毕竟龟缩在京畿诸县的勤王师及守军是东虏北线骑兵的三倍多兵力,也没有出战的勇气。

    林续文、刘直不识兵事,不管过来时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但是看到己方士卒撵着敌骑在打,便热血沸腾,心情亢奋,恨不得自己是统兵作战的将领驰骋沙场,林续文指着追击阵形一骑当先、给众骑相拥的两名将领,问道:“那两位是谁?是江东左军的周普、赵青山、宁则臣、曹子昂四员骁将中的两位吗?”

    “他们都不是……”林缚笑道,刘直是内侍省的内臣,应该是郝宗成的人,他一时琢磨不透刘直对晋中兵残部的态度,便卖了一个关子,没有直言,至少等这一战打完,若能积下军功,晋中兵残部也便有了依仗。

    杨枝山在兵部任职多年,虽然没有直接领兵的经验,但是对兵事的见解,要比林续文、刘直深多了,他看了一会儿,眉头微蹙,跟林缚:“敌骑虽撤,但阵形不散,怕是在诱我军深入啊。虏贼最善玩这种花样,仗着马快,惯以小股骑兵相诱,至深处,四处伏敌突现,我军撤避不及,屡吃大亏。江东左军骁勇,我等已有目识,是不是小心谨慎为上?”

    林续文、刘直给杨枝山一语点透,顿时觉得眼前的局面不容乐观,都望向林缚,怕他两次大捷就骄兵轻敌了,林缚笑道:“今日交战,不只这一路。舱顶海风大,大哥与二位大人随我到舱室去,我详细说给你们听……

    林缚以东阳号为指挥舰,以尾舱为指挥所。

    两层尾舱,底层藏甲兵,第二层舱室的外围造有环廊,站在环廊上可以观望四周情况,十余名持刀亲卫站在走廊上戒备,进去舱室便是一座两丈见方的花厅,正当中是张固定在舱底板上的大木台,铺摊开津海县南部的地形图,孙尚望正负责将观哨台侦察到的各路兵马运动方向在地形图上标识出来。

    孙尚望看见林缚带人过来,便停下手里的事情,林缚将他介绍给林续文、杨枝山、刘直三人,说道:“孙秀才乃仓南秀才,仓南屡获大捷,孙秀才居功甚望,此时助我参赞军务……”

    孙尚望知道自己在京师来人面前没有说话的资格,行了礼,便守规矩的站在一旁。

    林缚邀林续文、杨枝山、刘直到木台前看地形图,杨一航、曹子昂、敖沧海三路兵马的行进路线以及时间点都在图上清清楚楚的标识出来,指着地形图将当前的战局势态介绍给他们听:“与我江东左军在津海周旋之敌为东虏王帐都统那赫雄祁所部,我江东左军取得沧南大捷后,那赫雄祁率五千余虏骑反扑沧南,在小泊头寨被我江东左军削弱后,只剩不到四千骑。这是我等所处的地置,这是涡口寨,红色箭头是我军运动方向,蓝色箭头是虏骑运动方向。这一根红色短箭头是我们刚才在舱顶所看到的追击步骑,在西南、正西方,我军各有一部与虏骑交战,在三路运动方向的中间点上,这是王登台山,也就是那赫雄祁部在津海的驻营……东虏入寇以来以战养战对后勤、辎重没有多少倚重,也就没有营寨之重。河间府两个多月来给虏骑洗掠了数遍,野外粮草所剩无几,那赫雄祁再来津海与我部作战,则需要携带粮食,尽藏于这王登台山下,我部三路分进合击,便是要迫那赫雄祁在王登台山下会战……”

    林续文、杨枝山、刘直这才知道他们刚才看到的不是寻常的追击战,而是林缚精心组织起来的会战,不管三路敌骑如何应对,他们这边三路都往王登台山转进,便是虏骑悉数突围逃走,这边也能将虏骑在王登台下的营寨攻下,斩获虏敌之粮草、伤病、马匹,使那赫雄祁部失去在津海与江东左军缠战的根本,也算是大捷。

    不需要多余的解释跟证明,林续文、杨枝山、刘直及随行书办、扈从等人便都信了两次沧南大捷确是实情。

    “虏敌兵力近四千,江东左军兵力会不会有所不足?”杨枝山问道。

    林缚心想这位兵部主事倒是知道些兵事的,解释道:“津海、青县虽给虏骑扫荡,但涡口、长芦、青齐等寨仍坚守不倒,我部到津海后,联络各寨,各寨出寨兵约两千余参加此战。虏敌兵力虽近四千,但是算其伤病以及分守营寨兵马,分三路阻我部进击后,约三千余,实际上在每一路我部有寨兵配合,都是以多打少的局面……津海若能再斩获大捷,各寨当居功……”说完这话,林缚眼睛看着内侍刘直,见他眼珠子盯着地形图转动,眉头微挑起来,心想他以及内侍省一系应该是知道晋中兵残部在这边坚守的,笑道,“刘大人,可有什么指点的?”

    刘直笑了笑,说道:“林都监当真是一等一的用兵奇才,暨阳一战时,某家便听过你的威名,不瞒你说,那时某家还觉得战报有所虚夸,今天一见,才知道林都监盛名不虚……”从怀里取出公函来,说道,“此乃内侍监总监诸路勤王师郝宗成郝大人与兵部周宗宪周大人合署的公函,使某家来观江东左军盛况……”

    此乃兵部与内侍省公函,林缚无需跪接,行了一礼,将信札接过来拆。

    林缚本来就是以监军的名义统领江东左军,所以刘直过来就不能再用监军的名义,公函写明委托刘直为江东左军观军容副使过来代表郝宗成与兵部以“观军容”,实际上就是监军,不过公函里只写明江东左军诸事要与刘直知悉,而不需诸事与刘直商议后定,刘直并无法直接干涉林缚指挥江东左军的权力,这也算是给楚党面子。

    林缚心里琢磨着“观军容副使”这一称谓,虽然是临时的编制,但是从称谓设置以及兵部及内侍省合署的程序上来看,心想也许是崇观皇帝下定决心用内臣了……

    林缚笑道:“我说怎么能预感今天会战能取得大胜?这时才明白原来是刘大人过来督战,今日若是大胜,刘大人应居功……”

    林缚虽是客套话,刘直听了也很高兴,林缚用津海寨兵给他造成的一丝不快,也就烟消云散,说道:“林大人真是会说话,某家能有什么功劳?还不是林大人运筹帷幄、诸将卒奋勇杀敌之功?”

    “刘大人无需客气,”林缚笑道,指着林梦得说道,“林公梦得乃我与续文大哥的族叔,随我北进以来,都是他替我打理军务,江东左军之详情,我让梦得叔跟刘大人…介绍!”刘直这种人,让林梦得出面应付最好。

    “不妨紧,且看这一战打完再说他事。”刘直说道。

    “战事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我要在这里盯着,所以不便相陪,”林缚说道,“刘大人、杨大人远道而来,辛苦得很,我备一艘座船给刘大人、杨大人使用,先休息一二,有什么情况,我随时派人通知二位……”

    杨枝山也拿出兵部的公函来,他是纯粹来核验前两次大捷的军功的,杨枝山不会在这里多停留,林缚便让孙尚望负责将数战来所积的战功军绩点检给杨枝山及他带来的两名兵部吏员核验。

    刘直是累得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林缚要安排他要去休息后再议事,也没有推辞;总之要留些时间给林续文、林缚这两个族兄、族弟说话。

    将刘直、杨枝山应付走,林缚问林续文:“大哥怎么过来了?”

    “还是托老十七你的功劳,我请旨捞了个差事,以右都佥御史兼督河间府兵备事……”林续文说道,要从怀里将公文拿给林缚看。

    顾悟尘初至江东时,也只是右都佥御史兼按察副使,之后再升任左都佥御吏兼按察使。林续文监察河间府兵备事只是临时的差遣,再说河间府已经给完全打残,地方上也没有什么兵备事务可言,但左都佥御史却是实实在在的正四品官职。这也是林顾两家和解,他投靠楚党以来在官场上获得的一次大进步;他之前是工部郎中,正五品官职,干了好些年都没有出头之日。

    林续文说托林缚的功劳,这话也半点不假。

    要没有林缚在河间府两次获捷,又一直在河间府境内活动,使河间府的局面稍有改观,朝廷就没有必要往完全给打残的河间府派使臣来收拾残局。

    要不是林缚立下功劳,就算派使臣,这差事也没有未必能落到林续文的头上。

    “自家兄弟,我还能要查验大哥你的公函?我应该恭喜大哥了,我以后在河间府就能依仗大哥了。”林缚笑道,阻止林续文掏公函、印信出来。

    “什么依仗不依仗的,说到底,我还是配合你江东左军在河间府行事的……”林续文说道。

    林缚心想林续文过来,总要比其他陌生的没有什么交情的官员过来好办事多了;相比刘直来当这个观军容副使,林续文以右都佥御史衔监察河间府兵备事简直要算是一个大好消息了。

    林缚率江东左军北进,勤王作战,实际上对河间府地方上是没有管辖权的。河间府虽然给打残,但是其境内坚守的坞寨势力也算是一支不弱的力量。

    林续文以右都佥御史兼督河间府兵备事,是以使臣的身份总督河间府地方兵备事务,对地方坞寨势力有管辖权。

    林缚稍用脑子想一想,便知道这是张协、汤浩信在朝中为他在河间府用兵提供更便利的条件;当然了,江东左军在河间府取得的战绩,也要实实在在的分给楚党一份。

    林缚对这个倒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军功独揽在自己的身上,也未必见得能封多大的官,得多大的好处,他今后一段时间,始终是要依仗楚党的。再说张协、汤浩信让林续文来分江东左军的功劳,也是给足林缚的面子,林缚又怎么一点都不识抬举?

    对林续文以右都佥御史兼督河间府兵备事来津海,林缚是十分欢迎的。

    朝廷的风向,终于是彻底的转变了。

    林缚只恨这风向转变得太晚了一些。要是在虏敌组织对济南的攻势之前,朝廷就坚定守战的决心,东虏酋叶济尔汗就未必会组织兵力攻打济南了。如今势必要等济南一战分出胜负之后,才能知道下一步的局势变化。

    “……这么说,朝中风向是变了?”林缚假装无知的问道。

    “我们出来时,皇上已经下旨使兵部尚书周宗宪总督天下勤王师,并派使臣从山西借道前往中州督战,务必将虏贼从燕冀驱赶出来,”林续文说道,“张相、汤侍郎都对你赞赏有加,希望你率江东左军能在河间打出更漂亮的仗来,没想到我们刚来河间府,就有喜讯传回去……” [ ] 更新最 快

第33章 宗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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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续文赶到津海来,没有因为自己是林氏本家的长子,又是堂堂正四品的右都佥御史就拿捏姿态,而是跟林缚开口见山的就说:“我来河间府,是配合江东左军行事的……”

    林续文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进退分寸都是知道。他虽有兼督河间府兵备事的名义,手下除了一起跟过来的一名健仆,就再无一兵一卒,整个河间府都给打残了,也没有头绪去联络、组织河间府地方势力。

    没有林缚与江东左军的支持,林续文这个兼督河间府兵备事的头衔就是空头衔,没用的头衔。

    谁来分军功不是分?林缚也不可能留在河间府,他在河间府积极作战,积累下来的人脉、威望都无法带走,留给谁不是留?留给林续文,实际上也保证他对河间府的影响力能持久存在。

    孙尚望这些人,此时跟随江东左军对虏骑作战,但是战后是去是留,都很难说。江东左军还没有正式的序列,战后缩不缩编都难说,也不可能保留这么多的文职官吏;另一方面,孙尚望他们也很可能是故土难留,更希望留下来重建家园。

    要是孙尚望最终选择留下来,林缚也希望能给他一官半职,这个就只能依靠林续文了。

    林缚一直在考虑晋中兵残部的去留问题,林续文的到来,让他的思路豁然开朗起来。

    不过晋中兵残部的去留问题牵涉甚广,张协、汤浩信未必愿意为晋中兵残部跟郝宗成、跟内侍省势力起冲突,眼下还远不是提这个的时机。这时候使晋中兵残部积累更多的军功,才能抓住解决问题的主动。

    这会儿,孙尚望与杨枝山返回来。

    杨枝山的脸色很难看,林缚关切的问道:“海上风浪大,杨大人是不是有所不适,不若我请人通知涡口寨,在寨中给杨大人准备下榻的院子?”

    “不用这么麻烦,”杨枝山勉强笑道,“也不怕林大人笑话,刚刚给江东左军的战绩吓到了,两名吏员在那里清核,我先过来歇口气……”

    “呵,那杨大人在这里歇口气,我让人给你沏杯茶来,这是我从东阳带来的土茶……”林缚微微一笑,让人帮杨枝沏杯茶来。

    朝廷勘核军功,最重视获级数,毕竟级军功是最难虚报的。

    而诸多军功中,对全歼、击溃、击退不同程度的胜战,军功考核评价的差距很多。全歼为第一等,对全歼军功的勘核依据自然也是看获级数。

    每一战过后清理战场,不管虏兵尸体多么残缺不全,辅兵都要将级割下来,特别是小泊头寨一战,许多虏兵的尸体已经给大火烧毁,头颅也照样要割下来计数。

    两千三百余颗各形各状的头颅,拿生石灰封腌过,积满一船舱,任谁看了夜里都会做噩梦的,也难怪杨枝山脸色不好看。随他过来的两名兵部吏员才更倒霉,想偷懒都没有顶替他们的人手,只能硬着头皮在那里勘核。

    东虏除冠服饰外,与汉人在相貌上也有些不同,比如说肤色较深、鼻端较尖、鬓卷曲,想杀良冒功很难,至少比磨制银牌子、金牌子还难。

    杨枝山看过那一船舱的级,已经不再怀疑江东左军取得两次大捷,具体的勘核自然是丢给下面的吏员去做。

    “林都监,我也真真佩服了你跟江东左军,在林都佥面前,我也不跟你说假话,”杨枝山坐下来,端起热汽腾腾的茶盅,说道,“近十年来,边军缴获金牌子、银牌子加起来都不见得比你两次大捷所获多多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请杨大人指教。”林缚站起来朝杨枝山行礼说道。杨枝山是正六品兵部主事,江东左军的去留归属,兵部有很大的言权,林缚对杨枝山自然是态度端正得很。

    杨枝山将浮在水面上的茶沫子吹开,说道:“倒不是说这些年来边军所击杀的虏兵不及江东左军,而是边军与虏兵作战,绝大多数是守战。守城御敌即使获得大胜,迫虏兵退去,虏兵也能从容收拾战亡尸体带走。这也是边军时有捷报而获级少,获银牌子、金牌子就更罕见了。要说这金牌子,至少我进入兵部职方司任职以来,就没有见到过,江东左军一次就获得两枚……”

    “江东左军两次获捷都太侥幸了,”林缚说道,“也是张相、汤公、顾使君、程侍郎运筹帷幄、指导有方……”他知道杨枝山是提醒他江东左军战绩过于耀眼,对江东左军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杨枝山这么提醒未必是坏心,但是江东左军能够创建,顾悟尘是功,他索性将张协、汤浩信、程余谦一并拉上来,这军功有什么不能呈报的?

    即使会因此使军方忌恨,但看燕南三府如此状况,林缚恨不得一巴掌抽到军方的脸上去,哪里会管那些镇军将领的颜面?此时虽说皇上让兵部尚书周宗宪总督天下勤王师,等虏骑退去,等追究责任起来,跟楚党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周宗宪又怎么可能再留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

    杨枝山见林缚锋芒十足,装听不懂他的暗示,便不再直言相劝。

    林缚以马肉交易为由,将登州一带的商人吸引到津海来做生意,使其成为江东左军在津海的后勤保障,其中很多都是从河间府逃往登州避兵祸的乡绅富商,这时候也愿意派船来跟江东左军做生意,顺便支援江东左军在河间府作战。

    林缚要孙尚望去将河间府籍的那十多名乡绅富商以及在涡口寨避兵祸的津海乡绅请到东阳号上来观战,他要把这些人都引荐给林续文。

    这次北上的海船里,有四艘千石船是从林家借来的。有登州过来的海船支援,这边的船也足,林缚就直接调了一艘千石船给林续文当座船。林家货栈本来就有近百名船工、水手跟过来,跟船两个多月,也熟悉了海船的操作,林缚调了四十名杂役给他用,并借了一都队精卒给他当护卫,并拨了两千两银子、二十匹马给他用。

    林续文要从敌控区潜过来,一切从简,身上除了些金叶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带。

    林续文刚到津海,他这个右都佥御史兼督河间府兵备事的架子就算是立时给撑了起来。林续文对林缚的安排是十分满意的,心里想同脉宗族毕竟比乡党更值得依仗啊。

    不管怎么说,就算林缚独立门户,追根溯源也要算林族一支。

    宗族能够开枝散叶,恰恰是给看作宗族势力及影响力进一扩张的表现,至少在林氏宗族利益上,林缚与林续文没有实质上的冲突。

    上林里失陷,林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携林氏本家撤出上林里,避祸江宁,帮助林氏本家在江宁河口立足,又支持林庭立在东阳对抗沈戎以获得顾悟尘信任负责东阳乡勇编练一事,也促使大批林氏及上林里子弟成为东阳乡勇的武官骨干,促使林顾两家的矛盾和解,使得林续文在燕京做官获得楚党的支持。

    林缚在许多事情上都是维护并促进林氏宗族利益的,至少在上林里失陷后,林族的势力非但没有给削弱,反而得益于林缚,得到进一步的增强;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林庭立实际掌握东阳乡勇,林续文这次又能够以右都佥御史兼督河间府兵备事。

    林庭训身故停尸江宁,林续文未归江宁守孝,也是对林缚、林庭立等人对林族的安排表示满意,也认可江宁这边在资源上支持林缚的种种作为。

    那赫雄祁从涡口寨撤出时,就派哨骑联络左右翼的两部及时回收。他撤回王登台山,两部骑兵一个人都没有撤回来,便觉得事情棘手起来。纵马登上王登台山顶,眺望两边,两部骑兵都已经展开与江东左军作战纠缠上了……

    江东左军的步卒是以六十卒为基本单位结阵,王登台山东南,两营江东左军为一千两百卒,放眼望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两营江东左军仿佛二十片巨大的闪着寒光的鱼鳞覆盖灰冷的大地上。王登台山西北,三营江东左军已经将辎重弃在野外,仿佛三十片巨大的鳞片往王登台山游来。

    要是再认真看片刻,会现江东左军即使以六十卒为基本单位结阵,但是结阵给骑兵冲开之后,并不会造成压垮性质的溃击,会现一整片大鳞片会散开更小的鳞片,而这更小的鳞片则是以五卒为基本单位。

    换作与其他南朝兵作战,只要用骑兵将南朝兵的整体阵形冲散、来回切割,就往往能形成压垮性质的溃击,这一经验则完全不能用在与江东左军作战上。骑兵冲进江东左军的步卒阵列,不但不能造成压垮性质的溃击,反而使己方骑兵的度骤然降下来,陷入对方的合围之中。

    两部骑兵都是在展开之后,就给江东左军纠缠上,进退失据,在兵力上不占优势,机动性的优势也失去了。

    那赫雄祁之前对江东左军的这种结阵作战也思考过很久,要对付江东左军,要么用同样的结阵法组织甲卒,要么就是突然的出动重甲骑冲击。

    那赫雄祁这才现自己分配兵力时太过保守了,西北方向,帖木儿率一千五百余轻骑,江东左军步骑为一千八百余;东南方向,轻骑九百余,江东左军步骑一千两百余,兵力分配过于均衡,造成两边都形不成压倒性的优势,即使仗着全员皆马的优势,也给江东左军以兵甲、弩弓、兵力上的优势压制住。

    江东左军的强弩几乎就无视轻骑身上的皮甲,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远的距离就能造成这边大片的死伤,冲锋时想保持完整的冲锋阵形也不能够,从而使对步卒阵形的冲击力不足。敌阵的飞矛盾车则在骑兵对冲之际给其步卒阵形提供足够的屏障,进一步限制突击的强度。看着那斜伸出来有七八尺高的矛阵,无论是人是马都会心生畏意避让的。只有最好的马、最佳的骑手才能冲锋过程中纵马跃入飞矛盾车到敌阵后去,但是这样的骑手在东胡也是百里挑一。由于射程上的巨大劣势,以前屡试屡爽的游射战术也完全失灵。

    两边接战后,便是站在王登台山上以肉眼观察,这边轻骑的伤亡明显要多于江东左军的甲卒。

    不能这么纠缠下去,那赫雄祁思虑片刻,吩咐身后副手,说道:“你把甲骑都集中起来,驰往西北,冲击敌阵,让帖木儿与江东左军摆脱纠缠,让他给我回来……”晋中兵残部距这边就五六里地,以行军赶来,只要小半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无法集中兵力击溃两翼的任何一路敌兵,他不得不考虑突围的事情了。

    那赫雄祁手里能集中起来的甲骑才百十人,助帖木儿突围容易,但是甲骑人马皆披甲,从这里驰过去,再加上突冲敌阵,马力就差不多都将耗尽,想随帖木儿部一起赶回来就难了。没有办法,要突围,拿百余甲骑将帖木儿所率的一千余轻骑换出来才有意义,但是从涡口寨冲天烧起的那柱狼烟,让他意识到林缚还应该有其他的部署。但是没有办法,林缚在王登台山周围已经形成对他们的兵力优势,那赫雄祁只能亲率五百余骑,将东南翼的骑兵先解救出来再说。 [ ] 更新最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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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介绍:
退伍军人谭纵含冤而死,英魂不散,意外回到一个陌生的历史时空中去,成为东阳府林家刚考中举人、性格懦弱、有些给人看不起的旁支子弟林缚。
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当一个整日无事生非、溜狗养鸟、调戏年轻妇女的举人老爷梦想,林缚就因迷恋祸国倾城的江宁名妓苏湄给卷入一场由当今名士、地方豪强、朝中权宦、割据枭雄、东海凶盗等诸多势力参与的争夺逐色的旋涡中去。
不甘心做太平犬,也不甘沦落为离乱人,且看两世为人的林缚如何从权力金字塔的最底层开始翻云覆雨,在“哪识罗裙里、销魂别有香”的香艳生涯中,完成从“治世之能臣”到“乱世之枭雄”的华丽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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