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6】完成任务离开
凡士林纱布居然有这个作用。几个医学生现场听着老师的经验之谈,感觉到受教了。
与其相反的是,姚洁听到要用油纱条,差点额的一声翻白眼。忘了自己把这东西压在哪个箱子箱底了。只能冒着汗回头十几个箱子全翻箱倒柜了。
“姚姐。”谢婉莹发现她异常的表情,告诉她说,“最靠墙的那个箱子边上,我塞了一盒凡士林纱布,你拿出来先给聂老师用吧。”
谢谢!姚洁回头给她一个感谢的眼神,匆匆跑进办公室里拿东西。
按照老师的说法给患儿的伤口里放上凡士林纱布,处理完毕,谢婉莹交代患者家属:“每天要带孩子去换药。”
孩子爷爷听了回答她说:“是你以后给他换是不是?”
“不是,他们是义诊医生,平日里在大城市里医院很忙的,今天只来一次,帮你孙子处理伤口很不容易了。以后你带你孙子找刘村医继续打针换药。”李村长给孩子爷爷说,“而且医生早前告诉过你,你要带你孙子去医院再看看他的牙。他嘴里头也生病了,得治。”
“你们继续给我孙子看牙嘛。”孩子爷爷说,只信任眼前这几个医生了。
看不了的,他们不是口腔科专家,哪里可能看牙。口腔有口腔医学的专业和特殊性,不能乱来的。打个麻药都不一样。
就此,李村长安排好专人,等孩子打完针稍微退烧,再陪这孩子和王爷爷去县城医院看口腔。
排队病人多,处理好这个病人,一帮医生们赶紧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继续给其他病人看病。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五六个钟头过去了。
夜幕降临了。
只见天黑没能阻止络绎不绝想来看病的村民们。原来邻村的有些得到消息太晚,这会儿才急着赶来排队想让国协的医生给检查下身体。
村民热情不减,村委会在办公室里拉出了插座电线和灯泡给医生们照着义诊台子。
等到快七点半,见医生都没时间吃饭。李村长和其他村干部商议着怎么结束这个义诊。反正这么多病人医生肯定是看不完。
怎么让村民们走是个问题。
“下雨了。”排队的村民里头有人喊了句。
这夏天的雨说下就下的。先几滴大的雨珠下来后,忽然随风飘泊来一阵大的雨。在十二庄呆了大半天,大家不知道这雨下午早在县城里头下过一趟了。
雨来人散。
村民们纷纷跑回家去躲雨。
义诊分队趁机收了摊。由于要赶回县城去,医生们没在村委会里吃饭,匆匆和李村长等一群村干部们告别了。
“谢谢李村长,下次再见。”按照陶智杰的吩咐,何光佑代替新领导感谢村委会对义诊的大力支持。
“不,我们要感谢的是你们医生。你们不顾劳累下来给我们村民看病,辛苦了。”李村长和每个医生握手表示十分的感激,“你们不在这里吃饭,至少带上个鸡蛋和馒头在车上填个肚子。”
【887】追车的人
“不行的。”何光佑拒绝道,帮大家阐明医生不受贿。
“就每人一个鸡蛋。村委会出的钱,请你们吃。”李村长装作生气,让人把一篮子土鸡蛋给他们塞中巴车上了。
其他村干部帮着医生将药品等义诊医疗物资搬回到中巴车上。姚洁负责在车上请点物品,数完数量没错,向领导报告可以走了。
大家拿了据说李村长媳妇亲手做的大蒸馒头上了中巴车,先啃两口。
车开了。村干部们站在村委会门口目送义诊队伍离开。医生们心头是蛮感动的。
路上雨不停地下着,吹散了夏季的酷暑,凉凉的风叫人好睡觉。
“累死我了。”把头靠在了车窗上,姜明珠摘下了眼镜不装了,闭上眼打盹了。
坐在她身边的金医生没说话,是比她先睡着了。
姚洁在车上找了个三人坐的位置躺下来,今天只有她一个护士忙到她腰酸背疼了。
“给她盖件衣服。”朱会苍回头发现怕女士们着凉,对何光佑他们说。
邱瑞云拿了件夹克衫给穿得最少的姚洁盖盖。
“领导睡了。”常家伟挨着朱会苍耳朵边小声说道。
坐在前排位置上的聂加敏,两只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头低垂着,不仔细看肯定发现不了人家在打瞌睡。只能说,领导哪怕睡觉都是体态优雅得体。
于是,坐在聂老师旁边的谢婉莹听见了后排朱师兄和常前辈不雅的窃笑声。过了一阵,后排这些前辈一个不漏跟着聂老师一样睡着了。
谢婉莹回头望一眼,车上的人像狂风肆虐的稻田全倒了。车晃一晃,大家的睡态是七倒八歪,真是谁也别想着可以笑谁。
有点疲倦,谢婉莹闭了下眼但睡不着觉。可能今天过于兴奋,脑子想歇下来不容易。睁开眼见洋气的聂老师时她想起了同样有点洋气的曹师兄。
车窗外的雨点哒哒哒敲打窗扉,是很引人遐思,回忆起那晚上和曹师兄一块撑着伞,走去医院对面的大排档和师姐师兄们一块吃饭的场景了。
说好周末和曹师兄一起散步学会放松神经的,未想临时有任务让她帮忙义诊,散步只能等下个星期了。
不知曹师兄怎样了?曹师兄应该知道她来义诊了,因为她走前有发短信告诉师兄说周末有事。
一天没有来得及抽出个空看看手机,这下子拿出来一看,有短信到了。
黄师兄发来的,对她说:小师妹,曹师兄给你买了新的冰淇淋,只能等你回来吃了。
甜甜的冰淇淋,叫她想流口水了。
谢婉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翻开下面那条短信,曹师兄写来的,和她说: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不用紧张,凡事记得打电话。
是。谢婉莹给两个师兄发回复安心。
肩头突然被只手指在背后戳了下。
“谢师姐。”范芸芸站在她后面对她说,“我们车后面好像有人在追。”
车尾有异常状况?谢婉莹立马起身跟她来到中巴最后排位置。
【888】被家属跪求
车外的雨并不小,雨丝随风刮着后车窗玻璃,加上夜色浓厚,车尾的地方好像黑漆漆的啥都看不太清楚。除非路上有路灯偶尔一晃,白皑皑照出片雨景,乍一看有点像恐怖片吓人。
咿呀咿呀,在车子马达和雨的噪音中总算是听出了有车轮子转动的轱辘声。
谢婉莹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生用手电筒,哪怕光小一点可以照照。车后面玻璃怕反光,她推开侧面车窗举起手电筒往后面照射,光圈到了车尾跟随的那辆自行车和那个人。
单车是显而易见的老破旧二十八寸老铁,骑在单车上的也不是什么壮汉而是一十五六岁的名少年,没穿雨衣,全身衣物在大雨中早被泼透了。
少年和单车在大风里是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要被刮倒下去的一根稻谷,叫人看着触目惊心。为此少年双手握单车车头的手如同握拳头似的,双腿瞪着踩踏板像踩风火轮,头发脸上的水珠子早分不清是汗或是雨了。
“师姐,他是在追我们的车,对吧?”范芸芸拉了拉身边谢婉莹的衣服说。
明摆着是,可为什么这孩子要追他们的车?
若不是雨天路滑怕意外,司机开车开得慢。这孩子想凭骑辆单车追上他们的中巴压根没门,只能说明对方绝对是铁了心一路追他们追到这里并没有放弃过。
如此执念是为什么,答案似乎不难想。
“谢师姐,他是不是想找医生看病啊?”范芸芸小声猜测,再转头,见着车上一群全睡了的老师们。
老师们的累叫人心疼。之前李村长说了,说如果再让他们医生忙下去,医生恐怕要先累倒了。
不敢怎么说,医生不能见死不救。谢婉莹迅速转身走回前排,到司机背后说道:“师傅,麻烦你先停下车。”
“你想干嘛?”司机问她,“这个路上不好停。没到县城,不是赶着回去吃晚饭吗?”
“麻烦你先停停,后面有人在追我们的车。”谢婉莹说。
听到有人追尾,司机吓得把车刹停了。
车上有的人因为中巴的停顿醒了。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的聂加敏好像没睡醒觉,直到见到一抹身影掠过他眼前忽的往车门冲下去,他登时脑子清了:学生跑了?
谢婉莹是在车刚停稳后第一时间冲下了车。
“伞,伞。”范芸芸追着她后面喊,问题她也没能在车上找到伞给谢师姐。
伴随范芸芸的喊声,其他人一块醒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邱瑞云挺直腰杆,视线捕捉到了谢婉莹她们下车的身影,靠近车门的他立马下去追人。
呼呼呼!赶上了中巴车的少年,坐在停住的自行车上快喘不过气来了,抬头见到下车直奔自己面前的女孩,嘴巴哆嗦着:是医生吗?
“你别急,慢慢说。”谢婉莹到了他面前,温声讲道。
“那个,医生——”少年跳下车,自行车倒了下去,咚的声,是他两个膝盖头往地上跪倒了。
【889】夜路返回救人
谢婉莹的心头一恸,想起了当年她想救自己姥爷时一模一样的心情,绝望到只能想给医生下跪。
“医生,救救我妈妈和我妹妹。”少年的双手伸出去,抓在了她的衣服上,沙哑的声音说着,脸上流下的液体这会儿更分不清是什么了。
范芸芸站在谢婉莹后面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所措。
“来来来,别跪。”跟着跑下车的邱瑞云说。
谢婉莹僵了僵,反应回来了,和邱前辈一块先把孩子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的,别哭,告诉我,病人在哪里?”谢婉莹的手帮擦擦少年的水珠问道。
他们身边,车窗拉开了,戴上眼镜的姜明珠拿手电筒了照到了少年身上,惊了下:“他身上哪里来的血?”
仔细看,少年的衣服上有一滩血渍。
“出车祸了吗?”医生们一个个趴到了这边车窗上问情况。
千万别是他们坐的中巴车把孩子撞伤了。
司机猴急得从驾驶座里头冲下来问孩子:“是你自己追我的车的。你爸妈没教你吗?车能追吗?我刹个车的话,你很容易撞到我车尾的。”
听着一群大人嚷嚷的,少年的脸突然有点懵。
“带他上车先。”朱会苍喊话下面的人。
是下雨,人总不能在车外面站着淋雨,没伤没痛都会被雨泡出病。
对,一帮人返回车上。
少年被两个医生拉着到了中巴车上,或许是温差的缘故,让他的身体抖了抖。
谢婉莹抓了条干毛巾,给少年的头发擦擦水珠子。邱瑞云找了一件衣服让少年换换,防止这孩子感冒了。
从少年身上脱下来的带血衣服,医生们这下看得很清晰了。
“不是他的血。”常家伟说。
“肯定不是他自己流的血,不然早死了。”朱会苍有点嫌弃他说的废话。
“是别人的血沾到了他衣服上。”
听见这句话,少年清醒了,说道:“我妈妈抱着我妹妹被拖拉机撞了。”
真是车祸没错。医生们一个个想捂头。
“你打电话叫救护车没有?”姜明珠问。
“他家能有电话吗?”朱会苍掉头和她唱反调。
只看这孩子的穿着,一双旧巴巴的拖鞋,衣服裤子全不怎样,肯定家里也买不起手机。那辆破到死的自行车估计是从哪儿捡破烂捡来自己修了用。
况且,农村里的电话大概只有村委会办公室有。真叫了救护车,最近救护车需要从镇卫生院或是县医院里开过来,时长不短。如果是重伤患者,怕是等不及。
这孩子算聪明极了,发现他们国协的车马上先追医生要紧。
“现在要怎么办?”姜明珠扶着眼镜急着问大家。
其他人的手只差指向领导了。回去不回去救人不是他们说了算的,是领导说了算。
“离得远吗?”聂加敏沉稳的声音问孩子。
少年连忙对医生说:“不远不远,你们的车一开过去就到了。”
“伤者现在在哪里?”老师讲普通话不方便,谢婉莹帮老师再问仔细点情况。
【890】快点快点
“先抬到我们家里了。那个王八蛋撞了人跑了。”少年生气地握紧拳头说。
“需要通知警察了。”姜明珠道,怎能让这种丢弃伤者不顾人命的肇事司机跑掉。
“回去。”聂加敏道。
聂老师果然不会说不救人,谢婉莹转身通知司机。
司机哎呦一声:“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了。”
“给师傅喂几块饼干吧。”常家伟回头向姚洁要饼干。
姚洁瞪他一眼:“哪里来的饼干。”有饼干他们需要拿李村长的馒头吃吗?
中巴车在夜雨中掉头行驶。少年站在司机后面指挥车往哪里开。司机加足了油门,尽可能加快。
是车祸患者,姚洁先把补液等急救物品从箱子里拿出来预备好。
很快中巴车拐进了某个小村落村头。见这村比十二庄小多了,零零散散仅有十几户人家。村庄小,导致人口陆续流出,因为人都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扎堆。留在村里余下的是孤儿寡母和老弱病残只能和其它村合并,因此村委会不驻扎在这村里。这样的农村人出了事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率先成了难题。
莫怪那少年急成那样,拼了老命踩单车追医生的车。
“我家里其他人只剩下奶奶了,奶奶眼睛不好。我爸爸出门打工去了。弟弟跟妈妈回娘家在姥爷姥姥家里玩没回来。”少年路上给医生们陆续介绍自己家里的情况,“只有我妈妈带我最小的妹妹今早赶回家里,路太远,要走很长的路到家。下午下雨了,我奶奶让我到村头去接她们,刚好见着那辆拖拉机把她们两人撞了。叫了人才帮着抬回家里,然后不知道怎么办。有人说,有义诊医生下来在十二庄——”
少年本打算是骑单车去十二庄找医生,骑到公路上看见了他们的车转头追他们的车。
“要是我们车上没挂那条宣传红幅的话,他可能不知道我们是谁了。虽然我一直觉得挂那个东西很丑,吴院长却强调得挂。”姚洁无奈地说道。
这吴院长是不是以前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强调给义诊车挂招牌?一帮车上的医生们不得不腹诽院长大人。可以想见,或许吴院长早算计好了他们想拿到丰厚义诊奖励必须付出十倍努力。
老顽童是老奸巨猾的吴中堂。朱会苍想到老同学曹勇私下吐槽老吴的话,笑了出声。他们这群医生算是主动入瓮了。
车停稳了,司机提醒下车的医生们:“这里的路不平的,全坑坑洼洼的,你们走路小心。”
刚听到这话来不及了,下车的范芸芸差点儿一脚踩进泥坑里摔倒,伸手扶在了车门上。再看自己想追的谢师姐俨然没她的狼狈,一点也不受影响照旧像飞人,在前头跑没影了。
帮姚洁拎了个医药箱的谢婉莹是跑最快,让少年带路。谁让这少年那一跪让她想起自己姥爷的事了,叫她心里急了起来。
“到了。”少年双手推开家门,向里头的老人激动地宣布道,“奶奶,我把医生带回来了!”
【891】医生可顾不上其它
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家,眼睛不好,用手揉着,使劲儿张望门口站的人是谁:“文贵,是你吗?”
“是我,奶奶。”少年再次强调,“医生来了,妈妈和妹妹有救了。”
文贵奶奶这回听清了孙子说的话,不敢相信,站了起身。
谢婉莹走进屋里头。
这是农村自建房,建筑结构十分简陋,上面盖的屋顶会漏雨,滴答滴答声,雨水落在灶台上了。
由于屋子小,走进来的人可以一目了然全屋子的情况。
两名伤者没有抬到里头的房间,估计是因为房间面积更小的缘故,因此均搁在客厅里了,有两张木板放在地上给伤者当床。
“打电话了。”文贵奶奶对孙子说他们在孙子不在的时候做的事,“你旺财叔有手机,打去村委会了,他们说叫人下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叫救护车是需要考虑的,因为叫救护车来要钱的。
文贵好像听懂奶奶的话又好像没有听懂奶奶的话,奶奶这话什么意思?家里没钱?不救他妈妈和他妹妹了吗?
“得先借钱。”文贵奶奶给孙子解释,不然救护车送到医院,医院要先收押金的。正因为这样,必须找村干部找到肇事司机,或是村干部带他们去医院和医院说明情况。
“主要是你爸爸不在。”文贵奶奶道,她人老了,没法陪着跑来跑去张罗事情,否则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没事,奶奶,我在,我把医生带回来的。”文贵说,可是他的声音不知觉地变小了,经过奶奶这番说明后他显然没什么底气了。他未成年,至多只能算半个大人。他接下来究竟能做些什么,按照自己奶奶说的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祖孙俩说到这会儿回头,才发现人家医生根本没管他们说什么话,蹲在伤者旁边忙活了。
伤者一大一小。年纪大的女性约三十多岁,右小腿部有明显开放性伤口,说明少年衣服身上的血很可能是来自这个妇女腿上的血。年纪小的小女孩,年龄可能不到两岁,小眼皮闭着,身上乍看似没有外伤的痕迹。
谢婉莹迅速地判断,打开医药箱拿出听诊器和血压计。再听后面陆续赶到的声音,是老师们跟过来了。
“打补液是不是?”姚洁第二个赶到,问,准备给患者打针。
尾随她后面进来的邱瑞云拎着第二个医药箱,放在地上打开,里头放的输液药品和针具。姚洁给妇女先吊瓶时,望了眼旁边躺的那个三岁小女孩,对医生说:“这孩子我估计打不上针。”同时叫了少年文贵过来帮忙举着补液的液体瓶子。
医生给活干,茫然的文贵精神振作起来了。
给文贵妈妈打针的姚洁,一面为患儿的输液情况担忧。她不是专业的儿科护士所以经验不足。况且这孩子的休克状态看出比大人严重,而且外表看来没什么伤,应该是严重的内出血了。儿童外周血管本就比大人难找,这个状况,想给这孩子找个血管要难上天了。
【892】半路被截
“我们来。”邱瑞云叫护士别紧张,走到谢婉莹身边询问孩子的情况,“怎样?”
谢婉莹给两个伤者量完血压,在拿听诊器给小朋友听诊。只看刚才两人的血压值都可以判断出小朋友伤的是更严重些。本来就是,一般车祸中孩子身体较为孱弱,是比大人容易受到致命伤。
听诊器听头放到了小朋友的腹部听了听,谢婉莹的手指再轻轻按摸了下孩子的左肋骨下左上腹,说:“脾破裂了。”
听到她这话,邱瑞云心头一炸,想:麻烦了。
外伤中孩子脾脏破裂并不少见,但是,像这种说很快进入休克状态的儿童伤患,说明破裂严重,大出血了。
“是什么情况?”这道沉着文雅的声音是聂加敏进来了,问。
领导到位,邱瑞云立马让开位置。
谢婉莹将手里的听诊器交给老师,上报自己给患儿体查的初步结果:“肠鸣音显著减弱,血压低近乎测不到,患儿表情淡漠,四肢冰凉,精神差没反应。左上腹腹肌紧张。”
一面听她诉说孩子的体征,聂加敏一面给孩子仔细地查体,说:“I.V.S。”
老师说的是静脉注射intravenous的简写即吊瓶,休克状况肯定要赶紧先上补液。邱瑞云返回车上去找东西了。这种重伤儿童必须考虑做静脉切开或是深静脉穿刺置管,外周血管怕是打不上的。
其他医生陆续到位。常家伟和朱会苍给文贵妈妈检查伤口。
“粉碎性骨折了。”常家伟这个骨科医生,两眼即判断出伤者的小腿状况说。
朱会苍戴上听诊器给伤者听听心肺,说:“还好,可能只是肋骨骨折,心脏和肺暂时听来没事。送医院观察几天,照照ct。”避免迟发型损伤后续发生医生不知情。
给伤者再摸摸腹部,腹部一样没大情况发生。
“妈妈,妈妈。”在医生的指示下文贵喊了喊母亲。
可能文贵妈妈的脑袋有点儿脑震荡,加上伤口疼,闭着眼不敢睁眼,只是唔唔呻吟两声。
常家伟要给伤者的腿做固定处理,朱会苍和姚洁帮他的忙。
转眼邱瑞云拎物品回来了,见他只有一个人,姚洁问:“其他人呢?”
“被人截走了。”邱瑞云说。
其他人大吃一惊:谁半路抢人了?
“说拖拉机撞了人后跑路开到隔壁村再撞人了。听说有医生在全跑过来拉人。”邱瑞云说,“司机说的,我回到车上什么人都不见了。”
几个人听完他说的话,要目瞪口呆了:原来伤员不止两个!
吧嗒吧嗒,门口跑来人,是戴南辉奉命过来求援:“姜医生让我叫朱老师过去,说有血气胸患者。”
朱会苍接到消息,扶起眼镜问姚洁:“有胸腔穿刺包吗?”
“有。”姚洁回答时顺便指着邱瑞云找出来的中心静脉穿刺包说,“不知道谁给准备的,抗生素没带,这些急救物品却是一应俱全。”
“不是你准备的?”
“我哪来的时间去做这个事,而且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全是医院给准备的,我只负责清点和管理。”
医生们听完,想象到院领导铁了心让他们尽可能在外头炫技打广告。
【893】婴幼儿患儿的特别
“你得和我一块走。”朱会苍走的时候拉走姚洁去帮忙。
两人匆匆回中巴车上找急救物品再过去,尾随他们的戴南辉回头向着常家伟:“常医生。”
“有骨折的,喊我是不是?”就知道一发生车祸骨折的人是最多的,常家伟头也不抬应话,“必须忙完一个才能接下一个,你先走。”
见状,戴南辉只得先回去追其他老师。
“放心,帮你妈妈弄好再走。”常家伟抬头看一眼见医生走了有点慌的文贵,叫隔壁的邱瑞云过来,“他们全走了,你来帮我忙。”
骨折固定需要多人协助的。邱瑞云过去,走时拍了下谢婉莹的肩膀示意。
前辈传达的指示谢婉莹接到了,抬了头低应声:“是,邱老师。”接下来很可能只剩下她一人在这里帮助聂老师救治伤患,其他前辈估计都得走。
聂加敏宛若不知四周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给小患儿做完查体,斯文的脸是在沉静地思考问题。
聂老师对患儿的专注度是绝了。谢婉莹想。
终于,聂加敏察觉到了什么,转头问她:“中心静脉穿刺导管有吗?”
“有,拿来了。聂老师。”谢婉莹快速回答。
“你知道要选哪条静脉吗?”聂加敏问。
知道老师想要参考意见。中心静脉穿刺的话,临床上常用的有三路通道可以选择。谢婉莹想了下,说:“婴幼儿不意外的话,首选颈内静脉。因为婴幼儿的锁骨下静脉比颈内静脉细,锁骨下穿刺成功率相对低了。股静脉易引起静脉血栓,会影响婴幼儿下肢发育,也不能首选。”
对她飞快的回答,聂加敏嗯嗯直点头,再问:“你做过吗?”
她答得好,说明有可能是做过这类操作了。老师的推测有些根据。可这回谢婉莹有点紧张。
三岁以下儿童为特殊年龄段,叫做婴幼儿,平日里对婴幼儿的任何医学操作难度系数都是比成年人高很多的。她恰好是第一次接触婴幼儿患者。
实话实说,上次她帮任老师抢救的男童比这个年纪大多了,打的是:“只打过颈外静脉,老师。”
“你没信心吗?”聂加敏沉寂的黑眸像是对她此的犹豫流露出了一抹亮光,说的中文都嚼着字了。仔细看,他的眼底是有点笑意。
过去她太自信反而老师不会有这样的表情。谢婉莹深吸口气。
“Don’
be
afraid.”聂加敏突然鼓励起她,“凡事都有第一次,小孩子可能很小,让你看了觉得害怕,但是你需要尝试的。”
老师说的对,不能说患者年纪小就怕。
谢婉莹的声音回复平静了:“是,聂老师,我有信心做好的。”
很好的回答。聂加敏对她点点下巴颏,是继续激励她:“没关系,你来做。”
谢婉莹怀疑,如果她刚才过于自信聂老师可能反过来不让她做了。
每个老师的风格是迥然不同的。跟聂老师只相处了大约一天,方方面面真是和谭老师陶师兄他们不太一样。
【894】你做得很好
聂老师的语气永远像一池子湖水,无波无澜的,充分体现出小儿外科医生超卓的沉静度。
像谭老师和陶师兄,可从来不会因为她越胆怯越鼓励她做,聂老师在这点上确实显出了另一种大佬风范。心头那点焦躁仿佛被聂老师沉静的眼神抹平了,谢婉莹定下神,准备操作。
颈内静脉和颈外静脉只有一字之差,相差却是甚远。一条是浅静脉一条是深静脉。作为深静脉的颈内静脉,行走于肌肉深层,远比在浅筋膜层肉眼可以清晰可见的浅静脉难找多了。难找,意味着穿刺难度成倍增高。
像这种深静脉穿刺,只有医生可以操作。
如果有超声引导最好,看不见的血管穿刺成功率可以显著提高。现场急救没有这个条件,医生只能靠自身对解剖学的经验和理解来操作了。
从具体的解剖位置上分析,颈内静脉挨着颈内动脉外侧,所以教科书上写着了,必须先要找到颈内动脉。
回忆书上和教学视频上的步骤,谢婉莹小心地先拿衣物垫高孩子的肩背。
因为做颈内穿刺时最好是高位而不是低位,即给患儿垫高肩背带位置来进行穿刺。这是由于穿刺的时候,如果采取低位穿刺失败较为容易产生更可怕的后果血气胸,而且不太容易发现。高位相对好很多,哪怕穿刺了大多数只是局部皮肤血肿。
温柔地把小朋友的头稍微往后仰,露出孩子的小脖子。
戴上手套,手指轻柔地在孩子颈部前正中方摸一摸,摸到了个最明显的骨性凸起。这个是老百姓俗称的喉结,解剖学上对应的是甲状软骨。
从甲状软骨再往下摸,摸到顺序的第一个骨性突起是环状软骨。
手指从环状软骨的水平线划过去,很快可以再摸到一个动脉搏动点,这是颈内动脉了。
确定了颈内动脉的位置后,只需往外侧平行进针。
手指确定了颈内静脉的位置,谢婉莹抬头用眼神向老师请示是否她定位有错。
“没错。”聂加敏点点头,沉寂的黑眼里是再露出了丝笑意出来,斯文的语调继续和她说道,“你做得很好,不需要担心。”
这时候的聂老师给她感觉有点像幼儿园的老师了。谢婉莹不禁心情松了下来。神经一放松,动作更自如了。
消毒,铺单。
对面的聂加敏帮她将孩子的头偏左侧并固定好,避免穿刺时不让孩子的头动。
谢婉莹找到并拿起了22号套管针,连接好注射器,双目注视患儿皮肤。
判断进针以30度角多一点即可。下面的步骤是类似于同是中心静脉穿刺的锁骨下静脉穿刺,穿刺后回抽有静脉血,放入导丝,破皮,再固定。
回忆以前自己做过的锁骨下静脉穿刺,谢婉莹很清楚,只要第一针能准确扎进入到颈内静脉中,一切不怕了。
“Are
you
ok?”聂加敏审视她专注的面孔,眼神里稍微浮现出点点严峻的神色,不清楚她究竟准备好了没有。
“是。”谢婉莹答,眸光一闪,手动,下针。
【895】稳住不能急
在患儿定位好的皮肤上宛如星光一点,针尖快速没入了皮肤中。
速度有点快,聂加敏好像没反应过来,眼里惊光闪现:啊,这学生居然这样扎进去了吗?
是真的扎进去了。
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她拿的注射器上,只见她在拉开拉杆进行血液回抽了。
瞬间,扑通,扑通,他这个专家的心跳加速了两拍,眼睛更是聚焦在注射器的液体上一动不敢动。
由于她针尖扎入患儿皮肤的速度太快,他没法用这个来判断她究竟扎对了没有,但是没关系,最重要的是看回抽出来有没有血,是不是静脉血,这是标准。
注射器内缓缓上升的血液颜色为暗红色,为静脉血无误。
呼,聂加敏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呼出的气体声音,让他定定神。
刚学生那一下犹如跌宕起伏的电影高潮,让他看得一丝紧张了。
随之,一抹笑落在了他微噙的嘴角上:速度快操作准,这样的医学生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为优秀。
同时知道她第一次接触婴幼儿患者经验不足,接下来再指导她。
“Slow
down——slow——slow——down——”聂加敏一边说,一边手往下挥给学生示意动作一定得放慢。
听着老师的声音指示,谢婉莹更是全神贯注在自己的手指上。
老师喊她要慢点再慢点,肯定是因为孩子血管更细更脆弱的缘故。别以为穿刺对了一切万事大吉,孩子的血管比成人更容易突然爆掉。婴幼儿患者和成人的患者的区别是很大很大的。
她屏住呼吸,稳住手指尖,放导丝的动作慢再慢,轻轻柔柔,时刻保持通畅,避免在有点阻力的情况下没察觉时硬穿破血管了。
由于要平稳控制操作,不能有半点过大的幅度摆动,耗费的力气可想而知。难怪世界上的小儿外科医生也是男医生居多,全是力气活儿。
担心她力度不足,聂加敏的右手放到了肘窝旁边,做好了随时准备支援她帮她托住手。
隔壁,给文贵妈妈固定好腿的邱瑞云和常家伟,转头见着他们俩的穿刺早捏了把汗出来了。
小孩子的身体小,生理结构与大人区别大,伺候难度高,一有点风吹草动,家长更是紧张万分。国内的小儿外科发展步步艰难是有原因的。
为了新建的小儿外科,他们医院里的吴院长命人筹备小儿重症监护室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和PICU(儿童重症监护室)床位做配套。没有全方位术前术后的医疗支持力量,哪敢接重病患儿做手术。这些全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才。
孩子嘛,一点点偏差全是危急重症,而且病情发展可以太迅猛。
在孩子身上的偏差叫做毫差,尤其对要在婴幼儿身上施展手术的小儿外科医生来说。
“做小儿外科医生的人——”常家伟的语气吐出了句感慨。他以前和小儿外科的人接触不多,今天见到聂加敏这样一个大佬后,感觉对小儿外科专科医生有点儿认知了。
【896】被突然袭击
是太难了。不然,怎有聂加敏这么可怕的“慢性子”出现。
有人说陶智杰是慢性子,对比聂加敏的话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了。
“陶老师不是慢性子。”对他人传闻陶智杰的这点邱瑞云完全不赞同,和陶智杰相处久的人都知道陶智杰根本不是慢性子,只能说谨慎,陶智杰操作的速度很快的。
慢,最难的地方在哪,是稳。
肝胆外科的人是求稳,不过同聂加敏的小儿外科一比,又是分分秒秒被比下去了。人家稳的要求是分毫不差。
可以想见,谢婉莹现在在进行的是什么高难度的操作了。
“她是稳得住。”常家伟说,察觉谢婉莹的手是真稳。这在女医学生中比较难见。女医学生力量不足想要很稳是很难的。
邱瑞云心里想着陶智杰会是什么盘算,是准备要让宋学霖留在肝胆外吗?因此让谢婉莹这次特意跟着新来的小儿外科教授学习。
谢婉莹未来会去小儿外科吗?
儿科是想要女医生,但是小儿外科难说了。记得聂加敏上车伊始对她同样抱有质疑。
瞧瞧,聂加敏又亲自指导她了,不知道是不是国外来的人比较喜欢教学。
“不可能。”这点去过国外学习的常家伟最清楚了,“国外的老师在课堂上可以吹得天花乱坠,到了临床上,给不给你操作那是——”
想也知道,国外法律更全,医疗官司经常打的。海外的医生比国内医生更有法律意识。怎么会轻易给医学生上难度高的临床操作砸自己的饭碗。医学生操作失误老师会被牵累的。
聂加敏今天对谢婉莹的态度转变,众人有目共睹。
穿完导丝要破皮,破皮不用能刀片。聂加敏那只腾出来的手拿了个12号的钢针,手把手教谢婉莹用针来破皮,这样出血几乎是没有。
最终快速缝两针固定好针管。
见没什么事了,邱瑞云和常家伟要过去另一边人马帮忙。
起身,常家伟问文贵:“不担心了吗?”
“嗯。”文贵对医生点点头,双眼望着谢婉莹。
医生们的操作他看不懂,但是刚才他医生姐姐在给自己妹妹打针,越看下去越叫他放心,越觉得医生姐姐他们厉害。有姐姐在这,不怕的了。
常家伟同邱瑞云出去了。
两人离开不久,门口咚咚咚再跑来个人。砰一声,那人粗鲁地撞开了屋门,直接闯进了屋内。在见到蹲在伤者身边的医生时,一只虎爪伸出去妄图抓住医生的肩膀。
“啊!”文贵惊叫。
“谁来了?”文贵奶奶转过脸慌张地问。
一切发生的太快,男人伸出去的手要抓的是聂加敏的肩和手臂。
事儿大了。聂加敏的手刚好在调整患儿的补液。如果被这么一拉,很可能刚穿好的中心静脉导管一并被扯出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啪!
快抓到聂加敏的那只虎爪,在半空被股飓风似地一扫,疼得缩回去了。
屋里片刻死寂。
“什么事?”没有察觉自己身后来了人,听见响声才发觉异常,聂加敏抬头问。
【897】强拉医生
对面的谢婉莹起身,双眸圆眯,秀眉蹙紧。
被她打开手的陌生男人一脸写满了震惊,落到她脸上的眼球爆突着:没法相信,刚是这女孩打开他的手吗?打他的手那一下像要打断了他的骨头似的。
痛死他了,不然他怎么会缩回手。
“你敢打我!”男人回神了,生着气,脖子粗的,粗声粗气指住谢婉莹骂道。
她哪里是打人,不过是对方想拉聂老师时力气太大,她不得不以暴制暴罢了。谢婉莹眯下眼。
这来的男人声音文贵奶奶听出来了,对孙子说:“是隔壁村你大辉叔吧。”
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可能是文贵家的亲戚。奇怪了,这个亲戚一来拉医生的手做什么?不知道医生在救人吗?
“我儿子病了,他们说你们这里有儿科医生。”大辉说,望着拿输液袋的聂加敏,“你是儿科医生对不对?”
对方说话的本地音比较重,比较难听懂。聂加敏听着问学生怎么回事。
一面给老师解说,一面谢婉莹帮老师问话患儿家属:“你儿子是什么个情况你得说清楚。他今年几岁?摔到哪里了,是头吗?”
小孩子最怕摔到头了,因为小孩头颅囟门未闭。
“我儿子两岁,手脚全是血。”大辉说。
摔到手摔到脚的话,只是血,能动吗?不能动才需要怀疑骨折和脱臼。
“能动。”患儿家属说。
“除了手脚擦伤出血,有其它症状吗?他能说话吗?会哭吗?”谢婉莹继续问。
“他说疼。”
听家属反应的这些情况来看,估计这小朋友看似外伤严重,其实情况还行。有时候孩子手脚上那点出血是很能吓到家长的。
现场有两个车祸重伤员,两个医生是不敢轻易走开的。谢婉莹给这个新来的病人家属解释:“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把孩子带来让我们看看,也可以直接送孩子去村卫生室。”
她话没说完,对方向她咆哮如雷:“你不去看我儿子叫我抱过来?你是谁?”
“我是医生。”对这点谢婉莹可以很肯定地对这家属说,她是医生需要负责人态度面对任何一名患者的,“这里有重伤患者,我们不能离开。你儿子能说话能表达,你可以将他抱过来给我们看看的。”
再说,真紧张自己儿子,不该是抱着儿子急忙跑来找医生吗?这是一般儿童家属最常见的反应和表现。眼前这个男人无论说话的态度和表情都有点不像是正常人。
果然是,大辉脖子上的青筋爆突,眼珠里露出了凶狠的目光仿佛恨不得一把掐住谢婉莹的脖子,放出了狠话:“你们医生敢不去看我儿子?”
他们医生不去的话,这男人想怎样?
文贵急得叫道:“你住手。医生在给我妹妹看伤,走不得。”
“你妹妹有我儿子重要吗?”大辉举起拳头转向他,不准他说话!
听情况不妙,文贵奶奶急忙喊住孙子说:“你爸不在,你别和他打,你打不过他的,赶紧叫村干部过来。他是个不要命的二愣子!”
【898】一行人去县医院
说着,文贵奶奶担心得身体发抖,知道这个亲戚被人传为有精神病的,打死人不偿命的。
聂加敏一路听,听到这儿听懂了些老人的话,眉头紧皱告诉学生:“Call
the
police!”
报警是可以报的,但是老师在国外可能不清楚,在这种地方报警等警察来不知道猴年马月了。没办法,最近的派出所离得远,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眼前这个情况谁能预料到,突然间来了个好像精神病的患者家属。
好在外头除了减小的下雨声,嘀呜嘀呜,汽车的马达声,有人来了。
文贵家门口陆续来了两辆车,一辆是从县医院开来的救护车,另一辆小面包车上面载着老村长和两名村干部。
“总算是来人了。”文贵奶奶走过去抓住孙子的手激动到眼泪直流,感觉到家里人有救了。
帮医生们拿吊瓶的文贵,对奶奶点点头,眼眶里积着泪:这下妈妈妹妹终于可以去医院了。
县医院救护车上的医生和老村长一块走进了屋里。
见来了不少人,大辉想打人的目光里有了丝忐忑,退到了墙角。
没人顾得上他想做什么,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伤员身上。
谢婉莹代聂老师和县医院医生沟通道:“这个患儿伤情严重,需要先上救护车,初步诊断可能为脾破裂。”
县医院医生问他们身份:“你们是?”
“他们是国协的医生,今天到十二庄义诊,路上被他们拽来了。”老村长通过电话得知些情况,对县医院的人说。正因为是这样,村干部不敢轻视这个事赶紧弄辆车过来,其实想和人家首都的大医生碰个脸。
听是国协的医生,县医院的医生不用有任何怀疑,对他们两人说:“请你们一块跟救护车去医院。我怕我们医院的外科医生处理不了这个患儿,我们医院没有专门的儿外科的。”
对方的请求聂加敏答应了,不然等于他们之前的急救白做了。
孩子上救护车,孩子妈妈上村长送来的面包车,一起送往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把自己救护车上的位置让给谢婉莹他们两人,自己坐面包车护送孩子妈妈。
文贵同妈妈坐面包车上,家里留下了奶奶。
安排好,人员各就各位。抬病人的抬病人的,拿东西的拿东西的。谢婉莹让老师先上救护车,自己在后面快速收拾好现场医院的医药箱带走。
等拎起箱子走出屋门,迎面跑来了个抱小孩的妇女。
“我老公他说来找医生,找半天不知道去哪里了。医生在吗?我儿子摔伤了!”妇女大声喊话。
来的人恰是大辉的媳妇。
听到老婆的声音,大辉从屋里钻出来了。
大辉媳妇一把将儿子塞给他,抱怨:“累死我了,医生去哪里了?”
医生和文贵家的病人到救护车上去了。
“有救护车,上啊。”转头看见了救护车,大辉媳妇催促老公。
大辉抱孩子带媳妇拦在了救护车前,非要一家三口挤到救护车上。
【899】为了救护车拉扯
“你们不能上去的,太多人,坐不下的。”司机用力拦着他们三人说。
“我儿子需要上救护车!”大辉媳妇说。
“让医生先看看是什么情况,现在这个情况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救护车的。”司机对她说,指向刚好来的谢婉莹,“她是医生,你们问她你们儿子上不上救护车。”
谢婉莹借助车灯观察对方怀里患儿的情况。
两岁的小男童窝在爸爸的怀里,小眼眶怕怕地屯着眼泪,俨然被爸爸妈妈的动作吓到更多一些。可见这孩子的神志很清楚,表情灵动,没有大出血的模样。
坐在救护车上的聂加敏,对学生点了下头,表示判断和她一致:这新来的孩子没有文贵的妹妹情况严重,不可以上救护车。
每个患儿的家属对孩子生病受伤的反应是不一样的,有的是漠视过头,有的是紧张过度了。大辉家家长是属于后者。
想到这,谢婉莹试图给这个孩子做点处理措施安抚家属情绪:“我给你们一点消毒液,你们先给他擦擦伤口。”转头她再和走出来的老村长交代:“麻烦你们再弄辆车送他们去医院。这孩子的情况没有另外两个伤员重,救护车载人量有限,请他们坐下一趟车去医院。”
一秒听懂医生说的话,老村长向大辉一家摆手:“你们让开,让医生先走。”
听到这话,大辉媳妇激动起来了,拉起儿子的小手小脚,再掰掰儿子的小脸蛋当众展示:“你们看看,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脸全碰成这样了,能不严重吗?”
本来擦伤有些疼,被妈妈这样硬扯更疼了。孩子哇哇大声哭起来。
“你别拉他,你吓坏他了。”谢婉莹让家属停下拉扯孩子四肢的动作,孩子发育未全不能这样乱拉的,“不然这样,你一个人抱他上救护车。”
只好拼命再往救护车里塞个娃子和大人试试了。
可人家不干,这家人的诉求只有一个,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必须上救护车。其他孩子的命他们才管不着。
大辉媳妇冲谢婉莹的脸大吼大叫:“我老公必须陪我们一块去,没有他我们不行。你让那孩子下车。救护车上那孩子有我儿子这么多血吗?我儿子未来留疤了怎么办?你和文贵他家是什么关系?”
好家伙,质疑他们医生在紧急情况下罔顾人命私开后门了。不想想自己和文贵家是亲戚,要是文贵家和他们医生有不可告知的私人关系,他们能不知道?业外人不知道的是,医生才不会为这样的事冒险搭上自己的名声。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谁伤得更重不是靠肉眼所见的那点血来判断的。要知道做个医生门槛高需要长年读书的。
眼前这两口子明显没有正常人的理智。谢婉莹心头有些急,想让聂老师护送孩子先走,但是聂老师刚从海外来不熟悉国内环境不善普通话,她不跟着怕是老师和县医院有沟通障碍。
【900】医生先走
“村长——”文贵奶奶在屋里着急地拍大腿喊人。
大辉媳妇捶打自己男人大辉身上:“你哑巴了吗?你让他们家孩子上救护车,让我们儿子在这里等?下雨,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救护车来。你要知道你儿子是你们家的独苗。”
大辉鼻腔出来的气呼哧呼哧,像牛一样喘。
“你——”老村长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手指头指到了大辉媳妇的鼻头上:你别以为人家不知道,你当初嫁这个男人是因为这男人的脑子有点问题你好操控。你现在在这里瞎闹,想甩锅谁?你儿子谁摔的?怕被你男人打是不是?
被老村长的目光这样瞪了下后,大辉媳妇发怵,退了步。
老村长回过头给谢婉莹眼神:“医生,你们走你们的,这里我来处理。你们赶紧去救人,不用理这群家伙。”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村长的话肯定可以信。谢婉莹点了下头拎着医药箱跳上救护车。
救护车门啪关上,拉响警笛开走了。
大辉媳妇身体哆嗦了下,发现老公回望到自己时,立马双手一抹眼睛,捶胸顿足大哭大闹:“我儿子怎么办?救护车走了,走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假戏真做了呢?
老村长哼了下,负手走开,任大辉媳妇自个儿瞎闹下去,先再去张罗车救其他人了。
救护车上,聂加敏问问学生:“他们会找到另一辆车帮忙送那孩子到医院吗?”
“会的。”谢婉莹让老师放心。
不管怎样,在医生眼里,哪怕再瞎闹的家属或许有罪,但是孩子是无辜的。若不是这家子蛮横不讲理非要三个人一块挤救护车,他们是可以带孩子先去医院处理的。不过到了医院,那孩子大概是只需要皮肤表面的伤口消消毒而已。
救护车一路开,开进了县城。
全国的县城那会儿没几个大搞建设的,房屋比较破旧。县医院一样,陈旧斑驳的白色外墙在夜色下巍巍的,一共只有几层楼,能收治的病人十分有限。里头手术室只有几间,和一天做近百台手术的国协根本没法比。
环境不行,人员也不行。能做复杂手术的医生屈指可数。因此只要是比较严重一点的病人全送城里医院去了。
望着县医院,谢婉莹回忆起了自己老家的医院。
松圆是个很小很小的城市,市里大多数医院只是稍微比县医院好一些。很多手术照样是做不了的。好比她之前遇到曹师兄的时候,如果曹师兄那晚上不在她表姨的医院,那晚上那病人只能转到省会去就医,转院过程中必死无疑。
国内的医生数量貌似还行,实际上有足够技术能力的医生偏少。尤其在基层叫做广泛的缺乏,导致下面的老百姓遇到急危重病就医实在过于困难。
与其形成鲜明矛盾的是,在普通百姓的心里亲人的命是无价的。
救护车先到,抵达县医院急诊室门口,里头的值班医生早前接到了消息,跑出来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