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女鬼云清(一)
曦穆彤用耀海诀封住竹月大脑,料他定能昏睡个十天半月,足够她下山解决火铃儿的事。
万一这趟失败,遭遇不测的人是她自己,而不会是竹月。
为避人耳目,她没有骑她的的千翼冰雪兽,而是踏云赶往东都洛阳。这样一来,就比骑冰雪兽慢了近两日。
到得洛阳城,呈现眼前的,果然是一派盛京的繁华景象。只可惜,放眼看去,满街尽是些青楼妓院,赌坊酒肆之类,以供人玩乐。真正走在街上的普通百姓,却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脸上的表情大多无精打采,郁郁寡欢。
曦穆彤见此情景,在心里唏嘘不已。
走至一处偏僻街巷,忽然传来女子凄惨的呼救声。她吃了一惊,犹豫着是否要出手相救。
此行的首要目的地,是赶往宇文化及处,寻找那魔婴童火铃儿,万一半道出事,计划就会被打乱。但那呼救一声比一声凄厉,她实在不忍坐视不理,还是循声奔了过去。
等找到声音来源,见到呼救之人,是一年芳十几的小姑娘,正被几个无赖纠缠。她身上外罩的罗衫已被扯破,苦苦挣扎着,如只落难的雀鸟般惊慌失措。
曦穆彤不动声色,手运指力,一股无形的剑气便从指尖发出,在那几名狂徒间穿梭。
这些人本在淫笑,眼看就要得手,却没料突然有人行侠仗义,不防之下全部倒地,“哎呀哎呀”不住声地惨叫。
曦穆彤对那小姑娘使个眼色,她即领会,捂着被撕破的衣衫跑到她身边,任她拉着臂膀腾空而起,转瞬就消失在巷尾。
逃出很远,估计已经没有威胁了,曦穆彤放下小姑娘,准备离去。
小姑娘却开口道:“公子请留步,云清尚未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曦穆彤停住脚,转身一笑道:“原来你叫云清,真是好名字。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无需多礼。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云清却紧追不舍,问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吧?可有找到落脚之处?”
曦穆彤觉得好笑,“我随便躺上一片云朵便可,何须什么住宿之处?”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就这么回答,拱手道:“在下确实由外地至此,不过正投宿在朋友家,多谢姑娘关心。”
小姑娘一听,显得失望,垂下眼睑道:“既然如此,云清就不勉强了。不过住朋友家还是多有不便,云清爹爹在此开了云翔客栈,就在城东三里铺酒坊边上,公子若有需要,可以去那里投宿。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让爹爹不要收你钱。”
曦穆彤见她如此真诚,便道:“好吧,我记住了,有需要的话自会前去叩扰。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离去。
云清则在原地呆望一会儿,脸上那纯真的少女神情忽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笑,“曦穆仙,百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美……”
曦穆彤救下云清,马不停蹄就赶往洛阳皇宫,紫微城。
时值大业618年,当她来到东都,正逢宇文化及与其弟宇文智及煽动兵变,于江都弑杀了隋炀帝杨广,之后在洛阳皇宫内,血洗杨氏皇族,于飞檐反宇之下掀起一片血腥杀戮。杨广的兄弟子侄等,几乎无一幸免。
可叹一代庸帝,享尽奢靡浮华,害尽天下苍生,最终终落得个死于非命,不得善终的结局。
一般皇宫之上,均有祥云浮游,紫气东来,四出的飞檐上,更能见脊兽护山,散发瑞金光华。有此帝王气势压阵,妖魔若想靠近,并不容易。
但是曦穆彤远观现在的皇宫,却见宫顶阴云密布,不时有闪电从云层后,扯出道道诡异的电光,随后便是沉闷的雷声滚过。环绕那碧瓦朱檐的祥龙紫气,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团团乌青的妖气,无比厚重地压在檐顶之上,令那些脊兽死气沉沉,全都动弹不得。
她心下暗惊,这宇文化及到底一介凡人,却能招来这样多异灵邪士为他效命,看来绝不是泛泛之辈。人间界中厉害的人物,除了江南子墨,他可能就算是第二了。
紫微城煞气太重,曦穆彤一时无法靠得太近。只好摊开手掌,遥遥操纵飞火流光璧,以从中观察皇宫内苑的动静。
只见此时宣政殿内,龙椅空置,一人端坐龙椅之侧,另有几人恭敬地立于天阶下。不必问,那坐在龙椅旁的人,必是宇文化及无疑了。
按照常人猜想,宇文化及既然残暴不仁,有如豺狼虎豹,必会生得牛头虎目,血盆大口,一脸异象。但此时在曦穆彤看来,他却还算有一副文绉绉的书生模样,这可真叫做,人不可貌相。
第六十一章 女鬼云清(二)
曦穆彤细观宣政殿内情形,只听那宇文贼子道:“杨广家室业已肃清,下一步,众卿看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黄面老者拱手道:“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丞相厚德载物,深得人心,何不就此称帝,以造福天下苍生?”
其余走狗一听,急忙同声附和。
宇文化及听得甚是舒服,连连微笑颔首。未了,却又皱起眉头,愁道:“称帝一事虽说不难办到,却需做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这样我宇文家的江山才可固如金汤,百年兴旺。”
他说出这话,堂下几人随即会意,却无人敢往下接。
宇文化及见说到关键处,就无人应声了,叹了口气,问道:“那屠头魔王,今日可说会来?”
有一人回道:“回丞相,屠头魔今夜,在城东三里铺酒坊边的云翔客栈办事,估计明晚可到。”
“云翔客栈?”云端之上,曦穆彤只觉那人提的名字十分耳熟,一细想,想到的竟是云清,不禁吃了一惊,继续听下去,宇文化及又说:“哦?一家小小的客栈,住着寻常百姓,他一介鬼族去那里作甚?”
那人又答:”丞相明鉴,这龙翔客栈,可不是一家住寻常人的小客栈,据我等调查,极有可能是各起义军聚首开会之处。”
宇文化及惊道:“竟有这等事情,你们确定?“
众人皆点头说是。
他又道:“如此来说,客栈既在人间,就应由朝廷派官兵剿杀,屠头魔独自前往,却又为何?“
那人答道:”这些人中,很可能混有其他几界里的人,屠头魔说官兵皆肉体凡身,起不了作用,他一人之力便可对付。”
老贼冷笑:“这鬼族之人,倒是自信得很,我就单看他能有啥本事,把这客栈给我端下来。“
曦穆彤听到此处,已不敢再等,急急离开紫微城,直奔向城东三里铺酒坊旁的云翔客栈。
她轻蹬云彩,眨眼便已到达城东,待望见三里铺,临近那客栈,远远就闻到了随风飘来的血腥之气,心中大喊“不好”,俯身降至客栈院中,就见到死尸遍地,血流成河。那些尸体的姿态,伸抱抓挠怎样都有,场面恐怖万状。
除此之外,每具尸体的头颅都已不见,看颈部参差不齐的伤口,基本可以确定,他们都是被某种怪兽活活咬掉头颅而毙命的。
她知道自己来迟了,心下无比懊悔:妖魔杀人,她不是可以出手相救吗?
在那死尸遍地的院子里呆立一会儿,她再想起云清,心里盼望,她还没有回到客栈,由此就能逃过一劫。
正在寻思,就听后面有人唤她,“白衣姐姐!”听声音竟是云清。
她愕然转身,发现不知何时,云清竟已站到她身后,与她距离极近,几乎贴上了她的脸。
相隔如此之近,以曦穆仙的法力,会察觉不到云清的出现?
她顿感匪夷所思,再向下打量云清,发现她居然无脚,虚虚幻幻地漂浮在地面上,于是猜出几分,惊道:“云清,原来你是……“
第六十二章 女鬼云清(三)
曦穆彤赶到云翔客栈时,已经迟了。眼见一院的死尸,她唯有祈盼,云清能安然无恙。谁知待听见呼唤,回头看时,那少女竟以半漂浮的方式,悬在自己面前。
云清知她疑问,点头道:“白衣姐姐已经看出来了,云清是鬼。”
曦穆彤虽然惊讶,但一细想,又觉哪里不对,又问:“你既然是鬼,那刚才在巷子里,为何会被无赖纠缠?”
云清淡然笑道:“对不起,刚才那些无赖,是我用法术生出的幻像。屠头魔是我鬼族头领,他勾结异类,干了不少坏事。我知他今晚要屠云翔客栈,意图阻止,却奈何力量有限。我见姐姐仙资不凡,定是方外高人,所以试图引姐姐相救,却未成功。
她这几句话,更引起了曦穆彤内心的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清见她神色,安慰道:“姐姐也不必感伤,如果云翔客栈是命中注定该有此劫,我们也算尽力了。”
曦穆彤心里难过,却又深感这晚遇到的事不可思议,问她道:“云清,世间传言,鬼族数百年前便已消亡,你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云清凄凉一笑,道:“鬼族从来就没有消亡,只是臣服了妖族而已。”
这个简短的解释,已印证了曦穆彤的推断。
云清见她不答话,施礼道:“姐姐仙姿卓越,相貌不凡,云清还未请教姐姐宝号呢!“
曦穆彤回过神,勉强笑道:“你这双鬼目甚是厉害,竟能看得出,我是姐姐。”
云清道:“姐姐虽然一身男儿装束,举手投足却如行云流水,清雅无比,试问世间有哪个男子,能模仿得来?”
曦穆彤道:“妹妹缪赞,我乃稽洛山的曦穆彤。”
云清听到她的名字,顿显诚惶诚恐,躬身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曦穆仙,亲自来到人间界?”
曦穆彤点头道:“过奖。我前来此处,是为查清一些事情。江湖传言,两名魔婴已经出世,其中一名藏身在那紫微城,妹妹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云清摇摇头,道:“我对魔婴童之事不甚了解,不过我倒记得,约五年前,京城出现过一则传闻,说是有天晚上,一块陨石状的东西,带着电光坠落进紫微城宫墙内,并燃起大火。火被宫人扑灭后,却没见到石头,只有一个小婴儿在石坑里爬动。这样奇异的事,听起来倒觉得像魔婴童降世。”
“这么说来,魔婴火铃儿果然是在皇宫内,那他这几年来的生活,必定与宇文化及有关!”
曦穆彤这下算是确认无疑,对云清抱拳谢道:“多谢妹妹相助!”
云清莞尔一笑道:“曦穆仙不要客气,还请将云清当作自己人看待。其实,云清也不愿做鬼,却无奈已做了百年,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唯有多做点善事,看是否将来能被有缘人度化,再度为人。”
曦穆彤见她说得如此可怜,心生帮她之念,无奈,她已瞬间飘远。
第六十三章 妖鬼夜宴
鬼族、妖族、神族。
如果这三界在消失五百年后,卷土重来,这回归之势,想必不小。现存的人魔仙三界,将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曦穆彤虽然忧心,却苦于无法从那些乱糟糟的线索里理出头绪,所以一时也想不出对策。
接下来的两天,她继续通过飞火流光璧观察宇文化及的行踪,却再没发现他有何异动,心中不免焦急。再过几日,竹月就会从幻境中醒来,火铃儿之事,必须要赶在他苏醒前解决。
到第五日夜,只见宣政殿前的广场上灯火通明,宴席酒桌铺满了一级级天阶。
曦穆彤见状,便知宇文化及这是要设宴。见他终于有动作,心中甚喜,暗想:“老贼此时设宴,总不至于是要宴请杨广的旧臣。难道,他请的是妖鬼之流?“
果不出她所料,亥时一过,只见北方天空黑云滚滚,腥风阵阵,一团接一团的妖物驾云而下,落到宣政殿前,纷纷入席归坐。酒宴席位很快被坐满,妖人们却只顾寒暄,均不启筷。
宇文化及端坐于高台,左右逢源地与妖鬼们打着招呼,也不急着开宴。
等候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狂沙卷来煞气,远远地,就见一只漆黑异兽,载着一个皮肤蜡黄、阴阳怪气的妖人而来。其他妖人,曦穆彤并未在意,但当看到这位,她瞬时脸色大变,眼神流露仇恨,手也紧紧捏住了腰间的冰兽鞭。
显而易见,众妖迟不开宴,就是为等这妖人。
待那黑兽降落广场,宇文化及便起身笑脸相迎,连呼:“南风长老,幸会幸会!”
南风长老入座,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一队队男宠歌妓翩翩入场,吹起丝竹唱起艳曲,一时场面淫/乱,不堪入目。
曦穆彤实在不愿直视,将眼睛从幻化飞火流光璧的手掌上挪开。
众妖嬉笑玩乐,兴致正高,宇文化及却忽然放下酒杯,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南风长老离他最近,便问:“丞相这是为何事烦恼?”
宇文化及道:“南风长老乃神人降世,本相这心思,你岂会不知?说来说去,为的都是这帝位一事。现在庸帝已死,万事俱备,唯有天下人这悠悠之口,不知该如何堵上。”
南风长老诡秘一笑,道:“丞相欲登大宝,却担心无法正名,遭人刺杀,这个顾虑也不无道理。老夫今日,其实正为此事而来。”
宇文化及一听,面露喜色,忙道:“哦?南风长老真是有心了,不知长老有何良策?”
南风长老未直接回答,而是摸摸胡子卖了个关子,反问:“不知那魔婴童现在何处?”
“魔婴童”三字一出,曦穆彤立即转头,屏气凝神地细听。
宇文化及不解,问:“哦,这魔婴童,能跟帝位扯上关系?”
南风长老呵呵奸笑道:“不瞒丞相,这魔婴童其实没什么用,也与帝位无关,不过,他的血可大有用场!”
宇文化及闻言大奇,探过身子问:“道长此话怎讲?“
南风长老道:”魔婴童,藏于那曦穆灵珠内近千年,尽吸曦穆仙内丹之精华,拥有魔婴宝血,所以具备荧光护体的异能。你手上这名火性魔婴童,乃当年姬轩辕一缕元神转世,其血更是来自轩辕黄帝,如果趁热饮下,可令丞相你鬼神不侵。如此一来,丞相还需担心登上皇位后,会有性命之忧吗?”
宇文化及听罢,愁眉立展,喜道:“今日幸得道长赏光赴宴,本相才能得此妙方!原来,这解忧良策,一直就藏于宫墙内。魔婴童的血既有如此妙用,道长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随即传令:“来人,带秦王杨浩上殿。”
话音一落,太监便牵上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小童。
只见那童儿,神情萎靡,走路蹒跚,似已奄奄一息。
曦穆彤细加辨认,这秦王杨浩,身体暗发红光,还真似那魔婴童火铃儿。只是看遍他全身,也未发现他挂着火铃铛。
第六十四章 一剑成殇
魔婴既出,曦穆彤便琢磨着,是否应该出手了。
正在犹豫,就见那南风长老飞速从腰间抽出一把玄铁宝剑,含了口黄酒,装模作样地喷上剑身,随即宝剑剑锋腾起一团银色火光。靠近他坐席的妖人,感受到那银火的阴寒,竟也抵受不住,纷纷向后挪去。
然后他摇晃左手,化出一道黄符,口念咒诀,将剑向黄符正中一插,再神叨叨左右挥舞几下,那符竟然就脱离宝剑,直奔杨浩而去。
曦穆彤躲在云后大叫不好,就欲出手,但那南风长老确实比她更快,眨眼间符咒已贴到杨浩背上。杨浩本已痴傻,被这道黄符贴上,更加意识全无,竟然淌着口水傻笑起来。
宇文化及就立于魔婴童身边,见状举起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手起刀落,杨浩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高高的天阶之上。
南风长老见魔婴童已倒,大吼一声:“丞相速速饮血,以成不坏之身!”宇文化及二话不说,便欲扑身到杨浩尚未断气的身体上吸血。
眼看宇文贼子就要吸到魔婴童血,曦穆彤手指剑气已出,直奔他胸口,却被南风发觉,将玄铁宝剑一横,挡住了她剑气的去路。
而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曦穆彤剑气被阻的同时,另一条黑影从云端飞落而下,一柄光剑紫雾环绕,直直击向宇文化及后心。
南风长老急欲回剑再拦,这次却是那黑影更快,剑比人还先到。等众人回过神,那一尺寒光已深深插入了宇文化及的后心。
只听老贼一声惨叫,浴血扑倒,死在了秦王杨浩身边。而杨浩尚未咽气,手脚抽搐,来人眼疾手快,伸手托起他,又转身疾疾御风而去。
这一瞬,从南风长老扔火符定住杨浩,到宇文化及被杀,再到杨浩被劫走,仅发生在数秒之内。且不提那一广场妖人的惊愕,单说躲在一旁的曦穆彤,却早已肝肠寸断,浮于云上几近垂死。
“竹月-—”她撕心裂肺地呼喊一声,就见西方天空,一道灼亮骇人的闪电划过,伴随之来的,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晴天霹雳。
(画外音)~~~~~
大业618年,李渊于长安登基称帝,国号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是为唐高祖。
从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到618年灭亡,仅国祚三十八年,是个极其短命的王朝,却写下了人间史上,极为悲凉的一段岁月。
由此隋朝覆灭唐朝开元,中华大地饱经战火屠戮,灾荒肆虐后,终于迎来了新朝代开天辟地的宏伟篇章。
李渊登基后,励精图治专心政务,令社会经济迅速恢复,更颁布“均田制”,令百姓户户有田耕,家家有米粮。同时对黄河水患进行大举治理,从此再无流民居无定所,社会呈现一派繁荣景象。
于是,又有那好事的文人骚客凭栏吟诵:笙箫音靡山河断,一纸残灯洛阳寒。运河船过浮万骨,谁来解我人间难?铁马金戈入长安,旌旗邀日阴云散。黄河岸边丰收鼓,共祈神州万年繁。
第六十五章 晴天霹雳
水铃儿坐在百香谷里的山坡上,呆呆看着眼前繁花盛开的美景,闷闷不乐。
不知为何,自从两月前,师傅和师祖姑姑从山下回来,他们都变了。
师祖姑姑将师傅带上真龙峰,在禅室里整整闭关一月。他们出来后,他也只见过师傅一面,却发觉他眼圈发黑,神情茫然,脸色灰得像鬼一样可怕。
他像过去那样,抱住师傅的腿,他竟然不理他。这种事以前从未发生过,所以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又做了错事,惹师傅生气了?
为了能让竹月高兴,他牟足了劲儿练习指天禅一层的平云诀。
与师祖姑姑约定的三个月时限将到,他此时,虽然仍无法将一缸水清晰地一分两边,却已能从中间劈开一道很大的缝隙。他很有信心,只要自己再努把力,成功便指日可待。
另外,他六岁的生日很快就到,师傅可是承诺过,要给他好好庆生的,可为何等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动静?
斗斗来到他身边,安静地坐下来,和他一起看了会天,见他就是不说话,便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水铃儿看看天边,那白云如柳絮般轻盈,痴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见到师傅啊?”
斗斗不语,叹了口气。
水铃儿心里一惊,猛然转过头,问道:“斗斗,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是吗?”
斗斗赶紧摆手,连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这副神情,早已出卖了自己。水铃儿一把抓住他,使劲摇晃:“你知道的!快告诉我师傅到底怎么了?”
斗斗被逼无奈,只好实情相告,“好吧,我告诉你,月竹仙他……”
“他怎么了?”
“他杀了宇文化及。”
水铃儿听得云里雾里,“师傅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果那个宇文化及是个大坏蛋,师傅杀他又有什么错?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斗斗摇头,“可宇文化及是人,仙杀人,是要受天噬,不得好死的。”
斗斗的话,总是这么精简,从不拖泥带水,却一下子把水铃儿的小脑袋炸开,令他觉得,四下里忽然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受天噬不得好死”几个字,在他脑子里飞旋,让他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他猛然想起,‘宇文化及’这个名字,师傅在给他上认识稽洛山那一课时曾经提过。
最可怕的是,师傅当时说得很清楚:三界界限分明,如果是人间界内部的事务或纷争,仙人只能袖手旁观,否则就是坏了三界规矩,必遭天谴。
“宇文化及是师父杀的,不管他是不是坏人,师傅也千真万确是个仙人,难道他因此就要……”
想到此,他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向浮生殿奔去,斗斗在背后喊着什么,他再也听不见。
到得浮生殿门口,水铃儿的脚步反而减慢下来。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灵童兵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平时他要进入,他们从不阻拦,可今天,当他往里走时,他们竟一反常态地将手一横,冷冰冰命令道:“小公子,请留步。”
水铃儿气急了,嚷道:“我要见师傅,你们为什么拦我?”
其中一个灵童兵回答:“月竹仙正在休养,不方便见任何人。”
水铃儿二话不说,就要硬闯,二灵童兵立即闪身,将大门堵得死死的。
双方正僵持不下,就听后面有人说话:“你们让他进去吧。”转身看,却是斗斗已从百香谷跟了过来。
得斗斗命令,灵童兵不再阻拦,又闪回了大门两边。
水铃儿感激地对他抱抱拳,匆匆跑向了师傅的寝殿。
使劲敲门,没有人应,再敲,依然没有人应。水铃儿大着胆子,轻轻推开门,又向里探探脑袋,见再没人出来拦他,便踮着脚走了进去。
竹月躺在床上,生息全无。他曾经洁白如玉的面容,现在白得像张纸。水铃儿只觉得他的脸看起来,比江南子墨的白更可怕。
床前香炉,青烟飘渺,一阵阵送来落蝉香的暗香,可是师傅连呼吸都好像已停止,他能闻得到吗?
水铃儿趴到竹月身上,小脸贴上他的脸,泪珠一颗颗滑下,落到他脸上,又滑到他嘴角,然后流进嘴里。
第六十六章 临终嘱托
竹月睡得朦朦胧胧,却忽然感到,口里滑入了一丝咸咸的苦涩,于是动了动身子。
水铃儿一见师傅动了,赶紧使劲唤他,又用小手去推他。竹月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
“师傅你没有死!”水铃儿擦着脸上的泪水,惊喜地望着他。
竹月见到他,冰冻的面容浮上一丝笑意,这笑意令水铃儿在一瞬间觉得,师傅那冠绝天下的神采,又回来了。可惜那笑意一闪即逝,眨眨眼,令人厌恶的苍白,又爬上了他的双颊。
“师傅,您生病了?”水铃儿的泪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竹月面部僵硬,费力地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师傅很快就会好起来,还要给你庆祝生日呢。”
“原来师傅还记得,他还记得我的生日!“
水铃儿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伸手抱住了竹月,道:“师傅,在你闭关的这段日子,铃儿可乖了,一直在练功,铃儿现在,已经能将水断开,再多练几天,就可以彻底断开了!”
他说这话时,就觉得师傅的身子,抖得厉害。
竹月吃力地从床上支起身,扶他在床沿边坐下。
水铃儿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师傅无论有多虚弱,他含在眼里的慈爱,也不会减淡分毫,每次被那目光笼罩,他的身上就会感到力量,内心也没有惧怕。
竹月握着他的小手,问道:“铃儿,答应师傅一件事好吗?”
他使劲点头:“师傅您说,哪怕是一百件事,铃儿也马上去办!”
“铃儿,答应师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一定要从指天禅的第一层,练到第七层,与你师祖姑姑,一界相通。你做得到吗?”
水铃儿一愣,暗想师傅是不是病糊涂了?他现在才练到第一层呢,七层,那得是个多么遥远的梦想!更何况,他为什么必须要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师傅,若论指天禅七层,你不是比铃儿更容易练成吗?您现在已达第五层,若要与姑姑一界相通,只差两级,就可以达到了!”他不解地说道。
竹月淡然一笑,道:“孩子,师傅没有时间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无论缘起缘落,首先都得有缘。如果无缘,是强求不来的。”
“啊?什么有缘,什么无缘?”水铃儿又听不懂了,奇怪为什么大人们说的话,总是令他似懂非懂?可他再看虚弱的师傅,又怎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呢?
于是他翻身在床边跪倒,认真说道:“师傅您放心吧,徒儿谨遵师命,一定尽全力将指天禅练到第七层,与师祖姑姑一界相通!”
听他如此郑重地承诺,竹月脸上浮现一抹宽慰,看着他小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叹息:“铃儿,师傅忽然想看到,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水铃儿愕然抬头,不明白竹月何出此言。师傅不是一直不愿他长大的吗?怎么突然发此感慨?不过,如果这是师傅的心愿,他能为他实现吗?
竹月伸手拉他起来,继续道:“铃儿,记住师傅过去对你的教导,这辈子,你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无论处于何种环境下,都不要迷失你的原则,你的本心。万一遭逢逆境,更不可逃避。”
水铃儿使劲点头。
“还有,从今往后,你师祖姑姑和竹星师叔,就是你在世上的至亲。他们的话,就是师傅的话,你必须要听,不可违逆,你明白吗?”
这下,水铃儿可不答应了,死死抓住竹月的手哭道:“师傅你在说什么?什么今后,什么亲人?你为什么把你自己排除在外?师傅是仙,不会死的,可为何要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竹月满脸倦容,勉强一笑道:“铃儿,师傅好累,师傅这一生,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到需要休息的时候了。”
第六十七章 砚仙圈套
从浮生殿出来,水铃儿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见了趟师傅,自己的魂魄,就忽然找不到了。
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曾经的稽洛山,充满欢乐与和谐,处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可如今,山里的人脸上都挂着忧愁,浮生殿上阴云压顶,好像随时会下大雨。
他看着那黑沉沉的天,一个劲琢磨:“难道,是乌云在坠思谷那边呆腻了,所以跑到这里来了?要真是这样,它可不光爬上了浮生殿,还爬到大家脸上去了……”
他伤心地一直往前走,直到被一座小小院落挡住去路,抬头看,原来是砚仙的地盘,墨香殿。
几个月来,水铃儿在砚仙的指导下,已经读了不少诗书文章,张开小嘴,就能文邹邹地冒出几句诗词来。不仅如此,连古琴等乐器,他都开始略通一二。砚仙见他如此聪颖,十分欢喜,到处宣传月竹仙的徒儿有多聪明,弄得他极不好意思,都不知自己是该谦虚好,还是骄傲好。
走上墨香殿的竹楼,砚仙正坐在桌前,毛笔翻飞地奋笔疾书。见他推门进来,脸上绽现笑颜。
“铃儿你来的正好,我刚刚得了一首诗,可是写给月竹仙的!”
水铃儿现在满脑子都是师傅,一听这诗与师傅有关,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他身边,一把拿起了桌上的宣纸。
只见那诗中写道:剑鞘寒锋妖鬼泣,少年威名震世纪。玉竹正待刻英姿,叶落深秋无踪迹。英雄不会忘海川,望尽苍生未相弃。扁舟逝处暂相离,他朝月明定相遇。
水铃儿读罢,心痛欲裂,忍不住“嚓嚓嚓”几下,将那宣纸撕得粉碎,然后对着砚仙大喊:“为什么给我看这诗?我师傅不是深秋落叶!他都还没有死,你为什么写诗祭他?师傅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他会一直好好活下去的!”
砚仙也不拦他,等他发泄完了,才淡然道,“命数天定,不可强求,不管你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也迟早会来。你现在与其把时间都浪费在哭天喊地上,还不如好好想想,有没有法子可以救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铃儿顾不上抹泪,大眼睛里忽闪出希望,“砚仙师傅话中有话,铃儿不明,还请明示!”说罢,双膝点地。
砚仙见他行此大礼,赶紧一把拉起他道:“小公子这可折煞我了!”
低头想了片刻,他似乎下了个大决心,对他道:“我有一个办法,可能可以救月竹仙,但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果曦穆姑姑知道我和你说了这些,她一定会被处罚我的……”
水铃儿心急火燎,什么都不顾了,抓着砚仙的衣袖道:“砚仙师傅但说无妨,铃儿对天发誓,绝不会把这事说出去!就算是赔上性命,只要能救师傅,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砚仙赞道:“难得你一个五岁孩童,能为了救师傅,下这样的决心。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就是那江南世家的江南子墨,他现在正在南天顶的支离山。如你去找他相助,或有一线生机。”
水铃儿一听,转身就走,砚仙赶忙叫住他道:“但是你得想清楚,支离山以前是神族囚狱,堪比地狱,不知关死过多少囚犯。自从神族没了以后,便由仙族接管,继续关押重犯,又成了仙族地狱。五百年来,就从未停止过使用。那里到处都是鬼魂,还有吸血的鹰嘴蝠,无比恐怖。别说你一个小孩子,哪怕是成年人去了,只怕也得给活活吓死。并且那江南子墨被种妖龙血毒,已成嗜血狂人,你要万一被他吸血,可连小命都没了!”
水铃儿道:“江南哥哥我已在仙魔宴上会过,他不会对我怎样。只要能救师父,别说那支离山,就是十八层阎罗地狱,我也得去闯!”说罢转身离去。
砚仙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又收起这笑容,回复了他文绉绉的书生模样。
第六十八章 独闯刑山(一)
水铃儿抱着师傅给他做的竹剑,悄悄溜到山边,踏剑飞至半空,御风而行。
本来他御风术就不熟练,又是第一次独自出山,所以心“突突突”,跳得很厉害。
他尽量控制着脚下,生怕风刮来时保不住平衡,从剑上掉下去。
除了要站得稳,他的眼睛还得一直盯着前方,以免走错路。
尽管走得艰难,他还是希望自己能飞得尽可能快,以求赶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救师傅一命。
所以他不停在心中念叨:“江南哥哥你可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要等我到了,你却已经走了!”
渐渐地,围绕在他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气氛也显得诡异,他寻思着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果然没过多久,那座生得奇形怪状的支离山,就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那山峰,环绕着一团团灰蒙蒙的瘴气,还不时有怪鸟呼啸着飞来飞去。
靠过去,山中不断传来绝望的惨叫声,回荡在山峰间,令人不寒而栗。而山岩边,一阵阵乌黑的烟雾从泥沼里升起又沉下,远远就能闻到,泥沼里的淤泥散发出阴郁刺鼻的恶臭。
这是伫立在南天顶的仙山吗?就算是幽冥地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水铃儿难抵心头恐惧,哆哆嗦嗦的,很想掉头逃走。可这念头刚起,师傅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他立即克制惊慌,站住脚,将竹剑狠狠一蹬,驶入了支离山。
进入山中,山峰形状尖锐诡异,犹如无数道生了锈的断刃,虽然已被废弃,还是让人觉得若不小心撞上去,就会被切碎。
水铃儿收起竹剑,四处寻找江南子墨的踪迹。
再走得深一些,景象更加恐怖。
他看见几乎每座山峰间,都吊着一个人,这些人衣衫破碎,浑身是血,那些怪鸟还不停在他们身上啄食。而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哪怕全身的血肉都被怪鸟吃光了,也死不了,只是不住地扭动身体,大声痛苦呻吟。
他想起砚仙告诉过他,这里是仙族监狱,关押除人界以外其他几界的囚犯。那么那些人,都是犯过错事,被关押在此的了?要真是这样,江南哥哥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心里疑问重重。但是为了师傅,不能退缩,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
正走着,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贴着他的鼻尖飞过,吓得他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再看,那东西已停在他面前的一块怪石上,是一只硕大的、长着鹰嘴的蝙蝠。
那蝙蝠高傲地昂着头,血红的眼睛斜盯着他,似乎在对他示意什么。
水铃儿压住胸口,以防狂跳的心从口里蹦出来。
“你……你找我?”他问蝙蝠。
蝙蝠甩甩头,似乎示意他跟它去。于是他开始跟着这蝙蝠继续走。
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口沼气蒸腾,一滩滩泥水带着血色,冒出丝丝热气。水铃儿猫低腰,随蝙蝠从洞口爬进去,然后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生长着无数形状各异的钟乳石,通过漫长的年月积累,长得层层叠叠,又自然垂落。钟乳石间,悬挂着数不清的蝙蝠巢穴,一只只巨大的鹰嘴蝙蝠倒吊在洞顶,似乎睡得正酣。
到得洞中,那带路的蝙蝠蹦跳几下,就飞进深处消失不见,留下水铃儿站在洞口,吓得小脸煞白。这里比起玄冰洞,可不止恐怖十倍,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越往里走越黑,不时有不知名的活物从他脚边或身边擦过。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借着火光以为自己并没走出多远,因为身周的情景,还是和刚进来时差不多,见得最多的就是钟乳石加鹰嘴蝙蝠。
但是再往前看,那边似乎连接到了另一处洞穴,并且隐隐有火光透出。水铃儿好奇心起,举着火折子向火光处继续行进,果然来到了另一个山洞。
第六十九章 独闯刑山(二)
水铃儿进入了另一个岩洞。
这个岩洞,没有他刚才经过的那个大,不过石壁的形状和颜色大致相同。洞正中生着一堆旺旺的篝火,篝火旁端坐一人,正是在江南府仙魔宴上见过的主人,江南子墨。
此情此景下,再次见到这位脸白如纸,又眼红似血的江南君,水铃儿还是难抑心中恐慌。但毕竟他和师傅相熟,两人关系好像也还不错,所以他应该不会怎么刁难自己吧?他想着,又往前挪了两步。
“你来了?”江南君开口了,声音冷如刀剑的寒锋,让他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篝火碎去黑暗,将江南君修长的身影无限放大,摇摇晃晃如舞动的鬼魅,几乎占据了洞穴的半面石壁。
“江南哥哥,”他唤了一声,声音抖得厉害。不过自从师傅生病后,他已比过去坚强了许多,无论有多害怕,也不会再哇哇大哭。
“不要叫我什么哥哥,叫我江南君。你来找我干什么?”如此冷淡,与那日仙魔宴判若两人,水铃儿越发心慌,哀求道:“我……我想求你救救我师傅……”
江南君一听,仰天大笑:“救你师傅?你师傅是仙我是人,你竟然奢望一个人来救仙?”
水铃儿头皮一麻,顿时感到绝望,“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难道,我来错了?”
江南君回过头,依然是那张俊得让人头晕的脸,但那苍白在篝火映照下,更显骇人。
“水铃儿,你知道这支离山有多少故事吗?”
“故事?我不知道。”他摇头。
“在这座山上,你师祖姑姑被神族判悬刑,给吊了九十九年,受鹰嘴蝙蝠啄食。”
他一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天啦!那些被悬吊在山峰之间的人,姑姑曾是其中一个……”他伸手一把捂住眼睛,不敢再想。江南君却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惊醒几只蝙蝠,扑棱扑棱在钟乳石间乱飞。
“还有我!”江南君补充,语气阴沉沉的。
“你?难道,你也曾被吊在那山峰间?”水铃儿更加惊讶。
“虽然我没有被吊在那山峰间,可是在这个洞穴里,我曾与一条妖龙搏斗,又被它所伤,种下尸毒,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江南君回答。
“原来如此。”他擦了擦顺额角淌下的冷汗,不死心地又问:“可是,你真的没有办法救我师傅吗?他就快死了……”他带着哭腔,还在试探。
“你师傅快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让砚仙将你引诱至此,为的是救我,不是救你师傅!”
“什么?被砚仙引诱?”水铃儿小脸变成死灰色,呆问:“江南君,你何出此言?”
江南君站起身,背着手在篝火边来回踱步,想了许久后说道:“不错,那砚仙成仙前屡试不中,曾落魄得快死了,是我将他收留在府中,救了他一命,后来他才有机会成仙。我想在他眼里,我的命比你师傅的命重要多了。”
“怎么会这样…..”水铃儿手撑地,缩着身体不住向后退,绝望地想:“这么说,这趟跑来刑山,何止救不了师傅,连自己也已身处险境,都不知是否还留得住小命,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过再想一想,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没有刚才那么恐惧了。
第七十章 独闯刑山(三)
水铃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着胆子望着江南君说道:“江南君,不管怎么说,我师傅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现在快死了,我把你当作最后救他的希望,所以才来见你。但是现在,这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你要对我怎样,随便吧。”
绝望的几句话,仿佛正敲中了江南君的心扉。
他猛然转过头,用那双红眼死死盯着水铃儿,恨恨地回道:“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同情你,就会放弃用你去交换浣姝!”
“浣姝?这个名字好熟悉!”水铃儿惊了一下,想起那日在悯心阁,他忽然因卢田玉发狂时,喊出来的就是这个名字,浣姝是他妹妹!
“我可以换回浣姝?”
“不错,你还记得那块卢田玉吧?”
“我当然记得。”
“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玉,会从你的手上交还给我?”
水铃儿听得更糊涂了,目光茫然地看着他。
江南君顿了顿,继续道:“自浣姝出世,卢田玉就未离过她身。所以就算她已失踪,那玉肯定也一直在跟随着她。但我从你那里拿回来时,玉上却多出了两个字。后来傅伯去查了那两个字,是妖族语言,意思是,‘水铃儿’。”
“啊?”水铃儿又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浣姝的玉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仙魔宴前一晚,你师傅离开我的悯心阁后,我收到一封密信,信上告诉我,我的浣姝还活着,只要我引诱你离开稽洛山,杀死你,然后把尸首交给妖族,他们就会把浣姝还给我。你说,我已经失去她一百年,如今有机会让她重回我身边,我是要还是不要呢?”随后他将脸凑近他,诡异地笑着,“如果换做你,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水铃儿被江南君威胁,眼中的惧意却一层层褪去,答道:“江南哥哥,我师傅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不管我救不救得了他,他说的话我都会一辈子遵守。如果我能换回你妹妹,让你们兄妹在失散一百年后团聚,我觉得就算我死了,也值得。”
江南君眼露凶光,一把将他像小鸡一样抓在手里,怒喝:“你给我闭嘴!不许口口声声都提你师傅!我最讨厌月竹仙的地方,就是他这满口的仁义道德。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跟他那个曦穆姑姑一样像个救世主,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水铃儿被他悬在半空,乱踢着两条小腿,又捏紧小拳头,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不许你这样说我师傅和师祖姑姑!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许说他们的坏话!”
江南君仰天大笑,“好呀小家伙,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还绕着父母膝下承欢,你却已有了这样的胆识,果然是如你自己所说,小小年纪,经历的大场面已经很多了。今天我就成全你,留你全尸去妖族交换我妹妹。”
说着亮出一口白牙,直逼他脖颈,貌似要吸血。
而就在此时,一团黑影划过,那只带路的蝙蝠出现在篝火边,转眼就落地变成了江南府里的老家奴,傅伯。
“公子!”傅伯大喊一声。
江南君身子猛然一抖,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惶惑地松开了水铃儿。
“公子,那妖龙毒又出来了吧?”傅伯一脸的伤心。
江南君趔趄地倒退两步,颓然坐回篝火边,再不言语。
第七十一章 独闯刑山(四)
傅伯道:“公子,每年我们都要来这支离山一趟,祭拜妖龙的魂魄,以保它的毒不再出来害你。可此时你若吸了人血,妖龙就将复活,你也就成魔了!”
江南君听到傅伯的话,双手捧头,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哀求道:“傅伯,我求求你,找出一个让我死去的办法,不要再让我这样不人不鬼的活受罪了!”
傅伯想安慰他,可是只抬了抬手,却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低头叹息,脸上也是老泪纵横。
水铃儿看了刚才这一幕,基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站起来,走到江南子墨身边,小手放上他的手,道:“江南哥哥,你的毒,我能解吗?”
江南君和傅伯都是一愣。
傅伯问:“铃儿,你为什么这么说?”
水铃儿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据说我的上辈子,是一个叫蚩尤的人,那个人很厉害,很会打仗。我躲在姑姑的曦穆灵珠里,修炼了一千年,由那个蚩尤的一缕魂魄幻化而来,后又被天露滴打开心窍,也许我的血和别的凡人,不一样呢?”
江南君怀疑地盯着他问:“我欲害你,你却还要救我?”
水铃儿笑道:“我曾在江南世家幸会江南哥哥,亲眼见你救了好多人。如果哥哥是大奸大恶的坏人,我早就死了,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说这么多话。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你心里很苦。姑姑心里有苦,师傅心里有苦,你也有,你们有的都不一样,但都很苦。”
江南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懵懂孩童,他真的懵懂吗?还是比大多数成年人都清醒?突然间,他涌上一股冲动,一把将水铃儿抱在了怀里。他开始有点妒忌竹月了,怎么此生能收到一个,这么乖巧伶俐的徒儿!
水铃儿的小身体暖暖的,让他冰凉的身子感受到那珍贵的温暖。
水铃儿任他抱着,心头涌上一丝快乐,想起了竹月曾教导的,赠人鲜花,手留余香。
江南君突然触到了什么,手臂一震,拉起他,一把解开他的小衫,就见到了那件五彩的凤羽宝甲。
他惊问:“你这凤羽宝甲从何而来?”
水铃儿道:“是我师祖姑姑送给我的。”
江南君想了想,想明白过来,苦笑道:“罢了罢了,这一切,只怕都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命运。凤儿和曦穆仙是金兰姐妹,赠了她凤羽宝甲。你是曦穆仙徒孙,她又将这甲衣转赠给你,让我睹物生情,下不了手杀你。我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那块卢田玉,递到水铃儿手里道:“我和浣姝,已分离整整一百一十六年。仅凭一封不知从何而来的密信,怎可确认书中所言就是真的?我自会继续寻找妹妹,这块玉你拿去吧,尽管我没办法救你师傅,但是若你将这灵玉放在他身边,或能延续他的仙命。”
水铃儿捧着卢田玉,心中无限感激,点头道:“江南哥哥,谢谢你,我一定将你这份心意转达。我师傅是好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有希望,我一定要找到让他不死的方法!”
江南君眼中浮现笑意,道:“我希望你能成功。”
不过他好像又想起件要紧事,带着乞求的神情说道:“铃儿,我还有一事相求。”
水铃儿知他要说什么,笑道:“哥哥请放心,我不会为难砚仙的。他对你有情有意,这不是和我对我师傅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江南君和傅伯一起将水铃儿送离了支离山。尽管已走得很远,他还是在不断向那刑山回望。
那座阴森恐怖的山峰,曾经关了姑姑九十九年?那是怎样的岁月,在姑姑的人生里,到底已承载了多少这样痛苦的往昔?
第七十二章 渴望长大
自从月竹仙出事后,稽洛山已如水铃儿感觉的那样,失去了往昔的繁荣。无论仙人凡人,均是愁容满面,成天唉声叹气的,好像人人脑袋顶上都飘着片乌云。
曦穆彤终日呆在她的缥缈殿里,除了探望竹月,很少下来。竹星也再不露踪迹,不知忙什么去了。
其他仙人虽然还是忙忙碌碌,可明显地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山下的仙户们也不再如过去那样谈笑风生,所有人都牵挂着月竹仙的生死。所以水铃儿离山近两日,竟然没有人发觉。这要换在以前,他一回来可不又得受重罚。
水铃儿揣着江南君给的卢田玉,蹑手蹑脚地走进竹月房间。师傅还是那样冷冰冰地躺着,生息全无。
这次他没再打算唤醒他。
师傅说过,他累了,需要休息,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唯有休息好了,他才能再站起来,和过去一样教自己新知识,指导自己修习指天禅。
他将卢田玉放到竹月枕边,看着玉散发出阵阵温润,在枕边挥散开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仿佛看到师傅苍白的脸相比之前,真的多了一点生气。
水铃儿不舍地退出浮生殿,强压泪水,在山间奔跑。
他很想这样跑着跑着,自己就长大了。师傅说过,想看看自己长大了是什么模样!他掏出斗斗送的竹哨,放在口中使劲吹了起来。
哨声凄厉又急促,一大批竹树精和竹涕虫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灵儿也在其中。
一个千年老竹树精看着他道:“咦,这不是月竹仙那个小徒弟,水铃儿吗?”
另一个说:“是啊,他和斗斗是朋友,斗斗送了他那个哨子,让我们有事就帮他呢!”
老竹树精点头,“原来是这样,吹得急成这个样子,看来他是真有急事呢!”
于是另一棵竹树精问他:“铃儿,你说吧,什么事要我们帮忙?”灵儿也蹦上他的肩头,忧郁地望着他。
水铃儿气喘吁吁,满脸泪水,急冲冲问:“请你们告诉我,我怎么才能长大?我要快快长大!我要十岁,不,二十岁,或者更大!这样我才能保护师傅,保护稽洛山!”
老竹树精道:“原来是为这事啊,孩子,你的心愿不是不能实现。”
水铃儿一听大喜,喊道:“竹树精爷爷,那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老竹树精道:“超速生长,需要用到意念,就像竹叶灵童们,如果受到威胁,大脑里的意念被激发,就开始生长了。但你是人,不是精灵,所以你的生长相比他们,是有限的。”
水铃儿又有点失望,小声道:“请老爷爷指教!”
老竹树精道:“作为人类,如果你想打乱正常的生长秩序,必须要和竹叶灵童一样,挖掘出藏在脑子里的意愿,并想办法让这个意愿不断强大。并且,你一次最多只能长十岁,一生里,也只能这样跳跃生长一次。与竹叶灵童不同的是,以后就算你想再把这十年要回来,却是不可能了,这就相当于,你无端折掉十年阳寿,所以你必须考虑清楚才行。”
他一脸坚定,毅然决然道:“我绝不后悔,我一定要让师傅在有生之年,看到我长大以后的样子!可是,难道一直念‘我必须长大‘,让心愿变得强大就行了吗?其实我一直都这样在心里念叨呢!”
老竹树精摇头,“非也非也,除了意念,还要有环境刺激。在一个你非长大不可的环境下,你的意愿才能发挥作用,产生真实的效果。”
“难怪,我一直没能实现超速生长的心愿,原来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环境!可是,到底要怎样,我才能找到这个非长大不可的环境呢?”
第七十三章 痛彻心扉
夜已深,整个稽洛山都在沉睡。曦穆彤走下真龙峰,走向了浮生殿。
竹月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他要睡上好几天才能醒来一小会儿,连坐起来都显得费力。
曦穆彤站在床头,手轻轻放在他的额上,一阵冰凉传进心里,他睁开了眼。
“姑姑!”他见是她,眼中惊喜流露,想起身。曦穆彤拿过一个大靠枕,扶他靠在靠枕上。
她看着他,一颗心已被难以言喻的痛,堵得紧紧的。“竹月,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值得吗?”她问道。
竹月淡然浅笑,“当然值得。如若那宇文贼子获得不坏之身,成为人间帝王,人间界有可能遭受覆灭之灾。”
曦穆彤不再说话,托起他的双肩,就要为他输入真气。
竹月推开她的手道:“姑姑,不要再这样了,没用的。你已带我闭关整月,却无效用。你这是在浪费你的功力,给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
曦穆彤毫不理会,探指点住他穴道,真气便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他却手指着力,拼命戳向自己胸口。曦穆彤真气未达,反而被反作用力弹了开去。
“姑姑,我现在最大的安慰,就是在这样的深夜,你能陪我说说话。这让我觉得,有你这个师傅,我在这世上有多幸福……”竹月虚弱地说。
曦穆彤实在是无言以对,只能任那无止无休的心痛,苦苦折磨自己。
竹月问:“那火铃儿,现在安置如何?”
提到火铃儿,曦穆彤脸上一道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敷衍地答道,“他本来就心窍未开,已奄奄一息,又中了南风长老的符咒,并被宇文化及重伤。我在他身上找出火铃铛,收进他的魂魄,已经放入仙灵塚了。希望他能重新开始在灵珠里的修炼,再度度化成人身。”
竹月力乏,未觉察出她的异样,点点头,深感欣慰,继而又叹息道:“这一等,又要百年吧。我是看不到他再出世了……”
“竹月,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曦穆彤的手,已冻得马上就要绽裂。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晚我用耀海诀封住你心神,你必定要睡十至十五日才会醒转,可为何会那么早就醒来了?”
这一问,令竹月想起那日梦境,心里羞愧又生,苍白的面容竟然飞上一抹红润,答道:“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在我梦境的最后出现了一只巨眼,将我唤醒。”
“巨眼?”
“是。”
他就将被巨眼惊醒的那一段,讲述给了曦穆彤听,而前面部分,可只字未提。
师徒二人又谈了一会儿,竹月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曦穆彤便要离开。
临走,他问她:“星弟近况如何?我许久没有见他了。”
曦穆彤道:“自从你出事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玄冰洞,无论谁劝都不出来。”
竹月长叹道:“姑姑,仙根之事……“
未等他说完,曦穆彤已将他喝止:“不许再提仙根之事!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竹月急道:“姑姑,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竹星因我而死吗?”
曦穆彤一阵眩晕,站立不稳,再也不发一语,匆匆离开了浮生殿。
~~~~~~
自从从竹树精那里获得超速生长的秘诀后,水铃儿又为自己派了新任务。无论白天黑夜,他都在漫山遍野地寻找,能让自己快速长大的环境。
竹涕虫灵儿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生怕他出事。现在它已替代竹月,成了他的守护神。万一他遇到什么危险,它下定决心,必要把漫山遍野的竹树精、竹涕虫、甚至整整八万灵童兵都调过来救他。
是夜,勉强在碗仙的厨房吃过一点东西,水铃儿就要走。碗仙笑吟吟地拉住他,脸上又写着一丝为难。
“小公子,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不讲,又怕来不及了……”
水铃儿忽闪着大眼,惊奇地望着她道:“碗仙姐姐,对我有啥不好讲的?”
碗仙带他走到厨房里屋,“哗啦”一下掀开一张桌子,他顿时看得呆住了。
只见那桌上,堆满了各种精美的菜食,桌子正中还摆有大大一盘用面做的、龙凤呈祥的糕点,糕点正中,用萝卜雕了一个貌似孩儿脸的,十分滑稽的寿星,寿星旁写着:“水铃儿六岁。”
“碗仙姐姐,你这是……“水铃儿看得目瞪口呆。
“哎呦,这不是我,这是你师傅上次下山前嘱咐我,要在这个时间准备好一桌为你庆生的酒席,我一直记在仙宴预约簿上不敢忘,就算现在月竹仙已经……嗨!我还是按时备下了。明天是你六岁整生日,你看如何安排是好?”
水铃儿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什么都不再说,转身跑出了碎香阁。
他一路向前狂奔,泪眼迷蒙中,觉得稽洛山现在的夜晚相比过去,黑暗了许多。
以前一入夜,那些祥云便歇去落音竹宇之后,将天穹让给月儿与繁星,让山间的花草树木都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中,甚是温暖。可现在,或许是祥云也感染了悲伤的情绪,它们不再区分白天黑夜,始终一层层厚重地堆在天顶,令星月无光。
第七十四章 张家女儿
跑着跑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明珠峰顶。灵儿虽然跟着他,却没办法跑那么快,索性跳到他肩头,由他带着跑。
水铃儿终于跑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歇下脚。
忽然,他听见旁边小树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惊得跳起来大喝一声:“谁?快出来!”
等了数秒,从草垛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脑袋上珠缠翠绕。再往外钻是身子,穿一身红红的布衫,下面是一条翠绿百褶裙。等那人站定了,水铃儿再看,却是一个打扮艳丽,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正站在草垛子边对他“咯咯咯”地笑着。
“你……你是谁?这么晚了在明珠峰上干什么?”水铃儿从来没有在稽洛山中见过这张面孔,所以十分警觉。
“我叫彩童,是山下张猎户家的闺女。我爹晚饭后到邻居家抽烟聊天去了,我就溜出来玩耍。”
彩童言语间说得很是轻巧。
可是凡人从山下上到这明珠峰,没有一日根本爬不上来,她一个纤瘦的小姑娘,趁爹爹出门就溜上山来,这是有多不可能?但水铃儿毕竟年幼,没有多往里想。并且他自己从不说谎,自然也就认为,孩子肯定不会说谎。
“彩童?这个名字好可爱。”他笑笑,放下戒心,又坐回石头上。
灵儿不信彩童,怀疑地盯着她。
彩童甩开灵儿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在水铃儿身边坐下,问道:“你是不是月竹仙的小徒儿水铃儿?”
水铃儿点头,不想回答。
“咦,铃儿弟弟,你怎么这么不开心啊?”
水铃儿白了她一眼,心想“真是明知故问,你爹要是躺床上快死了,你还能这么开心?”
彩童也不恼,捧着脑袋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为你师傅月竹仙伤心,现在全稽洛山都在为他担心。”
水铃儿依旧点头而不语,暗道:“你这不都知道吗!”
彩童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前两天,我听我爹和村里的张大夫说话。他们说,月竹仙的病又不是没得治,曦穆仙为什么不给他治呢?”
水铃儿听到这句话,才猛地转过头惊问:“彩童姐姐,你说什么?”
彩童依旧兴高采烈,兴冲冲道:“是啊,我听他们说,药方在坠思谷蛊雕兽那里。收齐三粒蛊雕兽的眼泪,就能炼制出令月竹仙起死回生的灵药。”
“真的吗?”水铃儿一蹦三丈高。
“啊?”彩童故作惊奇地瞪大眼睛,“原来你不知道呀!你天天和仙人们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敢违抗曦穆仙的命令呢!”
“哪里有!”水铃儿委屈地争辩:“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个药方!可是,如果姑姑知道救师傅的方法,她为什么不尝试呢?”
彩童“啧啧”几声,不屑道:“我看你这个小徒弟,还没我这个山户人家的女儿知道的多。曦穆仙不想救你师傅,她想他死!”
“你胡说!”水铃儿闻言大怒,侧过身火气冲天地对她吼,灵儿也在一旁怒目而视。
彩童不以为然,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天下不能容二虎。这几年,月竹仙在仙魔界中的威名越来越响,大有盖过曦穆仙的势头。他的指天禅可是练到第五层了,一旦达到七层,就能与你师祖姑姑平起平坐。曦穆仙为了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奋斗了千年,尝尽了各种苦。单是支离山的九十九年刑狱,就已算惊天动地,哪舍得一下子因为月竹仙就什么都失去?但是月竹仙是她的徒弟,这关系全天下皆知,她是不能明着对付他的。正好月竹仙受了重伤,这除掉他的机会不是来了吗?你仔细想想,那日拜师大典,在落音竹宇大殿上,是谁坐在中间位置里啊?”
水铃儿细细回想,果然想起那日,是师傅坐在正中仙首之位,而师祖姑姑坐在他一侧。
但他一时间,实在适应不了这样大的转折,愤怒地嚷嚷:“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在胡说八道,我姑姑和师傅向来相处和睦,他们都可以为彼此去死,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姑姑要害死师傅?”
灵儿也在一旁使劲点虫脑袋。
彩童咯咯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就是告诉你。救不救你师傅自己看着办,他的时间可是不多了,估计这几日,就要仙去了吧。”
“你……”水铃儿想发怒,但是找不到理由,语气软了下来。
“那……彩童姐姐,看上去你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彩童诡秘一笑,道:“现在一秒值千金,我要是你,就赶快赶去那坠思谷收集蛊雕兽的眼泪。蛊雕兽是上古神兽,一滴眼泪价值连城,也许十年才能等到一滴。他们只有在收集到仙魔人三界最凄楚动人的怨念时,才会哭,你还有得等呢。说不定等你得到这解药,你师傅已经……”
“不会的,师傅一定会等着我的!”水铃儿大吼一声,站起身,拔腿就往坠思谷方向飞奔而去。
灵儿在一旁,根本就不信彩童,恶狠狠地瞪着她。
彩童被单独留下对着灵儿,明显心虚,指着它连道:“你你你,不要对我射你那毛毛,我这就走!”